◎“我们试试,好吗?”◎
那天的晨景很好,天空是饱和度很高的蓝,白云低垂仿佛伸手就能扯下一片。韶真的角度看过去,周以慎就站在这画卷般的背景里。
画面静止了好久,他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般,自顾自地热了杯牛奶,又将面包放进吐司机。那抹笑又在他唇角荡开:“不知道你会早起,幸好早餐现做也来得及。”
周以慎背对着她,像往常一样为她准备早餐,这个早晨看起来和以往没什么不同。他问:“三明治还是加芒果酱吗?”
她以前选过的口味他还记得。
“哥。”韶真又喊了一声,她看着他的背影,无端想起住进来的第一天晚上,他系着围裙做饭的样子,系带勾勒出窄腰,极具人夫感。那一幕仿佛就在昨天,但此时此刻她却要说离开。
“我要走了,不会再继续打扰你了。”
她还是选择了要离开,跟他划清距离。周以慎几乎能感觉到,系在他们中间摇摇欲坠的线快要断了。
“为什么?”周以慎再也粉饰不了平静,他走近,毫无预兆地攥住她的手腕。他的手劲很大,韶真挣了一下,仍纹丝不动。
周以慎另一只手抬起,指着客厅里的深灰色调的沙发,“明明昨天的凌晨,我们还靠在一起看电影,你让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就在那张沙发上。告诉我,你不是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的,对吗?”
韶真手腕发痛,“你放开……”
周以慎不为所动,仍牢牢禁锢着她,生怕一松手,她就会像断线风筝般脱离他的掌控。他的眼神紧紧锁住她,得不到回答,他索性捉住她另一只手反剪到身后。
他俯身凑近她的脸。
韶真以为他要吻她,死死地抿住唇。
“怕我亲你?”周以慎眯起眼睛,短促地笑了一声:“如果不喜欢,为什么第一次没有推开我?小乖,你知道我想听什么,告诉我,嗯?”
韶真被动地与他对视,手腕处隐隐作痛,她第一次觉得他好陌生。那个在她醉酒不接电话时,也舍不得说一句重话的哥哥,此刻却让她动弹不得。
她仰头看他:“就算喜欢又怎么样?”
那双眼睛泛着红,几乎快要哭了。
周以慎只觉得心口一钝,略微松了松手,却没有放开她,拇指轻轻摩挲她的腕骨,“弄疼你了?是我的错。”
他揉了又揉,终于舍得松开。
“再说一遍好吗?再说一遍你喜欢我。”
他手掌扶在她肩膀上,这次力道很轻,只是虚虚扶着。韶真挪开他的手,目光里带着执拗:“我们不能这样。”
她在周家住了五年,京州圈子里人人都知道她是他名义上的妹妹。他们如果在一起,且不说外人会怎么看,周钧礼和她母亲都不会同意的。况且,他父亲和她母亲现在吵了架,无论以后是否还会在一起,他们这样做都无异于火上浇油。
“我们名义上是兄妹。”她说。
“你还在乎这些?”周以慎勾起唇,要笑不笑的,“你的书里可不是这么写的。”
他提到这个,韶真顿觉无措,这件事是她理亏在先。她低着脸,“我没办法不在乎,我不想让我妈妈难做。”
周以慎垂眸看着她,看不清神情,只能看到她浓密的长睫,小巧的鼻尖,再往下是浅红色的唇。他看了好一会儿,觉得可笑,不是为她,是为他自己。
曾经他很珍惜哥哥这个身份,他觉得这是他们之间独一无二的联系。
他甚至惶恐过,如果有朝一日他们的父母离婚,这种联系会不复存在,他要从哥哥退回到陌生人,可现在,这却成了他们之间的阻碍。
“那如果他们离婚呢?”周以慎沉着声:“横亘在我们中间所有的问题,我都可以去解决,我唯独害怕的是你不敢走向我。”
他想看着她的眼睛讲话,但却没有捏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而是弯下腰,将姿态放的低了又低,然后歪着头看她,语气认真:“我们试试,好吗?”
韶真没有说话。
在将近两分钟的沉默里,她想到了那晚在酒吧和徐语宁的对话,“试试?然后呢?我不想结果都那样。”
“你觉得我是一时兴起?”
“你不是吗?”韶真反问,“我们住在一起朝夕相处,会产生这种冲动很正常,但是冲动就只是冲动。我需要冷静,你也是。”
“怎么冷静?你教教我。”
周以慎很想告诉她,那年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感觉,这一生都无法忘怀。他不是一时兴起,他只是爱了很久很久才意识到那种渴望是爱。
可是他又该怎么跟她说起,独自去精神科检查的确诊单,以及床头柜里堆积着喹硫平的药盒。
韶真沉默的和他对视,“分开”两个字卡在她喉咙里,她深深地呼吸,在将要说出口之际,周以慎的手机响了起来。
周以慎没理会,任由铃声一直响着。
被一打断,韶真话又说不出口。
铃声响个不停,周以慎不耐挂断,连联系人是谁都未曾看一眼,他现在对其他任何事都不关心。
挂断不到三秒钟,电话又打了过来。
韶真低声说:“你先接电话。”
打来电话的是林秘书。上次去邻市出差和合作方确定的项目出了问题,昨天上午的会议也是在讨论这件事。
电话被接起。韶真不知道那端说了什么,只看到周以慎全程都拧着眉,回复的话简短而冷淡。
周以慎并非为工作而烦心,工作出了问题他可以解决,只是需要些时间。但这种时刻,他做不到让她一个人留在江城,自己去邻市处理工作。
明知道她答应的可能微乎其微,但他还是问了:“邻市的项目出了问题,我要去一趟,你和我一起?”
“我不去。”
意料之中的答案。
静默良久,周以慎没有强求。他像对待一个耍脾气的孩子一样,轻柔又耐心地跟她商量:“不去也行,我可以给你冷静的时间,但其他的事等我回来再说,好吗?”
韶真不想耽误他工作,犹豫许久,她点了点头。
周以慎在走之前把做好的早餐放到餐桌上,又交代她:“我会让人给你送三餐。”他看了眼时间,电梯已经到楼层,他却迟迟没有进去。
“按时吃饭,好好睡觉。”周以慎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似是眷恋,“我会尽快回来。”-
周以慎离开的第三天,韶真一点一点反应过来,这栋公寓太空了,空得让她晚上睡觉时都会觉得害怕。
一旦习惯了某个人,当他离开后就会有种种不适应,哪怕只是回到了她原本的生活状态,明明以前她很喜欢独处。
这几天,他们偶尔会在微信上聊天,周以慎给她打过电话,但她没有接听,只是发过去消息:【打字说也一样】
那时已经是晚上了,他发过来:【晚安好梦】
过了几分钟,又发了一句:【今晚好像看不到月亮】
韶真拉开窗帘,外边月色正浓。她拍了张照片,下意识想发过去,都已经选中了,又给取消,只回复了一句:【嗯】
她看着聊天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反复几下,她终于看到一条新消息。
【其实是想说,我很想你】
隔天上午,韶真去给露台上的绿植浇水。总不能等他回来,这些植物已经成枯枝败叶了。她其实也不懂怎么浇水,怕多了少了,于是就按照泥土的干湿程度。
做完这些,微信消息提示音响了下。
她立刻去看。
但并不是周以慎。
是应雨泽发来的消息,说合同的事问到结果了,如果方便的话,想当面跟她说。
本就是对方帮了她忙,她若是拒绝,太不礼貌了。想了想,韶真约在了应雨泽公司附近的咖啡厅。
应雨泽原本是想趁这个机会约在餐厅,一同吃饭远比在咖啡厅更能拉近距离。但她已经率先提出了地点,他就没再提,总之能见到她的面就很好。
循序渐进就好,反正,从今天之后,她会对那个所谓的哥哥彻底改观-
韶真比约定时间提前了二十分钟到,她选了靠近门的位置,一来容易找到,二来也方便离开。她点了一杯咖啡,安静地等着。
应雨泽是提前十分钟到的,见她已经坐在位置,他看了眼时间,笑着说:“我还以为迟到了呢。”
“是我习惯早到。”韶真示意店员点单,“不知道你的口味,所以就没提前点,你看看要喝什么。”
等到应雨泽选完咖啡,韶真直接进入主题:“是合同有问题吗?”
“合同没问题,只不过……”应雨泽欲言又止,一副不太好开口的表情。
“只不过什么?”韶真好奇,又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应雨泽看向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客观,不带什么个人情绪。他将手机上和律师的聊天调出来,推到她面前。
“我这位律师朋友人在国外,恰巧和你父亲工作地点在同一个州。他托关系了解到那批人当中只有你父亲续签了,原因是……”应雨泽停顿了下,看着她紧绷的神情,才又接着说:“你的那位哥哥和雇主达成了某种合作,换取雇主和你父亲续签。”
……
回去的路上,韶真忽然觉得今天的阳光分外刺眼。她花了很久的时间还是无法接受这件事情,她想到之前接到父亲电话时,她忍不住哭的样子,当时她向周以慎倾诉了很多,他抱了她。
但或许,他在拥抱她的时候,就已经在想怎样让她爸爸不能回来。
韶真回去之后发了好一会儿呆,然后就开始收拾行李。她过来的时候没带多少东西,一个行李箱就足够装下。而衣帽间那些新添的衣服,崭新而又昂贵,这大概是每个女孩都希望拥有的,像梦一样。
如今,这个梦应该醒了。
她关上衣帽间的门,那些衣服一件也没有带走。
收拾完行李后,她拨通了周以慎的电话。
先是有其他人说话的声音,他大概是正在处理工作的事。没几秒,杂音就消失了,周以慎的声音里带着很明显的笑意:“想我了?”
韶真默不作声。
他又问:“出什么事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都不是。”韶真低头看着脚边的行李箱,缓缓开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有事想跟你说。”
第32章 暗潮
◎“下次见面,别再叫我哥哥了。”◎
周以慎习惯了在不同的城市里工作、生活,除了京州以外,他在其他的城市里短的待过几天,长的待过几年。
这些日子对他来说大差不差,同样的没有归属感。像一只不停迁徙的鸟儿,始终找不到一个长久的栖息地。京州算吗?或许不算。那里是他长大的地方,但是他从未对京州有过眷恋。
江城于他而言是不一样的,生平第一次,他迫切地想回到一个地方。
项目的问题确实棘手,那几天他近乎连轴转,工作压力加上没休息好令他的气压看起来很低。林秘书敏锐地察觉到,在他面前格外谨慎。但其实,周以慎并不会将情绪宣泄在周围人身上。
睡不好这件事对于周以慎来说实在微不足道,他的过往有过太多需要依赖药物才能入睡的时刻,多到他已经和睡眠这件事达成和解。所以在林秘书小心翼翼建议他要不要试试助眠的香薰时,周以慎不甚在意的拒绝了。
林秘书虽是江城人,但从小在邻市的外婆家长大,对邻市的风土很熟悉。当地有一家主打植物疗愈的香薰店,店开了许多年,小有名气。
被拒绝后,林秘书讪笑一下,不再打扰上司。过了十分钟左右,就在林秘书以为这一茬已经被揭过时,却听到上司开口。
“帮我带几份,就要助眠功效的。”周以慎顿了下,又说:“我个人直接报销。”
倒不是周以慎自己要用,他出来一趟,总惦记着给韶真带什么礼物。香薰挺合适,她作息一贯不规律。且不说助眠效果如何,最起码比药物安全。
他太清楚,治疗睡眠障碍的药物副作用比正作用还多。
第七天的时候,项目的问题迎来转机,合作方老总当晚设了庆功宴。周以慎婉拒了,只说有事要尽快回江城。
对方笑了笑,询问道:“什么事能让周总这么急着赶回去?”
周以慎想到那通电话,目光不自觉流露出些许温柔,说道:“很重要的事。”
那抹温柔其实不易察觉,只是一瞬间的眉眼柔和下来。语气平淡中带了些微笑意。
对方起了好奇心,多问了句:“有多重要?”
问完才觉得有些唐突,好在周以慎也并未介怀。
“重要到……”周以慎抬手看了眼腕表的时间,半开玩笑的口吻接着说:“令我归心似箭。”
他朝对方略微颔首,示意要去机场。陪同他一起出差的人员,周以慎让他们留在邻市参加完庆功宴,在酒店休息好后明天再赶回江城也不迟。
邻市与江城的航班时长仅仅三十分钟,再加上从机场回去的距离,周以慎回到江湾一号时还不到晚上七点。
天尚未黑全,他手里提着礼物,在门口站在好一会儿才去解锁。说来可笑,才分开一周时间,他竟生出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那天晚上,韶真正在房间里码字,这几天的独处并没有给她预想中的自在,反而让她心里空落落的,只有在创作时才能让她短暂忘记这种感觉。
故事已经进展到尾声,理所应当的HE结局,可她却莫名觉得怅然若失,写了几个版本的结尾都觉得不够满意。
韶真盯着电脑屏幕拧眉,像是在跟自己较劲。也是在这时,她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韶真合上电脑,走出房间。
她站在卧室房门口,而周以慎刚推门进来,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明明看到了彼此,但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
房间里没开灯,浮着层半明半暗的光。
周以慎望过去,窗外的暮光勾勒出她模糊的肩线,头发垂在颈后,只是一周没见,似乎是比他出差前长了些。人看着倒是没瘦,应该有按时吃饭。
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去开灯。
灯亮起的瞬间,韶真眨了下眼睛,然后才走过去,她在想怎么开口,面前的人却递过来一个纸质袋子。
“香薰。”周以慎语调漫不经心,“说是有助眠功效,你试试,要是没用就权当个摆件。”
韶真愣住,没去接。
“发什么呆?”
“没有……”韶真垂着眼,不敢去看他,伸手接过袋子,“谢谢。”
周以慎笑了声。连日工作和航班让他稍显疲倦,整个人没站太直,懒懒散散地看她,“你就非得这么客*气?那我是不是也要回一句‘不用谢’?”
韶真不吭声了。
周以慎不是没察觉到氛围不对,毕竟出差之前的场面仍历历在目,他刻意避开那个话题,问她:“晚饭吃了吗?”
韶真摇了摇头,又把脑袋垂得更低。周以慎大概是除了父母之外,唯一一个会惦记她有没有吃好睡好的人。
“想吃什么?”周以慎看着她低头不说话的样子,心里没来由的慌,他能猜到一些,只是自欺欺人的不愿承认。不愿承认在他满心欢喜回来见她时,她却还是要跟他说离开。
又没得到回应,安静在两人之间蔓延。
有那么一瞬间,周以慎想,他那个率真的妹妹,是怎么变得如此沉默的。他想不通。是他逼得太紧了吗?
半晌,韶真终于开口:“不用了,我等你回来,就是为了告别。”
自从她上次提了工期的事后,宋工他们没再拖延,三天前电路就已经修好,走之前连带把房子卫生也打扫了遍。韶真回去时没怎么费力,也只是擦了一些浮灰,又去家具城挑选了新的床和衣柜。
房间收拾好后,她就将行李箱带了回去。之所以人还留在江湾壹号,就是在等他回来。她得见他一面,有些话要当面说清。
明明已经猜到,可周以慎仍旧像是毫不设防般,怔忪了许久,“为什么一定要走?”
“为什么……”韶真低声重复了一遍,忽然仰起脸,她的眼睛的嘴唇都是弯着的,可又不太像在笑,“哥哥,我也很想问你,为什么要让雇主跟我爸续签合同?”
她的语气很平静,从得知这个事实,到见到他的这几天里,她已经慢慢的消化了这件事。所以当说出口时,甚至听起来没有带什么兴师问罪的意味,仿佛就只是为了得到答案。
她想知道,他说爱她,为什么又做会令她感到难过的事。
“你知道了?”
“嗯。”
周以慎看着她那个不算笑的笑容,眼底晦暗不明。为什么这么做?当然是想把她留在身边,这些她是知道的。所以她是在问别的。
他跟她解释:“我承认我有私心,可是,我只是提供了这样一个机会,从始至终续签与否都是由你父亲选择。”
“如果他选择继续在国外,你可以怪我瞒着你,但你不可以将所有的错都归咎于我。”明明是在客观的叙述,可他的气息已经不太平稳,一双黑沉的眼眸望着她:“韶真,这样对我不公平。”
理智上韶真知道他说得没错,可是情感上,她很难接受,“你明知道我会难过。”
“我知道。”周以慎说,“我不舍得你难过……”
“可你还是这么做了,你瞒着我。”韶真的眼眶已经红了,但并没有湿润的泪,她的目光是倔强的,“哥,你把我当什么?橱窗里的芭比娃娃吗?任由你安排,任由你摆布。”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不可否认,从一开始,他就有强烈的占有欲,在很多事上,他确实没有给够她选择的余地。可“摆布”这个词太重了,重到可以成为她推开他的理由。
“这种方式让你觉得冒犯了,所以你要离开?”
韶真吸了声气,否认:“不是这个原因。”
她是因此怪过他的,可这并不是她对这段感情连尝试都没有勇气的理由。
“那还是因为……所谓的兄妹?”
韶真不出声,算是默认。
她的母亲此刻大概还在为遭受背叛而心烦意乱,她怎么能火上浇油,让母亲陷入更为难的境地。
周以慎闭了闭眼,声音蓦地放轻:“真的非走不可吗?”
韶真点点头。她想起那天吃早餐时候听到的对话,“爱是勇敢者的游戏”,但她不够勇敢,她是懦夫。
天色这时已经彻底暗下来了,露台上的景色看不太清,周以慎心猿意马地想,他出差一周,那株玫瑰也不知道开得怎样?她大概照料不来的,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一个人住,这让他怎么放心。
可她打定主意要走,他没办法,只得先放她回去。反正还会再见的。
既然她接受不了哥哥,那他就换一个身份重新开始。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他父亲和她母亲离婚。
周以慎侧了侧身,为她让出路。
其实空间足够宽阔,即使他站在原地,也不影响她离开。可他还是这样做了,像是在给她一个答案。
韶真一言不发回到卧室里,将笔记本电脑装进电脑包里。其他的行李已经放回家了,她拎着电脑包,犹豫了下后,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边放着用长尾夹整齐夹着的便利贴,是他给她准备午餐的时候,总会交代几句写下的,她随手收集起来。
她带走的东西,和她来时带的是一样的,一件也不多。唯有这些便利贴是例外。
韶真把便利贴放进衣服的口袋里,然后走出房间。周以慎仍旧站在那里,没有表情,只有眼底蕴含着复杂,深得化不开。
她看了他一眼,不由自主想起第一天住进来时的场景,恍惚觉得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未曾想过,离开会是这种情形。
她以为周以慎会一直这样默默地看着她离开,却在经过他身前时,猛地被他圈进怀里,他的下巴搁在她发顶,声音很沉:“下次见面,别再叫我哥哥了。”
第33章 暗潮
◎不是只有一点点的喜欢◎
周以慎要送她,韶真没让。她回到家时已经接近晚上九点,也没胃口吃饭,匆匆洗过澡之后就躺在床上。
房间里的陈旧味道已经散得干干净净,韶真从纸袋里拿出香薰。巴掌大的磨砂玻璃罐,没有任何标签,装满了风干的植物。
她拧开木盖子,草木的清气漫了出来。味道很独特,不是单纯的香气,而是一种类似于雨后走过青石板路时闻到的湿冷苔藓味。
也不知道是太累,还是香薰真有助眠的作用,那天晚上她睡得很沉。次日醒的时候日头高悬,韶真看了眼时间,睡了十个小时还多。
手机上有新消息。
徐语宁问她:【真回去了?】
韶真有些恍然,这句话她也想问问自己,真就这么回来了?
发了会儿呆,她回复了“嗯”字。
徐语宁又发来一句:【等着,我去陪你】
从看到这条消息,到徐语宁敲开韶真家的门,恰好一个小时。其实两人家间隔的路程不过二十分钟,徐语宁中途拐了个弯,去小吃街打包了不少美食。
徐语宁拎着东西进来的时候,韶真刚洗完脸,身上就穿了个白色吊带睡裙,领口很低。
徐语宁“啧啧”两声,把吃的放在桌上,“这么不见外呀?”
韶真没看她,站在镜子前把头发扎成个丸子头,说:“你也不算外人。”
“那我算什么?内人吗?你还有别的内人吗?”徐语宁凑过去,嬉皮笑脸地问。见韶真没回答,她也不在意,自顾自地找到空调遥控器,把温度调低了两度。
“不就是失个恋嘛,别不说话呀。”徐语宁又靠近,揉了揉韶真的手臂上段,触感软得让她爱不释手:“阿真,你简直就是一块香香软软的小蛋糕!”
韶真偏过头看她,目光里带着点无语:“因为不爱运动,没肌肉……”她制止了某人像玩捏捏乐的手,“还有,我没失恋。”
“哦对。”徐语宁严谨地纠正,“是恋爱未遂。”
韶真溢出一丝轻哼,是被气笑的。
“对嘛,笑一笑,别哭丧着个脸。”徐语宁洗完手,往沙发上一坐,去拆食物的包装盒,“你那脸色比我被绿的时候还难看呢,快吃点好吃的缓缓吧。”
徐语宁拿出一串烤鱿鱼递到韶真嘴边,下巴一点,示意她尝尝。
才几天没见,徐语宁好像完全走出上一段感情的阴霾。韶真接过鱿鱼串,她都好久没吃这种路边摊的烤串了,咬了一口后问道:“你说,感情这种事是不是挺容易走出来的?就像你这样。”
“那可不一定,分人吧。”徐语宁回想着上段感情,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皱着眉说道:“像那种出轨的渣男,我要是为他难受的死去活来,那不纯是欠吗?但如果彼此相爱,在一起很开心,在没有人犯错的情况下分开,估计会很难走出来。”
感情大师说起来一套一套的,韶真听得很专注,跟上课听讲似的。大师分享完心得,开始提问:“爱得很深吗?”
韶真愣了下,反应过来是在问她后,摇了摇头说:“没有吧,就一点点喜欢。”
徐语宁半信半疑地盯着她,半晌后才说:“那应该挺容易走出来的吧。”
她这话说得不太确定。
韶真低着头,好一会儿没说话。
那天后来,两人也没出去逛,吃饱之后就都待在韶真家里,躺在她新买的床上聊天,聊累了就各自抱着手机刷了会儿。
一直到太阳落山,两人又一块吃了顿晚饭,徐语宁才打道回府。韶真问她晚上要不要留宿,徐语宁摆摆手拒绝,说明天还要上班。
韶真没再留她。
之后两天,韶真沉浸在创作中,她又重新写了一版结尾,相比起之前写得更加美满。她看着存稿箱里的章节,确定一遍排序之后,选择了一次性全部发出。
不多时,评论区的数量慢慢涨起来,韶真起先没看,去洗了个澡后才开始浏览起评论区。
在最后一章的评论区,那个熟悉的ID留下一条:[老师,我很喜欢这个结局。]
与此同时,身旁的手机铃声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韶真心间一紧,低头看向手机屏幕,联系人赫然显示着两个字:哥哥-
周以慎回公寓时提了两袋菜,将菜放在流理台上,他先去浴室冲澡,之后换了套居家服走到厨房。
他熟练地系上围裙,打了个单结,而后有条不紊地开始做晚餐。洗菜、切菜,牛肉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泡了会儿水,但又没有完全解冻,这种程度最方便切成片。
上次她说过螺丝椒太辣了,所以这次他换成了柿椒,营养丰富且口感不辣。
他像往常一样炒菜、煮粥,然后将炒好的菜和盛好的两碗粥端上餐桌。他拿了两份餐具,先分发给对面的位置,再坐回到自己位置开始慢慢的吃饭。
“是不是没那么辣了?”他问。
然而没人回答。
他夹了片柿椒送进口中,抿唇轻笑了下又说:“真的不辣了。”
依旧没有回应。
过了会,他把自己碗里的粥喝完,又坐到了对面的位置,一言不发地继续吃饭。其实已经吃不下了,到后边基本上就只是在机械性地进食,一口一口往嘴里送,直到他把今晚做得两人餐全都吃完,胃里才像是再也忍受不了般,下坠、胀痛。
周以慎快步走进卫生间,难以抑制地呕吐,几乎是把今晚吃得食物又全都吐了出来。他皱眉看着食物残渣,内壁传感器闪烁着幽蓝微光,随后水流形成一道漩涡,将呕吐物卷走。
胃里的痛仿佛有什么东西绞在一起,周以慎漱了漱口,看着镜子里的人影。头发略微有些乱,眼底有几条明显的红血丝。
他盯着镜子看了好久。
房间里没有一点声响,周以慎终于意识到,她的身影真的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虽然只是暂时的。
他确信这是暂时的,但仍然被这巨大的落差感压得喘不过气。
周以慎打开卫生间的换气,又刷了三遍牙齿,把餐桌上的碗筷放进洗碗机。收拾完所有,他走到露台。
今夜没有风,空气凝滞般燥热不堪。那株卡罗拉玫瑰开得正盛,他看了眼,面无表情地转头望向远处。
手机提示音在这时响了下,是一条更新提醒。
周以慎握住手机的指节紧了又松,点开全文的最后一章。
结尾很甜,足够圆满。
他发了条评论后关了上手机,而后将手机翻了个面。手机是透明壳,壳子下边压了张照片,照片里的小女孩十岁左右的样子,扎了两个丸子头,化着夸张的舞台妆,眼尾都是蓝色亮片。
这是那次去她家时拿到的,她小学参加文艺汇演的照片,很可爱。
周以慎用指腹摸索着照片,好半晌,他拨通了韶真的电话,声音闷闷地说:“你还欠我一顿漂亮饭。”-
温度一天比一天高,日子悄无声息地进入夏天。韶真在立夏那天晚上得到了一个好消息,韶延要回来了。
他打电话说,还是决定不继续在国外工作了,人年纪大了,越来越想家。况且,这钱什么时候能赚到个头,还是多些时间陪陪女儿,万一哪天……
不吉利的话被韶真打断,韶延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只能干笑两声说他这两天就回去。
韶真最终也没跟他说,雇主的续签另有原因。其实周以慎说得对,选择与否是在于韶延。
韶延回来的时候是上午,韶真去机场接他。这么多年没见,一个长大了许多,另一个变老了许多,却还是在人群里一眼认出对方。
韶真眼睛一热,吸了吸鼻子,韶延连忙摸了摸她的头说:“哭什么,我们小真什么时候成小哭包了?”
话刚说完,韶延自己也红了眼眶。
回到家已经快到中午了,韶延在飞机上睡过觉,回来也就没倒时差,笑呵呵地说:“今天中午爸爸给你露一手,想吃什么直接点菜。”
韶真盯着韶延系围裙的动作怔住。
韶延问她:“发什么呆呢?”
“没什么。”韶真僵硬地弯了弯唇角,说:“青椒酿肉吧。”
这道菜是周以慎给她做过的。
“这个爸还没试过呢。”韶延嘿嘿一笑,虽然没试过,但他绝对不会让女儿失望,立刻拿出手机搜索教程,“好家伙,这道菜还挺麻烦的。”
韶真又是一怔,久久没能回过神。
她以前都是吃现成的,从来没想过这道菜麻烦不麻烦,也没有刻意的去思量,做饭的人倾注了多少的心血。
时至今日,她才觉得,她好像确实挺没良心的,就这么一走了之。
他说,她还欠他一顿漂亮饭。
韶延在厨房做饭,韶真要去打下手。
韶延把她推出去:“这大夏天的,厨房又没空调,一个人受热就行了,你呀就别掺合了,待客厅里凉快去吧。”
吃饭间,韶真夹了一块青椒酿肉。
嚼了两口,她说:“味道不一样。”
韶延没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问道:“什么味道不一样?”
韶真低下头,心里闷得难受,眼睛又酸又热。她咬着嘴唇,没让自己掉眼泪,直到把菜咽下去,她才说:“没什么。”
她只是,忽然感觉,好难过。
她好像,不是只有一点点的喜欢。比一点点要多,只是她以前没有察觉到。
分开确实让她冷静了,但是那些喜欢却并没有因为分开而消失,反而一点一点填满她的心间。就像是在喝酒的时候起初没感觉,等到后劲上来的时候,人就已经喝醉了。
那天晚上,韶真接到了母亲陈怡的电话,两人聊起韶延回来的事。陈怡笑笑说:“挺好的,有人照顾你了,我也放心。”
陈怡沉默了会儿,又说:“你能来京州一趟吗?我打算和……周钧礼离婚了。”
第34章 暗潮
◎很喜欢他◎
韶真走出京州机场的时候,是下午两点钟,日光最盛的时候。热浪扑到身前,后背还残留着航站楼内冷气的凉意,一冷一热,她吸了下鼻子,抬手遮了遮阳光。
明明才离开了几个月,再回来却仿佛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韶真拿出手机打车。以往她很少会让周家派人来接,说到底,她从来不是什么大小姐,在周家她是外人。
她这次来随身携带的除了背包之外,就一个小行李箱。现在的局面,她再住到周家已然不合适,所以打到车韶真直奔酒店。
行李放在酒店房间后,她才出发前往周家老宅。
那地方在京郊,浓荫深处,朱红大门一如记忆中沉肃,红铜门环衔着兽首,韶真驻足片刻才去按门铃。
开门的是佣人,见了她先是一愣,似乎是没认出来,过了几秒才说:“韶小姐回来了。”表情有些不太自然。
韶真并不在意这些异样,轻轻“嗯”了声,问:“我妈呢?”
那人立刻说:“太太在房间休息。”
韶真穿过庭院,这时节并蒂莲开得正好,粉白花瓣托着金蕊,她却无暇欣赏,径直上了楼。
恰好陈怡听见动静起身出来,母女两人隔了几步路碰上面。陈怡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眼睫颤动着,好一会儿说不出一句话。
陈怡把人拉进房间,关上门后,才缓缓说道:“这段时间过得还好吗?”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韶真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说。她牵强地抿了抿唇,点头回答:“我很好,妈你不用操心我的事情了。反倒是你……看着憔悴了不少。”
“能不憔悴吗?”陈怡苦笑,这几天她为周钧礼的事心力交瘁。她叹息一声,牵着韶真的手坐到床边,随后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文件袋。这种事本来是不好让女儿看到的,但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也没有遮掩的必要了。
犹豫了下,陈怡把文件袋递给韶真:“你看看这个。”
韶真打开,将里边厚厚一沓打印纸拿出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张不堪入目的照片。她眼里闪过错愕,抬头看向母亲。
陈怡解释道:“三天前,有人把这些东西寄给我。我原本以为周钧礼只有那一次出轨,但看了这些我才发现,这些年他背着我出轨了无数次……”
周钧礼工作上的事,陈怡从不插手,他不回家,她也只当是他工作忙,没曾多想。
他们是少年恋人,兜兜转转这些年又走到一起,陈怡很珍惜这份感情,她以为周钧礼也是如此。
只是没想到那个二十岁时顶着家族压力,口口声声说着“哪怕私奔我也要跟你在一起”的男人,如今却变得面目全非。
这些证据摆在眼前,陈怡起初不敢置信,后来仔细想想,以前没注意的蛛丝马迹其实全都能对上。
韶真一页一页翻看着那些证据:“妈,你知道是谁把这些送到你跟前的吗?”
“不知道,那个人是匿名。”
谁会有这样的动机?韶真想了想,也没想出所以然,唯一能确定的是,如果这些证据是真的,那她母亲绝对不会再和周钧礼在一起。
韶真问:“妈,离婚的事你已经和周……他摊牌了吗?”看了这些证据,她实在没办法再继续礼貌的称呼“周叔叔”,索性就用“他”代替。
陈怡“嗯”了声,眼神黯淡:“我提了,他不肯离婚。”
“他人现在在哪里?”
“在公司处理工作,今晚会回来。”
“那就等今晚再谈。”韶真握紧陈怡的手,轻轻拍了拍,目光坚定:“妈,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的。”
之后两人又聊了许多,韶真说她已经订了酒店,陈怡不想待在周家的话,那她们今晚就一起去酒店住。
陈怡点头答应,有女儿在身边,让她安心不少。
一直到傍晚时分,楼下传来声:“先生回来了。”
韶真与母亲对视一眼,一同下楼。
扶梯直通一楼会客厅,韶真跟在陈怡身后,眼皮一抬就望见了进门的两道身影。周钧礼年近五十,保养得宜让他看起来年轻不少,如若不事先知道这些事,他在韶真心目中一直是儒雅和善的形象。
周钧礼身后还有一人,身量高出许多,黑色衬衣在灯光下泛着幽深的光泽。在韶真看过去的同时,周以慎也抬眸,目光相撞,他朝她勾唇笑了一下,像在说:又见面了。
韶真手指无意识地抓了下扶手,脚步慢下来。
陈怡和周钧礼都未曾说话,这场面委实有些诡异,明明再熟不过的枕边人,看见彼此,却连开口都艰难。
周钧礼将西装外套递给佣人,眉目沉着,良久才说道:“时候不早了,先吃饭。有什么话等吃完饭再说。”
大家长式的口吻,不等旁人说话,他便把事确定下来,走向餐厅吩咐人开始上菜。
这几天吵也吵够了,早就已经撕破脸,陈怡此刻反倒安静下来,一言不发地去了餐厅。她知道,争吵下去也毫无意义,当务之急是确定离婚的事。
气氛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
韶真去了趟洗手间,拧开水龙头细致地清洗手掌,她低头看着水流漫过肌肤,脑海里在想今晚该如何应对。
想得太入神,因而没察觉到身后站着个人。
等她洗完手烘干时,才抬头从镜子里看到周以慎的身影。他倚在门边,姿态散漫,不知盯着她看了多久。
韶真惊慌回眸。
周以慎看她一副被吓到的样子,低低地笑了声。顶光打下来,她的肩颈线条似乎比之前更利落了,锁骨也更突显,像两弯浅月卧在颈下。
“你瘦了。”
再次见面,相比“我想你”更先脱口而出的是“你瘦了”,周以慎望着她,眼尾微垂,目光静静地裹着她,揉杂了许多情绪,更多的是心疼。
韶真的眼底骤然红了,她才惊觉,这些日子她从未走出去。吃饭会想起他,睡觉会想起他,连看到路边一株蔫了吧唧的花,都会想到如果是他一定能照料的很好。
眼睛发烫,韶真不敢再待下去,只怕会在他面前狼狈地哭出声。
她低下头,声音微哑:“哥……我要出去了。”
周以慎仍抵着门,没动。等到她忍不住仰起脸看他时,才轻轻地触了触她发尾,语气像是哄人:“不是跟你说了,下次见面,别再叫我哥。”
他这架势,仿佛她不换一个称呼,他就不会让她出去一样。
他们父母此刻还在餐厅,周以慎又把她堵在这里,两人同时离席,又久久没有回去,指不定会让人起疑心。
韶真微微叹息,妥协地叫他名字:“周以慎……你让一下。”
声音很轻,带着点无可奈何。周以慎心中一软,像被不轻不重捏了下。
他深吸了一口气,克制住四肢百骸漫上来的酥麻感,略微侧了侧身,却又没有留出足够的距离,迫使她经过时,无可避免的与他擦身。
衣服布料相蹭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夏季衣服本就单薄,似乎能隔着那一层布料感受到彼此温热的体温。
韶真心跳快得厉害,直到坐回餐桌也久久没能平息。
周以慎比她迟了几分钟才回来,很自然地坐在她对面,就像之前他们一同吃饭那样。
菜一道道被端上餐桌,韶真莫名想起十七岁那年第一次来周家时,当天晚上也是一家人坐在餐桌前用晚餐。
只不过那时他们还能被称为“家人”,陈怡和周钧礼也不像此刻这样坐在长桌两端,隔着最远的距离。
整场饭吃下来没人出声,除了碗筷撞击的声音外,再没有其他声响。
用餐到尾声,陈怡终于沉不住气,开口道:“离婚协议你签字吧。”
周钧礼放下筷子,冷哼一声:“你别想,我不会放你离开的。”
他语气坚决,声音没带温度。让韶真一度怀疑,他此前好相处的形象是否只是带了个面具。
或许有些人就是这样,在不触及他自身利益的时,他不介意给所有人好脸色,一旦涉及到他自己,就会换一幅面孔。
空气凝滞,连同沉默也像在较劲。
周以慎好似没察觉到这剑拔弩张的氛围般,从容地挑着鱼刺,挑完后把那块鱼肉夹给韶真。
这种情况下,他还有心思给她挑鱼刺?
韶真目光疑惑,看到他用口型回了三个字“习惯了”。
这一细节并未被发现。
周钧礼手指按在桌子上,过了会儿,忽然问周以慎:“你也觉得我应该签字?”
周以慎眼都未抬,口吻波澜不惊:“没什么该不该……”他停顿了下,才看了眼周钧礼,接道:“是你必须得签。”
周钧礼目光一凛:“你……”
他早知道,他这个儿子不是站在他这边。
“作为儿子,善意提醒你,有些话放到台面上说,只会更难看。”周以慎挑了挑眉,眼神往二楼点了点,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书房的灯还亮着。”
其实他倒不是怕难看,只是有些话不想让韶真听到。
那晚后来,周以慎令人送韶真和陈怡去酒店。韶真本想拒绝,话还未说出口,周以慎忽然凑近她,在她耳边说:“拒绝什么?在他们离婚这件事情上,我和你是同伙。”
唯恐被陈怡看出什么异样,韶真匆匆“嗯”了声,坐进车里。
周以慎目送那辆车驶远,消失在一片月色掩映中,他才转身回去,进了二楼的书房。
灯亮着,周钧礼坐在红木长案前,阴沉着一张脸。从他儿子迫不及待赶回京州,他就隐约觉得这事有蹊跷,再从周以慎刚刚的态度,他就有了猜测。
“是你做的?”
能把那些证据送到陈怡面前,除了他的好儿子还能有谁?
周以慎笑了笑,没回答,反而问道:“是我把女人送到你床上的吗?是我让你管不住下半`身的吗?”
“不是的。”他自问自答,甚至还咬重音节叫了一声“爸”,像是在强调,“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自愿做的。”
“甚至到此刻,你大概也并不会觉得做错了什么,只会怪有人把这件事戳穿。也对,你从来不是对感情忠诚的人,无论是对我妈,还是对陈姨。”
“别跟我提那个女人。”周钧礼被踩到痛处,“她难道就对感情忠诚吗?是,她忠诚,她忠诚的是对那个男人的感情。”
“她从来都没有把你当儿子看过,只有我……”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只有我把你当儿子看待,把你当继承人培养,你应该站在我这边!”
他现在想演父子情深,周以慎却并没有兴致,他扯了下唇间,眼神漠然:“那是因为你别无选择。”
这句话,蓦然激起周钧礼内心最大的逆鳞,他掌心死死按在红木桌面上,一言不发,眼神剜着周以慎。
半晌,他泄了气般:“你就一定要让这个家就这么散了?”
周以慎神色很淡:“我只是让陈姨知道真相。”
周钧礼“呵”笑出来,尽管不想承认,但某种程度上他儿子很好地继承了他的虚伪,“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你为什么这么做你心里清楚……”
他审视般眯起眼:“为了那个女孩?你的……妹妹。”
周以慎抬眼看他,并未有惊讶,只是平静地笑了笑说:“很快就不是了。”
周钧礼冷笑一声,“我还没签字呢。”
“你是过错方,起诉离婚你赢不了,而且会闹得很难看。”周以慎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太过冷静面无表情地叙述着事实:“你的那些烂事,闹到台面上,会影响周氏的股票。”
周钧礼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他这些年的伪装比他这个父亲,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真是好得很……”周钧礼站起身,咬牙称赞。他儿子竟然不惜用周氏来威胁他。“这么多年,我以为你的病好了,现在看来,你还是个疯子。”
周钧礼想到在周以慎少年时期那张PTSD的确诊单。
“疯子?”这个称呼已经对周以慎造不成任何伤害,“那又怎么样?你照样要把周氏交到一个疯子手里。”
周钧礼冷哼。这是他亲手培养出来的继承人,确实足够出色,但精神障碍是周以慎无法回避的缺陷。如果不是他早年因为意外丧失了正常生育功能,也不会只有这么一个接班人可供选择。
周以慎说得对,他确实别无选择。
良久,周钧礼像是被抽走所有力气,重重跌回椅子上。
“协议您尽快签字。”周以慎的态度称得上恭敬,却没几分真心实意,退到门口,阖上门前还朝周钧礼颔首微笑:“爸,晚安。”-
酒店里,韶真洗完澡后坐在镜子前,任由陈怡给她吹头发。等到头发吹干后,她像是个黏人的小女孩般,转过身环抱住陈怡,把脸贴在母亲身上,声音温软:“妈,等到离婚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陈怡用手指轻轻顺她的发丝:“打算嘛,我不会留在京州,也不想回到江城。”
京州对她来说是伤心地,回江城又不知道要经受多少流言蜚语。这两个地方她都不想再待了。
“如果可以,我想去到一个四季常春的城市。可我又担心,离得太远了,我们小真想我了怎么办?”
韶真用脑袋蹭了蹭她,“现在交通多发达呀,想你了我就坐车去看你呗。”
陈怡笑起来:“是不是妈妈做什么决定,你都会支持?”
“也不是吧……我哪有那么没原则。”韶真仰头,眼睛很亮:“只要是能让你开心,让你觉得自由的事,我都会支持你。”
陈怡眼眶一热,把她揽紧,许久才松开。
等陈怡也洗漱完坐到床上,韶真正在看小说的评论区,见母亲过来,就收了手机。母女俩已经好多年都没有睡在一张床上过了。
彼此都没困意,靠在枕头上又聊起天。
陈怡问起韶真前段时间在周以慎那里住得怎么样,有没有受欺负。
韶真沉默了好一会儿,说:“没受欺负,他对我很好。”
知女莫若母,陈怡敏锐地察觉到女儿和周以慎之间的氛围似乎不太对。之前她一直觉得周以慎这孩子脾气好又待人温和,可经此一事,她唯恐他像他父亲一样,表象都是装出来的。
“跟妈妈还藏着掖着呀?”
韶真把头靠在陈怡肩上,声音闷闷的:“妈,如果我想和他在一起,你会怎么想?”
她问完这话,明显感觉到陈怡肩膀一僵。
刚才在饭桌上以及离开前,陈怡不是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微妙,但她没往这个方向想,直到听女儿这么问,她才被惊到*。
陈怡试探问:“你……喜欢他?”
韶真“嗯”了一声,盯着手指尖把玩,又补充了一句:“很喜欢。”
“可是,如果他像他父亲一样……”陈怡欲言又止,话里尽是担忧。
“不一样的。”韶真说:“或许他也有一张面具,可他面具下的底色不是背叛,而是……爱。”
话说完,韶真自己先是一怔。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笃定这些的?
陈怡想说些什么,可是对上女儿认真的神情,她说不出一句扫兴的话。
“我不会怎么想。你要做什么,这是你的选择,就像你支持妈妈那样,只要能让你开心,妈妈也会支持你。”
“之前我总是瞻前顾后……”
“以前你们还有兄妹这层关系,顾虑倒也正常。但很快连这层关系也没有了,你还需要担心什么?”
陈怡把她揽进怀里,语重心长:“人到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是体验,生老病死是,感情也是。无论结果怎样,体验过本身就是一种收获。所以,我们小真要勇敢一点。”
那一晚,韶真睡得格外踏实。
次日,她接到一通微信电话,是许久没见面的室友。上大学的时候,两人关系要好,她十九岁那年的生日就是室友陪她一起过的。
室友问:“你回京州怎么不联系我呀?”
韶真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回京州了?”她这次回来连一条朋友圈都没发过,也没有告诉过旁人。
“你IP地址变了呀。”室友说:“要不要约个饭?咱们都好久没见了!”
韶真笑笑,她本来想婉拒的,毕竟现在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可一想到等陈怡离婚后,她大概也不会再回来京州了,说不定以后和室友也再难见一面。
想了想,她还是答应,约了个附近的餐厅。
虽然许久未见,但两人之间却没有生疏感,一坐下,还没等菜上来,室友就开始喋喋不休地说起话。
之前大学时候她也是这么话唠,反衬得韶真寡言少语。韶真也习惯当倾听者,听室友吐槽最近跟哥嫂不对付。
室友吐槽完,菜也上齐。她一边夹菜一边感慨:“说实话,上学时候我真的好羡慕你,你哥哥对你那么好。”
韶真不明所以,问:“怎么了?”
意识到说漏嘴,室友连忙抬手虚虚捂了下嘴唇,又放了下来,一脸纠结地说:“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毕竟我收了人家封口费的。”
韶真更不解:“到底是什么事?”
反正这事也过去那么久了,就算说了也没关系吧。这么想着,室友开口道:“你还记得你十九岁那年过生日吗?”
韶真点头,“记得,你说要给我庆生,拉着我去度假村玩,那天正好赶上度假村举行了焰火表演。”
“其实……”室友说,“我拉着你去玩,是因为你哥哥联系我,说他人在国外,不能回来陪你过生日,他为此感到很遗憾,所以准备了一场烟花送给你。让我带你去看……”
“他不让我告诉你。拿人手短,我就没说。”
韶真眼睛凝住,忘了眨。室友又说了什么,她听不清,只觉得声音都糊成了一片,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原来那场烟花,是为她而放的。
她以为的那个和她同一天生日的幸福妹妹,是她自己。
第35章 热恋季
◎“我要追你”◎
和室友告别后,韶真回到酒店。
陈怡坐在落地窗前看书,窗外望去能看到城市天际线。手机上消息不断,也有几个相熟的太太打来电话,无非是听到些风声想来跟她确认,她烦不胜烦索性将手机关机。
见女儿回来,陈怡放下书:“和同学见面聊得开心吗?”
“嗯。”韶真将包随手放在柜子上,走过去蹲下,脑袋歪在陈怡膝盖上,没头没尾地说:“妈,我好像做了错的选择……”
“怎么,我们小真是后悔了?”
韶真点头,“我想补救一下。”
“愿意补救本身就是一件很勇敢的事情。”陈怡虽然没问是什么事,但隐约也能猜到。当初她放心让韶真住到周以慎那里,是觉得两人当了五年的兄妹都相安无事,只是借住一个月不会出什么问题。但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人意料。
韶真安静地伏在陈怡膝头,说要补救,但她也没想好该怎么开始。
这天气热得出门吃一趟饭都是折腾,韶真冲了个澡,躺在酒店床上一觉睡到下午四点钟,醒的时候发现微信有一条新消息。
Eash:【离婚协议书已经签好,你有时间就过来拿】
消息是半小时前发过来的,韶真当时在睡觉,手机开了静音。
她连忙回:【我现在过去】
回完消息,她激动地去和陈怡说这件事。
陈怡听后,愣了愣,眼角慢慢有些湿润,却是笑着的。她这大半生,有过两个男人,一个是她爱的,另一个是爱她的,是非对错早已计较不清,现如今回首望望,满眼春风百事非。
韶真没让陈怡陪她一起回去,她不想再让母亲踏足伤心地。反正只是去拿离婚协议书,已经签好字,不会再有什么麻烦。
抵达周家老宅,大门依然是紧闭着的,佣人来开门,倒没有像昨日那样神色古怪,恭恭敬敬地喊了声“韶小姐,小周先生说您要取的东西,在他的房间。”
以前时候佣人会称呼周以慎为“少爷”,后来他接手公司事务,都统一称他为“小周先生”。
韶真颔首“嗯”了声,她知道周以慎的房间在哪里,顶楼最北边的那间,只是这些年她在周家很有分寸感,从未进过他的房间。
韶真站在门口,无端有些忐忑,敲了敲门,却没有得到回应。她没有贸然推门,而是给周以慎发了消息。对方回她:【在书桌上,你去拿就好】
得到许可,韶真这才推门进去。
套间面积很大,她一时分不清格局,找了会儿才确定哪一间是书房。
书桌上放着一个文件袋,韶真打开,里边是离婚协议书,果真已经签好字了。她不知道周以慎是用了什么方法说服他父亲在一夜之间改变主意,同意离婚签字,他好像总能悄无声息地处理好所有的事,令人格外心安。
她将离婚协议书又装进文件袋,准备拿着离开时,才发现文件袋下还压着一张纸。并非是她有意窥探,而是在她拿走文件袋时,带起的风将那张纸吹落外地,她弯腰去捡,目光触及到上边的文字时,愣住。
诊断证明书
姓名:周以慎
再往下看:创伤后应激障碍
韶真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张纸,轻飘飘的一张却压得她手指发抖。“焦虑、失眠、出现幻觉”这些字眼落进视线中,她觉得呼吸都停了。
那么一个天之骄子怎么可能会和精神障碍挂钩?
她忽然想到那天在她家里,停电后他紧紧抱住她,身体在轻颤,那是他罕见的流露出脆弱的时刻。
所以,他当时是因为回想到了不好的经历吗?
当时的她是怎么对他的?
在听到他说“你说过,以后会永远陪着我”时,她误以为周以慎把她当成了别人,她用力的一把推开他。
韶真心头一阵酸涩,她把那张纸放回书桌上,转身要走时看到门口站了个人。
周以慎站在那里,看着她:“你要走了吗?”
那日天气很好,光线灼亮,他的声音却像是隔着雨雾穿来,带着一种天然的潮湿感。
“我……”韶真正要实话实话,可对上他的视线,他的眼里也像在下一场雨,她的话就顿住了。她意识到,她不能再提走,她不能再一次丢下他了。
“没有,我没有要走。”她偏过头,下巴点了下那张确诊单,“你给我看这个,是想说什么吗?”
她知道,这是他刻意让她看到的。
“那天你问我为什么爱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周以慎关上门,走近,两人之间只有半步的距离,他说:“所有人都觉得我的人生是幸运的,我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普通人为之努力的物质条件,对我来说唾手可得。在这样的家庭里,连难过似乎都会被当成无病呻吟。”
“我父亲在结婚前,爱的人是你母亲。但你不知道,我母亲在结婚前,爱的也是另一个男人。两个不相爱的人组建了一个家庭,有了一个不是在爱与期待中出生的孩子。我的出生,是母亲的别无选择,是父亲的勉为其难。”
“直到十岁那年夏天,我藏起了一张母亲和那个男人的照片,她把我锁进了地下室。很热很黑,我喘不过气。然后,我看到了一个小女孩,她叫我‘哥哥’,她说会一直陪着我。从那以后,我不再期待父母的爱,我有了妹妹的陪伴。”
“后来的那些年里,这个存在于幻想中的妹妹,就像我的影子一样,但我却一直都看不清她的脸,直到……”周以慎声音顿住,他抬手捧起韶真的脸,动作很轻,目光深深地望着她,像是要将她脸上所有的细节都铭记,“你的出现,让那个幻觉有了实体。后来,那个幻觉再也没有出现过,代替它陪在我身边的是你。”
韶真整个人僵住,连呼吸都觉得费劲,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从她右眼滑落,途径脸颊,落入他的掌心,如同溪流汇进大海。
周以慎大拇指摩挲了下,想替她拭去泪水,刚有动作,却又改变主意。他低下头,用唇间轻轻吻了吻她的眼尾。就像他曾评论她的小说:哥哥只会吻掉妹妹的眼泪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会爱你吗?”他吻完眼尾,犹未尽兴,又啄了下脸颊,“韶真,有些人出现在生命里就是天选。”
如果这是攻略游戏的话,你根本就不用攻略,因为从一开始我对你的好感度就是100%。
韶真是有过迟疑的,很短的一瞬间,而后,她伸手抱紧他。
她能感觉到周以慎的身体是僵硬的,她用手掌轻轻拍他的后背,带着安抚的意味。
怀里的人放松了下来,回应她的拥抱,更紧。
“不要可怜我。”他闭着眼睛,低着头贴近她颈窝,“你爱我吧,好不好?”-
离婚的事尘埃落定。
周以慎留京接手总公司的业务,江城分公司交由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副总。周钧礼的离婚风波虽并未闹大,但多多少少对周氏集团造成了一定影响,人到中年,这件事对他打击不小,再加上周以慎在集团的话语权与日俱增,他干脆直接当甩手掌柜,出国散心。
周以慎近来稳定集团局势,短时间内不会再回江城。
韶真也没有回江城,她陪着陈怡在春城选了套房子,又在当地玩了一段时间。
照片拍了不少。
有一日,陈怡看她刚拍完戴着花环的照片,就拿起手机,眼尾嘴角藏不住笑。陈怡打趣她:“跟谁聊天呢?笑得这么开心。”
韶真收起手机,但笑不语。
几秒后,有一条新消息:【很美】
韶真抱着手机敲字:【你不好奇我什么时候回去吗?】
Eash:【好奇,但问了像是在催人】
Verity:【你不催我,是怕我去了你也没时间陪我吧?】
她不知道,那端的人正在批复文件,钢笔执在手中,另一只手单手打字:【只要你来,任何时候我都有时间】
韶真看着手机,心像是被什么填满。
其实那天,她并没有回答他。但他们之间的氛围,自然而然就成了这样,像是热恋中的情侣。
Verity:【明天怎么样?我明天去京州,请你吃饭】
Verity:【你不是说,我还欠你一顿漂亮饭?】
韶真想,在一段感情开始之前,他们得先把之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全都摊开了说。她想跟他道歉,不为别的,而是在他坚定地爱着她时,她犹豫、退缩了。这次,她不要再当胆小鬼了,她要毫无芥蒂、认认真真地开始这段感情。
消息音响了下。
Eash:【我的荣幸】-
飞机落地京州是隔天下午。
这次她不用再直奔酒店,周以慎在京州有多个住处,他将其中一处的钥匙给了韶真。那处的位置离他公司最近,韶真去的时候莫名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可明明她是第一次到这个地方,后来她想了下,可能是这间公寓的格局和他在江城的公寓很像,同样开放式厨房,餐厅旁有落地窗,有一方露台,只不过,这里的露台并没有种花草。
还是有不同的。
比如,江城的公寓卧室里有单独的浴室,而这里整套公寓只有一个浴室,面积大到踩在瓷砖地面上时能听到脚步的回音。
韶真刚下飞机,一身风尘仆仆,先到浴室里洗了个澡,这里的沐浴露也是他惯用的柑橘味。她洗完澡,随手将擦拭过身体的浴巾搭在浴缸边缘。吹干头发后,她就开始研究选哪家餐厅。
之前一起住了那么久,她大概能摸清周以慎的口味。偏清淡,不喜欢太过复杂的烹饪方式,偏好食物原本形态。在此基础上,要选一个菜品颜值高的餐厅,属实不太容易。她选了将近一个小时,看了好多点评区的图片,才定下一家环境很好的中餐厅。
韶真提前到餐厅,给周以慎发了定位。
选好菜品后,她交代服务员等她要请的人到了,再上菜。
服务员笑着说:“好的。”
等待间隙,韶真心里紧张,她还是第一次这么郑重其事地约一个男人吃饭。她悄悄在手机上搜索:
“怎样道歉显得不浮躁?”
搜索出来的内容各式各样,看得她心里更没底。大概是她表情太过于纠结,两道细眉紧紧拧在一起,指尖搓个不停,服务员忍不住上前询问:“女士你好,请问需要帮助吗?”
冷不丁被问到,韶真缓慢地转头,露出一个礼貌的笑:“不用……”
“了”字还没说出口,她硬生生咽下去,转而问道:“等下可不可以把这边的灯光调暗一点?”
虽然出发前给自己打过气,但真到了地方还是挺不好意思的。她选了一个角落里的位置,仍然怕被人注意到,“如果,等下能放个音乐就更好了。”
有音乐声掩盖,除了离她最近的人,其他人就听不清她说得什么了。
“哦……”服务员拖了个长音,一脸秒懂的表情。小姑娘这么紧张,一看就是要表白呀!“请问,需要放哪首歌曲?”
“随便吧。”
哪首歌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声音就行。
服务员比了个ok的手势,露出“这事交给我您就放心吧”的微笑。
韶真看对方表情,心里有过狐疑,但也没多想。只是放个音乐而已,能出什么岔子?
她没等太久,隔着玻璃窗就看到一辆京牌连号的车驶进停车场。驾驶位的男人下车,她眼睛盯着不敢眨,然而,不是周以慎。
下一刻,那男人绕到车后座,拉开车门。
韶真支着脑袋看,也对,他出行是不用亲自开车的,估计这辈子也就只给她当过司机。
周以慎刚视察完项目过来,西裤搭配深苔绿的衬衫,这样正式的着装穿在他身上并不会显得老气,而是一种从容的成熟。袖口随性地挽了上去,夜色中能看到他手间腕表闪烁着幽蓝的光。
从他走进餐厅起,就吸引到几乎全部人的视线。
韶真觉得自己失策了。
她不想被人注意到,偏偏这人光芒太盛。她怀疑下一秒就会有人上前问他,是不是哪个明星。
果然,真有两个女生上前,小声的说了什么。
周以慎温和的笑笑,指了指她的方向,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两个女生略带歉意地离开了。
服务员看着男人径直走过去的方向,更加确定自己的推测,也只有这么优秀的男人,才配得上那桌的漂亮妹妹告白。
等到周以慎坐在她面前,韶真好奇地问:“你跟她们说了什么?”
“想知道?”
“嗯嗯。”
周以慎招招手,示意她凑近,“我说‘今天是我和妻子周年纪念日,我的妻子在那里等我一起庆祝’”。
韶真耳朵根红了,“你怎么能骗人……”
“善意的谎言。”周以慎不甚在意,勾了勾唇将装礼物的袋子推过去,“拆开看看,周年礼物。”
他怎么还带礼物了?
韶真讶然,随之而来的是窘迫。这让两手空空毫无准备的她该怎么办?下午时候光顾着选餐厅了,都忘记再给他选一份礼物了。
察觉到她的反应,周以慎妥帖地回答:“既然你请我吃饭了,礼尚往来,我当然应该送你一份礼物。况且,我没有空手赴约的习惯。”
他问:“要拆开看看吗?”
“不用了,哥……”韶真紧张过头,下意识这么叫他。她说出口就意识到说错话了,欲盖弥彰地用手掌遮住嘴唇。
周以慎看着她,目光意味不明。
韶真以为他生气了,却又听到一声哼笑。
“都没有这层关系了,还叫我哥,莫非……”他挑了下眉,“这是你的特殊情趣?”
“没……”韶真脸简直要烧起来,幸好此时服务员开始上菜,解救了她。
“其实……”虽然音乐还没有播放,但此刻韶真也管不了那么多,她慌忙的把话题拉向正轨,“我今天是想跟你道歉的。我之前,好像一直在推开你,抱歉。”
周以慎安静地倾听她说完,“不用跟我道歉。”
他重复了一遍,“永远都不用跟我道歉。”
就好像,他们之间连道歉都多余,他永远不会真的跟她置气。
韶真没了言语,后续准备说的话又咽回肚子。
菜上齐,她拿出手机:“我帮你拍照吧,漂亮饭在吃之前都要拍照的。”
周以慎不热衷在餐厅吃饭,那些所谓的高级餐厅在他眼里没区别,价值不菲的餐品对他来说也是寻常,没有拍照的必要。
生平头一次,他在餐厅拍照打卡。
“拍照可以。”他伸出手掌,“手机给我,拍张合照。”
韶真犹豫一秒后,老老实实把手机递了过去。
周以慎拿着手机,轻而易举地就将两人以及餐桌上的所有菜品拍进取景框。
他手机举得高,韶真只能仰视着镜头,不过这个角度应该会显得她很小鸟依人。
周以慎拍完,手机递还给她,韶真看了眼照片,拍得还挺好看的,很会构图,一点也不直男。
照片里,两人都是面朝手机的方向。但韶真仔细看,觉得他的眼睫是微微垂着的,视线比她低了一些。
咦?他好像看得不是镜头,而是在看屏幕取景框上的她。
韶真睫毛颤动了下,点击把照片发到他的微信:“照片发给你了,现在可以吃了。”
她说完,把手机放在一旁,真的就准备专心吃饭。
周以慎看着她,没动筷,“你就没其他想说的吗?”难以置信中又带了点气笑,“你约我吃饭,就只是为了道歉?”
韶真刚想说“是呀”,音乐声在此时响了起来,前奏震得她哆嗦了下。
韶真深呼吸了下,服务员未免也太不靠谱了。她都道完歉了,现在才放起音乐。她听着旋律,是一首很经典的情歌,表白必备歌曲的排行榜经常能看到这首歌的身影。
到歌曲高`潮部分时,服务员推着小推车走过来,车上还摆着一束新鲜的玫瑰,深红色,花瓣还沾着水珠,以及旁边放置了一张卡片。
韶真目光呆滞,看了看玫瑰花,又看了看服务员,表情像是在说“你确定这是给我的?”。服务员笑了笑,眼神鼓励她。
韶真望向那张卡片,上边写了五个字“祝告白成功”。她眼疾手快地把卡片拿走,揣进口袋,然后强装镇定地看向周以慎。
她以为他没看到上边的内容,却发现周以慎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原来,还准备了告白。”
耳朵根那一点红一直烧到脸颊,再往下连同脖颈的肌肤都蒙着一层淡粉色。她手在抖,本能的想要否认,但是对上那一双温润含笑的眼睛时,她忽然不想再当胆小鬼了。
她脑袋一热,鼓起一生绝无仅有的勇气:“对,我要追你。”
第36章 热恋季
◎“你难道不是馋我吗?”◎
明明没喝酒,脑袋却飘飘然的。后来韶真回想起这天,总觉得可以算得上是她人生的高光时刻。
往往很多时候,勇气的产生就是在头脑发热之间,时机到了,所有的一切都成了推波助澜,她赶鸭子上架似的表白,此后竟也未曾有过后悔。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不少人看过来。
韶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但很快,她又抬起看向他,声音不大却是温柔又坚定的:“你愿意吗?”
她想,在一段感情中,应该是你来我往,而不是一方的单向付出。之前,他向她走了很多步,她却把人推开,现在,她不能站在原地等,她要主动地走向他,这样才能让双方的进度条差距没那么大。
“韶真,我想知道……”周以慎敛起笑,目光沉沉的,带着一种温热的专注,“你是认真的,还是因为我的过去而可怜我?”
饶是他,也会因为缺乏安全感而再三确认。
韶真同他对视,缓缓开口:“不是可怜,是心疼。”
她就坐在他的对面,很近的距离,即使光线并不明亮,周以慎也可以看清她眼中的影子。他的身影落进这样一双温润的眼眸里,让他产生一种尘埃落定的归属感。
周以慎的唇间很轻很慢地荡开一抹笑,他没可能拒绝她的。
但这种事情不应该是她主动,关系的确定,应该是由他给她一个正式的告白。
于是,他没有正面回答她。低头夹着菜,眼尾垂着,有笑意漫出来:“哪能轻易就答应你,毕竟……”
他撩起眼皮看她:“某人有始乱终弃的前科,我不得好好考察考察。”
韶真脸一红。
好吧,他说得有道理。
她认同地点了点头,态度诚恳:“我会认真追的。”
“有多认真?”
“很认真。”顿了下,韶真补充,“让你体验一把前所未有的被追的感觉。”
周以慎想笑,反问她:“你觉得我没被追过?”
韶真想也没想就回答:“你不是一直都单身吗?”
对面的人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周以慎几乎要怀疑,她是不是对他有什么偏见。
他声音带了点懒散劲,“我只是不谈,不代表没被人追过。”
二十岁之前,他因为那个病,从未对任何女生有过感觉。二十岁之后,因为她的出现,他不需要再依靠药物,他的世界也自然而然将异性分为两种人,妹妹和其他人。
周以慎扬了下眉稍:“你见过谁,心里有人了,还会答应别人的追求?”
心里的人。
韶真抿了抿唇,想到他曾说她的感情总有滞后性,那时她并不明白什么意思,现在想想,他动心的太早,她确实很难追赶上。
所以,如果他不那么快答应,她就可以在这段时间里正儿八经地追人,算是弥补,也是诚意。
“那你能不能也别轻易答应我?”韶真试探性地问,眼中饱含期待:“让我体验一下被高岭之花钓着的感觉?”
周以慎怔了下,看她的眼神变得古怪,随即像是想到什么,了然地笑着:“你是不是又要写新文了?”
韶真几乎要被自己呛到,刚想否认,又听到他语调低缓:“你小说原型就逮着一个薅?”-
饭后两人一同回了公寓。
虽然之前一起住过一段时间,但那时是以兄妹身份,现在不同了,韶真一时间有些别扭。怎么说呢,就跟还没确定恋爱关系就开始同居一样。
周以慎比她自然许多,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甜牛奶递给她。
韶真接过,是她喜欢的荔枝味。
下午时候她没仔细看,其实这处公寓生活气息还挺重的,她问:“你平时都在这里住吗?”
“嗯。”周以慎在找洗完澡要换的睡衣,没抬头,“这地方离公司近。”
他在京州有多处房产,之所以只给她这处公寓的钥匙,就是因为他通常都会住这里。而且,只有一处的钥匙,她来京州的话,他就可以一下子知道她在哪里。
“给你准备的换洗衣服都在你房间。”
衣服、生活用品,甚至是小夜灯的颜色,他都是按照她之前的习惯。
周以慎拎着睡衣:“我先去洗澡了。”
韶真今晚脸红好几次,现在仍微微觉得热,她问:“能不能让我先洗?”
周以慎没一点犹豫:“不能。”
韶真不理解:“为什么?”
他完全没理由,在洗澡顺序这种小事上和她计较呀。
“因为……”周以慎看了她一眼,又别过脸,“你洗完澡的浴室,我再进去,就没办法好好洗澡了。”
韶真:???
她洗完澡的浴室是什么不详之地吗?
算了,现在是她在追人,得拿出点态度,就让让他吧。
韶真大度地说:“好吧,那你先洗。”
见她没听明白言外之意,周以慎勾唇笑了下往浴室走。他没解释,原因是她先进来洗澡,那么在她洗澡后,整个浴室都会充斥了她的味道,他会忍不住。
周以慎视线落到浴缸边缘搭着的浴巾上。
这处公寓除了他和她,没别的人会来,所以只可能是她下飞机后来这里洗了个澡,之后才去餐厅。
间隔时间太久,其实浴室里已经没有她洗过澡的味道了,但是那张擦过她全身的浴巾出现在他眼前,他很难不产生异样的感觉。
他拿起浴巾,裹成一团凑到鼻尖深深地嗅闻。
残留着一点湿气和她的味道。
他喉咙骤紧,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往下涌,汇集在一处,形成滚烫着的、紧绷着的。
他一只手将花洒调至最大,另一只手动作没停。
喘息声被急雨倾盆般的水声掩盖。
客厅和浴室隔着一段距离,韶真只听到哗哗的水声。
不知道他要洗多久,韶真也没闲着,把餐厅赠送的玫瑰花别进花瓶,虽然浸泡在水里,但花还是会枯萎,没有根系的玫瑰注定只有很短暂的花期。
她琢磨着要给他种玫瑰,就像他在江城的公寓露台上那盆卡罗拉玫瑰,她要给他种很多玫瑰,把他这处公寓光秃秃的露台都种满,这样就会有一个漫长的花期。
韶真坐在沙发上,玩了会儿手机,目光落在茶几上的礼物袋。
她本来想等他出来后,当着他的面再拆开的,但他洗澡太慢了,慢到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在里边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韶真把袋子捞进怀里,里边装了个很精致小巧的盒子。
她心跳怦怦的,不会是戒指吧?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戒指这样有特殊含义的礼物,怎么可能在这么随意的情况下送出。
她小心翼翼打开,整个过程没敢眨眼。
黑色绒布上静置着一条玫瑰金色的项链,链条蜷成柔和的弧度,吊坠贴着绒面,是一串英文,其上点缀的碎钻像揉碎的星,在光线下簌簌地闪。
她细看,才看清那串英文是什么。
Verity
她的微信名字,意思是真理。
周以慎从浴室出来时,就看到沙发上蜷着一团,手里还捧着个小盒子,双手捧着,一股子虔诚样。他走到沙发后边,弯腰贴近她耳畔,“至于吗?以前送你礼物也没见你这么宝贝。”
“那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周以慎凑得更近,鼻尖快要触碰到她耳垂,“我可记得,送给某人的鞋,她过了好几年才第一次穿。”
被翻旧账,韶真耳尖红了下,“那是因为没场合穿。”
周以慎盯着她耳朵尖,火上浇油似地吹了口气,一瞬间,她耳朵红的能滴血。
然后,他低低地笑了声。
韶真用指腹揉耳朵降温,学他说话方式:“那些礼物都是品牌成品,说不定都不是某人亲自挑的,助理代劳也不一定。”
“不是。”周以慎收起玩味,“之前送给你的生日礼物,每一次都是我自己挑的。”
韶真冤枉了人,连忙卖乖,把盒子递给他,弯着眼睛笑:“我很喜欢,你帮我戴上吧。”
周以慎喉间溢出一丝愉悦地哼笑,取出项链,轻轻撩起她的头发,露出一段细白的脖子。他顿了下,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留下吻痕应该会很明显。
只是心猿意马了下,就觉得压不住的燥。
不能再看下去了。
他动作很轻的替她戴好。
韶真感受到项链落在脖颈上时冰凉的触感,以及他指尖的温热。
一冷一热,令她心跳过速。
她深深呼吸,慌忙说:“我去洗澡了。”
韶真走向浴室时的脚步有些乱,进去之后就反锁了门。
里边的热气还没散尽,除了沐浴露的味道之外,她似乎还闻到了一种形容不出来的味道,怪怪的。她没多想,很快就冲完澡出去了。
虽然她的房间和在江城的几乎没什么区别,但毕竟是新环境,韶真进去之后下意识地要关门反锁。她拧了下锁扣,没听到“咔嗒”声,又试了几下,依旧没反应。
韶真大声喊他名字:“周以慎!门锁坏了!”
喊完有种小时候出了什么事下意识找家长的感觉。
周以慎过来的时候,韶真正在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摆弄门锁,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这房子好几年了,锁都好好的,怎么你一来就坏了?”
“这话说得……”韶真抬起头看他,声音顿住。
明明他刚才从浴室出来时,睡衣还穿得好好的,怎么现在上衣的扣子全都解开了,松垮垮的敞着,完全当成开衫来穿。她一抬眼,就撞进利落分明的腹肌轮廓里,这视觉冲击,不是一星半点的强烈。
她不敢盯着看,声音也低了下来,像碎碎念:“说得好像我故意弄坏一样。”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周以慎继续一本正经地逗她,“说不定你是为了*给我留门,又不好意思直说,就故意把门锁弄坏。”?
他说得煞有其事,韶真震惊到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天地良心,她好冤枉。
只有冤枉你的人才知道你有多冤枉。
偏偏这人还没打算收手,继续拖着松散的调子:“还没追到手,你就想着碰我了。”
韶真睫毛眨个不停,好像从她说要追他开始,这人在她面前就变得肆无忌惮了。她平复了下呼吸,微笑回他:“那你就别勾引我。”
衣服都不好好穿,这岂不是明晃晃的勾引。
“这算勾引?”周以慎拖长尾调,唇间勾了个浅浅的弧度。他装模作样地系上两颗扣子,“我要是真勾引你,你能好端端站这?”
言下之意,真勾引你,你早就把持不住了。
韶真有被气笑,不服气地反驳:“说得好像我没定力一样。”
声音其实没多少底气。
毕竟,之前撞见他刚洗完澡,只腰上系着浴巾出来时,对她的冲击力不亚于刚出新手村就碰上顶级魅魔。但她绝不能承认。
嘴硬心虚。
她的反应太可爱。周以慎没忍住,继续轻声说:“你难道不是馋我吗?”?
这是能随便说出口的话吗?
他俩现在都还不是恋爱关系呀!
韶真觉得离谱:“你从哪看出来的?”
“我想想……”周以慎若有所思,眼尾漾出笑,缓缓念道:“'哥哥发梢的水顺着胸膛一路蜿蜒向下,滑过冷白的肤色、紧实的肌理'……是这么写的吧?”
小说里写过的句子被他当面念出来,韶真立刻红温,伸手就去捂他的嘴。
掌心里尽是他潮湿温暖的呼吸。
周以慎任由她捂着,没反抗,抬起手轻轻捏了下她脸颊:“小乖,嘴硬可不是好习惯哦。”
【作者有话说】
妹擦过的浴巾,哥也是顶级过肺了
第37章 热恋季
◎来接你下班◎
锁扣只是卡顿,周以慎拧了两圈又恢复原位,倚着门框挑眉笑:“帮你修好了,不请我进去坐坐?”
韶真回想了下,貌似以前他说话就挺撩的,只是当时有兄妹这层身份,他还有所收敛,现在更是演都不演了。这种话听多,她也锻炼出一点适应能力,侧了侧身微笑道:“行啊,您请进。”
周以慎表情微滞,没料到她是这反应,小姑娘心态渐长啊。
他站直了些,摆手道:“算了,怕你把持不住。”
韶真:……
一夜无梦,次日一早韶真醒来的时候,周以慎已经结束晨跑,进门时正巧碰上她从房间出来。
韶真还眯眼打着哈欠,一睁开就看到回来的人穿了件宽松黑色短袖,和一件灰色卫裤,手里提着早餐袋子。她扫过他裤子,眼睛微微瞪大。
网上过,男生的灰色卫裤相当于女生的黑丝,果然,言之有理。
“看哪呢?”
韶真若无其事地别过眼,“看你带的什么早餐呀?”
“晨跑的时候路过你以前喜欢吃的那家灌汤包店,顺手买的。”周以慎把袋子放桌上,洗过手又去厨房倒了两杯豆浆。
“你还晨跑?”韶真啧了声,她一觉睡到现在都觉得没睡饱,而周以慎都已经晨跑回来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是这么大。
“嗯,一直都有晨跑的习惯。”
韶真问:“那以前在江城我怎么没见过?”
“有没有一种可能……”周以慎抬眼看她,“是你起床太晚了?”
好吧……这个理由她无法反驳。
韶真想了想,由衷夸道:“不愧是高精力人群!”
怪不得能管理好那么大一个公司。
“高精力?”周以慎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你又知道了?”
他把早餐摆好,示意她洗漱完来吃。
韶真起初没听明白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等她洗脸的时候,凉水一冲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她猛地反应过来,这句话的重点是“高精力”。
……
周以慎也很快地冲了个澡,才去吃早餐。
时隔这么多天,两人又坐在一起,面对面的吃早餐。韶真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就觉得这早餐吃得特津津有味。灌汤包确实是她以前常去的店,味道也没变。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观察到的。
饭后周以慎要去公司一趟,有重要的决策在今天会议上敲定,还要听各部门的工作汇报和下一步的计划安排,他将这些内容尽量安排在今天之内完成,之后可以抽出一周的时间陪她,以及准备一场告白。
韶真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换了身正式着装走过来。
周以慎伸手想抱一下她,被她灵巧地躲开,然后歪着头不咸不淡地说:“我好像记得有人说过只要我来,他就有时间陪我的。等我找一下……”
她作势要翻手机聊天记录,刚摸到手机就被人一把揽进怀里,周以慎下巴搁在她发顶,笑意明显:“就今天一天,之后一周我都有时间陪你。”他又强调了句,“全天候。”
一周时间,韶真在想该怎么追人。她没吭声,周以慎以为她不高兴了,蹭了蹭她的发丝,“还说要追我,怎么连这点耐心都没有?”
“不是,我在想要怎么开始追你。”韶真被他圈在怀里觉得热,手轻轻拍了下他腰侧,示意他松开点。等到贴得没那么紧了,她仰头看着他:“今天晚上我去接你下班吧!然后我们一起去看电影。”
那张脸庞年轻朝气,眼里带着藏不住的热烈,亮莹莹的。
周以慎弯唇:“行啊。”-
韶真第一次追人,实在是没经验,单凭一腔热血说要接他下班,真打算去的时候才发现连个代步工具都没有。这个点,京州的晚高峰堵得不成样子,她如果打车,指不定要等什么时候才能到。
这处公寓的位置离周氏总部很近,步行也就十几分钟路程,但现在天气热,韶真担心走过去会出一身汗,于是就扫了一辆共享电车。
骑到总部附近,韶真按照手机上的提示找能停车归还的位置,最终把共享电车停在了大楼一层台阶下方,是个格外显眼的位置。她不死心地看了眼手机,是这里没错,但为什么一辆车也没有,只有她的小蓝车这么孤零零的停着。
她看了眼周围,好在停放的位置并不影响通行,她也不会耽搁太久。想了想,她点了还车,就朝大楼走去。
感应门自动打开,冷气在一瞬间扑过来,凉意顺着韶真小腿往上爬,与外边简直两个世界。
她以前从来没有进来过周氏总部,环境对她来说有些陌生。顶部水晶灯的光反射在净亮的大理石地面,更显出一种空旷感。她在休息区找了个位置坐下,给周以慎发消息:【我在一楼等你】
那边过了两分钟才回复,大概是正在处理工作。
Eash:【稍等我】
Eash:【十分钟之内】
韶真将手机熄屏放在桌上,随手拿了本杂志看,没翻几页,前台的员工走过来扬起一抹职业化的笑容:“您好,请问是在等人吗?”
韶真合上杂志,“嗯”了声。
“您有预约吗?”
预约?
算是有吧,她早上就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
韶真又“嗯”了一声。
“您有预约的话,方便告诉我是哪位,我帮您联系。”
前台从头到尾温声细语,保持着笑容,态度好得让韶真有点不好意思了。她嘴角微微抿了下,声音也放轻,“不用了,我其实是来接人下班的。”
她表明来意,前台微笑了下,表示不再打扰。
回到工作岗位时,同事凑过来八卦。快到下班时间,氛围轻松许多,前台几个女生在一起小声聊。
“看样子是来接男朋友下班吧?”
“说不定是老公。”
“不会吧,这姑娘看着年纪不大,不会这么早结婚吧?”
“也不知道是哪位领导的家属。”
“怎么可能?公司高层基本都是中年。我估计是哪个部门新员工的女朋友。”
有人说了句:“也不全是中年,周总就很年轻。”
紧接着众人都沉默了,又纷纷摇头。
“绝对不可能!怎么会有人骑共享电车来接周总。”
……
八卦刚一停歇,直通顶楼的专属电梯在缓缓降停,周以慎走出电梯时仍在和下属交代什么。前台几个女生立刻站直了些,彼此眼神交流,都暗自庆幸刚刚的八卦没被发现,对视完,她们发现一直等在休息区的女孩站起身,看的方向正是周总。
应该不至于,或许是旁边的陈特助。
紧接着,她们看到女孩轻轻挥了下手,说:“这里。”
与此同时,周总走向了她。
几人同时瞪大眼睛。
还真有人骑着共享电车来接周总下班!
周以慎和韶真一同走出去,一眼就看到了那辆蓝色的共享电车,不偏不倚地停在了正对一楼大门的位置。
她倒是挺会选地方。
周以慎眉稍压低:“你就用这个接我?”
不确定的语气里带着点无可奈何。
“不是的。”韶真摇了摇头。
周以慎表情松动,好奇这姑娘还留了一手什么,然后,就听到她一脸认真地跟他科普:“共享单车是不可以载人的。”
“所以呢?”
“所以……”韶真和他对视,不知道哪里来的灵光一闪,她说:“你可以再扫一辆。”
……
她这个不能称之为方法的方法说出口,周以慎也没舍得太扫她兴,好言好语地说:“商量一下,能不能不骑共享电车?”他笑得有些没脾气,“我给你当司机,行吗?”
周以慎的车在停车场最方便出入的位置。
韶真也没真打算让两人骑共享电车去影院,只是她刚才被他问得一蒙,不加思考就说了那么个答案。她拉开副驾车门坐进去,天色已暗,车顶灯投映下来,令他的面容半明半暗。
韶真心跳忽地慢了半拍。
周以慎偏过头看她,“改天给你配辆车。”
是他考虑不周了,该给她配辆车方便出行的。
“不用了。”韶真说,“我没驾照,而且短期之内也没打算考。”
周以慎不觉得这算问题,“那再给你配个司机。”
韶真写文的时候很宅,出行需求并不多,而且她也不会在京州待太久,还是要回江城的,其实没有专车配司机的必要。
她沉默片刻,看着他笑盈盈地说:“我不是已经有司机了?”
周以慎微怔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说自己。给人当司机这种事,也就只对她,还是他上赶着。她这一句话就能哄他当一辈子司机,挺没出息的,但唇角又抑制不住上扬-
这其实不是他们第一次一起看电影,之前韶真醉酒失眠,周以慎陪她窝在沙发上看了大半夜的电影,只不过当时她心思完全不在电影上,看得什么内容都不记得。
但这次不同,他们选的是一部烧脑悬疑电影。
工作日的晚间场人并不多,韶真选了第三排的正中间,她压低声音跟周以慎说:“这可是绝佳位置。”
周以慎看了眼后几排全空的位置,暗红色座椅整齐划一,屏幕微光照不到那里,昏暗一片。
“怎么不坐后边?”他问。
“后边视线哪有这里好。”韶真没听出他话外音,自顾自地说,“放心,坐这里保证你有超好的观影体验。”
周以慎没说什么,“嗯”了声。
人少安静,再加上题材原因,没有家长带着孩子来看,韶真很快就沉浸在电影情节里。她怀里抱着爆米花,看到精彩画面时,感觉到旁边人的手朝她伸过来。她视线没舍得离开屏幕,只是把爆米花桶递过去,“够不到吗?给。”
身边人沉默好几秒,说:“你吃吧,我不吃。”
语气听不出情绪。
韶真把爆米花放在两人座位之间的扶手上,小声跟他讨论剧情:“你觉得凶手是谁?”
周以慎没认真看,随便说了个名字。
韶真坚定地摇头,她刚刚观察的超仔细:“不可能,他每次提到死者,右手小指都会无意识蜷一下,但在凶案现场的指纹,小指印是摊开的。”
周以慎也不反驳,“哦,那我不知道了。”
语气依旧没带情绪,甚至有些冷淡。韶真终于从剧情里脱离出来,歪头看了眼身旁的人,昏昧的光线流淌在他脸上,他微仰着头,下颌绷出利落的弧线。见她看过来,他也漫不经心地垂眼,没说话。
韶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刚刚好像不是要吃爆米花,是……想牵她的手。
她脸转回去,只不过手却悄悄地靠近他,碰了碰他的手背。
被碰的人把手收了回去,下巴点了下屏幕,尾音懒散,“专心点,可别错过重要线索了,大侦探。”
咦,她好像刚开始追人就有点出师不利。
韶真没气馁,又把手伸得更近,用食指轻轻挠了下他的掌心。
掌心肌肤被指甲轻轻刮了下,酥麻感像电流顺着掌纹漫开,不算痒,却比痒更难耐。周以慎捏住她食指,反手扣住她手掌,骨节从她指缝穿过去,十指相扣。
一直到电影散场,韶真掌心发热,出了层薄汗。
她想松开,仍被周以慎紧紧扣住。
就这么一直从影厅走到停车的地方,周以慎才松开她。韶真摊开手掌,跟他抱怨:“看见没,红一片白一片,你攥得太紧,血液都不流通了。”
她这话说得夸张了,其实那点颜色不均在她摊开手掌后的几秒就已经恢复。
周以慎看了眼,她的手掌小小的,握紧的时候几乎被他整个包住。
他替她拉开车门,手在车顶的位置挡了下,腰略微弯着,这姿势像是把她圈进怀里。
他配合地说:“你想让我怎么补偿?”
韶真活动了下手掌,坐进车里,带着点得逞的雀跃:“等下我说个地址,你载我去。”
那地方是家园艺店,韶真是在网上看到这家店的,不是卖包装好的鲜花,而是销售盆栽绿植,以及园艺工具、肥料、土壤这些相关产品。
她说:“我要买很多玫瑰苗,把你的露台种满,等到开花那天我就用来表白。”
今夜是月满,盈盈的月光洒在她身上,远不及她那双眼睛亮。周以慎心里忽有温水漫过,唇角淡然挑起,目光落在那些幼苗上,“那要等好久。”
“没关系呀。”韶真笑了下说,“反正我们来日方长。”
第38章 热恋季
◎“小乖,怎么接吻到腿软了?”◎
周以慎之后一周的时间都空了出来。
吃早饭的时候韶真在手机备忘录上把七天的行程都规划好,每天要去的地方写得清清楚楚。周以慎目光看过来,被她用手一挡,“不能看,不然就没有惊喜感了。”
周以慎从不扫她兴,笑了下收回目光,没再打听她的安排,只说:“第七天不用规划。”
“为什么?”
“需要理由吗?”周以慎语调慢悠悠的,“由我安排一天,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确实不过分,七天,他就只要安排一天。
况且,就算是准备惊喜,也要听取当事人的意见。韶真想了想,把“第七天,去山顶看日出”删掉,正好,她可能也起不来太早。
第一天的行程安排在了度假村,其实是个大型游乐场。
周以慎把车停好,下车时很自然地拎起韶真的包。因为装得东西多,韶真带的是一个书包,装了湿巾、防晒喷雾、遮阳伞这些。夏天还没有结束,白天温度仍居高不下,尤其是室外。
周以慎单肩挎着书包,另一只手把伞撑开,把人往怀里扯了扯,伞朝她的方向微微倾斜。怀里的人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呆呆的像个企鹅。
“发什么呆?”
韶真说:“你今天超像男大!”
他今天穿得很休闲,再垮一个书包,特有少年感。
“我本来也不老。”周以慎顿了下,想到什么,“也就只比你大三岁。”
本来就没说他老的意思,他和这个字也根本不沾边。韶真想解释,又怕越描越黑,索性就直接拉着他往前走:“你知道吗?我十九岁生日也是在这里,那天晚上正好有焰火表演,说是一位哥哥送给妹妹的礼物……”她忽然仰着脸朝他眨眼,“到底是谁呢?好难猜呀。”
她分明就已经知道了,还要装模作样问他。
周以慎侧过脸看她,“什么时候知道的?”
“前段时间。”韶真问,“你之前也来过这里吗?”
周以慎很短暂的沉默了下,很难被发现,只是韶真说话时一直在看着他,所以才注意到。
他说:“第一次来。”
韶真大概猜到他那一瞬间的沉默是因为什么了。在看到那张确诊单之前,她一直以为优渥的家境会让他有一个幸福的童年,但其实并不是的。
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主动牵起他的手,问道:“我们先去玩什么?过山车可以吗?”
上午时候他们玩得都是比较刺激的项目,下午就相对温和许多。韶真在主题商店买了两个小黄人发箍,周以慎起初不愿意戴,她就问他“你确定不戴吗?这可是情侣款哦。”,然后这人没说什么,只是把头低下来,凑到大约她下巴位置。
下午三点正热那会儿,两人往卖冰淇凌的店铺走,还没走近就看到那边在排着长队。韶真走不动了,找了个树荫下的长椅。旁边不远处坐着一对兄妹,年龄差很多,哥哥看起来二十多岁,妹妹看起来就只有七八岁的样子。
小妹妹圆脸大眼睛,萌的不行,声音糯叽叽地跟一旁的哥哥说:“哥哥,我想吃冰淇淋。”
哥哥看了眼排队的人群,叹息一声,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站起身,揉了揉小妹妹脑袋,叮嘱她两句不要乱跑,就去排队了。
韶真看着那个小妹妹乖乖坐在那里的样子,忍不住弯唇笑了下。她轻轻碰了下周以慎的肩膀,学着小妹妹的语气,“哥哥,我想吃冰淇淋……”
她的脸因为热微微泛红,声音软得不像话,跟带了钩子似的。周以慎轻而易举上钩,轻笑一声学着那个男生的动作,揉了揉韶真的发顶,很轻,没真把她头发揉乱,他也以一种叮嘱的口吻:“行,你在这里等着别乱跑,哥哥去给你买。”
周以慎起身后,韶真望着他背影,眼睛弯了起来。
余光里她看到小妹妹在看她,于是她偏过头朝小妹妹笑了一下,开玩笑地说:“我也有哥哥帮我买冰淇淋哦。”
小妹妹被她一逗,“咯咯”地笑了起来。
过了会儿,周以慎和那个男生一前一后回来。
小妹妹让她哥哥低头,凑到她哥哥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她哥哥看了眼韶真的方向,对妹妹点了下头。
得到许可的小妹妹欢欢喜喜地走到韶真面前,童声稚嫩:“姐姐,我可不可以要你一个联系方式,我哥哥还是单身哦。”
韶真愣了下,原来这小妹妹是来当红娘的。
韶真嘴角还有冰淇淋渍,周以慎抽出湿巾帮她擦了下,没说话,就垂着眼皮好整以暇看她,像是要看看她怎么回答。
韶真觉得这目光还挺有压力,她看着小妹妹,声音温柔:“不可以哦,因为姐姐已经喜欢的人了。”
小妹妹满是好奇:“是谁呀?”
韶真目光看向周以慎,“就在我旁边。”
“可是……”小妹妹看着他俩一脸疑惑,“你刚刚叫他哥哥诶!”
韶真轻咳了下,有点不太好意思。她刚刚演得太过,小妹妹当真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们不是真的兄妹,是可以在一起的,但又怕小孩子理解不了,会教坏小孩。
她求助地望着周以慎。
周以慎其实不太会和小孩子相处,但或许是这张脸太吃香,他说话的时候小妹妹眼睛都不眨地看着他。
“她叫我哥哥,是因为我的年龄比她大而已。”他难得耐心解释,“就像你也可以向比你大的男生叫哥哥,但并不是真正的哥哥。懂了吗?”
小妹妹挠了下脑袋。
周以慎又说:“其实,这只是她在跟我……撒娇。”
韶真脸蓦地一红,瞪他。
“哦——”小妹妹似懂非懂的拖长调子,“那我可以撒娇叫你哥哥吗?”
周以慎很果断的拒绝:“不可以。”
小妹妹问:“为什么?”
周以慎认真地说:“因为……她会吃醋的,而且,我也不喜欢被除了她之外的人叫哥哥。”
小妹妹也不知道有没有理解,反正她一蹦一跳地回去,她这次没有跟哥哥说悄悄话,而是很遗憾的语气:“哥哥,你没机会喽,那个姐姐已经有男朋友了。”
韶真脸上的热度都没下去过,把整个冰淇淋吃完也无济于事。她看了眼旁边的人,他正从书包里拿出防晒喷雾,问她要不要再补点。
韶真笑着点头,虽然还没正式追到手,不过好像和男朋友也没区别了。
太阳落山后,气温稍微降了一些。
一整天下来,韶真的体验感超好。她这人其实挺懒的,平常也不爱运动,但今天走了将近两万步,除了脚有点沉重之外,状态依旧很在线。
周以慎问她:“累吗?”
韶真摇了摇头,信誓旦旦说:“还能再玩十个项目。”
周以慎也好奇,平时懒得出门的人,今天怎么这么有活力?他想了想,可能这姑娘只是看着挺咸鱼,但本质上像棵植物,生命力旺盛。
今天的这些项目是他以前从未体验过的,相比起紧张刺激,更多的是一种心里某个缺口被填满了,她带他弥补了童年所缺失的经历。
回去时,经过惊悚体验馆,韶真脚步微顿了下。
她是想尝试一下的,毕竟来一趟游乐场不体验鬼屋有点遗憾,但她想到周以慎怕黑,果断的打消了这个念头。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周以慎问她:“想玩?”
韶真摇头:“不想玩。”
周以慎停下,韶真见他没再走,就回头看他。
太阳已经落山,天边大片的火烧云,霞光滚烫似熔金。
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一直铺到她脚边,散漫地勾着唇角说:“某人怎么这么爱嘴硬?”
韶真反驳:“我没有。”
“这不又在嘴硬?”周以慎走过去,手臂搭在她肩上,没使力。他说,“走吧,一起进去。”
韶真还是有些顾虑,但直说她担心他怕黑,又会勾起他不好的回忆,想了下,她牵手他的手说:“你要是害怕就攥紧我的手。”
里边很黑,有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带着铁锈味的腥气,韶真皱了皱眉,下意识握紧他的手。她走在前边,让周以慎跟着她,脚下踩到软乎乎的东西时,也会提醒他。
周以慎怕的并不是这些恐怖的东西,他的怕黑来源于那段经历,可当掌心始终有热度传来时,他没有任何恐惧,剩下的只有心安。好像,又有另一个缺口,被她填补了。
直到扮演鬼的NPC出现,韶真攥紧周以慎的手一路狂奔。
周围是昏暗恐怖的环境,耳边不停响着嘈杂的声音,她牵着他像是要通往未知的冒险。
到了出口,韶真才松开,跑得太快让她呼吸不稳,她大口喘息着。
周以慎比她平静的多,把手掌伸出来,摊在她面前,学着她昨晚的口吻:“手被你攥得红一片白一片,你得补偿我。”
韶真看着他掌心,根本就没有。她想要反驳,又想到昨晚她也是这么套路他的,就没什么底气了。
“你想让我怎么补偿?”
周以慎装出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而后凑近她低声说道:“回家和我接吻,你主动。”-
韶真仅有的一次接吻经历,就是醉酒那晚被他压在沙发上亲,被动的,她也没推开。
进去后周以慎没开灯,他做得第一件事是转身关上门,将她抵在门上。因为用了力,怕她撞到,单手托着她后背,“该你兑现承诺了。”
没开灯的缘故,韶真好像没那么害羞了,她慢慢地靠近,试探性地轻轻碰了下他的嘴唇。起初是凉凉的触感,过了几秒变的温热。她吻得重了些,却还只是停留在唇上,没有深入。
她亲得太磨人了。
周以慎为数不多的耐心告罄,另一只手托住她后颈,撬开齿关重重吻了上去。
韶真被他的舌尖侵袭得毫无抵抗之力,只能无措地和他勾缠着。
周以慎忽地停了下来,韶真以为他是在给她换气的机会,却听到他说:
“小乖,吸一下。”
韶真都没反应过来,又被他吻住。他又探进来,搅得她舌根发麻,大脑几近放空,她本能地按照他说得,吮吸着他的舌尖。
颤栗和滚烫的反应几乎同时袭来,周以慎托着她后背的手往下,贴在她腰上略微发力。
感受到什么,韶真身体僵住。
吻了好久,周以慎终于舍得离开她唇瓣,手依旧没松,扶在她腰上,“那么喜欢嘴硬,怎么亲起来是软的?嗯?”
夏季衣服薄,韶真被灼得腿发软,她推了下他,没推动。
周以慎低头看向她,眼神是热的,“小乖,怎么接吻到腿软了?”
即使没开灯,房间内一片黑暗,韶真还是闭了闭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因为……你抵到我了。”
“嗯,我知道。”周以慎哑声道:“它太喜欢你了。”
感受到怀里的人在近乎熟烫的边缘,他放开了她,“我去冲个澡。”
不是现在,最起码,应该在他正式告白之后-
之后几天,他们一起去了海洋馆看鲸鱼,在动物园看熊猫,到寺庙里祈福。就像在进行一场不知疲倦的约会。
第六天的晚上,韶真好奇地问:“明天我们要去哪里?”
“秘密。”
韶真之前也没有提前跟他透露,都是每天早上要出发去目的地才告诉他。她也没再好意思追问,正打算跟他商量明天几点起床时,手机铃声响了。
联系人显示为:爸爸
韶真没在韶延面前提过周以慎,毕竟某种意义上,周以慎对他来说是情敌的儿子。这段时间,她除了给韶延报平安之外,也没提过是和谁在一起。
她本来想的是,恋爱关系确定下来再慢慢跟韶延说。
这事但循序渐进,虽然她爸真心宠她,但这件事上,保不齐会是什么态度。
韶真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周以慎别出声。
她接起电话,那端传来父亲的声音,问她人在哪,最近是不是很忙。
韶真本来想糊弄过去,距离一周就只剩下最后一天,她想等这天过完再回江城的。可是听到父亲声音中略带虚弱,她心里一瞬间紧了起来。
“爸,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韶延下意识想否认,护士来查房的声音却拆穿了他。
韶真声音微颤:“爸,你在医院?”
眼见瞒不下去,韶延说:“嗯,昨天从房子上摔下来,被人送到了医院……”
他话还没说完,韶真眼眶就已经红了:“你等我,我现在就回江城。”
通话结束。
韶真神色复杂地看着周以慎,她没说话,那双泛红的眼眶却表达了所有的情绪。
周以慎沉默了会儿,拿上车钥匙,“我送你去机场。”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韶真除了看手机就是偏头看向窗外,周以慎安静开车,余光没离开她。
车停了,航站楼在一片夜色里,玻璃幕墙透出里边的亮光。
韶真拉开车门前,交代他要给玫瑰幼苗浇水施肥。
周以慎应得心不在焉。他是有过犹豫的,明天过后他有工作要处理,并不能在江城多待几天。但哪怕明天早上抵达江城,晚上再飞回京州,他也愿意。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回去?”
韶真垂着眼:“我爸爸还不知道你……有点突然。等我这次回去和他说了之后,你再去见他可以吗?”
她声音很轻的和他商量。
周以慎没回答,抱了她很久才说:“嗯,都听你的。”
第39章 热恋季
◎“墙角都要被人撬走了”◎
韶真下了飞机就直接去了医院。
韶延给她发了位置和病房号。韶真很久没去过江城市医院,院内导航看得有点迷,找了好一会儿才到病房。她推门进去,这是间单人病房,窗明几净,韶延就躺在病床上,右腿打了石膏固定,手臂缠了绷带,脸颊上有明显的外伤。
他正在输液,见女儿来,笑着招了招手:“都跟你说没什么事,怎么还连夜回来了?”
韶真一路都在担心他的情况,在飞机上几乎也没怎么睡,眼底本就有些红,见他躺在病床上的样子,眼泪顷刻就溢了出来,“还说没事,你现在都躺病床上动不了了……医生怎么说?”
“都是些皮外伤。”韶延手臂没啥大问题,擦伤的创口已经处理过,他抬手指了下右腿,“就是这条腿轻微骨裂,医生说了石膏四周后就能拆,到时候拄几天拐就能正常行动了。”
他总爱把大事往小了说,韶真放心不下,又出去问了医生,确定真的没什么大碍,才松了口气。她回来时,声音仍有些发闷:“好端端的,怎么会从楼上摔下来?”
韶延眼神往窗外飘了飘,“就前几天下雨,你二楼窗台下渗水,我就想着趁放晴了把外墙的裂缝补补,谁知道梯子没踩稳……”像怕她生气似的,他声音低了些,“你也别嫌我瞎折腾。”
韶真对他生不起来气,叹息一声问他:“是谁把你送来医院的?”
她得好好给人道谢。
“说来也挺巧,那人是你高中同学。”韶延说,“叫应雨泽。”
原来是他。
韶真眉微皱,总觉得这个人出现在她家附近的频率也太高了。不过他说过他小姑住在这附近,常来看望长辈这个理由似乎也说得通。
无论怎么说,应雨泽救了她爸,于情于理她都应该感谢一番。
韶延又说道:“昨天他还陪爸聊了好半天,哦对了,医药费也是他垫付的,咱要记得还给人家。”
韶真点头,医药费是肯定要还回去,而且这间单人病房估计也是应雨泽安排的,再加上*送她爸来医院,这些人情不止是还钱那么简单。钱要给,请客送礼也不能少。
她心里想着这些,没跟韶延明说,给他削了个苹果递过去,随口问道:“你们聊了什么?还挺投机。”
“没什么……”韶延吃着苹果,沉默了会儿,还是没忍住问道:“你跟周家……就是你那个继兄,是不是还走得挺近?”
韶延之前在国外工作,周家的事他几乎一概不知,回国后,韶真前段时间也没在他面前提过。唯一的可能,就是应雨泽跟他聊起这些事。
韶真低下头,没正面回答他,只是说:“我妈跟他爸已经离婚,他不算继兄了。”-
韶延虽然没什么大问题,但现在行动确实不方便,起身、翻身、挪动身体等动作都需要力气支撑,韶真很难独自照料,就请了个男护工照顾父亲。
晚上病房也没位置休息,护工睡的是一张折叠床,她则是回家休息,三餐看韶延想吃什么,她就去外边买了再送到病房。
韶延的状态还行,皮外伤已经结痂,除了右腿活动不便外,睡眠进食都没问题,精气神也很好。他让韶真没事别总医院跑,既然请了护工她就别来回折腾了,医院又不是没有食堂,不用她每天送饭。
韶真说:“医院食堂怕你吃不惯。”
“没啥吃不惯的。”这些年他在国外,什么饭都吃得惯。韶延说,“我这都已经没事了,你呀照顾好自己就行。”
韶延想到什么,又说:“这几天小应来看我好几次,你也见到了,这孩子人挺不错的,有时间的话你俩一起吃个饭……”
见女儿眼神瞥过来,他连忙说:“我的意思是,请客感谢一下人家。”
韶真语气平淡:“嗯,知道了。”
她能看出来父亲对应雨泽印象很好,有意撮合。这几天她关注点都在韶延病情,也没提过周以慎的事,她觉得现在有必要说清楚了。虽然还没追到手,但该给的名分还是要有。
“爸,你别乱点鸳鸯。”韶真正了正神色,“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韶延本来躺在靠枕上,听到她的话猛地坐直,“谁?”
韶真看着他,很认真地说:“周以慎……就是你口中,我的那个继兄。”-
韶真查了应雨泽垫付的医药费,两万整,她取了现金装在信封里。除此之外,她还准备了几盒高档补品,是打算送给应雨泽父母的。
她本来在纠结送什么礼,总觉得送给应雨泽本人的话,无论什么礼物都会引发一些没必要的联想。她是打算还完人情不想再有纠葛的,所以就选了这种方式,他送她父亲去医院,她送他父母补品,合乎情理。
韶真提前发了餐厅位置给应雨泽。
她选了个居中的餐桌位置,有种众目睽睽的感觉。
点好菜后,她就坐在位置上等,见应雨泽来,她微笑了下,很公事公办地把礼物和信封递上去:“谢谢你送我爸去医院,医药费你收下吧,还有这些礼物是送给伯父伯母的。”
应雨泽想说什么,韶真没给他机会,依旧是很礼貌的笑容:“可别拒绝,这都是我爸一定要让我交给你的。”
应雨泽怔了两秒,嘴角露出无奈的笑。她撇清关系的意味太明显,钱还回来,人情就用请客送礼的方式,还要说一句是她爸爸的意思。
她是真的就不想和他有一丁点的牵扯,他还能再说什么,只能回:“不用这么客气。”
“要的。”韶真示意服务员可以上菜了。“上次你帮我看合同的事还没来得及感谢,正好今天请你吃饭。”
连上次都要跟他算得清清楚楚,应雨泽苦笑:“都是举手之劳。”
这几天他工作之余就会去看望她父亲,在韶延面前刷刷好感,他以为他是有机会的,可现在的情景却让他看清现实,她对他真的没有一点感觉。
即使如此,他还是想留下点什么纪念。
他问:“我能拍张照片吗?”
韶真想拒绝,但一想到这顿饭是要还人情,拒绝的话就不好说出口了。
她沉吟片刻,开口:“可以,但是麻烦不要拍到我。”
应雨泽笑容凝固一瞬,“嗯”了声,拍了张照片后递给她看:“没拍到你的脸。我可以发朋友圈吗?就说跟老同学吃饭。”
他话已经说得这个地步,韶真没可能说不。
她点了点头,之后没再说什么,偶尔一两句也都是客套话,直到吃饭到尾声,她说:“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应雨泽眼睛一亮,她还愿意让他帮忙。他压下心中悸动,说道:“嗯,你说。”
韶真目光平视他,语调温和:“请你以后不要在我爸面前聊起周以慎,关于他的事,我会亲口跟我爸说的。”
应雨泽维持不住表情,问她:“你们……在一起了?”
韶真实事求是地说:“还没有。”-
这几天里,周以慎和韶真消息发得很少。他发过去,韶真在忙,有时候过了一两小时才回,他知道她在照顾父亲,也没多打扰她,只在她晚上回去时通电话。
微信消息音响起的时候,周以慎正在京郊庄园,他以为是韶真回消息了,打开手机才发现发微信的人是他在江城的秘书小林。
林秘书:【图片】
林秘书:【周总,您让我留意的这位应先生,他新发了一条朋友圈】
林秘书是在一场商业座谈会上添加到应雨泽的微信,周总让他留意这位应先生,工作往来能有所了解,但私生活却很少能接触到,唯一能通过的就是朋友圈。这事他和周总说过,需不需要专门找人盯着应先生。
当时周以慎只是淡声说:“不用。”
没到跟踪的程度,应雨泽对他构不成威胁,稍微留意即可。
林秘书发来的是一张朋友圈截图。
周以慎点开那张截图,照片主要拍摄的是餐桌上的菜品,右上角有一个女生的身影,并没有拍摄到完整的脸,只有一点下巴和脖颈。
脖颈纤细白皙,戴着一条项链。
这条项链他再熟悉不过,指尖慢慢放大图片,能分辨出项链上的字母是:Verity
周以慎眉心微拧,一言不发地看着手机屏幕,半晌,他问庄园里正在修剪玫瑰枝叶的园艺师:“花期还有多久?”
园艺师回答:“大约还有三周。”-
那天请客结束,韶真回去后把包随手放在柜子上,她第二天也没背这个包,所以直到晚上回去时才发现,她送出去的信封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原封不动地放进她包里。
好烦。
这种让来让去的推拉令她心累,本来是想把人情还清,应雨泽又把钱放回来,几乎是让韶真两眼一黑的程度。
她懒得再给应雨泽发消息说这件事。打算等哪天他要是再来看她爸的话,就让韶延亲自把这钱给他。
韶真晚上回来还没吃饭,洗了个澡打开冰箱,里边食物寥寥无几,还都是烹饪起来比较麻烦的。她不知道要吃什么,索性就先跟周以慎通电话。
她头发没完全吹干,穿了条吊带睡裙,坐没坐像地窝在沙发上。
电话铃声没响两秒那边就接通了,周以慎照例问她父亲今天怎么样。
他也不知道是在哪,声音听着无端压得很低。
“好多了。”韶真说,“今天护工还推着轮椅带他出去晒太阳了,医生说再过两天就可以回家了,只需要每周去复查,时间到了就把石膏拆掉。”
周以慎“嗯”了声,声音依旧很低,问她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晚饭还没吃。”韶真趿拉着拖鞋到厨房,扫了一眼轻声说:“准备煮一碗简单的阳春面。”
那端哼笑了下,带着鼻音问她:“你会吗?”
这也太瞧不起人了。
不过,韶真还真不确定能把阳春面做好,毕竟煮面容易,调味不容易,煮熟和好吃是两码事。
“我搜搜教程,应该可以吧。”韶真没什么底气,“要不,开着视频你教我怎么做?”
那端的人没第一时间回答,呼吸似乎放轻了,能听到背景音有夏夜的风声和蝉鸣。
韶真后背靠在墙上,吊带睡裙领口很开,露出蝴蝶骨贴在冰凉的墙面上,她握着手机,安静的等他回答。
“不用教了。”周以慎说,“我现在去给你做。”
“现在?”韶真笑得眼睛弯起来,虽然知道他是开玩笑,但她也很开心。她顺着他的话说,“行啊,那你快从京州飞过来。”
“已经飞过来了。”
韶真手指紧了紧,呼吸一滞,她下意识望向门口,在敲门声响起的同时,听筒里传来他的声音:“小乖,开门。”
声音很近很近,就在耳边,就在门外。
韶真像一把弓,猛然站直。那几步路她走得飞快,开门扑进他怀里的动作一气呵成,鼻腔里都是他的味道,她抱着他的腰,仰头看他,睫毛轻轻颤动:“你真的来了!”
周以慎的手虚虚扶着她,低头笑:“我再不来,墙角都要被人撬走了。”
第40章 热恋季
◎没名没分就跟了你◎
撬墙角?
韶真茫然地看着周以慎,一时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她一个人在家,穿得很随意,就一件白色吊带睡裙,领口又低,周以慎垂眸看着她时,能看见衣料下的起伏。
他喉结一滚,揽紧她,反手将门关上。
“那个姓应的男同学,你和他一起吃饭了。”
是肯定句。
韶真反应过来他是在吃醋,只是她一时没想明白,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眼睫垂着,声音略沉:“你之前说连名字都记不起来,现在却和他吃饭,还拍了照。就像我们那天吃饭一样,拍了合照。”
语气听起来带着点委屈意味,就好像是被人负心薄幸了一样。
这控诉听得韶真打了个激灵,她来不及去想别的,连忙解释:“吃饭是为了感谢我爸摔下来那天是他帮忙送去医院,至于照片,那不是合照,我跟他说了不要拍到我。”
生怕解释得慢一秒,她就坐实了负心女的罪名。
周以慎没说话,抬手擦了下并不存在的眼泪,委屈是装出来了,他相信她不会三心二意,但见不得她和别的男人一起吃饭是真的。
韶真以为他是真在擦眼泪,心说不至于吧,只不过吃个饭,就让公务繁忙的周总亲自回江城,还委屈成这样。或许她也该反思,是不是没给够他安全感。
她很诚恳地再次解释:“真的只是为表感谢,我送礼都是给长辈的补品,不是和他有关的,连饭桌的位置我也选最明显的地方,我真的特别坦荡。”
她还贴着他,周以慎听她解释也无法专心,总是心猿意马。他呼吸重了些,额头抵着她的:“解释不够,给我个保证,嗯?”
离得很近,他漆黑的眼瞳看着她,鼻尖若即若离,温热的唇离她近在咫尺,韶真鬼使神差地轻轻啄了下他唇角,一触即离。既然说了要追人,总得哄哄他,“我保证以后不见他了,别吃醋了呗。”
唇角还有余温,周以慎用指腹摩挲了下,这种蜻蜓点水的程度远远不够。但她这薄薄一层衣料,要真再亲下去,难受的是他自己。
他抬头,两人之间拉开了点距离,呼吸没那么炽热了。
他慢条斯理地说:“我哪有名分吃醋。”
韶真在心里暗暗说:没名分不也吃了这么久。
所以,这算是哄好了吗?她也不太确定。
周以慎往里望,没看出来厨房是在哪里,收回视线时,见她还在若有所思的发愣,他懒懒地勾着唇问她:“阳春面还吃吗?”
韶真回过神,乖乖地点了点头。
厨房地方不大,装修布局还是很老式的风格,角落打扫的很干净,白光灯一开,干净亮堂。周以慎把面煮上,调汤底的间隙,韶真站在门边问他:“你这次在江城待多久啊?”
周以慎没给她准确时间,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确定会待多久,“看情况。”
主要是看她什么时候能有时间一起回京州。
韶真问:“公司那边怎么办?”
周以慎说:“需要出席的活动由副总代行,会议则采用远程视频的方式。”
他来江城前就已经安排好这些,毕竟这趟行程归期不定。
既然他时间充裕,韶真又问:“明天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趟医院?”
她想了一下,不能再拖了,得让她爸爸尽快见一见周以慎,不然韶延总想给她乱点鸳鸯谱。
“嗯。”周以慎把一碗阳春面盛好端出,“见你父亲是在行程安排之内,毕竟,这是礼节。”
韶真低头吃面,味道淡而鲜。这人风尘仆仆地从京州飞回江城,落地后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来她家给她煮了碗阳春面。
韶真抿唇:“对了,明天去医院我得让我爸把医药费还给应雨泽,这事你记得提醒我。”
周以慎撩起眼皮看她,目光询问。
韶真跟他讲了下大致的来龙去脉,包括装钱的信封又莫名其妙回到她包里。
周以慎听完,淡嗤了声。对方心思昭然若揭,想继续纠缠,真挺没意思的。
他问:“你还,他不收,韶叔叔还他就会收吗?”
这个韶真没考虑过,她不太确定:“应该会吧?”
周以慎眸色暗了暗:“我帮你还回去。”
韶真吃面的动作一顿,仰起脸好奇:“你怎么还?”
“秘密。”
那碗面吃完,时间已经接近十点钟。
周以慎没有要走的意思,很自然地收了碗到厨房水池,洗好放进橱柜里,动作顺手到两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韶真抽了两张纸巾给他擦手,问他:“你今晚要回江湾一号住吗?”
他回江城,要么住酒店,要么住江湾一号的公寓,后者的可能性大一点。
周以慎擦干手,曲解她的意思:“你这么问,是想让我留下还是回去?又或者……”他话音一顿,挑了下眉稍,“你想陪我一起回去?”
她就随口关心一下,被他解读出这么多层意思。韶真深吸一口气,微笑:“你回吧,我就不去了。慢走呀。”
“这就送客了?”周以慎也不恼,捉住她的手牵起来,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晚安。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次日早晨,周以慎和韶真一道去吃了早餐,还是韶真选的早餐店,只不过这一次他们之间的氛围要自然许多。韶真点完餐,又跟老板说再要两份打包带走,给韶延和请的护工。
韶真付完钱,坐回到餐桌。
晨光熹微,她往外看的时候,目光落在玻璃窗外的绿化带上,叫不出品种的小花开得正盛。想到什么,韶真连忙问:“你来江城了,那我种的小玫瑰怎么办?我还等着表白用呢。”
这会儿倒是对表白的事上心了。
周以慎眉眼松软下来:“会有人定期去养护,放心,不会耽误你表白。”
他刻意咬重“表白”两个字,似乎是在提醒。
韶真有点心虚。
一半是因为他的提醒,一半是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
稍后他们还要一起去医院看她爸爸,韶真硬着头皮说:“等下到了病房,我先跟我爸说一声,你再进去,行吗?”
她说完没敢看他,低头吃饭。
“你不会还没在韶叔叔面前提过我吧?”周以慎目光很淡,要笑不笑地叫她名字,“韶真,你这追人的态度未免太不端正了。”
“不是的,我提过了。”韶真小声辩解,“只是还没来得及详细说……”
她虽然打过预防针,但这关系太复杂,她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和韶延说,况且,她也没有预料到周以慎会来江城。
周以慎没接话,眯眼看她。
韶真眨了眨眼:“这次去,我就跟我爸好好介绍你,别生气。”
“没生气。”周以慎敛眸,嗓音低低的意味不明,“哪敢生气,毕竟是我没名没分就跟了你。”-
周以慎是带了礼品的,看望病人总要带一些补品,这是必备的礼节。更何况,这是他第一次见她父亲,更要郑重且正式。
补品不是他顺路买的,而是在决定回江城时,他就联系了林秘书,人参阿胶这些不必说,越名贵越好,还有可以促进骨骼恢复的保健品。
他提着东西,人站在走廊,周身气质优越,惹了几道来往目光。
韶真站在病房前,手指了指里边。
话也不说,就用肢体语言,搞得有种偷偷摸摸的感觉。
周以慎是第一次看望人还需要等通传。
走廊里消毒水味道很重,吊顶低的有些压抑,他不喜欢医院,但因为是她,似乎等待也没有难以接受。
他抬了抬下巴,眸光柔和,示意她进去吧。
病房里,护士刚给韶延量过血压。
韶真把两份饭递过去。
韶延手臂本就只有皮外伤,完全不影响活动和吃饭。护工接过饭,吃完后见韶真在这里陪着,他就说出去取新拍的片子。
韶真“嗯”了声。病房里只剩下父女两人,她斟酌着该怎么开口:“爸,我有一个朋友来看望你……”
韶延笑呵呵问:“哪个朋友啊?”
韶真对上她爸的眼神,鼓起勇气开口:“未来的男朋友……周以慎。”
看到韶延脸色变了变,韶真连忙补充:“你先别对他有偏见……”
她倒豆子似的:“我在周家那五年,他一直都对我很好,后来回江城,因为咱家墙体发霉,我只能去他那里暂住。爸,你知道吗,那段时间他对我的照顾,就像……你当年对我妈那样。”
韶真说完,一脸紧张。
韶延气得好一会儿没说话。他不止对周以慎有偏见,而且还有很大的偏见。
陈怡离婚始末他听说了,老子风流成性,教出来儿子又能好到哪去?再加上,前两天他从小应口中得知,之前雇主续签的合同,都是因为周以慎的缘故。
心机这么重,他乖女儿怎么玩得过。
韶延说:“跟他说不用来了。”
“晚了……人已经来了。”韶真后退几步到门口,朝周以慎使眼色。
她刚刚说得话,周以慎一字不落全听见了,也听到韶延的语气。他不会因为韶延的语气而难堪,因为有人在维护他,这足够令他从容坦然地面对这样的局面。
他将礼品放在桌子上,表情是温和的:“韶叔叔,一点心意。其实应该早点来看望您,只是这段时间京州公务繁忙,您别见怪。”
他这场面话说得很客气。
韶延纵使有偏见,但人已经站在他面前,又这么谦逊有礼,他就说不出冷硬的话。他也客气,只是语气不自然:“嗯,你有心了。”
一来一往,就再也没有下文了。
韶真连忙打圆场:“爸,医生不是说你今天拆了石膏就可以出院了,正好,可以让周以慎载我们回去。”
韶延没表情地说:“不麻烦了。”
拒绝的意味很明显。
周以慎神色未变,态度让人挑不出错,他这辈子在他亲爸面前都没有这么好脸色过。语气放得很缓:“不算麻烦。”
一人一句,似乎又陷入了僵持。韶真想说些什么,病房的门被人推开。
应雨泽是推门进来时才看到周以慎的身影,他表情僵住,没想到这人会回来江城。前不久新闻上说周氏迎来年轻的掌权者,他以为周以慎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京州。
他缓了缓神色:“好巧。”
这话算作是在打招呼。
周以慎抬了抬眼,没应声。
应雨泽也没再看他,径直走向韶延病床旁,语调热络:“听说您今天准备出院,我正好过来看看,顺道送你们回去。”
这话一出,空气中死寂般的沉默。
韶真能明显感觉到周以慎此刻气压很低,眼底一片晦暗。她是真觉得他想刀人。
她不动声色拽了下他衣角,动作很轻,带着某种安抚性质。过了两秒,她感受到他的情绪似乎平复了一些。
“不用了,等下周以慎会送我们回去的。”韶真朝韶延使了个眼色,“对吧,爸?”
韶延能看出来女儿并不喜欢应雨泽,甚至是迫切地想撇清关系。他虽然对周以慎实在有偏见,但说到底,还是女儿的意愿最重要。
他“嗯”了声,说:“小应你先去忙吧,这事不用你操心了。”
应雨泽脸色不好看。
他听出韶真话里的偏向,吃饭时她说她和周以慎没有在一起,他那时还觉得尚有机会。现在回想才发现,她说得是“还没有”而不是“没有”,只多了一个字,含义却大不相同。
好半晌,他笑得有些牵强:“那我先走了。”
他离开病房不过几秒,周以慎跟出去,叫住他。
应雨泽脚步顿住,回头:“有事?”
“医药费我已经让人打到贵公司的对公账户上了。”两人隔着几步距离,周以慎的声音不高不低,足够对方听清。
他彬彬有礼地说道:“双倍的数目,为了防止贵公司的财务不好入账,我还特意备注了……服务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