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对命运做过另一种假设◎
第十三章
七月下旬,靳欧把他家的门锁上,斯云家的也锁了。他们就开着车上路了。
出发的那天,小镇下了一场大雨,像是在为他们的不幸悲泣。
靳欧从后视镜里,看到熟悉的街道越来越远,斯云回了好几次头。当初她家搬到罗溪镇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夏天,四季流转,几个春夏而已,小镇于她而言,已面目全非。
让我再看你一眼吧,亲爱的故乡,那些年和亲人生活过的地方,让我再闻一闻这片土地上,泥土的气息……
离别是惆怅的,还带着小镇青草潮湿的余味。如今,亲人都留在了罗溪镇的后山,而他们,将要去远方求学,谋生。
离开故乡,他们也像死过一次了。
能带走的都带走了,不能带走的,还留在这里。
车子在雨中缓缓前行,雨刮器有节奏地摆动着。过了这个镇,雨就停了。
靳欧拐上高速,往重庆方向开。
斯云坐在他身后收银的那个位置,靳欧改车的时候没拆这个座位,特意保留下来了。
车轮一路向前,疾速驰骋,窗外风景单一,什么时候往外看,都是绵延的山以及山下的稻田。
前方是一片湛蓝澄澈的天,白云之下,通往远方的道路好像没有尽头。车辆不断前行,前往他们的未来,公路两旁绿的色调带给人一种人生充满希望的治愈疗效。
靳欧开了一会儿,渴了想喝水,才发现刚才忘了放一瓶水在手边,于是叫斯云:“斯云,给我拿瓶水。”
他叫了几遍,斯云都没反应。
靳欧回了一下头,发现她正看着车窗外,眼神木木的。
他又叫了一声:“斯云,拿瓶水给我。”
这回她听到了,“嗯”了一声。靳欧放慢车速,斯云走到车厢后面,拿了一瓶矿泉水,过来坐稳,她拧开瓶盖,递到前面给靳欧。
靳欧喝完后,再把水递到后面给她。斯云拧好瓶盖,放在座位边上放水杯的卡口里,前边司机的位置没有弄这种卡子,只有她这里有一个。
斯云:“你想喝的时候再叫我。”
“嗯,你休息一会儿吧,闭上眼睛睡一会儿。”
“嗯。”斯云闭了眼,睡肯定是睡不着的,但养养神也好。
靠着椅背眯了一会儿,斯云睁眼看窗外,外面连稻田都没有了,全是山,她问靳欧:“要到服务区了吗?”
靳欧看了一下,“还有十多公里。要去卫生间吗?”
“嗯。”
“再坚持一下,快了。”
到了服务区,靳欧把车停好,叫她:“去吧,下车往左边。”
“嗯。”斯云扯了几张纸,捏在手上。
“要我陪你去吗?”靳欧问。
“不用,你休息一下吧,我自己去就行。”
等斯云回来,换靳欧去。然后他们又继续上路了。
靳欧这时候觉得,斯云状态看上去似乎好了一些,说不定他们真的能把那些创伤甩在身后。
中午的时候,他把车停在了一个大一点的服务区,叫斯云下去活动活动,斯云说她不想去。
“行。那你在车上,我去弄点吃的。”
靳欧去服务区买了两份快餐,打包带回车上吃。
临走的前两天,他加急弄了一个折叠餐桌,在车的中部,和床相对着排列。吃饭的时候可以放下来,用完收上去,不占地方。
凳子也是折叠的小马扎,用的时候才展开放那儿,不用的时候,也收拾起来,放角落里。
靳欧把折叠桌拉下来,快餐盒饭放在桌子上,叫斯云:“过来吃点东西,吃了再走。”
他转身去车后面拿了两瓶水过来。
斯云把折叠凳子展开,分放在小桌的两边。
“将就吃点吧,服务区的饭菜,可能味道不太好。”靳欧说。
“嗯。”斯云接过他递过来的已经拆好的一次性筷子,夹了一块土豆放嘴里,味道是不怎么地,她也没什么食欲,有点点晕车,加上天热,她不敢多吃了,怕再晕车会吐。
才吃了不到三分之一,斯云放下了筷子,喝水。
靳欧问她:“不吃了?”
“嗯。吃饱了。”
靳欧把他自己那份吃完,端起斯云剩下的饭菜,吃了起来。
斯云:“哎,这是我刚吃过的,脏了。”
“没事。”靳欧现在饭量比以前大了,但一个人吃差不多两份,他还是被撑得不行。
“要不,以后就只买一个大份的,你分一点给我就行,车上有一次性的碗和筷子。”斯云说。
“也行。”
靳欧把垃圾拎下去扔了,回来在车后面的床上闭目养神躺了二三十分钟,他们继续赶路,第一个目的地是宜昌,靳欧要在那里做十多天的工。
过了两个服务区,斯云说她要上厕所,靳欧在下一个服务区停下。
斯云下去,靳欧看着她进了女厕所,趴在方向盘上眯了一下,睡着了几分钟。
等他醒来,转身看后面,斯云还没回来。他马上锁了车,下去找她。
他在服务区垃圾桶那里看到了斯云,她正来回徘徊着。
“斯云,怎么这么久,走了,上车吧。”
斯云听到靳欧叫她,好像还被吓了一跳,她声音倒是平静的:“啊,很久了吗?”
“嗯。走吧。”
靳欧让斯云走在前面,他走在她后面,他们往车那边走去。
刚才,斯云是看到有个男孩子,跟斯海差不多大,那男孩进厕所了,她就蹲在外面等着,直到男孩从厕所出来,她尾随人家,目送别人上了私家车,车子开走了。斯云神情恍惚地,在服务区走来走去。
那天下午,斯云再去上厕所,靳欧不敢让她自己去了,每次都锁了车和她一起去,在外面等着她。
斯云从卫生间出来,他们去了服务区的小超市,靳欧买了一个小桶和一叠加厚的黑色垃圾袋。
回到车上,他跟斯云说,“在桶上面套个垃圾袋,后面几天你就在车上方便吧,弄完系上袋子,到服务区再扔。大号再去厕所。”
这个话题挺让人尴尬的,靳欧说的时候很不好意思,斯云听了也羞红了脸,面露难色。
但是她路上去卫生间实在频繁,一两个服务区停一次的话,太耽误行程了。
靳欧:“你习惯一下,拉上帘子。在外面,讲究不了那么多,到了工地上,条件更差,厕所比服务区还脏。”
“嗯。”斯云点头。
靳欧在床上方的车顶,弄了两个钩子,拉出一条绳子来,挂上了蓝色的布帘,用要就拉上就是了,一点也不透。车上的两张床都有帘子。
后来,斯云内急的时候,真的拉着布帘子,让靳欧开慢一点,她在车上就解决了小便问题。她睡中间那张床,车走起来噪音大,她尿尿的声音,靳欧在前面也听不到。以后在路上的日子,斯云就习以为常了,这样,靳欧就不用老停下来。
尤其是堵车的时候,小桶很能救急,他们路上堵过好几次车,靳欧也用过一次这个桶,他拿到后边自己床铺那儿,也拉着帘子。
本来赶一赶的话,他们当晚可以到宜昌的。但靳欧怕她累,傍晚七点就没有再走了。
晚上,他们要在服务区过夜。
晚饭过后,靳欧拿了盆和毛巾,他们一起去服务区洗漱。条件有限,也只能是刷个牙,简单洗个脸。靳欧脱了上衣,擦了一下上半身,斯云就擦了一下脖子和胳膊。
夜里也算凉快,车里不热,靳欧开了半个车窗,风吹进来,很适合睡觉,今晚应该会睡得很好。
这是他们俩第一次在同一个空间里睡觉,在斯云家的时候,她睡自己房间,他睡店里的行军床。虽然都没关门,讲话和对方的动静都听得见,但防蚊的纱门拉着,跟现在在车里还是不一样。
外面,服务区的灯光昏黄,窗外幽暗朦胧,他们俩躺着,没出一点声音。
靳欧对命运做过另一种假设,假如没有发生这一切,他们所有的亲人都还活着,他有这样一个机会和斯云独处车内,那么,他会用一个男孩子最诚挚的热烈向她告白,他会拥抱她,亲吻她,爱抚她。他们紧紧相拥,倾诉爱意。他的挺拔和她的温柔碰在一起……
他会和她说一些情话,故意让她害羞了,然后把人拉到怀里。像这个年龄的男孩女孩一样,他们会享受爱情的甜蜜,他会带她去所有她想去的地方,她累了,他就让她在他怀里躺一会儿,宠着她,爱着她。
可人生,怎么可以假设,只能面对啊!
现在,这样的夜晚,独处一车,他们只是静静地躺着,无声地,各自舔着伤口。他们都要在黑暗中学着和失去和解,和疼痛周旋。天亮之后带伤前行,带着对未来的恐惧,直面人生的残忍。
黑暗和沉默中,靳欧过到斯云的床边,给她把薄被扯了扯,让她快睡,明天还要赶路。
他要给她把帘子拉上,斯云轻声说:“不要拉。”
靳欧“嗯”了一声,把拉到一半的帘子再掀开,拢到一边。
斯云白天拉上帘子方便的时候,就知道,这块布这么一关上,她就处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被封闭起来了一样,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尤其是晚上,让她觉得窒息,增加她内心的不安。
后来,他们在车上睡觉,就都没有拉帘子,靳欧睡在后面,他就更用不着拉了。
只有换衣服和方便的时候,斯云才会把帘子拉起来。靳欧只有换裤子才拉,换上衣也不避着斯云,背过身去就行。
车子空间就这么大,年轻男孩女孩在一块,是会有很多不便的时候,最初的确挺难为情的,但真的顾不了那么多。斯云爱着靳欧,她内心并不十分介意,于是他们慢慢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也有了一些默契。
斯云再拧开矿泉水,直接递给靳欧,戳一下他的手背就行,都不用说话*,他接过去就喝了。
斯云递给他毛巾,靳欧就知道是让他擦汗。
靳欧一向话少,他的外表和爱好看起来很张扬,其实是个内敛的人,性格和行为上都比较克制。斯云本身话也不多,他们实际上是同一类人,人生的变故使他们变得更加的少言寡语。
两人反正就这么相处着,很少讲话。这样的沉默也不尴尬,甚至都不觉出沉默来,只是,沉默中,带着些伤感,那些过去的,疼痛的,美好的画面,交织着浮出。
不要出声,不能出声,一出声,她的伤,就会碰到他的,他的伤,也会碰到她的。
漆黑的夜里,他们费劲回忆着,又努力驱赶着……
这车内,像一个小小的家,也像一方临时的疗伤之地,他们相依为命,互相陪伴。他们在努力地调整自己,偶尔,内心也会获得一些平静与安稳。
毕竟,离开的人离开了,活着的人,还得继续走下去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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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有另一个世界吗
◎如果他不幸出事,她就自杀◎
第十四章
第二天中午,没几个服务区就要进湖北界了。靳欧下了高速,他把车开进一个边上的小县城里。
斯云问他:“我们怎么下高速了。”
靳欧:“我们去吃个午饭,一会再走。”
昨天傍晚斯云没怎么吃饭,他也不知道是天气太热导致她没胃口,还是服务区的菜味道太差她吃不下。
所以打算中午在县城找个小炒店,看看有什么可吃的,县城的饮食,肯定是比服务区好的。中午好好吃一顿像样的,下午就会到宜昌,工地上的大锅饭就更没有什么讲究的了。
此时,窗外的景色已从单调的高速公路变成了热闹的县城街道。靳欧把车停在一个收费的停车场,熄了火,带着斯云下车。
正午的阳光直射下来,他们都下意识地抬手挡了挡眼睛。靳欧说:“唉,忘了给你拿个帽子放车上用。”
斯云说:“没事,我们也不是一直在外面。”
县城的街道不太宽敞,两侧挤满了各式小店,街上行人寥寥,偶尔有电动车鸣着喇叭从他们身边掠过。靳欧边走边抬头看路边的小店招牌,斯云目光游离,心不在焉的,只是随着他往前走。
走着走着,斯云落在他后面一点点,她突然频频回头——有个声音在叫她:“姐!”
那声音像一道闪电劈进她的耳膜,她猛地僵住。
靳欧快步折返,发现斯云整个人很不对,身体微微发抖,动作慌张,到处乱看,眼神前后左右游移切换。
“怎么了,斯云?”靳欧抓住她的手,稳住她发抖的身体。
“我好像看到斯海了,他在叫我。”她声音很激动。
靳欧胸口一阵刺痛,他深吸一口气,认真地跟她说:“你看错了,斯海没在这里,我们走吧。”
“真的,靳欧,你听,他现在还在叫我。”斯云的耳边仍然不断出现斯海的声音,他叫她姐,这声音那么真切,挥之不去。
她眼神涣散,四处在寻找着那个声音。每一个转身,她好像都看到了斯海。
靳欧很揪心,也很无力,只能把她拉到角落里阴凉的地方,把她揽进自己怀里,搂着她,陪着她,等她恢复平静,两人继续往前走。
太阳有点大,斯云状态又不好,他就近找了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小馆子,带着她进去了。
服务员过来招呼,递给靳欧菜单。
斯云还是神思恍惚的。
靳欧随便点了几个菜。
“喝点水。”靳欧拿起桌上的茶水,给斯云倒了一杯。
她端起来就喝了,眼神失焦地睁着,木木的。
菜陆续上来了,斯云看到有一盘茴香胡豆,说道:“斯海最喜欢吃胡豆了,以前,一到春天,他就叫我去给买,我也是用茴香给他炒,可好吃了。”
她嘴里说着,手就去桌上的筷笼里拿筷子夹胡豆吃,一颗一颗送嘴里。
靳欧给她盛了一碗饭,她不吃饭,只吃胡豆。
“慢点吃,还有很多呢。”靳欧提醒她。
“嗯。”斯云嘴里应着,手上夹胡豆的动作和频率却越来越高。
靳欧感觉她很不对劲,把那盘胡豆挪到自己面前,不让她吃了:“好了,别吃太多,等会儿还有别的菜。”
斯云放下筷子,呆呆的坐在那儿。
过了一会,服务员端来一盘小炒牛肉,一碗凉虾和一盘凉拌折耳根。
靳欧把凉虾放到斯云前面,这是给她点的。
斯云拿起筷子,又疯狂地吃了起来,“凉虾,斯海也喜欢吃,他一次能吃两碗。”
靳欧:“你先吃点饭,吃点菜,等下再吃凉虾。”
斯云好像没听到一样,自顾自地吃着凉虾,没几分钟,一碗全吃完了。
靳欧叫她吃米饭,给她夹了一些牛肉,放在米饭上面,斯云说:“斯海不喜欢吃牛肉。”
靳欧把牛肉弄到出来,放到自己碗里。这时候,服务员上了最后一个菜,尖椒回锅肉。靳欧夹了几片瘦一点的肉,放斯云碗里,她吃了几口就不吃了,说饱了。
靳欧赶紧几下也把饭菜吃完,叫老板结账,然后他们回到车上,付费出了停车场,重新又上了高速。
斯云这两天的反常,着实让靳欧担忧。之前在家的时候,她也不这样,她只是默默难过,什么都憋在心里。
才出来一天多,她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频繁地想起斯海……
他开着车,心事重重。视线看着前方,思绪却回到了过去,想掉泪。过了这么些日子,表面上看,伤痛不再那么激烈,但偶尔发作,也疼得钻心。
斯云坐在靳欧后面,拿手机翻看着斯海的照片,她是真的流泪了。
靳欧透过后视镜看到了,他没有打扰她,没回头,也没叫她,专心开着车。
这个时候,他说什么也没有用,只有时间可以缓解伤痛。真正的告别需要时间,情绪也会不停地起起落落,这个靳欧有经验。他也常常陷在回忆一遍又一遍的暴击里,感觉要走出来了,另一次暴击又来袭,撕扯着他。这个自我疗愈的过程不是一天两天,注定会很漫长。每个人表现出来的情况,也不一样。
过了几个隧道,进入湖北界,视线所及,都是茂密的山林,偶尔会经过长江的某一段,江景越来越开阔。
下午便到了宜昌,靳欧把车停在城外,江边。
“斯云,我睡一会儿,等下我们开到城里吃晚饭。”
“嗯。”
“你也休息一下,躺一会儿。”
“嗯。”
靳欧很快睡着了,均匀的呼吸声在车内回荡。
斯云没有睡,她一直在看斯海的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地触摸斯海那年轻的脸庞。
宜昌是个临水的城市,夜晚燥热褪去,江风裹挟着水汽吹在身上,很凉爽惬意。晚上,靳欧和斯云吃了饭,顺着临江步道散步。
很多市民也在这里玩耍,很热闹。有纳凉的老人,有坐着聊天的情侣,有大人带着小孩子在用水枪玩水…
岸边好多流动小商贩,卖玩具,卖各种气球,卖冰冻矿泉水喝饮料的,卖小吃的,卖棉花糖的,还有摆打气球的摊子,前面有人在拿着□□瞄准靶位。
江水在夜色中静静流淌,城市的灯火倒映在水面,被波浪揉碎成闪烁的星星点点。这座因水而生的城市,在夏夜里展现出独特的生机。
宜昌的这一段江岸,边上有很多祭祀用的大铁缸,隔几百米就有一个,斯云注意到,有人在那里烧纸钱,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说什么听不清,被江风吹得断断续续……
土黄色打了孔的纸钱,被大缸子的四壁围在中间,避免了被风吹灭,它们燃起好高的火焰,火光明明灭灭。
灯火映照着夜空,斯云白天的回忆又被勾起了续集,这使她想到了,他们烧的这些纸,真的有去处吗,死去的人是不是会收到这份心意。
还是说,这种行为,只是活着的人,他们情绪的一种排解。
岸边烧纸钱的这些人,他们烧纸的时候,也会想去死去的人吧。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们的心情,肯定不如她现在这么痛苦。
路过一群江边祭祀的人,又路过一群。
“靳欧,你说….真的有另外一个世界吗?”他们并肩走着,斯云问他。
“应该……有的吧。有的。”
“真的吗?靳欧。在另一个世界里,斯海在玩滑板,芊芊在骑自行车,你妈妈还给芊芊买漂亮裙子,是这样的吗?”斯云泪眼朦胧,问他。
“嗯。”靳欧点头,站着没动。
斯云:“靳欧,我还是很难过,我还是想…他们和我们在同一个世界。”
她的声音凄然地碎在风里。
“别难过了。你怎么知道,他们那边的世界,不比我们这里精彩呢”
“可我看不到他们了。”斯云看着靳欧的眼神,满是伤。
靳欧:“如果我们的命运就是接受他们离去,然后独自活着,我们得接受。这样我们才活得下去。你要知道,有些人的人生,注定是来经历别离,承受苦难的。”
“苦难?为什么是我们呢?命运为什么偏偏选我们?”
斯云倾身靠在他肩上。靳欧一声叹息,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她。
靳欧喉结滚了一下,哑着声音对她说:“斯云,就是因为他们都离开了,我们才要好好活着,我们要替他们,好好活。假如有一天,我也离开了这个世界,你也要活着,明白吗?”
斯云把头从他肩上抬起来,眼里含泪:“不,靳欧,我做不到。”
他们沿江走着,没有再交谈。
江风吹不来故人的消息,更吹不散,活着的人,他们的思念。
夜色渐深,快九点了,两人上了车,靳欧发动车子,把车开过长江大桥,然后按照导航,开到他要打工的那个工地。
之前他在车上的时候,先联系了这边的负责人,对方说他马上跟看守的人打招呼,让靳欧先把车开到工地上,明天再说。
他们很顺利地进了工地,那里场子大,空地多,靳欧随便找了个地方把车停下,当晚,他们就在工地上住了一晚。
第二天,靳欧醒来就去找工头报到。回来后跟斯云说,他要马上上工了。
这是斯云第一次来到真实的工地,她刚才透过车窗,看到了远处搭着的密密麻麻的钢架子,真的跟钢铁森林一样。这时候八点多了,已经有工人爬到上面作业。
斯云问靳欧:“你要爬上去工作吗?”
“嗯。有安全措施的,别担心。”他语气很轻松。
以前斯云只知道靳欧在工地上干活,不知道他具体做什么,他也没有告诉过她。她以为,他可能是帮人打杂,或者砌砖头什么的,因为她发现靳欧手上磨起了很多茧子。
现在,斯云听靳欧说,他要爬到高处作业,她一下子慌了,她无法接受。
“不,靳欧,不做这个工作了,我们走,你直接开车到杭州。”斯云带着哭腔,拽着靳欧的手臂不让他下车。
靳欧盯着她的眼睛,温声安抚她:“斯云,别任性了。没事的,相信我,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我向你保证。”
斯云还是摇头:“太高了,你不能去,我们……找别的工作。”
“真的没事,我都做了快两年了,人不是还好好的么,你看,既不缺胳膊也不少腿。”他尝试着劝说她。
斯云拽着他的胳膊,越来越用力,越拽越紧:“我不会让你去的。”
靳欧把她按在床沿上坐下,自己坐她身边。
“斯云,你听我说。要说危险,肯定是有一定的危险性的。可是,工地上的工作,哪一个工种不危险呢,就不说工地了,出来打工,做什么工作不危险?”
斯云没回答,没接话,她坐着不动。
“这个架子工,看起来是很危险,但是,你知道吗?出事故的几率,跟其他工种比,不算高,都差不多的。就好比你看飞机飞那么高,是吧?但飞机失事的几率,比汽车小多了。”靳欧又解释道。
斯云还是不说话,也不放手。
靳欧:“我会做好安全防护措施的,我会非常非常小心,不会有事的。这个工作,一天能有五六百,别的工种,挣不到这么多,也危险…….你说我不做这个,怎么还债?我不做架子工,又能做什么呢?我一没学历,二没技能。”
斯云沉默了好半天,是啊,他要还债,他这么年轻,高中都没毕业,也没有技能,能干什么?!还能找到什么工作?做生意他们也没本钱。靳欧的那些滑板,跳街舞,打台球的技能,就算能找着点沾边的工作,也挣不了几个钱。
斯云放开了拽着靳欧的手,让他下车了。
她想好了,如果靳欧不幸出事,她就自杀。这样他们就可以在另一个世界团聚了,斯海、芊芊、靳欧的爷爷和父母……他们就都可以见到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过后,慢慢就明媚起来了哈~
明晚加更一章哈,晚八点~感谢宝子们一路陪伴!
第16章 工地洗澡
◎他知道她多么宝贝她的这一头黑发◎
第十五章
靳欧怕中午太晒了,把车挪到几棵大树下。停好车后,他跟斯云说:“你就在车上等我,无聊就在附近转转,别走远了。中午等我带饭回来。”
“嗯。”斯云看着他下了车,朝工地那边走去。他系上了安全绳,戴了安全帽,然后,他往上爬了,她的心就开始揪着了……
斯云从后车窗能看到这一切,随着靳欧越爬越高,她无奈地把眼睛闭上,不敢看了。等她再睁开眼,靳欧已经爬到几十米高,和其他工友在半空汇合。
他们的身影在天空之下显得那么小,像几只停驻在钢铁枝桠上的鸟雀。
斯云不能再看了,心脏受不了,光想想那么高,就够让她提心吊胆的。她转过身,视线落在车内,尽量不往靳欧工作的那边看,也不去想。
斯云想着找点什么事情干,分分神吧。她把车里收拾打扫了一遍,东西全部都归置了,弄得很整齐。
车子的窗户是开着的,两边一对流,车内的气味被带走了,车里也很凉快。
干完这些,她躺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又坐起来。无所事事让她容易乱想,坐立不安。
不像靳欧,他干起活来,就没那么痛苦了,没时间多想。
斯云躺着也不行,坐着也不好受,反反复复来来回回……不得安宁。她决定拿出纸和笔,把折叠小饭桌放下来,随便写点什么消磨时间,这样心里就没那么乱了。
看着窗外的绿荫,斯云想起了小时候,还在村里那会儿,他们村也是这么绿的。
窗外的树叶沙沙响着,回忆就像春天的麦芽,在她的心里破土,逐渐清晰起来。那时候,一切都很美好。
斯云想起了村口的那株野树莓,这个季节缀满了果实,他们放学的时候,总会摘一小把装兜里,姐弟俩边吃边回家。
村里也种柠檬,黄皮的那种,挂果的时候,燥热的风吹过果园,真像一部清新的夏日电影;秋天,满山的层峦叠嶂,深红浅黄,映照着天空的高远,跟油画一样;到了冬天,水田里会结一层薄薄的冰。她和斯海出去放鹅,那群鹅太不听话了,总是游到水田中央去玩。
姐弟俩都穿着雨鞋,斯云说,她要下到水田里去把鹅赶回来,斯海说,水太凉了,我去。
等他把鹅赶上岸,鞋子里已经灌进了许多水……
写着写着,斯云感觉弟弟没有离去,一切跟从前一样。斯海还是个小男孩,他们还在老家,妈妈在远方打工,他们不曾有后来的命运。
靳欧下工,带了饭回来,发现斯云很开心,脸上是笑着的。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有了这种心情,但他看到斯云笑了,他也笑了。
那天的午饭时间很愉快,斯云把靳欧分给她的一碗饭菜全部都吃完了。她好像忘记了他刚才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工作,没有问任何相关的问题。
他们只是安静地吃饭,靳欧吃完饭,调了闹钟躺了一会儿,到点就继续去上工了。
斯云下午仍然拿笔在纸上乱写,想到什么写什么。
过了两三天,他们保持着这样规律的生活。除了每天在一起吃饭,他们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斯云不哭不闹,不提斯海,靳欧工作的时候也更安心一些,每天就干活吃饭就完了。
架子上的工作他可以说是轻车熟路了,这两年他手劲越来越大,立杆,打卡扣……熟练地不断重复着。
一天天地又枯燥又累,收工就累得瘫了一样,一沾床马上就睡着了。
斯云白天写写写,耗尽了精力,夜里也很快就能入睡。
工地上的人都知道这个小伙是暂时替别人的,那人有事回老家了。知道他是干不了多久的,因此大家和他交流不多。
到了饭点,别人都是打了饭,和工友围在一起吃,这个小伙子打了饭人就消失了,也不住工棚。
听说他自己开了个车过来,晚上就住车里,车上还有个女孩子,但是也没人对他车上带了女孩的事情多问什么。
斯云待着还算舒服,没有什么异样的眼光,她没事也很少下车。
就是洗澡,对斯云来说有点不太方便。
这里的浴室是用砖头随便砌起来的,顶上盖了个防水布。那个门能从里面关上,但也不起什么作用,如果有人从外面使劲一拉,马上就开了。
工地上除了做饭的几个阿姨,基本上都是男人,斯云也没看见她们几个到浴室洗澡,不知道是怎么解决的。
从家里出来之后,斯云好几天没洗澡了,平时都是随便擦一擦将就一下。可时间长了也不行,天天都出汗,身上黏腻腻的,难受死了。
她跟靳欧说,想洗个澡。靳欧说,等晚一点吧,现在那些男的在洗。
浴室是没有热水器、自来水这些的,这会儿又是夏天,男人们都是到水管那里,接一桶凉水提过去就洗了,靳欧也是。
但斯云觉得,全是凉水的话,她受不了,得稍微兑一点点热的。
等到快九点了,工人们都洗差不多,睡下了。靳欧和斯云一起去伙房烧了一壶热水,兑了三分之一在冷水里。靳欧提到浴室放着,给她搁了一个舀水的勺子在里面,浴室里他临时弄了个挂衣服的钩子给斯云用,还放了个手电筒在里面照明。
然后靳欧出来在门口守着,叫斯云进去洗。
斯云知道靳欧就在外面,他没有靠很近,离着有一小段距离,她还是很放心的,如果有人过来,会被靳欧拦下。但她也不敢洗太久了,怕突然又有工友出来,多少会有些不方便。
就现在这样,她也感觉很尴尬,要不是隔着一堵砖头和一个小破门,相当于在靳欧面前脱.光了。
洗着洗着,听到外面没声音,斯云疑心靳欧是不是走了,叫了他一声:“靳欧。”
“嗯,怎么啦?”
“没事,我就是叫一下你。我以为你回去了。”
“你慢慢洗,不着急,我一直在外面,不会有人过来的。”
“嗯。”
“水够不够?”
“够了。”
那个桶很大很深,盛的水不少,省一点的话,差不多够用。
斯云用了一点点沐浴露,把身上的汗臭清洗了,然后用舀子舀水淋干净。很快就洗好了,她用毛巾擦干身体,换上睡衣,都是短裤短袖,除了没穿内衣,一点也不露。
斯云把沐浴露、毛巾这些都放回桶里,提着出来了。
靳欧把抽了一半的烟掐了:“洗好啦?”
“嗯。”
他接过她手里的桶:“给我吧……走路看着点,别绊到了。”
“哦。你被蚊子咬了吧?”斯云问她。
“也没有。我皮糙,蚊子不咬我。”
借着手电筒的光,靳欧看了一下斯云,倒是她,胳膊上被咬起了几个红点。
他皱了一下眉头:“还说我呢,你自己都被蚊子咬了……赶快回车上涂一点花露水。”
“没事,也不觉得痒。”
“失误了。你下次再洗澡的时候,我先在里面点一盘蚊香,把蚊子都熏走了你再洗。”
——
斯云在纸上乱写了好几天,情绪得到了释放,但她有点精神错乱了,好像没分清现实世界和笔下的世界。
她把和斯海一起走过的这些年回顾了一遍,一直写到妈妈在镇上买了房子,他们装修,小店开起来了,然后写到靳欧,写到芊芊……
和现实重合了,她重新想起了这一切。斯海溺亡的场景又在她脑海里回放,她脑子要炸裂了。
靳欧傍晚回来的时候,看到斯云眼睛哭得红肿,整个人情绪又不对了。
晚饭斯云也没吃几口就不声不响地去床上躺着了。
她放在枕头边的手稿被风吹落在地上,靳欧蹲下身捡起来。
他看到了纸上,关于斯海,关于芊芊的片段,还有关于他的。
“靳欧回来了,他走了好久,我很想他。”斯云的这些句子,使得靳欧心里一惊,他待在原地,手里握紧了那张纸,有点不知所措。
他知道斯云喜欢他,但没听她说过,现在看到了,像她喃喃的低语一样。
靳欧把这段时间斯云的各种表现串了一下,他想明白了:斯云曾经离开现实世界,现在又回来了。所以她高兴,然后她又痛苦。
靳欧也有过这样的一段时间,有时笑有时哭。
亲人离去后,其实活着的人想起来,不全是悲伤和痛苦,会笑会痛,有时可能是笑着流泪,这是一种复杂性的哀伤。
靳欧把稿子叠好,给斯云放在枕头边,用一点点枕角压着,防止再被吹掉了。
——
在工地上,斯云洗头发也很麻烦,也是要烧热水兑好了,找个稍微有点坡度的,高一点的地势,用舀子弄水浇湿头发,然后用洗发水、护发素,最后一勺子一勺子地舀水冲干净。
跟洗澡一样麻烦,只是说不需要脱.衣服,不用到那个简陋的浴室里,也不必担心被人看到。
斯云头发很多,又长,这样洗起来真的很费事,每次都要洗很久,跟洗澡差不多时间。
靳欧帮她把水提过来后,在边上靠墙坐着抽烟,等着她。等斯云洗好,再叫靳欧,他都睡着了。他实在是太累了,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睡着。
斯云把他摇醒:“靳欧,我们回车上睡。”
靳欧迷迷糊糊地:“你洗好啦?”
“嗯。下次你不用陪我了……洗头发的时候不用。你帮我把水提过来就行。”
“没事。你又不是天天洗。”
“要不,我明天去把头发剪了算了。”斯云觉得太耽误靳欧了,他下班那么累,还要伺候她洗头洗澡,不然的话,他可以早点休息的。
“那怎么行,不剪。你要嫌麻烦的话,以后我帮你洗。”
靳欧知道,斯云多么宝贝她的头发,以前她每天都会用按摩梳子梳几遍,他去她家的时候,就常看到她梳头发。斯云梳完,还会涂上护发精油,那气味很好闻。她总是把头发打理得很好,不毛躁,也不干。斯云发质很好,比电视上那些做洗发水广告的,还要好看。
斯海说过,他姐姐经常吃黑芝麻丸,黑芝麻糊。杏仁、黑桃这些坚果她也经常吃,说是能黑发,生发。
当年,斯云长发披肩,放学的路上,他路过她的身边,他曾无数次不可抑制地为这头黑发心动过。
他不可能让她剪了。
回到车上,靳欧拿了一条干毛巾,再帮她把头发擦了一遍。
斯云梳好头发,分拨在耳朵两边,坐在床上,对着窗户让燥热的夜风把头发吹干。车里没有电吹风,只能这样自然晾干,好在现在是夏天,也不怕感冒什么的。
只是她发量太多,一时半会儿干不了。
睡觉前,靳欧过来摸了摸她的头发,确认干了没。
这时候也没干透,他拿毛巾再给她擦了一下,跟她说:“等会侧着头睡。”
“嗯。差不多了其实。”斯云自己摸了一下,的确干得差不多了。
“就怕没干彻底,捂着睡明天会头疼。”
“没事,我侧着点睡。你去睡吧。”
“嗯。”靳欧过到车的尾部,躺床上秒睡,有轻微的鼾声。
斯云很是心疼他,但她不知道,正是这种繁重的劳作让靳欧的内心能够暂时性地摆脱痛苦。他甚至离不开这种重体力活了,如果不在白天把所有力气用完,晚上怎么睡得着啊。
睡不着得多痛苦啊。
【作者有话说】
后天见[红心]
第17章 萤火虫
◎“我不想花你的钱了”◎
第十六章
又过了几天,斯云再洗头发的时候,已经不用自然风干了。靳欧有一天收工之后,进城里的电器商城去买了电吹风和户外移动电源。
他把移动电源放在车内置物架子最上面那层,把电吹风的插口接上去,测试了一下,是能带动的,好用。
斯云用毛巾先擦了一遍头发,回到车里,靳欧叫她:“过来这边吹干。”
斯云过去,靳欧把她拉到自己的前面,电吹风的嗡鸣声响起,噪音不是很大,斯云说:“干嘛浪费钱啊,晾一晾就干了。”
靳欧说:“你头发多,晾干时间太长了。也没几个钱,不贵。车上备一个方便一点,你不用我还要用呢。”
“你去休息一会儿,我自己吹吧。”斯云不想麻烦他,她伸手想接过靳欧手里的吹风。
“我来吧。”靳欧没给她。
斯云说:“我自己能行。”
“没事,我来吧,我今天不累。”
靳欧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轻轻一捋,几根脱落的头发缠在他的食指和中指之间,他低语着:“怎么掉这么多头发。以前也掉这么多吗?”
“好像也掉吧,没这么多。”斯云想了一下,说道。
“明天晚上我们去超市,买点防脱发的,好像说生姜洗发水管用,是吧?”
“不用,也没掉多少,不需要买。”
“去吧,我们去逛逛。你想想还有没有别的需要的,明天一起买了。”
“嗯。”
第二天傍晚,靳欧下班后,吃了晚饭,他们一起去了宜昌城里一家大超市。这里好几层,卖什么的都有。
靳欧推着购物车,斯云走在他侧面。他们先到熟食区,靳欧拿了一只烤鸡,一盒脆皮五花肉,晚上当宵夜。
他还拿了几瓶饮料和一些零食,薯片、饼干、牛肉干之类的。
然后逛到日化区,靳欧从超市货架上取下一瓶生姜洗发水,丢购物车里,他还拿了好几种防脱发的,生发的洗发水和护发素。
斯云买了几个收纳箱,用来装内衣内裤那种,内面有小格子的,她在家就是用这种,很好用。
结账的时候,靳欧发现斯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几包卫生巾放购物车里,收银员结账的时候,和食物分开装成了两袋。
靳欧假装没留意到,回到车上,他把超市袋子放车内置物架旁边,让斯云收拾,自己躺着休息,也不看那边,免得她不好意思。
晚上九点半多了,工地逐渐安静起来,月光洒在车里,投下斑驳的光影,摇曳不定。
靳欧把烤鸡和五花肉拿出来,叫斯云到餐桌那边吃东西。他把一次性手套拆开,递给斯云,然后给她掰了一个鸡腿,车里顿时椒香扑鼻。
斯云吃完鸡腿,就说吃不动了,剩下的全部靳欧一个人包了。
靳欧现在饿得是真快,晚上常常要加餐,有好一点的肉食,斯云一般都会让给他,一是心疼他,二是她吃了也怕胖。
吃完东西歇了几分钟,靳欧跟斯云说:“你在车上,我去烧水,顺便我先把澡洗了,你一会儿洗。”
“嗯。”
靳欧下去之后,把车门锁了。
那天晚上,靳欧给她弄了两桶洗澡水。
斯云一下就明白了,他看到了卫生巾,知道她来那个了,所以多给她弄了一桶水。
后来的几天,每晚上斯云洗澡,都是两桶水。
靳欧还问她,要不要到城里的酒店开个房间,让她好好洗个澡。斯云脸都红了,连忙说不用,两桶水就够洗很干净了。
她不肯去,靳欧就每次多弄些水,两个桶都盛到很满。一直到一周后,才恢复跟以前一样,每次一桶水。
中间有两天,流的量太大了,斯云用了夜用的最长的卫生巾,也还是漏了一点出来,床单给弄脏了。她换下来准备去洗,靳欧说他去洗。
那时候是中午,他准备去上班。斯云说:“你去上班吧,我自己洗就行。”
斯云不好意思让他洗,想想就难为情。
“来得及,我洗了再去。”靳欧把*床单卷一下放盆里,拿上洗衣粉,径直朝工地角落的水管走去,他们洗衣服都在那里。床单也算大件了,湿水之后有点重,他怕斯云拧不动。
没过几分钟,靳欧回来了,站在车门外喊:“斯云,把洗衣粉和盆子收上去,我去干活了哈。”
斯云从床上爬起来,下车的时候,靳欧已经往作业区域那边去了。
床单被他晾在了两棵树之间的绳子上——那是他前几天特意拉的,用来临时晾晒衣服。
斯云过去看了一下,床单沾血的地方还有淡淡的浅红印子,这种布料沾了血不容易洗干净。
想到靳欧给她洗这些,斯云突然一阵耳根发烫,脸红心躁。回到车上,躺着久久不能平静。
这件事让她意识到,自己也还是个活人呢。还有感知,还会感动,仍会羞涩。
后来,靳欧还把她的特殊日期给记住了,到了下个月临近这几天,他就问她要不要去超市。
——
靳欧在宜昌的工作很快到了尾声,工头很痛快,马上就给他结账了。
他立刻就去城里的数码商城给斯云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很高兴地插上电,按了开机键等着开机。靳欧跟斯云说:“你以后就用这个写,屏幕大,字也清楚。”
斯云却不肯要:“靳欧,你干嘛买这个啊,太贵了,我不需要,你拿回去退了吧。”
“不贵。你就用就行,你以后写作,就用这个。别在纸上写了,被风吹走了找不着。”
“我不要,我和你一起,我们去退掉。”斯云要把电脑收起来,放电脑包里去退。
靳欧抓住了她的手腕阻止她:“这种电子产品,我都拆封了,怎么退啊,退不了了。”
斯云很郁闷,垂着头问他:“你这些天挣的钱,都用完了吧?”
“哪能。还剩一些,放心吧,我还有钱。”
斯云很不开心,她很不想要这个电脑,想起靳欧辛辛苦苦爬那么高,做那么危险的工作,赚的钱给她买了这么个东西,她实在不忍心用。
靳欧说:“你到学校里也需要用电脑的,大学生哪能没有电脑,没电脑怎么写作业。”
斯云犟不过他,这个电脑只好留下了。
斯云说:“靳欧,你以后不要再给我买东西了。你赚了钱,就存着。”
“那怎么行,该买的还是要买。我有数,你就别操心了,还债的钱我会存的。”
“我不想花你的钱了。”
靳欧叹了一口气:“什么你的我的……我现在活着,除了要还债,还有……就是你。我要替我自己,替斯海,替芊芊,替爷爷,照顾好你。你是他们爱的人,我得让他们在那边,能放心。”
靳欧说得像表白一样,但他没有拥抱她,他们没有任何亲昵的肢体接触,使得这些语言听上去又不像表白,并且他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稍微哽咽了一下,就更不像表白了。
但是,那天晚上,他们一起看了萤火虫。
就在车窗外的树叶和杂草丛中,它们飞舞着,闪着微弱的光。
【作者有话说】
这章短了点[害羞]抱歉~
明天会加更一章哈,晚八点[粉心]爱你们哟~
第18章 他承担太多了
◎“真的不关你的事”◎
第十七章
离开宜昌,他们下一个目的地是九江,靳欧在那里有十多天的活儿。
一路大雨。
他们在车上的相处已经足够默契,也不拘泥于小节。
路上走走停停,偶尔堵车,斯云慢慢习惯了服务区的饭菜以及在途中的生活。
斯云有时候想,如果不上大学,和靳欧就这么一直走着,有活儿就停下来干几天,干完继续前往下一站,也挺好的。
只要和他在一起,哪怕是流浪呢。
傍晚,进江西界了。
他们到了一个网红服务区,雨停了下来,靳欧决定晚上就在这里过夜。
这个服务区可真是了不得,像个度假村一样,离江边没多远,有成片的大别墅、五星级酒店、大草坪,甚至还有快艇码头。
另外还有好几个大型商场,肯德基、麦当劳、中餐、西餐、泰国菜、土耳其餐厅都有,要买什么,要吃什么都不成问题,跟度假旅游似的。还有假山园林、茶文化区、儿童游玩区以及成人健身区域。
靳欧带着斯云下车,他们到处逛了一下。刚下过雨,草坪青绿,草香混着泥土的清香,空气很好。
这一切都挺新奇的,他们在之前的服务区没见过,谁想过还会有高档到这种程度的服务区啊?不就是个停车休息的地方么,搞这么大阵仗。
这些新鲜的东西似乎在某种程度上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两人走着,观察着,探索着……
晚饭时间,他们就在肯德基买了汉堡、鸡米花和可乐,吹着空调,在一种很舒服的环境中进餐。
这么吃吃喝喝地玩起来,心情就好多了,两人脸上都有了一些笑容。
但这些都是非常短暂的,等回到车里,气氛又低沉下去。
夜里,他们各自躺着,静静地想着心事。靳欧没有马上睡着,几个小时开车不够累,不像在工地干活那般耗力气。
到了十一点多,他才慢慢有了困意,睡得也不沉,呼吸浅浅的,不重。
斯云每晚都睡不沉,睡一会儿醒一会儿。
半夜,斯云在睡梦中隐约听见身旁传来断断续续的梦话,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向靳欧那边,发现他不安地翻动着身体。
靳欧做了噩梦,斯云听到他嘴里念着:“芊芊,不要告诉斯云姐姐。”
斯云起身去看的时候,他还在梦魇中,满头大汗,一会儿高兴,一会儿难过。
“芊芊,你和妈妈在家,哥哥和爸爸去……”靳欧表情痛苦,他眼角有几滴泪水。
斯云握住他的手,叫他:“靳欧,靳欧,醒醒。”
她使劲摇他的肩膀,想要让他从梦里醒来。
靳欧浑身发抖,身体剧烈地抖动了几下。过了几分钟,他才从连续的梦境里苏醒,缓缓地半坐起来,眼神茫然,他还未完全从梦中抽离。
斯云坐在床边,和他相对着,心疼地把他的头揽到自己怀里,他穿着睡觉的短袖T恤已经被冷汗浸湿。
靳欧突然压抑地哭了起来:“斯云,是我害死了芊芊和我妈,他们是为我死的。”
“这是意外,靳欧。跟你没关系。”斯云柔声安慰他。
“不是的,该死的是我。那天……那天我妈感冒有点严重,我说我请假不去上学了,我跟车,让她去医院看看的…本来是我要跟我爸车的,我妈不让….后来…我妈就带芊芊去了,她们是替我死的。”靳欧颤抖着,哭着说。
“靳欧,真的不关你的事,你不要自责。”斯云在他耳边低语。
“是因为我……我那天…为什么我不跟车呢,我为什么让我妈和芊芊去,她们本来可以好好活着的。”
“谁会知道呢,这是意外。谁也不想这样,谁也预料不到。靳欧,你别这样。”斯云的心,也被撕扯着疼起来,她本来也想流泪的,泪水已经包在眼里了,但是她不能,这个时候,她得坚强起来,安慰他,给他精神上的支持。
换位思考,她终于明白了靳欧这段日子的不易,他不能让自己垮掉,之前一直是他在做她的后盾。
靳欧把头从斯云怀里抬起,摸了摸手腕的红绳子,说道:“我戴了平安绳,芊芊没戴,我爸我妈也没戴……”
斯云握着他的手,他们安静地待了一小会儿,靳欧慢慢平静了一些。
两人都没有睡意了,靳欧披上衣服,跟斯云说:“我下去抽根烟”。
斯云点头,她也拿了一件外套披上了,想要跟他去,靳欧说:“斯云,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斯云便止步了,没有跟下去。她拿了床头的手机,解锁,看了一下,这时候五点多了,天快亮了。
靳欧一个人下了车,蹲在车头右侧的空地上。
斯云从车窗往外看,借着月光,她看到靳欧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熟练地抖出一支,叼在唇间,然后掏出打火机打燃,用左手护着火,点燃了,他深吸了一口。夜色之下,他那么蹲着,显得好孤独。
现在,他点烟的动作都那么娴熟了,不知道抽了多少。斯云观察了,他每天差不多要抽一包烟。斯云本来是不喜欢男生抽烟的,但靳欧现在的情况,她理解他,就跟她靠写文字发泄情绪一样,如果不抽烟,靳欧靠什么排解情绪呢,一直憋着不得憋成抑郁症啊。
斯云不敢一直这样看他,怕他发现了会不自在,她回到床上躺着,但也不可能睡着了。她睁着眼睛望着车顶,就那么等着天亮。
希望靳欧不要悲伤太久,希望他快点回车上吧。斯云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想知道靳欧上车了没有。外面一直没有什么响动,没有靳欧的脚步声。
时间好漫长。除了偶尔的风声,车里车外都静悄悄的。
斯云想起刚才靳欧梦魇中模糊的呓语,她其实有些好奇,靳欧反复地说,不要告诉斯云姐姐,是什么事情,不能告诉自己呢?
如果芊芊还活着该多好,她便可以问一问靳欧,到底是什么事情。但是现在,她不能问,这事最好不要再提起。
到了天大亮了,靳欧才回到了车里。他上来的时候,已经调整好情绪,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了。
他坐进驾驶座,调整后视镜,发动车子,语气如常地跟斯云说下一个服务区再吃早餐。
后来的行程中,斯云沉默地想了很多。靳欧也做噩梦,他也难过,也会在无人的角落崩溃,也需要有人能接住他的脆弱。
而这段时间以来,斯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斯海出事后,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享受着靳欧的照顾,她忘记了他正在承受着比她还要多的痛苦。靳欧承担了太多,他承担了自己的部分,同时也要帮她扛下她的部分。
斯云是从这一天,决定积极面对的,她要坚强起来,帮不到他,至少减轻他的负担,她不要让靳欧一个人承担了。他不是不痛,他只是不说,他不是不累,只是硬扛。
斯云望向车窗外,她下了决心,要振作起来,她还要去找妈妈,必须赶快好起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中午在服务区休息吃饭回来,靳欧在车上睡觉。斯云带着笔记本电脑去肯德基蹭网,她跟靳欧说去查点资料。
斯云坐在靠落地窗的位置,靳欧在车上能看到她。
电脑开机后,她迅速连上了网,然后打开网页,在搜索框敲字:
"亲人突然离世,如何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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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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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事情做,不要让自己闲下来。多和朋友在一起,不要一个人待着。”
“到户外,多看风景。”
……
斯云把有用的回答一一复制下来,专门新建了一个命名为"自愈"的文档进行整理归类。
然后她去电影网站,下了几个关于死亡话题比较知名的影片。
当晚到了九江工地,斯云和靳欧一起,屈着膝盖坐在斯云的那张床上,看《海边的曼彻斯特》。
这个电影讲的是男主因为自己的粗心,导致家里起火,三个孩子被烧死了,老婆和他离了婚,和别人重新组建了家庭。前妻最终走出了伤痛,而男主一直在挣扎,他无法原谅自己,他不想走出来。
靳欧看了一半多点,就靠着车窗睡着了。斯云没有叫醒他,她自己看完了这个电影。
等靳欧醒来,他歉意地跟她说:“不好意思啊,不知道怎么睡着了。结局是什么啊?”
“那个男的释怀了,重新开始了新的生活,找了新的工作。”
“哦,那就好。”
斯云出于私心,没有告诉靳欧电影真正的结局,其实男主角根本没有走出来,他一直痛苦,他无法与自己和解。
斯云看之前并不知道是这样的结局,这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正是刚才说给靳欧的那种结局。事情已经发生,已经无法改变了,活着的人再折磨自己也没有意义。斯云想走出来,他希望靳欧也走出来。
后来,他们又一起看了王小帅的《地久天长》,还有墨西哥那个叫《寻梦环游记》的电影,都是探讨如何面对死亡的。
《地久天长》里,男女主的儿子也是溺水死亡,可他们夫妻也活到了老年,痛苦挣扎了一辈子,最终也放下了。并且他们的儿子的死亡,是他人导致的,到了晚年,两个老人都能原谅肇事者。
她和靳欧的情况,只有原谅老天爷了。
像大部分的观众一样,他们也被《寻梦环游记》的那句台词所触动: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记得你的时候,你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靳欧和斯云都没有忘记死去的亲人,那么,他们就还活着。
“他们活在风里,活在雨里,活在我们的每一次呼吸里。”斯云在本子上是这样写的。
墨西哥人对死亡的态度对于他们来说,很有启发。有生必有死,我们每一个人都会走向死亡,或早或晚而已。人生原本就是向死的旅程,离开的亲人只是早了一些离去。
想想斯海和芊芊,他们的生命虽然短暂,但他们活着的时候,是很快乐的,斯云的心里一下子好受了许多,她开始劝说自己接受人生的无常。
只有这样,只能这样,他们才能带着命运留下的大豁口,在人间走完这一趟。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一章哈,明晚见[亲亲]
第19章 类似约会
◎“不是我,肯定不是我”◎
第十八章
过了九江长江大桥,再开几分钟,就到工地了。靳欧是到了九江之后的第三天开始工作的。
这个工地比宜昌那个还要大,嘈杂混乱。他们把车停在后勤区域,临时板房的东侧,前方就是一片让人眼花缭乱的脚手架,像金属荆棘一样。
这里条件也很简陋,洗衣服、洗澡和洗头发都需要像在宜昌一样操作,好在斯云已经习惯了。
靳欧去上班,她就留在车里写作,生活每天有条不紊地进行。斯云的写作没有什么具体的内容,想到什么写什么,写累了,就出去转转,工地斜对街有一家小吃店,早中午餐和夜宵都卖。
老板娘是四川人,大家都叫她李姐,看起来年纪不小了,眼角已经有了岁月留下的的细纹。
斯云没事就过去跟她随便聊几句,买几个芽菜小笼包。旁边的杂货店也是李姐家的,他丈夫在经营,李姐丈夫是个九江本地人,四五十岁的相貌,皮肤黝黑,农村糙汉的形象,话也不多。
他们夫妻有一个女儿,三岁多点,叫乐乐。乐乐没上幼儿园,斯云每次过去,都看到小姑娘骑着带辅助轮的粉色小自行车,在店铺前面的步道上摇摇晃晃的一趟来一趟去的。
小女孩扎着两个小辫子,脸蛋红扑扑的,特别可爱。斯云每次都要看好久,太像几年前的芊芊了……
还好乐乐是个小女孩,要是个大人,接受别人这样关注的目光,早都给看不好意思了。
斯云来这里越来越勤,网上说,治愈伤痛,需要经常出来和人接触,别自己闷着,别把自己封闭起来,她在尝试。
慢慢地,斯云便和老板娘一家混熟了。她吃鸡杂面,李姐会给她多加一勺子鸡杂,堆得冒尖。她买东西,李姐的丈夫也会多给一块俄罗斯大头娃娃巧克力,或者一片口香糖什么的。
靳欧有次和斯云过去吃夜宵,看到乐乐,他也盯着瞧了好久。
那天没几个顾客,李姐不是很忙,大家都是四川人,很自然便聊起天来。
靳欧隔着透明的玻璃门,看着外面骑车玩耍的乐乐,小姑娘正努力蹬着踏板,他问李姐:“妹妹好可爱,几岁啦?”
“三岁咯,闹腾得很。”李姐说。
靳欧:“还没上幼儿园哈?”
李姐:“她爸说还太小了,等明年再送去。”
靳欧:“哦。你们有人带,就不着急的…”
斯云第一次看到靳欧主动跟人聊天的,还聊的是这样家常的话题,他一定也想起了芊芊。
李姐说:“唉,我们四十多岁才生的这个娃娃,说实话,舍不得……天天都想她在家里头陪我们就好了。”
店里还有很多客人,他们没有聊得很深入。
玻璃门外,乐乐突然摔倒了。靳欧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站起身,直到看见小姑娘自己爬起来拍拍膝盖,又笑嘻嘻地骑上车,他才慢慢坐回塑料凳上。
回去工地的路上,斯云告诉靳欧,李姐是二婚。她原本是映秀人,地震那年,她的家人都遇难了,包括几个月大的儿子,家里没人了。
后来她就外出打工,在广东服装厂的流水线做活,认识了现在的这个江西老公,两人存了几年钱,便回男方的老家结婚,生了女儿,然后在这里租了铺子做小生意,没有外出打工了。
李姐说,她用了十多年,才想通了,是时间让她释怀并接受了现实。如今她重新组建家庭,开始新的生活,和现在这个丈夫互相陪伴着过日子。
“人哪,要好好活着,能活着不容易。”李姐颇有感触地说道。
有一次斯云看着乐乐玩耍,她看投入了,满眼是对小妹妹的宠溺。
李姐觉得她很喜欢孩子,跟她开玩笑:“过几年,和你男朋友生一个。”
斯云听了很不好意思,同时也想起了往事,她难过地说道:“以前,我也有个妹妹。她出了意外,去世了。”
“这样啊,唉,这都是命数。你别太伤心了啊,别伤心太久。”李姐宽慰她。
就是这样的交谈中,李姐聊起了她的老家以及地震的那些事,她说的时候,看不出什么情绪了,就像讲一个过去的故事。
李姐只对过去的美好大说特说,那些惨痛的瞬间,她刻意回避,不去说,一句话带过。
靳欧听斯云说这些,挺触动的,他和李姐差不多命运,全家只剩自己,这是一个有榜样力量的故事,他觉得受到了一些鼓舞。
最重要的是,靳欧从斯云的讲述里,感到了她想改变,想走出来的强烈求生欲。
靳欧很开心,他就怕斯云到了大学,还像前些日子一样,情绪和行为突然就会失控,然后陷入悲伤里,影响人际,也影响学习。
——
九江也是长江边的城市,有山有水。青山隐隐,水波迢迢,古人曾在此留下许多诗词歌赋,是个有文气的地方,尤其适合疗伤,连晚风都带着诗意的慰藉。
每天傍晚,靳欧下了班之后,洗了澡换上干净的衣服,他们吃了饭就出去散步玩耍。
夕阳的余晖落在江面,映照着晚霞,风里有些水汽,把白天的燥热都给驱散了。
浔阳江边的步道,晚间陆陆续续地多了很多消夏的人。
步道转角处的空地上,一群年轻人正随着动感的音乐跳街舞,那强烈的节奏和姿势很炫酷,几个男孩在做着难度很高的breaking动作,围观的人群中不时有人鼓掌喝彩。
靳欧一个快步,跃到男孩子们的队伍里,他也舞动着身体蹦跶着,来了几个流畅的wave…….他玩起来一点也不像经历了这么多事的人,脸上的笑容,又明亮起来了。
外围有女孩在尖叫,围观的人都在叫好。
靳欧迅速进入状态,玩high了。尽兴时,还吹起了口哨。他右手撑地旋转,口哨声忽高忽低,左手指尖随着节奏弹动,那轻快的声音和街舞相得益彰,很青春很好听。
这时候,他的一举一动才像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跟以前一样,带着些痞气,尤其是他吹口哨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眼神却懒懒地垂着,仿佛这只是他信手拈来的小把戏,他很骄傲自己掌握了这样的技能。
斯云喜欢看这样子的靳欧。
他跳起来,笑起来,好像所有的不幸都成了过去,他又能快乐起来了。
斯云拿手机记录了这一刻。
她在边上的小摊给靳欧买了矿泉水,他跳累了,就过来和她坐一会儿,喝点水,随便聊聊,问她刚才自己跳得怎么样。他们就像小情侣约会一样,斯云坐在旁边,等着,看着喜欢的男孩子炫技。
他们玩到晚上十点多才离开。
回去的时候,路过琵琶亭,恰巧夜间的亭子开了灯光,七彩的光晕勾勒出古建筑的飞檐翘角,非常炫彩夺目。靳欧让斯云站过去,他给她拍了几张游客照。
然后他们在附近的本地特产店买一点茶饼,原路返回工地。
靳欧和何斯云在九江度过了好几个这样惬意自在的夜晚,好像穿越时空回到了过去。
——
有天下午,斯云在睡午觉,她脑袋沉沉的觉得刚要睡着的时候,突然间听到外面有嘈杂的骚动,一下被惊醒了。
斯云仔细听着车外人群的议论,好像在说工地出事故了。
有个做饭的女人说:“听说从八十多米高砸下来,绝对是没命了。”
另一个女人说:“那没救了,也不知道是哪家男人,太倒霉了。”
做饭女人:“要是真死了,能赔多少钱呢?”
…….
斯云耳边一阵轰鸣,她立刻从床上弹跳起来,衣服也没换,只匆忙穿了鞋,就这么穿着睡衣着急忙慌地下车,直奔作业场地。
她朝人最多的地方跑,奋力挤过围观的人,挤到了最前面去。
地上果然躺着个男人,面部朝地。
有人正在把他的脸翻转过来——不是靳欧。
斯云没有看死者正脸,她是从衣服裤子判断的,这个人不是靳欧,从他露出来的那一截左手手臂也能判断出来,这人手上没有平安绳,靳欧是戴着平安绳的。
这时,有人从后面拉她的手。
“我在这儿。”
是靳欧!
斯云看到活生生的靳欧,她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眼泪当即掉落。
随后他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出了作业区域。
他们回到车上,斯云紧紧地抱住靳欧,也不管热不热。
靳欧:“脏,我先把外套脱下来。”
他穿了防晒的工作服,这会儿拉链是拉开的,斯云的手是环在里边那件T恤外边的。
斯云不肯松手,越抱越紧。她把头埋在靳欧的心窝,整个人倚在了他的身上。他的心跳声,落在她耳里,很真实!她踏实了。
靳欧:“好了,我都快喘不过气了”,他揉揉她的头,”不是我,肯定不是我。我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嗯?”
斯云身体颤抖着,她流着泪,在他胸膛里轻轻点头,女孩的泪水浸湿了他胸口的衣衫。
过了一会儿,她仰了一下头,通红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靳欧柔声说:“把眼泪擦了,在车上等我,别下去了。出事的工友我认识,前两天我们还聊天来着,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嗯。”斯云松开了他。
那天晚上,靳欧一直向斯云解释,这个同事之所以出事,是因为他们组没有按照规章操作,但他不会的,他会特别注意安全,每次都会检查到万无一失才上到高空。
斯云勉强算是接受了,并没阻拦他再做这个工作,至少,她嘴上没说什么。
但是,后来的几天,靳欧一旦离开小巴车去上工,斯云就开始担心起来,在车里烦躁不安,走来走去。
有时也下车乱逛。
一直要等到他提着饭回来,一颗悬着的心才能放下来。那一刻,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嘴角已经先于意识扬起了笑容。
九江工地的活儿结束后,工头拖了两天才给靳欧结账,他们因此在这里滞留了几天。
靳欧跟斯云说:“要不,带你去庐山散散心?”
斯云摇摇头,没有同意。一来怕花钱,二来她没这个心情,她在调试,在愈合,但还没有被治愈到能去旅行的地步,她宁愿和靳欧就这么待在车上。
她让靳欧把车开到江边,躺着或者趴在车窗那儿看江景。
日落时分,九江长江大桥真的好美,被夕阳染成了很温暖的橘红色调,从远处看去,大桥的剪影像电影长镜头一样。
有一天下雨,靳欧在车里睡觉,斯云就拿个小马扎坐在他床边上看他,看他睡着后睫毛偶尔轻轻颤动,胸口有节奏地起伏着。
听雨,也听他的呼吸声。
斯云就那么看着他,守着他。
他们像家人,但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他们像恋人,但谁也从未言明。
临走前,他们本来要去东林寺烧香的,靳欧算了一下,时间可能不够,要赶行程,后来就没去,斯云快开学了。
在路上短短一个多月时间,他们在相互的陪伴和共同的努力中,都得到某种程度的治愈。
【作者有话说】
明天没有哈~后天继续[亲亲]
接下来,斯云开启大学模式,靳欧到新的工地,他们都会认识新的朋友~
第20章 新生
◎男女之事◎
第十九章
他们早晨从九江出发,晚上就到了杭州。全程都在赶路,中途没有过多停留。
杭州的工地靳欧提前联系好了,到了就有活儿干,人家还等不及他过去呢,缺人。还在路上就有人打电话给他,问什么时候到。
斯云把电话拿到靳欧耳边,他跟那边负责人说:“李哥,你放心,我今天肯定能到。”
这个李哥也是四川人,是靳欧表哥冯浩的朋友。
那边挂了电话,靳欧继续开车,下午三点多就进杭州界了。
“这就是钱塘江大桥,我们就要进城了哈。”靳欧跟斯云说。
斯云看窗外,城市的高楼大厦进入了视线。
那个李哥又打来一个电话,问靳欧到了没有,找不着工地的话跟他说。
靳欧加了他的微信,对方发了一个定位过来。
进城了,车辆多了起来。
一路还算顺畅,过了七八个红绿灯,便到了Z大门口。
靳欧找停车场把车停了,让斯云拿上录取通知书、银行卡、身份证、电脑等等,他陪着她一起到学校注册报道。
斯云不肯拿电脑,靳欧说:“你留给我,我也没用啊,我又不是大学生。”
斯云:“你上网用。”
“我哪有时间上网,我也用不着上网啊。”
“你下班……可以……用来打游戏。”
靳欧顿了一下:“斯云,我早就不打游戏了,滑板我都不玩了……”
斯云沉默了。
靳欧:“电脑你拿着,本来就是给你买的,我要电脑干嘛,我要上网也有手机呢。”
靳欧拎着电脑包,让斯云把书包背上。他们下车,进了Z大校园,跟着人流找到行政楼,各项手续逐一排队办完。
斯云领了书,住宿也安排好了,靳欧便开车去工地了。
斯云在寝室里收拾铺床。
这是个六人间宿舍,她先认识了农村来的季洁,两个女孩一边干活一边偶尔聊几句。两人家境都不太好,年龄又都比同班同学大一点,季洁觉得和斯云很投缘,以后她们俩就总玩在一起。
其他四个女生都是城里长大的孩子,她们也是两个两个玩在一起。
不过大家相处还算愉快,没有什么寝室矛盾,小事情都会互相让着。
斯云话比较少,人家和她说话,她总是淡淡地,客客气气地笑着。虽然人长得好看,但行事不高调,别人也不针对她。
那天傍晚她收拾完,去食堂吃了饭就回来洗澡睡觉了。
斯云躺床上,发信息问靳欧吃饭了没,他秒回说正在吃,李哥请客,除了他,还有另外几个工人。
斯云发了一张她的宿舍小床的照片给靳欧,好让他放心,她已经安顿好了。
靳欧让她早点睡觉。
斯云和他说了晚安就关机了,一路上太累,很快就睡着了。
过了几天,靳欧把斯云留在车上的衣服给她送过来,入秋换季了,怕她需要薄外套什么的。
室友们都看到了斯云和一个男孩子在宿舍楼下待很久。等她回宿舍,周佳佳便问她:“刚刚那个男生,是你男朋友啊?何斯云,你不会一开学就谈上恋爱了吧?你也太厉害了。”
斯云:“哦,是我老家的一个弟弟。”
许念:“我看,是情弟弟吧。”
“不是的。”斯云在收拾书桌,她低着头情绪毫无波澜地回了一句。
舍友都不好再说什么了,感觉失言冒犯了她一样。后来人家觉得她不是那种开得起这种玩笑的人,也就尽量地不和她谈这种话题。
斯云这个专业,大一主要是一些理论和基础课程,旅游学概论、管理学概论、旅游英语之类的,很枯燥乏味,但斯云学得很认真,她非常珍惜这个读大学的机会,每天都是拼尽全力,基本上是宿舍、图书馆、食堂三点一线,雷打不动。
就连公共课,马列、毛选这些课程,她都是认真对待。
季洁总是和她一起,但季洁偶尔也偷懒,会和同学出去玩,逛街买衣服买化妆品什么的,或者在寝室睡懒觉。但斯云不会,她早上六点多起床,晚上十一点左右才会回宿舍。
夜里睡不着,她就用手机写作,有些情绪,必须写出来,否则无法排解。
要不说苦难使一个人成为作家呢,承受苦难的人,他在夜深人静的思考一定是比别人多的。这样的人,他在写自己的经历,写的时候,他的心可能同时在滴着血。他写出来的文字可能超越了年龄,呈现出对人生不一样的理解。
斯云写了很多,童年的幸福,初恋的悸动,周遭的苦难……有散文,也有诗歌和短篇小说,她尝试着投到国内几个比较知名的文学刊物,没想到,很快得到了编辑的关注。
有个纯文学编辑给她的评价很高:小小年纪,已经摒弃了行文的浮躁,写*得很深刻,不敢相信是出自一个二十岁左右年轻人的手笔,读起来像是经过历练的老作家的文字。
这样,得到业界前辈赏识之后,斯云的文章有几篇顺利发表了,赚了几笔小小的稿费,她也在这个圈子有了一定的存在感,后续再发作品就容易多了。
斯云需要做的就是思考,把脑子里的东西变成文字就行了,这激起了她强烈的创作热情。后来,斯云持续写作,每个月几乎都有作品发表。
对她来说,写作不仅仅是赚钱,也是一种自我救赎,是她活下去的一种方式。不写,也许会疯。
——
靳欧那边,他也是拼了命的工作,不是累到动不了,绝对不会请假休息。
他的生活就是起床洗漱,爬架子上工作,下来吃饭,然后接着干,收工后洗澡睡觉。
靳欧没有住工棚,一直住在车上,这让他能够不受他人打扰,保证充足的睡眠,次日有充沛的力量投入到新一天的劳作中。
有一天,靳欧正在十七层的钢架上拧螺栓。风很大,吹得安全绳好像在身后频频摇晃,他习惯性地用膝盖抵住钢管。
这时右侧传来一声金属摩擦的锐响。靳欧侧头看,同组的工友好像手有点打滑,这种天气出汗多,手套被汗水浸湿之后,是容易有这种危险的。
他迅速探过身去,右手使劲地稳住了那根钢管。
对方是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孩,此时被吓得脸色发白,靳欧说:“没事了,没事了,下边也没人,就是掉下去问题也不大。你接着弄吧。”
那个青年连声道谢:“谢谢啊,哥们!幸亏你眼快,不然晚上我得被组长骂死……”
两个人聊起天来。
“我姓胡,四川人。”
“那我们是老乡啊,我也是四川来的,我姓靳,一个革,一个斤,一斤两斤的斤……”
“这个姓不太常见哈,你不说的话,我还不知道怎么读呢。”
两个小工友因为互相帮忙拉近了距离。
男生叫胡天宇,比靳欧大两岁,高考落榜后出来打工的,是靳欧隔壁县的人。
下班后,他们约着一起吃饭,喝点小酒,聊起家乡,很快建立起兄弟般的友谊。
以后,胡天宇常到靳欧车上去玩,有时候带点熟食,花生米和啤酒,聊到睡前才走。
斯云在一个周六去过工地一次,靳欧开车来学校接她的。后来,她认识路之后,不让靳欧过来接了,怕耽误他,她都是自己过去。
靳欧把胡天宇介绍给了斯云,他们三个人一起吃晚饭。
饭是斯云做的,靳欧吃不惯杭州这边工地的饭菜,太清淡了,他只有中午在工地食堂吃大锅饭,晚上自己做。他在网上买了一个户外折叠灶台,放车外使用,也很方便,不做的时候收回来放车上就行。
斯云弄了几个家常下饭菜,都是川味的,泡椒猪肝、四季豆干煸腊肉、水煮牛肉,凉拌了一个口水鸡。
吃饭用的桌子也是新买的,户外折叠的那种,很宽大,靳欧把它支在外面,他们围坐着边聊边吃。
胡天宇看出来了,靳欧和斯云,他们是恋人的关系,或者恋人未满。
虽然靳欧没讲那么明白,只说斯云和他是一个镇的,两家住得隔不远。
三个年轻人在一起,天南地北地聊着,聊杭州为什么是美食荒漠,西湖好不好玩,也聊工地的事情。
胡天宇说,他原本也有个女朋友,高中毕业后他们都没考上大学,一起出来打工了。
“后来她认识了一个小包工头,就走了。”天宇回忆往事,有点忧伤。
靳欧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别想这些了,喝酒。”
胡天宇喝了一口酒,已然释怀地说道:“我也可以理解,人往高处走嘛,谁不想过好日子。她和我在一起,也的确没什么前途,我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人家也没必要跟着我在工地上耗费青春。”
这种故事靳欧听过很多,在成都工地的时候,他表哥冯浩讲过各种不同的版本。
靳欧联想到他和斯云,他倒是想让她远走高飞呢,只是,这事可能有点难。他太了解何斯云了,她就不是那样的女孩,以后要怎么说服她离开自己,还是件压在靳欧心头的难事。
那天他们聊太晚,斯云没有回学校,住在靳欧的车上了。
以后她再过来,如果晚了也不回去,就住车上。
工地上女人很稀有,工友们都注意到了她。不过大家都认为他是靳欧的女朋友,慢慢就习以为常了,工地上这些杂七杂八的男女之事太多。
他们也搞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大学生,会和一个打工仔在破车上“同居”,谈笑间议论几句,做菜的阿姨们看到斯云给靳欧洗衣服,偶尔也开她的的玩笑:“哎哟,大学生,还洗呢,明天不就又脏了?两三天洗一次得了,你何必费那个劲呢……”
“是啊,我家的我都懒得管,工地上干活嘛,可不脏么”
“整个工地就你男人穿得最干净了……”
阿姨们一人一句,说得起劲。斯云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笑笑。
人家以为她和靳欧已经发生了那种关系,有阿姨提醒她,要注意保护措施,要不怀孕了耽误学习,她只说:“谢谢。”
另一个阿姨还说了她知道的好几个出来打工的女孩怀孕的事情,末了感慨:“哎哟,小姑娘家家的,去医院做人.流,又没个亲人在身边,怪造孽的,糟蹋身体啊。也是年轻,不知道爱惜自己,年纪大了就有罪受了。”
“小何,你可要爱惜身体啊,我们女人得自己心疼自己!男人嘛,他们当然了,只管痛快,受罪的是女人。”
“你说你要是怀孕了,也不可能不读书了,就养胎生孩子是吧?到时候还不是要做掉,不如早点预防,一个套套也要不了多少钱……”
“有些男人有良心的,他陪你去医院,碰到没良心的,他叫你自己去。做完手术,鸡汤都喝不到一口,他要上工啊,哪有时间照顾女人。”
……
几个阿姨聊得投入,斯云听得尴尬。她心里想着,她和靳欧,还不知道哪一天才能走到那一步呢,他们都还小,目前来说,双方的心思也不在这种事上面。至少,她是没有想过的,她只想和靳欧在一起,睁眼闭眼都能看到他。
斯云每次过来,都给靳欧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的,晒干了分类叠好,连他的臭袜子都给洗好了一双一双卷起来,放到专门的收纳箱里方便他拿,车上也被她打理得整洁有序。
靳欧早晨去上工,要不是往工地作业区那边走,别人一看他的穿着,还以为是什么写字楼的小白领呢。
只是,上午干干净净穿出去的衣服,下工回来就脏得不成样子。
但斯云还是坚持每天给他洗好,收拾好。她就是想让他穿得舒服一点。
有时候靳欧下班回来,看到她洗大件,拧都拧不动,就会生着气,叫她下次不要洗了,等他来洗,然后从她手里接过来拧干了,两人一起去晾起来。
靳欧其实也是个讲究的人,但这种情况下他实在顾不了那么多,工地上就这条件,就这环境。他越活越糙了。
打工出力的人,咋讲究呢,哪天不是干得汗流浃背,上衣沾满汗渍,不一会儿就湿透了。有时湿乎乎的穿着都难受,靳欧干脆就脱了,光着上身。
他喝水喝汤的时候,也慢慢变得跟工地上的那些男人一样,端起一大碗急急地就喝了,喝完抬起右手,用手背揩去残留在嘴角的汤水。
斯云总是心疼地提醒他,慢点喝,慢点喝。
对于别人怎么理解他们的关系,斯云并不在意。她关注的点,只是靳欧有没有吃好睡好,下班后,他有没有平安回到车上。
其实,这么长时间以来,哪怕他们孤男寡女住在车里,靳欧对斯云,并无任何越轨的行为。他会帮她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但双方始终保持边界。
这里洗澡有像样一点的浴室了,有自动热水器,他不用给她烧水提水了。但斯云洗澡,靳欧还是会在外面守着。等她洗完澡,他会帮她吹头发,睡觉前过去给她把被子盖好,然后回自己床上,通常他都是几分钟内进入睡眠。
【作者有话说】
明天加更一章哈~明晚见[亲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