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淼决定搬家只用了十秒钟。随后联系搬运公司,从开始到结束,全程她自己包办。
她的行李少得可怜,坐上搬家卡车时更加坚定信念——她孤身一人,来去自由,没人能束缚她。
岑姝听闻消息是苏淼搬家二天后,震惊于她的雷厉风行,后知后觉感到冷意连连。她才认识真正的苏淼,她先前做的那些越界的糊涂事,险些让她失去好友。
同时也惶惑,她和苏淼算得上是密友吗?她至今不知道她的新居在哪里。
她担心之前的愿望落空,苏淼和路慎东恐要两败俱伤。她不明白到底为什么,苏淼会这样决绝。
她请了小长假,谁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做了什么。岑姝几天后见到她,她脸色如常地同她打招呼,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这种客气让她难受,她邀她一起吃饭。
苏淼没有拒绝,她当然不会拒绝,她仍当她是好友。
为数不多的朋友,她会好好珍惜。
“你一定觉得我古怪。”
岑姝摇头,“我的确这样想,但又觉得合理,好矛盾。苏淼你能和我说说吗?”
无论是什么,她想知道更多。判断不出苏淼是否会开口,她不确定。
“我不该拒绝路慎东对吗?”苏淼笑了笑,“而且你认为我小题大做。”
岑姝的确这么认为,不过是追求,喜欢就同意,不喜欢就拒绝。弄这么大的阵仗,她匪夷所思。
“医学上PTSD的专业解释是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指人在遭遇或对抗重大压力后,其心理状态产生失调之后遗症。”苏淼神色平静,眼眸清亮,看起来健康又美丽。
如果不是听她亲口说,岑姝绝不会把她和PTSD人群联系起来。她的脑袋又开始疼,车祸后遗症。
都是后遗症,她有,苏淼当然也可能有。
“因为什么原因?如果你想说的话……家庭?男人?”
她才想起自己从没听苏淼说起过家人,从来没有。苏淼也不谈论爱情,异性都被她排除在外。
什么程度的心伤,岑姝不敢想象。
“我不问了,苏淼,我们重归于好,我向你道歉。”
苏淼笑起来,“我们本来就是好的,不是吗?我没有怪你,更不用道歉。看你搬出去我也心动而已,路慎东的那台空调,只不过加速我的计划——我早想完全独立。”
岑姝不知道再该说些什么,苏淼说的她都相信。
“好,等你愿意,我去你新住处观赏,你务必要邀请我。”
“一室一厅地方小的可怜,租金却要两千。观赏两字一点配不上,我觉得被宰了,唉,就当是我匆匆忙忙下决定的代价。”
岑姝松气,她熟悉的苏淼回来了。
她想以后只要苏淼不提,她也不再说起路慎东,就让一切过去。
“什么时候回汇阳?”
“下周就去,应该很快能收尾。”
岑姝点点头,“你已经能独当一面,张所长很看重你,所有人都很看重你,你要好好加油。”
这句加油有些突兀,苏淼知道岑姝在担心她,“我比你想的坚强。”
岑姝用力点头。
“说完你说说我吧,苏淼我有烦恼。”想着这段时间碰到的事情,岑姝脑袋发痛。
“你说,我听。”轮到苏淼做聆听者,今天是姐妹茶话会。
“有这么一个人,你明明讨厌他,却又会时常想起他。明明很陌生,又好像很熟悉,下意识会关注他,这是怎么回事。”
苏淼警铃大响,这个人绝不会是岑姝的小男友林希平,如果不是他,那岑姝现在已陷入危险境地。
“爱在哪里,关注就在哪里。”
苏淼一语中的,岑姝缓了口气,她当然也清楚,只是不愿承认。
“我对不起希平,精神上我在想别的男人。”
“是谁?能说吗?”
岑姝犹豫,张口:“莱特光学总监,陈方聿。”
两人碰到过好几回,岑姝以前不知道平州市这么小,转个身都能碰到,她被‘视网膜效应’严重影响。
“他的态度有些奇怪,好像总要对我生气,我又不知道他生气的点在哪里。”
“他是什么样的人?”
“高高在上,寡言又自我,世界要毁灭都不会关心的那类人。”
“可他关注你。”旁观者清,苏淼已有猜测,“车祸后你失忆过一段时间。”
,但这不合逻辑。
“所有重要的人我都没忘记,爸爸妈妈,甚至我捡的小狗,只有不重要的被我忘记。我确认过,他不是我任何一个阶段的同学,补习班都算上。”
,想到答案。
爱之深恨之切,是车识陈方聿,陈方聿一定对她十分重要。
“如果好奇,不,总要问清楚。”
岑姝十分同意。
檀宗恺亲自打电话给路慎东,话说得直接,莱特的新产线如果可以,在黎城也开一条。场地,启动资金他来负责,作为交换条件,他要入股莱特。
全世界都有檀宗恺的产业,路慎东不觉得他有多看重他手里这点产业。两人许久未见,隔着电话就像隔靴搔痒,怎么谈都说不到实处。
路慎东决定去趟黎城。
黎城是他母亲的故乡,老一辈的家族关系都在这。路慎东回去一趟,四处联络拜访也要花去不少时间。
檀宗恺这个电话正打在他焦灼时刻,又不得不去。
他心里想着苏淼,放心不下,联络到岑姝,对方态度也含含糊糊。心知如今局面暂时无以转圜,只能加紧先把黎城的事处理了再说。
檀宗恺在私人会所设宴,随行只有几个心腹。檀家一脉长相气质都出众,檀宗恺更是其中佼佼者。一年多不见,他丝毫未变。二十七岁的年纪,看起来却与路慎东相差无几。加之有几分血缘关系,连长相都有些相似。
“这里的菜不错,你很久没回黎城,恐怕忘了黎城菜是什么味道。”
“檀总定的地方自然不会差,今日我有口福。”
“这是私宴何必这么见外,你知道我也从没把你当晚辈。”
“舅舅说笑。”
宴会开始,谁也没提莱特新产线的事,只就着政治形势,经济动向,各自的境况随意聊着。檀宗恺不爱喝酒,以他的身份也不会有人劝酒。今日路慎东来,却破天荒开了一瓶。替他倒上一杯,对饮起来。
路慎东了然,檀宗恺此番等他来,并不单单是想和他谈生意。他当然知道人走到越往上的地位,看着风光,实际也少不了孤独。
檀家如今风波不断,他最亲近的堂弟因为与前妻离婚而酗酒,如今酒精中毒术后恢复缓慢,产业也交付大部分要他帮忙处理。
而他自己家也并非风平浪静。听闻他岳父病重,但女儿女婿夫妻感情却不能一体,女方十年如一日,依旧惹出许多事端来。以至于檀家股价大幅度跳水,董事会怨声载道。
路慎东清楚檀宗恺并不在乎身家缩水有几亿,他只是厌恶被人钳制。要搞倒檀家的人多如牛毛,他恨这人是枕边人。
檀家与苏家联姻的时候,路慎东不过二十岁出头。人在国外读书,连婚宴也错过参加。当年的风波闹得黎城满城风雨,路慎东如今想来,心觉檀家仿似中魔咒,于子女婚姻一事上多有阴伤。
以此为鉴,他绝不会让自己沦落同等境地。
饭局临近尾声,路慎东知道时机已到,先发制人是他的作风。
檀宗恺听完的他的方案,笑了笑,并没驳他。他早猜到路慎东不会松口,那不是他的做派,他最欣赏他这点。
事情痛痛快快拒绝,又缓缓悠悠地给出对方能接受的退路。这种变通与圆滑并不是虚伪与阿谀奉承,已经没有比这更巧妙的处理方式。
这是普通人一辈子悟不出的道理,路慎东却深谙此道,他怎能不成功。
他决定在黎城设产线,按市价买檀宗恺手中的地造工厂。整体项目交由檀宗恺向政府联系引进,彩头他路慎东分文不沾,全给檀宗恺做嫁衣。
檀宗恺衷心佩服路慎东。
合作敲定散场,路慎东想起还有私事。
“什么事?”难得路慎东有事要问,檀宗恺起了兴趣。
“有个朋友喜欢黎城的糕点,我少在黎城住,不清楚那家点心做得好。”
“朋友还是女朋友,区别很大。”
“暂时还不是,若是成了,家宴我会带来。”
檀宗恺一眼洞悉,“能让你费心,难得。黎城做的好的糕点拢共那几家,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多谢。”
路慎东出发回平州前,惠新斋的点心准时送到,来的还是总负责人。他并不意外,以檀宗恺如今地位,多少人要攀他的门路。机会稍纵即逝,当然要好好把握。
路慎东取出钱夹,抽出几张钱做心意,对方断然不收——“多年前我也这样天天替檀总跑腿,这是我的荣幸,路先生不用放在心上。”
原是这样,路慎东笑了笑收下点心。
檀宗恺的女人只多不少,不知道是谁,能让他日日叫点心给她,也是特别。
十号台风与平州市擦肩而过,大风大雨过后,天空湛蓝晴朗。
苏淼要回汇阳。
依旧是徐远昂开车,捎带苏淼和孙小雪一起。苏淼不会想到车子会坏在上高速之前,一车的工具设备电脑,临近高速口,连车也打不到。
徐远昂十分抱歉,“我打电话看谁还有空,先送你们那过去,我叫4s店来拖车。”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车要坏又不是人能掌控的。”
“好话都让你说了,谁愿意再开车过来送我们过去。”孙小雪相当不满。
徐远昂打了几个电话,所里人都说没空送他们一趟,意料之中的结局。
往往这时候,就有神兵天降。
苏淼并不认识那辆车,崭新的,宝马最新款,更不知道它售价高达几百万,平州市也没有几辆。
他们上高速,那车下高速,擦肩而过却又在前面掉头,最终在他们车前停下。
多少天没见?十二天,苏淼厌恶自己记得清楚。
他果然开上新车,好车,贵的车。从孙小雪几乎要掉下来的眼珠子就能看出来,他此刻多少不凡。
“路……路先生。”孙小雪心几乎要跳出来,前一秒因为车坏了而烦躁,后一秒就因为时隔多年见到路慎东而欢呼雀跃。
“要去汇阳?”路慎东目光没在孙小雪身上停留多一秒,定神看着苏淼,也不指望她会回答,又看向徐远昂,伸出手自我介绍:“莱特光学,路慎东——苏淼的朋友。”
“徐远昂。”徐远昂伸手同他相握,“幸会。”
路慎东看向停在路边的车——黑色丰田雅阁,他眸色暗暗。
他看向眼前这个男人,身高不错,长相温和端正,看起来是谦谦君子。
“我们是打算去汇阳,就是车出了点故障,还在等救援车。”孙小雪不放过搭话机会。
“救援车出发了吗?”
“在来的路上。”徐远昂回答,“路总从外面回来?”
“去了趟黎城,没想到在这碰上。”偏头又看苏淼,“正好有东西给你。”
苏淼再不能装哑巴,身旁两位好奇的眼神能将她击穿。
“等我回来给也不迟。”
“容易放坏,是一些糕点,顺路带一些回来。”
黎城的糕点有名,她爱吃,应该是岑姝先前告诉他的。
“多谢。”
“我送你们去汇阳。”
苏淼和徐远昂双双皱眉,只有孙小雪最高兴,“那怎么好意思,会不会太麻烦。”
“两百多公里,很快就到。”
哪里是很快,一百二十码也要跑足两个钟头。她知道他一定会达成目的,拒绝也没用。
“车马费我们出,所里能报销。”
这是同意了,路慎东有些意外。
“钱虽然不多,但希望路总收下。”徐远昂附和。
“先搬东西吧。”
路慎东打开后备箱,车里一尘不染,徐远昂面露难色。路慎东挽起袖子直接搬。徐远昂也不再为难,等到东西全部移到车上,救援车也刚好抵达。
手续交接完毕,一行人出发汇阳,坐路慎东的车。
苏淼选择坐后排,与孙小雪一起,副驾驶交给了徐远昂。
檀木香不再,窜入苏淼鼻腔的只剩新车的淡淡皮革味道。
第18章 18【VIP】
日落时分,夕阳的光照在黑色的柏油高速路上,光影在两侧高大的防风树枝叶间闪动,重复又静谧。
苏淼靠着椅背,身子微微侧向窗外,双脚收着,像某种动物。
车速并不快,路慎东与徐远昂交谈着,孙小雪偶尔插两句嘴,气氛看起来融洽。苏淼全程无言,闭着眼,看起来有点累。
半睡半醒间,她想起赵倩的葬礼。
气温没有回升,春风冷峭。她捧着遗像走在最前面,不常见面的偏房亲友拿着长幡走在一旁,幡杆是砍了长竹做成,碧绿的颜色,上面飘着长长的白色幡纸。风一吹,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棺材要抬到山上去,一脚泥一脚土。围观的邻居探出头来看,窃窃私语着。红色轿车铲在路口,险些掉入渠沟。女人冲下车,伸手就要打烂她手里的遗像。人们冲上来拦,却都是虚掩着。
多难听的话源源不断从女人嘴里说出,苏淼才知道,原来有钱人失去心智和泼妇也没什么区别。
她被她压着下跪,嘴里一口血沫子,牙齿几乎要咬碎。跪下去就爬不起来,这是赵倩死之前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又是一辆车,刹车声刺破耳膜。
“小的那个男朋友来了……什么情况,大奶打二奶?”
“听说男的出了医药费给赵倩,小的跟了他,和他妈一样。”
“那也和她亲爹一样有钱?”
“谁知道,有钱人有钱也花不到她们身上——哎呦,打起来了。”
苏淼猛然惊醒,感觉脸是疼的,伸手摸了摸,触感一片冰凉。车里空调打得很低,她浑身发冷。
看窗外才发现已经变天,太阳落到山底下,远处乌云翻卷,吞噬着亮色。树影子黑黢黢,零星几辆车呼啸而过,拐了个弯错落的村庄出现在眼前。大片的田野躺倒在天空之下,像与世隔绝。
学生们等在村口,这样一辆好车出现在山沟沟里,十分罕见。看见副驾上的徐远昂,一片惊呼。等车停下,涌上来帮忙。
年轻小伙子们干劲十足,设备工具很快搬空。
“苏老师,你朋友也太酷了。新款七系拿来拉货送人,壕无人性。”
“苏老师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哪里不舒服?”
苏淼好久没有晕车,走到树边,一弯腰吐了出来。徐远昂还在叮嘱学生把资料箱拿到临时办公室,看见那头苏淼状态不好,正要过去,有人已快他一步。
路慎东拿水递过去,苏淼头晕目眩,没看清来人,接过水漱口。
“谢谢。”村里没有路灯,仅靠自建房外装着的低瓦数灯光照明。路慎东的脸在光下轮廓分明,苏淼的话堵在喉咙,又听见学生们在招呼他——“路总……路哥,过来洗把脸。”
学生们不认生,和人交往也不太顾忌对方身份与他们差距多大,男的一律叫哥,女的一律是姐,她有时候羡慕他们的单纯无畏。
村里户户通了自来水,但每家门前还装着老式摇井器。苏淼看着路慎东走到水槽前,随手将衬衫袖口挽起。因为长得太高,不得不将双脚微微分开,弯腰接水洗脸。动作麻利,一点不拘束。
孙小雪抽出手帕纸给他,路慎东接了,只是擦擦手,说了句谢。
“这么晚了,路先生和我们一起吃了饭再走吧。家常便饭,不要嫌弃。”
见他没答,徐远昂又看苏淼。两人自见面起气氛不同寻常,徐远昂料不准两人彼此什么态度和关系,但路慎东既然说是苏淼的朋友,留不留人,也还是苏淼决定。
“谁做饭。”苏淼看向几个学生,很快有人抢白:“刘瑞谦和陈思雨搭档,地锅鸡!”
“他们的拿手菜,但我不能保证味道符不符合你的胃口。”
这是同意了,路慎东笑了笑,“合不合胃口,试试就知道了。”
土生土长的走地鸡经切块,加上花椒大蒜葱姜,用酱油料酒大火爆炒,按食材依次下入土豆,藕片,腐竹豆皮,倒入清水闷煮。还没等吃到,香气已经飘过来。
刘瑞谦和陈思雨在住宿楼前的空地上忙碌着,添柴加火,掀开锅盖贴锅贴。
从路慎东出现到落座,学生们都偷偷打量着这个穿衬衫,开豪车的,自称苏老师的朋友。以为他会不习惯,但他们显然低估路慎东的强适应性。一开始的拘谨今儿过了,很快就打成一片。
七八个人围成一桌,锅底下燃着柴火,地锅鸡咕噜噜在锅里冒泡。热的天,热腾腾的菜,以热制热。学生们七手八脚地和路慎东碰杯,问他的工作,业务,个别的困惑于毕业后的未来,拿着青涩又是当下最关切的就业问题询问他。
学生的话放在心上,意外地他并不敷衍的,而是认真地一一解答了学生们的困惑。
“考古系?”
问题跑到苏淼身上,她回答:“因为足够安静。”
,哈哈大笑。
“考古要是不安静那可太吓人了。”
陈思雨探方,白天进去,晚上出来,回宿舍倒头就睡——两点一线,苦行僧也不过如此。”
学生们深感认同。
“我就佩服苏老师,扎进探方里就忘我,不干到太阳下山月亮出来绝不罢休。”
“我听着像是在形容生产队里的毛驴。”
刘瑞谦忙摇头,“苏老师我可没说。”
陈思雨大笑,“哪有这么漂亮的小毛驴,你说对吗,路哥?”
路慎东转头看他,昏暗的灯光下,一双眼睛很亮。
苏淼低头吃碗里的鸡翅,她从小爱吃贴骨肉,难啃的鸡爪,鸡尖以及麻烦的螃蟹,虾都喜欢吃。五六岁时就能嗦出完整的骨头,也会因此被赵倩抱在腿上惊奇地和别人炫耀。
她就是这样喜欢自找麻烦。
“没有女孩子喜欢被形容成小毛驴,漂亮的也不行。”这话替苏淼解了围,语气带笑。
“那就是承认苏老师好看了。”陈思雨看热闹不嫌大,她心细如发,一眼看出这位路总对苏老师一定有意思。
还是徐远昂开口制止闹剧,“苏老师的玩笑你也敢开,小心挂你的实习。”
陈思雨哀嚎,举手发誓:“苏老师我才是蠢驴,千万不要挂我。”
苏淼放下碗,喝口水,“既然如此,就罚你洗三天碗。”又看刘瑞谦,“你不准帮忙。”
陈思雨求助徐远昂,只得到他一句:“惹恼苏老师,你自求多福。”
饭毕,路慎东接到陈方聿电话。产线试产出了些问题,车间技术总工找不到解决办法,陈方聿也协同在处理。
“凌晨前会赶回来,先联系韩国那边组个会,看看设备AA是不是有问题。”
挂了电话,转头看到苏淼朝他走来。
路慎东掐了烟,目光从她脸上落到她手里。
“棒冰?”
“之前在小城故事,想请你吃一个冰激凌,但街上没有卖,今天这个补你的。”
“我吃了之后呢?你是不是就觉得两清了?”
“什么两清,只是一根棒冰而已。”
路慎东看她又想糊弄过去,身形未动,思考着什么,片刻说:“是我没考虑好。”
他少有后悔时刻,那天之后也想过是不是他太自我。从小到大活得我行我素,不知道这份理所当然会伤害到苏淼。
十几岁时看蚂蚁搬面包,几步远的距离,蚂蚁们来回要搬一整天。他夺走面包,用树叶拨动他们,明明动作那么轻,却轻易将他们掀翻压碎。
“我没把那天的事放在心上,人都都有偶尔混乱的时候。你业务那么忙,有压力也正常。而且习惯了锦衣玉食,有时一顿粗茶淡饭也会觉得新鲜。”
路慎东静静看她诡辩。
“做学术的都这么会粉饰太平?”声音不疾不徐,“你既然当我是精神混乱才对你起意,那一直混乱下去也不错。锦衣玉食也好,粗茶淡饭也好,既然开始了,就到结束为止。你现在不愿意做我路慎东的女朋友,没关系,你总有一天会同意。”
还是那个狂妄又善于占据主动权的路慎东,他怎么会轻易改变。
苏淼恼怒,她讨厌他的无畏与自大,却也忍不住被他蛊惑。
拿过苏淼手中的棒冰扔进车载冰箱,他低头,目光清和温柔,“接下来我会飞一趟韩国,出差大概五天,第六天我会来找你。还有,不许再坐雅阁。”
路慎东离开了,带走了一根两块钱的糖水棒冰,留下了他为她从黎城千里迢迢带来的糕点。时隔多年,苏淼再次见到惠新斋的点心,是她曾经最爱的绿豆糕和蝴蝶酥。这种巧合让她觉得毛骨悚然,像是再次踏入命运的漩涡,她厌恶到反胃。毫不犹豫地付之于垃圾桶,再没看一眼。
苏淼当晚再次失眠,相比突如其来,路慎东那种预告式的约定更加折磨心神。她喝令他不准来,否则……否则怎么样?她说不出来。
她已经避无可避,她不能丢下发掘任务,任性地躲到天涯海角。
她一面讨厌他的自作主张,一面却又对他六天后的约定产生期待。
而且什么叫不准再坐雅阁?
苏淼感觉挫败,她原以为自己已经能抵御一切,路慎东的存在明明白白告诉她,她的心智已被动摇。
固若金汤是因为对他人毫不在意,出尔反尔是因为对这个人已有感觉。
爱在哪里,关注在哪里。
她心若澄明,只是自欺欺人。
第19章 19【VIP】
在等路慎东约定的六天时间里,苏淼整个工作节奏被打乱。徐远昂看出端倪,晚饭后邀她一起散步。
说是散步,实际也就是沿着工地边的小路走走。徐远昂进所比苏淼早好几年,工作上接触的多,私下里的了解却很少。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旷野安静,小虫儿躲在草丛里嘶叫。
“上次你说想买房,有看好的吗?”
“问了几家中介,推荐的房源都不是很合心意。看中的又买不起,买得起的又看不中,一点也不容易。”
苏淼一直有买房打算,尤其是冲动之下搬出职工公寓之后,每月即使不住还要交月租两千。搬家至今,总共住了没几*天,想想实在肉痛。盘算过手里存款,堪堪能承担稍远地段的小户型首付。加上所里公积金比例不低,再自费一些也能覆盖贷款。
只是看房不比相亲容易,要看得下眼又称得了心,也是难于登天。
赵国乾早有资助她在平州落脚的念头,提过几次都被苏淼拒绝,她已经受了赵国乾大恩,工作之后再不会拿他一分钱,就算是借也不会要。
“买不起房,租一辈子也不是很坏的选择。再不行,等所里的福利房,无非是等上五年十年,总会有落脚的地方。”
“你有没有考虑结婚?”
这话吓了苏淼一跳,没站稳,险些跌到田埂下面去。
上弦月挂在半空,云层稀薄,月光照得地面一层银色。
徐远昂低头看着她,宽厚的手掌稳稳扣住她的小臂,目光沉稳坚定。
不准再坐雅阁。
苏淼顿悟,原来是这个意思。路慎东早看出徐远昂的心思,唯独她反应迟钝,没有往男女之情之上想。
不是她不解风情,只因她对眼前人没有感觉。
苏淼站稳,低头看脚上的黄泥,在青草垛上擦了擦,笑了笑:“多亏徐队,我差点摔倒。”
撵了撵脚底的泥,苏淼神色无常地往前走,“结婚啊?还真没想过。有的人合适家庭,有的就不适合。我生活上的事处理得不好,洗了衣服会忘了取出来晒,等想起来衣服都长蘑菇。烧个菜不是太咸就是太淡,所以只能吃食堂……”
“这些我都会做。”徐远昂快步走上来,轻轻牵住她,苏淼脚步顿了下,回头看他认真的脸。
知道今天躲不过去,轻轻抽回手,叹了口气,“徐队,要是知道你有这个想法,这趟我不会跟你出来。”
不止是这次散步,这次挖掘任务也不会来。
“苏老师,我是认真的……”徐远昂没有轻易放弃,“我仔细考虑过我们的未来,话题我们不缺,时间上我们几乎可以天天在一起,有什么问题也能互相照应。”
苏淼怎么不知道内部消化的好处,一样的单位,一样的工作习惯,结婚都不需要做背调。
只是不是合适就可以的。
“对不起徐队,我没打算结婚,家里出过事,克服不了心理障碍。”什么障碍,苏淼想,她说出来恐怕没有人信。她的妈妈是有钱人的情妇,她是别人的私生女,自己阴差阳错爱过一个不该爱的人。
她怎么会向往婚姻。
婚姻的毒辣之处,她早就领略过。
“是不结婚,还是不想和我结婚?”
苏淼低下头,鞋间的黄泥擦不干净,糊成一团。
“你喜欢那位路总。”
苏淼不想承认,沉默代表一切。
“莱特光老板,天南地北地谈生意,应酬从年头排到年尾。也许一年也见不了多少面,记得没错去年他公司产值就有三个多亿……苏老师,和他在一起你会很辛苦。”
苏淼心想,她怎么会不知道呢。来见她都要看行程计划,提前六天约定来见她。要是真在一起……
苏淼心中郁结解开一些,她和路慎东纯属牛头对不上马嘴。她答应如何,不答应又如何,时间与空间都会将他们分隔。
她终于悟到破局之法。
“田野岗已经够辛苦,我不会自找苦吃。”
苏淼话说到这份上,徐远昂已经明白她的想法。“是我唐突。”
苏淼忍不住感叹,发乎情止于理,徐远昂的确是一个很正派很好的人。
即使被拒绝还能衷心感到抱歉,同她说一句唐突了。
“笑什么?”事情说开了,两人状态又回到话题之前,一脚轻一脚重的并排往回走。
“我”
“怎么说。”
“以后的事谁知道呢,徐明,我可不是给你发好人卡,更没有吊着你的意思。”
“你可以试着吊吊。”
“我没力气,吊不动徐老师这尊大佛……就把今天的事都忘了吧。”
“
“那就记着吧,
……
夜深下去,这一晚苏淼终于不用靠褪黑素助眠。再睁眼,就到了路慎东约定的第五天。
早上八点,苏淼被陈思雨推醒。
“苏老师,苏老师,你的电话响了很多次了。”
“谁啊?”苏淼少睡懒觉,昨夜心中大石放下,今天这觉就完全睡不醒。挣扎了几次还是迷迷糊糊。
“SSR是谁?”
“是……”苏淼一下惊醒,夺过手机掐灭铃声。
陈思雨被吓了一跳,“苏老师你没事吧。”
她自然会没事,苏淼查看时间,现在是早上八点,学生们已经吃完早饭准备下探方。
韩国时间比北京时间早一小时,早晨九点钟。韩国人没有吃早餐的习惯,苏淼猜想路慎东大概只会喝一杯咖啡。
拿着脸盆去洗漱,路慎东的电话又过来。苏淼知道她不接,他一定会有办法让她接。
“路慎东。”
“嗯,醒了?”
“不醒怎么接电话,虽然我的话费套餐免费时长两百分钟,但我也不想浪费,你有事就快说。”
“我今天回不来,明天不能来见你。”
苏淼大舒一口气,但没察觉到心底一丝失落,脸上微微笑着,“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明天不能来,最好后天,大后天都不要来。你知道的,我们考古所是保密单位,外人来访的流程十分严格。”刚睡醒的脑子就是好用,苏淼后悔她怎么没有早点想到这个绝妙的理由。
“我不能来,但有东西会送到。马上开会,我先挂。”
苏淼连拒绝都来不及说,再打过去,对方已经无法接通。
苏淼气急败坏,转念又想这可不是城市里,就算有快递,取货站点也是在镇上的物流点,她不去拿就行了。
不管路慎东送的什么,她一概拒收。
只是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路慎东叫的是跑腿。只要付足跑腿费,天南地北都能送到。
东西从平州送过来,小小的笼子,装着一只灰白色的刺猬,直接送到她手上。
小刺猬在笼子里探头探脑,绿豆大的眼睛黑漆漆,尖尖的鼻子伸出缝隙,凑近了闻她的气息。
苏淼咬牙切齿。
熬到下午五点,她主动给他电话。
对面语气松快,想来生意上的事情已经解决,火烧眉毛的只剩她苏淼一个。
她哪里会养刺猬,不对,她为什么要替路慎东养刺猬。
“我会把它放生,这里有不少它的同类,待在野外比待在笼子里好。”
“它是非洲迷你宠物刺猬,放到野外不一定能活。”
苏淼当然知道,路慎东送的这只刺猬和她在田野里见到的刺猬都不一样。乖巧温顺,不过拳头大,听到动静时会可爱地缩成一团,尖尖的刺包裹着柔软的身体。
“你这是杀生。”苏淼气愤,“你们这些人养宠物不考虑实际情况,养了就送,不如不养。”
“它喜欢吃面包虫,青菜爱吃上海青,水果喜欢吃葡萄。”路慎东事无巨细地说出这只小刺猬的习性,“苏淼,我已经养它几个月。”
苏淼怔住,“你养几个月……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不想养就找领养,何必丢给我。”
这只刺猬是路慎东和苏淼吃完小城故事那顿饭后,回停车场取车的路上无意看到的。当时只觉得小东西缩在笼子角落,一双眼睛黑漆漆的透亮,觉得有趣就买了下来。
起初是觉得好玩,渐渐地养出了感情。小刺猬有时候炸毛,有时候乖顺;高兴的时候露着肚皮求摸,不高兴的时候蜷成一团在角落生闷气。
“它很像你。”
苏淼耳朵变红,反应过来他是意有所指,气得咬牙:“你才浑身带刺,谁爱养谁养,我不会替你养。”
路慎东轻轻笑,声音温和似哄,“工地无聊,养着解解闷也好,我处理完事情很快就回来,再等等我。”
苏淼撂断电话,她才不会等他。提着笼子往外走,找到一处开阔地,犹豫着打开笼门。
小刺猬懵懵懂懂,挤在角落里不肯动。苏淼拿小树枝推它,它才迈着脚步跌跌撞撞往外走。
它被路慎东养得很好,浑身圆圆的,走路的样子那样呆萌又无知。路慎东说错,它一点也不像她。她狠心又无情,现在要把它赶到深山田野里去。
苏淼转身就走,回到院子里摇水井洗脸。可满脑子都是那个带刺的小家伙,它会不会捕食?这里的蟋蟀那么大,螳螂的镰刀那么锋利,它能不能抓住它们……它一定会饿死。
苏淼放下脸盆往回走,走的路上她想,如果它还在那,她就先替路慎东养着,要是不在——
一种焦虑的情绪在心底蔓延,苏淼十分十分后悔,她和路慎东不对盘,又关无辜生命什么事。
急匆匆跑回去,看见草丛里圆滚滚一团。提着的心放下,她蹲下来,指尖轻轻点了点小刺猬的鼻尖,它笨拙地抬头,嗅嗅她的味道。
刺猬一只手就能捧起来,身上的刺也不扎。似是感受到她掌心的温热,小刺猬舒服地转了个圈翻身倒下,乖巧地四脚朝天。
白白柔软的肚皮上,却长着一枚小小的心形胎记。
是无法言说的可爱。
第20章 20【岑姝X陈方聿】【VIP】
孙雅莉又在熬中药,黑黑的一整袋,冷水中浸泡了半小时,水面上飘着的不知名药用昆虫的残肢,一股脑儿L地倒进已经熏得看不出白色的药罐,小火慢煮。
岑姝曾经好奇地仔细看过一次,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此后孙雅莉再不允许她看。
黑乎乎的一碗药汁放到微微凉,就让岑姝喝下,她不肯喝,孙雅莉就用电视里的傻丫头吓她。
“脑子恢复不好,变笨蛋,口水哈喇子流满衣服,丑死了。”
岑姝最怕难看,捏着鼻子就喝。
喝到后面已经熟练,不用吃蜜饯也能一饮而尽。
她没变小蠢蛋,哈喇子也没流一身,她还是无比漂亮的大小姐。只是十几年如一日,中药不能断,补脑安神,修复那场车祸的后遗症。她人在平州,孙雅莉一次熬好一个礼拜的量,灌装好风雨无阻地送过来。她要在黎城,则日日早晨八点,定在厨房围着药罐小火煨煮,半小时后准时送到还在昏睡的岑姝床前。
“我耳目清明,已经不用再喝这个保命。”
“呸呸呸。”孙雅莉作势打她的嘴,“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岑姝拉过被子埋住脸,她后悔回黎城休假。孙雅莉和岑力维像二十小时运作的监控,恨不得和她同吃同住在一个空间。
她已经三十岁,他们仍当她十三岁。多吃核桃,多喝鱼汤,不能长时间侧躺,一天在床上不能睡上十几个小时,大脑容易宕机……岑姝不胜其烦,已经过去十几年,大脑被她用得十分灵光。
精密无比的仪器在她手里乖乖听话,文物上任何细微的印记都不能逃脱她的缜密。
他们仍当她是小孩子。
岑姝翻开被子,一下子坐起来。孙雅莉吓了一跳,“祖宗,你别起这么快,血管会受不了。”
“我的血管告诉我她粗如橡皮筋,弹性很好,你不用担心。”她下床走到书桌前,翻箱倒柜。
同学录,真久远的东西。
她再次查看,蛛丝马迹也不放过。看完小学的看初中的,看完初中看高中。
“找什么呢?”
“找人。”
“哦,你又在街上碰到忘了的同学,这回是谁?记得不要和他们说你出过车祸,就说忘了……十几年的事情谁能记得清楚,记不住的就是不重要的。”
岑姝合上同学录,又去翻相册。
翻着翻着,动作停下。忽然一笑,“我找到他了。”
孙雅莉凑过去看,看到近十二年没见到的一张脸。她惊魂失色,就算照片上的人很模糊,年纪很小,也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镇静下来,问:“这是谁,不认识。”
岑姝抽出相片,“别说你不认识,我也不认识。原来是在钢琴比赛里碰到,难怪我记不住。”
孙雅莉点点头,又说:“你以前钢琴弹得还可以,只气走三个老师。”
照片上她站在角落,连个名次都没拿,中间的男孩戴着一副眼镜,拿了冠军脸上都没什么表情,“真臭屁,跟现在一模一样。”
孙雅莉头晕目眩,“你碰到他了?”
“嗯,他在一家光学公司做总监,这人真奇怪,每回见我就像我欠他钱。”想了想,又说:“我那时候该不会真问他借钱了吧?钢琴赛是我几岁?十四岁?芭比娃娃刚出新系列……”
孙雅莉哪听得进去,追问:“他叫什么名字。”
“陈方聿啊,妈你认识?”
孙雅莉愣在原地,机械性摇头,“不认识,没听过……”
“我就说嘛。”岑姝起身把照片塞进包里放好,准备一起带回去。
收拾停当,又换运动服,“我要出门了。”
“你去哪里,平州吗?”
“我才回来干嘛回去,我骑自行车锻炼身体。”
岑姝从车库推出那辆老古董,粉色车身,二十寸轮胎,箩筐已经换过,气还很足,岑力维显然时常给它打气。
孙雅莉站在别墅外看岑姝骑着车远去,精神涣散——陈家那小子怎么会从国外回来啊。
岑姝沿着黎城公园慢骑,她不敢骑快。快了脑子会缺氧,她始终保持十码速度,呼吸湖面吹来的湿润潮气。
骑了一圈,她停下车子。
她想起自已没有陈方聿电话,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会主动给女孩子电话的人。
她深谙这类眼高于顶的人心性,臭屁王,高冷侠——就等女孩子眼巴巴凑上去。
皱一下,好似天下都为他所有。
哼,她才看不惯他。
电话打到莱特光学前台,“我找陈方聿,他不在?哦,请转告他有事,,让他打给我,最好是今天。”
挂了电话,她继续骑车。又骑了一圈,有些气喘吁吁。唉,她的体质还想下工地,但在她决定进考古所后,岑力维就偷偷请张世清吃过饭,她能料何夸大她的病情。
,其余和正常人并没差别。
但她不会揭穿他们,心安理得地待在科技实验室,摆弄光谱仪,研究陶片和青铜器的花纹,做一个不让人操心的乖女儿L。
骑累了,岑姝打道回府。
手机振动起来,平州市的号码。岑姝笑了笑,前台小姐把需求转告的很准确。
“喂,哪位?”
对面一秒沉默,“我是陈方聿。”
“噢,陈总监,您好您好。”
“有什么事情?”
“事情嘛,不大不小,你哪天有空,我请你吃饭细说。”
她依旧如此跳脱,性格本色仍是顽劣。
没想到对方答应,“都有空,你定哪天,地点哪里。”
岑姝有些慌张,她只是随口一说。“……礼拜天,我回平洲……研究所外的炒菜店。”
“叫什么?”
“遇见。”
“好,晚上六点见。”
挂断电话,岑姝心怦怦跳。她提出见面,他答应。
这绝不是约会!她后悔自已起了想作弄他的心思。转念一想,陈方聿性格阴晴不定,一定知道她在排遣他,顺杆爬又怎么当真。
想到这,心安理得起来。推着车缓缓回家,又打电话给林希平,他在为论文焦头烂额,刚结束组会,又被导师叫到办公室和其他师兄弟一起听训话。
挂了她的来电,又发短信给她,因为分神,连字都打错。
林希平哪儿L都好,性格温和,听话,能提供情绪价值。只是……岑姝叹口气,她还能有什么不满。既然享受年下的好处,也要接受年下的坏处。
研究生每月领几百块补贴,加上奖学金,养活自已没问题,但谈恋爱总是捉襟见肘。
岑姝不在乎林希平有钱没钱,她家庭富足,在金钱上没吃过苦。但林希平不同,父母离婚,母亲拉扯他长大,靠着一家小小水果摊供他上学。因此性格温和的表象下也有不易察觉的偏执,外出吃饭不会让岑姝埋单,节假日也定时会有鲜花相送。
岑姝理解他的自尊,因此会主动迁就他,吃饭尽量选择性价比高的馆子,礼物也挑平价实用的。
但两人偶尔还是会有分歧,男孩的幼稚与敏感十分致命,但很快又会和好如初。
林希平仍是如此可爱善良,也有用不完的精力,在夜里他们是那样合拍。
夜里她躺在薄被里和林希平打电话,孙雅莉敲门进来。
“还不睡觉,和谁打电话那么晚?陈方聿?”
“你记性可真好,听一遍就记住他的名字,可惜不是他,是我男朋友,改天带回来吃饭。”
“你什么时候交男朋友,做什么的?”
“平大研究生,我小师弟,希平,和我妈孙女士问好。”
“阿姨你好,我是林希平。”
“……好,都好。”
岑姝哈哈笑,孙雅莉伸手掐她小脸,被她躲开。挂了电话,等着孙雅莉碎碎念——年纪那么小,工作没着落,你大他那么多……
孙女士一反常态,询问起林希平性格如何,家庭如何。岑姝大感意外,“你真不反对?”
“自由恋爱嘛,你也到年纪了,要是喜欢就带回家看看。”
匪夷所思!岑姝摸她额头,确定她妈没有发烧,心想真是怪事,事出反常必有妖。
还没琢磨出这妖是什么,岑姝就被张世清一个电话叫回了平州市。
作为管实验室的,岑姝基本不会有被临时召唤的时候。如果有,那大概就是出现紧急任务。
张世清告诉她原因,原来是苏淼所在的工地出了状况。就在项目临近收尾的时候,同村一个村民在修他家祖坟时,挖机一铲子下去,又刨出了一个明代墓。正红色的漆木棺材破开,看见里面被地下水浸泡的完整尸骸,身上穿着的衣服花纹清晰可见,是珍贵的丝织品。
所里一批骨干紧急调往平州,她作为科技考古的人才,自然也要去。
当晚接到通知,孙雅莉和岑力维当即表示不同意。岑姝阔别现场多年,铁了心想去看看。
两人拗不过如今已经独立的女儿L,打包了许多中药,又再三叮嘱她准时吃药,絮叨了一个多小时才肯放人离开。
岑姝得了自由立刻赶往汇阳。
好久没这么忙过,到了汇阳与苏淼碰面后,岑姝就着手准备临时实验室,讨论提取方案。张世清远在内蒙古做交流会,只能做远程指导。所里精通丝织品方面的专家又不多,骨干们凑在一块向省里打报告请求支援……
忙到几天之后,岑姝查看未接电话,才发现有陈方聿打来的。一看时间,上星期天晚上六点半。
她想起自已曾约他吃饭。
岑姝诧异,她以为他不会当真。
他居然真的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