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座小说网 > 青春校园 > 败犬男主听到读者心声后 > 【全文完结】
    第111章 前尘(上)


    ◎青云阶上,仙人羽化。◎


    不周山,青云梯。


    伴随着远方的一声轰鸣,紫电划空,将灰白穹宇劈开一道裂痕。灿金光芒从裂痕中渗出,云海煌煌,似连绵不绝的烛火,烧红了整片天。


    炽烈之下,万仞冰峰本是青灰,此刻却被镀上一层流动的金箔,自山巅向下,那抹灿金如融化的岩浆缓缓流淌,触目惊心。远处雪峰连绵成浪,冰原上积雪被照得通透,风过时,雪粒随风浪翻飞,在朝霞中化作无数跳跃的星火,天地间只剩下群山的静默。


    万籁阒然,唯有辉光淋淋,仿佛天地间所有的光都顺着那道裂痕倾泻而下,要将这灰白的世界重塑。


    不周山终年冰封,今时今日却雪霁天晴,引得一群灵智初开的神鸟振羽探看。忽地,云层翻涌,惊落无数翎羽,只见那正盛的金光中缓缓浮现阶梯的模样,自山脚至云端,摩天碍日,高不可攀。


    山脚处的人开始了漫长的登云之路。神鸟们虽然好奇,但碍于那人身上磅礴的真气,竟无一敢靠近,只能缩在松树最高的那枝上,悄悄看了一眼又一眼。


    咦?她为什么突然怔住?


    青鸾窃窃私语。


    咦?她因何在长叹后静默垂泪?


    朱雀面露疑色。


    咦?她又为何无声大笑?莫不是疯了?


    凤凰唉声叹息。


    唉,几百年了,好不容易降下青云梯,以为终于能看到凡人成仙,没想到又是一个贪恋红尘往事的痴人。


    世人只知超脱练虚境界便可羽化,却不知雷劫之后还有一劫,这便是青云梯。


    九九八十一阶,每一步都将旧事重演,如人在濒死时看到的走马灯。倘若仍有喜怒哀乐、贪痴嗔妄,便无法真正走出青云梯,攀至巅峰脱胎换骨。


    没意思。神鸟们一哄而散,只有鸓*留在原地,脖子上的两个小脑袋面面相觑。


    左脑袋问:“你也觉得,她身上有熟悉的气息?”


    右脑袋狠狠点头。


    左脑袋想了想,道:“横竖无事,我们便留下来看看吧,看看她究竟能不能爬完八十一阶。”


    日升月落,循环往复,不知几日过去。天穹上的裂痕越来越小,金光也越来越稀薄,眼看着云梯就要闭合,神鸟们突然又想起那个凡人。


    这么多天过去,她应该已经失败了吧,要不要去看一眼?这个念头如流水般在它们脑中滑过,转瞬即逝。


    毕竟有意思的事那么多,谁会在乎一个小小凡人呢?也只有鸓那家伙好奇心旺盛,回头问问它好了。


    于是一群神鸟接着商量等会去哪座山上啄果子吃,阴山还是阳山呢然而它们还没琢磨出答案,一声巨响自不周山山巅传来,荡彻九霄,声振林木,响遏行云。


    旋即,鸓又惊又喜的声音响起:“她成功了!”“她成功了!”


    青云阶上,仙人羽化。


    ————


    她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或许不止一个,分不清是善梦是噩梦。


    梦中她是一把坚硬如铁的剑,天生地养,吸收日月精华,静静矗立在某座山的山顶,坐看斗转星移,碧海苍梧。


    她没有亲人只有同伴,那是把和她一样锋利的宝剑。她们自出生起便待在一处,即便不能言语,却默契地知悉彼此心中所想。


    她从不认为这样的日子无聊,每日吹吹风看看云也挺好,但同伴却说她们的才华不该被埋没。


    “你我身为神兵,总有一天会被人握在手中,斩兵杀将,所向披靡。”


    同伴说得斩钉截铁,俨然已经认定了自己未来的道路,而她习惯了和她一齐行事,便没有拒绝。


    于是当那个自称“等闲”的仙人找到她们,询问双剑是否愿意跟随祂时,她在稍作犹豫后,做出了和同伴一样的选择。


    等闲是个很喜欢给事物取名的神仙,看到什么都要停下来思索一番。祂把孕育她们的山取名为“等闲山”,等闲山等闲山,换而言之就是平平无奇普普通通的一座山,可这座山生出了她们,怎么能算等闲?除此之外祂还把一座山取名“东流”,但山怎么会流?祂回答说沧海桑田,这里曾经确实是一支水流。


    她忍不住想,等闲真是个奇怪的神仙,自己从来捉摸不透祂的想法。


    等闲给山取名,给石头取名,给草木禽兽取名。得了名字的万物不论生死纷纷开出灵智,甚至有一只猴子格外聪慧,竟然修出了人身。


    可唯独,等闲不曾为她们取名。


    她觉得无所谓,同伴却略显焦急,说一日得不到名字,便代表主人一日不器重她们。是的,同伴已经将等闲认为主人,她被仙人的强大深深折服,渴望自己能够为其效力,与之一同名留青史。但她从没有这么想过,她以为自己和等闲只是“执剑者”和“剑”的关系,她并不认可祂,也就不愿意被祂赐予名字,刻下烙印。


    天地都不曾为她刻名,等闲凭什么?她暗道,等哪天她识文断字了,一定要给自己取个满意的名字,旁人取的她可不认。


    没过多久,同伴如愿以偿。那日等闲饮酒后灵光一现,对她们道:“山间恒常者少有,能庇众生者更寥,唯山间清风与江上明月。汝等既与山川同寿,堪称恒常;又为兵家刀刃,庇护众生,不若就叫‘醒月’‘醉岚’。”


    月和岚能理解,醒和醉又是从何而来?


    等闲笑呵呵地晃了晃手里的酒壶,悠悠道:“阴阳相生,醒醉相倚。昔者庄周迷蝶,不知我之为蝶,蝶之为我;今吾观醒醉,亦复如是,莫能辨也。”


    她怀疑糊涂仙人是因为太喜欢酒了这才胡诌一通,醉和醒哪有那么多含义。可惜同伴已经沉浸在终于有名字的惊喜中,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高高兴兴地认领了“醉岚”这个名字。


    她便成了“醒月”。


    接着等闲又说,醒月醉岚只是两件器物的名字,并不是她们真正的名字。


    至于她们真正的名字“有朝一日,汝等自会知晓。”


    什么叫自会知晓?这也是天机不可泄露吗?


    她愈发认定等闲是个糊涂仙人,原本是有几分清明在的,自从染上喝酒后越来越糊涂了,整日说些不知所云的话。


    喝酒误事啊。


    即便她内心对等闲有诸多不认同,但她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祂的确强大,是战无不胜的战神。


    祂本就法力高强,拥有双剑之后更是实力大增,攻无不克锐不可当。她和同伴跟随等闲屡次出席庆功宴,被冠以无上荣耀,一时风光无限,威震三界。


    每当祂战胜归来,仙人们都很高兴,纷纷表示祝贺,醉岚也很高兴,她偶尔会表现得高兴。这是使三界太平的好事啊!当然值得高兴。但渐渐的她发现,等闲从未在庆功宴上展露笑意。相反,每次凯旋,祂都会躲起来一个人喝很多酒。


    那酒名为南柯,据说极烈,一滴便能让人醉倒。可她看着等闲喝了一坛又一坛,多到院子都堆不下了,祂依然没有酩酊之意。


    战神也有烦恼?换而言之,三界之中还有值得让祂借酒浇愁的事?


    她把心中疑问问了出来,等闲听后哈哈大笑,握着她的剑柄舞了一夜,舞得她没喝酒也想吐。


    待满园花叶被霍霍完后,祂才道:“大道无情,羽化成仙便要抛去七情六欲,不嗔不怨。我本以为自己经过千年修行,心性浑然圆满,不再会为外物所动,去悲去喜。可”


    “你,有情了?”


    她问。


    其实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起初等闲杀敌总是冲锋在前,最近却变得甘愿屈居次位,甚至挥剑时会犹豫。


    此乃兵者大忌。


    等闲点点头,将她收入剑鞘,长叹一声:“我终究不是像你们一样的刀刃。”


    “我的心,非铁石。”


    那夜的事,她谁都没有告诉,连醉岚都没有。


    她一直在想,“情”究竟是什么东西?连等闲这样的神仙都为之潦倒、甘拜下风。


    活了几百年,她第一次感到好奇。


    再后来等闲自请归隐,其他神仙不让,祂便提出可以将双剑留下。


    彼时她和醉岚离彻底脱离蒙昧修出真身只差一点点,等闲留下她们等同于留下两位新的战神。所以其他神仙同意了,只有醉岚不同意。


    醉岚无法理解主人为何离开战场、离开荣耀,她就把那晚等闲说的话告诉她。醉岚听了对“情”深恶痛绝,发誓此生不会沾染,还要求她也发誓。


    她没说话。


    再后来,她们终于脱离本体的束缚修得真身,得以代替等闲。妖魔来犯,神界派出她们领兵迎敌,却不料敌人在听闻等闲请辞后决定举全族之力一战,不死不休。


    她为了让大军突围,不惜以身做饵,最后身中数箭落入深渊。


    醒来时,周围是漆黑没有一丝光亮的山洞,勉强能看清眼前是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男妖,正在包扎手腕。


    而她的嘴唇上,有血的味道。


    第112章 前尘(下)


    ◎尽头,有人静候良久,在等她归去。◎


    她被一只妖救了一只有点像人的妖。


    严格来讲,因为她未曾和纯粹的“人”相处过,所以不知道何为“人”的行为。但直觉告诉她,这只妖对她做的事,就是“人”会做的事。


    他似乎并不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只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受伤的凡人。这种体验对她而言十分特殊,身为天生的神兵,她自诞生之初就没有受过伤生过病,自然也不会被当成病人照顾。怀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她没有第一时间与醉岚汇合,而是决定留下来观望几日。


    显而易见,年轻男妖是名大夫,生活在人和妖混居的无方域,被称为“应大夫”。


    这个姓很耳熟,似乎妖族那边的皇室就姓应,然而她把问题问出口后,只得到了一个略带嘲讽的回答:“你觉得呢?”


    她觉得?她觉得不是。眼前这只半妖拥有人的血脉,而妖族皇室绝不允许所谓高贵的血统受到玷污。


    但她没想到,自己猜错了。大夫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苍白的嘴唇微微扬起:“很可惜,我就是他们口中的杂种。怎么,你也信奉那种狗屁血统论?”


    说这话时,一向表现得“医者仁心”的大夫眼中露出了不加掩饰的憎恶,仿佛只要她说“是”,就会当场被丢出去。


    在他的灼灼目光下,她摇摇头,语气不解:“血统?我连自己父母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在意这种东西。”


    她说的是实话,硬要深究下去,等闲山勉强算她的父母。可不知为何,大夫在听完她的话后心情莫名变得愉快了些,破天荒地在药里加了少许甜味。


    终于不用一味地喝苦药了。


    她决定争取明天也不用吃苦,便顺着方才的话题继续:“冒昧地问一下,大夫你的父母”“我母亲是妖,父亲是人。”


    她顿了顿,迟疑地问:“妖和人也会产生感情?”


    闻言,他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像在怀疑她是不是伤到了脑子。


    “当然会。”


    她大喜,以为终于能解开长久以来自己心中的疑惑,忙不迭问:“大夫,你知道何为‘情’吗?”


    对于“情”,等闲不愿多说,醉岚避之不及,无奈之下她只能向旁人寻求帮助。可身边的神仙要么断绝七情六欲,要么如她般一知半解,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大夫沉吟半晌,声音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我自是知晓。情不过是风花雪月,男欢女爱,这有何难?”


    她敬佩地点点头,由衷赞叹:“大夫你懂的好多。”


    “哼。”大夫轻嗤一声,嘴角挂起似有若无的弧度,接着忽然想起什么,转瞬恢复了过往的严苛模样,“问东问西的,药还没喝!”


    好吧,逃避失败。


    她默默喝完药,又默默躺回去,因为被勒令不许乱动,只能和洞穴里的各种小动物大眼瞪小眼。


    堂堂双剑之一,如今却被一只小妖呼来喝去,简直倒反天罡。


    然而她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其一是因为谨遵医嘱痊愈得更快,其二则是因为,这是只甘愿把血喂给她的妖。她经常能闻到一股血腥味,来自药碗,来自他长袖遮掩下的手腕。


    她记得妖族皇室那边有一脉是草木成精,至于是人参、灵芝还是别的什么记不太清,总之它*们的血□□有一定的药用价值,也难怪他是名大夫。


    每煮一碗药,他的脸色便会虚弱一分,偏还强撑着不让她发现。对此她感到十分过意不去,认为自己不能白吃白喝人家的,便问他:“你想要什么?”


    以她的身份地位,无论他想要金钱权势或者其它东西,她都能为之奉上。然而他听完只是嗤笑一声,随手指了指天上的明月:“我要那个,你能给吗?”


    见她沉默,他把药碗放在桌上,同时不着痕迹地扯了扯衣袖,道:“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好好养病别砸我招牌就行了。”


    他的语气很不好,甚至能称得上恶劣,她却敏锐地捕捉到气势汹汹下的那点关心。说着“不准砸他招牌”,但事实上,她大概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病人,不然他何至于整天围着她忙前忙后细致入微地照顾?


    但她看破不说破。因为一旦戳穿,某位初出茅庐的大夫肯定会瞪她一眼然后否认:“谁整天围着你转了!”


    她很想奉劝一句,大夫啊,就是因为你这心口不一的脾气,那些人和妖才不敢来找你看病。


    于是她决定帮他一把,避免她离开后他连一个病人也没有,那多可怜呀。


    首先,她盯上了隔壁受了腿伤的兔子精。它的后腿因为不知名缘故骨折了,好几次它一瘸一拐地路过洞口,大夫都表现得蠢蠢欲动。但不知为何,他始终没有迈出那一步,只是偶尔“不小心”把采摘的草药丢到兔子洞口。


    “只敷药是好不了的。”他对她道,声音有些闷。


    她问:“它们为什么害怕你?”


    他捣药的手一顿,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你不知道?我的血脉会令它们感到被压制。”


    她懂了,看来招揽“客人”的活只能自己来做。当兔子又一次路过洞口时,她拼命拉扯嘴角,露出一个自以为和善的笑容,招呼道:“呀,你的腿受伤了?要不要进来看看啊,我们这的大夫手艺很好的。”


    结果兔子吓得腿也不瘸了,“嗖”地跑掉了,半路撞上大夫时更是一改从前的战战兢兢,主动往他怀里蹭。


    大夫先是一僵,继而用赞赏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她不明所以,在大夫回来时问他为什么要那样看她。大夫终于开张,心情很是不错,闻言惊讶道:“你不是故意的吗?”


    她愈发不解:“故意什么?”


    “故意恐吓兔子精,以此衬托我的平易近妖。”


    她感到震惊的同时还很委屈:“我没有,我都对它笑了!”


    大夫轻轻笑了:“你还真是毫无自觉啊。”说着隔空点了点她的脸,解释,“这里,我刚捡到你的时候,这里全是血。”


    满脸妖血。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头一回意识到,原来自己在妖眼里是魔鬼一般的存在,就像妖之于人。旋即她想到一件事,抬头问在火炉边煮药的半妖:“你不怕我?”


    洞穴里光线昏暗,唯有跳跃的火苗散发出星星点点的暖光,映照出他白玉般的侧脸。身为人和妖共同诞下的血脉,他的长相并不偏向哪一方,而是恰到好处地融合了两族优点,既不过分妖冶,也不会显得寡淡。眉眼间带着山岚般的清朗,眼尾却微微上挑,藏着一丝妖族特有的韵致,似笑非笑,动人心魄。


    此时此刻他便用那双三界仅有的眼眸,深深望向她,不答反问。


    “难道你不是?”


    不是什么?


    她愣了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何意思。


    他不畏惧她沾满妖血的双手,同样的,她也不惧怕他与生俱来的血脉压制。


    他们是,同类。


    ————


    她不死心,又尝试着招揽了几次,结果无一例外,那些精怪纷纷转身投入了更无害的大夫的怀里。


    大夫忍笑安慰她:“虽然和你想的不一样,但目的达成了,不是么。”


    她回以一个闷闷不乐的背影。


    然而即便大夫的病人变多了,他依然没有放松对她的“看管”,每当她有偷溜出去的意思,无论他在忙什么,都会立刻回头盯着她并呵斥:“不许乱动!”


    她只好收回自己蠢蠢欲动的手脚,郁闷地想,连等闲都不曾这般对待她,他怎么敢?不然明天就去找醉岚吧。


    可这个念头冒出一次又一次,始终没有成真。来找大夫看病的人和妖渐渐多了起来,其中有一对凡人夫妻,妻子得了重病,丈夫听说妖怪中有大夫能治这种病,不远万里来到无方域,为凑盘缠甚至卖掉了自己的一只眼睛。


    尽管他们把能想到的办法都试了一遍,妻子的病依旧没有任何起色,大夫坦言他治不好。见状,连旁边的一众精怪都忍不住叹息,那位丈夫却说,这里的大夫治不好就去别处。


    “总会有办法的。”


    凡人夫妻走后,她问大夫:“为什么他那般执着?他没想过放弃吗?”


    她不理解。妻子的容貌并不出众,年纪也大了,病痛缠身、寿数将尽。而丈夫还年轻,他能走到无方域说明他心性坚韧,这样的人如果潜心修行,是有可能拜入仙门的。


    他望向她,眼神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又移开,道:“因为他爱他的妻子。”


    爱?她知道那是和情一样的东西。它似乎比法力更神奇,可使战神怯懦,使凡人勇敢。


    如果自己动了情,会怎样?


    她突然开始期待。


    后来,大夫心心念念的医馆终于开了起来,那天他很高兴,将用来去秽的烈酒搬出,给她也倒了一小碗。


    这是她首次品尝酒的味道,然而分量太少,只品出辛辣。


    她不由自主地想到等闲,内心腹诽,酒也一般嘛,不明白祂为什么沉迷。


    她很清醒,大夫却醉倒了。醉倒的半妖开始说胡话,嚷嚷了一通妖族皇室的秘辛,其中夹杂着大量妖族方言,她听不懂,但直觉是脏话。


    骂到最后,他累了,脚步踉跄地往屋里走,还不让她扶。


    她不放心醉鬼一个人待着,就在一旁打坐。忽然,半醉不醉的妖从梦中惊醒,指着外面的天道:“月亮出来了。”


    她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一轮皎洁高悬天边,清辉遍地。


    照着他的眼睛,灿若星汉。


    她怔住了。


    从前她见到的妖的眼睛,无一不是愤懑怨毒,恨不能用目光将她生吞活剥。这样的眼神还是第一次见。


    好奇怪胸腔中变幻出来的那颗怦怦直跳,是妖术吗?


    她不懂,下意识用手捂住了妖术的源头。他不满地哼了一声,却没有制止,只是任由她动作,一双长如蝶翼的睫羽轻轻扫过她掌心。


    霎时,明明没喝多少酒的她也觉得醉了。她望向夜幕中的玉轮,暗暗想,原来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真的是月亮。


    翌日,大夫显然把昨夜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她也没提,依旧一边养伤,一边给他打下手。医馆的生意慢慢变好,大夫不再只有她一个病人,她便准备找个机会提出离开,却不想就在这时,她听到有妖想对医馆下手。


    似乎是大夫没有遵守它们的规则,触犯了它们的利益,这才招致忌恨。


    那是个雨天,医馆中只有寥寥几位病人,一群身高九尺的妖怪毫无征兆地闯入,个个手持武器,凶神恶煞。


    大夫微微皱眉,开口想让病人们先走,却见为首的狼妖突然暴起,一拳砸碎了桌子。


    她的心在滴血。


    那是她好不容易才做出来的桌子,这狼妖说砸就砸她冷笑一声,手中缓缓凝出醒月本体,在这群乌合之众来不及反应之前把它们轰了出去。


    其余病人都惊呆了,看向她的眼神又惧又怕。唯独大夫波澜不惊,只是捉过她的手看了又看,确保没有伤口才放下。


    她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不料那群家伙贼心不死,竟然在大夫单独外出的时候动手脚。等她察觉不对匆匆赶到,他已经满脸血污,出气多进气少。


    她没有生气,她很理智,理智地把狼妖它们一锅端,挫骨扬灰,连尸首都没留下。


    那又如何?她本就是为杀而生。


    因为大夫受伤,她不得不延后离开的计划,将医馆关门歇业,专门照顾起他来。


    至于那群狼妖临死前说的大夫本来可以逃走却故意中招呵,当她是傻子?分明是它们为了脱罪胡编乱造的!大夫有着世上最澄澈的眼睛,怎可能那般心思龌龊。


    当初她受伤,他照顾;如今他受伤,她照顾。她不禁感慨,无方域的风水也太差了,不如让大夫和她一起回上界。


    嗯?她惊觉自己居然动了这样的心思。


    是从何时起的呢?是初遇的第一眼,是他语带锋芒却藏着关切的字句,是他为病患滚落的泪珠滴,还是他望向她时,那如仰望明月般澄澈的眼波?


    这是传说中的“情”吗?


    她不明白。她跑去问附近最年长的老者,将自己的疑惑告诉它。


    老者听完只是笑笑,仿佛洞悉一切般对她说了两个字,然后问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她点点头:“好眠。”


    每晚大夫都会对她用妖语说一句“好眠”,久而久之她学会了,经常也这么祝他好眠。


    老者抚须摇头,笑道:“非也,这句话在妖语中的意思是,喜欢。”


    喜欢。


    她懵了。


    所以,大夫每天都在说喜欢她?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只觉得四肢发软,脑袋也晕乎乎,像醉了酒。等她花费比往常多一倍的时间回到医馆,发现大夫站在门口,似是在等她。


    大病初愈,他人很清减,罩在单薄的衣衫下,脸色苍白,唇色却鲜艳,久违地透出一股妖冶。


    见她在远处停下,他抿抿唇,低低咳嗽几声。她连忙走过去,将外衣脱下为他披上,手腕却被捉住。


    他睫羽微颤,唇角翕动,似有千言万语。而她赶在他开口之前说:“我知道了。”


    他一愣,反问:“知道什么?”


    她看着他的唇瓣,缓缓道:“知道那其实是喜欢的意思。”


    “所以呢?”他强装镇定,实则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她想笑,可嘴角刚有上扬的趋势便被他瞪了一眼。


    好嘛,她不笑就是了。


    她清了清嗓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起另一个问题:“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他虽然很想知道前一个问题的答案,但还是耐着性子回答:“见画。看见的见,书画的画。”


    她点点头,念道:“出自‘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对吗?”


    “对。”他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自己的名字,心中的不安都从神情中溢出来了。她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眉眼弯弯:“你觉得杜知津这个名字如何?”


    他怔愣得说不出话。


    时至今日,她方明白等闲话中的含义。


    醒月醉岚只是两件器物的名字,并不是她们真正的名字。


    “有朝一日,汝等自会知晓。”


    当她们生出爱恨那一刻,名姓便与之俱来。


    ————


    找来无方域的醉岚听说她有名字后着实惊讶了一番,然而她在得知应见画的存在后勃然大怒,认为她和曾经的主人等闲一样,落入了歧途。


    杜知津并不认同。


    “我依然可以握剑。”


    她们是双生剑,或许从诞生的刹那起便注定一个有情,一个无情。天地孕育她们的初衷,便是想要试验“有情剑”与“无情剑”究竟哪一柄,更能勘破世间迷惘。


    山川为炉,时岁添火,天道静观有情者在爱恨中沉浮煎熬,因牵绊失其锋锐,又因执念坚不可摧;观无情者在孤绝里不胜高寒,因冷寂百折不挠,又因遗世故步自封。


    所以,她一定比醉岚更清醒吗?


    杜知津觉得未必。


    于是她找到等闲,提出自己想要入轮回走一遭。她不想再做一柄冰冷的铁剑,她想变成“人”。


    等闲应允了,抹去她的记忆,将她投入人世。应见画听闻后跑来求祂,说自己愿意陪她经历劫难。


    情劫亦是劫难之一,等闲也答应了。只是谁都没想到,醉岚居然会从中插手,她化身“故彰”,一世复一世地、甚至不惜引入其它小世界的“法术”,执着地想要证明,无情才是她们唯一的正道,唯有无情才能做威震三界的双剑。


    但她失败了。


    整整四世,哪怕最后一次她引诱应见画剖出妖丹,强行打破轮回把杜知津重生的起点更改到武陵村初遇之外的时间点,依旧没有成功。


    她不得不承认,淮舟终究会变成杜知津,而杜知津只是杜知津。从一开始,就注定杜知津不只是醒月,只有她还留在原地。


    青云梯上,杜知津静静看着自己四世的师尊故彰、近千年的同伴醉岚。她比记忆中更憔悴了,毕竟因为触犯天道法则受到了惩罚。


    她一直在等,等对方主动开口解释。可彼此四目相对,唯余无言。


    事到如今似乎没有可说的,有情抑或无情,已经不重要了。从来就没有对错,只是各自选择的道路不同。


    津,渡也。知津即识途,她只不过是比她更幸运,早些明白自己的道是哪一条。


    一醒一醉,她已清醒,她又要到什么时候从醉梦中开悟?


    云端之上,唯风动尔。


    半晌,故彰叹息一声,侧身让出一条路,话中充满疲惫:“你走罢,他在等你。”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杜知津点点头,即将与她擦肩而过时忽然停住。


    “当年我问你为什么从众多弟子中选中我,你说‘因为是我’。”


    “如今我把这句话还给你。醉岚也好,故彰也罢,你只是你,因为是你。”


    语毕,她不再关注她的神情,大步向前迈去。


    尽头,有人静候良久,在等她归去。


    【作者有话说】


    完结撒花~接下来就是番外了!会写小情侣甜甜蜜蜜的日常补偿最近几章被虐到的大家(抚摸),顺便在正文末吆喝一下自己的专栏和预收,快来收藏我呀!


    《水镜水镜告诉我》碎嘴子闷骚师兄x一根筋直球师妹


    《人外控和触手系联姻后》和小章鱼先婚后爱,女主比男主还bt(黄心黄心)


    《女扮男装第一天掉马了》古代书院日常,不过怎么皆知英台是女郎?


    《高嫁后早死的前夫回来了》坏女人训狗,狗甘愿被驯


图片    【星座小说】XinGzuoXs.COM【星座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