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人不知最后去向何方, 本堂瑛海的行动轨迹倒是清清楚楚,毕竟她身后跟着一个库拉索。
没想到大战当前,其他卧底的同事走的走散的散, 她还要战战兢兢地工作, 本堂瑛海打着方向盘, 将车子倒入停车场的空位。
“就是这里?”
“嗯, 你从后门走,有人接应,如果提前办完就在车上等我。”库拉索冷淡地回答,按住把手将车门往外推。
“你说东京乱成这样,怎么还会有人有心思在这里办宴会呢。”
“警察和组织的事, 总会有人觉得事不关己。”车门关上,本堂瑛海也下了车, 她惊异于库拉索敢给她留出单独行动的空间,如果她真是卧底, 不就又有机会给本部递信号了吗。
深夜的东京下起小雨,游乐园的事远离战场,此刻似乎已经结束,一切陷入沉寂。第二基地留守的人员与MI6警察等人短兵相接, 三个小时后,对二号基地初步镇压完毕, 被捆起来丢在一边的人质哼哼唧唧, 伏特加沉默地坐在角落,他被收缴到桌上的通讯器亮了一下, 不知道是谁发来信息。
雨痕打湿窗户, 女人的身影再次出现, 打开驾驶座车门坐了进去。片刻后, 库拉索甩开想逮住她的安保,也轻松地脱身出来。她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幕,用手遮挡在额头上,浸着雨水匆匆跑到车门边。
“呼”她松了一口气,刚坐进去,却觉得车里异常温暖。转头看去,空调嗡嗡地工作着,而座位之间的插座里放了两杯热可可。
“怎么了?里面当然有一杯是给你的。”基尔摊摊右手,对着库拉索怀疑的眼神,她补充道,“你不觉得现在这个季节下起雨还挺冷的吗?”
库拉索将热可可捧在手心,不再说什么,车子发动起来,雨刮器刷去雨珠,热气在她戴着美瞳片的双眼之前氤氲起白雾,她又看不清了。
“接下来,我们回去二号基地附近?”
“不用去。”
“为什么?虽然不用支援他们,但琴酒说办完事就再过去那里集合吧。”
“等一会儿再去,现在正在激烈的部分呢。”银发的女人啜饮,甜丝丝的味道从喉咙中滚落。本堂瑛海在路边停下车,松了松保险带直接侧身过来。
“到底什么激烈不激烈的,知道你们在怀疑我,但反正也打算最后转移的时候把我扔出去,现在就不能跟我说点?”
库拉索记得基尔之前好像是个电视台的主持人,女人身上的浅淡香水味和巧克力的味道混在一起,狭长的上挑眼看着她,路边有车子驶过时,车灯就会让她的眼睛亮起一下。
库拉索放下杯子,看向前方。
“我依然不知道你是否忠于组织,但我想你知道组织正在追寻长生不老。”
这也是试探?当库拉索真的开口时,本堂瑛海内心还是略有紧张,如果她作为普通阅历的成员,是不是不该知道?
算了无所谓,都到这一步了。
“嗯哼,那你想说的是?”
“长生不老的秘方已经完成了。”
行车高速掠过,照亮了本堂瑛海一瞬收缩的瞳仁,幸而库拉索没有看她,她在看雨。
“原来的朗姆被人撬下去,而Boss同意让一个外人待在组织二把手的位置上,就是因为他拿出了关于长生不老的研究资料。那真是不可思议的东西,简直就像把未来十年才会有的成果带到了现在。明明在这项研究上进展最大的雪莉早就被诸星大带离组织了。”
本堂瑛海的喉咙干涩,几乎说不出话,那种东西,真的可能存在吗?
“那这跟二号基地有什么关系?”
“研究过程中的副产品也已经被完全掌握了。”库拉索垂下眼睛,“你知道吗,在今年本就有一款毒药问世,能将人伪造为猝死。而朗姆带给我们的药效更甚,不仅缩短了时间,还能造成大范围的规模性杀伤。”
“你的意思是,组织要打毒气战?”她几乎快抑制不住自己的内心,要从座椅上跳起来。两个人的脸庞一下子拉的极近,本堂瑛海一字一顿道:
“会造成无可估量的后果的。”
“我知道。这不符合组织一贯低调的作风了。”库拉索依旧平静,“但组织的夙愿已经完成,所以过去有意义的事现在不用考虑了。”
“你不想这样的,对吧”本堂瑛海看着库拉索寂静的眼神,背脊发凉,一个永生可以积累无尽资本的怪物,一群前仆后继无视法律的拥趸,一个完全将生命视作无物的犯罪组织!如果现在镇压第二基地的所有人都死在毒气中,甚至如果地下研究所也早就装备了那些东西,不仅可能伤及普通民众,这次的战局
“基尔。”
库拉索冰冷的指尖突然扣住了她藏在背后的手腕,她手中的通讯器掉到了柔软的皮垫上。
没发出去。本堂瑛海微低下头,惊恐得几乎要呕出来,那力道大到她完全无法挣脱,库拉索苍白的面庞渐渐靠近,她几乎能看清那枚美瞳之下掩盖的真正的瞳孔颜色。平静而哀伤的女人与她额头相抵。
“晚安。”
“砰——!”
只是在绵延的战争中,寻常的一声枪响。
*
大哥
伏特加低头坐在原地,那条黑西裤是他穿了很久的。本来出门前打算穿新衣服,想了想还是算了。
他无法迈入永生的行列,要做使百年战局落幕的棋子,但还好,他一直崇敬跟随的大哥最后轻拍他的肩膀,说:你一直做得很好,伏特加。
当Boss实现永生后,大哥他们还会跟随他吗?应该会的吧,乌丸莲耶总要带一批人在□□占据一块地盘的。永生使他可以一直如蜕皮般变幻身份,大哥他们跟着乌丸莲耶应该也不会过得很差。
收缴在桌面上的手机又亮了一下,终于有人忍不住去看看到底怎么一回事。难道战俘还能带给他们一点意外之喜?那人举起手机,因为款式统一,分不清手机到底是谁的,所以只好用前置摄像头去挨个对准每个人的虹膜,试到伏特加时,他也和前面的很多人一样,偏开了头。
“啧,一点都不配合啊,算了交给技术组也是一样的。”
那人把那部手机单独放开在一边,片刻后,手机又亮了一下。
“喂,你叫哥留托来一下呗,有部手机让他看一下。”他这么对同伴说,然后按了按耳边的耳麦,刚才跟他们说话的那个日本人好像已经走了。
“哦,他刚要跟队伍回来补给,马上就来了。”
伏特加听着耳畔* 敌人的交流,无所谓地坐在地上。
第几下了?啊,第九下,那就差最后一下了。
“哥留托,就这个,电脑在帐篷里,你弄一下呗,刚才一直在断断续续亮,好像有信息——啊,你看,又亮了。”
“行,我去看——呃”
“哥留?”话音未落,他瞳孔突然猛得怔缩,揪住自己的心口,模糊的耳朵里听到队友倒在地上的声音,随即自己的身体也猛得砸下。如同被杀虫剂喷了一片的虫蝶,从最容易逃出去的入口开始,持械的制服人员扑簌簌接连松开手中的武器,痛苦地按住窒痛的心脏,殒于弹孔未消的水泥地面上。
无法预料的无形杀气冰冷地工作,捆坐在墙边的俘虏们,也早已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雨水落在房顶上,雨下大、又变小,片刻后,完成任务回到而后被要求在基地附近集合的人们纷纷在入口出现。他们带着防毒面罩,检查一片狼藉中是否有遗漏。倒在帐篷前的哥留托耳朵上还别着耳麦,琴酒将其摘下放到耳边,对面很安静,只有滋滋的电流声,如同混杂的小雨。
【好黑啊,景。】
游乐园里是很黑啊,灯光早已关闭了,怪盗基德放出的烟花早就跟随着宝石追逐战的落幕而消失。动物园的人交给盗一先生带走了,一切本该很顺利,但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置身焦黑的仓库,目之所急没有光亮,被熏黑的通气口处偶尔溅入几颗细小的雨点。他接到景的消息后就赶来,但早已来不及了。
“刚才那女的确定也死了?”
“放心肯定已经下狱了。”仓库外传来交谈声,降谷零垂落在旁边的手指动了动。
他早就站在这里,要搞清楚景给他留下的线索,所以也不敢让警察动这里的现场。可他真的无法动弹了,面对地上隆起的焦黑一片。他在这里怔愣了很久、很久,超乎常理的久。
【潘世界谎言,看清你不要】
景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眼泪掉在冷却的地面,慢吞吞地融进去。
西园寺谷平被杀了,应该就是现在回来的蜘蛛和福克斯他们放火后追出去杀的,现在返回来,一定是想找到些什么吧。
两人交谈着逐渐靠近,他们估计不会想到里面已经进了人。
可他又能做什么呢。降谷零想握紧拳头,但浑身像被抽了力。
他根本就什么都做不到。
第122章 我们的乐园4
“嗒、嗒、嗒。”
尸横遍野的基地中, 安静到脚步能撞出回音。
琴酒站在原地,一如既往穿着那身黑风衣,前方人群密集的地方都由下属和同事去检查了, 他斜斜看见了伏特加, 于是走向昔日的搭档, 在他面前蹲下。
伏特加, 你的面容看起来很痛苦啊。
他抽出小刀割开了伏特加身上的绳索,触碰到的地方还能感受到温度。黑西装很陈旧,褶皱里积着白灰,其实他无聊的时候问过伏特加是不是不换衣服,他立刻跳起来说他天天换, 只是没有其他的审美。
真是英雄般的落幕,在你心里, 应该跟小时候看过的话本很像吧。
伏特加,你
不对。
琴酒的手按向他的心口, 还在跳?没有什么发现同伴幸存下来的喜悦,他猛地起身,立即回头大喝:“全体迅速往后撤退!”
“砰——!铛!砰——!”
身后几颗子弹擦过他的衣物,反弹到裸露的钢筋上, 琴酒立刻拔枪,听到声音匆忙回头的人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脚下就传来一股拉力。一阵天旋地转, 脸颊一瞬被挤压硌在脸上的防毒面罩上,转眼间, 人已经纷纷被“刚从地上复活的死人”缴械按在地上。
库拉索击退了几人, 但数目众多的持械人员团团包围上来, 已是无路可退。
为什么……?毒气战这回事连她都是在跟琴酒碰面之后才知道的, 短短几个小时,保密性这么好的计策,又怎么会……
“滋滋……”
掉在地上的耳麦依旧无人收听,降谷零将挂在耳廓的装置摘下,随手丢在了旁边。身后的仓库门慢慢开启了,男人转身拔出枪来,蜘蛛的反应很快,伸手将门往回一扳,子弹的“铛”“铛”两声全数打在门上。
“里面怎么有?!”福克斯未尽的话全被蜘蛛的手按了回去,藏匿入雨夜的杀手掩盖自己的脚步,与仓库中的不速之客周旋。
降谷零亦无声地后退,在门与窗口之间寻找了合适的位置。
他的脑子很清醒,组织活不长了,毒气战的奇袭被他提前向队友挑破后将计就计,他们一定被反抓了一批精锐,前面的退让会使他们因自大而被吞噬。
乌丸莲耶也无处可逃,他知道他在洛杉矶的住所,早就带了FBI的布鲁去踩过点。要想长生不老,也要得从他们的包围圈中逃得出去。
但不行,不能就这样结束,这次做得还不够好,保护得还不够多。
他要重来,他只能重来,但他不知道潘多拉在哪里,要倒转时间,就要从这两个人的包围中走出去,然后在潘多拉面前死亡。
而且……这两个人也绝不能进来,亵渎景的遗容。
雨声包裹沉闷的噪音,扰乱人的思考,但二打一最高成功率的方式,不过就是……
“铛——!”“砰——!”
降谷零朝突然微启的门缝开了一枪,而另一颗子弹来自窗口,打在他的颈边。丁零当啷的弹壳滚落在黏潮的地上,在昏暗中醒目。
三人再次收势变换位置,这是一场劣势对局,因为自己手中的资源有限,而整个仓库外都是他们的取材地。
要想改变局势,至少要先击退一个。
门缝再次颤动,可这次降谷零枪口对准的却是窗。
“呃啊!”
一声痛呼和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异响传来,福克斯被他击中了手,滑倒在窗下。
他深吸一口气,现在就只有一个人了。顶尖杀手固然自信,可面对一个不知底细的对手,还有一个累赘在身边,作出的最好决断应该是自己留守原地,让同伴去找道具或者救兵。
他摸了摸自己的内袋,除了手上的半自动手枪,他只带了一把左轮备枪。货箱早已被焚烧殆尽了,屋中空空荡荡毫无遮挡,他紧绷着神经,与蜘蛛又周旋几圈,半自动手枪被扔在旁边后,他又拿起备枪。
再应付几波攻势后,他心底数清子弹的数量,转轮中还有两发子弹。
所幸对方手上也资源有限,用的估计是一匣十五六颗子弹的手枪,现在也是弹尽粮绝。他必须在对方的同伙带来支援前击败对方,或者……逃出仓库。
他回头看向地面上一动不动的焦黑。雨好像弱了,细小的雨水不再跳溅到他面上,不一会儿,云层薄了起来,甚至能隐隐约约透出月光来。
他让大脑运转着,有没有什么能出奇制胜的方法,可这时大门再次被碰开一些,敏感的神经让他立即回头,闪射出的子弹重砸在门口,却不是降谷零开出的。
“汪呜……”
毛发黏湿的金色一团动作一抽,几乎是滚了进来。
“拜拜?!”降谷零立即瞳仁收缩,三两步上前去,后背突然出现的凉意让他立即回头朝窗户开出一枪,打了个空。
“拜拜……”双眼湿润的小狗被他带着贴在墙角,他的双手触及皆是冰冷,它不知在雨里找了多久,失去嗅觉的指引,最后凭着感觉撞进了他和景所在的房间。
后腿流淌出淡红的液体,它被刚才那一枪打伤了,最喜欢摆出高傲姿态的小狗现在狼狈不堪地抬眼看他,降谷零将它收在怀里,防线里的脆弱一瞬溢出。
“对不起。”喉咙里全是哽咽和空音,巨大的压力压垮了他,他连枪都丢在一边,双手皆将它包在上身弓起的温暖里。可拜拜却用前爪踩着他,在他的衣服上黏出一个又一个泥巴印。
降谷零终于似有所觉抬起头,泪流满面的青年眼视线模糊,他看见金毛小狗挣出他的怀抱,开始干呕。
“拜拜…拜拜…”
他像怕失去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地向它伸手,而小狗摇头晃脑,最后呕得一声吐出一滩异物。
月光从云层里出来了,缓缓偏移至降谷零的膝前。
地上出现一点血色,从蓝莹莹的石头里折射出来。
那颗牵动了无数人为之疯狂的小小、小小宝石,就这样躺在一滩酸水里。
眼泪好像滑下来了,凉凉地挂在下巴尖。雨声停后,外面的声音听得更加清楚了。远远的、有一个人靠过来了。
是蜘蛛的同伙吗?
他右手在地面上摸索,触及那把手枪。
太好了,刚刚好,子弹还有最后一颗。这一定就是天意吧。
青年淌着泪,跪在月光前,将枪口指向自己的太阳穴。
没关系的,景,你看啊,我们还有机会。下一次,我一定能……
“啪。”
…….
…….
脸上……有些疼,他的视线摇摇晃晃抬起来。
一个熟悉、又好像很远很远的孩童身影在眼前出现。
七岁的景惊慌地看着自己的手,冲上来抱住他:“对、对、对,对不起,零!我刚刚只是想打你一下肩膀的,因、因、因为你这么说我真的生气了!”
什么……?
他很恍惚,就这么站在原地,世界好像是一出面前的孩子主演的独角戏。他极为愧疚地抓住他的手:“我请你去吃冰淇淋好不好?今天抓到的最大的天牛,也给你。”
冰淇淋……?天牛……?
小景拉着他的手,在麦田里奔跑起来,有些尖锐的麦芒轻轻扫过他的手背,金黄的影子混着夕阳的颜色在眼畔闪过,踩在脚下的泥土是那么松软。降谷零微微放大眼睛,有些明白了。
啊……现在他眼前看见的……
是走马灯啊。
“喂,降谷,发什么愣呢,本来就快迟到了!”
一只胳膊自后压到了他的肩膀上,伊达航笑着看他,“怎么,你昨天也熬夜了?”
“啊——该不会跟小阵平一样在看什么奇怪的杂志——”
“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叫奇怪的杂志啊?!”
“哈哈,能通宵研读的一定是什么很厉害的东西吧~”
“连你也!”
“欸?但我明明是认真在说啊。”
五个人连带着刚被从床上拉起来的松田阵平一起跑向操场,身为班长的伊达航心里应该汗流浃背,但最后还是选择回头先把朋友拖起来。
跟快活着、肆意的他们相比,自己此时好像一个死人,沉默地作为局外人看过往的画片。
“降谷,你通过了。”
这句话在耳边响起之后,转瞬而来的就是看同期毕业的庆功宴,众人欢笑举杯,而他和景因为将来的工作性质,在这场宴会上缺席了。
他看着自己没有见过的画面,看着醉酒的伊达航在两只空杯子里倒酒,六只手,举起五只杯子碰在一起,发出“叮当——”的一声脆声。
“本来说好毕业去北海道的,那就退休之后再去北海道。”不知道他们中的谁大舌头说着这话,那时候的他们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相信着未来的青年。
亮色光影、一帧帧回忆在他眼前越来越快闪过,他脚下的阶梯骤然转向,回忆的尽头,一扇门立在前方。
到终点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五颜六色的画面,向门走去。
从慢走,到大步跨,再到快速地跑起来,他把那些过往、想念、情感,全部统统团成团扔在了身后,他就是要永远保存那些幸福才开始的,所以只要他达不成理想的世界,他就永远不要停下,他还要去,就算重来一千次,一万次,他也还要——
“嗒嗒嗒,嗒嗒,嗒…嗒……”
他的脚步在即将到达门口前,慢慢停下了。
门口站着一个孩子,在他走马灯的最初还见过。小小的景似乎沉浸在某段属于他的回忆中,脸上愠怒,是在跟人吵架吗?
啊……他跟景第一次吵架是因为什么来着……?
【如果你一定要一个人,不愿意相信朋友……】
【那我们就…永远…不要一起玩了。】
第123章 诸般因由1
“啪。”
降谷零被打得偏过头去, 然后摸上自己的脸颊慢慢再转回来。
不对吧,为什么又打他。
脑子里好乱,让他来复习一下。
早上好, 我是降谷零。
同时也被人称为“波本”的公安警察, 为了捣毁一个盘踞百年的黑色组织而封闭训练多年, 终于卧底潜入其中, 并取得了阶段性突破。
在组织卧底十年后,已经有些疲惫的我终于迎来了组织毁灭的大结局。但当我某天莫名其妙睡着再次醒来,我发现自己回到了——
不对。
他慢慢滑落捂着脸颊的手。
好像不是第一次回来了。
降谷零看向喧闹的中心点,自己正处于一间居室的中央,桌边有三个人, 他们围着一张桌子,正战况激烈地玩大富翁。
刚才飞过来给了他一巴掌的就是不知道谁甩出来的纸牌, 10000元纸币慢吞吞地掉在脚边,一点愧疚感都没有。
宾加、库拉索, 和香榭丽舍。对,他认识他们。
他们似乎是经常一起玩的朋友,但真奇怪,他分明是一名谨慎的卧底警察, 怎么会有这些朋友。
“啧,到你了, 快点啊。”
金发的脏辫男子突然努了努自己的厚嘴唇, 示意他快点动,降谷零下意识拣起骰子投掷, 然后将棋子移到了对应的地方。
“啊, 那是我想买的地!”
库拉索心疼地看向那块被建起绿色小屋的格子, 但气氛依旧古怪地沉默着, 一旁的女孩掷出骰子,宾加托腮,懒洋洋问:“所以呢,你们找好下家没有。”
“我反正到哪里去都行,早看朗姆不顺眼了。”他自顾自补充道,“凭我的技术单干也不错,喂,波本,你之前是不是口出狂言要顶替朗姆做二把手来着?”
“啊,我?”降谷零一惊,他似乎不记得这件事,但细细想来,又感觉的确是自己说过的话。
他含糊道:“呃挺麻烦的,再考虑一下吧。”
“笑死了,你要是真敢爬上去,我就跟着你干,以后我光明正大给琴酒甩脸色。”男人嗤笑一声。
嘶,这句话是不是不止说过一次来着?
算了,哪有的事。他突然伸手在他对面的女孩面前的桌上敲了敲:“喂,你沉默什么,随便跟着我们三中的一个走不就行了。”
“我”香榭丽舍的眼里似乎也有些空茫茫,她脱离棋局站起来道,“我先回家了”
“回家?你不就住这儿吗?”库拉索讶异,降谷零一愣,下意识发问:“不跟雾刀住一块儿吗?”
“雾刀?”女孩停下脚步,茫然地看向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降谷零注视着她,香榭丽舍没有避让地回视,青年的心里一跳,自己刚才问了什么问题,雾刀本来就很早就死了。
“抱歉,我可能有些头痛。”这次轮到降谷零站起来,摸着自己的后脑先行告别,“我回去休息一下吧,我们下次再约。”
“行啊,那我也回去睡觉好了。”宾加大手一挥用大富翁地图把那对他不利的局势包了个圆,库拉索没招了,把桌上果盘里剩下的梨块统统放进嘴里。香榭丽舍也重新坐了下来,她想不起来刚才自己要离开的理由。
好奇怪啊。
降谷零出门时还在想,他像一个正在做梦的幽灵,看见的一切都迷幻、模糊。他打开玄关门,混沌的白光将他融融包裹,最后回头看时,那三人还坐在榻榻米上,腮边鼓鼓囊囊的库拉索恰好面向他的方向,银白的睫毛垂在眼间。
【胜利者只有一个,你应该很满意了吧。】
他指尖一颤,是库拉索在跟他说话?
下一步踏入的土地,潮湿而陌生。他转回头,感觉到肩上沉甸甸的,前面有两个熟悉的人影正走着,是赤井秀一和景?
“走了,波本,别在后面愣着了。”
前面的莱伊不耐烦地转过头来,降谷零听了,稍微加快些脚步追上去。
“我们现在是要去捣灭黑虎社?”
“什么社?你没看任务报告?”莱伊的表情变得奇怪了,他一定不想跟很不靠谱的队友一起行动。
“哦哦,对!要去流光大厦对吧,目标被怀疑潜伏在商城里。”
“啧,你还想得起来就行。”莱伊回过头去不看他了,步子迈得更快,走在中间的诸伏景光默默退下来,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降谷零像游离在世界之外一般,他悄声问:“我们要去找目标干什么来着?”
诸伏景光吓了一跳,前后看过之后,微微偏头对他做了个口型:宝石。
啊对了,他们要去找一颗宝石。朗姆疯了,说要找一块长生不老的宝石,现在组织的二把手位置空悬,宾加他们才在考虑跳槽,而Boss认为真有其事,所以才派人在四处搜寻。
哈哈,长生不老的宝石,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啊
一缕金色的发丝从旁掠过,他下意识回身抓住对方的手臂,那人被吓了一跳,立刻抽手甩开,带着棒球帽的少女十分警惕地后退两步:“你谁啊?”
“对不秋水谅?”他这不是叫出了她的名字吗,他们两个认识的吧?
“神经病,我就说最近感觉有人跟踪我,现在沉不住气被我发现了吧?!救命啊,有跟踪狂——!”
少女反抓住他的手腕开始大喊,路人渐渐围过来,而两名队友已经不见了,降谷零想着要脱身,却还没想出办法,周遭的声音就突然安静下去了。
刚才还义愤填膺靠拢的人群如同蒸发般无影无踪,少女不知何时已经正脸面对他,换了衣服神情,横眉冷对。
【连这点代价都承担不住,当初把那东西让给我就好了。】
她,刚才有在张口说话吗?
腕上的力道一松,鼻尖钻入淡淡的消毒水气息,有人触碰他的肩膀,他下意识往前一躲。
“嘶——”随后痛呼从他自己口中发出。
“降谷先生,请不要乱动!”“零”
他眨着眼睛回头看去,医生正在帮他处理伤口,景担忧地站在一旁。他身上穿的这身衣服,蓝外套、深里衣,好熟悉啊。
“景,没有在脱离组织时受伤吗?”
“你这个时候还在关心我?!如果当时宾加没失误,你真的死在天台上了,我又能有什么事啊!”友人看起来情绪激动,降谷零却好像刚刚想起来这么回事似的,喃喃着,“没事就行,没事就行”
诸伏景光看起来更难过了:“你到底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我哪样?
“叮——咚零叮——咚当叮——”
什么声音。
冰淇凌车……?
身上不再疼痛了,这次上一幕消失得更快,他身处一座乐园里。五彩缤纷的样品插在冰淇淋车前,三两个孩子捧着甜点欢快跑过。
对,现在正是针对组织行动的紧要关头呢,怎么又发起呆来了。但首先他必须在这座乐园里找到景,景给他发了模糊的信息,那很有可能跟潘多拉有关。要怎么样才能找到他呢?
“天呐,我刚才看见好可怕的两个黑衣人跑到水族馆后面去了,其中还有一个人带着墨镜呢!”
“啊?好可怕,大白天的不会是□□吧。”
“肯定是啊,我还看见有个人捡了根棍子才进去的,不会是想打晕谁吧”
黑衣人,墨镜,棍子。琴酒,伏特加工藤新一
降谷零的耳边接收到路过行人闲谈的信息,立刻脚步一转,有些焦急地走向水族馆的方向。
好奇怪啊,好奇怪啊不该是这个时候的但这种想法又是哪里来的。
啊。他停住脚步,两个黑衣人正从里面走出来,松田阵平抱着手臂,而萩原研二拿着树棍子在肩膀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
“欸——?小降谷?”萩原研二十分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刚才有市民说有戴着墨镜和拿着棍子的可疑黑衣人进去了。”
“我就说你别莫名其妙捡根棍子吧。”
“都说了我没有配枪要防身啦防身!而且黑西服是工作装啊。”
两人身后的冬月泉也慢慢走出来,她正打算听两位警官的,把宝石赝品交到接待大厅去呢。
哈哈,好诡异。但降谷零笑不出来。
“你脸色很差哦,小降谷。”
“没事,我先走了。”
景呢,他要找景,景在哪里。
鬼屋的尖顶有什么穿着白斗蓬的人影闪过,他无暇顾及;人群莫名开始骚动,他没有侧目;火焰的窜高占据全部视线,他停下脚步。
小小的一方仓库静静地燃烧着,木制品的焦糊味和黑烟占据了纯白的世界。
两个熟悉而陌生的人将刀捅进了一名男子的胸膛,刚才还在在松田和萩原身旁见过的那个女孩惊声尖叫,跪倒在地,最后也难以抵抗遭他们杀害。
胸口汩汩流血的男人尚余一息,艰难地把头歪向倒伏在地上的女子,却任凭怎么抽动手指也无法再触碰她。
周围的人又消失了。
降谷零一惊,急忙拔腿跑过去,他跑得越快,被追逐的一切就离去得越快。豆大的汗珠砸在身后,他无止境地追逐着,直到情绪崩塌,直到声嘶力竭。
他粗喘着停下,双手按在膝盖上,像一个将要脱水的人。
“叮……咚零叮……咚当叮……”
他的眼睛缓慢地眨着,等到呼吸平复,汗水淌尽,他再直起身,循声望到不知为何还与他保留着完全相同的距离、一动不动的冰淇淋车。
车里没有人,一个矮个子背影拿着冰淇凌站在旁边,左手攥着的氦气球在他头顶摇晃。
降谷零没有动,最后回头望向一切已经烟消云散的方向。
啊,对他想起来了。
青年愣愣地呆在原地,看着沉沉的、连火焰都逐渐吞噬朝他缓缓涌来的白雾。
他从收到景的信息那一刻起,就已经无法挽回了,所以当然无论如何都追不上。
要重来吗?那就重新来过吧。
不过潘多拉不在他手里,他记得重启的条件是
他低下头,一颗蓝澄澄的宝石陡然被一只手递到他面前。他立即惊异地抬起头来看向对方,而【降谷零】的表情异样平静。
“我做梦了。”
被放开的氦气球飞向“天空”,被白茫茫的一片吞没,两道影子孤躺在未知空间的地面,那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又把宝石往他面前送了送。
“其实不要这个也没关系的。”
“什么意思?”
“它已经是你的了。”
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怪人这么说着,连右手的冰淇淋开始融化也没有一丝反应。
“要重来吗。开关在你的手上。”
“但人心不足,蛇吞象。”
降谷零接过宝石,右手骤然一沉,世界恢复了色彩。外面静悄悄的,他还跪坐在地上。这次他听见了,对方就是以“他”的声音说的。
仓库外的危险即将酝酿完毕,他膝前可触摸到的只有一片深蓝的月光,只有手心里的潘多拉在散发出异样的神采。
冰冷的枪口还抵在太阳穴上,手都有些发僵了。这次的世界似乎对了,这就是他决定要不要重启的那个时刻。
肯定得重新来过对吧,景都已经死了,松田和萩原也不知道安不安全,如果就这么接受,他一路这么努力去求一个完美的结局又有什么意义呢。
开枪吧、开枪,开枪。
过往、或者幻想出的“回忆”在脑海中闪过了,不是景死,也会有别人死,死在流光大厦中的松田和萩原,被追查的犯人绞杀的伊达班长,全力帮助他们但最后家庭受创的工藤优作,在行动中被设计坑杀的赤井秀一,甚至在追逐潘多拉中丧生的拜拜,还有住在隔壁路过时会跟他打招呼的老太,被组织炙烫的余温吓得胆战心惊的普通市民。
许许多多,无数的人,都在成为缺憾,要让他放下吗,不可能的,因为他就已经是在无数次重来中变成了景口中的“这样的人”。
“已经是他的了”?“这样的代价”?“人心不足蛇吞象”?
无所谓的,无所谓的,他的确是个贪婪的人,他——
“啪。”
狗爪子打在了他的脸上。
……
喂,第三次了,你们有点过分了吧,他宁愿相信这是一个巧合,反正拜拜的胆子本来就大,不过——
降谷零渐渐放下枪支。但很奇怪啊,他还在不断地想着景拼命想留给他的信息啊。世界,谎言,看清。世界是个谎言,而他要看清什么。
如果潘多拉给的一个个翻新的世界是个谎言,那么停止循环的方法就是答案。
开关在他自己手中…….触发循环的条件的确是【在潘多拉前死亡】。
啊,他明白了。
他打开左轮的弹匣,最后一颗黄铜色的子弹安稳地填充在内。
原来每次杀死“降谷零”开始重启的,就是他自己啊。
因为每次都有缺憾,所以每次都想重新再来一遍,贪婪周而复始,他永恒地被困在这个潘多拉构造的谎言世界里。难怪他一直想不出为什么每一次他在覆灭组织后都会死,开启新循环,原来是每次都不满意,自己杀了自己。
胜者只有一个,他是胜者;胜者付出代价,此即为代价。
所以他一定是通过潘多拉得到了什么,什么样的好处要让他用永恒自锢在一个虚假谎言里?
或者不如想想他得到潘多拉后会用它做什么。那么答案显而易见了,他一定是去改变了真正的世界,那个真正的世界,正在谎言之外等他。
只是猜想,子弹只有一颗。如果弄错了,毁掉潘多拉后,他可能就要接受这个残酷的结局再也无法重来了。
降谷零按回弹匣,将枪口顶在潘多拉的顶上,另一只手牢牢控制着它。
数不清次数的循环,也总该有一次尝试非常规方法吧。自杀只会重来,要冲破潘多拉制定的规则,为什么不试试毁掉它本身。
左手手背上显而易见的青筋和他现在诡异平静的心境呈现在同一个人身上,他深吸一口气,不敢闭上眼睛,按着扳机的食指开始颤抖。
最终他眉目一狠。
“砰——!”
真正的世界——
请为我重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