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祈王攻下唐州后,并没有立刻回师王庭,而是继续发动攻势,在降贼钱谦的帮助下,接连攻下了宁、芳两州。
也是这个时候,大荣派使臣前去与西祈王议和。
没过多久,池婙就接到了西祈王派军使送来的书信。
他在信上说,可以撤兵回国,但是要求大荣下嫁公主到西祈,还指名道姓要扶光公主。
池婙早就料到了这点,因此哪怕看到西祈王墨脱的要求,也不觉得惊讶。
大荣的兵力显然已经捉襟见肘,而地方对她的统治又很是不满,赵氏宗室更是恨不得取而代之,她不可能再全力举兵对付西祈。
谢秦剑唆使延州豫王与西祈王合作,想看到不就是这个局面吗?
可惜对她来说,西祈的战乱并不值得担忧,国内的不安才是最先要解决的。
她看向武文秀,让她起草诏令,并答复西祈王。
武文秀听到她的话,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陛下——!”
池婙知道她要说什么,摆了摆手,转过身道:“我意已决,你不用劝我,去传赵玉璋过来吧。”
武文秀依旧难以接受,但也清楚池婙下的决定,谁来劝都无用,便暂且按住心绪,应了,“是。”
过了一会,赵玉璋应命来到书房,向坐在案后的池婙行礼,“陛下传我来有什么事?”
池婙看着她道:“我已经决定将扶光公主远嫁西祈,明日就颁旨。你是她的姑姑,护送她平安到达西祈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陛下,恕我难以从命。”赵玉璋听了,脸色立刻沉了下去,“我一直以为,陛下您和那些男性统治者不一样,可我没有想到,国家战败,您却要跟他们一样,拿女人去抵罪!难道您过去对明月的疼爱和器重,都是假的吗?您怎么舍得让她去西祁?”
她越说,语气越激烈,到最后两句,已是近乎质问。
池婙却不以为恼,双手交叉垫住下巴,微笑看着她,“看来我没有看错人,能够护送明月前往西祁的,非昭庆公主莫属。”
赵玉璋愣住,“什么?”
池婙接着说:“不知道昭庆公主,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据说母鹰为了让幼鹰学会飞翔,会残忍地折断它们的翅膀,再将它们扔下悬崖,在这种绝望的情况下,仍能忍着剧痛振翅飞翔的幼鹰,才能在将来成为天空的王者。”
赵玉璋顿时皱紧眉,陷入了沉思,池太后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池太后眼下抽不出兵力来攻打西祈。而且,就算钱谦打赢了,对于池太后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这会让她失去对军队的掌控力。
毕竟这些人,并不都是服从池太后的,他们服从的,只是池婙这个太后的身份。
所以她才要训练金乌卫这支女兵,与之抗衡。
可女兵的力量终究是太幼小了,她们还只是一株刚刚钻出土壤的绿芽,而男兵已经是生长千年的巨树,即使这株巨树已经被虫蛀得中空,也依旧还能活个成百数千年。
除非,能干脆利落地砍断他们的根。
可偏偏,池太后就是从这棵树上攫取的权力,砍断他们就相当于杀死自己,她做不到。
但这不代表赵明月做不到。
如果赵明月能有朝上日益增多的女官、军队逐渐壮大的女兵,以及民间确田赋产的妇女百姓的支持,走上高位,那么她的权力会比池太后更稳固,也更纯粹。
当然,这些话不是她想出来的,是薛淇告诉她的。
她对这些权力斗争不感兴趣,只是希望能打仗,能打胜仗,可这若是没有统治者的支持,注定是奢望。
赵玉璋本以为池太后会是这个支持她的人,但现在,她开始怀疑了。
思考良久,她才开口,“陛下是说,让明月和亲西祈的您,就是折断幼鹰的翅膀的母鹰?难道您打算让明月来对付西祈吗?”
这想法是不是太大胆了些?光凭金乌卫那一千人,可办不到。
池婙听她这样猜测,忍不住笑了,“我可没有这么说。只是,如果赵明月连这点磨难都应付不了,那就证明她并不值得我费心培养,不是吗?”
赵玉璋看她笑着说出如此冷血的话,即便性情淡漠如她,也感觉到一丝胆寒。
“如果,幼鹰真的摔死了呢?”
池婙微笑,眸底一片冰冷,“学不会飞翔的幼鹰,等待她的结局本就只会是死亡。再说,就算明月离了我,不是还有昭庆公主您,为她保驾护航吗?”
赵玉璋深吸了口气,不得不承认,她已经被池婙说服了,“好,我护送扶光公主去西祈。”
说完,便告辞离开了。
池婙看她出去了,这才抬手揉了揉鼻梁,想到还要跟赵明月再演一遍,就觉得心累。
要不干脆别见她好了,正这样思索着,手臂猛地被拽紧了,转头,看到六神爱感动的目光。
“宿主对女主真是用心良苦啊!我还真以为你要把她送去西祈和亲呢,没想到你人设居然变成了护崽的老鹰。”
池婙冷脸拍开她的手,“你想多了,那个故事不过是我用来忽悠赵玉璋的。而且,被折断翅膀的幼鹰,根本不可能飞起来,只会摔死在悬崖底。”
六神爱打了个哆嗦,随即愤恨地瞪了池婙一眼,可恶,又被欺骗了!
池婙冷声道:“小六,别忘了我们的目的,解决掉谢秦剑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赵明月,不过是她用来钓出这人的棋子而已。
扮演慈母这么久,该是让她兑现价值的时候了。
赵明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这个世界最终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拭目以待吧。
————
公主府。
赵明月正在靶场练箭,抬手松弦,只听嗖的一声,箭矢已正中靶心。
她继续搭箭,还要再射,身后忽然响起两下拍掌声,“好!公主的箭术越发精进了。”
赵明月转过头,看到薛淇站在屋檐下,正含笑地看着她。
她立即收了弓,转身走上前,热情笑道:“薛师傅!”
上次她和薛淇因为主张的不同各执己见,以至于不欢而散,后来她有跟薛淇道歉,薛淇也接受了她的道歉,也依旧教她学问,可她总感觉薛淇对她的态度不似从前亲切了。
因此,听到薛淇夸赞她的箭术,便很是高兴。
薛淇看着她,笑问:“公主今日怎么想起来练箭了?”
赵明月垂下眼帘,“阿娘最近为了边境的战事发愁,我想替她分忧,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只好练练箭,说不定日后上了战场能多出份力呢。”
说着,她忽然抬起头,眼眸明亮地看向薛淇,“薛师傅,要不你给我出出主意吧。”
薛淇似是根本没想,立即道:“要是公主能率军打败西祈,也就不用忧愁了。”
赵明月愣住,“当初我说要对付西祈,薛师傅你不是极力劝阻吗?”
薛淇摇头,“此一时非彼一时,公主如今的处境很危险。”
赵明月当然不是全然不觉,“我知道,自从我开府受封后,那些官员就开始盯着我了,他们不愿将来再有第二个女人统治大荣。”
“看来公主很清楚,谁是你的仇人。那么,公主可否知道,谁是你的朋友?”
赵明月拧起眉头,开始列举,“我的朋友,是会支持我的人吗?姑姑,金乌卫,还有武侍书。”
五个手指都数得过来,实在太少了。
她不甘心,绞尽脑汁去,又想到一个,“还有阿娘!”
无论发生什么,阿娘都会是她最坚实的后盾,她对此坚信不疑。
所以她才要想办法为阿娘分忧,成为阿娘最有力的臂膀。
这时,侍卫从外面跑了过来,“公主,圣旨已下,命你和亲西祈!”
赵明月缓缓睁大眼睛,“什么?”
她怀疑自己是听错了,要么就是传旨的人传错了旨意。
侍卫以为她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现在赵明月知道她没有听错了。
可是,怎么会呢,她明明亲耳听到阿娘向她许诺,不会让她去西祈的,她怎么可以食言呢?
她扔下弓箭,一把推开侍卫,“我要进宫!”
她不相信阿娘真的会让她和亲西祈,肯定是哪里出错了。
薛淇还没来得及开口,赵明月就已经疾步离开了。看着她匆匆远去的背影,她忽然有种预感,赵明月这一次,注定要失望了。
池太后为什么要让赵明月和亲西祈?她不觉得这是池太后不得已而为之的做法。
以她对池太后的了解,她可以笃定,凡是她不想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逼迫她。
这样一来,她下这道旨,就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想这么做。
可是,为什么呢?
薛淇忽然想起来,当初池太后让她做公主的老师时,曾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薛淇,你若是敢赌,那你就待在公主身边,无论她日后沦落到什么地步,都不要离开她。”
当时她不明白为什么池太后会做出这种预言,可现在,她有些明白了。
她缓缓扬起嘴角,原来是这样吗?
第72章 求见
赵明月进了宫,却没能见到池婙。
丹映站在门口,目含歉意地看着她,“公主殿下,主子政务繁忙,没有时间见你,公主改日再来吧。”
赵明月还从来没有过见不到池婙的时候,她心里很清楚,并非是阿娘没空见她,而是她不肯见她。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池婙对她态度,转眼间就变了。
如果不能知道这个答案,她怎么也不可能安心。
赵明月看了眼守在殿门外的护卫,又看了眼丹映,丹映向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离开。
她咬了咬牙,一掀衣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扬声道:“明月求见母后!”
丹映吓了一跳,连忙上前,要扶她起来,低声安慰道:“公主,主子一旦决定了的事情,恐怕很难改变,今日你想见她只怕是难了,你先回去吧。等改日,我再设法替你安排。”
赵明月对她投去感激的一瞥,但还是坚定地推开了她的手,“如果阿娘今日不见我,我就不起来。”
她一定要当面见到池婙,她要亲口听到她说,她要她远嫁西祈。
然而,哪怕她这样说了,殿里依旧是寂静无声。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太阳西斜,赵明月身下的影子也随之拉长,变得细长而单薄。
她感觉腿渐渐变得麻木刺痛,却固执地依旧不肯起身,心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悲伤,泪水不由自主地涌上眼眶,湿润了双眸。
随即想到阿娘说过,最讨厌她哭哭啼啼的样子,连忙抬手抹去眼泪。
可是心里依旧不安极了,低了头,颤声问:“阿娘,是我做错什么了吗?您不要明月了吗?我可以改的,真的,我都可以改!”
她才不要去西祈,她的亲人、朋友、老师还有她全部的希冀,都在这座都城。
在她正准备大展拳脚的时候,却让她和亲西祈,这跟直接杀了她有什么区别?阿娘怎么对她这么残忍?
还是说,这也是一场梦吗?如果这也是一场梦就好了。赵明月在心里暗暗祈祷。
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掌落在了她的肩膀上,赵明月猛地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薛淇担忧的目光,眼中闪烁的欣喜瞬间变成了深深的失落。
“回去吧,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赵明月终于坚持不住了,站起身,却因为腿脚发麻,一个踉跄往薛淇身上扑了过去,薛淇连忙抓住她的手臂。
赵明月顺势将她紧紧抱住,泣不成声,“薛师傅。”
薛淇任由她眼泪浸湿肩上的衣衫,等她哭够了,才搀扶着她离开。
就在她们走下殿前的台阶时,一直紧闭的殿门打开了,六神爱看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池婙,“她们走了。你真的不打算见她了?”
屋里点着烛火,光线却依旧昏暗,池婙的脸掩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她面无表情道:“我又不是真的她妈,见她做什么?”
表演已经结束了,那些虚假的温情,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再浪费精力在这上面,又有什么用呢?
池婙最不喜欢做的,就是对她毫无用处的事情,赵明月的眼泪,并不能打动她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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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明月回到公主府,看着府内的布置,又想起当日池婙为她册封时的情景,再想到今日她连见都不愿意见她一面,顿时伤心不已。
可惜眼泪已经流干了,也哭不出来,只能呆呆地坐在床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薛淇安静地看着她,并没有多说什么,似是在等她的情绪过去。
毕竟,她要是不能自己冷静下来,说什么也没用。
这时,秋实端着饭菜走了进来,“公主,吃点饭吧。”
赵明月摇了摇头,“我没胃口。”
秋实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很是担忧,将托盘放在桌上,走到赵明月身前,轻声道:“公主,我觉得太后陛下不见你,并不是讨厌你了,而是不敢见你。”
赵明月眼睛一亮,转头看向她,“怎么说?”
“太后有多疼爱公主,咱们都是看在眼里的。我想,让公主和亲西祈,肯定不是太后的本意,而是被朝臣逼迫的。正因如此,她心中对公主有愧,才不敢见你。”
赵明月听了这话,心情顿时好了不少,肚子也跟着咕咕叫了起来,感觉到饿了。
正想叫秋实把饭菜端过来,忽然计上心头,如果阿娘真的还在乎她,那么她就不吃饭了,要是知道她绝食,阿娘肯定会吓一跳的。
想到这里,她便有些得意,哪怕肚子已经很饿了,还是叫秋实把饭菜撤下去。
秋实以为她还在为和亲的事伤心,只好再劝她,“其实公主若是真的不想和亲,也未尝没有别的办法。只要另寻个勋贵之女,封其扶光公主之名,代公主您远嫁西祈,不就好了吗?”
赵明月摇头,“这个不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想去西祈受苦,难道别的女子就愿意离开亲人去西祈受苦吗?”
秋实闻言,不由得叹了口气,公主就是这点不好,实在是过于善心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公主这样善心,她才会如此尽心地为她出主意,不忍心看她到西祈那样的虎狼之地去。
偏偏这世道就是这样的不公,明明输的是他们男人,苦果却要她们这些女人来担。
秋实见劝不动赵明月,只好端起饭菜,退了出去。
赵明月看向薛淇,“薛师傅,多谢你来陪我,时间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薛淇看她情绪好像稳定下来,缓声道:“公主,既然圣旨已下,我想陛下不会轻易收回成命的。秋实说的对,你如今要做的,就是尽早想办法脱身。不过,李代桃僵并不可取。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让公主一劳永逸,公主想听吗?”
赵明月虽然已经决定要用绝食逼池婙退让,但这也不妨碍她听一听薛淇的办法,“请薛师傅赐教。”
遗憾的是,薛淇的办法只有两个字,“造反。”
薛淇继承了师傅的遗志,一直都很坚定,要推翻这男尊女卑的世界。
只是这事情她一个人是做不来的,一是,她没有钱,二是,她也没有人,三是,她是一个思想者,而不是一个践行者。
原本她以为,池太后可以践行她的思想,但很快她发现自己错了,因为她不可能自己造自己反。
于是,她退而求其次,在池婙的要求选中了明月公主,但很快,她就发现赵明月的致命缺陷,那就是她的软弱。
她所做的一切,无论是练箭还是训练士兵,都是出于池太后对她的要求,她并没有属于自己的坚定信念,一切的立场都以池婙为准。
更重要的是,她是金尊玉贵的公主,有钱有权有闲,如果不追求权力,那么,她不需要在做什么,就已经可以过得足够安稳舒适了。
所以,薛淇从不觉得她有这个动力去做这样一件危险的事情,这要是失败了,很有可能性命不保,万劫不复。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命运将她逼上了绝路,在反抗和顺从之间,她没有第三个选项。
第73章 绝食
“公主,求你,求你吃一口吧……再这样饿下去,身体受不了的啊……”
春迎和秋实跪在赵明月的床前,声音酸涩地哀求着。
这是池太后赐下旨意要赵明月和亲西祈的第三天。
自从进宫求见池太后被拒后,赵明月就再也没有吃过一口饭,喝过一滴水。
春迎和秋实看着,既气愤又心疼,气愤池太后对公主这般残忍,心疼公主不顾自己的身体。
当初先帝逝世,池太后囚皇帝废宰相,公主可都是站在她那边的。
还有金乌卫,从募兵到训练,到最后在阅兵大典上胜过其余禁军,一举夺魁,公主付出多少了心血,别人不知道,她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当时公主嗓子都哑了,却为了与士兵同甘苦,连一口蜜糖水都不肯喝。
可是现在,太后坐稳了她的位置,不需要公主了,就要把公主嫁到西祈去,把她最后的一点价值都榨干。
这世上怎么会这样恶毒无耻的人?
果然,就因为不是亲生的母女,哪怕付出再多,也不可能得到对方的真心相待吗?
可是她们的傻公主,到这时候了还看不透池太后的险恶用心,还以为用绝食就可以逼池太后收回成命。
这种办法怎么可能伤害到不爱她的人呢?
秋实看向躺在床上的赵明月,她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不过短短三天,她就消瘦了不少,脸色苍白,往日红润的嘴唇变得干燥起皮,唇间裂开一条条细小的血丝。
“公主,吃点吧。”她去扶赵明月的肩膀,才只碰到衣衫,赵明月便睁开了眼睛。
“阿娘,是阿娘来看我了吗?”她抬手,虚虚抓住秋实的手,有气无力地问。
秋实怔了一瞬,喉间苦涩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明月看她的表情便知道答案了,抓住她的手松开,滑落在被子上。
那天,薛淇劝说她造反,她第一反应觉得这是个玩笑。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造反。
哪怕她知道在现有的制度下,她不可能当皇帝,她也没想过造反。
她当然喜欢权利,也享受做公主的风光,但她更害怕选择反抗现有制度所要付出代价。
换做之前,她一定会拒绝薛淇的,但这一次,她犹豫了。
因为她很清楚,如果她一无所有了,薛淇会是唯一一个支持她的人。
而在这之前,她以为阿娘会是她永远的靠山,但现在,她开始动摇了。
她选择绝食,就是想逼池婙出来见她,想要她当面告诉她,她们之间的母女亲情,都是假的。
不说感情,只谈利益,和亲公主若是因为绝食而死,也是很大的损失吧。
所以,在池婙来看她之前,她不会进食的。
“端下去吧,我不吃。”赵明月扭过头,不再看春迎和秋实。
她很怕看到她们脸上担忧的表情,她怕自己会坚持不下去。
这时,一只手端着白玉瓷碗递到她面前,清粥的香气飘入鼻尖,刺激着味蕾,空荡荡的胃部蜷缩起来,生出缓慢而清晰的刺痛感。
“就算不吃饭,好歹也喝点粥吧。”声音冷淡而平静。
赵明月猛地抬头,看到池婙神情冷漠地站在床边,看着她的目光陌生得可怕,眼中已近乎干涸的泪水终于在这一刻决堤,沿着脸颊无声滑落。
“阿娘,我不想嫁去西祈,求你,让我留在你的身边,一直陪着你罢。”说着,她从床上坐起身,扑在池婙怀里,将她紧紧抱住。
池婙把端着粥的手抬高,用另一只手将赵明月推开,微微低头,看着她脸上晶莹的泪痕,冷声道:“明月,你太令我失望了。”
赵明月怔住,心中慌乱不已,伸手去抓池婙的手,她却先一步退开了。
“阿娘,你怎么了?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让我去和亲的吗?我只是想要阿娘给我一个解释。”
池婙冷眼看着她,“解释?这么久以来,你的权利、财富还有你扶光公主的地位,不都是我给你的吗?既然我可以给你,那我当然也可以收回去。”
赵明月有些糊涂了,“阿娘,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池婙倒是很有耐心,回答道:“我的意思,自然是母慈女孝的戏码,我已经演够了,现在该是你回报我的时候了。”
她停顿片刻,似乎在等赵明月消化,随即才悠悠道开口。
“事实上,我从来就没有指望过,你可以做我的继承者,在这场权利的争斗中,你连走上棋盘的资格都没有。”
赵明月身心一震,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原来在池婙的眼睛里,她就是这么一个无用的人吗?
池婙打量着她的反应,似乎很是满意,挑了挑眉梢,接着道:“所以,乖乖地和亲去吧,这就是现在的你所拥有的,唯一的价值。”
这句话彻底地否决了赵明月的能力,她的心情顿时如坠冰窟,浑身发冷。
她曾经是那么地信任和依赖池婙,对于她的话从来就没有怀疑过分毫,可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情相待吗?
这一瞬间,她对池婙的感情彻底崩溃,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连眼泪都凝固了,脸上一片冰冷。
“现在可以吃饭了吗?还是说,要我逼你吃?”池婙将那碗粥重新递到赵明月身前。
赵明月眼神有些散了,呆呆地接过碗,八宝粥已经凉了,可她根本没有察觉,只是木然地将碗送到嘴边,任由泪水无声地掉在碗里。
她仰起脸,直接将碗里浓稠丰盛的粥灌进嘴里,因为喝太快太急,激起一阵反胃,只能拼命抑制着,每一口都吞咽得无比艰难。
池婙看她喝完这碗粥,就转身走出了房间。
赵明月不想她离开,心里仍然存着幻想,幻想着她会回头。
她扔下碗,赤脚跳下床,踉跄着追了出去,“阿娘,你别走——”
春迎和秋实看得揪心极了,连忙拿上外衫和鞋袜追着给她穿上,“公主,小心着凉。”
只是赵明月才走到门口,脚步就顿住了,她看到门外长廊上,安静等候着两列官员。
见到池婙出来,官员们都低了头,礼部侍郎走上前,“陛下,公主答应了吗?”
池婙看都不看他一眼,大步向前走去,“你留下来,好好劝劝她吧。”
礼部侍郎愣了一下,随即恭声应下。其余官员用同情的目光看了赵明月一眼,随即转身,齐齐跟着池婙离开。
赵明月看到这一幕,只觉得身体又冷了一分,原来在阿娘心里,她就是那颗可以随意抛弃的棋子。
她咬紧了嘴唇,舌尖尝到一丝血腥气味,看着池婙远去的背影,只觉得无比痛苦,为什么?她真的不明白,她究竟是哪里做错了,难道这些年的母女情分,全都是假的吗?
礼部侍郎走上前来,恭敬地给赵明月行了一礼,语气诚恳地劝说道:“公主殿下,和亲西祈,是共匡天下的义举,百姓们都会感恩你的。请您试想,若是嫁与寻常人,公主您的芳名定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可若是嫁给西祈王,促成了两国的交好,您定然能名留青史!”
赵明月沉默着不说话。
春迎将披风披在赵明月的肩头,白了礼部侍郎一眼,冷声骂道:“少在这说什么天下大义的屁话,这事真这么好,你怎么不去嫁给西祈王?说不定西祈王好南风,你讨好了他,还能捞个官当当呢!”
“你——!”礼部侍郎气得跳脚,看到春迎挑衅的眼神,就想骂回去,可心里到底顾忌她是公主的侍女,不敢发作。
池太后让他留下来的目的,是劝说扶光公主,他没必要跟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计较。
于是看向赵明月,接着道:“公主,你仔细想想,凭你身为太后爱女的地位,西祈王肯定得将立为王后,只要你生下儿子,那必然能成为太子,到那时候,西祈的子民都会服从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听到这里,赵明月抬起头,定定看着他,“我觉得你说的不错,既然和亲非我莫属,我是该好好思考下,日后的打算了。你叫什么名字?”
说着,朝他走近了一步。
礼部侍郎以为自己说服了赵明月,得意不已,连忙笑着答道:“臣礼部侍郎吴洺。公主明白就好,也不枉我说——”
声音戛然而止。
他低头,看到一点寒光扎入了他的小腹,瞳孔瞬间变大了。
赵明月离他更近,嘴唇凑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吴洺是吗?我记住你的名字了。放心,我会让它名留青史的。”
说完,她拔出了匕首。
吴洺听到这包含恶意的话,整个人都不好了。
可惜他还没得及说遗言,就两眼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春迎只听得扑通一声,吴洺就双膝跪下,倒在了地上,气绝身亡。
她吓得惊叫起来,无措地看着赵明月,“公、公主……这……”
虽然她是觉得这人很讨厌,但他也还没到该死的地步啊!
赵明月举起手中的匕首,看着刀尖的血珠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发亮,嘴角扬起一个调皮的笑容,“他不知道如何闭嘴,我只能亲自教一教他了。”
春迎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说话了。
过了一会,她才小心翼翼道:“公主,你这样做,就不怕太后怪罪吗?”
“怪罪?我倒是希望她会怪罪。”赵明月垂眸,面无表情地看着吴鸣的尸体,“可惜和亲在即,她找不到第二个公主来顶替我了。就算我杀了人,她也不能拿我怎样。”
阿娘可真是残忍啊,哪怕她示弱求饶,她都不肯回头看她一眼。
果然,这世上除了她自己,没有任何人值得信任。
既然如此,那她又何必委曲求全呢?
————
另一边,刚刚走出公主府的池婙脚步一顿。
六神爱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来,“触发见血封喉攻击,已扣除500积分。赵明月又杀人了?!”
池婙脸色微变,赵明月在搞什么?要杀人就杀人,为什么要用见血封喉?
她剩下的两千积分根本就不够她挥霍的!
池婙有些后悔把见血封喉送给赵明月防身了。
她转头看了眼公主府,现在把刀偷回来还来得及吗?
身后官员看她忽然停住不走,以为她是改主意了,担忧道:“陛下,您是还在担心扶光公主吗?”
池婙摇摇头,“不,走吧。”
而与此同时,远在延州的谢秦剑,正好收到了池太后下旨让扶光公主和亲西祈的消息。
看来一切都在按照他所计划的在发展。
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能完成迎娶公主的任务,被消耗的积分,也就能重新赚回来了。
谢秦剑打开数据面板,看着已经在缓慢增长的积分,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下一步,就是让送亲队伍在延州停留,到时候,赵拙也能举起造反的旗帜了。
自以为可以在这个世界美美当掌权太后的池婙,看到事情逐渐脱离掌控,肯定会很害怕的吧。
害怕就对了,他可不会轻易饶过敢冒犯他的人,他可是为她设计好了一个足够完美的死法。
一想到未来可以看到池婙惊惧害怕的表情,他就笑得更开心了。
第74章 豫州
池婙回到宫中,看见丹映端上瓜果,六神爱坐在椅子吃得正欢,似乎刚才损失的五百积分,对她毫无影响。
不过池婙这次的计划,她是不可缺的一环,想要偷懒,门都没有。
池婙笑吟吟看着她,“六神爱,你送赵明月去西祈。”
六神爱捏着瓜片的手瞬间停住,池婙看了丹映一眼,丹映立刻会意地退了出去。
听到她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六神爱才从椅子上跳起来,压低声音道:“你太过分了,你明明知道那个‘主神’在,你是想我去送死吗?”
她不是池婙,拥有自由不灭的灵魂,她只不过是主神系统的复制品,她的存亡,全在宋羽的一念之间。
只要他按下销毁的按钮,006号系统就会被彻底销毁,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池婙目光紧盯着她,声音低沉,“你太紧张了,宋羽根本没有察觉到你的背叛。这一次可是对付他的绝好机会,你要是不去做这个帮手,万一失败了,咱们两个的下场必然十分凄惨。”
六神爱深吸了口气,池婙说得没错,事已至此,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好,我跟赵明月一起去!”
池婙微笑起来,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记得盯着赵明月,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让她用见血封喉。”
毕竟,能让她挥霍的积分已经不多了。
六神爱答应下来,心中嘀咕还以为宿主会担心她,结果居然担心的只有积分。
池婙收回手,屈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叮嘱道:“有什么事这里联系。”
反正系统是跟她意识绑定的,不管隔着多远都可以沟通,还不用消耗积分。
六神爱点了点头,她对宿主的计划还是有些自信的,只是想到宋羽手里的主神系统,就有些犯怯。
希望一切顺利,虽然她之前一直嚷嚷要自杀,可她真的不想被清理掉啊!
————
另一边,武宅。
“姐姐真的要跟着公主去西祈吗?我可以跟太后求情,让你留在都城的!咱们一家人都聚在一起不好吗?”
武文秀看着薛淇,很是焦急道。
她当初会给公主递消息,除了押宝公主将来会上位外,也有薛淇是公主老师的缘故。
可如今,公主显然是被太后放弃了,薛淇还要跟着她离开都城,这绝对是最愚蠢的行为,她不能看着薛淇因此毁了自己的一生。
薛淇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杯默默喝茶,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任谁来劝都不会更改主意了。
武文秀只好看向玉照,“三妹,你也帮我劝劝她吧。”
玉照如今在金乌卫任职,赵玉璋领命护送公主,她必然也是要去的,可是她去了可以回来,薛淇去了却不一定能回来了。
玉照自然是向着武文秀的,闻言便开口道:“淇姐姐,你留下来吧,你此去若是出了什么事,武大娘也放心不下啊。”
薛淇叹了口气,有些后悔不该来跟她们告别,正要开口辩驳,门外就响起敲门声,她便闭上嘴了。
武文秀前去开门,发现来的是丹映,她看了眼她身后,“大姐,你怎么进来的?”
“你家小姑娘给我开的门。”丹映笑着说道,把躲在她身后的武泽宁拉出来。
武泽宁睁着圆圆的黑眼睛,眼中尽是好奇。
武文秀把她们让进屋来,端了杯甜水给武泽宁,“喝完就去洗漱,跟你武妈妈睡觉去。”
随即又跟丹映说了一遍薛淇要跟着赵明月离开都城的事。
丹映一脸不解,“薛司籍,凭你的本事,留在都城可以说是前程似锦,为什么要跟着公主去西祈?”
薛淇叹气道:“你们不明白,权力财富都不是我想要的,留在都城我永远都不可能实现我的追求。”
三人齐声开口,“那你要什么?”
薛淇看了她们一眼,随即站起身,走到武泽宁身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微笑道:“我想要这天下所有像泽宁一样的女孩子,能够平安长大;我想要一间学堂,学堂里坐的都是女学生;我还想要写一本史书,书上记载的都是女人的历史。”
屋子里安静下来,她们都听懂了薛淇的话,她要的并不只是一间学堂,或是一本史书,她是要这天下,成为女人的天下。
唯有武泽宁一脸懵懂,静静地品尝着不可多得的甜水。喝完,她将杯子轻轻放在桌上,然后从椅子上跳下,轻声说道:“姐姐,我喝完了,我去睡觉了。”
“我也该回去了。”薛淇跟着告辞。
这一次,武文秀没有再多说什么,送她到门口,握住她手紧紧捏了一下,“姐姐,你千万要小心。”
另一边,丹映也是这样叮嘱玉照,“你路上千万小心,记得多关照薛司籍,都是一家姐妹,要互相扶持。”
玉照应下,四人就此分开别过。
————
数日后,赵玉璋率领金乌卫护送扶光公主前去西祈,城门口万千百姓相送。
赵明月坐在马车上,从掀起的车帘里,看着都城城门渐渐远去,心也跟着一点点冷了下去。
“我远嫁西祈,阿娘竟然都没有来送我,看来她是真的厌弃我了。”赵明月放下车帘,低声说道。
薛淇坐在她身侧,宽慰她道:“或许太后只是太忙了,才没空来送你。”
赵明月摇摇头,哀声道:“不是的,她心里从来就没有拿我当过女儿,她说我唯一的价值就是和亲。我太生气了,一时冲动就杀了礼部侍郎,阿娘虽然没有责罚我,但是也再也没有再理睬过我了。薛师傅,我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阿娘对她们都那么好,偏偏对我这么残忍!”
说到最后,赵明月语气里甚至有了丝怨恨。
薛淇轻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公主自怨自艾又有何用,不如先想想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境。还是说公主你真想嫁到西祈去吗?”
赵明月立即道:“我当然不想!”
薛淇这才微笑起来,“那么公主是愿意听臣的建议了吗?”
赵明月深吸了口气,软弱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没错,我已想明白了,因为朝廷里没有我的人,所以我才连和亲的旨意都违抗不了。如果我还想回去都城,那就只有造反一条路可以走。可是,我现在举目无亲,去哪里找支持我的人呢?”
薛淇思索片刻,伸手指了指车外,低声道:“护送公主的这一千金乌卫,不就是最好的人手吗?”
赵明月摇头,“不行,她们不会听我号令的。”
薛淇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沉声道:“公主有没有想过,她们奉旨护送你到西祈,若是路上出了差池,那就是死罪。到时候,她们不想反也只能反了。”
赵明月瞪大了眼睛,凝视着薛淇,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玩笑的痕迹,可是没有,她是认真的。
在她印象里一向温和的薛淇,居然会想出将金乌卫逼入死局的办法,这太可怕了。
若是从前,赵明月一定会拒绝的,可是现在,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认真思考后,她提出这个主意的弊端,“这样做会让她们记恨我的。”
她需要的是一支忠心她的军队,而不是一支记恨她的军队。
薛淇很欣慰赵明月有在为自己思考,这些脏事当然不能由她这个将来的女界领袖来做。哪怕她日后真的坏事做尽,她的手——至少在表面上,也必须得干干净净。
道德,是束缚底层人枷锁,但也会是她登顶的桂冠。
薛淇神情重新变得温和,微笑道:“公主当然不能做那个恶人,咱们得另外挑一个人,来帮我们承担怒火。”
说着,她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地图,展开来。
“这是我们前往西祈的路线,从都城出发,先后经过岚、豫、宁、唐四州,到达北境。岚州刺史悦王赵平,豫州刺史豫王赵拙,这两人都是皇室宗亲,未必没有反叛的念头。公主可以先给他们修书一封,暗示你身上有皇帝信物,看看他们的态度如何。”
赵明月皱眉沉思,她是和亲公主,按理说应该没有人会冒着抗旨的风险来帮她,除非她身上有对方觊觎的价值。
比如,她可以替他们控诉池太后囚禁皇帝的罪行。
毕竟她是皇帝的亲姐姐,身上还有皇帝的信物,若是有人想造反,得到她的支持,那可就是名正言顺了。
想通这点,赵明月立即点头,“好,我马上修书给这两人,刺探他们的态度。”
等到休息时,赵明月便唤人取来笔墨,分别写了两封信,盖上印章,送到这两位刺史手中。
很快,她们就到了岚州。
赵平很是热情地接待了她们,明里暗里地跟赵明月打探朝廷以及赵纯的情况。
赵明月自然是按照和薛淇商量好的回答,对这些事一副心知肚明却讳莫如深的样子,只是不停地哭诉不想去和亲,还暗示她是知道了池太后的秘密才会被远嫁西祈的。
赵明月还以为赵平会有所动作,结果一直到离开岚州,他什么都没有做。
是不敢做还是不想做?赵明月正思索着,车门忽然被敲了下,外面传来侍卫的声音,“公主,前面就到豫州了。”
她立刻打起了精神,没关系,还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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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州境内,宏伟险峻的氓山绵延数十里,官道从山脚下蜿蜒穿过,仿佛一条纤细的绸带。哪怕是白天,这段路上依旧是浓雾弥漫,难辨方向。
繁密的树叶掩映下,一个背着弓箭手持弯刀的中年女人蹲伏在树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忽然,地上枯叶被咔嚓踩断,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响起,一个看着稍显年轻些的女人走到她的身旁,一脸焦躁道:“大姐,这扶光公主的车队真的会从这过吗?我们都等半天了,怎么还没看见人影?”
女人神情冷静,目光专注地看着远处的道路,“六妹从刺史府探听到的消息,肯定没错,咱们再等等。”
年轻女人握拳,狠狠捶了下树干,愤然道:“他爹的!我等得起,三姐她们可等不起,咱们没时间了!”
第75章 土匪
被唤作大姐的女人抓着刀柄的手攥紧了,指关节因过分用力而泛白,她眼中闪过一丝焦虑,但很快就被掩饰下去了。
朱大凤知道手下们这时候都很心急,她也是同样的心急,可她绝不能在这个时候泄气。
因此,她回头看了眼说话的年轻女人吕琦白,语带调侃道:“七妹,你好歹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读过书的人,怎么说话也这样粗俗了?他爹的三字片刻不离口?”
吕绮白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反驳道:“呸!去他爹的读书人。读那么多书有什么屁用,男人读书能做官,女人读书念些什么夫为妻纲,只会读坏脑子。”
“哈哈哈哈……”安静的林子里,忽然响起一片笑声。
原来,还有十几个女人都埋伏在附近,她们都借树叶灌木做掩护,一动不动,不仔细看都看不出身影来。
朱大凤喝了一声,“都他爹的给我安静!”
这些人便都咬紧了嘴,不出声了。
吕绮白也乖乖退开,重新隐藏起来。
尽管如此,但她还是忍不住又看了眼朱大凤,这个穿着朴素,长相平凡,看起来和寻常乡野村妇毫无二样的女人,却让她心中充满了崇敬之情。
她的确曾是大户人家的闺女,也曾饱读诗书,上面还有三个知书达礼文采斐然的姐姐。或许正因为过于聪敏通透,慧极必伤,这三位姐姐都没落得个好下场。
大姐出嫁后不过两月就病故了,二姐顾念手足之情,整日以泪洗面,不久也抑郁而亡,三姐以血泪写下悼亡书,未等出嫁,也亡故了。
人虽然死了,可是父亲与好友的婚约还是要履行的,好友夫人病了,家里正缺一个女人打理家务。三姐湿坟未干,父亲就要就要将年仅十五岁的她嫁过去。
吕绮白和姐姐们是一样的聪慧,她知道她的姐姐们是为什么死的。
因为她们目睹了身边女性的悲惨命运,担心自己出嫁后也会遭遇同样的命运,终日忧虑,最终被自己的恐惧压垮了。
而现在,这命运也落到了吕绮白的头上,她不是那种读点诗书就悲春伤花、多愁善感的人,她心里有一股韧劲。
如果说她的姐姐们是看到了真相却不敢反抗的人,那么她就是看到了真相而选择反抗的人。
如果一个人连死都不怕,那她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她逃婚了,成婚前夜,她从家里跑出来,凭着一双连大门都没出过的脚逃进了邙山。
她听人说,邙山有一群女土匪,茹毛饮血,杀人如麻,土匪头子朱大凤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鬼。
别人都躲着她们,可她听了朱大凤的事迹后,却只想投靠她们。
朱大凤原来是邙山脚下朱家村人,自小就性情彪悍,后来嫁到了刘家村,生了个女儿,男人就病死了。
族长见她们孤母寡女,连个继承家业的儿子都没有,就侵吞了她的土地和财产,逼她改嫁。朱大凤自然不甘心,可她娘家没人了,又是个外姓人,族里根本没人出面帮她。
族长看朱大凤不肯乖乖听命走人,起了歹心,意图凌辱□□她,不想被力大的朱大凤反杀了。
朱大凤知道自己杀了人官府肯定不会让她活命,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族里欺负过她们娘俩的人都杀了,血洗了刘家村后,就上邙山做了土匪。
后来,附近村落越来越多的女人来投奔她,渐渐也有百来号人了,成了官府眼里的一个不大不小的隐患,朱大凤的名字也随之传了开来。
吕绮白就是这个时候听说了她的事迹,对此崇敬不已,一冲动就逃婚进了人迹罕至的邙山,投奔入伙了,并凭着她的学问和智慧坐了第七把交椅。
而她们今天之所以会在这条路上埋伏等待扶光公主的车马,并不是想不开,要打劫有精兵护送的公主,而是想请公主救命。
就在一天前,一直流窜在邙山地带和官府打游击战的土匪们撞见了一件祸事。
“三姐,你快看,前面有官兵!”
吕绮白和刘兰花带着几个手下去山下村里借粮食吃,不想却看到村口站满了官兵。
吕绮白慌忙扯住要往前走的刘兰花,把身子往树干后一藏。
两人朝村口一看,只见这队官兵约有四五十人,领头的一脸粗黑胡须,面相很凶恶,正吩咐手下道:“把村里的女人全都给我抓起来!”
刘兰花皱紧了眉。
她是刘家村人,虽然当了土匪,可心里还牵挂着这村子里的亲人,时不时会偷偷溜下山来看望她们。
往常这些官兵过来剿匪,不过是在山上扫荡一番,然后搜刮一下附近村落乡民的粮食,就走了,可今日怎么会跑过来专门抓女人呢?
村正听见他们要抓女人,壮着胆子质问道:“官爷,咱们都是老实百姓,一没犯事二没犯法的,为什么要抓咱们啊!”
胡须男怒道:“有人举报,你们村里藏了女土匪,这些女人全都有嫌疑,当然都得抓起来好好审问一番!若是没罪,我自然会放她们回来了。你阻拦我抓人,难道是想造反不成?”
村正当即吓软了,再不敢抗议。
很快,村里女人全被抓了起来,她们惊慌失措地哭喊起来。
“大哥,救救我!”
“爹爹,你快跟他们解释啊!”
“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我们不是女土匪……”
官兵们拿出绳子,把女人们一个个绑住,听见她们哭闹,立马拿出鞭子来抽打,“都给我闭嘴!”
男人们惊恐万分,却也只是站在旁边看着,还有的安慰说:“没事的,只是抓你们去审问,不会有事的。”
还有的咒骂起来,“都怪那群女土匪,害得我们受这样的罪。”
吕绮白和刘兰花看得心头直冒火,谁不知官兵有时候比土匪好可恶,他们把女人抓起来,谁知道要做什么。
可恨她们这次出来只有四五个人,不是这群官兵的对手。
“他爹的,根本就是群土匪!三姐,咱们快回去找大姐,找人来把她们救出来!”吕绮白道。
刘兰花点了点头,正要转头往回走,忽然听见一声哭喊,“兰花!救救我兰花!”
是她二婶子的声音。
她慌忙回头看去,却见她二婶被绳索绑了,官兵拉着就走,她一个踉跄摔在地上,半边脸都是血,挣扎了好几次,都没站起来。
“磨叽什么,赶紧起来走!”官兵举起鞭子,就要往她头脸上抽去。
她婶子身体不好,这一鞭子抽下去,非死即伤,刘兰花看着,眼睛都要气裂开了。
这一瞬间,情感压过了理智,她直接拔刀冲了上去,“放开我婶婶!”
吕绮白想要拦住她,都没来得及。
刘兰花一个人,怎么会是那些官兵的对手呢?她冲出去替她婶子拦下了那根鞭子,自己也被抓了。
吕绮白又气又急,可看着那些穷凶极恶官兵往她们躲藏的地方搜过来,只能咬牙带着手下逃走。
而就在她们离开后,官兵立刻来到了她们藏身的这片林子,搜索未果后,就回去跟领头的汇报了。
“大人,没发现别的人,就这女的一个。”
胡须男收回视线,吩咐道:“那就别浪费时间了,赶紧把这些女人带回豫州城,刺史大人那边等着要人呢!至于邙山的女土匪,就从里面随便挑几个出来杀了,报上去也算是大功一件。”
手下点头应是,催促着众人动身。
被抓的刘兰花将婶子扶起来,跟着队伍慢慢前行。
吕绮白并没有走远,看到官兵离开村子,立刻吩咐手下,“你悄悄跟上去,看他们究竟要把女人抓去做什么,我回去寨子请人来救她们。”
手下领命而且,吕绮白则回去跟朱大凤汇报了这消息,以及刘兰花被官兵抓走的事。
朱大凤立即召集寨子里的人,商量解救她们的办法,这时,跟着那伙官兵手下回来了,并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这伙官兵把女人们抓去,关到了县里的府衙,而且,还有别的村子的女人也被抓了。
手下远远看着,那牢房外有数百人把守,监视得十分严密,她打听了一下,发现这些官兵是要把她们押送到豫州城去。
吕绮白焦急扶额,“光凭我们几十号人,根本不可能救出她们!”
朱大凤沉静分析道:“既然这伙官兵急着把人送到豫州城,想来在这之前她们都不会有危险,而从这里到豫州至少要三天,我们还有时间想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吕绮白在大厅里来回踱步,心急如焚,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把那些人都杀了。
就在这时,一直潜伏在刺史府的胡玫传来消息,扶光公主要来豫州。
朱大凤眼睛一亮,“我听说过那个扶光公主,她曾经带人烧了大牢,把所有女囚都无罪释放了。咱们可以请她帮忙。”
吕绮白担忧道:“咱们可是土匪,去求她,万一她要把咱们抓起来砍头怎么办?”
朱大凤沉吟道:“目前只有这个办法值得一试,咱们眼下,也只能赌一把扶光公主的为人了。”
吕绮白跟着下定决心,“行!他爹的,砍头就砍头,至少要把三姐救出来。”
于是,她们就埋伏在了进入豫州的官道上,等待着扶光公主的车马到来。
就在吕绮白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忽听到马蹄杂沓车轮滚滚的声音,她慌忙抬眼朝道路尽头处看去。
只见一面绣着金乌的黑色旗帜迎风招展着,紧随其后的是一队身着盔甲的骑兵,骑着高头大马整齐踏步而来。
她心中立即响起一个激动的声音。
终于来了!
第76章 合作
赵玉璋骑马走在军队的最前面,这一路上她们行进得很顺利,什么危险也没有。
但是一进入豫州,她就莫名感觉到一阵不安。
她看向官道两边的树林,树木太茂密,雾气也太浓郁了,总感觉会有什么人埋伏在里面。
这个念头刚刚冒起来,林中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口哨声,紧接着,数十人从两边密林里冲了出来,拦在了军队前面。
赵玉璋立刻勒住马,拔刀出鞘,“什么人?”
前排的骑兵也纷纷勒马,将手中武器对准了这伙人,只等将军一声令下,就会立即上前杀了她们。
不过,赵玉璋并不觉得这几十个人会是什么威胁。
目光从她们身上迅速掠过,她们身上全都穿着灰扑扑的破旧衣衫,手里拿的武器也很简陋,有的是木棍,有的是镰刀,绝不是什么正规军,反倒像是突然从田野间聚集起来的乡民。
尽管如此,为了保护赵明月的安全,她也必须保持十分的警惕,万一有什么刺客掩藏其中就不好了。
就在这时,为首的头领——那个体格健壮身量高大的中年女人,放下了手里的弯刀,“我想求见扶光公主。”
看起来倒像是个有能耐的,只是她怎么有胆量放下手中武器的,就不怕她们动手吗?
如果是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下手中的刀。
赵玉璋皱起眉头,喊道:“报上你们的身份,为什么要见扶光公主?”
头领上前一步,正要回答,就在这时,一阵隆隆的马蹄声从她们身后的道路传来,一支打着豫州旗帜的骑兵从浓雾中冲了过来。
“公主殿下,不要被她们骗了,她们是土匪!”
站在队伍中的吕琦白瞬间白了脸色,他爹的,这些官兵怎么来得这么快?她们还没见到扶光公主啊!
她焦急不已,恨不得直接冲到扶光公主的马车前去,求她出手救一救她们。
错过这次,她们真的没机会了,三姐,还有刘家村的那些女人,肯定会被那些官兵折磨死的!
朱大凤回头看了眼,咬牙道:“先撤!”
吕琦白不肯放弃,“不行,大姐,不能走!”
就在她们迟疑的这片刻功夫,那支骑兵已经冲了过来,眨眼间,就将她们与金乌卫分割开,团团围住。
朱大凤捡起弯刀,瞅准一个尚未合拢的缺口,翻滚上前,一刀挥出,便斩下了一条马脚,战马一声长嘶,跪倒在地。马上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就从马背上一头砸在了地上。
紧接着,寒光闪过,士兵人头落地。
“这是土匪头子朱大凤,快活捉了她!”有人认出了朱大凤,大声喊道。
紧接着,一支利箭射来,穿透了朱大凤的胸口,她负伤倒地,士兵们一拥而上,将她抓住。
“大姐!”吕琦白立即率领其余土匪冲上前解救,却都不是官兵的对手,接连负伤被擒。
吕琦白看着朱大凤身上流血的伤口,膝行上前将她抱住,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大姐,都怪我,怪我没用……”
旁边士兵反手一刀柄敲在她脑袋上,“乱动什么,想死吗?给我乖乖待着!”
吕琦白只觉一阵剧痛,闷哼了一声,脑袋重重地栽倒在地上。
好像要死掉了……
不行,不能就这样倒下,还没有见到扶光公主,还没有救出三姐,还有大姐和寨中的姐妹们,决不能让她们落到官兵手里。
她挣扎着睁开眼睛,血液流进了眼睛里,刺痛不已,眼前的景象也变成了一片血红。
士兵手中的刀来回晃动着,锋利的刀刃闪烁着渗人的寒光。
必须得做些什么,还能做些什么呢?
她伸手往地上抓去,除了泥石外,什么也没摸到。
一股深深的绝望涌上心头,为什么,为什么她们只是想活着,都不被允许。
————
“前面出什么事了?”
马车已经停住很久了,听到前面传来的打斗声,赵明月终于忍不住掀开了车帘,出声询问道。
不一会,就有个将官从前面快步跑到马车前,恭声回答:“回公主殿下,是豫州刺史赵拙派来迎接你的兵马,他们抓住了一伙土匪。”
“土匪?”赵明月有些惊讶,怎么会有土匪想不开,要来打劫她的车队。
“听说是活跃在邙山一带的女土匪,官府一直未能将她们擒获,不想今日却自投罗网来了。卑职刚才观察她们,个个都身手不凡,也不知为何,她们放着好好的良民不做,却要做反贼,真是可惜了。”
将官说着,语气里尽是惋惜,颇有惺惺相惜的意味。
赵明月看了眼她的神情,心里却是一沉,忍不住*思索起来。
金乌卫领着朝廷的粮饷,肯定不想冒险跟她做造反的勾当,倒是这伙反贼没有什么选择,若是能将她们收入旗下,少不得是个助力。
想到这,赵明月折回身,拿了把火枪放在身上,走下马车,“我还没见过土匪是什么样子的呢,带我去看看。”
将军领命,“是。”随即在前带路。
薛淇在马车里听见她们说话,立即猜到了赵明月的打算,也跟着下了马车,和赵明月一同前往。
士兵们看见赵明月走过来,纷纷退开行礼,“公主殿下。”
赵玉璋正在跟豫州兵的将领说话,听到动静,回身看过来,“明月,你怎么过来了?”
赵明月看着她,笑道:“这里这么热闹,我怎么能不过来瞧瞧呢?听说姑姑抓住了一伙土匪,她们人呢?”
“不是我抓的,是——”赵玉璋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那群土匪想对公主不利,末将已经将她们全部抓住了,公主没有受到惊吓吧。”那个坐在马上的将领转脸看向赵明月,朗声答道。
赵明月抬头朝马上看过去,一张无比熟悉的脸映入眼帘,她顿时睁大了眼睛,一口牙咬的嘎嘣响,“谢秦剑!”
“原来公主还记得在下,真是荣幸之至,”说着,谢秦剑翻身下马,向她行礼,“末将谢秦剑,参见扶光公主殿下。”
赵明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个人居然还活着?
看着他那张油腔滑调的脸,她脑袋里再次浮现出两年前被这人挑衅的画面,表情瞬间沉了下去,“你一个流放南州的罪犯,怎么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我面前?是想我再赐死你一次吗?”
谢秦剑向前走了两步,一副无所畏惧的表情,坦然道:“可是公主殿下您,不是已经被池太后从都城赶出来了吗?你我都是一样的失意人,相煎何太急呢?”
赵明月被他戳中伤心处,下意识退后了两步,怒道:“你什么意思?”
谢秦剑微笑看着她,“我的意思是,公主殿下写给赵拙的那封信,我已经看了。我很确信,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要合作吗?”
赵明月有些慌乱了,赵拙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信件的给他看?难道他如今已经成了赵拙的心腹了吗?
那么,他现在说这话,究竟是他的意思,还是赵拙的意思?如果是后者,那就不能轻举妄动了。
为了大计,她必须得冷静下来,决不能在谢秦剑面前暴露出她的内心。
但是,究竟要如何反应,才会显得深不可测难以捉摸呢?
这样想着的时候,池婙总是含着笑意的面容从赵明月脑海里浮现出来。
印象里,阿娘总是嘴角含笑地看着她,温柔而包容,可当她试图从阿娘脸上看进她的内心时,却只能看见一双漆黑冷冽的眼睛,令她琢磨不透。
当时她不知道阿娘在想什么,可现在,她忽然懂了。
那是一种虚伪而轻蔑的笑。
赵明月看着谢秦剑,扬起了嘴角,眼睛里一片冰冷,“合作?我要的东西,你给得起吗?”
谢秦剑脸上的笑容僵住,怎么忽然感觉,赵明月的气质变了?她这眼神是什么意思,是在轻视他吗?
不过没关系,他迟早要让赵明月低下她高傲的头颅,向他称臣。
谢秦剑压低声音,“我知道,公主不想远嫁西祁,我可以帮你。”
赵明月保持微笑,“好啊,那就先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她悄悄看了眼薛淇,看,有条鱼上钩了。
薛淇神情温和地看着她,仿佛并未接受到她的眼神,也没有听懂她和谢秦剑的对话。
薛师傅可真是有定力啊。
赵明月这样感慨着,收回了视线,转而看向被官兵抓住的土匪,伸手一指,“你打算怎么处置她们?”
谢秦剑冷声道:“她们可是反贼,当然是要杀掉了。怎么,公主想要救她们?”
赵明月垂下眼帘,她才刚到豫州,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要是她执意救这伙反贼,反被谢秦剑看穿她的野心,就得不偿失了,她不能冒这个风险。
反正官兵肯定要押送她们到回府衙,路上还有时间,到时候再想办法就是。
想到这,赵明月摇了摇头,“不,我怎么会想救反贼呢,她们坏事做尽,落到这个下场,是罪有应得。”
说着,她转过身,往回走,“别耽误时间了,赶紧出发去豫州城吧,我可不想再风餐露宿了。”
然而,赵明月没有发现的是,在她和谢秦剑说话的时候,有一双流着血泪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她。
坏事做尽,罪有应得……这真的是那个曾赦免天下女囚的扶光公主,说出来的话吗?
那么她们做的这些努力又算什么?
她还以为公主可以理解她们的痛苦,可原来,她和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没什么两样。
真是可笑啊!
狼狈趴在地上的吕琦白简直要笑出声来了,喉咙震颤着,却只咳出了一口血。
反正都要死了,那最后再让她骂一句好了。
“扶光公主,你他爹的就是个蠢货!”吕琦白大声喊出来,只觉心里舒坦多了。
在场的士兵听到这话,直接懵住,这人是疯了吗?居然还敢辱骂公主!
赵明月的脚步立即顿住。
第77章 废物
她转头看向那伙被抓的土匪。
约莫有三十人,都被官兵用绳索缚住了手脚,其中一人抬脸怒视着她,脑袋上一个豁大的口子,还在汩汩流血。
这人为什么要骂她?又不是她抓的她们,居然说她愚蠢,真是有够让人生气的。
赵明月恼火不已,弯着的细眉倒竖起来,怒道:“你这土匪是想死吗?我现在就成全你!”
她拔出腰间的火枪,大步上前,豫州官兵看她怒气冲冲的,也不敢阻拦。
吕琦白听到走近的脚步声,心里有些怯了,她到底还是不想死的。
脚步声停住,一双黑色的靴子落在她眼前,正要抬头往上看,脑袋就被什么冰冷的东西顶住了。
随之,扶光公主恶劣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火枪,只要扣下扳机,你的脑袋就会立刻炸开。”
吕琦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艰难仰起脸,眼睛透过睫毛上凝固的血液,看向那个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的女人。
“公主……我不是……不是要骂你……我是想求你……求……”
然而,扶光公主并不想听她说话,不等她说完,就粗暴地打断了她,“死到临头,知道要求饶了,可惜,已经晚了。”
邙山的土匪们也没想到她们视作救命稻草的扶光公主居然是这个脾性,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简直比那些无良狗官还要恶劣。
眼看吕琦白要丧命在她手里,心急不已,纷纷出声求饶。
“公主殿下,求您饶了琦白姐姐吧,她不是存心的。”
“公主殿下,琦白姐姐不是坏人,她是个好人!”
“您要杀就杀我吧,我愿意代琦白姐姐受罪,让公主殿下出气!”
“您杀我吧!”
众人争抢着要给吕琦白顶罪,站在旁边的官兵怒道:“吵什么?我看你们这些土匪是活的不耐烦了,再喊我现在就杀了你——”
“你”字刚说出口,砰的一声响,一发弹丸射来,在这官兵胸口穿了一个大洞。
“吵死了。”赵明月冷眼看向豫州的官兵,手里的火枪还在冒烟。
官兵们直接吓懵了,邙山土匪们也是瞬间噤声。
可惜春迎和秋实没在这里,否则看到赵明月如此干脆利落地杀人,一回生二回熟,她们肯定能做到面不改色。
谢秦剑也没想到赵明月下手这么利落,大步走过来,“公主,他们可都是越王的兵,你这样做,我回去可不好交代。”
赵明月转脸看向他,微笑道:“那是你要考虑的问题。怎么,说要跟我合作,却连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吗?”
谢秦剑嘴角微抽,这算是什么小事,当着他的面杀他的人,叫他威信何存?
只是这次他来,是为了完成“迎娶公主”的主线任务,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惹赵明月生气,免得她心生厌恶。
而且,托原身的福,现在赵明月对他的好感值,是零。
想到这,谢秦剑勉力挤出一个笑容,“两年没见,公主的脾气真是越发有趣了。”
赵明月看他脸色僵硬,笑得更开心了,“是吗?那我就教你瞧个更有趣的。”
谢秦剑故作好奇,“是什么?”
“我们来玩射箭游戏吧,”赵明月伸手往吕琦白身上一指,“这群土匪胡说八道,当然得好好惩罚一番,才能让我出了这口气。就让她们来当猎物,如何?”
“你想怎么玩?”
“解开她们的绳子,让她们逃跑,我们来比一比谁射中的猎物的更多。”
谢秦剑怔住,赵明月究竟想耍什么把戏?要是让这群土匪跑了,再想抓就难了。
不过看赵明月的样子,应该不是想包庇这伙反贼,只是单纯想玩吗?
赵明月看他迟疑,轻嗤道:“看样子,你对自己的箭术很不自信啊,是怕输给我吗?”
谢秦剑看了土匪们一眼,伤的伤,残的残,料想也跑不远,“好,解开她们的绳子,拿弓箭来!”
很快,属下就为他取来了弓箭。
豫州官兵也听令解开了土匪的绳子,向后退开。
土匪们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踉跄着站起来,将受伤的姐妹们扶起来,站在原地,并不敢动作。
毕竟,那些拿着刀的官兵,还站在她们身后虎视眈眈地看着她们。
赵明月举起火枪,将枪口从她们身上一一扫过,玩味笑道:“还不跑吗?我可要开枪了。”
土匪看着她,下意识害怕起来,紧跟着就是愤怒,这个公主实在是可恶,居然这样戏弄她们!
众人对视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怒火。
不过,既然选择轻视她们,解开了绑住她们的绳索,那就绝对别想再抓住她们!
倒是朱大凤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她胸口中箭,但还是站直了身体,将扶着她的手下推开,手指放在嘴中,呼哨了一声。
是撤退的命令。
众人立即四散分开,朝路边密林飞奔而去。
只要进了林子,任凭这些官兵再厉害,也抓不住她们。
谢秦剑举起弓箭,瞄准了她们的背影,这些土匪,一个也别想逃掉。
正要松开弓弦,一只手伸过来,将箭矢抓住了。
嗯?
谢秦剑疑惑地转头看过去,只见赵明月笑眼看他,“这第一箭,应该让我来吧。”
“好。”谢秦剑松开了弓,这点绅士风度他还是有的。
然后,他就看着赵明月慢吞吞地装填弹药,再慢吞吞地瞄准快要跑进林子的土匪,再慢吞吞地扣下扳机——
砰!
打歪了。
谢秦剑捏着弓箭的手都青筋暴起了,却又不敢对着赵明月发作,咬牙切齿道:“公主的枪法好像不行啊。”
“是这枪太没用了!不过,我的箭要比枪更准。”赵明月丝毫不觉得羞愧,反而伸手过来,一把抢过了他手里的弓箭。
她迅速搭弓射箭,嗖的一声,又射歪了,连那群土匪的衣角都没碰到。
此时,她们已经跑进密林了,只有几个受伤太重还在路上,一步一踉跄地往前走。
谢秦剑失去了弓箭,也失去了耐心,直接吩咐道:“弓箭手,给我射,把她们全部拿下!”
“不准射!”赵明月冷眼看着他,“你这是看不起我的箭术吗?”
就你这破箭术还需要人看不起吗?谢秦剑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再玩下去,这些土匪就全都跑了!”
豫州官兵看她们争吵起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听谁的。
就这犹豫的功夫,那些土匪已经跑没影了。
到手的鸭子居然叫它们飞了?谢秦剑难以置信,怒不可遏,正要冲赵明月发火,啪的一声,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废物!”赵明月冷眼瞪着他,“要不是你阻拦我,我早就把她们都杀了!”
谢秦剑直接被扇懵了,脑袋嗡嗡直响,这赵明月怎么下手这么狠?
还恶人先告状,放走土匪的明明就是她吧,怎么能比他还无耻,居然把锅甩在他头上。
赵明月看都不看他一眼,将弓箭扔在地上,脚踩着就走了,“真没意思,不玩了。我还赶着去豫州城呢,赶紧开道吧。”
谢秦剑捂着脸,无比憎恨地瞪着赵明月的背影,该死的女人,这一巴掌,他迟早要还回去!
属下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将军,那群跑掉的土匪怎么办?还要去抓吗?”
谢秦剑一脚踢过去,“我们是来迎接公主的,不是来抓土匪的!”
“是!是!”属下连忙应着,退了下去。
众人一番整顿,豫州官兵重新上马,在前开道,引导公主往豫州城行去。
与此同时,逃到安全地方的土匪们正在包扎,处理伤口。
吕琦白人靠在石头边,伸着两条腿,箕踞而坐,嘴里骂骂咧咧,“嘶!轻点,他爹的你是要疼死我吗?”
“疼死你算了,你没事骂扶光公主做什么?”
吕琦白翻了个白眼,“狗屁的扶光公主,我看她坏得没边了,居然还拿我们当猎物耍。还好我们跑得快,哈哈,我猜她现在肯定气死了。”
“那倒不一定,”朱大凤忽然接过了她的话头,“今天晚上,我得再去见一见这扶光公主。”
吕琦白着急地站起来,“什么,大姐你是疯了吗?那公主肯定会杀了你的!”
朱大凤斩钉截铁道:“不,她绝不会杀了我。”
————
深夜,苍白的月光洒落在靠山而立的驿站大院里。
一向冷寂沉闷的驿站,在今夜迎来了数百名客人,哪怕月夜已经西沉,驿站里依旧人声鼎沸,灯火煌煌。
大门口,值守的士兵们来回巡逻,看守严密。
而大门内,士兵们则围坐着喝酒划拳,灯火下,一双双眼睛都熬得通红,表情扭曲而狰狞。
只是这热闹和被关在屋舍最深处的女人们是无关的。
为了防止她们逃跑,官兵用绳子把她们都绑在了一起,别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她们是一条绳上的女人。
此时,屋里的女人都已经睡了。
她们缩成一团,彼此依偎在一起,好获取温暖和安全感,只是紧闭的眼皮下,不断颤动的眼珠子,却暴露了她们的不安和害怕。
只有刘兰花睁着眼睛,没有入睡。
她在思考,要怎样才能带着二婶逃走。
第78章 在想谁
刘兰花出生时,因为是个女婴,他爹就要把她扔进尿罐子里溺死,是二婶救了她,喂了她第一口奶。
她是被二婶拉扯长大的,可惜一长大,她爹就把她卖给村里的麻子,换了一头驴。
因为没了驴,麻子就要把她当驴使唤,还对她动辄打骂。
她忍了又忍,终于受不了,把麻子杀了,然后就上邙山做了土匪。
做土匪也没什么好的,整日担惊受怕,躲避着官兵的抓捕,过了今日没明日的。可至少比当驴子强,不用挨骂也不用挨打,也不用扯磨拉磨围着锅台转了。
这样一对比,刘兰花觉得还是当土匪好。
可是她放心不下她的二婶,二婶是这世上唯一对她好的人。
刘兰花转头看向靠在她肩头的二婶,即便已经睡着了,她的眉头仍旧紧皱着,枯黄发白的头发垂落脸颊,遮住了她长满细纹的眼角。
她心疼不已,抬起被绳索绑在一起的双手,小心翼翼地将她的头发捋起,轻轻梳理到脑后。
并在心中暗暗下了决心,哪怕她自个死了,也必须让二婶活下来。
不过,吕琦白应该把她被抓的消息告诉寨中姐妹了,可为什么还没有人来救她们呢?是因为官兵看守得太严密了吗?
多想无益,她不能光等着别人来救,得自己想办法。
刘兰花看着手上的绳索,低了头,开始用牙齿啃咬草绳。这绳子已经快要被她咬断了,等明天上了路,她就找机会带二婶跑。
这时,房门忽然被推开了。
刘兰花一惊,立即停住动作,悄悄抬眼朝门口看去,只见月光从外面照进屋里,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端着烛台,□□着大步走了进来。
这人就是那个在刘家村抓人的士兵头子,好像是叫王霸,他想做什么?
王霸走到她们这群蜷缩在屋子角落的女人面前,伸手将蜡烛从她们脸上一个个照过去,目光色眯眯地打量着。
“没想到这些乡野村妇,都长得有模有样的,看起来别有一番风味啊。”
有些女人从梦中惊醒过来,听到这话顿时害怕得浑身发抖,手捂着嘴默默哭泣。
刘兰花心生厌恶,搁在身前的手慢慢攥紧了,这些官兵不会真打那恶心人的主意吧?
好在不等她有所动作,就有士兵从门外走了进来,“队长,刺史大人传令,要我们将这些女人直接送去豫州城外的老鸦山!”
刘兰花皱紧了眉,她就算再无知也知道,按照正常的流程,她们这群被冠上反贼罪名的女人,应该押去府衙受审。
直接送去老鸦山,这太奇怪了!这些官兵到底想做什么?
正疑惑,就见王霸转身看向那士兵,语气猥琐道:“这么多女人,直接送过去,老鸦山那帮人不得高兴坏了。”
士兵咧嘴一笑,“我看队长你也有些按耐不住了吧,不然怎么不跟弟兄们喝酒,跑来这里看女人。”
“哈哈哈哈,”王霸得意大笑,伸手揽住士兵的肩膀,“走,睡觉去,明天还得赶路,等到了老鸦山再好好享受享受,不急在这一时。”
两人走出屋子,关上了门。
刚还忍耐着不敢哭出声的女人们,顿时瘫软在地,呜咽啜泣起来,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呜呜呜……这群官兵究竟要把我们抓到哪里去……我不想死啊……”
“说不定要把我们卖到窑子去接客,咱们女人的命咋就这么苦啊!”
“也许比这还糟糕……为什么没人来救我们……求求青天大老爷,快来救救我吧……”
刘兰花听到这些话,心中不屑,青天大老爷不还是个老爷,哪会管女人的死活。
可看她们如此惊惧害怕,也有些不忍心,提议道:“求人不如求己,咱们一起想办法逃跑吧!”
话落,立即有人大声反驳,“想什么办法,他们都是有刀的官兵,咱们一群女人怎么可能跑得掉!”
“就是啊,要是逃跑失败,那不就死定了嘛。眼下我们还有活路,我们又没有做过错事,那些官兵可不能害咱们,要是咱们听你的跑了,那就真成反贼了!”
众人连连附和,重新生出希望来,只要她们听话,这些官兵迟早会放了她们的。
这时,有人认出了刘兰花,顿时擦干眼泪,对她大声指责起来。
“刘兰花,要不是你们这群土匪,我们怎么会受这样的罪!”
“对,就是你刘兰花害的我们,早知道,就该让村里男人把你们这群土匪都杀光!”
“谁不知道,咱们村里的女人都是远近闻名的贤惠人,就因为出了你这个弑夫的坏东西,败坏了我们村里的名声,才会招惹得官兵上门!”
众人越骂越激动,眼泪都不流了,还有的直接把旁边人挤开,朝刘兰花扑过来,就要扇她的脸,“我现在就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刘兰花在土匪窝里坐到第三把交椅,自然不是吃素的,当即屈起手肘,对着来人奋力一砸,将人砸倒在地。
随即,屈膝压上去,单手掐住她脖颈,恶声道:“你要是把打我的力气留着逃跑,说不定早跑掉了。”
女人看她眼神凶狠,吓得哆嗦了一下,“我……我错了……别杀我。”
众人看她如此凶残,终于意识到她是个杀过人的土匪,也不敢再骂了,只是在心里暗暗埋怨。
刘兰花松开手,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
她二婶早醒了,看到这场闹剧,也是气愤不已,狠狠瞪了那群女人一眼,走到刘兰花身边,让她不要太生气。
刘兰花抓住她的手,笑着摇了摇头。
她没生气,这些只会窝里横的“软弱”女人,她见得多了,只要做的比她们狠,她们就知道怕了。
她只是担心,等明天她找到机会逃跑的时候,这些人会拉着她,不让她跑。
真是令人头疼啊。
————
“明月,你在想谁?”
赵玉璋正带着卫兵巡逻驻扎的营地,看到赵明月从营帐里出来,久久地望着天上的月亮,走过去问道。
“什么?我没有在想谁。”赵明月下意识否认道。
因为白天被那群土匪耽搁了许久的时间,她们最终没有找到驿站住宿,只能就地扎营。
虽是初夏,夜里的风依旧是凉的,赵明月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轻声道:“我只是瞧着今晚的月亮好圆,出来看看月亮。”
赵玉璋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天上那轮圆月,感慨道:“可是你看这月亮的眼神,很落寞。”
她和赵明月也相处了有一年左右的时间,对她的秉性可以算是了解的。
人人都知道扶光公主很善良,没有什么公主架子,也没有什么脾气,无论做什么都很积极刻苦。
可实际上,她并不是那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人,温柔顺从只是她保护自己的伪装。
或许是因为从小就失去母亲的缘故,她一直都没什么安全感,也总是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因此,赵玉璋也很少看到她这种落寞的眼神。
在赵玉璋说完那句话后,赵明月愣住了,沉默了一会,她才轻声开口,“姑姑,你说阿娘看到天上的月亮,会想起我吗?”
还是,已经将她忘了呢?
果然是在想池太后吗?赵玉璋将视线从天上的月亮移到赵明月身上,她的表情看起来像是碎了。
池太后究竟跟她说过什么,才会让她如此伤心?
赵玉璋想起被任命为送亲将军时,池太后跟她说的那番话,不由得轻叹了口气,“明月,其实我们离开都城之前,池太后有吩咐过我,让金乌卫都听你差遣。”
赵明月惊诧地瞪大了眼睛,嘴唇微微颤抖着,“阿娘她、她真的是这样说的吗?”
赵玉璋点头,随即道:“明月,你老实告诉姑姑,白天的时候,你是不是故意放走那群土匪的?”
赵明月低垂眼帘,身侧的手暗暗攥紧了。
她现在还能回想起来,当时和谢秦剑演那场戏时的紧张,转身走回马车时,脚都是软的。
直到薛淇握住她的手,温柔告诉她,“公主这次做得很好”,她才缓过神,平静下来。
可现在,面对赵玉璋的询问,她又难以自制地紧张起来,该跟姑姑承认吗?
她的确很需要赵玉璋的帮助,有了金乌卫的支持,之后的计划就能顺利很多了。
可是,赵玉璋真的会赞成她和薛淇的计划吗?
赵明月正迟疑,手猛地被握住了,抬眸,就见赵玉璋一眼认真地看着她,“你想做什么?告诉姑姑吧,无论发生什么,姑姑永远都站在你这边。”
赵明月感动不已,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下意识就要和盘托出,可理智却制止了她。
她轻声问:“为、为什么?如果,我要让姑姑背叛朝廷呢?”
到时候,姑姑还会站在我这边吗?
“明月忘了吗?是你将我从公主府救出来的,难道明月以为,我是忘恩负义的人?至于说背叛朝廷,呵,我从来就不想忠于朝廷。”
最后一句话,赵玉璋是轻蔑笑着说出来的。
赵明月忙问:“那姑姑忠于谁?”
赵玉璋看着赵明月笑道:“这世上还没有一个君主,值得我效忠。”
那么,我值得姑姑效忠吗?
赵明月差点将这话脱口而出,好在这时,有卫兵过来传话,打断了她。
“扶光公主,有两个人想求见你。”
“是谁?”
“说是叫,朱大凤,吕琦白。”
第79章 我要渝州
吕琦白目光警惕地看着那些挎刀持枪的卫兵,手握紧了插在腰间的短刀刀柄,确保只要对方有动作,她能立刻还击。
她可不觉得那个扶光公主会是什么仁义之辈,她们这样找上门来,很危险。
她必须得保护好大姐的安全,一有不对劲,就立刻撤退。
而朱大凤面对金乌卫,和她的差别很大,神色坦然,口气也很轻松,就好像笃定扶光公主会见她们一样。
其实朱大凤也不知道扶光公主是不是故意放跑的她们,她只是有一种直觉,直觉告诉她,扶光公主对她们并没有恶意。
这时,前去通报的卫兵走回来了,吕琦白立刻上前一步,将朱大凤挡在了身后。
卫兵:“公主同意见你们,不过,你们不能带武器进营。”
吕琦白神色不悦,连武器都不让带,扶光公主要杀她们岂不是易如反掌?
她正要反驳,朱大凤抓住了她的手,“把武器交出去吧。”
说着,她解下了腰刀,递给卫兵,吕琦白也只好把刀交给卫兵。
卫兵收下武器,又对她们搜了遍身,确保没有藏着武器了,这才让她们进去。
两人跟着卫兵一路往里走,只见灰色的营帐如海浪般在暗夜的山野间起伏,四周寂静无声,数十名卫兵持着火把来往巡逻。
短短几十步路,她们就被拦住询问了两次。
吕琦白暗暗咂舌,没想到这支由女子组成的金乌卫,纪律竟如此严明,不像她们寨子,就是个草头班子。
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来,若是她们能被诏安,加入朝廷的军队就好了,这样就再不用过朝不保夕的日子,能安稳生活了。
但她也知道这是妄想,很快就把这念头放下了。
这时,她们走到一座明显比周围营帐高大豪华的营帐前,显然这就是扶光公主的住处了。
卫兵带着她们走进营帐,里面灯火辉煌,上首坐着三个人,吕琦白还没来及得细看,卫兵就朝她们低声道:“赶紧跪下,叩头。”
吕琦白才不想给这个公主跪下磕头,但想到要求她救被官兵抓住的三姐,还是跪了下去。
扶光公主的声音倒是比白日里要温柔些,“起来吧。”
吕琦白搀住朱大凤,站起身来,随即抬眼朝上首看去,悄悄打量一番。
只见扶光公主坐在最中间,身穿苍色箭袖短袄,紧束战带,腰间插了一把短铳火枪,外披一件猩红披风,圆圆的脸庞,眉眼间却有几分英气,面露微笑,瞧着比白日里平易近人多了。
坐在她右手边是位年轻女子,衣着朴素,头上戴了块平巾,也是一样的目光温和,气质儒雅,使人一见便生出亲近之意。
而坐在她左手边的,显然就是那个金乌卫的将领,一身银色盔甲,背插宝刀,目光炯炯,气势逼人。
吕琦白不由得心生敬意,进来营帐前的那股怨气消散不少。
朱大凤却是心甘情愿跪赵明月的,“多谢公主的救命之恩。”
赵明月微微一笑,并不否认,望着她们问:“我听赵将军说,你们白天之所以半道拦路,就是为了求见我,不知找我做什么?”
朱大凤就把刘家村的女人被官兵抓走一事说了。
说完,声音低沉了几分,神情认真道:“还请公主出手,救一救她们的性命。我朱大凤没别的本事,只有烂命一条,若是公主不嫌弃,我愿为公主做事,哪怕是拼命也成!”
“大姐!”吕琦白惊讶地看向朱大凤,虽说求人就是要放下身段,可朱大凤再不济,也是她们的头子,怎能如此自贬。
况且,扶光公主还不一定看得上她们这群土匪。再说她一个和亲西祁的公主,又哪里需要她们为她做事。
出乎预料的是,扶光公主答应了,“好,我可以帮你们,但我有一个条件,你们以后必须听我的号令。”
吕琦白怔住,随即反应过来,生怕朱大凤会开口同意,忙插嘴道:“公主要去西祁,难道也要我们跟着你去西祁吗?”
她才不要去那些蛮子住的地方!
“你怎么会觉得,我会乖乖和亲西祁呢?”赵明月站起身,走到吕琦白面前,目光紧紧盯着她,“告诉你们也无妨,我不会去西祁,我要的是豫州。”
什么?她想要豫州?
吕琦白一整个懵住了,她不过是个公主,哪来的这么大口气,难道她还有胆子造反不成?
扶光公主就不怕她们说出去吗?这是吃定她们这群土匪孤立无援,除了她别无选择?
吕琦白看向朱大凤,真的要答应她的要求吗?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不过她们本来就*是把脑袋拧在裤头上过日子的人,指不定哪天就死了,说不定跟着扶光公主,反倒能有一番出路。
其实,她们寨中姐妹最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没有希望。这个世道并没有给她们这些犯错的女人安排活路。
大姐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但她是个明白人,显然也能想到这点。
所以,朱大凤并没有思考多久,就答应了赵明月的要求。或许从她决定来见赵明月开始,就已经做好了这个打算。
“那就事不宜迟,我现在就派人去救她们吧。”赵明月很是干脆,谈好了条件,就开始着手搭救事宜。
她扭脸看向赵玉璋,“姑姑,你觉得谁可以办这事?”
赵玉璋思索片刻,“可以让梅君嵘去。”
“好,那就让梅君嵘点二百卫兵,跟朱大姐前去救人。记得,不要惊动谢秦剑的人马,也不要暴露身份。”
“好。”赵玉璋领命,站起身走出营帐。
朱大凤和吕琦白正要跟上,就被赵明月喊住了,“等等,你留下来陪我吧。我想知道,更多关于你们寨子的事情。”
吕琦白看着赵明月指着自己的手指,眉头立即皱了起来,“我?”
赵明月微笑点头,朱大凤便让吕琦白留下,掀开帘子,先行出了营帐。
看着朱大凤干脆离开的背影,吕琦白心都碎了。
大姐,你怎么能这么残忍,把我留在这里当人质!
她心中愤愤,转回头,就见赵明月身边那个文雅军师向她递过来一本空白的册子,“你们寨中有多少人,姓甚名谁,出身何地,为何落草,都登记一下吧。”
吕琦白双手抱胸,摆出抗拒的姿态,这么重要的信息,怎么可以随便告诉你们?
就算大姐答应了为扶光公主效力,她也不可能马上就交出信任,总得给自己保留点退路。
吕琦白扬起笑容,“不好意思啊,我一个乡下村女,不识字的,你问我这个,我也不知道啊。”
薛淇依旧温和笑着,“鄙人倒是粗通文墨,吕姐姐若是不记得,那我只能亲自登门拜访,一一询问寨中的姐妹了。”
吕琦白咬紧了牙,这是连寨子的位置都要探听去吗?她一把扯过册子,“那还是不麻烦姐姐了。”
写就写,大不了乱写!
————
老鸦山是豫州城的门户,宏伟壮丽,坡陡谷深,远远看去,只见得雾气沉沉,初升的太阳斜斜照在东面的山顶,光芒万丈,而山的背面则显得越发阴森暗沉。
官道在群山间蜿蜒穿过,路上,一群人乱糟糟地朝老鸦山走来。
这群人正是豫州的官兵,约有一百来人,在这群男兵之间,约有两百来名女人,都被绑了草绳,驱赶着往前走。
王霸同手下将这群女人一路带到这里,没有出现任何闪失,这让他心情很好。
这趟差事又简单,又能讨刺史大人的好,多少人想干还抢不到呢,他好不容易才讨了这个好差,自然不想出现任何差池。
好在,已经可以看到老鸦山的山顶了,等交了差,他就算是完美完成任务了。
王霸坐在马上,转头朝行动缓慢的手下们喊道:“走快点,马上就到老鸦山了,等办完这趟差事,我请你们吃饭喝酒睡女人,好好享受一番!”
男兵们顿时哄笑起来,彼此交换着□□的目光。
有人兴奋地问:“队长,咱们累死累活把这群女人带过来,能不能先尝个鲜啊?”
“别急,这么多女人,肯定有你一份。”
男兵们顿时发出得意的大笑声。
女人们听到这些笑声,害怕不已。可身后有刀剑相逼,明知道前方可能是地狱,也只能颤抖着身子往前走。
走在队伍中的刘兰花紧皱眉头,眼中浮现出一抹杀意,但很快就被她垂眸掩饰过去了。
她试着扯了扯手腕上的草绳,这绳子昨晚已经被她磨到只剩下一半了,只要用点力,就可以彻底挣断开。
只是现在还不能逃,得等到了前面那个转弯的地方才行,那里两边都是密林,很适合躲藏,这样才不会被轻易追上。
慢慢地,人群走到了那处弯道,两侧密林幽深难测。
刘兰花狠力扯开手上绳索,伸手拉过她二婶,正要背着她跑,就听“吱”的一声,一支响箭从林子里射了出来。
怎么回事?刘兰花心下一惊,也顾不得多想,立即背起二婶,大步朝林子里跑过去。
身后传来女人的叫喊声,“有人逃跑了,刘兰花逃跑了!”
随即就是男兵追赶上前的脚步声,“给我站住!”
刘兰花自然不会听话站住,她二婶长得瘦弱,背在背上根本没什么重量,所以哪怕背着个人,也依旧跑得飞快。
就在这时,林中忽然射出一阵乱箭,有一支直奔刘兰花而来,她吓得呼吸都停住了。
下一瞬,这箭擦着她衣角而过,扑通一声,身后有人倒地。
刘兰花惊讶转身,只见追在她身后的男兵仰面跪在地上,胸口被一支狼牙大箭洞穿。
而不远处,王霸带着那群男兵纷纷中箭,倒在地上痛苦哀嚎,剩下的人也立即乱了阵脚,自然也就没人来追她了。
“有埋伏!”
“救命啊!快跑啊!”
男兵们抱着脑袋惊惧大喊,松开了牵着女人的绳索,像尾巴着火的老鼠一样四散奔逃,一下子就乱成了一团。
刘兰花看着,眼睛瞬间瞪圆了。
第80章 大获全胜
当第一轮箭落完,两侧林子里猛地冲出上百名黑衣人,蒙着面,黑巾包头,只露出一双眼睛。
这些人行动迅速,个个都身手矫捷,眨眼间,就把这群男兵包围了。
只见她们手起刀落,鲜血飞溅中,男兵的人头就一个接一个地滚在了地上。
刘兰花直接看傻了眼。
这伙人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寨中姐妹可没有她们这样整齐划一的动作,干脆利落的身手。
她一时间也猜不出这些的身份,但她清楚,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绝没有朋友干活而自己却袖手旁观的道理。
于是,刘兰花立即找了块石头,将二婶藏在后面,自己则从尸体上摸了把刀,跟着加入了战局。
王霸坐在战马上,见手下乱成一团,当即厉声何止他们,试图将他们重新集结起来,好做出有力的防御与反击。
然而,这些男兵贪生怕死的很,根本不听他的指令,只想着逃命。
被抓的女人们看到眼前这近乎屠杀的血腥画面,吓得魂不附体,哪怕已经没有人抓着捆住她们的绳索,她们也不敢动弹,只是惊恐地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心中猜想着,这些人连官兵都敢杀,肯定是土匪吧,说不定会把她们抓走凌辱迫害!
不过,也有胆大机灵的,趁着慌乱,有人捡起地上的刀,割断手上的绳子,接着,又去帮其她女人,把手上的绳索割断。
只是她们割绳子的速度还比上金乌卫歼灭男兵的速度,不到一刻钟,近百名的男兵就死伤无数,所剩无几了。
梅君嵘手握长刀,一马当先地冲在最前面,不管是谁,只要碰到她的刀头,全都被砍杀在地。
男兵被她吓得胆都破了,手软得武器都抓不住,直接将刀丢在地上,跪地求饶,痛哭流涕。
然而,他的眼泪根本打动不了梅君嵘分毫,她挥起长刀,无情地收割了他的性命。
这人头可是她的军功,谁也别想阻拦她。
其余人见求饶无用,直接扯过旁边的女人,把刀架上她的脖子,冲梅君嵘大喊道:“放我走!否则我就杀了她!”
威胁她吗?梅君嵘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他们还有胆子激怒她。
她眯起细眼,左手摸到腰间,猛地拔出一支火枪,砰地一声,弹丸激射而出,在男兵胸前炸出一个血洞。
男兵瞪大了眼,脸上表情凝固在看到火枪而倍感震惊的那一刻。
他连最后的惨叫声都没发出,就死了。
“啊——!”
好在,被当做人质的女人替他喊了。
梅君嵘领到的命令是,不能暴露金乌卫的身份,所以,这次行动才没有选择用火枪。
刚才那一枪也是不得已,不过,把尸体销毁掉,就没人看得出他们是死在谁的手里了吧。
梅君嵘还在想等会处理尸体的办法,男兵们就已经被金乌卫歼灭殆尽了。
而另一边,一开始还试图号召手下反击的王霸见势不妙,就立即骑着马往老鸦山的方向跑了。
刘兰花一直盯着王霸,见状立即大喊起来,“这人是刺史大人的心腹,不能让他跑了,快抓住他!”
她焦急追上去,只是两条腿怎么也追不上四条腿,只能看着远去的灰尘干叹气。
转身,却见那伙黑衣人都站在原地不动,那个黑衣人首领更是一点都不急,神情悠闲地看着王霸远去的身影,眼睛弯起来,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放心吧,一个都跑不了。”
王霸骑着马一路向前飞奔,手中鞭子甩的啪啪响,时不时看看身后,生怕那伙黑衣人追上来。
简直是见了鬼,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群这么厉害的杀手。
而且,看她们训练有素的样子,根本就不像是毫无组织的土匪,反倒像是经过严苛训练的官兵。
王霸胡思乱想了一通,也猜不出这伙人的身份。
不猜了,还是赶紧去老鸦山跟那里的军队求救要紧,只要把这伙黑衣人抓住,就能知道她们究竟是谁派来的人了。
王霸又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身后根本没有人追上来,看来他已经逃出生天,把黑衣人都甩开了。
想到这,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身体也跟着松软了,随后,满脑子都是报复回去的念头。
他抬眼看着前面那座已经近在咫尺的老鸦山,心底生出莫大的庆幸,只要到了老鸦山,就安全了。
就在这时,前面平地忽然迸起一道绊马索,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头皮因为恐惧一阵发麻。
得、得赶紧勒马!
然而,已经迟了,下一瞬,战马痛苦地嘶叫了一声,砰地朝前跪倒,他整个人都被甩飞出去。
一阵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王霸因腿上传来的剧痛猛地抽搐了一下,他却顾不上骨头是不是摔断了,挣扎站起身,就像继续跑。
然而,才转过身,脖颈就是一凉,视线下瞥,只见一把锋利的钢刀正架在他脖子上。
跟着,视线上移,惊恐的眼睛里倒映出朱大凤高大沉默的身影。
“为什么要抓这些女人?你想把她们送到哪里去?”
说实话还是编个谎言骗过去?王霸迟疑了一瞬,朱大凤就举刀砍下了他的右臂,温热的鲜血溅了他一脸。
王霸杀猪般惨叫一声,鼻涕眼泪流了一脸,太太太太痛了!
他浑身哆嗦着,目露哀求地看着朱大凤,“我、我说,别杀我!是赵拙,赵拙想要造反,他不仅和西祁王私下联络,还雇佣了西祁骑兵。那个西祁将军一到豫州,就要赵拙找些女人来犒劳他的手下。赵拙不敢声张此事,就让我打着抓反贼的名号,把这些女人抓过来慰.军。”
朱大凤本来以为,这些官兵只是想杀良冒功,却没想到打的这种丧尽天良的主意。
听完王霸的话,她气得血气上涌,那双平静的眼眸瞬间涌起滔天的杀意,但她还是压抑着了,还有个重要的问题没问。
“这支西祁兵,现在在哪里?”
“就、就在老鸦山。”
王霸说完,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颤声祈求道:“大王,其实我也是被逼的,我是个好人,我根本就不想干这些脏事。可我知道了赵拙的秘密,要是不按照他说的做,那我就死定了。那些女人,我一个都没有碰,求求你,求求你饶了我吧!”
朱大凤低头看着他,没说一句话,而是抡起手中的刀,大力往他胸口一戳,血光溅起,刀尖从王霸背部穿出,王霸就此断了气。
接着,朱大凤割下王霸的脑袋,手抓着他的头发,把人头拧在手中,转身看向手下。
“走吧,去跟梅将军会合。”
————
去往豫州城的路上,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前走着。
队伍最前面,是率领豫州官兵开路的谢秦剑,接着才是金乌卫的兵马,而赵明月的马车则被护卫在队伍中间。
赵明月坐在马车里,正在看豫州地图,而薛淇则坐在旁边,和吕琦白小声讨论着什么。
不过一夜的功夫,吕琦白就已经被薛淇的个人魅力折服,对她信任不已,问什么答什么,知无不言。
这时,马车车壁被敲了一下,一封信从车窗外递进来,“公主,梅将军的消息。”
赵明月接过信纸,还没拆开看,吕琦白就探了个脑袋过来,“如何?她们成功了吗?我大姐没事吧?”
问这么多赵明月一个都答不上,也就没理会,拆开信封迅速看了一眼,神情随之变得凝重起来。
吕琦白看她表情这么难看,急得不行,恨不得上手把信纸抢过来,可到底还记得她是公主,没敢动手。
她急切地问,“是失手了吗?公主,你倒是说句话啊!”
赵明月没看她,反手把信递给了薛淇,“师傅,事情难办了,有支西祁兵在豫州。”
她摸着下巴思索,“我怀疑赵拙已经为造反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说不定就只差一个造反的理由了。”
而她赵明月,正好可以给他这个理由,让他名正言顺地打起反池勤王的旗号。
薛淇看完信纸,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垂眸想了一会,才开口道:“公主,我想暂时不要让梅君嵘归队。”
赵明月皱眉,“师傅的意思是……?”
薛淇神情冷静,“既然已经拿到了这个消息,就别浪费时间,让她赶紧想办法带人探查老鸦山。在我们动手之前,必须要搞清楚,赵拙目前有多少兵马。”
“这任务太危险了。”赵明月目露迟疑。
谁也不知道老鸦山是个什么情况,是不是只有西祁兵驻扎在哪里,一旦暴露,梅君嵘必死无疑。
“不是,你们究竟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我大姐究竟有没有事?”吕琦白在旁边听得糊里糊涂,再也忍耐不住,将薛淇手中的信纸抢了过去。
她急切地阅读信纸上的内容,却越看越不对劲,这写的什么啊?
全是些语序混乱不能成句的文字,就像刚学习汉语的外族人乱写的。
薛淇从方才的思绪中脱离出来,笑了笑,温声解释道:“为防消息泄露,这信都是用密文写的,我解释给你听吧——”
梅君嵘在信上说,她们已经全歼了那伙官兵,成功解救了被冤枉的两百名女人。
只是,官兵被杀,她们这些背着反贼罪名的女人也不能够再回去家中了。为求稳妥,梅君嵘打算把她们安置到朱大凤的寨中。
但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听从命令,尽管朱大凤已经尽力阐述利弊,试图说服她们,但仍有一半的人无法接受成为反贼。
她们情绪激动,哭着闹着,一心只想回家。
可是放她们回家,就是让她们去送死。她们家人会怀疑她们的清白,衙门也会为了调查杀死官兵的凶手,对她们严刑逼供。
可是强行留下她们,又怕她们闹事,万一她们逃走后向官府供出朱大凤的山寨所在,还会害了寨中的姐妹。
梅君嵘不知道如何抉择,只能写信请示公主的意见。
此外,就是朱大凤从王霸口中得知了西祁兵的消息。
只是比起如何安置那些女人,赵明月更关注西祁兵,这事关乎到她的计划能否成功。
而吕琦白则更关注那群女人,毕竟她们要被安置到她的寨子里来。
听薛淇说完,她立即愤然道:“这还有什么好考虑,想留的留下,想回家的,就让她们回家好了!”
能够吸收新鲜血液,扩大寨子势力,她当然很高兴。但是,要是把敌视她们的人收留在寨中,风险太大了。
薛淇摇头,“这样不行,若是放走她们,那些官兵说不定会从她们身上得到信息,从而追查到你们寨子,甚至是公主身上。”
吕琦白头疼扶额,“他爹的怎么救个人也能这么麻烦,那怎么办?难不成直接杀了她们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