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趁着慎彩景还一头雾水,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姜清芸就半推半拉地将她送出了正因寺。
见慎彩景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姜清芸赶紧阻止她,捂住她的嘴。想了想,认真地告诉她:“之前慎小姐不是说想帮本宫?”
慎彩景连连点头,乖巧地像是林间小鹿。
“那帮本宫去姜家看看吧,入宫之后本宫就没办法和家中联系了,也不知道娘亲现在生活如何。若是慎小姐有闲暇时间,请你常去看看她。”
姜清芸之前也委托过瑰瑰去一趟姜家,可不知道是瑰瑰太忙忘记了,还是姜家目前确实没出什么大事,她在来信中并没有提及。
姜清芸终究放心不下家中母亲,如今正好要支开慎彩景,便用上了这个理由。
“去姜家?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姜夫人的,绝对不会再让王……绝对不会再让人欺负她的!”
慎彩景接到委托,很是慎重地点了点头。
“这件事情就交给我,有情况的话我会差人告知你的!那我走啦!”慎彩景冲姜清芸挥挥手,她提起裙摆,欢快地跑出老远,才想到什么似的,回头对姜清芸喊道:“淑容,你头上的山茶花真漂亮!”
花?
姜清芸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在触碰到娇嫩的花瓣时,猛然又想起今天早上在一片碧绿草地见看到赤红山茶花时的心情。
是瑰瑰送给她的花呢。
姜清芸一双星眸里潋滟了柔光,低头轻笑出声,但很快又意识到这里是正因寺入口附近,人来人往的,被人看见指不定要编出什么闲话来。
尴尬地咳嗽两声,姜清芸收起笑意,努力压下上翘的嘴角。
看着小姑娘兴奋离开的背影,姜清芸有些不明白:自己和慎彩景并没有什么交集,只是听说过名字的程度,但对方对于自己的生活好像过于关心了。
不仅关心自己,还关心着整个姜家的安危。
最关键的是……姜清芸眯起眼,下唇咬得紧紧:方才谈话中,慎彩景差点说漏嘴,虽然她反应快速,用别的话语掩盖了过去,但姜清芸听得清清楚楚,想欺负姜家的人,是“王……”。
是姓王的家族?
还是……
如今潮鲜最尊贵的男人——王上李隆?!
“淑容,淑容,这里是风口,您若是久站的话会吹病的。”
如今气候虽然已经回暖,风中却仍旧带着一股凉意。铃兰匆匆拿着件罩衣跑了过来,细心地搭在姜清芸的头肩上,即为她遮蔽阳光,也为她挡住风口吹过的林间风。
风是从山楂林方向吹来的,带着丝山林间幽深阴暗的味道。
姜清芸攥着罩衣两侧的锁边,沉默片刻,点点头:“行,回去吧。”
她最后往大王大妃的厢房方向看了一眼,那里已经看不见释江大师的身影,才动身回了自己的厢房。
一进门,就听到喵喵声不绝于耳。
几只眼熟的小野猫围在柜子门缝前,大橘猫的爪子还拼命伸进去掏呀掏的。
一开始姜清芸还没想明白它在掏什么,其他几只野猫又为何看得如此聚精会神,直到大橘猫爪子上带出几片羽毛,姜清芸才猛地睁大了杏眼:
它们这是在掏夜枭啊!
她赶紧上前两步,驱散双眼冒绿光的小野猫们,快速打开柜子门:果然,缩在柜子角落,浑身不住颤抖的正是可怜的小夜枭!
小家伙见到姜清芸宛如见到了救星,哭唧唧地就冲了上来,翅膀抱住姜清芸不撒手。
嘴里不断咕咕咕地叫嚷着,似乎是在控诉野猫们的可恶罪行。
它完全没有了上次离开得意装小肉干的得瑟劲儿,整个身子缩在姜清芸身后不出来,示威挑衅地冲野猫们咕咕直叫:
——“太难了,我真的太难了咕!为什么每次受伤的都是我咕!”
之前姜清芸是不太管小家伙们之间的玩闹的,只要不玩出什么大伤大病,她都只是笑着揉揉脑袋,分开打闹的小家伙们就完事。
只是……
瑰瑰救了她的父亲,还帮了她那么多忙,送给她漂亮的山茶花,若是自己连瑰瑰的爱宠都护不住,岂不是太伤人心了!
姜清芸打定主意,手上力道也加大了些,务必要让眼前的小野猫们涨涨记性:这只夜枭是有她姜清芸护着的!就算瑰瑰现在前往海滨小镇了,也不能随意叫别人欺负!
“小板栗”一个个在猫猫头上敲过去,姜清芸警告已经开始“呜喵呜喵~”骂骂咧咧的小野猫们:“再欺负夜枭,你们的小鱼干和薄荷草都没有了!”
“……呜喵……”
控诉的声音立即小了许多。
几只猫猫头碰了碰,交流一阵,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往地上一躺,冲姜清芸露出可爱小肚皮,示意它们的臣服。
夜枭第一次在猫鸟大战中大获全胜,立即得意地扇了扇翅膀,不断从姜清芸身后蹦出又藏好,得瑟极了。
姜清芸没有阻止它的行为,只是捂着嘴偷笑,好一会儿才说:“夜枭,本宫之所以帮你出头,都是看在瑰瑰的面子上。所以,路程再遥远,你也要好好寄信,知道了吗?”
她眼底裹着笑意,撩起袖子,亲手磨墨开始写信——大王大妃交给她的制香任务都能往后延,可给瑰瑰回信这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优先做!
就连姜清芸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在想到瑰瑰的时候,她唇角微翘,绽放出娇艳的弧度。
就连通信的内容也有了大幅度改变——前两次都是赶着要紧事写,措词也极为严谨恭敬,而如今,她什么事都想和瑰瑰分享一二,连句子也变成女孩子们之间通信时常用的娇软语气。
写到一半,她托着腮望向夜枭,毛笔在它面前隔空画着圈儿:“你说瑰瑰会喜欢什么呢?她送了我礼物,我也要礼尚往来才好啊。”
瑰瑰是富贵人家小姐,想必各种奇珍异宝都见过了,姜清芸那些家底还不够她塞牙缝的,实在是拿不出手。
夜枭歪歪脑袋,吃小肉干的动作也有些许停顿。
主人喜欢的东西?
它拼命回想白毛鬼平时在地宫里做的事情,大眼珠子转了转,蹦到了被搁置在书桌一旁的制香书籍上。
主人应该是喜欢看书的吧?
它叼着小肉干,爪子轻轻在书本上踏了踏。
和夜枭在一起久了,姜清芸自然明白对方的表达方式。
她眉头微皱,声音也透着沮丧:“喜欢书籍啊……那完蛋了……”
在这个年代,最珍贵,最有价值的东西就是知识,不仅学习是件奢侈的事情,书籍更是价格昂贵的令人咋舌。
除了潮鲜国学成均馆,和景福宫中的千秋殿之外,其他书肆里的书籍只怕瑰瑰根本瞧不上眼。
“还有别的吗?”姜清芸试探打听。
别的?
夜枭又歪了歪小脑袋:主人平日里除了看书好像还喜欢喝人血。
唔……这个要不要告诉芸芸小可爱呢?
夜枭咕咕两声,回想起之前它模仿释江大师吸血时芸芸小可爱脸上的惊恐,决定还是暂时先瞒住她:万一芸芸被吓到了,和主人老死不相往来了,那自己的小肉干岂不是就没有了!
绝对不行!
它拼命琢磨着,突然,猛地抬起头,望向姜清芸:对了,主人说过,喜欢芸芸小可爱的味道!
夜枭扑腾翅膀,飞落在姜清芸肩膀上,肉乎乎的小爪子有节奏地踏着。
这下轮到姜清芸愣住了。
好半天,她才不确信地指着自己鼻尖,哭笑不得地问:“你说瑰瑰喜欢我?你是不是搞错了?”
回应她的又是肩膀上轻轻的踏步。
姜清芸彻底傻眼,迷茫杏眼眨巴两下,她结结巴巴的:“哦……我知道了……瑰瑰一定是说喜欢和我通信,对不对?”
她自认为找了个不错的理由,点头肯定道:“瑰瑰肯定是在家中闷坏了,因为性格古灵精怪,平日里也没什么知心好友,所以遇到我这样的贴心姐姐,才特别喜欢,对不对?”
“瑰瑰啊……是不是平时臭着脸,只有给我写信的时候才会笑出来?”
——“啪啪(踏步)。”
有了合理的解释和正面的回应,姜清芸又弯起眼眸:
果然,瑰瑰就是被宠坏,又口是心非的孩子。信里语气那么糟糕,但私下里肯定盼望着她的回信呢!
提笔蘸了蘸墨,姜清芸笑着在信件末尾添上一笔:“谢谢你赠予的山茶花,我很喜欢。无以回报,随信送给你一件我自己编制的红绳作为谢礼。我也极喜欢与你交流,若是有机会能见上一面,一同踏青赏花游湖,想必是件乐事。”
只可惜……
想到自己现在的境遇,姜清芸的笑容僵在脸上。
如今她早就不是自由自在的姜家小姐,而是被困在景福宫中的笼中鸟。就算窗外景色再美好,自己也永远无法涉足了。
她轻轻一叹,将信笺叠好,装进小竹筒里,只等着天黑再让夜枭传递出去。
或许……
这次会收到一封带着新鲜海风味道的回信吧?
姜清芸双手托腮,望向窗外远方山林,憧憬着瑰瑰回信时的模样。
与此同时,相比较起姜清芸厢房中的舒适氛围,大王大妃厢房中简直可以用剑拔弩张来形容:除了王大妃之外,所有下人都被赶出厢房,原本低调且奢华的铜制香炉被人踢翻在地,山楂研磨成的香粉与地上灰尘掺和在一起,再也看不出漂亮颜色。
释江大师大剌剌地跨坐在正席之上,一脸讥讽地看向退到墙角,满脸警惕的大王大妃和老尚宫,语气极为轻佻:“大王大妃年年都来正因寺小住,贫僧都是好生款待,但大王大妃就是这样迎接我的?”
“用这些臭不可闻的山楂?!”说道最后,他苍白的手掌狠狠一拍,直接将茶几拍成齑粉!
面容狰狞可怖,哪里像是明国来的得道高僧,分明就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第22章
022
他发狂般的举动让躲在墙角里的两人更加害怕了。
王大妃还有一丝职责心所在,牢牢将大王大妃护在身后,手臂和声音都发着颤,却不退让半步:“这、这都是本宫的注意。你不可对大王大妃无礼!”
听到这话,释江大师又哂笑出声:“无礼?”
轻蔑的眼神扫向二人,他缓缓起身,踱步到她们站立的角落。他越是靠近,大王大妃和王大妃就越是颤抖的厉害,仿佛是小动物遇到了天敌一般。
两人害怕畏惧的姿态取悦了释江大师,他眯起眼,脸上挂着得意且残忍的笑容:“你看看你们,说是潮鲜身份最尊贵的女人,有一点有仪态的样子吗?你们对我无礼在先,还想让我遵从你们人类的狗屁礼教?”
“强者,从来不必对弱者有礼啊。”
他态度十分狂妄,可偏偏大王大妃说不出什么话来。
直到这一刻,她才深刻的意识到,吸血鬼虽然讨厌山楂的味道,却并非畏惧或是害怕,自己的确能用山楂的香味来掩饰,却并不能直接用它驱逐!
在释江即将离开的时候,大王大妃积郁在心中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释江!你别忘记了,你是守护鬼海瑞找来帮助我们的!”
“你的目标是帮助李氏杀死白毛鬼,而不是和朝//廷作对!你杀死柳尚宫,已经违背了我们的约定!”
苍老的声音中满是凄厉。
昨晚听说柳尚宫意外身亡之后,大王大妃就一直眼皮直跳,心中不安的预感越来越浓烈,连夜让王大妃亲自去查看柳尚宫的尸体。
果不其然,等王大妃回来之后,就一脸苍白地告诉她,柳尚宫绝对不是什么意外身亡,她的脖子上有两个血洞,尸体也毫无血色,显然是被吸血鬼杀死的!
白毛鬼那统治了潮鲜数年的恐怖家伙如今远在地宫,正因寺周围又有山楂林保护,他根本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潜入进来,那就只能是正因寺内部的凶手了——除了释江大师,还能是谁!
极度的恐惧从两人脚升起,一路直蹿头顶!
她们之所以年年都会来正因寺小住几个月,就是因为守护鬼海瑞在此,她们想要得到守护鬼的庇佑,远离白毛鬼,可没想到……
释江竟然也变得如此丧心病狂!
“你……你别忘记了……”大王大妃颤抖地指着释江大师,脸上松垮的褶皱不断抽搐着,“你的师父是守护鬼海瑞,海瑞当初被白毛鬼逼得走投无路,是我们李氏王朝帮助了他!把他藏身在正因寺,还种植了大片山楂林用来抵挡白毛鬼的探查!”
“你身为海瑞的弟子,就应该和他一样,只吸食动物血液,不伤害人类,尤其是王宫中的人!”
大王大妃口中的守护鬼海瑞,不仅是释江的师父,更曾经是白毛鬼的师父!海瑞此人虽然也是吸血鬼,却始终站在人类一方,专职击杀那些肆意伤害人类的吸血鬼。
有人称他为吸血鬼猎人,但他流传得更广的名字则是守护鬼!
守护人类的吸血鬼!
当初李氏先祖李成贵建立潮鲜王朝时,人在乱世,身不由己,不得已借助了白毛鬼的力量才获得胜利。只是也因此与白毛鬼定下千年约定,只要李氏王朝存在一日,李氏后人就必须尊敬服从白毛鬼,就连打下来的江山,也与白毛鬼共享。
可既然是人类,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和一个吸血鬼和平共处?!
妖怪就该滚回妖怪的地盘!潮鲜是他们李氏建立的,他们才应该是全国最尊贵的人,凭什么要对一个妖怪卑躬屈膝!
随着时间的流逝,李氏中对白毛鬼的不满之声越来越大,可惜那怪物的力量深不可测,每一个上门挑衅的人最终都被他吸成了人干。
到了大王大妃这一代,只能委曲求全,表面上对他毕恭毕敬,暗地里则四处搜寻白毛鬼的弱点,希望将他一举铲除。
没想到,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就被他们找到了重伤未愈的守护鬼海瑞!
当年海瑞阻止白毛鬼帮助李氏四处杀死敌人,李成贵则和白毛鬼一起设计重伤海瑞,差点杀死他,两者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可如今,他们又因为共同的利益走到一起,只能说是天意弄人。
大王大妃将守护鬼海瑞藏在正因寺中,这件事不仅没有告诉她的亲生儿子,甚至没有告诉当今的王上李隆,因为除了想要铲除白毛鬼之外,大王大妃还有另一个目的——
就是连同那个昏庸不孝的混账孙子李隆一起铲除!
反正只要事后将李隆的死亡推到白毛鬼身上就可以了,现成的背锅侠,不利用起来不是太亏了吗?
只要让朝中大臣相信,是李隆在地宫中豢养的妖怪反噬杀死了他,不仅自己不会背上弑孙的恶名,之后她最满意的乖孙子李怿继位也可以更加的名正言顺!
也正是因为思考到李怿这一层,大王大妃才把王大妃也拉上了自己的战船:这可是为她的亲儿子登基出力,王大妃这个当娘的不亲力亲为,像话吗?!
大王大妃算盘打得极好,甚至做梦都能看见李隆和白毛鬼的尸首悬挂在城墙外被人唾弃的模样,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虽然守护鬼海瑞并不伤害人类,可他的另一名弟子,释江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凶狠恶鬼!
如今那恶鬼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并不畏惧阳光,他站在厢房门口,太阳从他身后照射进来,将他的身影化作恐怖幽暗的深渊。
“约定?你们李氏是遵守约定的人吗?”
释江大师嘲讽地笑了笑,望向远方景福宫的方向:“住在那里的吸血鬼就是轻信了你们人类的狗屁约定,才会被那个小小的地宫困住,不然,你以为以他的能力,真拿你们这些卑微的虫子没办法?”
释江可不会步白毛鬼的后尘。
人类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会相信,他之所以愿意和李氏结盟,不过是因为双方的目标暂时是一致的而已!
师父海瑞总在他耳边提起白毛鬼的强大,他倒要看看,潮鲜最强大的吸血鬼是谁!
“不过你们大可放心,我对杀光李氏自己成为朝鲜之王没什么想法,之所以吸干柳尚宫的血,纯粹是因为,那家伙和白毛鬼是一伙的。”
为了避免大王大妃这条有点权力的小虫子在背后使绊子,释江想了想,最终还是告诉了两人他昨晚的所见所闻。
“郭润媛那女人虽然蠢,但运气却不错,发现了白毛鬼的夜枭信使。”
“我这两天一直在调查正因寺中到底是谁在和白毛鬼暗中通信,结果正巧被我遇上!柳尚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她身上却有鸟毛和鸟血的味道!在我们的计划布置完全之前,绝不能让她通风报信!”
说完,释江大师一掸衣袖,冷哼一声离开。
当他走出庭园时,听到屋内两声重物支撑不住的落地声时,嘴角嘲讽地笑了笑,单手垂直于胸口,垂下冰冷眼眸,又恢复成万日那般得道高僧的清冷模样。
离开后的释江大师转身去了坐落在正因寺最深处的一间大殿里,这里供奉的是阎罗王的神像。平日里这里几乎没有香客来访。
他四顾一番,见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立即闪身进入殿内,开启密道,进入一间阴暗幽深的密室中。
密室的石床之上,用铁链禁锢着一副骨架——但离奇的是,这幅骨架并非是尸体,而是活的!
骨架胸腔腹腔位置破损得相当厉害,只剩下骨骼和点点血管连接成形,脖子以上部分和四肢却是完好无损的。
若是白毛鬼,或是大王大妃在此,一定能认出,躺在这里苟延残喘的妖怪正是守护鬼海瑞!
见到释江进来,海瑞眼中顿时冒出怒火:“释江!你这个不孝徒弟!快点把我放了!”
释江用火折子点燃房间墙壁上的油灯,满脸不在乎,他对自己欺师灭祖一事根本毫无愧疚感觉:“师父,你早就遭受过大弟子白毛鬼的背叛了,如今应该习惯了才是,何必对我那么凶呢?”
“你看,我不是继承了你的衣钵,和你的志愿,正在帮助李氏铲除白毛鬼吗?”
说到“继承衣钵”四个字的时候,释江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特意撩开身上的袈裟,露出其中的黑色道袍——这件黑色道袍原本是海瑞的宝物,不仅烧不毁洗不坏,而且任何吸血鬼穿上它,都能自由地在阳光下行走!
海瑞正是因为有了它,才能多次躲避白毛鬼和李氏的追捕,如今这件稀世珍宝却落在了释江身上!
“所以师父你就乖乖的呆在这里,发挥你最后的作用吧。”
释江大师手腕翻转,从宽大的袖子中掏出一把古朴山楂刀。
吸血鬼的体魄绝非常人能比,普通的刀剑根本不能伤害它们分毫,只有强大而锐利的山楂木武器才能撕开它们的血肉!
释江走到石床前,匕//首在海瑞的伤口附近戳了两下,仿佛是在鉴赏一块猪肉似的,自言自语道:“嗯,这里的肉质不错,口感应该还可以,做成香酥荷鸡送给郭润媛那蠢女人她应该尝不出来。”
说着,手起刀落,从海瑞身上割下巴掌大一块肉来!
吸血鬼的血肉,对人类来说,既是毒//药,又是最上等的补品!
它可以治愈人类大部分的疾病,所以在远古时期,许多人类为了长生,故意豢养吸血鬼,将他们当作牲畜一般,折磨他们吃他们的血肉为生!
可如今……猎人和猎物换过来了不是吗?
释江舔干净匕//首上的血液,漠然地用牛皮纸将肉块包好,送去半山腰间的膳房。
无关风月
愚蠢的人类根本不知道,食用吸血鬼的血肉,的确能短时间内获益,可一种特殊的毒素却会因此深入骨髓,慢慢的在身体内沉淀下来。
久而久之,食用者就会变成一个毒人!
与之接触者,非死即残!
尤其是郭润媛身份特殊,当她长期食用海瑞的血肉后,体内毒素达到顶点,当她和那个荒淫无度的昏君合宫时,就能不知不觉地毒杀李隆,到时候再设计让她在慌乱之中逃去白毛鬼所在的地宫,被白毛鬼愤怒吸食血液……
想到白毛鬼中毒之后无能狂怒的模样,释江的脸上不禁挂起了阴森笑容。
第23章
023
与此同时,远在海滨城镇的白毛鬼是完全不知道正因寺内的魑魅魍魉的,就算他知道,怕也不会放在心上。
吸血鬼从来只相信自己的强大力量,弱鸡们的阴谋根本不值一哂!
姜清芸说的果然没错,他不过是在那个叫夜泉的小镇上转了一圈,就看到许多山楂方面的制品。吃的诸如糖葫芦,山楂片,山楂糕,用得则有山楂药酒,山楂木家具,山楂木拐杖等等。
想必这里不仅盛产山楂,而且还以这种植物作为当地的支柱产业。
他屏住呼吸,随便找了几个人类打听了一下,就知道在附近的日向山上种植着大量的山楂木。
乘着夜色上去一看,的确,和在正因寺看到的是同一个品种。
而且由于海滨小镇地理位置偏南方,气温较高,这里的山楂大多开始打苞开花,一朵朵洁白的小花绽放在墨绿叶片之间,像是东海中耀眼的珍珠。
日向山上住着几名老人,他们世代生活在这里,靠耕种和采收山楂为生。
白毛鬼随意扔给他们几颗碎银子,他们就千恩万谢地告知白毛鬼,十多年前,的确是有朝//廷的人过来,大面积挖走这里的山楂林,当地有人问起,他们就说山楂能驱邪避鬼,有贵人想要移植到汉阳去。
“呵,驱邪避鬼。”
白毛鬼低声重复一句,嘴角勾起不屑地笑容。
驱的哪门子邪,避的是什么鬼,他再清楚不过。
景福宫中那些愚蠢的人类,以为用山楂的恶心味道就能驱逐他了吗?
天真。
白毛鬼心中已然有了定论:既然朝//廷中人将山楂木移植在正因寺,而非景福宫中,就说明寺庙里确实藏有不想让他知道的人或物。
几乎不用怀疑,肯定就是海瑞没跑了!
他垂下眸子,不再理会还在不断絮叨的老人,重新返回镇中,用银子砸开木匠大门。
那木匠原本还睡的迷迷糊糊,听到有人砸门,带着满脸不悦来开门,可一看到月下闪闪发亮的、有人拳头般大的银元宝,顿时整个人就清醒了。
搓着手,点头哈腰地巴结奉承门口这位出手大方的客人:
“客官您需要点什么?您来我家木匠店算是来对地方了,我是全镇上手艺最好的木匠!无论您想要什么,我都可以为您制造出来!”
出手这么阔绰,直接拿银子砸人,可想而知,等做好成品之后,对方将会多么满意!
白毛鬼一身黑衣侠客打扮,滚着银边的腰带束出他宽肩窄腰的极佳身材,头上带着竹条编织的斗笠,脚上穿得则是昂贵的皮靴,整套装扮冷感而神秘。
他并没有多看木匠谄媚的神色,抬脚迈进店中。
冰冷视线在店内一扫,皱了皱眉头,语气不悦:“有没有山楂木制成的兵//器?刀、剑、匕//首都可以。”
“啊这……”
正准备给白毛鬼介绍店内木器的木匠愣住了。
山楂木制成的兵//器?客官竟然需要这么冷门的东西?
有钱人的爱好还真是不一般啊!
不过对于金钱的渴望显然战胜了他的好奇心,木匠在片刻的犹豫之后,马上重新挂上“没问题”的神色:“虽然小店内现在没有,但是我可以帮客官您定制啊!你想要什么样子的?我这就去给您拿图谱!”
“客官请您先喝点茶,稍事休息,我马上就回来!”木匠把自己的妻子喊起来给白毛鬼烧水泡茶,自己则一溜烟跑了出去。
跑出去的原因?
原因当然是因为木匠店里没有兵//器图谱啊!
不过没关系,每个木匠都会有一个自己熟悉的铁匠,大半夜的,他厚着脸皮从铁匠那里求得了兵//器图谱,恭恭敬敬地双手呈上:
“客官您看,您觉得哪种用的趁手?”
送上图谱的同时,木匠看了一眼桌上纹丝未动的茶水,心中了然:果然是位大人物。这已经是他家里最好的茶叶了,对方竟然碰都不碰!
白毛鬼自然是看不上木匠家的茶水的。
他久居景福宫中多年,喝得不仅有潮鲜国内最高品级的茶叶,甚至连明国皇帝御赐的茶叶他也品尝过一些。
眼前这些木头渣滓连糟老头子的血液香味都比不上,他才不会委屈自己尝试。
唔……说道香甜的气味……白毛鬼又忍不住想起了在冷宫中有一面之缘的姜清芸,那女人身上的味道……
薄唇抿了抿,白毛鬼强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苍白手指接过木匠递过来的图谱,随手翻了翻,指着几款他喜欢的佩剑造型:“这些都要。”
又翻到画有匕//首,银针,暗器的那几页:“把这些也打一套。”
至于什么九环金背大砍刀,八棱梅花亮银锤……看着图谱上的造型,又想了想这些兵器自己拿着的模样……
白毛鬼果断拒绝!
他脸色沉了下来:“就这些。最快什么时候能打造完成?”
对于小镇上的木匠来说,白毛鬼下的订单绝对是大单了,有时候一个月都接不到这样的活计!
木匠又惊又喜,不敢说的太长,怕客官嫌弃自己磨叽,又不敢说的太短,怕客官觉得他在敷衍,尝试性地伸出十根指头:“十天,您看行吗?不行的话,我再加快,再加快!”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白毛鬼的脸色,不断试探。
“不必,就十天。”
白毛鬼虽然性情喜怒不定,但大多数时候他也不会刻意去为难刁难人类。估摸了一下,十天时间的确是木匠能在保证质量的同时最高的效率了,他点点头,算是认可。
留下定金之后,他不再多说一句废话,风一般掠出门去,只留下还冷在原地发呆的木匠夫妻。
为了等自己的山楂木佩剑,白毛鬼并没有离开海滨小镇,而是在镇上找了一间看起来还算舒适的客栈住下。
客栈环境不错,白毛鬼选了最高档的房间,环境阴凉,开窗就能直接看到远处的海平线。
他摘下斗笠,随手扔在一旁,刚坐下准备找点乐子让自己不这么无聊,就听到屋外有吵杂动静。
是店小二?
白毛鬼眉头微皱,耳朵一动:不对,声音是从屋檐上传过来的。
是朝//廷派来的刺客?
不至于,自己来海滨小镇之事极为隐蔽,无论是李隆还是大王大妃那边都不知情。
至于小偷强盗?那就更不可能了,自己不过是在木匠那里漏过一次财,若是木匠能有这种贼胆,自己早就看出来了。
呵,不管是谁,既然敢骚//扰到他头上,就要做好死的觉悟。
白毛鬼舔了舔唇角,自己一路赶路来此,都没有进食,倒是有些饿了呢。
抱着饱餐一顿的想法,他猛地拉开窗户,就在那一瞬间,白毛鬼看见一个猫大的黑影直接扑进他怀里!
“夜枭?!”
“咕咕咕!”
小家伙明显经过了长途跋涉,身上灰尘扑扑的,羽毛也没有往日的油光水滑,显得干涩无比。
仔细抚//摸的话,还能摸到一手粗颗粒感——那是海风带来的海盐沾在它的羽毛上了。
“咕咕咕,咕咕咕!”
此时的夜枭也完全没有了当初在地宫的害怕劲儿,一直向白毛鬼诉说自己赶路的辛苦,圆溜溜的大眼珠子里全是委屈,似乎在告诉白毛鬼,没有小肉干人家就要罢工了!
它可劲儿扑腾了一会儿,见白毛鬼神色越来越冷,才低低的“咕——”了一声,把背后的竹筒亮给他看。
——“快看啊主人,这是您忠诚的仆人夜枭为您带来的芸芸的回信!”
这次的竹筒比上一次又大了一圈,白毛鬼掂了掂,分量不轻。
也难为夜枭背着它从正因寺一路飞到海滨小镇来。
“嗯,你辛苦了,我之前嘱咐过小二,让他上点客栈里的特色小吃,一会儿允许你吃几口。”
“咕咕咕!”一听到有吃的,夜枭又活泛起来,兴奋地扑腾翅膀。
海边空旷,月光皎洁,白毛鬼并没有点蜡烛,而是跨坐在窗边摆放装饰品的小茶几上,就着月光阅读姜清芸的来信。
信很长,却没有什么实质内容,倒像是小姑娘在向她的闺中密友分享自己这些日子的见闻。
白毛鬼想从信中打探到大王大妃阴谋的念头落了空,他原本不大高兴,想把信纸揉成一团扔开,却在看到姜清芸最后写的那段话时顿了顿。
——“谢谢你赠予的山茶花,我很喜欢。无以回报,随信送给你一件我自己编制的红绳作为谢礼。我也极喜欢与你交流,若是有机会能见上一面,一同踏青赏花游湖,想必是件乐事。”
姜清芸自己编制的红绳?
白毛鬼冲夜枭勾了勾手指,把它背上的竹筒倒过来在手上一磕,果然,在竹筒底部最不容易被风雨淋湿的地方放了一块手帕。
手帕方方正正叠好,中间似乎包着什么东西。
他不耐烦地抖开,其中果然是一条红绳:数股红线编织成长长一股,每隔一小段,就有编织了一个方形的节,一共有九个,模样各不相同。
白毛鬼在古书上见过这种节——这是从明国传过来的编织工艺,每种节代表的含义都不一样,但基本都代表着祝福平安的意思。
他细细捏着手中的红节,自嘲地笑了笑,嘴边的笑容却又泛着苦涩:
谁会祝福一只吸血妖怪平安?
真是愚蠢的姑娘。
心中烦躁,白毛鬼随手将红绳扔出了窗外。
原本在他身边等着邀功的夜枭一愣,下意识地就俯冲下去捡,可它的鸟嘴还没啄到红绳,红绳就被旁边身处的一只手迅速抢走了!
是白毛鬼!
他也跟着跃出了窗外!
第24章
024
“咕?”
客栈的高度并不算高,夜枭还没回过神来,鸟已经快要栽在地面上,它赶紧拉高身体,险险地擦着地面飞过。
再一回头,看到白毛鬼安然无恙地站在客栈门口,看着手中的红绳发呆。
真是的……既然舍不得干嘛一开始要丢掉嘛!
夜枭想不明白主人脑子里每天都在琢磨什么,它只觉得好麻烦,还是和它一样每天就研究怎么拿到可口美味的小肉干最实在!
它跳上白毛鬼的肩膀“咕咕”了两声,唤回主人的神智。
白毛鬼此地无银三百两:“刚才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然后又补充道:“不是我故意扔的。”
夜枭:“……”
咱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问。
一人一鸟闹出的动静惊动了客栈里的店小二,他跑出门来一看,又抬头往高处看看,神色极为迷惑。
显然是没弄明白,这位客观不是才刚去住店,怎么眨眼功夫又出现在大门口了?而且身边还带着一只猫头鹰?
难道是亲兄弟?
也不对啊……
白毛鬼并不在意店小二打量探究的视线,握住红绳的手一紧,他舔了舔嘴唇,最终还是把这条带着山茶花香味的红绳缠在了手腕上。
红绳编织得很长,足以绕手腕三圈,扣好绳结尾端之后,鲜艳的红色绽放在苍白的肌肤上,显得格外耀眼。
白毛鬼又想到了姜清芸,鼻尖似乎还萦绕着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种种甜美香味。
胃部不受控制地痉挛一秒,发出饥饿的呐喊。
在寂静夜里,这一声“咕~”显得特别明显。
夜枭圆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悄无声息地扇着翅膀远离了白毛鬼,怕他甩锅给自己。
白毛鬼:“……”
独钟自我
店小二十分有眼力劲,立即笑着打破沉闷的气氛:“客官一定是饿了吧,来,小店已经为客官准备好了上好的酒菜!您里面请!”
他眉开眼笑地将白毛鬼迎进客栈大厅,用抹布将木桌擦了一遍又一遍:“您稍等,小店的特色美食已经准备好,这就为您呈上!”
说完,就一溜烟跑进后厨。
一开始,白毛鬼确实是有所期待的。
他平日里虽然居住在皇宫中,各种珍馐美馔都品尝过,可是由于这个年代的交通不够便利,食物的保鲜措施也很一般,很少能吃到海边的新鲜菜肴。
白毛鬼知道,有些海中生物一旦离开海水环境,肉质就会变得又干又柴,完全失去口感。他在桌上拍了锭银子,示意自己手中富裕,让小二直接把最好的美食送上来。
可小二还没到后厨门口,白毛鬼就隐隐闻到了空气中传来的山楂香味。
白毛鬼:“……”
夜枭:“……咕。”
大事不好。
果不其然,小二隔着老远就开始报喜:“客官你可算赶上好时候了,咱们这里别的没有,山楂制成的佳肴可是当地一绝!保证您吃了之后还想吃!”
他笑盈盈地端着托盘,一碟一碟的上菜,每上一道,还要用尖锐喜庆的声音报一道菜名:“山楂炖牛腩!”
哐的一声,一道“香气四溢”的菜肴摆上了桌面。
“山楂萝卜大骨汤!”
哐的一声,又一道“香味扑鼻”的菜肴摆在了白毛鬼面前。
“山楂藕片!”
哐的一声,第三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呈现了出来。
“最后还有本店特别为客人附赠的产品,山楂酿制的酒水……”
白毛鬼:“……”
“滚!”
山楂山楂……
他现在听到这两个字就想揍人!
桌上的菜肴他一道也没碰,生气地拂袖离去。
只留下店小二迷茫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做错了,惹恼了这位贵人。
这些美味……大家不都很喜欢吗?每年甚至还有不少外地来的人特意指明要吃他们客栈的山楂大餐呢。又甜又酸,开胃还下饭。
店小二沮丧地垂着脑袋,正心疼地准备把山楂大餐回收,结果就看到,那位有钱客官的猫头鹰并没有离开。
不仅没走,还饶有兴致地盯着山楂萝卜大骨汤看。
小二刚要上前阻止,就见对方眼疾嘴快地叼出一根大骨,美滋滋地吸食骨头里的骨髓,连圆溜溜的大眼珠子都幸福的眯了起来。
“啊这,那汤……”
小二迟疑的喊了一声,心疼的说不出话来,桌上的食物客官没有动过,虽然不能再出售给别的客人,可是他们几个店小二自己私下打打牙祭还是可以的,结果,没想到竟然被一只猫头鹰给抢先了。
“你一只鸟还……”一句话还没说完,小二就看到猫头鹰眯着眼,爪子一伸,把神秘客人留下的银锭推到了他眼前。
“给、给我的?”
小二受宠若惊。
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锭银子!
夜枭点点头,爪子又在山楂萝卜大骨汤的碗沿上拍了拍,把其他的菜肴则推到了店小二那边。
店小二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好嘞,客官,您等好了,马上给您再上几份大骨汤!”
他十分机灵,看出来夜枭对其他的菜肴不感兴趣,甚至对汤里的山楂和萝卜也不太喜欢,于是直接抛弃了所有繁复手法,只留下最纯粹的大骨头。
害,只要客人高兴,只要客人给银子,管他是人是鸟呢!
独钟自我
在夜枭美滋滋地吸骨髓时,白毛鬼则在客房中焦躁的翻来覆去。
一会儿觉得楼下吸骨头声太大了,一会儿又觉得窗外的月光太亮了,再不然就是嫌弃客栈的床榻没有地宫中的舒服。
他辗转反侧好一会儿,无意间看到手腕上缠着的红绳,焦躁的心情才平复下来。
白毛鬼抬起手腕,这条红绳手链也不知被姜清芸如何处理过,山茶花味久久不退,他鼻尖深深一嗅,只觉得空气中若有似无的山楂臭味都退去了,才满意地闭了眼。
只是……不过片刻功夫,他又直起身,找小二要来笔墨纸砚,就着清冷月光,开始给姜清芸回信。
他还记得姜润说过,姜清芸小时候与他一起走南闯北经商,对各地的传闻轶事最感兴趣,于是便挑着自己一路上听来的几个故事写进信中。
一边写,一边看着手腕上的红绳轻笑出声。
姜清芸送了自己礼物,若是不回礼,到也说不过去。
上次送了她山茶花,她好像很喜欢的样子,那这次……
送点海滨小镇的特产?
这年头刚一响起,白毛鬼自己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可,千万不可让姜清芸误会自己喜欢山楂。
这么些年来,白毛鬼一直生活在尔虞我诈的生活环境中,就算他思索,也是在琢磨怎么杀人,研究怎么用武力胁迫他人听从自己的命令。
他从来不曾为送礼物而苦恼过。
清冷眼神看向窗外,漫无目的地搜寻着,突然,在看到木匠店方向时,白毛鬼眉尾一抬。
于是,几息之后,刚躺下的木匠就又被银子砸醒了。
见到白毛鬼,他的双眼立即又被铜钱银锭金元宝占满,语气非常狗腿:“您还有什么需要?”
正好,兵//器图谱还没有还给铁匠,他还指望着白毛鬼能多下几单。
“这次不要兵//器,你去找本首饰图谱来。”
木匠:“……?”
“我要你雕首饰,今晚就要。”
木匠:“……??????”
最终,白毛鬼用自己极有压迫感的凝视,和沉甸甸的银子顺利撬开了木匠的防线。在敲了铁匠家的门之后,木匠又成功地从熟识的首饰匠人那里获取了首饰图谱X1。
木匠一边用冷水洗脸醒神,一边略有疑惑地开口:
“客官想要首饰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去首饰店购买呢?那边的款式和品种都相当齐全,而且制作工艺和材料也是顶尖的。”
“不够独一无二。”
白毛鬼的回答言简意赅。
木匠:“……”
行吧,甭管有钱人的想法多么奇怪,既然人家肯支付大笔银子,自己照做就是了。
木匠连夜从库房调来几块精致的小型山楂木,这些材料虽然质地非常好,但是由于体积实在过小,本以为只能做些边角料,没想到,今日竟然有了用武之地。
给白毛鬼一一过目之后,他挑拣出几块最合适的,按照白毛鬼选定的图谱开始雕刻首饰。
雕花工具不比刨子之类的大件,都是可以拿在手上操作的精细物件,木匠所幸干脆坐在白毛鬼对面雕,免得客人临时有什么需求找不到人。
雕着雕着,他感觉对面投射过来的视线太过慑人,艰难地咽了咽,木匠为了转移注意力,开始干巴巴地向白毛鬼介绍自己用的每件雕刻刀,以及雕刻上的各种技巧。
“这里还有不少材料,您若是觉得无聊,也可以自己上手试试。”自己转移注意力还不够,木匠还撺掇着白毛鬼也赶紧把注意力放在别的方面。
白毛鬼神色淡然,冰冷的视线从雕刻刀上一一掠过。
在成为吸血鬼之后,尤其是帮助李成贵建立潮鲜王朝,入住地宫之后,他就很少亲力亲为做什么事情了。
任何他想要的,他渴望的,只要嘱咐几句,手下人自然会帮他完成。
可如今,不知为何,在这样一个月夜中,他突然想试试为姜清芸雕刻一件首饰。
或许是被手上的红绳所感染?
他也说不明白。
随手抄起一把锋利雕刻刀,又捡了一块偏深红色的山楂木料:“有没有雕刻山茶花的首饰图谱?”
“有的有的,在这里!”木匠发现自己的方法奏效,连忙将图谱翻到白毛鬼想要的地方,“您看这里,这是一种类似长命锁的山茶花配饰,适合女孩子或是小孩佩戴。”
白毛鬼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图谱上绘制的的确是山茶花不假,花朵的底部内侧有一个微妙的锁型结构,可以让它牢牢地挂在璎珞项圈的底端。
幻想了一下姜清芸戴着这朵“山茶花”的模样,白毛鬼点点头:“行,就这个。”
“诶,好嘞!”木匠连忙用另一块木料压住图谱的边缘,免得书页被风吹乱了。他自己手中的雕刻品也先放到了一边,仔细向白毛鬼描述着雕刻时需要注意的事项。
白毛鬼本来就博览群书,许多雕刻方面的知识他原本就看过,如今再有木匠一讲解,立即融会贯通。
最开始的时候手法还有些生涩,但很快,便娴熟起来,雕刻刀推下木料的速度连木匠看了都直咋舌。
没多大一会儿,山茶花的雏形就已经雕刻完毕,在白毛鬼进行细致修整时,木匠又去首饰店借来纯金打造的金丝项圈,各式璎珞,东海珍珠等,等着白毛鬼彻底雕刻完毕,又教他如何组装。
对于白毛鬼所做的一切,夜枭是完全不知道的。
它正开心地在客栈啃骨头,猪大骨上没有被完全剃干净的肉渣都被它啄进肚子里,原本因长途跋涉而干瘪下去的身材此时也圆润了起来。
它幸福地眯起大眼儿,刚“咕咕咕”了几声,突然,绒毛一竖,一种危险的感觉涌向心头。
一睁眼,就发现客栈外的月光不知被什么黑影遮挡住,身上因为喝汤而产生的暖意消失,只剩下冰冷阴森。
夜枭浑身一僵,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转过头:
果然,站在门口挡住所有月光的人正是它的主人,那个不高兴就会把人咔嚓咔嚓扭断脖子吸血的妖怪。
“咕……”
夜枭用小爪子推开盛放大骨汤的碗,一副自己什么也没做的模样。
“吃饱喝足了?”
白毛鬼的声音泛着冷与讥笑。
“你的主人可还饿着呢。”
夜枭浑身的羽毛都支棱了起来,有个声音告诉它,趁现在赶紧逃走才是上策,可是翅膀却软弱地提不起力气,只能不断后退着,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向白毛鬼,祈求他的宽恕。
“装可怜也没用。”白毛鬼伸手揪住了它。
就在夜枭以为自己要被拧断脖子时,突然,咔嚓一声,有什么冰凉凉的东西挂在了它的身上。怯怯地睁眼一看,是一个被调整好长度的……项圈?
“咕?”
“吃饱喝足了,就去给我送东西。信,还有项圈,都送给姜清芸。”
第25章
025
在夜枭往返的这段时间里,姜清芸直接以需要专心调制新品香料为由,找借口推辞了每日的听经活动。
收到大王大妃同意的批准时,她着实松了一口气:
自打知道释江大师也是个吸血害人的怪物之后,她就没办法保持镇定了。生怕自己再遇见对方,露出什么破绽,被对方一口吸成人干。
一连几天,她连看到桌上晒干的山楂都心有余悸,就怕自己日后也会变成这幅鬼样子。
她把自己关在厢房中,哪儿也不去,专心致志地看瑰瑰送给她的各式制香书籍。
不得不说,瑰瑰的本事的确了不得,送来的书全是姜清芸一直想拜读,却没有机会的。前朝古人的制香手法也给了她不少启发,让她能在制香道路上快速进步。
连同书一起送来的山茶花有些蔫儿了,但姜清芸却并没有太多可惜,而是先用粗盐给它脱//掉最后的水分,然后再夹在薄宣纸中,支撑干花书签。
夜里读书乏了,便夹一片在书中,次日继续阅读时还能闻到山茶残留的余香。
“也不晓得瑰瑰知不知道这个法子,下次写信的时候给她送上几片干花书签吧。”
一想到瑰瑰接到信时的惊喜神色,姜清芸就忍不住低头浅笑起来。她自己家中没有妹妹,如今完全是把瑰瑰当作可爱妹子再养,什么好看的,好玩的,好用的,都会第一时间想到送给瑰瑰一份。
时间一晃数日,姜清芸已经调制出五六种参杂了山楂粉的新品香料送给大王大妃品评,但对方好像精神气更加不足了,每天恹恹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天气转热的缘故。
姜清芸陪着大王大妃说了一会儿话,见她有些兴致乏乏,便先行告退了。
没想到,回厢房的路上竟然遇到一位老熟人——郭淑仪,啊,不对,现在郭润媛也只是淑容了,和姜清芸等级持平。
对方一看到姜清芸便面色忿忿,手中的帕子几乎都要拧断。
要不是她身边那个新来的新宫女死死拉住她,姜清芸甚至怀疑她会冲上来抓烂自己的脸。
这种将歹毒和坏心思都挂在脸上的人实在是不足为虑。
姜清芸站在高处,故意扭头问铃兰:“本宫记得郭淑容不是被禁足一个月了么?时间这么快就到了?”
铃兰很有眼力劲,加上以前在正因寺中没少受郭淑仪欺负,如今也尖起嗓子,刻意大声说:“还早着呢,淑容。只怕是有人见大王大妃最近没功夫管她,偷偷溜出来的!”
“奴婢这就去禀报大王大妃!”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把郭润媛怼了个半死。
郭润媛从小生活在贵族家庭,刚及笄又入宫成了李隆的枕边人,何时受过这种窝囊气?当即就跳脚起来,指着姜清芸的鼻尖怒斥:“姜清芸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羞//辱本宫!待本//宫回了景福宫,定要向王上告发你!”
“别人不知道,本宫却是清清楚楚看见的!害我的夜枭就是你养的!指不定利用鸟儿和寺外的野男人勾勾搭搭呢!”
她越说越难听,姜清芸只当她是疯狗乱吠,打发铃兰去禀报大王大妃后,不出意外,郭润媛的禁足令又增加了一个月。
不仅如此,为了防止郭润媛再刨出来说疯话,大王大妃直接派遣了更多侍卫守住郭润媛的院子,坚决不准她离开一步。
也就是说,直到大王大妃寿辰之前,郭润媛是别想出来碍眼了。
一回到厢房,姜清芸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放在窗边的小肉干——附近的野猫已经被她用薄荷草和鱼肉收得服服帖帖的,她特意强调过,饿了就来找她,不准动专门为夜枭准备的小肉干,更不准合伙欺负夜枭。
见小肉干与离开时一样,纹丝未动时,姜清芸心中有些莫名的失落。
尽管姜清芸知道,瑰瑰目前身在海滨小镇,就算夜枭没日没夜全力飞行也需要几日时间,可心中就是忍不住空荡荡的。
会忍不住去想,瑰瑰在海滨小镇有没有遇到麻烦,又或是会不会被那里壮丽的风景所吸引,再也不回汉阳?
她思绪万千,连制香也没了精神,拿起夹在书中的干山茶花瓣托着腮,无意识地转动着。
铃兰领着侍卫们处理好歇斯底里的郭润媛后,回房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她家淑容一身翠绿衣衫倚坐在窗边,美目痴痴地望向远处山林的方向,葱段一般的手指转动着鲜红的山茶花花瓣。
美人与景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仿佛是从唐朝流传过来的仕女图,而她手中的山茶花则成了图画中最亮眼的点缀。
铃兰快步上前,躬身问道:“淑容,您是在等夜枭吗?”
她顿了顿,有些迟疑地开口劝阻道:“淑容,奴婢斗胆说一句,您这样长期和外人通信,终究不是好事!”
郭润媛虽然嘴巴不干不净,可她说的也有一定道理:若是让大王大妃等人发现了姜清芸和外人私下传书,为了维护王宫后妃的名声,必然会直接将姜清芸打入冷宫,甚至直接处死灭口!
若是有心人再操作一番,给姜家按上一个通//敌//叛//国,或是意图行//刺的罪名都是有可能的!
姜清芸转动花瓣的动作一顿。
轻声说道:“嗯,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您知道什么?您根本不知道!
铃兰面色复杂,还想再劝几句,可是姜清芸却已经抬手挥了挥,示意自己不想再听。她没有办法,只能鞠躬退下。
随着铃兰离开的关门声响起,姜清芸也叹息一声:她当然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对的。
无论瑰瑰是男是女,自己一个已婚妇人这般与外人私下通信终究是不对的。
只是自从父亲被冤枉入狱,她被李隆强行收入后宫以来,她就没遇到过什么顺心的事情。瑰瑰的存在几乎是她唯一的慰藉,与瑰瑰通信也成了她制香之外为数不多的爱好。
她……放不下。
再者说,经过瑰瑰将父亲救出天牢一事后,姜清芸对瑰瑰的身份也有些好奇。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当今的王上,燕山君李隆是如何一个昏庸无度的暴//君,他生性残//暴,最喜欢杀//戮//血//腥,以别人的痛苦为乐。
这一点从当初高秀妍被割去口鼻一事上就能感受到。
可瑰瑰竟然能说服李隆放了她的父亲?!
瑰瑰到底是谁?
如果她是女孩子的话……姜清芸脑海中莫名闪过张绿水的身影。
然后连她自己都被这个古怪的念头惊到了:不可能,虽然从字里行间能看出瑰瑰也是身居高位之人,语气霸道专横,但她绝对不可能是张绿水!
至于其他在李隆面前说得上话的女性……中殿慎氏?她的妹妹慎彩景对自己似乎挺有好感,还说要帮助姜家脱困。可是语气似乎也不太像……
姜清芸揪紧花瓣,始终猜不到瑰瑰的身份。
唯一能够肯定的就是,对方一定在李隆身边,是说话极有分量,就连当今王上也不得不重视的年轻女性。
如果是这样的话……姜清芸与她通信暴露的可能性也会更加大。
或许自己真该如铃兰所说,和瑰瑰断了联系?自己受到上天眷顾,好不容易重活一世,父亲也被救出了大牢,若是因为自己作死,再度踏上上辈子被打入冷宫,连累家人的老路,未免也太不明智。
一想到冷宫中那个吸食人血的怪物,姜清芸身上一僵,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心直往上涌。
明明是白日,她却无端地感受到了一股阴寒,仿佛自己又回到了目睹高秀妍死亡的那日,月光之下,有着妖异俊美脸庞的男人眼神玩味地看着她,仿佛是在打量某种新奇的猎物。
他缓步走来,带着一层层死亡的压抑和窒息。
姜清芸忍不住呼吸越来越急促,就在此时,她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咕咕!”
鸟儿的叫声带着欢欣与急切,一下子就把姜清芸从恐惧中拉了出来:是夜枭!
姜清芸面上愁容立即退去,什么“与外人私下传信不妥”,什么“有可能会被打入冷宫”,相关地念头全被抛在了脑后,她迅速起身,一双桃花眼目光灼灼地望向森林深处,鸟叫传来的方向。
她看到了一个棕色的小点正极速向这边冲来!
却又在即将到达正因寺时猛地一坠,圆溜溜的大眼珠子左右看了看,张开翅膀迈着大长腿悄悄摸摸地混进寺中——果然是夜枭!
小家伙跑得近了,看见姜清芸,也兴奋得不得了,直扑翅膀。
跳上窗棂,在小肉干和姜清芸之间犹豫了几息,最终还是眯起眼,钻进姜清芸怀里,使劲儿用小脑袋蹭她。
软软的毛发中参杂了一丝奇异的冰凉触感,姜清芸一愣,还以为夜枭又在什么地方受伤了,急忙忙拨开它颈间的羽毛,然后整个人都愣住:
夜枭的脖子上竟然挂着一只璎珞项圈?不仅如此,在项圈底部,还搭配着一只山楂木雕刻成的山茶花长命锁?
“这是……瑰瑰送给我的?”姜清芸细细抚摸着木雕上的纹路,心中五味陈杂。
她以前长期与父亲走南闯北,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件木雕的工艺并不完美,看上去像是新手学习并雕刻的。
也就是说……这只项圈不仅仅只是瑰瑰赠送的这么简单,而且是她亲手制作的!
一想到瑰瑰在百忙之中,还点着烛火拿着刻刀为她精心雕琢礼物,姜清芸就觉得自己方才想与瑰瑰断了联络的想法真的是非常的渣。
渣穿地心的渣!
“咕?”
夜枭原本以为姜清芸会十分欣喜——从它跟随主人这些年的经历来看,每次主人赏赐别人什么金银珠宝,或者是许下什么承诺时,对方都会表现得喜不自胜。甚至有些人开心的当场给主人拼命磕头。
难道是芸芸小可爱嫌弃项圈太丑了?
也、也是……它看到别的女孩子头上戴的,脖子上戴的,都是闪闪发亮的珠宝,主人真是笨,怎么就送了块木头给芸芸?
夜枭焦躁地用小爪子刨刨,才在心中抱怨了白毛鬼两句,就看到姜清芸温柔地去下璎珞项圈,重新调整好长度,自己戴上。
她特意摆正山茶花形状的长命锁,坐去梳妆镜前仔细欣赏着。
夜枭歪着脑袋偷偷看了一眼:咦,芸芸小可爱好像是在笑啊!
难道说她其实很喜欢这只项圈?
害!主人就是主人!算无遗策!——夜枭瞬间忘记自己刚才是如何嫌弃白毛鬼的,又开始在内心吹起他的彩虹屁。
它抖抖身子,放下传递书信用的竹筒,心安理得地站在书桌上吃小肉干。
一边吃,一边还偷偷观察姜清芸的神色。
只见对方先是闻了闻竹筒上,低头浅笑一声,似乎是自言自语地叹道:“好久没闻到海的味道了。”
在阅读书信时,姜清芸嘴角的笑意更是越来越浓:白毛鬼在信中写的那些沿途见闻是她许久未曾见过的新奇,如今阅读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少女时期无忧无虑的时光。
在看一些特别有趣的片段时,姜清芸还把信纸翻来覆去的反复阅读,低低地念出声,仿佛这样便能与瑰瑰一起,坐在人来人往的小茶肆中,品着香茗,听说书先生讲得唾沫横飞。
不多时,信件见了底,姜清芸愣了愣,怅惘若失地叹息一声,一双桃花眼望向夜枭:“要是你能飞得再快一点就好了,我和瑰瑰就能每日互通书信了。”
夜枭:“?”
正在埋头苦吃的夜枭悲愤了。
芸芸小可爱,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主人不是人,你也不做人了吗!
姜清芸发现了它的震惊,先是一怔,旋即扑哧笑出声来,摸摸夜枭毛茸茸的小脑袋,又给它抓了一把小肉干安抚道:“我说笑的,辛苦啦我的小信使!”
“这次给瑰瑰回信还要麻烦你帮我把这个带去呢!”姜清芸指了指架子上的几只小瓷瓶。她没忘记,之前瑰瑰来信时,要她在配置好大王大妃需要的新香后也给她送去一份。
如今香料虽然没有完全定型,但大体上不会更改的太多。
“唔……让我想想,还有制作的干花瓣书签也要带去,瑰瑰在海滨小镇也不知道饮食吃不吃的惯,我还能找大王大妃要些宫中的顶级糖糕给她送些去……”
姜清芸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掰着,恨不得把整个汉阳所有的好东西都给瑰瑰打包送过去。
就在她琢磨如何能把最多的东西塞进小小竹筒中时,厢房外却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她迅速把夜枭往里屋一藏,冷眼望向门口,直到看见跑进来的是铃兰才放下警戒。
“怎么回事,慌慌张张的,发生什么了?”才刚松一口气,姜清芸想到寺中伪装成得道高僧的魔鬼,又忍不住紧张起来。
难道又有人死了?!
“淑容,不好了!刚刚宫中来人了!”
铃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喘息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王上派人来告知,张淑容有身孕了!大王大妃和王大妃正大发雷霆呢,说是决不允许贱籍女人诞下王嗣。她们准备提前回宫,还要……还要……”
她越说越小声,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姜清芸瞬间灰白的脸色:“还要……安排其他嫔妃侍//寝。”
第26章
026
侍///寝!
姜清芸只感觉头皮瞬间发麻,身上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似的,手脚冰凉。
对于别的王上来说,或许中人家的女儿能进入后宫,成为妃嫔常伴君王左右,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可是李隆……
整个潮鲜谁不知道他荒//淫又暴//虐,任何人对他来说都如同牲畜一般,在他面前毫无尊严可言,只能成为供他取乐的玩//物。
也正是因为这样,宫中那些来自贵族家庭的妃子们反而不受李隆宠爱,只有张绿水这样,出身贱籍,早就摒弃了一切自尊脸面的女人才能迎合他,讨他的欢心。
如今张绿水有孕,无法侍奉,两位大妃为了维护李家血脉的高贵性,必然会强制李隆宠//幸其他妃嫔,争取早日生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毕竟按照潮鲜的祖令,孩子的身份全然取决与母亲身份的贵贱。
母亲是贱籍,哪怕父亲是君王,生下的孩子依旧是卑微的贱奴!
两位大妃绝不能让李氏在自己手中成为笑柄!
“淑容……”
这些天的相处以来,铃兰是知道姜清芸对争宠一事没什么积极性的。
甚至因为父亲被关押入狱,宫中几位贵人都不愿出手相助,姜清芸对宫中众人也表现的不太热络,可……
“没事,不必担心本宫。”姜清芸攥紧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虽然是笑着,可眼底却一片冰寒。
“身为王上的妃子,努力为李氏诞下子嗣本来就是本宫应做的事情。”
她自嘲笑笑,当初刚重生时,姜清芸还想着争夺李隆的宠爱,拯救父亲,却没想到,如今瑰瑰已经救出她父亲,可自己却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当初的老路。
“收拾东西吧,张淑容有孕不是小事,大王大妃怕是今日就要动身返宫。咱们别耽搁,尽快早些收拾好,也不至于以后手忙脚乱。”
被这件事一打扰,姜清芸写信的心情也没了。
她不清楚如今王宫是否守卫森严,夜枭进出皇宫会不会和进出正因寺一般顺利,于是趁着铃兰收拾东西的功夫,迅速研墨,给瑰瑰写了最简单的一张字条,知会他张绿水有孕,她要回宫的事情。
一边写,一边心中还抱有点点期待:若瑰瑰真是李隆身边亲近的人,或许等瑰瑰从海滨小镇回来,自己二人能在宫中相见也说不定呢?
独钟自我
纸条简短,姜清芸原本想直接绑在夜枭脚上了事,可她刚一有动作,夜枭就熟练地转过身,把竹筒开口朝向姜清芸,摇摇小尾巴,示意她赶紧装信。
姜清芸把纸条折成小方块,放进竹筒,又装了一小瓷瓶山楂香料放进去,拍拍夜枭:“好了。”
“咕?”
夜枭迟疑,稍微感受了一下竹筒的重量,又摇晃摇晃竹筒,轻轻啄了一下姜清芸的手,提示她是不是忘记什么:主人还期待着你的礼物呢!只有小纸条怎么可以!
芸芸不要偷懒!
“没有了呀咕!”看见夜枭如此呆头呆脑的模样,姜清芸轻笑了一声。
还没等她说的更多,前院果然传来大王大妃身边尚宫催促的声音。
“去吧,就把这些带给瑰瑰。若是以后……能相见就好了。”姜清芸眉头轻蹙,捧着夜枭走到窗边,双手一振,送它远去。
自己则收拾好心情和衣角,神色漠然地听着尚宫的嘱咐。
就如同姜清芸所预料的那样,大王大妃听到张绿水有孕的消息后,根本坐不住,连当天下午的讲经都没听,直接收拾了行李,要杀回宫中,为中殿慎氏撑腰,顺便好好教训教训张绿水这个妖妇。
启程回宫的一行人面色各有不同,其中最为兴奋的就要属郭润媛了。
她被贬为淑容,又增加了禁足时限,原本还在抱怨发愁,不知如何再次上位,如今回宫正是她的机会!
她把所有整理工作都扔给了小宫女,自己则涂脂抹粉,想要以最娇艳的姿态出现在李隆面前,重新夺得李隆的宠爱。在看到姜清芸的清淡妆容时,还得意地哼了一声,轻蔑地扭着腰挤上了大王大妃的车驾,说是要悉心照顾。
这一次,大王大妃倒是没把她赶下来,默许了她的行为。
铃兰不服气,皱眉低声道:“得意什么?大王大妃明明更喜欢我们淑容。淑容,咱们要不去王大妃的马车问问?若是只有您单独乘马车跟在后面,叫宫里人看见还指不定如何怠慢您呢!”
她在宫中多年,自然知道景福宫中的下人很会捧高踩低,若是让他们误以为姜淑容不得两位大妃喜欢,又没有王上的宠幸,只怕以后的日子会过的比较艰难。
姜清芸却不以为意,重活一事,她早就看清楚许多事情,那些她曾经认为非要不可的东西,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她爱争就让她去争,有些东西,争到手了也不一定是好事。”
她声音淡淡,在铃兰的搀扶下坐上自己不起眼的小马车,跟在两位大妃的车驾之后,急速赶向汉阳的方向。
两位大妃的看重?
还真以为“看重”就等于“喜欢”了?“喜欢”就等于“真心实意为她好”了?
姜清芸只能说郭润媛根本就没有看明白,这吃人的景福宫中哪有什么真心实意,有的只是利益的勾结罢了!
大王大妃之前那么看不上郭润媛,可如今为何让郭润媛上了她的车驾?不过就是因为张绿水有孕,出身高贵又有些姿色的郭润媛又有了利用价值!
姜清芸几乎可以猜到,回到宫中之后,刻着郭润媛名字的木牌一定会出现在侍//寝名单前列!
姜清芸微微垂下眸子,对铃兰招了招手:“回宫之后你去帮我找这些草药来。”
铃兰一边记着一边惊讶:“淑容您还懂医?”
医?
这样的高深学问姜清芸自然是不懂的,但是制香的人,大多都会懂一些草药方面的知识,方便在调制香料时不至于相克,或是加强香料某些方面的作用。
姜清芸让铃兰去找的这些草药,无一例外都有一种用途:就是活血化瘀,催发经//血!
她要避宠!
她就不信,自己处于不方便的小日子时期,尚宫们还会丧心病狂的把自己的牌子交给李隆挑选!
就在两位大妃风风火火回宫,与张绿水斗智斗勇的同时,白毛鬼也终于收到了姜清芸的回信。
夜枭疲惫不堪飞来时,白毛鬼正在木匠店里验收他订制的山楂木兵//器。
木匠手艺不俗,他打磨武器的技术比起景福宫中那些为王室服务的木匠也并没有差到哪儿去。
白毛鬼满意地抽出一把佩剑——山楂木打造的佩剑虽然没有金属那般闪动着冰冷的慑人光泽,可从剑锋剑刃的锐利程度来看,这绝对是一把足以取人性命的兵//器!
白毛鬼指尖摩挲着佩剑血//槽,脑中已经开始想象自己用这柄剑取走海瑞项上人头的场景,一想到跟自己作对的数十年的家伙就要烟消云散,白毛鬼嘴角忍不住翘了下。
那微笑,极致的俊美且残忍。
“剑不错,但还缺个试剑石。”他声音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中满是寒意。
所谓的试剑石,就是兵器在打磨好,开//刃之后,常会用一块石头来测试宝剑的锋利程度。在宗主国内就流传着不少试剑石的传说,潮鲜境内现在也有些书生侠客喜欢用试剑石来彰显自己佩剑的珍贵。
但……但他们的佩剑都是精钢锻造而成啊!
自己只是用山楂木打造了一把佩剑,这磕在石头上,岂不是要完蛋!
木匠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剑要是劈坏了,客官一生气,岂不是不会给他结账了?!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小本生意经不住这么折腾。
木匠赶紧上前一步,想要劝阻白毛鬼——这就是无知者的幸福,他并不知道白毛鬼的真实身份,只当他是个爱好奇怪,但出手阔绰的普通客人,所以才敢上前劝阻.
若是他知道,白毛鬼生气后他不是没钱,而是没命,只怕早就左手老婆右手刨子连夜亡命天涯。
夜枭就是这个时候飞过来的。
连续的长途跋涉让小家伙疲惫不堪,尤其是之前看到姜清芸只给主人带了这么点东西后,它一边飞行,一边担忧主人的怒火会牵连到自己,一路上都在担惊受怕。
好不容易见到白毛鬼了,它小心翼翼地卸下竹筒,迅速飞离老远,一副夜枭是个乖宝宝,夜枭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它的反常没有引起白毛鬼的重视,他的视线几乎完全凝在竹筒上,往日冰冷的视线中难得有了一份柔软。月光映照在他漆黑的眸子里,点亮了他难得的期待。
夜枭看到主人这幅模样,抖得更加厉害。
完蛋了咕!
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啊!若是主人发现芸芸小可爱用那么简短的信敷衍他……夜枭展开翅膀,遮住圆溜溜的大眼珠子,不忍看木匠的下场。
果然,就如同夜枭猜想的那样,当白毛鬼拧开竹筒盖子,满心欢喜,却只倒出一张薄薄的小纸条时,他脸上的笑意缓缓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比长白山积雪还要冰冷的寒意。
苍白指尖搓着那一张薄薄纸条,白毛鬼嘴角全是讥讽。
好。
好得很。
人类从来都是这样,看似热情,实则从不肯献出真心。
他花了一晚上的时间为姜清芸打造了那只璎珞项圈,沿途刻意收集许多怪奇故事写进信中给她看,换回来的,却只是这样一张纸条和一瓶山楂香料!
真当自己这么好打发?
白毛鬼冷笑着展开姜清芸的纸条,打算看看她是不是真如自己所想,只是敷衍了事,却没想到,看到的却是姜清芸略显慌乱的笔迹。
等阅读完信件内容,白毛鬼攥了攥纸条:他能从字里行间看出姜清芸的慌张和无助,对于她只用小纸条打发自己回信的行为也没那么愤怒,只是……
心中却莫名升起另一股陌生的情绪。
——他不想看到姜清芸与李隆那废物合///宫。
第27章
027
马车沿着最初来到正因寺的路线一路返回景福宫。
可马车内的人的心态却是完全不同了。
姜清芸重活一世,又收到正因寺内各种颠覆三观的事情的洗礼,早就不再如往日那般胆小怯懦,对自己用起香来也是毫不留情。
果然如她所料,回宫次日,小裤子上就隐隐见了红。
大王大妃宫中。
大王大妃对着菩萨像盘腿而坐,捻着佛珠,可任谁都能从她沉如黑水的表情中看出来她深深的不悦。
没有人敢在此刻触她眉头,整座宫殿中宫人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王大妃坐在她的下首,一页页翻着嫔妃们侍寝的记录簿,最终叹息着合上:“张淑容怀孕的时间对的上,咱们没法在这方面挑出错来。”
她扫了一眼大王大妃的神色,故意沉着嗓子给李隆上眼药:“王上也真是的,张绿水那种贱籍妓/子接进宫里来玩玩也就算了,怎么能让她怀上孩子呢?若是以后……由贱籍出身的孩子集成大典,岂不是要让李氏潮鲜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一方面,王大妃是真的怕李隆这昏君做出什么贻笑大方的事情,连累整个国家都成为史书上的笑话,另一方面,她也是真的不忿!
凭什么?
就因为李隆这混账小子早出生几年,哪怕再昏庸无度也能成为潮鲜的王?
他可以,凭什么自己才学兼备知法守礼的儿子不可以?
里屋中,大王大妃捻佛珠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
就像是要把所有的烦躁都通过这个行为甩出去一样,可越是焦虑,那份燥郁的心情就越是无法排解,最后,大王大妃狠狠甩开佛珠——上好的冰种玉石猛烈磕在地板上,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都是些胡闹东西!”
“哀家只是去正因寺吃斋念佛,不是死了!”
“贱籍出身的世子?他李隆丢的起脸,哀家还丢不起这个人!慎家女也是个没用的东西,都扶持她当中殿娘娘了,怎么连王上的后宫都管不住?竟然让那个贱皮子怀孕!是准备让贱皮子生下小贱种气死哀家吗?!”
就如同姜清芸猜想的那般,大王大妃所谓的“诚心礼佛”不过都是用来掩饰的幌子,如今怒上心头,什么“贱皮子”“小贱种”之类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蹦。
不过,到底是曾经的宫斗胜利者,很快,大王大妃就冷静下来,重新恢复往日的高贵矜持形象:“其他妃嫔呢?”
“并无侍寝记载。这段时间王上独宠张淑容。”
“哼,都是些没用的,两班贵族的脸面都被张绿水那妖妇踩在脚下了!”大王大妃冷哼一声,又想起什么,“姜淑容呢?我记得王上还很中意她?”
“今晚就让姜淑容侍寝!”大王大妃眼中闪过一丝阴冷,“她不是想救她父亲?正好,讨好王上的时间到了。我记得她也只是个中人女儿,让宫中女官去教教她张绿水那些下三滥的套路!只要能勾住王上,怀上子嗣,哀家就做主保她姜家安全无虞一生富贵!”
大王大妃作为全国上下权力最大的女人,从来不会考虑到别人是否愿意。
只要她想,一个命令,所有人都必须按照她的意志行事。
就如同现在,她甚至都不需要去询问姜清芸的个人意愿,一句话,就决定了姜清芸的未来,甚至还直接要求对方学习妓/子勾人的方式留住李隆!
有哪个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去做这种事情?!
王大妃倒是对姜清芸观感不错,小心翼翼地回道:
“怕是不行。刚刚有宫人来报说,姜淑容今日来了月事,不方便侍寝。”
“月事?来的这么巧?一让她侍寝就来月事?让内医院看过没有?”大王大妃面色不虞,只觉得今日事事都与她作对。
“听说已经去瞧过了,说……”明明室内只有她们两人,王大妃还是小心地压低嗓子,“说不像是正常月事,是姜淑容原本就身子骨弱,最近又接触了大量活血化瘀的药物才导致月事提前。臣妾本来也想着是不是有什么蹊跷,仔细问过才知道,所谓的活血化瘀的药物恐怕就是山楂。”
王大妃这样一说,大王大妃面上的不悦也消散不少。
“竟然是山楂?嗯……想不到小小果子竟然也有这种用途,真是……”
使用山楂研制新型香料原本就是大王大妃交给姜清芸的任务,目的自然是为了对付宫中的吸血鬼。
如今听闻姜清芸在努力完成自己要求时伤了身子,无法侍寝,大王大妃自然也不好怪罪什么。
比起李隆有个贱种孩子这事儿,还是吸血鬼的威胁更迫在眉睫!
她扬扬手:“罢了罢了,既然她身子不适,我们也不必强人所难。让内医院给她送些补品,便不用去王上哪儿侍寝了,好好研究处山楂香料才是正事。”
大王大妃又心烦地拧起眉头,李隆后宫中看上去莺莺燕燕不少,倒是没几个好用的。
王大妃沉默片刻,上前一步,轻轻地给大王大妃揉着太阳穴,减缓她的头疼症状:“大王大妃,依臣妾说……我们当初在郭淑容身上布下的后手,也该启动了。”
大王大妃眼神一厉,阴狠地视线从王大妃脸上狠狠刮过。
她当然清楚自己这位好继儿媳为何突然提到这个——当初带郭淑容去正因寺,赐给她含有守护鬼血肉的香酥荷鸡,就是等着哪一天,李隆不再受她们掌控的时候,通过合宫的方式,让郭淑容这个毒人送李隆上西天。
可……现在就到必须走这一步的时候吗?
李隆就是再昏庸,也是她的亲孙子啊!
大王大妃双目紧闭好一会儿,才招招手,吩咐宫人重新为她拿一串念珠来。
一边捻着,念着佛经,一边低声道:“随你吧。这事我管不了。”
“是,臣妾一定将此事办得妥当。”
王大妃心中悄悄翻了个白眼。
当初带郭淑容去正因寺正是大王大妃主导的,如今真要下手了,又在这里装什么慈悲?还她管不了?分明就是不想脏了手,避免日后史书上留下什么不光彩的猜忌!
不过……到也无所谓了。为了自己的儿子能继承大统,王大妃也不在乎自己会背负什么罪名。
刚一离开大王大妃的宫殿,她就抬手招来自己的心腹,吩咐对方让内医院给姜淑容送些补品,另外,无比要让李隆选中郭淑容侍寝!
姜清芸老老实实待在自己宫中,一门心思调香,就算是内医院送来了大量补品,也只是让铃兰收起来放在一边,丝毫不知道,自己方才在侍寝的“鬼门关”走了一圈。
她不断用银针细细地拨着面前的香料,只是往日能让她心神雀跃的事物,如今却叫她焦躁不安,一刻也难以平静下来。
转头看了一眼内医院送来的补品,她低声喃喃:“王大妃差人送这些东西过来,想必就是相信了我们的说法吧?”
铃兰探头看了一眼窗外,并无外人,立即点点头,安抚道:
“淑容您别担心,如今张淑容有孕,宫中妃嫔多是想着趁此机会将王上邀去自己宫中呢,大家都知道,两位大妃很是瞧不起张淑容,若是谁能现在有身孕与张淑容打擂台,必然能获得两位大妃的支持!哪能想到您会刻意避宠。”
她虽然只是一介小宫女,却在宫中服侍多年,很多事情看的反而比姜清芸还要通透。
铃兰见姜清芸一直看着窗外发呆,轻笑一声,打趣道:“依奴婢看啊,淑容您不只是为了避宠一事心烦意乱,淑容是等不到夜枭回来才心神不宁的吧?”
诚如铃兰所说,夜枭已经许多时日未来了。
姜淑容当时在正因寺中听闻要回宫侍寝的事情,吓得脸都白了,在六神无主地状态下写了那么短小简陋的一封信过去,对方那么心高气傲的小姑娘怕是生气了吧。
不然以之前又是送礼物,又是寄长信的关系,倒不至于断了这么久的联系。
铃兰看着这些时日,自家淑容每次遇见什么事儿,有了什么感悟,都写在信纸上,早已积累厚厚一叠;
遇到什么可爱的小玩意儿也会特意收集起来,放在寝殿的柜子里;
甚至是夜间,都会特意嘱咐铃兰为夜枭留一扇窗子和一碟小肉干,免得人家日夜兼程飞过来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姜清芸一愣,脸莫名其妙红了瞬间,咳嗽两声清清嗓子:“不得胡说。你快去把王大妃送来的补品清一清,别净杵在这里调侃主子。”
打发走了铃兰,姜清芸又忍不住看着窗外发呆。
一直到了黄昏时刻,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盯着天空许久,才猛地回神:自己不会真的在为夜枭和瑰瑰的事情患得患失吧?
这念头刚一升起,她就自顾自地摇摇头:肯定不是。就算自己盼着夜枭到来,也不过是想问问瑰瑰关于自己父亲的事情。
哎……许久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也不知道父亲的身体怎么样了。
总不能真是因为上次书信草率,惹瑰瑰大小姐不高兴了吧?
哪有这样小心眼的……姜清芸摸着胸.前的山茶花璎珞项圈,心中嘀咕,等以后见了面,赔了不是,自己肯定要笑话她。
她正想着,突然听到窗外传来熟悉的翅膀扑腾声。
姜清芸一惊,闪电般的站起身,期待看向窗外——什么都没有。
是自己听错了?
不可能啊……明明……她攥紧了帕子,抿了抿嘴唇。片刻之后,终于下定决心,走出她所居住的盈翠殿。
若是方才她没听错……那鸟儿,似乎是飞向冷宫的方向了!
第28章
028
冷宫……
姜清芸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心如鼓擂。
入宫当日在冷宫遇见吸血鬼,他残忍暴戾吸干高秀妍血液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尽管已经在正因寺听了那么多天佛经,甚至在两位王妃的熏陶下,她都能一字不落地背下各种降魔伏妖的经文,可一靠近冷宫,浑身的汗毛还是全都竖了起来。
这里安静得可怕。
就连温度似乎都比外面低了不少,冷得姜清芸牙齿直打颤。
她攥着手帕,双手紧紧护在心口,小心翼翼又快速地四下张望着。
夜枭不会真的飞到冷宫来了吧?
若是下次遇到了……一定……一定要好好跟瑰瑰说说……冷宫有可怕妖怪的事……
重活一世,姜清芸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看淡死亡,可现在才知道,当直面极端的恐惧时,自己还是会腿肚子发软的。
她贴近墙边,蹑手蹑脚在冷宫中巡查,偶尔会听到什么声响,但在猛地惊吓之后,才发现,对方不过是一些常年困锁冷宫中精神失常的妃嫔。
那些可怜的女人甚至都还没有触碰到姜清芸的衣角,就被宫人们七手八脚地拖拽回去。宫人们点头哈腰地对她赔礼,好意劝阻她冷宫不宜常来,关起门来,却又是另外一副嘴脸,把发了疯的妃嫔们当孙子一般训斥。
姜清芸知道自己不该为此幸灾乐祸,但内心却抑制不住地升起一点点安心:
发疯的妃嫔们都还活着,宫人们也都安然无恙,也就是说,那怪物不会常来冷宫,将这里当做狩猎场任意捕杀食物。当初高秀妍的事情或许只是例外。
是高秀妍惨遭削面,浓重的血腥味引来了吸血鬼吗?
还是有别的隐情?
姜清芸一边搜寻冷宫,一边暗自揣测着。
自从知道了景福宫和正因寺内都暗藏吸血鬼后,她也会偷偷找寻一些书籍查看,做到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但姜清芸总觉得,书籍上关于吸血鬼的特征不可全信——
就比如,书上说吸血鬼畏惧阳光,断不可在白日出门活动。
哼,这不就是瞎写嘛!释江和尚不仅天天出来讲经,甚至还能白日里去山林里晃悠呢!
等到姜清芸仔仔细细将冷宫内外都寻了个遍,夜色也吞噬最后一抹夕阳。
浓稠黑暗几乎是一瞬间从地平线席卷而来,吞噬着冷宫中的一切。
姜清芸只在冷宫某处角落发现了几根鸟毛,从色泽上看似乎就是夜枭的,但那些鸟羽已经完全失去了光泽,并非是近日留下的。
……夜枭真的不在冷宫啊……
姜清芸也说不上自己到底是欣慰还是失落更多一些。
“瑰瑰不会真的生气了吧……她是不是再也不让夜枭来了?”
姜清芸转动那几根鸟羽,委屈巴巴地自言自语:“又不是故意不给你回礼的……这次给你准备了好多东西,柜子都快装不下了,你又不来了……”
她低垂着眼眸,惆怅地一踢墙边小石子,像是个与闺中密友闹别扭的小姑娘。
最后看了冷宫一眼,姜清芸裹紧外衣,匆匆跑向自己宫殿的方向。
姜清芸不知道的是,冷宫中,在她看不见的阴暗角落,白毛鬼正抱臂环胸,冷冷地斜睨着她。他薄唇紧抿,在听到姜清芸给他准备了不少小玩意儿的时候,轻轻地哼了一声。
夜枭则迫于他的威亚,畏畏缩缩地躲在他的宽大黑色衣袍下,满脸肉疼地看着姜清芸离开,不敢吭声。直到有好多好吃的小肉条的小芸芸跑远了,它才干哼哼唧唧地看自家主人一眼,内心咕咕:
哼!傲娇鬼!
当然,这些心里话夜枭是不敢表达出来的——主人太可怕了有木有!
当初它见主人收到信时那般震怒,甚至连海滨木匠打造的最后几把兵器都没拿,就铁青着脸赶回汉阳城。
可把它吓坏了!
还以为是芸芸小可爱彻底得罪了主人,就要被吸成小肉干!
虽然……虽然它真的很喜欢吃小肉干,可是……那可是芸芸小可爱啊!
夜枭心中万分纠结,不知道在主人大开杀戒时,自己是躲在一旁明哲保身,还是偷偷提醒芸芸快跑?
但让夜枭没想到的是,白毛鬼的怒意似乎并非冲着芸芸而来,甚至都没有拿地宫里关着的芸芸老爹出气!
夜枭看到,自家主人只是每晚去芸芸小可爱大敞着的窗边站小会儿,又会在宫人们夜晚巡逻时离开,随后就窝在地宫里整夜整夜臭着脸看书,都不出去玩……
夜枭还知道,有一晚,主人还去了昏君李隆宫中,夜枭没听明白两人争论了什么,只知道,主人刚一走,小昏君就恨恨地摔了茶杯,就仿佛主人偷走了他最爱吃的小肉干。
哎呀……说到小肉干,肚肚又饿了呢……
夜枭扑棱棱飞上白毛鬼肩头,见他望过来,连忙用黑豆般的大眼珠子眼巴巴地看他,希望他能放任自己去找姜清芸。
白毛鬼与这小废物相处多年,一秒便看穿它的心思。
他绕着手腕上的红绳,轻哼一声:“你去找?你没听到她说给我准备了礼物?多到柜子都放不下?你搬得回来吗?”
男人俊俏冷冽的脸上没有什么温度,就连低沉嗓音也透着无尽寒意,可是……
可是夜枭怎么总感觉这人在得意呢?
独钟自我
它扑腾两下翅膀,想要表达自己的不甘心和超凡能耐,可还没等它上天,就被自家主子单手一按——
老实了。
乖巧如鸽安静如鸡,连翅膀都收拾得紧紧的,把自己伪装成一只猫头鹰条老老实实地等待白毛鬼回来。
几乎是眨眼之间,夜枭就看到自家主人扛着一只木柜回来了。
不是你……啊?
夜枭震惊了:芸芸说有一柜子的礼物要给你,你还真把人家的柜子扛回来啦?你不怕明天芸芸醒来看到自家房间里空空荡荡的开始怀疑人生吗?!
最重要的是……前几天,他们一人一鸟去芸芸窗前偷看时,明明看到小肉干是放在窗台边上的,主人你光扛个柜子回来,那……那我的小肉干呢?!
最重要的小肉干呢!
没有得到白毛鬼的允许,夜枭也不敢随意在宫殿内乱扑腾,只能张开双翼,又迈起自己的大长腿快步飞奔跟上主人。
一路小跑回地宫,它瞧见主人已经开始一件件地往柜子外掏东西了。
哼,跟打洞的老鼠一样,坏主人。
夜枭心中嘀嘀咕咕,身体却非常诚实地凑了过去。
让我康康,芸芸都送了些什么好东西!
对于姜清芸的礼物,不仅夜枭好奇,白毛鬼自己也期待的很。
他本来对人类的律法就不怎么上心,尤其是想到,这些礼物是姜清芸对上次寄信简陋的赔礼,拿柜子一事就越发的理直气壮。
随手一扯,白毛鬼扔开铜锁,伸手进去摸礼物。
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他唇角微微上挑,桃花眼中更是多了几分满意和期待。
结果伸手一摸,是一只蚕丝缠花发簪。
再一摸,是一条金鱼双面绣帕。
再再一摸,是一面双飞燕图案的纸鸢(风筝)。
白毛鬼:……
不摸了!
他又好气又好笑地往地宫王座上一躺,不忿地瞧着恁大一个柜子。恨不得把这呆子木头拆了劈柴烧。
姜清芸还真把自己当小姑娘了?
怎么送的都是这些玩意儿?
一想到自己带着发簪拿着绣帕和姜清芸一起放风筝的样子,白毛鬼就燥郁地翻了个身。没过几秒,又想起什么似的,从怀中掏出一叠信件,一张张地看着。
那是姜清芸写给他的信。
他每晚站在窗外,亲眼看着姜清芸写的。
有时候,她会带着浅浅笑意,像一朵刚盛开的小桃花,在夜风中温柔摇曳;有时候,她又唉声叹气的,写几个字就要停下来发一会儿呆,最后又把写了好多字的信件放在烛火上点了,重复数次。
在这几日的观察中,白毛鬼注意到,姜清芸不是什么爱说话的性子,除了和近身侍女话多些外,几乎不见她与旁人说些什么,更没有和其他妃嫔一般,四处呼朋唤友拉党结派。
但她对瑰瑰的倾诉欲却特别高。
有时候一晚上能写好几页。
白毛鬼也就耐心地看着她写好几页。
那个时候,白毛鬼就特备想现身抢过那叠纸,看看她到底给瑰瑰写了什么。
如今信纸终于到手,可得好好瞧一瞧。
一掸开信纸,姜清芸熟悉的香味就铺面而来。
是她常用的那款香。
作为吸血鬼,白毛鬼对各种气味极其敏.感,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过鼻不忘。他讨厌李隆后宫妃嫔们身上那股浓郁冲人的味道,却觉得姜清芸用的十分淡雅宜人。
虽然最近这份香气中总是隐隐约约带着点山楂味……
算了,凑合着闻吧。
不仅是香气,用的纸、墨、写的字,也是白毛鬼喜欢的,他舒舒服服地“嗯”了一声,单手往后脑下一枕,惬意地换了个姿势。
“瑰瑰安好,许久未与你通信,甚是想念。不知海滨小镇气候如何,瑰瑰在那里是否还住得习惯?”
看到字,就想到姜清芸的声音,又想到她在月下弯着唇一笔一划写下书信的模样。
白毛鬼又是得意地挑了挑眉,接着往下看。
看完那厚厚一叠的书信,白毛鬼才知道,原来发簪绣帕和纸鸢都是姜清芸亲手做的,说是要与他赔罪,用自己亲手做的东西更能表现真心。
信中仔仔细细地说了她是买得何种蚕丝,用得什么绣线,双飞燕的图案又是从哪本书上拓下来的,还说等到春日时节,想与瑰瑰一同出门游玩踏青……
白毛鬼平日里阅览古今书籍无数,若是看到这种罗里吧嗦、写些鸡毛蒜皮小事的文章根本不稀罕看,可今晚他却看得津津有味。
甚至在看完之后,连带着看那柜子的小女孩玩意儿都顺眼了不少。
行吧,算姜清芸有点良心,不枉自己得知了消息就赶回景福宫警告李隆给她撑腰。
又把信件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白毛鬼才将信纸一折,放进自己常看的书籍中收纳好。刚一扭头,就看见自家小废物双眼含泪,满是控诉。
白毛鬼:“……”
哦,姜清芸好像是把小肉干放在窗边最显眼的位置来着。
但他急着拿走属于自己的礼物,至于夜枭的那份……
忘了(理直气壮.jpg)。
第29章
029
姜清芸昨晚睡的不太好。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整晚都开着窗子的缘故,迷迷糊糊间,她似乎看到有个黑影钻进了她的房间。那家伙身形高大,来去如风,身上带着鬼魅般的气息。
姜清芸甚至感觉到对方在自己床前站了好一会儿,摄人双眸紧紧盯着自己。
不知为何,她想起了经常被她拎着后脖子训斥的雪团团。那种压迫,又让人无法反抗的无力感黏腻在身上一整晚,直到她转过身,刻意对着墙壁睡才渐渐淡去。
晨间,铃兰来唤她时,她还迷蒙地睁不开眼。
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含糊问道:“昨晚……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
铃兰一愣:“不寻常?没有吧?如果出事了,巡逻宫人会叫醒娘娘的。”
嗯……说的也是。
这里可是守卫森严的景福宫,又不是正因寺那种鬼地方。若是有乱臣贼子混入宫中,侍卫们早就行动起来了。
昨天的黑影想必只是自己做得一个梦罢了。
姜清芸安慰自己,正准备起身,眼神却凝在室内空空荡荡的一角:“本宫的柜子呢?本宫那么大一个柜子……”
刚刚才放下的心一瞬间又提了起来!
她顾不上穿好宫装,随便从铃兰手中扯过披在肩上,快步冲到窗边——不仅柜子不见了,就连自己压在镇纸下,给瑰瑰写的一大叠书信也不见了!
怎会如此?
到底是谁?拿走了她的东西?!
蓦然,昨晚那道不祥诡异的黑影闯入脑海中!
难道是那人?可那人……为什么要拿走她送给瑰瑰的东西?难道那人是王上派来的探子?王上是不是已经发现自己和瑰瑰的秘密往来了?
姜清芸艰难地咽了咽。
后宫妃嫔和他人私通书信是什么罪名?砍头?株连九族?会连累瑰瑰吗?
她慌乱地后退半步,还是铃兰机灵上前一步搀扶住了她,才没有直接摔倒。
铃兰原本就是个机灵的小丫头,如今看到自家主子如此失态,自然也出了不得了的大事。随着姜清芸的视线环视一周,她也低声惊呼起来:“淑容娘娘,放在这里的柜子……”
姜清芸只是苦笑着摇头。
她愁眉苦脸地坐回床边:“昨晚我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就该叫出声来的……”只是世间没有后悔药吃,哪怕是再一次回到昨夜,她也可能慑于那人的气场动都不敢动。
就在主仆二人满面愁容地等待王上的罪罚时,一阵熟悉的翅膀扑腾声响起。
两人刚一抬头,就见熟悉的夜枭满脸悲愤,一头扎进窗前装着小肉干的瓷盘中,大口炫着,头都没时间抬。
“夜枭?”
姜清芸又惊又喜地低呼出声。
她清楚地看见,夜枭脚脚上绑着她期待已久的信件——若是在昨晚,她会高兴得心花怒放,可现在……
姜清芸挥动袖子,驱赶夜枭:“快走快走,千万别让王上的侍卫看到你!不然的话,他不会放过瑰瑰的!”
夜枭正泄愤般地大口吃着小肉干,它根本没意识到姜清芸要赶它走,还以为芸芸小可爱又在与它玩什么你追我逃的小游戏,被她骚扰得烦了,才用一只小jiojio踩住姜清芸的衣袖,避免她再来干扰自己炫小肉干。
又把绑着信件的jiojio伸到姜清芸面前,见她不动,又蹬了蹬,示意姜清芸赶紧拿走。
姜清芸怀抱着最后再看一次瑰瑰的信件的心态展开纸条,只看一眼,就愣住了。
什么叫做“她(瑰瑰)很喜欢她(姜清芸)为其准备的礼物,只是下次别再送这些小姑娘喜欢的玩意儿了,她(瑰瑰)又不是小孩子”?
可是自己准备的礼物……
姜清芸目光落在空荡荡的房间角落,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脑海。
她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盯着正吃得津津有味的夜枭:“你的意思是……昨晚……昨晚来拿走柜子和信件的……是瑰瑰的人?”
“那道黑影……难道其实是瑰瑰身边的侍卫吗?”
夜枭许久没有临幸小肉干,正吃的欢,哪有时间跟姜清芸解释,昨晚私闯闺房的并非是什么“瑰瑰身边的侍卫”,而是坏心眼的“瑰瑰本人”,只是囫囵地点点头。
姜清芸悬了一早上的心终于是落回到它该在的位置。
她手脚无力地坐下,撑着床框,小口喘着气。
憋了一肚子不满、委屈、抱怨,却又没法对一只夜枭发泄出来。只能狠狠一跺脚,气鼓鼓地抽回瓷盘:“瑰瑰怎么能这样!”
“哪有招呼都不打一声就闯进好姐妹闺房的,简直就是强盗嘛!”
“更何况……还是……还是让一个男人闯进来!不行,我要写信好好说道说道这件事!”姜清芸走到书桌前,唤来铃兰研墨,提笔就要罗列瑰瑰的十大罪行。
她看着空荡荡的书桌,一想到自己平日里碎碎念的日常书信都被瑰瑰看到了,更是又羞又恼——哪里就说了那些信是全部给她的呢!
明明有些只是自己日常写来玩玩的少女心事,根本就没打算说给他人知晓!
无关风月
突然就失去了所有小肉干的夜枭:“?”
怎么肥事?主人不做人了,芸芸你也不做了嘛?!
主人昨晚偷偷溜进你的房间拿走礼物,偷看你的少女心事是他不对,可为什么要殃及夜枭?为什么要拿走我的小肉干?!我请问呢?!
就在姜清芸奋笔疾书,夜枭暗自抽泣时,前殿传来内侍又尖又细的声音:“郭淑仪,我们淑容奉大王大妃的指令正在为她老人家研制香方,实在是不宜见客。”
一人一鸟皆是一顿。
自从回宫之后,姜清芸便借口身体不适与要为大王大妃研制香方为由,很少出去走动,但也从宫人们的八卦中得知,郭润媛重新获得王上宠爱,这些时日,有孕在身的张绿水不适合侍寝,便一直是郭润媛侍奉王上左右,独得圣宠,恢复了位份。
两人早在正因寺内就又过节,今日前来,不知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你快些藏起来。”
见夜枭还执着于小肉干,姜清芸赶紧抓了一把往小家伙嘴里一塞,就把它扒拉到床底下。
思索片刻,姜清芸又取出几瓶藏得极深的香料,摆在屋内最显眼的位置,这才穿好宫装,缓步出门。
刚走到门口,就见郭淑仪在新婢女的搀扶下得意洋洋地扭着身子迎面而来。
姜清芸看了一眼跟在她身侧一脸愧疚的内侍,摆摆手,示意对方退下——郭润媛原本就是不长脑子的人,如今又有了王上的宠爱,跋扈道不可一世也是预料之中的,一个普通的小内侍怎么拦得住?
姜清芸微微福身行:“盈翠殿只是靠近冷宫的偏僻宫殿,不知淑仪姐姐今日怎么有兴致来此?”
“自然是来看看你有多落魄可怜咯。”
郭淑仪吊着嗓子,嘚瑟地视线在姜清芸身上扫了一遍又一遍。
如今她复宠,又恢复到比姜清芸高出一级的位份,自然是要来自己的老对头面前炫耀一番。
“姜淑容怎么穿得如此单薄简陋?不会是前两天王上封赏后宫时把你忘了吧?”她斜斜地刮了姜清芸一眼,哼笑道,“也是,姜淑容都进宫这么久了,竟然还是完璧之身呢。也是咱们李氏潮鲜的独一份了。”
“听说你从正因寺回来就病了?在佛祖面前做了那么多亏心事能不病吗?”
郭淑仪大步迈进屋内,一看到姜清芸桌上的瓶瓶罐罐,想到当日在正因寺中收到的耻辱,心中恼火,一甩手,将所有的瓶瓶罐罐砸落在地!
“你当时设计我,害我被大王大妃厌恶降了位份,还害死我的贴身婢女,这些账,我都记着呢!佛祖仁慈,只是降病于你,而我和你的账,还有得算呢!”郭淑仪冷眼看着散落一地的粉尘,“别以为抱住了大王大妃的大.腿,就能安枕无忧了。潮鲜终究还是王上说了算的!”
她冷笑着抓起一把香尘,又任由它们从指缝间散落。
“姜清芸,等我怀上龙子,我要你就跟着香灰一样,死成渣渣!”
撂下狠话,郭润媛昂起下巴,得意洋洋地又扭着身子出去了。
铃兰连忙扶起姜清芸,满是不忿:“郭淑仪怎么能这样!当初在正因寺明明是她有错在先,害人不成终害己,怎么能把恨意转嫁到您头上?!”
“有些人总觉得自己永远都没错,永远都是全世界在针对她。”姜清芸满不在乎,又从几本香方下抽出藏好的、还没写完的书信。
一边写一边说道:“郭润媛简直癫得厉害。想要我死?她这种到处树敌的蠢货性格说不定比我死的还快!”
眼角余光瞥见铃兰心疼地要去收拾香尘,姜清芸赶紧拉住她:“别碰!”
“这是我以前闲来无事做的,用来驱赶野兽的恶臭香。你可千万别沾着了,很难洗掉!”
她故意将这些香料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就是故意让郭润媛触碰到——郭润媛不是拿承宠一事得意吗?那就看看,若是她变得比恭桶还臭,王上还会不会喜欢她!
姜清芸心中哼哼一声,继续提笔给瑰瑰写信。
先是谴责了她不问自取的行为,然后又写到郭润媛来欺负人的事。尽管已经偷偷报复回去,姜清芸还是越写越气,笔下文字也难免带了几分怒意,就像受了委屈的少女在与闺蜜说起心酸:“瑰瑰,郭淑仪老欺负我。你的侍卫那么厉害,可要帮好姐妹出口气啊!”
第30章
030
姜清芸写完信,仔仔细细折好,又在自己惯用的香料上熏了熏,交给夜枭:“去吧!”
刚从床底下钻出来的夜枭:“?”
小家伙探头看看窗外,没错,还是白天,甚至日头都没有偏移一丁点。
虽然芸芸的宫殿离鬼王大人居住的地宫是很近,但也不能这样使唤我呀,我还是个童工呢!不想工作,只想吃小肉干!
夜枭灵活地在书桌上蹦来蹦去,有时甚至jiojio都踩进墨汁里,把姜清芸的书桌弄得一团糟,就是不肯老老实实绑信。
直到姜清芸好声好气地哄着,再三保证下次来的时候会有两大碟小肉干伺候,夜枭才眼珠转转,不情不愿地蹬出一只爪子,任由姜清芸绑好信件。
“啊,等等,瑰瑰说不喜欢小女孩玩的物件,你帮我把这个带给她。”姜清芸从自己柜子里拿出一支紫竹雕刻而成的短笛,用红绳穿着,挂在夜枭身上。
夜枭左扭右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这支短笛。
临别前,它认真地看了一眼姜清芸,似乎是在叮嘱她千万别忘了小肉干。
姜清芸:“……”
总觉得夜枭比初次见面时精明多了。
那时候的小家伙不被雪团团叨成秃头已经是万幸了,如今都会和她讨价还价了。
“记着呢,快去吧!”
她一路目送夜枭消失在宫苑深处,又看了天空好一会儿,才失落地坐回书桌前,托着腮,出神地看着桌上残余的墨渍。
这一次……瑰瑰多久才能收到信呢?
瑰瑰又骄傲又任性,虽然她差遣侍卫不问自取是不对,可……自己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一些?遣词造句有没有过于唐突?自己送的短笛她会不会喜欢呢?
还让她帮忙教训郭淑仪什么的……
瑰瑰看到自己说教她,会不会又和自己闹别扭?
姜清芸心中一团乱麻——无论重生前后,入了这吃人的景福宫,姜清芸就没有遇到任何好事,偶然闯入她生命中的瑰瑰是她唯一能倾诉所有苦闷的对象。
无论心中有多少苦闷,都可以和她说,瑰瑰也似乎总是那么神通广大,能解决她的所有烦忧。
她正在懊恼,好不容易瑰瑰愿意和自己联系,自己又开始“赶客”实在过分,就看见远处天空突然冒出来一个小黑影。
“……啊?夜枭?”
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等夜枭飞得近了,姜清芸这才发现,自己挂在它身上的短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朵娇艳欲滴的红色山茶花。
诶?
她怔怔地看着那朵花,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这是瑰瑰的回赠?”
葱段般的手指指着夜枭,又指向它往返的方向:“这么快就飞了一个来回?瑰瑰……瑰瑰她离我这么近?!”
虽然之前通过瑰瑰救父事件,姜清芸也多少猜到,瑰瑰可能就住在景福宫中,又或者在其附近,时常能出入宫廷,可如今推测成真,她还是免不了一番诧异。
名字里带有“瑰”、任性的小姑娘、住在景福宫中(或附近)、极有权势能办到大王大妃都做不到的事情……
瑰瑰到底是谁啊?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收集到的信息里都没有这号人物的存在啊?
总不能是王上李隆批着瑰瑰的马甲,装成小女孩的样子和自己书信往来吧?
这也太荒谬了!
姜清芸摇摇头,把可笑的想法赶出脑海。
她摘下夜枭脚上的信件,吩咐铃兰赶紧去给气呼呼的夜枭准备小肉干,自己则满是忐忑地展开瑰瑰的信——
是傲娇地让她少罗里吧嗦呢?
还是会嫌弃对付郭淑仪麻烦呢?
可姜清芸没想到,竟然都不是。瑰瑰送来的信中只有短短的两句话:“嗯,知道了。短笛是你亲手做的?”
——“那哪儿能呢?我只会制香,又不是全能工匠。这支紫竹短笛是中殿娘娘赏赐的东西。我初来景福宫时被冷宫里的某些事物吓着了,中殿娘娘不仅送我去正因寺养病,还送了不少贵重稀罕物件。这支短笛就是其中之一,你喜欢吗?”
她写完信,满心欢喜地看了又看,旋即折好,眼巴巴地看着正在埋头苦炫的夜枭。
一人一鸟对视,姜清芸发誓自己从夜枭眼中看到了各种骂骂咧咧。
“再帮我一次吧?你是景福宫最英勇的小鸟了,一定不舍得瑰瑰等你太久,对吗?”
姜清芸的语气温柔软糯,却不知让夜枭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惊慌在它的鸟脸上一闪而过,它都等不及让姜清芸折信,神嘴一探,叼起信就快速起飞,消失在窗外。
当然,没过多久,它又带着生无可恋的神色回来了:
——“不喜欢,扔了。”
无关风月
——“啊……怎么这样?别扔啊,不喜欢的话送给下人也好,还想着我们若是有机会出去踏春,放风筝的时候,侍女们在一旁吹奏弹唱,也不失为一种情调。”
——“哦,那我让夜枭捡回来。”
——“你送来的山茶花真好看,我已经用清水净瓶养起来了。你喜欢看书吗?上次在正因寺你送我的山茶花我做成了干花书签,夹在书中,每每翻阅都别有一丝香气。我这里还有一些上好的桃花笺,是用熏香熏过的,也带给你一些,喜欢的话我再为你备上。”
——“你换香料了?不是你常用的。不喜欢。还有,山茶花书签给我做一个。”
瑰瑰的回信依旧如往常一般,言简意赅的臭脾气。
因着距离短了,两人传信的频率简直可以用“不顾信使死活”来形容。甚至在瑰瑰表达了想要山茶花书签的意思之后,更是直接把一大把山茶花芝卷了个环,套在夜枭脖子上,让它飞枭传花。
夜枭:你们真的不是人啊QAQ
它一抵达盈翠宫,便张开翅膀,扑倒在姜清芸书桌上,脑袋紧紧埋在姜清芸怀中,说什么也不动弹一下。
不送了,十盘小肉干也不送了!
夜枭心中哭得好大声,它知道,自己的撒娇手段在主人眼前是没用的,说不定主人一生气,还会直接吸干它。它只能博取芸芸小可爱的同情了!
被夜枭蹭了又蹭的姜清芸……
哎……好吧……还是个幼崽夜枭呢,老这样使唤它飞来飞去也太辛苦了。
满怀歉意地看了一眼瑰瑰所在的方向,姜清芸叹了口气,招呼铃兰拿来舒适鸟笼让它进去休息。
随后,捧着手中的山茶花花环,嘴角忍不住翘了又翘,在鼻间嗅了好一会儿,才将它们一一插//入瓶中,摆放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
一整天,就算是在制香时,也会忍不住盯着山茶花抿唇而笑。
用铃兰的话来说就是:“淑容活像是怀春少女,若不是知道和您通信的是女孩子,还以为您要爱上对方了呢!”
“别瞎说,”姜清芸笑着嗔怪了一句,给自己找补解释说,“本宫只是想着,山茶花香淡雅香甜,若是混在香料中,说不定能压制住山楂的气味。”
“那奴婢这就给您把花儿剪了,制成材料!”铃兰打趣着抄起剪刀,就要对瑰瑰送来的红色山茶下手。
“哎!不许碰!这些山茶是瑰瑰送的,不能拿来制香!”
姜清芸快步上前护住山茶花,当看到侍女揶揄的眼神时,才知道对方竟然取笑自己。
她哼哼一声:“你去大王大妃那儿,就说本宫对于研制新香料有了一些想法,需要大量山茶花进行尝试。让大王大妃差人送些花来盈翠殿。”
一来的确是为了制香而准备材料,二来,自己宫中多了大王大妃赏赐的山茶花,那桌上的花儿自然也不会显得可疑突兀。
“天色也不早了,你快些去。莫要打扰了大王大妃休息。”
“是——奴婢这就去为您寻花!只不过啊,奴婢笨笨的,可寻不来瑰瑰小姐送您的这么好看的花!”铃兰在姜清芸佯装要打人的时候,嬉笑着行了个礼,快步离开。
没多大一会儿,她空着手会来,脸上却带着点神神秘秘的笑容。
一进屋,就赶紧关上门,压低声音与姜清芸八卦道:“淑容娘娘,奴婢方才出去一圈,听到几件好笑的事呢!”
铃兰神秘兮兮地告诉姜清芸,今日王上又耐不住性子召了张绿水去殿中,可郭淑仪偏偏仗着自己最近受宠,硬是死皮赖脸地凑过去。二女争宠,情到浓时,王上和张绿水突然闻到郭淑仪身上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
那味道简直比馊了三天的泔水桶还叫人恶心!
张绿水怀有身孕,原本就娇气,一时忍不住直接吐了郭淑仪一身!
王上更是又愤怒又嫌恶地把衣衫不整的郭淑仪扔出大殿,呵斥她赶紧滚回去把身上的屎臭味洗干净!
更精彩的还在后面,郭淑仪受此奇耻大辱,却也不敢与王上争辩,只能灰溜溜地回去自己宫中清洗。可谁知道,刚一入夜,郭淑仪的殿中竟然开始闹鬼!
郭淑仪殿中的内侍宫女们吓得魂飞魄散四下逃窜,等他们回过神来,要去救郭淑仪的时候,发现对方已经吓晕在浴桶里,桶里的清水变得污浊一片,黄的黑的都有——郭淑仪竟然吓失.禁了。
这下子她浑身屎臭味的名声是再也洗不掉了!
铃兰说的眉飞色舞,丝毫没有注意到姜清芸在听闻“闹鬼”二字时眉尾几不可见的一跳。
闹鬼?
她突然就想到昨晚在自己房中来无影去无踪的黑影。
自己只是随口一说……瑰瑰……竟然真的派侍卫去帮自己出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