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宋茶栽从近里村赶了来,刘南民因着田里刚种下草药离不开人,再加上男子赶来也没什么作用,便搁家中照看田地,没有随宋茶栽一道儿来。刘南民虽未来,却叫宋茶栽多写信回去,他也心系江金熙,要知道他的情况。
宋茶栽来后,江金熙彻底成为了两个家的珍宝,是走在路上怕摔了,坐在椅子上爬跌了。
五月一日晨,江金熙又被一股恶心感惹醒,他推了下身边睡着的宋泊,宋泊立即从睡梦中起来,条件反应着给江金熙拿盆。
江金熙屈身呕吐,宋泊就给他拍着背,等吐完后拿着边上放的手巾给他擦嘴。
江金熙无力地趴在宋泊身上,一呼一吸中尽是痛苦。
“又难受了吗?”宋泊揽住江金熙,心疼道。
四月中以后江金熙就开始孕吐,前头一日吐一、两次,后面越发严重,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短短半月便瘦了十几斤。
“没事,我料到的。”江金熙摇了摇头,等缓过来以后才反身躺在宋泊身侧。医书上都写了,孕夫会有孕吐反应,只是江金熙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严重。
“这孩子真会折腾人,等他出来了,我定打他一顿。”宋泊道。
“说什么呢。”江金熙道。
清晨,宋泊去上朝,照顾人的活儿便落在其他人身上。
江金熙早晨吃了碗白粥再配了几根青菜,便前往百安馆上工,怀孕初期,他还做得了看诊的活儿,只是他后头多了三个小尾巴,青桥、宋茶栽和江夫人。
江夫人不会医术,来医馆里待着纯粹是为了看着江金熙,她的身份摆在那儿,没人敢叫她帮忙。江夫人就像一尊像似的,坐在医馆的休息椅子上,身着华丽,倒是让进医馆看病的客人懵了,以为自己走错了地儿。
有不少客人问江金熙这是什么情况,引得江金熙不得不将江夫人带去医馆楼上休息,“娘亲,你这样坐着会影响我生意的。”
江夫人觉着冤枉,“我只是坐着罢了,什么事也未做呐。”
“这儿都是百姓,他们瞧着你这一身华丽会害怕的。”江金熙道。
江金熙深知民不想见官,虽说江夫人不是官,但因着她一身锦衣华饰,就会被百姓们认为是官家人。这般认为之下,一些还能拖的病人便不想进来,只想等着江夫人走了再说,不然一不小心惹着官家人生气,别说看病了,脑袋可能都得交代在这儿。
“我瞧我家哥儿还碍着他们了?”江夫人声音微抬。
“哎呀,这儿有大姑看着我呢,不会有事的。”江金熙环住江夫人的隔壁,撒娇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江夫人向来扛不住江金熙的撒娇,听着江金熙软乎乎地劝她,她还是妥协了。宋家大姑听说也是个厉害的医师,有她在医馆里倒也能放心。
六月初,江金熙的孕吐反应便结束了,他的小腹微微隆起,穿着宽大的衣裳倒也不太明显,只有宋泊这个床边人,知晓江金熙的腹部隆起到何种程度。
十月底,江金熙便被家人们限制着不可再去百安馆。
虽然百安馆是江金熙的事业,但离生产不过一月半,在此期间可得紧着身子,百安馆那儿病原菌多,江金熙不便再去。
闲来无事的江金熙只能在家中写写医书,上回那本医书卖得不错,除去印刷成本,已经回了本又赚了几十两,趁着这段在家的时间,他刚好能把前头医馆里遇到的新病例整理起来,布局下一本医书。
宋泊去上工,宋茶栽帮江金熙照看医馆,家中剩着江夫人与江金熙说说话,为了不让江金熙觉着闷,江夫人还找了夏烟来。
“快让*我瞧瞧你的肚子。”夏烟一来院子里,便冲着江金熙的肚子去。
江金熙挪了下身子,道:“你自己摸就是。”
夏烟小心翼翼覆手上去,只觉着手心下的触感实在奇妙,她坐在江金熙身侧,道:“可是终于等到小小熙儿了。”
夏烟与江金熙一道儿长大,两人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有夏烟陪着,江金熙觉着在家的日子也不是那么难以度过。
十二月中,小雪花慢慢落着,夏烟撑着把伞又来到丞相府,今日她与江金熙约着,准备将小宝贝的衣服完工。
前些日子夏烟提出要给小宝贝亲手做件衣裳,江金熙欣然应允,不过江金熙手艺活儿不好,还得夏烟帮忙,今日便是准备将最后一点儿花纹绣上,如此便可完工。
瞧着青桥把人带到屋内,江金熙两手往后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你来啦。”
“哎哟,小心些。”夏烟连忙跑过去扶着江金熙。
十二月入了冬,江金熙的肚子也大了起来,因着屋内暖和,所以两人相聚的地儿便变成了江金熙的卧房里,宋泊还特意在房里多装了套桌椅,为了就是方便夏烟。
待江金熙靠着墙壁坐好后,夏烟将两人做一半的小衣裳和针线拿来,她凑在江金熙身边,道:“你看,这个红线要往下头走,沿着我们绣好的小虎轮廓走线。”
江金熙一手拿线,一手扯布,听着夏烟说的话可是认真往布上绣花纹,算着日子小宝贝大概属虎,他便做了件虎衣,不知道小宝贝性别如何,他就将老虎的颜色定为什么性别都可穿的红黄色,瞧来也喜庆。
最后落下一针,把线头打上结,在由剪刀一剪,一件亲手缝制的小虎衣便制好了。
夏烟把剪刀和针线收好,往床上一坐,与江金熙一道欣赏着做好的小虎衣,“我们小熙儿也是人夫了,会做衣裳了。”
江金熙听夏烟这么说忍不住一笑,“瞧你说的,好像我之前绣可差似的。”
“那不是?之前在学府的时候,你的绣工可是堪堪及格呢。”夏烟笑着揭自家好友的短。
不过江金熙却一直未说话,而且高高举着的双手渐渐放下,夏烟还以为自己惹了江金熙生气,忙说道:“你可是生气了?”
“夏烟。”江金熙的语气有些颤抖。
“诶。”夏烟也发现了不对劲,她忙从床边下来,蹲着瞧江金熙。
换了个角度便看得真切,江金熙额头上布满汗水,整个人脸色很差。
夏烟慌了,“你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服,我、我去喊人来。”
江金熙扯住夏烟的手,交代道:“喊我娘亲,我要生了。”
“啊!”夏烟先是惊叫一声,随后捣蒜似的点头,跑出房门时还差点被门槛绊了脚。
“青桥,你赶紧进去照顾你家少爷,我去找夫人。”夏烟瞧见在院子里扫雪的青桥,边嘱咐着边往正房那里去,“对了,在叫个人去太常喊宋泊回来。”
“是!”青桥立即应声。
夏烟步伐飞快,江夫人和稳婆马上就赶到了院子里,江夫人估摸着江金熙这几日会生,侍人们都安排好了,只一声令下,两个培训好的侍人与稳婆和江夫人、夏烟一道进了房,而后把房门关上。
青桥还送了信去百安馆,宋茶栽也是快速赶来,她进到屋子里,帮稳婆给江金熙接生。
等宋泊收着消息赶回丞相府时,太阳已经有些西移了。他心焦地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与他一样的还有刚赶回来的江丞相。
江丞相一把年纪难得一次气喘吁吁,边上侍人给他倒了水,他喝下后缓过些许,道:“如何了?”
“已经进去两个时辰了。”宋泊应声,这个时候他只恨他是个男子身份,不能进房里时时瞧着江金熙的模样。
江金熙的痛叫声一声一声由里往外穿,像一把利剑一样刺入宋泊的心。
“已经痛了两个时辰了。”江丞相小声地嘟囔一句。
宋泊和江丞相两人守在门口,一守便守到天黑,等里头有侍人端着水盆出来时,宋泊忙上去问道:“郎君如何了?”
“口儿还没开到呢,还得再等。”侍人步履匆匆,听到宋泊问快速答了一嘴,便赶忙再去拿一盆新的温水进去。
“这都四个时辰了,口子还没开到,这生孩子当真折磨人。”宋泊可是着急,书上写哥儿的生产时间在八个时辰到十二个时辰之间,在宋泊这儿简直就是度日如年。
又等了两个时辰,江金熙的声音大了起来,与他一块儿喊着的还有稳婆和江夫人。
宋泊瞧不着里面的情况,但听着江夫人喊着“吸气、呼气”,便知江金熙的生产真正开始了。
宋泊又心慌又着急,他坐立难安,宛若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在江丞相面前不断转圈踱步,看得江丞相都晕了眼,叫他过来与他一起坐下。
一盆一盆血水从里头搬出来,又一盆一盆清水往外头搬进去,整个院子里的人忙得团团转,只有宋泊和江丞相两个男子无事可做。
“金囝,你可坚持着。”忽而宋泊听着这么一句话,他的心顿时悬到了嗓子口,他是再也坐不住,直接跑到房门外头,在靠窗的那个窗户边站定。
既然不让男子进屋,那他就在窗户外头站着,也不算坏了规矩。
“金熙,你一定要加油、努力,我就在外头等着你呢。”宋泊怕里头太吵听不着他的声音,他特地抬高了几分音量,“我进不去屋子中,但我会在这个窗户边一直陪着你,你就瞧着我的阴影,我不会离开半步。”
江金熙一手攥着江夫人,一手攥着宋茶栽,他吃力地睁开眼来,窗户上透着一个人的影子,他爱的人都在身边,他自然要努力。
“加油,金囝,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了。”江夫人紧紧攥着江金熙,说着。
里头喊着呼气,宋泊在外面就跟着一起喊,虽然一墙相隔,但江金熙觉着宋泊其实就在他身边。
江金熙缓了两口气,随着稳婆的频率深吸气、深呼气。
又过了一个时辰,正是凌晨好睡的时候,一声孩童啼哭声响彻深夜。
“生了生了!是个哥儿!”稳婆的声音传入宋泊的耳朵里,宋泊安心下来,脱力地靠着墙滑落。
江金熙生孩子花了七个时辰,宋泊就精神紧绷着七个时辰。
还好父子平安,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宋茶栽从屋子里头出来,出声的孩子已经用绸布包好了,就前头哭了一阵,现在闭着眼睡得可香。
宋茶栽找着靠坐在墙角的宋泊,道:“宋泊你瞧,这就是你的哥儿。”
宋泊瞧了一眼襁褓里的孩子,便撑着墙站了起来,想着进屋看看江金熙。不过却被宋茶栽拦着了,“站着,你现在还不能进去。”
宋茶栽说不能进,宋泊便不进,在这个节骨眼他帮不上忙就算了,千万不可给别人添乱。
宋茶栽抱着孩子给宋泊瞧了一眼,又重新回了房内。
又一个时辰过去,稳婆才开了口,说宋泊和江丞相能进屋了。
宋泊和江丞相走入屋内,入目便是一片狼藉,江金熙躺在床上,被褥盖到脸颊以下,一张小脸唰白,一丝血色也瞧不着。
宋泊先唤了江夫人一声“娘”,又唤宋茶栽一身“大姑”,随后赶到床侧,瞧着江金熙的样子,一滴泪便落了下去。
江金熙缓缓睁开眼睛,瞧着面前这个大男人哭得像个孩子一般,他开口道:“宋泊,你哭什么呀。”
“对不起,让你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宋泊抚上江金熙的脸,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江金熙的面庞上。
“我不是好好的吗?”江金熙扯了下嘴角,他想笑,却实在没有力气,看起来像是苦笑。
“好,好好的就好,好好的就好。”宋泊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他俯下身,轻柔地将江金熙抱在怀中,这可是他的宝贝,他这辈子要爱护的宝贝。
江金熙嗅着鼻尖宋泊的味道,也是一滴泪自眼角落下,中途他歇了力的时候,都是瞧着宋泊的影子才重新振作起来。
还好,他有个好夫君。
两人静静相拥了一会儿,江夫人才拍了拍宋泊的背,“好了,你让金熙休息吧。”
“好。”宋泊轻轻松了手,把江金熙的头放在枕头上,又帮他掖好被子,这才舍得与其他人一道儿出了门,给江金熙一个清净。
江金熙也是累极,这一脚睡了六个时辰,直到第二日下午才醒来。
听着江金熙醒了,宋泊、宋茶栽和江夫人这才寻到屋内,孩子由江夫人抱着,宋泊拿了容易消化的吃食来,宋茶栽则是来给江金熙诊身体的。
休息半日,江金熙的体力稍微恢复一些,他靠坐在床边,一边看着自己的宝贝,一边吃着宋泊喂来的粥。
江金熙瞧着自家宝贝像个小老头似的,忍不住说了句,“这孩子脸怎么皱巴巴的,不好看。”
江夫人一听江金熙这么说她的孙子,赶紧抬嘴说着,“你小时候的脸也皱巴巴的,现在还不是长得俊俏。”
“是呐,小孩子都这个样,宋泊刚出生的时候也丑。”宋茶栽跟着一块儿说道。
没曾想还有自己的事儿,宋泊悄悄摆了摆耳朵,未做声。
“娘!”江金熙娇道:“大姑!”
“好啦,你说得对。”江夫人笑着哄道。
“对了,孩子的名儿可起好了?”宋茶栽问。
孩子出生的乐趣之一便是取名儿,这事儿之前宋泊和江金熙也商量过,他俩对孩子没什么别的期许,就希望他如太阳般灿烂。
“叫什么?”江夫人问。
“叫宋瑞阳。”江金熙低头戳着宋瑞阳肥嘟嘟的脸蛋。
宋泊看着床上坐着的江金熙又瞧了眼宝宝,身边是两位长辈,美好生活在这时变成了实质。
“对吧,宋泊,我们商量的宝宝名儿?”江金熙抬眸看着宋泊。
宋泊看着江金熙的明眸,点了点头,“对,就叫宋瑞阳,祥瑞的朝阳。”
久下的雪停了,一抹阳光从开着的窗户招了进来,落在四人身上,照在宋瑞阳的面上,宋瑞阳睁开眼来,一双眼睛如明星,朝着四人乐。
生活如此,便是幸福。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