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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不好。”林稚直接拒绝了他,“我要回去了,晚上还有节选修课。”


    顾淮之轻声叹了口气,放开了她,站在镜子前,简单抓了抓头发整理了下造型,“好,你等我一下,我换身衣服,去送你。”


    林稚那句“不必了”还没说出口,顾淮之就已经上楼去衣帽间换衣服了,虽然那些衣服在林稚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千篇一律禁欲系的西装。


    顾淮之身材好,林稚知道。其实他穿什么都好看,单拿他那张脸来说,说是男大都不过分。


    自从上次酒吧醉酒事件,顾淮之便又缠上了她。事实证明,只要是他想要,林稚根本没有逃掉的可能。


    顾淮之换完衣服回来了,林稚看着他那一丝不苟的打扮,突然有些好奇顾淮之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是怎样的,想来一定是家教严格,才会培养出他这种高高在上既挑剔又难搞的性格。


    顾淮之送她回学校,汽车停在了女生宿舍楼下那熟悉的位置。


    林稚解开了安全带,对他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我回去了。”


    顾淮之不满地对她扬了扬下巴。


    他的信号很明显,虽然难为情,但林稚还是眼睛一闭,凑近吻了上去。


    她动作很轻,蜻蜓点水般例行公事,等她再次睁开眼,却明显感觉到面前的顾淮之的情绪似乎不一样了。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林稚这才想起来,这好像是她第一次主动地吻他。


    “我……”她试图说些什么,眼前的视线突然变暗。


    顾淮之解开了安全带,半个身子压了过来,主动地衔住了她的唇。


    胃里像有千万只蝴蝶,时间在那一刹那变慢。


    顾淮之吻得越来越用力,唇齿交缠之间,细微的水声回荡在狭小的空间里,直到林稚后背抵上了车窗上,赶在事态升级之前,制止住了他。


    顾淮之眼中带着情欲,拿起了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膛。


    隔着一层衣料,林稚感觉到了他灼热的体温,与此同时,掌心下是他强有力的心跳。


    咚咚——


    可那心跳声不仅是他的。


    她抽回了自己的手:


    “我要去上课了。”


    “好。”顾淮之这次也没为难她,只是说,“从明天开始,我会有些忙。”


    “嗯。”


    “但没那么忙的时候,我会想你的。”


    他似乎很少有这样一本正经又不正经的时候。


    这时候的他,好似又不是原来那个混蛋顾淮之了-


    夜晚,阶梯教室,白炽灯的光线明亮。


    林稚坐在桌前,盯着前方的幻灯片,然而却什么都没听进去。


    PPT的课件已经翻过新的一页,低头,桌前摆着的笔记本上还是一片的空白。


    旁边的向潇潇轻轻推了推她的胳膊,凑近过来跟她耳语:“林稚,我今天觉得你今天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说,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林稚一时还没从刚才的愣神中抽离出来,向潇潇一副我懂你的样子,凑得更近了点:“没事儿,待会回宿舍,你展开详细给我说说。”


    她惯会八卦,林稚一晚上课听得意兴阑珊。


    回去的路上,向潇潇特地拉他绕远路,经过操场。


    射灯下,跑道上都是挥洒汗水跑步的人,学生们聚成一团,在中央的草坪上玩飞盘、剧本杀,不亦乐乎。


    向潇潇拉着林稚,也加入到了夜晚操场的人群中。


    她们手挽着手,在草坪上散步,向潇潇问:“你最近都在忙什么呢?我怎么感觉整天都见不到你人影。”


    林稚不想说,正想找个合适的理由,向潇潇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直接问:“你最近是交男朋友了吧?那个有钱的富二代?”


    林稚一怔,向潇潇啊哈一声,“被我猜对了吧!我我今天下午都看到了,楼下那辆送你回来的保时捷是他的对吧?而且你最近整个人从上到下都散发着一股精致感。你身上这些好看的裙子,我查过了,都好贵!没事,你不用不好意思,我又没有外貌偏见。”


    话虽这样说,她还是补了一句:“那他,长得丑吗?”


    林稚想了想,回答:“就那样吧。”


    她这样说,向潇潇还以为长得丑林稚不好意思介绍给她看,于是说:“没事,有钱人嘛,丑一点也是应该的。”


    林稚:“……”


    “有照片吗?”向潇潇顿时来兴趣了,“快给我看看,他资产多少,至少A8有吧,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啊?我就说,你最近总是神神秘秘的,还跟小柔她们打赌,你一定是谈恋爱了。”


    林稚虽然不懂A8是什么意思,但既然向潇潇已经知道了,她跟顾淮之的事情也瞒不下去了,不如找个机会直接摊牌。


    她拿出手机,想找下顾淮之的照片,然而打开相册才想起来,她们两个人都还从来没有过合影。


    她想起了游乐场和电影院,可是真正谈恋爱的话,那些情侣在一起做的事情,他们从来都没有做过。


    他们的关系,似乎只剩下了床上。


    林稚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机:“照片我手机里没有。”


    “啊。”向潇潇有些不太满意,“那他是做什么的?”


    林稚突然想起来,向潇潇其实见过顾淮之。


    “之前我们去兼职做群演,在三里屯的酒吧,你见过他。”


    听林稚这么说,向潇潇一时有些惊讶:“是他?你跟他在一起了?”


    林稚点了点头。


    “那他叫什么名字。”


    “顾淮之。”


    向潇潇脚步倏然顿住,转过脸来看着林稚,脸上的表情既惊恐又惊讶。


    林稚不知道她到底知道多少其中的事情,只见向潇潇倒吸了一口凉气:“我之前听人说过,只是听说啊,你别往心里去。就是原先的直播的圈子里传过,说寰宇的总裁叫顾淮之,他长了一张初恋脸,有钱有颜,但就是——”


    林稚竖起耳朵等着她的下一句,有些好奇。


    “就是听人说,他挺吓人的。”


    听人这么评价顾淮之,林稚一时也不觉得意外。


    向潇潇想了想,最后得出了个结论:“我觉得,你还是小心一点为妙,别被人骗了。像他们这种有钱人,一般都只是玩玩而已。”


    也许是因为上一次的经历,“有钱人”这三个字,现在向潇潇的眼中,简直是个贬义词。


    林稚想起顾淮之说过的“三年”的言论,或许,他根本就不是个长情的人:“放心吧潇潇,大学毕业之前,我们一定会结束的。”


    “那就好。”向潇潇说,“玩玩可以,注意避孕。”


    她说得坦然,可是林稚猝不及防地听到后半句,顿时脸就红了。


    从小到大,林稚的家庭教育都很传统。赵慧敏只顾着跟她说不能早恋,也从来没跟她讲过生理知识。


    虽然林稚也知道,这种事情也并没什么好难为情的,可向潇潇就能坦然地说出来,她没说惯,还是觉得说不出口。


    她凑到向潇潇耳边,对她耳语了些什么,向潇潇没忍住,顿时就脱口而出:“什么,这狗男人竟然不戴/套?没做措施就是在备孕。你该不会真的相信,这世上有‘意外’这一说吧。”


    向潇潇声音不算小,林稚赶忙扯了扯她:“潇潇,你小点儿声。”


    她当然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但她现在没办法:“那有什么简单有效的办法么。”


    向潇潇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要是实在没办法,就吃优思明吧,一般药店都能买到。提醒你一句,这药需要每天都吃,一天都不能断,不然会有怀孕的风险。再说一遍,戴/套不只是为了避孕,更是为了你的安全。万一他在外面花天酒地,染了什么病,最后受罪的还得是你。”


    林稚点了点头,记下了这个药的名字。


    第32章


    顾淮之最近果然很忙。


    他人在国外,跟林稚隔着十二个小时的时差,但仍旧能算准时间,在林稚醒着的时候打来电话。


    他们的关系,似乎又退回到了以往的那些日子。


    生活按部就班,少有地风平浪静,然而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春天接近尾声,初夏来临,某天林稚在结束上午的课之后,接到了赵慧敏的电话。


    她平日里都是习惯晚上打来电话,这次偏偏是中午。


    林稚觉得奇怪,躲开了吃午饭时的人流,一边往宿舍方向走,一边接通了她的电话。


    “女儿,下课了吗?”电话里赵慧敏问。


    “刚下课,怎么了妈妈?”


    对方踟蹰一瞬:“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说一件事儿。你先别害怕,也别着急。”


    她越是这样说,就越是有什么大事发生,林稚突然有些恐慌:“是出什么事了吗?我不害怕,你慢慢说。”


    话虽然是这样,但是在那一秒种,她内心的恐惧却达到了顶峰。


    “你等一下,我让韩医生跟你说。”


    心跳停顿的须臾,电话里出现了一个男声:


    “林稚对吧。我是协和医院的医生,你下午有空的话,就过来医院一趟吧。你母亲在这里住院,明天手术,要签字,需要家属过来一趟。”


    医院,手术。


    这些字句连在一起,林稚大脑突然就无法正常地思考了。


    事情发生得毫无征兆。前几天,林稚还曾跟赵慧敏通过电话,她问自己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那时候她在图书馆自习,聊了没两句,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林稚紧握着电话,讲话时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医生,我妈妈她是得了什么病吗?严不严重。”


    赵慧敏将电话接了过来:“没事啊,小稚,没事的,吓到你了吧。你别哭呀,不是你想得那样,病理报告上面说不是肿瘤。”


    林稚一哭,赵慧敏也跟着掉了眼泪,“其实我前几天就来北京了,怕你着急,没跟你说。好在检查完没什么问题,就一个小手术而已,明天就做,你别哭呀。”


    ……


    挂断电话,林稚急急忙忙就往协和医院赶。等她失魂落魄地到达医院,在国际医疗部的VIP病房里,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妈妈。


    她瘦了些,精神也还好,就是行动有些不太方便。


    看着几个月前还好端端的人,现在竟成了这个模样,林稚心里说不出的难过,眼泪忍了一秒,就已经掉下来了。


    她陪着妈妈去韩医生的办公室,听着明天的手术方案,报告单上那些专业术语她看不明白,但还是一字一句地认真听完了,后来查完资料才意识到,“脊髓动静脉畸形”这种疾病,可能不是一场简简单单的手术。


    “这是一种比较罕见的疾病。”韩医生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语言给她解释,“简单来说,就是脊髓内的血管出现了异常的连接,形成了畸形的血管团。这些异常的血管可能会压迫脊髓,导致患者下肢无力、麻木。如果不及时治疗,病情会进一步加重,甚至导致永久性的瘫痪。”


    “病人之前拖得时间有些久了,现在才过来。好在也不晚,明天的手术我们会尽量时保护她正常的脊髓组织,但你看这里,因为她病变位置有些特殊,当然手术也有一定的风险,术后可能需要一段时间的康复训练,这点,家属要有心理准备。”


    林稚泪眼朦胧地点了点头。


    从韩医生的办公室里出来,林稚陪着赵慧敏,慢慢地往病房里走。


    生离死别每日都在医院里上演,走廊里匆匆擦肩而过的那些人大多沉默不语。不时有低低的哭泣声从隔壁病房里传来,肃穆的白色背景将人拉回到从前,林稚又想起了自己的爸爸去世时候的场景。


    诚然,无论是心理承受能力多强的人,在医院待久了,都会不可避免地走向精神崩溃的结局。


    呼吸开始变得生疼,林稚无法想象从检查、住院再到手术,这么漫长的时间里,她要该怎么办。


    她刚陪赵慧敏回到病房,很多的问题还没来得及问,外面有人敲了敲门,门开了,露出了张姐的那张温和的脸。


    看到她,赵慧敏赶忙招呼林稚:“来,小稚,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你张阿姨。这些日子就是她陪着我忙前忙后的,又是检查又是住院,实在是太辛苦了。”


    林稚看到那张许久不见又熟悉的脸,一时有些惊讶:“张阿姨。”


    赵慧敏见状,问:“你们认识吗?”


    张姐笑着对赵慧敏解释道:“认识的。我在小顾总家里做事,之前跟林小姐见过几次。是小顾总觉得我办事放心,才让我跟着来的,好有个照应。”


    听到这句话,林稚明白了,原来这一切,都是顾淮之安排的。


    她这次没收住,终于扑到赵慧敏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赵慧敏摸着林稚的头发,低头看着自己的女儿,一不小心也红了眼眶。


    母女见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张姐心领神会,放下带来的补养品,又从病房里退了出去。


    日落时分,夕阳透过落地窗照了过来,给整个房间染上了一层温柔的金粉。


    林稚哭够了,躺在病床上紧挨着自己的妈妈,脑袋埋进她的怀里,仍旧是止不住地抽噎。


    “多大的人了,还哭。”赵慧敏轻轻一下一下捋着她的背,语气似在安慰。


    “妈妈,你什么时候觉察出有问题的,怎么我上次寒假回家还没在意到呢。”林稚抽着鼻子,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的。


    “那时候就觉得腿疼,一觉醒来就发麻,也没放心上,就没跟你说。”赵慧敏把她怎么来北京的整个事情经过都跟林稚讲了,提到顾淮之的时候,重点多说了一些。


    “有天腿实在是太疼了,疼得眼前直发黑,去医院看了,医生看了看片子,只觉得挺严重的,建议我再去大医院看看。那段日子我就在想,或许是那个花钱也治不好的病吧,要不我就不治了,把钱给你留下。可是,我转念又一想,要是我走了,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世上该怎么办。”


    “于是我就给小顾打了个电话。其实也没聊什么,就是问问你们现在相处得怎么呀,你有没有跟他耍小性子脑闹别扭之类的,就瞎聊呗。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就觉得你有他这样*的男朋友也挺好的,将来有一天我不在了,或许他可以代替我来照顾你。”


    林稚听完扁了扁嘴巴,又哭了:“我才不要。我只要你。”


    赵慧敏笑了笑:“可到底还是小顾心思细腻。第二天,他就派了个人过来,后面的事情,你也就就知道了。”


    其实林稚在听赵慧敏讲这些话的时候,一直都在冒冷汗。


    她其实不知道顾淮之平日里跟自己的妈妈还有联系,一心以为先前的那个乌龙事件已经解决。


    所以,现在妈妈已经发现了她跟顾淮之的不正当的关系了吗?还竟然在知道这件事后,没说要打断自己的腿,这合理吗?


    看到林稚那别别扭扭的样子,赵慧敏继续说:“我知道你后来不提这件事了,是怕我觉得他年纪比你大,怕我不同意。可我看他人长得挺年轻的,赚钱多,人又可靠,妈妈不是老古董,妈妈同意你们在一起。”


    林稚心情一会天上一会地下的。


    她至今还没捋清楚,在赵慧敏眼里,顾淮之到底是什么样的角色。


    最后她终于从那些话中,捋明白了一个结论:其实他们两个一直都有联系,而且顾淮之一直都在赵慧敏面前自称是她的男朋友。


    “妈妈,你是说,顾淮之他跟你说,他是我男男男朋友。”最后几个字,卡在嗓子眼里,烫嘴似的,林稚努力了几次,才说出来。


    “待会去给他打个电话吧。他之前还在担心你知道这件事后会是怎样的一个反应。”赵慧敏说,“我知道,小顾他为我做了这么多,其实都是因为你。可他做的事情,很多人或许一辈子都做不到,所以妈妈真心觉得,他挺好的。”


    被自己的妈妈评价“挺好的”,林稚撇了撇嘴巴。毕竟顾淮之到底有多恶劣,也只有她知道。


    她最后还是退到病房外,拿出手机,拨打了顾淮之的电话。


    下午六点,她不知道顾淮之醒了没。然而电话打过去,几乎是一秒钟就接通了。


    “我妈妈她现在在医院里。”本来说好不哭的,可是这句话一出来,林稚眼泪就流了出来。


    她好像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对顾淮之有这样的依赖感。


    方才对着赵慧敏时不曾流露出的情绪终于在此刻决堤,林稚崩溃了个彻底,“医生说手术很复杂,怎么办,我现在好害怕。”


    顾淮之声音冷静,让人听了有种莫名的安全感:“报告我看了,手术不难。这里是国内外治疗这类疾病最好的医院,不用担心,一定会没事的……”


    他的话渐渐地安抚了林稚的那一颗心,顾淮之静静地等着她在电话里发泄完了那些情绪。林稚哭了个够,理智终于渐渐地回归。


    这里没有其他人,她拿纸巾擦干净了眼泪,想说句“谢谢”,但是那两个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也许是平日里习惯了跟顾淮之的那种拧巴的相处模式,此刻的温情反倒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但她最后还是开口说了句“谢谢”。


    顾淮之不想听她这么客气:“我做这些,也不是为了要听你说谢谢。我承认我有目的,就之前我的那个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提议?”林稚吸着鼻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跟我在一起。”


    “……”


    他还没忘了“三年”这件事。


    其实在林稚眼里,她根本就逃不掉,三年不三年的,跟现在这种相处模式,又有什么区别。


    但顾淮之就像非得要一个凭证似的,要让她亲口承认。


    “不说话?钱我都花了。”顾淮之说。


    夕阳西斜,斑驳的树影映在玻璃窗上,检查室里,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又有人走了进去。


    林稚垂下眼帘,沉默了几秒,终于认命一般,轻声回答道:“好,我答应你。”


    她不知道的是,听到这句话,电话那头的人开心得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没说话,林稚无法承受现在这种怪异的氛围,赶忙生硬地转移了话题,“那你最近的工作,还顺利吗?”


    听到林稚关心他,顾淮之尾音都有些上扬:“顺利,怎么不顺利。海外分公司那一大帮子人,真是没一个能让我省心的。但是我今天很开心,真的,我现在恨不得马上飞回去,跟你见上一面,应该还能再赶回来参加后天的早会。”


    他一说这话,林稚顿时就后悔问这个问题了。


    她真心怕顾淮之说到做到,挂了电话就立马打飞的回国。


    “你想让我回来吗?”顾淮之问。


    一秒,两秒,沉默的氛围里,他等不及,又说,“以后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不用顾及我乐不乐意,更不要怕我。为了讨好说得那些违心的话,我一个字都不想听,听懂了没?”


    他重新问:“问你话呢,你想让我回来吗?”


    虽然林稚已经答应了要跟顾淮之在一起,但自己的妈妈即将手术,她实在是没有心情。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明天我妈妈还要手术,我恐怕没什么时间。”


    “好。”电话那头的语气顿时有些失落,“那等我忙完了,再过几天,我就回来了。”


    “嗯。”她低低的应了一声,少有的顺从。


    “林稚,我做这些,只是想让你明白一件事。”电话那头,顾淮之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你以后可以不必事事都逞强,事事都装在心里。”


    “你有我,你也可以依赖我。”


    第33章


    林稚妈妈的手术很成功。


    术后,她在医院里住了一周,得益于协和医院医生精湛的医术,后遗症被降到最低,但脊椎的运动神经不可避免地受了一些影响,好在医生说坚持做一些康复训练就会恢复,以后的日常生活基本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顾淮之提前联系好了疗养院的康复中心,出院那天,派人来将她接了过去。


    这家疗养院叫和睦医院,坐落在京城以北,离市区比较远。


    赵慧敏之前没在北京单独住过这么长的时间,林稚怕她不习惯,加上康复训练也比较辛苦,于是便跟辅导员说明了原因,请了一周的假,来这里陪她。


    这里环境很好,依山傍水,空气新鲜,夏天的早上起床后,推开窗就能看到远处郁郁葱葱的山林,待在这里做康复训练,人的心情也会莫名地变好。


    每日的训练很枯燥,但赵慧敏从来都没有抱怨过。


    林稚陪她在这里待了几天,转眼间假期时间就所剩无几。


    赵慧敏怕林稚落下学习,想让她早点回学校去,于是林稚便跟自己的妈妈约好了每周末来这里陪她,也准备收收心,回去上课了。


    要走的那天,心情难免还是会有些低落。


    她坐在二楼的房间里,收拾着东西,抬头,外面夏天的阳光正热烈,中央庭院里游棵开得正盛的丁香树,紫白小花簇拥枝头,幽香浮动,沁人心脾。


    她东西收拾得累了,于是走上阳台,阳光暖烘烘地照在她的身上,一切熨帖得刚刚好,她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然而等睁开眼睛,林稚发现,楼下丁香树下的休息椅上,坐着一个女人,此刻正笑意盈盈地抬头打量着她。


    意识到自己那略显张扬的四肢,林稚赶忙收了回去,有些抱歉地对楼下的那个女人笑了笑。


    那个女人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对她招了招手。


    林稚第一反应,是不是对方认错人了,毕竟隔得有些远。然而那女人却十分笃定一般,又向她招了招手。


    “我吗?”林稚指着自己向对方确认道。


    女人又点了点头。


    林稚这才确认她刚才确实是在跟自己打招呼,虽然不认识,但她料想对方或许是需要帮忙,最终还是下了一趟楼。


    下楼时,空气的热浪瞬间将人包裹,天气很好,盛夏已然来临。


    然而林稚对这里并不熟悉,绕了很远的路,终于在住宅区前面的树荫下,见到了方才在阳台上看到的那个女人。


    直到走近了,林稚才发现,那女人长得十分的漂亮。纵然岁月已然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但林稚敢肯定,她年轻时,一定是个明艳的大美人。


    视线稍稍一转,林稚看到了她身上的病号服,才知道她原来也是来这里做康复训练的病人。


    一见到林稚,她显然十分的高兴,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林稚过来坐。


    她大概是太寂寞了,所以才会对每个路过的人都感到好奇。


    林稚脸皮薄,总觉得来都来了,坐下来陪她说说话也好,于是便拢了拢裙子,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她很瘦,病号服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的,但是她又过分地美丽,所以这两者组合在一起,一时竟有种十分诡异的美感。


    她不说话,只是在微笑地盯着林稚看,林稚礼貌地问:“请问您也在这里做康复训练吗?”


    没有回复,那女人睁着一双大眼睛,继续微笑打量着她。


    气氛有些怪异,林稚虽然在尴尬,但还是尽量地在找些话题。


    她指了指面前的大楼,说:“我跟我妈妈也住在这栋楼上。”


    她好像能听懂林稚在说什么,但似乎不会说话。


    联想到前几天见到的来这里做康复训练的聋哑人,这下林稚终于懂了。


    她顿时又觉得自己方才的表现有些过于冒昧了。


    于是她重新组织了下语言,一字一句地一边对她比划一边说:“不好意思,您可以听懂我在说什么吗?”


    女人微笑着点了点头。


    林稚指了指自己的腿,继续说:“我妈妈她这里,做了手术,现在还不太方便。我来这里陪她,做康复训练。”


    她的动作有些夸张的滑稽,女人似乎听懂了,又点了点头。


    觉察到她只是想找人说说话,并不是需要什么帮助。林稚也渐渐地放松了下来,努力地在脑海中搜索着话题,又跟她聊了一会。


    她说起自己的大学校园,说起自己的朋友,说自己平日里上的课,还提到了学校里的食堂——那里确实既便宜又好吃。


    面前的女人听着她的话,也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虽然她不会说话,但林稚可以从她的一些微表情中,知道她现在是开心的。


    聊了一会,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林稚看了一眼时间,自己妈妈的康复训练应该也要结束了,她们先前约在了餐厅见面,现在她也应该过去了。


    “跟您聊天,我很高兴。”林稚说,“现在,我要去找我妈妈吃饭了。”


    然而林稚话音刚落,女人突然就急躁了起来。


    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说不出,情急之下,抓上林稚的胳膊,从手上褪下一枚戒指,不由分说地就塞到了林稚的手里。


    “这个……给你。”


    她终于艰难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林稚低头,看到手上的那枚戒指样式复古,上面镶嵌了一枚钻石,足足有冰糖块那么大,在阳光下璀璨耀眼。


    她怕是真的,不敢要,赶忙又还给了对方。


    “不用了阿姨,这个还您。”


    拉扯之中,女人的情绪也越来越失控,抓着林稚那只手也越来越紧了。


    林稚还从来没遇到这种状况,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随即她意识到了,面前的这个女人应该是生病了,她确实需要帮助。


    于是她便重新坐了下来,伸手抚上女人瘦削的后背,声音很轻:“别着急阿姨,我不走了,我再陪您待会儿。”


    在她的轻声安慰下,女人的情绪终于渐渐地稳定了下来。


    这时候,两个医护人员匆匆忙忙地赶到,终于在见到那个女人的时候,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啊,找到了。”


    见到她们,那女人却突然转头看向林稚,眼神也变得十分的陌生。


    “你是谁?”她看向林稚,突然开口说话,“你跟她们是一伙的对不对?你也是顾向远派来监视我的。”


    林稚一时惊讶,转头看向那两个医护人员:“她刚刚明明还……”


    “不好意思啊。”医护人员赶紧向林稚解释道。“她是我们疗愈中心的病人,之前精神状况还很好,今天说要出来散步,我们也没派人跟着,没想到会这样。要是给您添麻烦了,实在是抱歉。”


    林稚看着那被人从椅子上搀起来的女人,问:“她是有什么疾病吗?”


    医护人员叹了一口气:“这位病人也着实是可怜,因为之前经历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现在精神有点问题,有时候会有一些认知失能的表现,不过她最近已经在慢慢地好转了,如果她刚才不小心冒犯到了您,其实也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林稚说,“我们刚才聊得还算愉快。”


    医护人员带着那女人回去了。


    林稚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只觉得她原来也是个可怜人,也没把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


    一周以后。


    某天在跟赵慧敏打视频电话的时候,林稚终于得知了一个令人高兴的消息。


    康复训练很有效,赵慧敏身体也恢复得很快,终于可以不在器械的辅助下,自主地活动了。


    然而这周稍晚的时候,林稚也得知了另外的一个消息。


    那就是顾淮之终于结束了美国的工作,要回国了。


    他说周五晚上回来,于是剩下的那两天,林稚就连上课都有些心神不宁的。


    细算起来,她跟顾淮之,已经有好几周没见过面了。


    虽然这段时间他们每天都会通电话,但林稚总觉得,最近他们之间的氛围,莫名地有些怪。


    但要问是哪里奇怪,她也答不上来。


    终于,在她结束了一周的课程,赶在顾淮之回来之前到达悦清苑,看到摆在玄关上的那一束鲜花时,那一刻,心中所有的疑问都得到了解答。


    她跟顾淮之最近的相处,简直太自然了。


    就如此时此刻,她站在厨房里,穿着居家的拖鞋,正在做一碗西红柿鸡蛋面,等着出差的顾淮之归来。


    面煮了没一会,入户门就传来了一阵响动,紧接着是密码锁开启的声音。


    林稚的那一颗心突然一下一下跳得极快。她赶忙手忙脚乱地关了火,转头,视线越过厨房岛台,穿过客厅,终于见到了久别重逢归家的人。


    她刚来得及摘掉身上的围裙,顾淮之就已经走到她面前,微凉的指尖扣上她的下颌,迫不及待地印上了一个吻。


    身体像是漂浮在海里,耳边是轻慢的潮汐,熟悉的气息漫过,浸透了她身体的每一寸。


    林稚的手悬在半空中,最后终于缓缓地落在了他宽阔的脊背上。隔着衬衫,感受着他灼热的体温,一时情不自禁。


    唇齿间辗转的力道逐渐焦渴,像是要把她揉进他滚烫的血液里。顾淮之吻得很凶,仿佛要把这些日子里她欠下的都完完整整地要回来一样。


    可他向来都不循规蹈矩,才吻了没两下,就已经按捺不住。


    他将人打横抱起,拖鞋啪嗒地掉到了地毯上,顾淮之也不理睬,抱着人就往卧室里走。


    “我给你煮了面。”意识到即将要发生什么,林稚突然有些慌,“你先吃饭。”


    顾淮之已经将人放在了床上,衬衫扣子解掉两颗,俯身压住她的时候,眼底已经欲/火燎原。


    “面可以等。”他低头含上她的耳垂,灼热的呼吸烫得她发颤,“现在,我要先吃你。”


    第34章


    潮水翻涌,在那一点点缓慢推进的攻城略地中,欲望从身体最深处蒸腾而起,人退化成了动物,身体本能地想要臣服。


    林稚眼睛里蒙着一层水汽,不敢看顾淮之,在咬着唇想躲闪的那一刻,被人单手扣住双手的手腕,耳边气息拂过。


    “别躲。”


    可她眼泪都出来了。


    顾淮之说:“疼的话就咬我。我保证,这次会温柔一点。”


    他确实“温柔”,然而代价就是过程极其的漫长,简直是“温柔的酷刑”。


    林稚最后受不了了,终于在终点来临的那一刻,抑制不住地低低的哭出了声音,咬上了他的肩膀。


    然而那声音在顾淮之的耳朵里,简直是催情的药剂。后面他攻势渐猛,又来了几次,林稚几乎一夜没睡,直到凌晨五点,身后抱着自己的人仍旧毫无倦意。


    她想去洗个澡,然而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不知不觉渐渐地阖上了双眼。


    就在她即将坠入梦乡之前,顾淮之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瞬间驱散了她的所有睡意。


    他的唇轻轻蹭着她的耳廓,说:“小林稚,给我生个女儿吧。”


    身体里涌动的荷尔蒙散去,林稚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是顾淮之,她早该明白,不该对他抱有任何的幻想。


    只要他想,他总会有一万种方法,将她永远囚禁在他身边。


    慌乱的情绪突如其来,几乎要将她淹没。林稚下意识地望向床头柜,虽然那上面什么都没有。


    药盒还在自己的包里,里面的药她已经吃过了。


    她按下慌乱的心跳,意识到她必须主动做些什么,才能让顾淮之相信,她不可能跟他永远在一起。


    焦急催促着内心的不安,于是林稚决定编织一个谎言。


    她开口道:“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抱着她的人愣了愣:“什么事情。”


    “我的身体有问题。”


    林稚大脑飞速转动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青春期的时候,我生理期一直不太正常,于是我就去了医院。”


    “然后?”他等着她的下一句。


    “医生给我做了很多检查,最后说……”林稚深吸了一口气,把话说完,“医生说我这是先天的,这辈子可能都无法生育了。”


    她谎话说完,心跳声大到简直要把她出卖。


    顾淮之显然也是没料到她会这样说,语气半信半疑:“真的?”


    “真的。”林稚语气很认真。


    “诊断书有么?会不会是误诊。”


    林稚哪里拿得出来什么诊断书。


    她不擅长说谎,此刻更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但事已至此,无论如何,她都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编下去了。


    “不会是误诊,大医院也去了,结论都是一样。其实一直以来,我心里都有一道坎,一提起来就会难过。总之,你别再问了,我不想再说这件事了。”


    她说完就竖起耳朵,努力捕捉着身后的人的动静。


    房间内陷入短暂的安静,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压抑的紧张感。


    时间如一个世纪一般漫长,忽然,林稚觉得圈在自己腰间的手臂环紧了。


    顾淮之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下巴蹭着她的发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想试试。”


    试试?试什么?!


    他说得很认真,林稚被吓到了,赶忙道:“可我不喜欢小孩子。”


    “好。那我们就不要了。”


    “……”


    顾淮之的这句话很突然,林稚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接。


    总之,她似乎真的相信了。


    林稚短暂地松了一口气,意识也终于渐渐地开始模糊。


    她太困了,不久之后便在顾淮之的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那段日子,顾淮之都将人圈在悦清苑。


    有时候林稚回学校上完了课,下楼,就能看到顾淮之的车停在路边等她。


    她无奈,可是拿顾淮之毫无办法,最开始的那几日,他甚至都没去上班,每天都缠着她直到深夜。


    顾淮之想让林稚搬来悦清苑,但林稚脸皮薄,一直都不肯答应。


    毕竟,在大学期间搬出去住,跟公开宣告说要男朋友同居又有什么区别。


    虽然她从未主动提及自己有男朋友这件事,但她宿舍的人似乎都默认了这个事实。


    毕竟,林稚会在没课的时候一整天都不见人,“约会”后回来的状态,有男朋友的人一看便知。


    但林稚总觉得她跟顾淮之也没个未来,所以一直没打算把他介绍给自己的朋友。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阵子,赵慧敏终于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要回去了。


    离开前,她跟林稚提议,想请顾淮之吃顿饭。


    毕竟在她眼中,女儿的男朋友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她一直也想找个机会好好地谢谢他。之前她提过几次,但都被林稚以顾淮之工作忙为由搪塞了过去。


    林稚并不想让自己的妈妈与顾淮之过多地接触,万一哪天他们分开了,这种“见家长”的事情想想就觉得难为情。


    这世界上从来就不会有童话故事里的完美结局。


    然而,赵慧敏还是在回晨州的前一天,请顾淮之吃了一顿饭。


    北京的夏天,入伏后总是闷热得异常。


    街边的槐树开了花,米白色的小小的一簇一簇聚在枝头,风一吹,簌簌地落满了整个街道。


    餐厅是林稚挑的,街边不太起眼但开了很多年的小馆子,做的是地道的北京菜,料想赵慧敏应该挺满意。


    餐厅里冷气开得十足,四人座的桌前,林稚挨着顾淮之坐着,整顿饭吃得心不在焉。


    菜被呈了上来,烤鸭被片得薄薄的,码得整整齐齐,赵慧敏没怎么吃过,卷了一个刚想要递给林稚,就看到顾淮之已经卷好了一个放到了她面前的盘子里。


    林稚拿着筷子的手稍稍停顿,垂眸看了看,最后挑挑选选,终于夹起来放进了口中。


    赵慧敏忍不住嘴角微扬,想多找点话题:“小顾啊,最近工作忙吗?”


    顾淮之拿起纸巾擦了擦手,说:“前一阵子是有点忙,现在终于稍微闲下来了一些。”


    “噢。那最近还出差吗?出差很累吧。”


    “还行,前些日子刚回来。最近都待在北京,正好可以抽出时间来,多陪陪林稚。”


    他一边说着,桌下的手又不老实地摸上了她的大腿。


    林稚浑身一颤,险些碰翻面前的茶杯。


    但自己的妈妈还坐在对面,她一时也不好发作,只得转头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然而那修长的手指非但不收敛,又不安分地向上游移了一分。


    顾淮之神色自若地继续与赵慧敏交谈,林稚赶忙按下了那只手,他那西装革履的斯文模样与桌下恶劣的行径形成鲜明的对比,惹得她又是一阵的脸热。


    顾淮之假装不知道她的小心思,转过脸来,故意问:“怎么了这是,瞧这小表情,都要飞上天了。”


    他尾音还带着几分戏谑的上扬,林稚睁圆了眼睛,一时语塞。


    对付顾淮之这种不要脸的人,她实在是没经验。


    他这一问,赵慧敏的注意力自然也被吸引了过来。


    林稚赶忙转过了脸。顾淮之瞧她这模样,只觉得她有趣,心中那股想逗逗她的念头又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阿姨,有件事,我想征求下您的意见。”


    他这样一说,赵慧敏放下了筷子,抬头看着他。


    “再过两天,林稚就放假了。正好我这阵子也不忙,想带她出去玩一圈。”


    林稚都惊呆了。出去玩就要住一间房,她知道,在保守的赵慧敏眼里,顾淮之这样问,跟让她把自己的女儿交待出去,又有什么区别。


    果然,赵慧敏犹豫了。


    餐桌之下,一双大手紧紧地握上了林稚的手。


    “阿姨,您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待林稚的。”


    林稚转头,看着顾淮之的脸上,少有的认真。


    “好啊。”赵慧敏最后还是松了口,“你们年轻人有你们自己的世界,趁着年轻多出去转转,也挺好的。”


    桌下,他的掌心覆盖在她手背上,温暖干燥的触感中,林稚微微地一怔,那一瞬,心底泛起潮湿的雾气。


    她好像有些分不清,究竟什么才是真的了。


    第35章


    暑假前照例是考试周。


    大一下学期,考试周期间林稚异常的忙碌,直到结束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其实是她对自己要求太高,在别人都在为六十分飘过欢天喜地的时候,她还在挑灯彻夜苦读,非得要把往年的考试试卷和题型全都过一遍才算结束。


    她这些日子都在学校住,有几次向潇潇从睡梦里醒来,看到林稚的桌上还亮着灯,就知道,这个大腿她抱对了。


    好在出了成绩,大家都欢天喜地。


    向潇潇全部考试都及格,林稚也稳稳地占据了年级第一的位置。


    毕竟最近这一学期,她请过假,翘过课,而成绩是她唯一用来安慰自己的东西了。


    她没有变,她不想变,她还是原来的那个自己。


    考完试,暑假正式开始了。


    同学们都买了火车票回老家,林稚因为答应了顾淮之要一起出去度假,所以又在京城多停留了几天。


    顾淮之要先把工作上的事情忙完,他每天早出晚归,两人只有晚上的时间可以见面。


    然而林稚也不知道他到底哪里来得那么多的精力,他就像不用睡觉一样,白天上班,晚上上床,更恐怖的是,有天他为了林稚在家不无聊,推掉了所有的工作,那天他们一整天都在床上。


    她还是很难适应他的尺寸,所以每次哭得时候居多,结束后,顾淮之身上也总会留下她牙齿深深浅浅的痕迹。


    但每当这样,顾淮之总会莫名地亢奋,搞得林稚真的很难搞懂他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可等他白天离开的时候,偌大的房子都会变得空空荡荡。


    林稚去过楼下的书店、咖啡店,甚至还去过远一点的电影院和超市。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的她觉得自己一个人逛街会很开心,可是现在,她看着外面天色渐渐暗去,心底里就会浮现出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


    好在一周以后,顾淮之公司那边的事情终于处理得差不多了。


    晚上,两人窝在客厅沙发上,顾淮之拿过笔记本电脑,打开google地图,让林稚挑选个要去度假的地方。她地图看了没一会,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


    顾淮之拿起手机,起身走到阳台,在外面接听电话。


    外面是灯火辉煌的夜色,他站着聊了一会,新回到客厅,林稚问:“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顾淮之从后面抱着她,将人重新揽进怀里,“想好要去哪儿玩了吗?”


    林稚摇了摇头:“你最近很忙吗?要不你先去处理工作上的事情吧,出去玩的事情等以后再说。”


    顾淮之并不想她这么“懂事”:“算了,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我会抽时间处理的。”


    “你是不是又要去出差?要不,我陪你去吧。反正我哪儿都没去过,去哪儿都算是度假。”


    话说完,林稚才意识到,她好像有些越界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跟顾淮之的关系,从来都是单方面的。


    顾淮之了解她的一切,她的家庭,她的人际关系,然而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顾淮之从不想提,她也不会问。


    他们之间,向来是只有床上,没有生活。


    “其实我也并不想去度假。”林稚垂下眼眸,不开心得有些明显,“我也想早点回晨州,回去陪我妈妈。”


    她这么说,顾淮之又不高兴了。


    “是有些事情要处理,要去趟海南。”


    “什么时候?”


    “明天。林稚,我想去,也想你陪我去。”


    他向来都很直白。


    意料之中的答案,林稚竟然稍稍地松了一口气。这次,她不再纠结:“好,我陪你去。”


    就像是一场漫长的调教。顾淮之用一件件的事来纠正她那不够直白的内心。在他面前,林稚根本就不用隐藏。


    听她这么说,顾淮之脸色才好转了很多:“我让秘书给你订明天的机票,正好,我也想带你去海南转转。”


    于是第二天,林稚陪顾淮之飞了趟海南。


    顾淮之这次来海南,是有工作上的事情要谈。有家跨境电商企业要重组,寰宇想要收购,所以他要亲自来一趟。


    寰宇的产业遍布全球,各种行业都有涉及,科技板块上有全球的物流系统,所以这次收购也算是顺便。


    顾淮之工作的时候,林稚就待在酒店。


    他们所住的酒店隶属于度假区,是寰宇的自有品牌,几乎全球每个高端度假区都有。


    其实不只是酒店,整个度假区甚至市里的那处规模最大的商业中心都是寰宇的资产。


    林稚原来对寰宇集团的大没什么概念,直到她亲眼看见这里的冰山一角,才恍然觉察到顾淮之原来在掌管着多么庞大的一个商业帝国。


    顾淮之忙完了收购的事情,时间还剩下半天,就带林稚出去逛了一趟。


    区域的负责人见集团总裁亲自到来视察工作,赶忙一行人诚惶诚恐寸步不离地*跟着,后来把顾淮之都搞烦了,把负责人叫来骂了一顿,对方这才将人全部撤走。


    那一天,林稚待在顾淮之身边,出门时都被他牵着手。


    或许在众人的眼中,那个年纪轻轻涉世未深又懵懵懂懂的小姑娘,跟世界五百强的家族企业的上市公司继承人之间,本不该产生任何的交集。


    大家都揣着心知肚明,虽然没有人敢多说一句,但那些意味深长的眼神还是被林稚看到了。


    然而顾淮之对此毫不在意。


    两人一起逛了街,吃了饭,又买了一些林稚觉得根本没必要也穿不完的衣服和包,顾淮之带她回了酒店。


    然而汽车还未开到度假区门口,隔着老远,就看到前面聚着一群人。


    司机将车停在了路边,回过头来,面露难色:“顾总,刚才收到消息,有人得知NY公司要被收购,带头来闹事。”


    林稚还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顾淮之,然而他却一脸的无所谓。


    “知道了,打电话给他们张总,让他来处理。车别停,继续往前开,我回自己的酒店,还用得着看别人脸色。”


    司机应了声,赶忙重新发动了汽车。


    车越开越近,快要开到度假区,那些人见有车进来了,顿时一拥而上。


    外面的人有些多,隔着玻璃,林稚看着他们举着横幅,吵吵嚷嚷的,情绪有些激动。


    司机不得已放缓了车速。车开不动了,终于停了下来。顾淮之想也没想伸手就要开车门,林稚突然有些心慌。


    “可以不去吗?”大概是看多了一些电视剧中的类似情节,她现在满脑袋都是些不好的场景。


    “担心我了?”顾淮之笑,“放心,打架这种事,我还从来没输过。”


    他倒是有信心。


    可是外面人实在是太多了,让林稚有了一种就算世界散打冠军来了恐怕也不太行的感觉。


    况且事情明明可以通过法律渠道解决,到底为什么那些人要采用这种极端的方式。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公司正常的收购流程而已。有能力的人留下,没用的自然该滚。”顾淮之利落地解开袖扣,将衬衫袖口卷至小臂中段,“我开公司,又不是做慈善。”


    他说完就打开车门,迈着大长腿下了车。


    前排的司机本来在打电话,显然也没料到会是这样,顿时也慌里慌张地下了车。毕竟自己的老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的职业生涯也要到头了。


    林稚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车窗外,带头闹事的是一个又高又壮的男人,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太好惹。


    顾淮之在车前站定,不慌不忙地活动了下手腕。


    他个头很高,身材壮硕,肩宽腿长,站在那里就已经把对面带头的那位气势压下去了。


    那人在见到顾淮之后,抖了抖一脸的横肉,没好气地说:“我说你哪位?这酒店不让进,你哪儿来的就赶紧回哪儿去,赶紧的,走了走了。”


    酒店的保安都在,只不过都是劝说为主,也不敢贸然强压那些闹事的人。但是里面有人认识顾淮之,简直都吓傻了,赶忙打电话去叫人了。


    顾淮之活动完了,这才缓缓开口:“找你来的那个人,他给你多少钱。”


    带头的那人先是一愣,突然情绪激动了起来:“你他妈的说什么呢,你要不是这里管事的,就给我——”


    他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顾淮之就已经一脚踹了出去。


    人群一拥而上,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司机这时刚从后备箱找到趁手的工具,还没冲进人群,顾淮之就已经直起了身,厌恶地看着地上的人:


    “就凭你?雇这一大帮子老弱病残也敢来我的地盘闹事。”


    那人也没料到自己接了个活,钱没赚多少,还得赔上医药费。


    虽然他身板比较抗揍,但架不住顾淮之力气大,拳拳都往死里砸。


    他刚才被揍了两拳,就已经躺地上了,这会儿正从地上往上爬,抬头,看到顾淮之那身打扮,身后的车也价值不菲,知道他是个惹不起的狠角色,顿时气焰也下去了。


    他最后从地上爬了起来,可还是嘴硬:“你,你等着,有种你别走!我这就去叫人。”


    他扔下一句话,忙不迭就跑路了。


    他一跑,剩下的人也就都一哄而散了,本来大家也就赚个盒饭钱,看到真打起来了,怕再赔上自个,不划算。


    人群散开,林稚从车上下来,第一眼就看到了顾淮之,来不及思考,身体就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被少女柔软的身体撞了个满怀,顾淮之低头,看到是林稚,脑袋突然“嗡”地一声。


    “打架不对。”她的声音从怀里传来,还在试图教训他,“以后不可以再这样了。”


    “我没事儿,真没事儿,好着呢。”顾淮之嘴上安慰她,心里头却高兴都得要疯了。


    他任由怀里那香软的人儿抱着自己,手上还沾着血迹,觉得脏,双手悬在空中,不敢碰她。


    以前他从来都没人管,也不服管。今天他头一次觉得,原来有人管着的感觉,也还挺不错的。


    但至于这话他听不听,反正他说了算。


    事情都处理完了,NY公司那边的张总才急忙赶到。


    他刚从车上下来,看到眼前这一幕,一时也不敢上前,求助地看向一旁的司机,对方也只是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仿佛对这一切习以为常。


    意识到周围还有人在,林稚再也不好意思再抱着顾淮之不放了。


    她松开了手,司机赶忙迎上前递过来手帕,顾淮之接过擦了擦,又扔还给了他。


    张总这才敢走上前,脸上陪着笑:“顾总,您看这事儿闹得。我真的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絮絮叨叨地说些没用的东西,顾淮之不想听,问他:“你觉得,这事儿是你的问题,还是我的问题?”


    “当然是我的问题。”对方冷汗都要下来,“在接到电话的第一时间,我就赶紧派人去查了。查明白了,是之前的一个竞争公司做的手脚,证据我已经掌握了,一定会给您个满意的交待……”


    其实这件事说大也不大,生意场上的那点龃龉,顾淮之也早就司空见惯。要放平日里他肯定也不会管,这点破事也不值当他亲自动手。


    但今天不一样,今天林稚在。


    第36章


    见得罪了顾淮之,张总觉得过意不去,等他将酒店办事不利的负责人处理完了之后,看他火气消了些,这才敢再次上前,想请他赏光今晚一起吃个晚饭,算是赔礼道歉。


    顾淮之第二天要陪林稚回京,出来这么多天,他也一直都在忙,还没好好地带林稚出去玩,于是直接拒绝。


    “也不是什么大事。”顾淮之说,“请客吃饭就算了吧,我晚上还有事,我们后面有时间再聚吧。”


    他随便找了个理由将人打发了。临走时,张总还有些欲言又止,生怕因为这件事得罪了顾淮之。


    生意场上也没什么新鲜事,这件事顾淮之没往心里去,但保不准那位张总,在以后一想起这件事,就如坐针毡。


    顾淮之说“晚上有事”,林稚还以为他又有什么重要的会议要开,结果他说的要紧的事儿,就是在私人游艇上开Party。


    他打电话给了张乐初,为此张乐初还特地从北京飞了一趟海南,顺便带来了他的一帮“狐朋狗友”。


    清凉的夏夜,游艇缓缓驶离了海岸,静静地停泊在了公海。


    海浪声缓缓,派对的音乐声震耳欲聋。夜晚的游艇上,完全跟陆地是两个世界。


    穿着时尚靓丽的女孩在游艇内穿梭,灯红酒绿的世界在林稚面前缓缓拉开序幕。


    林稚思想比较保守,刚一上船,看到眼前这一幕,顿时觉得自己三观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有钱人的娱乐方式总是很多,第一次见,林稚有些无所适从。她在室内待了一会,趁着顾淮之跟张乐初聊天的间隙,独自一人走上甲板,想出来透透气。


    夜晚海上的星光格外地明亮,迎面吹来了海风夹杂着咸涩的气息。


    林稚是内陆城市长大的,还没怎么见过大海,于是找了个人少的地方,脱掉高跟鞋,坐到了甲板上晒日光浴的椅子上,享受着这嘈杂世界里安静的一隅。


    世界吵吵闹闹,可是她并不喜欢。


    出来了还没一会,顾淮之就找到了她。


    他大概是不允许林稚脱离他视线范围之外。


    顾淮之今晚上酒喝的有点多,但似乎很高兴。甲板上很空,想要进来的人被人拦下,转眼间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这里明明还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坐,可他偏偏就非要紧挨着她坐。


    林稚向旁边躲了躲,顾淮之抓着她的脚踝,将她的腿拉过来,展开搭在了自己的腿上。


    “累了么?”他轻轻地揉着她的脚踝,动作随意又自然。


    林稚一时还有些不太适应,但顾淮之按得确实很舒服。她穿了一天的高跟鞋,这会儿脚腕也开始痛了。


    “你这些哄女孩儿的本事,都是从哪儿学的。”林稚揶揄道。


    “这还用学么。”顾淮之笑了,眼前却浮现出另一个女人朦胧的影子。


    宽阔的衣帽间内,女人坐在地板上,脱下的高跟鞋随手扔在一旁,她仰头欣赏着那些格子里摆着的东西,一边揉着自己的脚踝,转头,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


    “淮之啊,以后要是想讨女孩儿欢心呢,一定要给她买很多的名牌衣服、包包、鞋子。对了,还有珠宝首饰。”


    眼前的画面消散了,顾淮之突然有些没来由的伤感。


    他凑近过来,想要吻林稚,但林稚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皱了皱眉,一脸的嫌弃,双手撑着他的胸膛,没让他得逞。


    “你喝多了。”她说。


    “又要管我?”他笑着问。


    “以后可以少喝点酒吗?”


    “那你要一直待在我的身边,每天都要管我一遍才行。”


    见林稚没答应,顾淮之伸手扣住她的腰肢,稍一用力就将人整个捞起,林稚还未来得及惊呼,就已经被按坐在他的腿上。


    他恶劣地颠了两下:“特地为你办的Party,喜欢吗?”


    “不喜欢。”林稚很直接。


    顾淮之也不恼:“其实,我也不喜欢。”


    “那你为什么还要弄这些。”


    “这游艇都在这儿停一年了,每年花那么多钱养着,再停下去都要生锈了,正好今晚带你来玩玩。”


    林稚顿了顿,问:“你以前,也经常这样玩吗?”


    顾淮之:“哪样?”


    “就这样。”林稚视线投向不远处室内那些穿着清凉的女孩子,“喝很多的酒,然后叫很多的女孩子。”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彼此都心知肚明。


    这里是公海,是一片无人监管的灰色地带,大概在这里做些什么都是被默许的。


    “吃醋了?”顾淮之笑了笑,“这些都不算什么,早些年间还有比这更夸张的,想听吗。这个圈子就是这样,金钱、权利、性……无论什么,只要是交易,都能直接摆在明面上,见得多了,自然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他感到林稚嫌弃地向一旁躲了躲,长臂一揽直接将人拽回怀里,抱紧了:“你不就是想问我,以前有没有跟别的女人上过床。”


    “那你有吗?”


    “没有。”顾淮之说完,凑上去快速地亲了她一下,“我这人防备心极重,又怎么会甘心陷入别人的圈套里。


    二十岁那会,我刚接手寰宇,觉得公司哪哪儿都是想看我笑话的人,我有太多想做的事情,满心只想着如何在整个家族面前证明自己。


    我那时候疯了似的,每天都有用不完的精力,除了健身睡觉就是待在公司,觉得所有接近我的人都带有目的。当然我所做的一切,也都是有目的的。后来,公司财报连年好转,我也一点一点地巩固了我的人脉和财富,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


    然后,我遇见了你。”


    他说话时语气认真,林稚虽然不知道顾淮之过去都经历了什么,但她知道,对顾淮之而言,他的事业就是极其重要的东西。


    可她今天亲眼看到,有些人因为公司被收购而下岗,这的确很残酷。


    林稚想了想:“今天的那些人,他们在原来的公司干了那么多年,一定很舍不得,有什么可以安置他们的办法吗?”


    “这些都不在我考虑的范围之内。”顾淮之说,“这个世界那么大,有的人吃了上顿没下顿,有的人含着金汤匙出生。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


    才见识了资本“罪恶”的冰山一角,林稚就已经足够对自己产生怀疑了。她总觉得跟顾淮之在一起待时间久了,自己内心里有一部分东西,正在渐渐地在熄灭。


    那或许是理想,或许是对这个世界的热忱,或许是其他的什么。


    她从物质贫乏站上了财富的顶端,渐渐地被这个世界迷离了双眼,或许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站在了曾经自己的对立面。


    她又想起了数九隆冬的寒天里,在地铁站遇到的那个吹笛子的盲人老爷爷。


    路过的人脚步匆匆,没有人肯为他片刻的停留。但她还是从自己为数不多的生活费中,拿出了十块钱放在了他面前的盒子中。


    可这世上有些事情,本来就是说不清的。


    第37章


    陪顾淮之从海南出差回来,林稚终于实现了跟他一起度假的愿望。


    目的地太多,林稚选不出来,最后顾淮之就替她做了决定。


    “我们去南意沙滩上吹海风晒太阳,去巴黎看秀场,结束后再去珠宝拍卖会,都是你们女孩儿喜欢的东西。这次度假,一切都照着你喜欢的来。”


    可他说得那些东西,林稚一个都没概念。


    飞机从首都机场起飞,头等舱内的时间并不算难熬,诚如顾淮之所说,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穿着漂亮的裙子待在那里,就会有人来帮他们完成剩下的一切。


    他们在意大利的南部度过了几天悠闲的日子。


    夜晚的那不勒斯,露天的米其林餐厅烛光摇曳,悠扬的乐曲声从邈远的风中传来,林稚坐在餐桌前,转头就能看到远处蓝调时刻平静的海岸线。


    她学着顾淮之的样子,略显笨拙地使用着那些餐具。顾淮之坐在她对面,看向她时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只觉得她有趣。


    这个世界对有钱人太过于友好。只要有钱,就什么都能做得到。


    结束了海边度假的日子,顾淮之带她去巴黎看秀展。


    回归到城市里,在异国他乡,林稚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顾淮之这次来秀展是品牌方的特邀,他这些日子里为林稚花的那些钱还是起了作用,于是林稚也终于开始对各种奢侈品的品牌如数家珍,甚至都知道哪些牌子的衣服只是好看,穿起来并不舒服。


    她穿着高定礼服,挽着顾淮之的胳膊从红毯上走过,金钱的世界在她面前缓缓地拉开序幕。


    她见到了之前只在电视上见过的明星们,那些人身着华丽的礼服,美丽又优雅地站在聚光灯下。林稚也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原来她与顾淮之的世界,到底是多么的不同。


    她们被安排在了秀场的VIP席位,视野绝佳,顾淮之似乎是这里的常客,刚一落座,旁边的人都热情地跟他用法语打着招呼。


    林稚坐在一旁,看着顾淮之游刃有余地交际,在别人好奇的目光之中,选择继续地当一个安静的“花瓶”。


    结束了一天的新奇体验,享受到了众星捧月的待遇,夜晚来临,汽车又将她们送回到了寰宇的酒店。


    透过全景落地窗,巴黎的夜色尽收眼底,埃菲尔铁塔的灯光在夜幕中闪烁。林稚站在窗前看了一会儿,转身回到套房内。顾淮之已经进了浴室,水声隐约传来。她在客厅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了卧室。


    床上,方才被顾淮之随手扔在一旁的手机,电话响了。


    她没有偷看别人手机的习惯,料想应该是他工作上的事情。然而那铃声响了一阵仍没有停,于是林稚便拿起来看了一眼。


    电话无人接听自动被挂断,上面已经有好几通未接来电了,备注显示的都是同一个人,【爷爷】。


    林稚虽然从来没有见过顾淮之的爷爷,但是她之前听张姐提起过他。


    在张姐的描述中,顾淮之的爷爷向来威严得令人望而生畏。他打来这么多的电话,料想应该是有什么急事,林稚准备把手机拿去浴室给顾淮之,几条消息适时从屏幕上弹了出来:


    【周若宜今天也在巴黎,刚给我打电话,说见着你了】


    【以后别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混在一起,人家状都告到我这里了】


    林稚呼吸一滞。


    【你得空了就去请人家吃顿饭,好好跟她说说,毕竟她是我没过门的孙媳妇,别怠慢了人家】


    【[图片]】


    屏幕上的文字变成了细密的银针,一字一句扎进她的心里。


    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她短暂地回过神来,放下了手机。


    顾淮之进卧室,看到被子里蜷着的小小一团,扯了扯唇角,忍不住又扑上来招她。


    他扒开被子,将人从里面弄出来,压在身下抱紧,脑袋埋在她的颈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已经硬得难受了。


    手探入她的睡裙里,这次林稚没有躲,安静得有些过分。


    他这次十分顺利地就进入她身体,动作有些重,带上了几分惩罚的意味:


    “怎么了这是,今天是谁又惹我的小林稚不高兴了。”


    林稚别过头,不想去看他,被顾淮之轻易地扣住了手腕,十指强势地穿过她的指缝,紧紧地按在了床上。


    他凝视着她的脸,一秒钟后又忍不住来俯下身来亲她,被林稚偏头躲过了。


    这确实是个“危险”的信号。


    毕竟林稚每次不开心要躲着他的时候,心里不知道早已经绕了几道弯了。


    但顾淮之也有自己的法子,那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干了再说。


    他以为小姑娘没怎么见过今天这种场面,觉得无所适从,所以才会闷闷不乐。


    但他觉得这都不是什么事儿。谁都有个第一次,以后多带她来这种地方就好了。


    然而今天林稚头一次没有咬他。


    第一轮结束后,顾淮之放她休息了会,活动了下肩膀,正打算继续攻城略地,一旁的手机适时响了起来。


    这是他的私人电话,平日里知道这个号的人不多。


    他这次出来是跟林稚来度假的,出发前已经上上下下都交待清楚了,除非是公司破产倒闭清算,不然谁都别来烦他。


    他本不想理会,可那电话刚消停片刻,又锲而不舍地响了起来。


    顾淮之兴致被打扰,想也没想就一把捞过手机,按下了静音键,又将手机随手扔到了一旁。


    “不接吗?”林稚主动开口问。


    “骚扰电话。”顾淮之随口敷衍了一句,“不用管。”


    “万一是你女朋友怎么办。”


    “?”


    她根本就不会阴阳怪气,才说了一句,就已经要哭了。


    顾淮之看她突然红了眼眶,马上要掉小珍珠,一时也不知道她怎么了。思索片刻,又把手机重新拿起来看了一眼,突然扯唇冷笑,这下终于明白了。


    原来是吃醋了。


    他解锁了手机,看到了顾卫华发来的那些消息。


    瞒了这么久,老爷子终究还是发现了林稚的存在。


    除了那些文字以外,顾卫华还发来了一张照片。


    秀场的看台上,林稚一袭淡粉烟雾纱裙,肌肤如雪,安静地坐在他身边,像天边那清冷出尘的仙女一样。


    顾淮之将那张照片保存了,一个电话就给老爷子打了过去。


    自从他上次在股东大会上公然与老头意见不合闹掰之后,他们的关系一直就很差。


    老爷子曾威胁他要断绝关系,顾淮之求之不得。


    威胁不奏效,老头就各种给他找不自在,事实证明,他的掌控欲还是一如既往严重,现在竟然连他要找什么样的女人都要插手管管了。


    顾淮之心里头正拱火,电话接通后,他一听到老爷子的声音,就又不对付了:


    “怎么着,您发这些消息给我,几个意思?”


    林稚其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看到顾淮之脸色很差地拨打了个电话,隐约听到从听筒里传出来的男人声音,显然两个人是在争吵。


    顾淮之声音都提高了:“您不是说管不了我,说要跟我断绝关系吗?这么久不联系,一上来就要教训我,合着我找什么样的女人您也得插手管管,是吗?”


    电话那头的语气同样激烈,顾淮之又说了几句,直接就挂了电话。


    手机被他关机,扔到一旁,顾淮之也没解释,直接将林稚抱了起来。


    两个人的体位发生了变化,顾淮之光裸着上半身坐了起来,将林稚抱到在自己身上,指尖勾上她丝质睡衣的肩带,轻易地就将那层剥落。


    “看着我。”


    他语气有些不痛快,也许是觉得别扭,林稚扭着身子想从他身上下去,然而顾淮之不允许,一双大手卡在她的侧腰,将人牢牢地按在自己的腰腹。


    在顾淮之印象里,林稚好像从来没有对他发过很严重的脾气。她总能把一些都埋在心里,表面温顺,内里却全都是弯弯绕。


    顾淮之曾试着强迫她去接受这个世界上的法则,他以为,他已经将她驯服,可实际上,林稚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总是喜欢一个人默默地对抗着整个世界,仿佛只要她不关心,就可以永远都不在意。


    可他并不想要一个这样的真人芭比娃娃。


    “你刚才是不是看到我手机了。”顾淮之直接问,“告诉我,你都看到了些什么。”


    林稚双手撑在他肌肉线条分明的胸膛上,膝盖悬空,距离床上还有一段高度,想要用力又不敢,只得踮着脚撑在他的身侧,腿都快要抽筋了。


    她咬着唇,不肯出声,顾淮之最不喜欢她这样,眸光暗了暗:“有人给我发消息,提到了别的女人,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问你话呢,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


    “说话。”


    林稚终于生气了:“我不想问。”


    “我还是喜欢看你生气的样子。”顾淮之仰靠在枕头上,将人往上带了带,林稚双手撑在他胸前,俯身看着他。


    “我是你的,你什么都可以问,也可以对我生气,我跟那女人没什么关系,我现在就在你身下,是你掌握了主动权,你什么都可以做。”


    ……


    这次是她在上面。


    理智消失的瞬间,她到底还是不受控地咬了顾淮之。


    这次她比以往要咬得狠一些,多少带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气-


    半个月的度假结束,回北京后,暑假已经过去了大半。


    林稚回了趟晨州,跟自己的妈妈一起待了一个月,假期便已经接近了尾声。


    回京那天,顾淮之给她订了机票,又亲自开车去机场接她。


    小别胜新婚,那几天,林稚腿都是软的。


    好在开学后,大二的课程比较满,她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借口,没有给顾淮之一直放纵的机会。


    这样的日子似乎就是永远。


    开学没多久,有天,林稚意外地在手机上看到了一通来自顾渊的电话。


    她平日里跟顾渊见面不多,仅有的几次,也都是顾淮之在的时候。


    电话里,顾渊没寒暄两句,就直奔主题,他说自己现在在T大西门外的咖啡厅,有话想跟林稚说。


    林稚向来对顾渊印象很好,不知道是什么要紧的事情,给顾淮之发了条消息,在收到回复之前,先去赴约了。


    那家店咖啡店她很熟悉,来过很多次,进了门,很容易就看到了在落地窗前坐着的顾渊。


    “突然来找你,确实有些冒昧。”顾渊尽量用比较轻松的语气跟她聊,“是这样的,我思来想去觉得这件事还是得提前跟你说一下,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好。”林稚握着咖啡杯,点了点头,不知道他要说些什么。


    “爷爷他今天去了趟寰宇,跟淮之见了面。”


    林稚的睫毛不可查觉地抖了一下。


    该来的,终究还是躲不过。


    其实她早有察觉。


    上次她跟顾淮之一起度假,听见顾淮之电话里跟他吵架,语气激烈。虽然她后来也没再过问具体的原因,但她知道,那是因为自己。


    “今天下午,淮之跟爷爷他在公司里大吵了一架。你们在一起的事情,被他知道了。”


    顾渊看她有些紧张,便重新组织了下语言,“我们家的情况有些复杂,一句两句会也解释不清楚,而且这些需要淮之亲自跟你解释,我并没有资格。我知道这件事淮之会处理,但他的脾气你也知道,所以我想先来提醒你一下,不过你别担心……”


    林稚的思绪还停在他上一句上。


    从她答应跟顾淮之在一起的那天起,其实她心里一直十分地清楚自己的地位。


    她是顾淮之圈养的金丝雀,不过是他短暂的消遣。她从来都知道他们之间阶级差别到底有多大,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他有永远,更不该对他抱有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好,我明白了。”林稚目光微垂,平静地说,“谢谢顾大哥,我会主动跟顾淮之分手的。”


    顾渊正端着咖啡杯子往嘴边送,听到后手都抖了一下,赶紧放下杯子:“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咳咳,你绝对不能跟淮之分手。”


    林稚微微一怔。


    顾渊顿时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还是有点重,吓到了她,于是又重新说了一遍:


    “我今天来就想跟你说,老爷子他怎么想的根本不重要。他的性格你可能不太清楚,总之,无论他对你说什么,你都不要理。”


    “你只要记住,你要相信顾淮之。”


    话虽然这样说,顾渊看向对面坐着的林稚,仍旧还是有些担忧。


    因为林稚实在是太容易放弃了。


    第38章


    晚上,林稚从学校回到悦清苑,顾淮之已经下班回来了。


    他今日少有的没加班,这会儿正仰靠在沙发上,一身慵懒的打扮,白色的T恤下露出肌肉紧实的胳膊,笔记本摊开,正在处理公务。


    林稚玄关处停顿一瞬,低头去换居家拖鞋。


    见她回来了,顾淮之顿时整个人就像蓄势待发的猎豹一样,笔记本一扔,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冲上前就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


    林稚的手勾在他颈间,嘴巴被柔软堵住,想说的话转瞬就湮没在了唇齿间。


    转眼间,顾淮之就已经将人压在了沙发上,他双手撑在身侧,低头温柔地注视着她:


    “吃饭了么?”


    “学校里吃过了。”林稚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想干你。”


    “……”


    林稚今天丝毫没有心情。


    她现在愈发地觉得,她跟顾淮之之间,除了床上关系,似乎真的没有别的什么了。


    “顾淮之。”林稚连名带姓地喊了他的名字,“我今天不想。”


    顾淮之没个正形:“是真的不想,还是被顾老大今天说得那些话给吓到了?”


    既然他主动地提了,林稚就问:“你还没有跟我说,今天都发生了些什么。”


    “我还是喜欢你有事直接问。”顾淮之亲了她一下,“老爷子今天来公司找我,说圈子里都已经传遍了,说我身边有一个特漂亮的女孩儿,无论去哪儿都带着,于是他就来质问我,是不是认真的。”


    他说完,就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林稚的反应。


    “那你是怎么说的。”


    “我当然立刻承认了。”顾淮之实话实说,“于是老爷子就威胁我说,如果不跟你断了关系,他自有办法来对付我,还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套来压我,说我要是不喜欢他看中的那个,就给我找其他的,反正想跟我结婚的女人也多的是。”


    果然,他话音刚落,面前的人就扭避开了他的视线,小脸都绷起来了。


    “生气了?”顾淮之扯唇轻笑,“你看跟你说真话你又不爱听。老头爱说什么那是他的事儿,我暂时也管不着,至于听不听,也得看我乐不乐意。”


    “顾大哥今天跟我说,爷爷他想要见我。”


    “他怎么想的不重要。”顾淮之问她,“你想见他吗?”


    林稚认真地想了想,摇了摇头:“暂时还不想。”


    “那这事儿就解决了。我不知道顾老大他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但他这人就这样儿,凡事都喜欢往坏处想。”


    “他说你跟你爷爷今天吵架了,是真的吗?”


    “我跟他每次见面都吵。”顾淮之坐起身,将林稚揽在跟前,面对面看着她。


    “我从小就是个出了名的混世魔王,整个顾家没人管得了我,老头每次都是话说了一箩筐,最后也拿我没办法,只能由着我去*了。我今天下午已经明确地跟他说了我的想法,我不会听从他的任何安排,有我在,你不用怕他。”


    “顾淮之。”


    “嗯?”


    “我好像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你的其他家人。”


    林稚话说出口,明显感觉到顾淮之脸上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本不该问那么多,于是赶紧往回找补:“其实我也并不想知道,你也可以不用回答。”


    “想听吗?”顾淮之说,“主要是没什么好讲的,有钱人都一样,眼里只有金钱利益,对亲情很淡漠。”


    “顾家祖上有人在京城里当官,后来改朝换代,传到我爷爷这一辈,除了几套宅子以外,祖产基本已经败得差不多了。老头算是白手起家,娶了个京城里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也就是我的奶奶,生了两儿一女。只不过奶奶生病去世得早,我从小就没见过。


    我二叔呢,就是个没什么用的废物。早些年间分家产,他得到了几家还算说得过去的公司,可是毫无经商头脑,没过几年那些钱就被他折腾光了,还倒欠了一屁股债。好在他及时醒悟,也认清了自己不是做生意的那块料,现在就靠着集团的分红养老,满世界花天酒地,也算他命好。


    老头还有个女儿,听说早年间跟老头闹掰了,去了美国定居就不再回来了。自打我记事起,也就没见过。至于我那短命的老爹——”


    顾淮之明显感觉林稚攀在他手臂上的指尖收紧了,“我对他已经没什么印象了,我八岁以后一直都是张姐在张罗,一年到头也见不着他几回,都忘了这辈子有没有开口喊过他爸爸。他当年在国外出了交通事故,人死了,没救回来,也算是罪有应得。”


    林稚听得出顾淮之话里的逃避,也没料到事情会向这个方向发展,顿时也后悔问这个问题了。


    “不要这样说。你爸爸他一定是爱你的。”


    听林稚这样安慰他,顾淮之伸手将人揽进怀里,摸着她的头发,“今天在这里,只有你和我,我不想聊其他人。以后我们之间,也会是只有你和我。”


    林稚脸埋进他怀里,听到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很沉重。


    她不自觉地抱紧了。


    顾淮之低下头,在她额前轻轻地印下一个吻,额头相抵,呼吸交错。


    沙发上狭小的空间里,四周安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


    良久后,顾淮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沙发毯无声地滑落至地毯,暖黄的灯光笼罩着房间,时钟的秒针一格一格地走着,发出细微的声响。


    窗外,万家灯火,明明灭灭-


    又一年夏天结束。


    九月底的京城,天空蓝得纯粹,澄澈万里,一碧如洗。


    跟顾淮之在一起时间长了,林稚渐渐地对他周围的人也有了一些了解。


    除了他那个沉默寡言又业务能力满分的司机老谢,林稚见面最多的,就是他的朋友张乐初了。毕竟每次顾淮之组局,张乐初从来都没缺席过。


    张乐初虽然表面上看起来确实有些不务正业,但几次接触下来,林稚觉得他这个人其实本质上也并没有那么坏。


    后来,林稚才知道,张乐初的父母都是世界五百强上市公司的高管,秉承着精英教育,从小到大,他上的都是京城里最优质学区的学校。但他根本也不是学习的那块料,学校里的事情一问三不知,但在玩这一方面,没人能比得上。


    高中时,他转学去了四中,跟顾淮之在一个学校。虽然两人不同班,但阴差阳错,在入学的第一天,他就跟在了顾淮之的后面,当了他的小跟班。


    也许在中学时代,每一届都有每一届的传说,在张乐初上学那会儿,这个人便是顾淮之。


    他的当选自然毫无争议,人又高又帅,学习成绩又好,更要命的是,家世背景在整个四中无人能及。顶一张不屑一顾的冷漠脸,在篮球场上的女生应援队伍都能排到操场。


    但在开学第一周因为校外打架被全校通报批评后,他便成了男生们心中公认的不敢惹的“人物”,也成了外校那些混混们忌惮的对象。


    反观张乐初,因为跟顾淮之混的好,哪怕毕业没考上好的大学,被他父母送到国外混了个文凭,回来后仍旧能够吃得开,现在在北京成立了一家小型的公司,靠着顾淮之的关系,一年下来收益也很可观。


    其实顾淮之也有很多其他的朋友,林稚也曾见过几次,但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当中,只有张乐初有这种待遇。


    立秋那天是张乐初的生日,顾淮之特地包下他们常去的那个酒吧,给他办了一个隆重的生日PARTY。


    酒吧里的吵闹一如既往,舞台上,寿星站在聚光灯的中央,拿着话筒在活跃气氛,他平时就挺风趣幽默,全场都被他带动得沸腾起来。


    二楼VIP的包厢里,林稚挨着顾淮之坐着,这里没有其他人,她难得落个短暂的清净。


    林稚今天有份报告要写,她进来之前已经跟张乐初送过生日祝福了,这会儿正抱着手机查一些材料。


    昏昧的光线里,暧昧悄然滋长,她手机看了没一会,果然,顾淮之又狗一样地贴了上来。


    “别闹了。”林稚将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拿开,一本正经地对他说,“你知道,‘黑塞’是谁吗?”


    林稚身上柔柔的体香勾着顾淮之的神经,他一瞬间上头,顾不上别的,随口说:“知道,德国佬,1946年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你问他做什么?”


    “我晚上要写一篇关于他书籍的报告。”林稚微微睁大了眼睛,“你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之前在剑桥读书时听过哲学课。”顾淮之轻描淡写,“后来觉得没什么意思,也就不再去了。”


    “你在国外读过书?”林稚眸中的惊讶还未消散,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顾淮之,你属狗的吗,不行,你不要再弄我了——”


    “好容易跟我出来待会,心思还不在我身上。”顾淮之吻着她,低声轻哄,“乖,听话,报告我明天帮你写,一准让你得个A。”


    “不行,不要在这里。”林稚被他抱起时的动作有些大,一不小心碰掉了被随手扔在一旁的包。


    那包的拉链没拉严,里面的东西稀里哗啦地撒了一地。


    一个小巧的药品分装盒滚落到了顾淮之的脚边。


    林稚正好找了个理由想从他身上下来,顾淮之就已经伸手从地上捡起那药盒,随手就打开看了:


    “这是什么。”


    林稚转过脸,看到顾淮之手里拿着的东西,顿时无比紧张。


    那药盒里装的是她一直在吃的避孕药,她硬着头皮开口时,喉头都有些发紧:“就是,普通的维生素,没别的什么。”


    她不擅长撒谎,也不知道顾淮之信了没,趁他不注意赶紧从他手中拿回了药盒,迅速盖上了盖子。


    她从顾淮之身上下来,蹲在地上,连同其他掉落的物品一道胡乱地塞回到了包里,甚至都没来得及整理就拉上了拉链。


    她慌里慌张的,顾淮之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这时,楼下传来一阵的欢呼声—是蛋糕环节要开始了。


    注意力被转移,顾淮之终于也没再继续追问药盒的事情了。


    楼下的舞台上,一个巨大的蛋糕被人推了上来,寿星张乐初站在舞台的中央,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双手合十,闭眼许愿的样子有几分的虔诚。


    一首生日歌唱完,他的爸爸妈妈也登上了台。


    第一次见到张乐初的父母,林稚一时有些惊讶。毕竟在她的印象里,酒吧这种地方,父母辈的人大都不太乐意来,然而张乐初的父母丝毫没有扫兴,他们在台上亲昵地揽着自己儿子的肩膀,拿起话筒说着那些温情的话,看向他时眼神里都是满满的爱意。


    氛围正到浓时,林稚望着台上那温馨的一幕,心里突然涌出一丝的羡慕。


    纵使在别人眼中,张乐初再怎么玩世不恭,他身后永远都有无条件爱着他的人。


    “我们是不是也该下去了?”林稚转头望向顾淮之。


    面前的人静静地凝视着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一刻,林稚在顾淮之静默眼神中,似乎读到了同自己一样的心情。


    第39章


    然而那感受转瞬即逝。


    楼下生日热烈的气氛仍在继续。大概是被刚才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氛围所影响,林稚从包厢里出来,躲开了热闹的人群,找了个还算安静的角落,给自己的妈妈也打了个电话。


    顾淮之坐在酒吧的吧台等着她,点了杯酒,没一会,张乐初便结束了一轮的应酬,找到了他。


    “生日快乐啊,乐初。”顾淮之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乐初嘿嘿笑了两声,端起酒杯跟顾淮之的碰了碰:“哥,谢谢你送的生日礼物,又让你破费了。你放心,那活我一定好好干,不会给你丢脸的。”


    “德行。”顾淮之想起什么似的,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发给了他,“对了,这药你认识么?你得空了帮我查一下它的用途。”


    “我看看。”张乐初打开手机,双指在屏幕上拉伸放大。


    照片中央是一个黄色的小药片,中间是一个小巧的六边形,上面还印着两个字母。


    “哦,原来是它呀。”张乐初说。


    “你认识?”顾淮之疑惑道。


    “认识,我原来不是有个长期的炮友么,她以前为了避孕,就老吃这个。”


    “避孕?”顾淮之顿时有些生气,“你知道么就他妈的乱说。”


    “肯定错不了。”张乐初很笃定,指着那照片给顾淮之看,“这药我见好几回了,之前还帮着买过。这盒子是不是黄色的,叫优思明。用途嘛,就是避孕,应该也没其他的。”


    顾淮之拿着酒杯的手顿住了。


    “这药谁在吃?难不成是……嫂子?”


    张乐初转头看到顾淮之那张冷脸,剩下的话也赶紧咽了回去。


    “行,我知道了。”良久后,顾淮之终于开口,“今天的事情,不能让林稚知道,听懂了么。”


    张乐初赶紧点了点头-


    过完生日会,林稚本来打算先回趟学校的,可是顾淮之并没有要放她走的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顾淮之是今晚在看到张乐初一家三口在一起其乐融融的画面后,才心情不好的。


    她知道他心里头不自在,也没跟他计较,在司机到达酒吧门口的时候,还是跟着他先回了悦清苑。


    回去后,林稚先去浴室里洗了个澡,等她吹完头从浴室里出来,发现顾淮之还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茶几上新开了一瓶威士忌,酒瓶已空了大半,玻璃杯被随手放在茶几上,杯底的冰块还没融化完,他今晚不知道又喝了多少。


    林稚知道顾淮之心情不好,但没想到这么糟糕,于是先把论文的事情搁置一旁,走了过去。


    “今晚心情不好吗?”她问。


    顾淮之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摇了摇头,对她张开了双臂。


    林稚这次没有拒绝,顺从地靠了过去,任由顾淮之把她抱在怀里。


    “是工作上的事情?”


    顾淮之嗅着她头发上的洗发水香味,心事重重:


    “在想一些其他的事情。”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心不在焉。林稚仰起脸,刚好看到顾淮之看向自己的视线——虽然只有一瞬,但林稚看到了他眼神里透出冷冽的寒意,足以让人心惊胆战。


    这眼神太过熟悉。她想起了他们之间的第一次,那晚的顾淮之也曾是这样的神情。


    那些回忆从来都不甚愉快,林稚顿时有些心灰意冷。


    “那我不打扰你了。”


    她想从顾淮之身上下来,然而脚尖刚沾地,就被人重重地拉了回来。


    他今天显然是有脾气的,一只手牢牢地卡在她的腰间,林稚动弹不得,还没等反应过来,顾淮之就另一手扣着她的脑袋,贴上来,撬开她的唇,重重地亲她。


    顾淮之手上力道很重,嘴唇被他撕咬吮吸得有些痛,在令人窒息的亲吻中,顾淮之卡在她腰间的手抬高,紧紧地箍着她,力道大到几乎要将她的肋骨勒断。


    林稚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心情这么不好,但她不想他因为外面有了情绪,就回来对自己乱发脾气。


    她跨坐在他身上,挣扎了一番,在换气的间隙喘息着抗议:“顾淮之,你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她这次真的是生气了,往常这招很管用,然而今天却没有奏效。


    直到许久之后,他才喘着粗气离开了她的唇。


    林稚嘴巴被他蹂躏得红肿,生气地看着他。顾淮之手臂仍旧箍着她,没说话,就盯得她看,看得她脊背发凉,后颈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今天的顾淮之本能地让人觉得害怕,她被看得不自在,想要避开视线,就听到顾淮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林稚,给我生个孩子吧。”


    林稚浑身一僵,寒意又顺着脊背窜上来: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两人无声对峙了半晌,他到底还是松开了她。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


    “一些以前的事情,我那老爸。”顾淮之似乎还沉浸在回忆里,突然扯唇笑了,“其实对我而言,他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我只是突然觉得,他年轻时候做的那些事确实挺可笑的。但也挺想知道,他在得知他深爱的女人给他生了个儿子时,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林稚明白了。


    果然,顾淮之那些反常的表现,是因为今天看到张乐初一家三口在一起的画面的缘故,睹物思人。


    或许在某些方面上,她们心意是想通的。


    她也也想起了她的爸爸——那个从小到大一直守护在她身边,无所不能的超人。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个夏天戛然而止。


    她蓦地红了眼眶,觉察到身前传来一阵轻微的抖动,顾淮之低头,看到林稚红着的眼睛,一时也不知道她怎么就哭了。


    “我爸爸他,是个很好的人。”林稚的声音断断续续从他怀里传来,有些抽噎。


    “嗯,我知道。”顾淮之替她擦去眼泪,又想起赵慧敏之前给他打电话时的场景。


    也就是在那一天他才得知,原来在很久之前,林稚的父亲就已经去世了。


    后来他给赵慧敏找最好的医院和最好的医生,提出想要跟她在一起三年,是因为不想看到有一天,林稚也变成跟自己一样孤零零的一个人。


    顾淮之将人重新抱紧,掌心抚过她单薄的肩背,低声道:“以后,我们一起回晨州,你带我去看看他。我想在他墓前献一束花,告诉他往后年年岁岁,都有我护着你。”


    情动之处,林稚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只是泪眼朦胧地点了点头。


    “一切都是我的错。”林稚笑了笑,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如果我那天不跟他吵架就好了,他就不会想要去街上买我爱吃的东西,也就不会发生后来的这些事。”


    “是我不好,是我太任性了。我不该跟他说我想吃那些该死的橘子……”


    顾淮之将她捂在脸上的手拿开,注视着她的眼睛:“不,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他是爱你的,永远都不希望你因为他难过。”


    说来可笑,顾淮之自己觉得从来没有感受过一丝一毫的父爱,但他确实曾在张乐初那里见到过一个正常的家庭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他也想跟林稚一起,有个这样的家庭。


    “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提过我家里的事吧。”顾淮之说,“其实我那天忘了跟你说,我老爸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烂人,他出轨成性,谎话连篇,就连我的母亲也深受其害。”


    “但是后来有一天,他就突然就这么走了。是非对错,一切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林稚知道,每个人心中都藏着无法结痂的伤口,时间或许能暂时将它们掩埋,却永远无法真正痊愈。


    她突然有些难过,指尖轻轻抚上顾淮之的脸颊。


    他的唇形生得极好,饱满的唇珠和清晰的唇峰勾勒出完美的M型曲线,微微上挑的嘴角天生带着几分张扬的弧度,可偏偏唇色浅淡,透着一股疏离与冷感。


    她的视线缓缓上移,对上了顾淮之的双眼。


    呼吸交错之间,她微微仰起头,闭上眼睛吻了上去。


    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那些难言的情绪,最后都融化在了那个缠绵的吻里。


    其实不必说什么,她都懂得。


    某种无形的张力在空气中蔓延,最终一切水到渠成。他们在沙发上,再次亲密无间。


    第40章


    十月底,是公司出财报的日子,顾淮之又恢复了每天加班的常态。


    他时常会出差,但无论多忙,总会分一部分时间给林稚,经常大半夜的从地球另一端飞回来,把人折腾一宿,再抱着她睡上一会,第二天又能精神饱满地回去工作。


    因为顾淮之时间比较有限,加上回来又没个准点,所以林稚这些日子都住在悦清苑。


    大概是跟顾淮之在一起待久了,她最近脸皮也厚了一些。不可避免地,大家也都知道了她最近交往了男朋友这件事,于是她那个“神秘男友”也成了舍友们纷纷好奇的对象。


    只是她没想到,他们的恋情曝光得太过于突然。


    林稚其实之前对顾淮之的身家没有概念,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竟然能够从电视上看到顾淮之的身影。


    仿佛一夜之间,顾淮之就变成了网络上的热门话题人物。报道铺天盖地都是正面的宣传,甚至在晚间随意打开财经频道,都能看到对他的专访。


    林稚不是工商管理学专业,对那些网络发酵片段中的很多专业名词都不甚熟悉,但是“新晋霸总男神”、“寰宇股价连续价涨停”等字眼她还是看得懂的。


    消息正以难以预料的速度迅速地在网络上发酵,毕竟人们对于一个长相帅气的富N代的事迹总是过分的关心,何况顾淮之不是长得一般好看而已。


    当然,那些新闻舆论也起了正面的作用,寰宇的公关部门在各路营销的狂欢中推波助澜,寰宇的品牌影响力在迅速地提升,公司市值大涨,“寰宇”也常驻财经股票龙虎榜。


    然而某一天,林稚收到了一个来自向潇潇的电话。


    “林稚,你火了你知道吗?”对方上来就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林稚不明所以,紧接着,手机上就收到了一个链接。


    林稚点开,是一个八卦小报撰写的一篇文章,上面引用了之前国外的一个报道,内容全是英文,但里面有一张照片。


    熟悉的巴黎秀场,T台上是走秀的模特,顾淮之的那张脸出现在画面中央,在众位明星之间丝毫不显得逊色。


    视线稍稍一偏,她看到了坐在顾淮之身旁的自己。


    好在照片的角度有些问题,她的身形被顾淮之的身体挡住了大半,只留下了一个不甚分明的侧脸和淡粉色裙子的一角,她的手被顾淮之紧紧地攥着,画面气氛暧昧,任谁都看得出,他们关系匪浅。


    顾淮之保密的工作做得很好,之前秀场上与两人有关的照片都被他低调处理了,只剩下这张照片,不知怎么被人传了出来。


    “这个是你吧。”电话里的向潇潇语气兴奋,“林稚你简直看起来比明星还要明星。”


    林稚顿时有些慌,她并不想出名,况且豪门大都低调,如果这些照片已经被传到网上,就连向潇潇都知道了的话,说不定整个顾家也已经知道了。


    “这个不是我,潇潇。”她最终选择了撒谎。


    然而向潇潇并不信:“这明明是你啊。”


    “可能是长得像吧。”她三言两语将向潇潇搪塞了过去,挂掉电话,想赶紧联系下顾淮之,然而等她再次点进那个链接,却发现已经失效——应该是被人清理掉了。


    随后“顾淮之”这三个字从高位热搜迅速上下降,“寰宇”词条倒是一路飙升,最后点进来的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只记住了“寰宇”以及它所在的集团背后的庞大商业帝国。


    林稚知道,这又是顾淮之公关部门的功劳。


    但好在结果是好的。她再也没有刷到过一张关于自己的照片,也没有被迫卷入到一些不太好的网络舆论事件当中。


    但从那些网上被人扒出来的点点滴滴,林稚也终于有机会了解到了关于顾淮之更多的事情。


    富N代,京圈豪门真少爷,年少有为,十八岁留学英国剑桥,回国后在公司实习两年,空降接管整个集团,改革方案大胆激进,公司市值一个季度翻倍,成为行业TOP1等等。


    然而看着底下的那些评论,林稚的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但好在网络上的事情向来都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大家很快就被那些新出的热点话题所吸引。


    林稚不知道这次事件对于顾淮之有什么影响,但他似乎并没有当回事,也从来没提过,林稚终于放下了心来,再有人好奇地找她八卦时,她也只是笑着否认。


    一个月后。


    天气渐渐转凉,秋天初露端倪。


    林稚依旧是重复每日上课下课的日子,然后在顾淮之不忙的时候,她会在图书馆里学习,等着下班的顾淮之来学校接她回去。


    夜风温柔,带着些许的凉意,林稚结束了一天的校园生活,像往常一样,在收到他消息之后抱着笔记本电脑下了楼。


    顾淮之的车准时停在了图书馆前。


    他的车很好认,街边最拉风的那辆就是。


    正值吃晚饭时间,图书馆前不算太宽的马路上人来人往,他那辆哑光黑色的跑车一停下,瞬间就吸引了路过的人。


    周围已经有人开始举起手机拍照了,林稚赶紧拉开副驾的车门,上了车。


    钢铁巨兽在图书馆门前的空地上干净利落地掉头,向着校门口的方向驶去。


    “你今天不用加班吗。”林稚见他开车的方向不是往悦清苑的方向走,问道,“这次又要去哪儿。”


    “寰宇的一个投资者晚宴,去待一会就走。”顾淮之说,“衣服我已经让人提前送去休息室了。”


    “哦。”


    跟顾淮之在一起后,林稚也渐渐习惯了陪顾淮之一起出席这样的场合。


    好在他每次出席的时间都很短,林稚要做的也十分简单,去休息室内换好礼服,在宴会厅那专属的位置上坐会儿,等顾淮之结束social后一起回去,其实也没什么难的。


    想到之前的那起风波,林稚想了想,还是说:“要不,下次你还是来悦清苑接我吧。”


    顾淮之瞥了她一眼:“为什么,来你们学校接你不好么。”


    “来这里的路上会堵车。”林稚避重就轻,“现在是晚高峰。”


    “呵,就这么不待见我。”顾淮之说,“平日里就不露面,再不来接你,恐怕你们学校的男生都要上赶着追你吧。”


    他这会儿又在吃哪门子的醋。


    林稚没有理他,她最近很容易犯困,经常连中午都要小睡一会,车刚开上高架,她就睡着了。


    汽车平稳地从北四环开到了东三环,等她再次醒来,京城已然华灯初上,车窗外是国贸熟悉的无边夜景。


    每次寰宇主办的晚宴都会自家的星级酒店举行,他们分工明确,下了车,顾淮之先去忙应酬,她便自己去楼上的休息室换衣服。


    这间休息室是顾淮之特地安排的,专属于她一人。林稚到了那里,造型师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礼服已经准备好,顾淮之挑选衣服的眼光一如既往,纯洁柔软的白色系,搭配她的气质刚刚好。


    造型师的工作很简单,林稚脸上皮肤白皙细嫩,从来也不用化妆,她不爱戴首饰,所以造型师也就只是协助她换好了衣服和鞋子,简单地帮她处理了下头发,就离开了。


    林稚在休息室又独自待了会,约莫着晚宴前期的那些寒暄的环节已经结束,这才站起身来,从休息室走了出去。


    她坐在顾淮之给她安排的位置上安静地吃晚餐,宴会结束后还有个酒会环节,林稚不爱喝酒,于是就一个人继续吃着草莓蛋糕。


    不知道是不是顾淮之特地安排的,她每次参加寰宇的酒会,总能在甜品区吃到自己最爱的那款。


    平日里一个人吃甜品也挺快乐的,吃完东西,休息室在楼上,需要坐电梯,她嫌麻烦,去了趟临近的洗手间整理。


    这里的女士洗手间很大,层高很高,装修得也很豪华。中央是洗手台区域,镜子都是双面的,悬挂在流理台之上,人站在镜子对面,几乎能完全挡住对面看过来的视线。


    林稚站在最角落里的流理台,洗完了手,抽出纸巾慢慢地擦着,里面隔间里走出两个女生,一边洗着手一在边聊天。


    “听说今天boss的那位结婚对象也来了,你刚才见着了吗?”


    “谁?”另一个女生的声音响起。


    “传说中的那位神秘人物啊,我们boss的结婚对象啊!你不会不知道吧?”


    林稚没有偷听别人讲话的习惯,她将纸巾放进一旁的垃圾箱,那两个人的谈话声还在继续,声音有些大,她不小心就听到了一些。


    “哦,我想起来了,是公司‘邮件门’事件对吗?”


    “对对对,那封邮件你看了吗?我真的,哎,早知道是结婚请柬,我就在撤回前赶紧打开看一眼了,后悔,我现在真的是十分的后悔。”


    “听说是行政部门有人不小心发错了邮箱,把老板的东西发成了邮箱group,真的不怕丢工作吗?怕是实习生又要背锅了。而且这件事已经在圈子里传遍了,小道消息满天飞,大家都在猜测,boss是不是已经隐婚了。”


    “其实,我严重怀疑,就是我们boss自己想要发出来炫耀的。以他这种性格,做出事情来也蛮合理的。”


    “有道理。”


    林稚这才意识到,那两个女生或许是没发觉这里还有其他人,毕竟在宴会厅旁讨论公司的上级领导,这里寰宇公司的人又多,真的很容易被撞见。


    她这才觉得尴尬,但现在已经听了,这会儿贸然直接走出去也不太好,于是只得站在原地,想等她们离开,然而那两个女生仍旧没有要停止聊天的意思。


    “说起来,我突然想起来,前几天好像在电梯间见过我们boss传说中的那位结婚对象呢,她当时好像刚从boss的办公室里出来。其实不仅我见过,听说那天好多部门的人都见到过她,她是陪着老董事长一起来的。”


    “你竟然还见过她?什么时候的事?”


    “拜托,人家豪门联姻,你激动什么。”


    “就是激动啊,青梅竹马哎,有钱人终成眷属哎,这难道不好嗑吗。前几天我们的Boss还在专访时说,他最近会考虑成家,因为有了心仪的结婚对象。”


    “我靠!”


    “嘘你小点儿声。”


    “原来前几天公司股价波动,发的那份声明是为了这个呀。特地拿公司严肃的声明暗戳戳地坐实了自己要结婚的消息,啧啧,不愧是我们的boss。”


    “啧啧,不愧是我们的boss。”


    林稚好像是无意间吃到了一个八卦的瓜,虽然不知道主角是谁,但她倒是听得挺津津有味的。


    “诶,不对劲。”


    “什么?”


    “你还记得之前网上有流传过的一张照片吗?boss跟一个穿粉裙子女生一起在欧洲看秀展,还手牵着手。我那天见到的周若宜本人,她跟照片上那个女生长得一点都不一样哎。”


    听到“周若宜”这个名字,林稚顿住了。


    “真的很不对劲,我记得之前‘寰宇’上热搜的时候,网络上有人偶遇了我们顾总,还贴出了她当时无意间拍的一些照片。


    那个贴子没被清理的时候,我还看了一眼,跟顾总在一起的那女生看起来年纪很小,而周小姐跟我们顾总同岁,她本人是那种成熟的美,跟照片上的人真的一点都不像。”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难道说!”


    “嘘,小点声,这种事不能乱说,走了走了,我们出去再说。”


    脚步声渐远,洗手间的*门被人打开又关上。


    「寰宇」,「周若宜」,「顾总」。


    那几个关键词再明显不过,林稚站在镜子前,双手撑在流理台上,险些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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