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 眼前是宾加的脸。好可怕。降谷零蹭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失败了吗,这里又是桌游部?
“你有病啊, 发什么癫, 有想问的能快点说吗?”
降谷零的理智回来了, 他低头看到宾加手上带着的手铐, 而自己手撑着的桌子是平滑的黑色瓷片。
没有飞行器地图,没有榻榻米,他正在监狱探监。宾加作为已被抓获的犯人在隔着玻璃跟他说话。
旁边的记录本是他刚刚密密麻麻记下来的向宾加提问后得到的答案,现在已经问的差不多了。
他刚才为什么突然蹭一下站起来?
降谷零平静地摸摸脑袋,想不起来, 就开口让在里等待的狱警把犯人带回去关好,带着自己的小本本离开了。
可能是工作太累了, 等下还要干什么事来着。哦,把宾加的证词带回去让风见转交给警视厅的人, 帮他们查完那起莫名其妙的旧案子,其余就不关他的事了,他现在还在休假呢。
休假?
他脑袋上又冒出一个问号。那他怎么这么累啊。
啊——对对,因为连续两天没睡觉在帮伊达班长布置婚礼现场嘛。他昨天吹了一整个晚上的气球, 嘴唇都吹麻了,呼吸管道里全是合成材料的味道。都怪米花突然又翻出来一场旧案, 害准新郎被迫在警局里加班, 他们这些好朋友当然跑不掉,昨天吹气球, 前天装喜糖, 今天还不知道要做点什么呢。
不过这样平常幸福的日子真的很难得。降谷零想象了一下几个朋友现在苦哈哈坐在班长家里做事的样子, 有些想笑。没办法, 他可是出来办正事啊,跟单纯偷懒不一样。
不过快点过去吧,不然会被他们假模假样唠叨一整天的。
他开着自己的白色马自达一路飞驰到伊达宅,景正卯足了劲提着三大袋垃圾下楼来,他赶紧上前帮忙,边走边问道:“这是什么啊?”
“是坏灯管、碎模型、破凳子、旧被套、褪色砖头——”
“——停停停!”降谷零震如惊,“你们今天的任务是把班长房子拆了盖新的啊?!”
“是除旧迎新,懂不懂——!”一个脑袋从二楼探出来,远远拉长音道。
“小阵平,帮帮我——呜啊!”一串什么东西砸到地上的动静从窗户内传来,松田阵平赶紧缩回脑袋去,叽里咕噜听不清内容的人类语言飘进耳朵,降谷零跟诸伏景光一起把垃圾提到院子角落扔了,然后无奈地摇摇头。
“除旧迎新是过年的时候会用的词吧。”
“总之就是那个意思啦。”诸伏景光拍拍手上的灰笑笑,“虽然是老家,但班长说只要是跟娜塔莉小姐会一起住的地方,就必须像新房一样干干净净* 漂漂亮亮。”
“铁汉柔情啊”降谷零的思维泡泡里冒出了班长拿着信用卡坚毅脸的幻想,诸伏景光拍拍他肩膀,“走啦!上面马上就能收尾了,我们先去帮萩原他们。”
倒腾了一番好友的家,降谷零正擦着窗户,松田阵平突然拖了一台除草机出来。
“这是什么大家伙?”
“从班长的储物间翻出来的,我就说他家院子那么大一片怎么人工打理,走,降谷,你上午偷懒这么久,快点自觉跟我下去除草啊。”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半死不活的半长发好友突然兴奋地举起手来。
“哈?你刚刚不是说都累趴下了吗?”
“但是听起来很有趣,我还没有开过大型除草机。”
“你当除草机是坐骑啊?”
两个人嘴上又绊在一起,降谷零默默拖走了除草机,诸伏景光悄悄摸摸关上门,待吵架的两人反应过来,楼下刷拉刷拉的除草声已经开始了。
“哇——也得带我们一起玩!”
唯一精力充沛的降谷零一拖三跟大家一起打理院子,诸伏景光还算好的,在窗台那里琢磨哪瓶是营养剂哪瓶是杀虫剂,松田阵平就比较过分了,借着要给花草浇水的名义举着个水管在玩天女散花。
“看,好直的棍子!”萩原研二突然举着根树枝从树荫底下窜出来,其余三个人甚至包括降谷零都立刻围了过去,发出惊叹。
“哇——好直的棍子——”
“给我玩一下,我用水管跟你换!”
“欸——我才刚拿到,发现者优先啦!”
“那树枝其实还是班长的呢,从他家的树上掉下来的吧。”
“我跟班长好好说的话他会作为报酬送给我的!”
“那不是还没答应吗,你先玩十分钟,等下轮到我玩!”
“啊——!古娜拉黑暗之神,时间停止!”
“幼稚”降谷零摇摇头,“你说对吧,景——”
转了个头,人却不在原地,打眼一看,幼驯染已经鬼鬼祟祟靠近萩原背在后面的手,前方心里打着小九九的松田还在持续吸引火力演戏。
降谷零骑上除草机,默默看着三个人在还没清理干净的草坪上抢树枝、滋水、抱摔、石头剪刀布。啊,好怀念,呃,活都他一个人干了,好像也没有特别怀念。
他干脆推着除草机横冲直撞过去:“陛下驾到,统统闪开!”
“啊!战局都被打乱了,小降谷心机男!”
伊达航提着炸鸡回到老宅时,只看见四个傻乐的朋友衣服头发上沾着草屑,他家的院子倒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老大哥无奈地叹气着笑了笑,把四个人全揽进屋子里一起吃晚饭。
半长发朋友超自来熟地打开冰箱挖出啤酒,几人高举碰杯,伊达航感谢着他们的帮助,萩原研二站起身来,说要现在立刻就补办一场单身派对。
没人提那根树枝的事,因为不能四个人平分,所以降谷零干脆拿了个胶水,几人搭梯子上去给树枝沾回树上了。
这说不定是班长以后的小孩会得到的意外赠礼啊!
月上枝头,几人纷纷告别,松田打着哈欠又戴上他的墨镜。
回程的路上,有一段他跟景一起走,他莫名地感到自己想对他说很多话,但实际上他们只是安安静静地一起并排走着,像往常、每一个平淡的傍晚一样。
“啊,假期真好啊。”
友人突然举起手来抻了抻肩颈,他想着自己的朋友要结婚了,在安稳幸福的日子里感到很开心。
“到这里我们就该分开啦,明天见咯,零。”
莫名其妙涌到嘴边的含糊话全吞了回去,降谷零自然地扬起右手:
“明天见。”
他一个人走完最后一段回家路,擦身而过的一个上班族似乎在跟母亲打电话,说着自己漂在东京四处打工长见识的事,穿过一盏路灯时他听见围墙里的居民宅有人在吵架,声音从窗缝里涌出来,暖黄灯光勾出的两个少女轮廓一模一样。
他走进家附近的便利店,习惯性买了一瓶安眠药,随即想起来自己早就不需要这个了。一个女孩蹲在门口掉眼泪,旁边的少年在他前脚刚付完关东煮的钱跑出去,塞给哭泣的女孩。
一切都这么平凡。
他打开家门,一个小小的方盒静静放在客厅的桌子上。他在桌前坐下,打开那个缎面盒子,一颗蓝宝石躺在中央。
是已然黯淡的潘多拉。
他很庆幸自己在角逐潘多拉的四个人中是那个赢家。
潘多拉帮他倒转了时间,他因此得到了一个对他来说完美的世界,这唯一一次机会使潘多拉和他绑定,也就是所谓神神叨叨出的“诅咒”。逆转时间的代价,现在已经是足以深刻骨髓的漫长故事了。因缺憾和贪婪经受没有尽头的痛苦,的确是好惩罚。
那些在谎言之中出现的西园寺谷平、秋水谅、雾刀,他们都是现实的败者,却在虚拟的世界中跟他一样,一次又一次徒劳地期望时间倒转。
他能理解他们想要得到潘多拉、再获得一次重来机会的心情,因为他也是一样。所以回到现实世界,看到他们也刚好能够获得幸福的样子他也很高兴。
真是一段坎坷的旅途啊。他表情有些地将手放在了宝石之上,它曾经恨过潘多拉的存在,可现在所获得的一切,又真真切切有它的功劳。
这颗宝石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力量,他本来想过要不要送还给西园寺谷平的,后来想想还是算了,想来现在生活美满的他不需要这个旧寄托了。
就让有关潘多拉的真相、组织飞灰的尘埃,一起静静地落下,消失在这个完美的世界里吧。
他很辛苦了,真的。想起来有关潘多拉的事情大概是在萩原研二突然掏出一根直棍子的时候,庞大记忆的涌入意外的温和而无害,就像阅读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他很轻易地就接受了,就像接受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只是现在故事到了尾声,童话书该合上了。
庆功宴已经开完很久了,优作先生明天约他吃饭,说孩子和妻子很想见他;赤井秀一也拿着一大笔奖金说要来东京住两天,他作为东道主总该跟景一起过去接吧;高明先生的信还放在桌上没有回,得提笔写了;尤里尔又在发sns秀恩爱,真的不想再看。许许多多的朋友都还在等着他,降谷零洗漱完躺在床上,在丝丝缕缕透入的月光中闭上眼睛。
一个并不浪漫的故事,也总有尾声。
只是希望下次醒来时,不要再被什么东西打一巴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