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维斯平静道:“这位女士或许是认错人了,我叫佐伊,不叫利维斯。”
尤琳:“……”装货。
她故意走错步子,踩了利维斯一脚。
利维斯淡淡垂眸扫了一眼,没有特别的表情。
尤琳干脆松开手,将他推开,故作冷漠道:“既然是我认错人了,那么很抱歉,佐伊先生,原谅我无法跟你跳完这支舞。”
她转身离开。
如果是真的利维斯,大概会在她要走的那一刻强势地将她拉住,尤琳故意走得很慢,身后的人却迟迟没有动作,反倒是塞恩眼睛闪闪地凑了过来。
“赛西莉亚你还好吗,他没有欺负你吧。”
尤琳回头看一眼,只看到利维斯消失在门口的背影,银白的发辫在空中勾起一道漂亮的弧度。
这让她不禁怀疑,那个人真的是利维斯吗?
她触犯了他不可接受的禁忌,而他千里迢迢赶来,竟然只是为了和她跳一支舞?
尤琳心乱如麻地收回目光,心想,既然这样,她也装不认识他好了。
她正跟塞恩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奥利弗不知道从哪蹦蹦跳跳地回来了,看着很高兴,手里还拿着一个巴掌大的海螺。
“你们在聊什么呢?”
“这话该我问你吧。”尤琳拿出一副正儿八经的架势,“你跑哪去了,这海螺哪来的?”
“你这女人怎么比我母亲还啰嗦,”奥利弗撇撇嘴,“她都不会管我去了哪里。”
没等尤琳发作,他迅速从裤子口袋里又掏了一个海螺出来,递到尤琳面前,说:“我刚刚在外面认识了一个人,跟我差不多的年纪,这海螺就是他送的。”
尤琳狐疑地接过海螺,在手里翻看两眼,看上去没什么特别,就是个普通的海螺壳。
她说:“他怎么知道还有我在,还送了你两个海螺?”
奥利弗别过脸,白净的脸上浮现出两团红晕,嘟囔着说:“因为我跟他说还有个姐姐。”
尤琳:“有什么?”
奥利弗红得像个番茄:“你管我呢!我要先回房间了!”
他抬头看着塞恩,还是那副傲慢的语气,“虽然我觉得你人还不错,但你小子也给我注意点!”
他向来没什么尊卑之分,说话从来都是一副没大没小的样子,尤琳已经习惯了,但显然塞恩没有。
塞恩愣愣地眨了眨眼睛,问尤琳:“他这是在夸我,还是在警告我呢?”
尤琳:“抱歉,我弟弟性格就这样,你可以当他是不好意思,其实他没什么恶意。”
塞恩微笑道:“我知道了。不过你们姐弟的性格还真是不一样,姐姐……温柔端庄,弟弟活泼可爱,倒是很互补呢。”
尤琳眼角一抖:谁?温柔端庄?在说我吗?
她尴尬地哈哈一笑。
塞恩本来想送她回房间,临出宴会厅的时候,一名妇人喊住了他。
尤琳朝他挥挥手,说:“没事,你去吧,我自己回去就好。”
塞恩跟她道了声歉,回到母亲面前。
尤琳没有直接回房,她拐了个弯,来到船头的甲板。
夜风冰凉,入夜的海面是一片荒芜的黑暗,辽阔深远,不知尽头。
她在夜色的尽头看到了一个人,安静地立在月光下,视线透过面具的孔洞落在她脸上。
尤琳转身想走,对方开口喊住了她:“赛西莉亚小姐,能和你聊聊吗?”
尤琳只好回头:“你想聊什么?”
“刚刚在宴会厅里,你把我错认成的那个人。”
尤琳:“……”
她怎么觉得这个桥段怪怪的,利维斯这家伙到底又想玩什么把戏?
尤琳略一思索,还是朝他走了过去:“不要叫我赛西莉亚了,你可以叫我尤琳。”
“尤琳。”
尤琳脚下一顿,耳根跟着发麻。
她保持轻松的语调,说:“佐伊先生想知道些什么?”
利维斯沉默了一下,说:“我只是有些好奇,那个叫做利维斯的男人和尤琳小姐,是什么关系?”
装上瘾了是吧,那就不能怪她口不择言了!
尤琳倚靠在栏杆前,平静地叙述:“我们的关系很难说清,看似亲密如恋人,但大多时候更像是捕猎者和猎物,在玩一场你追我赶的游戏。他没有真正伤害过我什么,但他很恶劣,会故意将我放走,然后再将我抓回去。”
尤琳故意盯着他,“怎么样佐伊先生,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人的行为简直像个变态。”
利维斯低头聆听着,闻言陷入了思索,没有任何反应,就像一尊月下的石像。
他既然想听,尤琳干脆把心里话一股脑说出来:“后来我彻底看清了现实,决定放弃挣扎,劝说自己不再逃跑。我哄好了自己,也骗过了他,直到机会再次来临的时候,我想,我还是得离开。”
对方终于开口,嗓音冰冷,沉缓,像坍塌的冰山一角,滑入海水:“所以你讨厌他,那你为什么想和他共舞?”
尤琳心中轻叹一声,忍不住地想,利维斯确实从始至终,都只是个深海怪物。
他能弹奏出一首动听的音乐,也能使用枪支完美射中靶心,知道怎么烹煮出一顿丰盛的食物,也知道将屋子里的被子拿出去晾晒。
他的思绪众多,触手无所不能,唯一的破绽只有“情感”。
——人的情感,始终是复杂多变的。
尤琳望向虚无的远方,说:“就像我刚刚说的,他控制欲强得吓人……但也会听我说话,愿意在家乖乖等我回家。平时家务全包,细心周到,虽然有时情绪不太稳定,但很好哄。”
她收回视线,耳根微热,盯着他的眼睛,慢悠悠地补充,“所以我不讨厌他。”
是人都有恶劣,更何况大多数人类都不一定能做到利维斯这样,无论他的行为是模仿还是自发性,至少他做到了。
在这句话脱口而出后,尤琳仿佛听到海浪下掩盖着什么细碎的声音,然而四周昏暗,看不清什么,但她清晰地听到面前传来了吞咽的声音。
她抬眸,自下而上的角度,先是看到利维斯滚动的喉结,然后是面具之下的半张面孔。即便只有半张,也依旧俊美。
他身体微微前倾,看上去想要吻她,垂在身侧的手却握成了拳头,像是在忍耐。
然而,他架在鼻尖上的面具已经快要触碰到尤琳的脸了。
呼吸近在咫尺,尤琳感觉鼻尖被冰凉的面具碰了一下,于是后退一步,像月下的精灵,轻飘飘地离他远了一些。
利维斯睁开蒙着雾气的眸子,看着她。
尤琳似笑非笑地说:“佐伊先生,请你自重。”
利维斯喉头滚动,这次却吐出一句话来:“那你爱他吗?”
尤琳轻笑起来,不置可否:“我喜欢他。”
意料之外的回答,如同惊喜的投喂。
暗处的动静变大了,利维斯的眼里亮起了一瞬的蓝光,他的手有了一点动作,似乎马上就要将尤琳紧紧按进自己的怀里,然后像从前那样低头啃吻她的唇。
这次即便她咬烂他的舌头,也不能退出。
尤琳继续说道:“我喜欢利维斯,但喜欢不能将我捆绑在原地。”
从一开始,这段关系就不是在和平的情况下进行的,即便尤琳意识到自己对利维斯确实有感情,却也不想在被动的情况下谈一段恋爱,那样的情感也会被混淆。
和之前不一样,她现在还对利维斯说不出“爱”的字眼,因为还不是时候。
那些细碎的声音被海浪声彻底掩盖下去,利维斯眸子一暗,身上蠢蠢欲动的侵占欲就此消亡。
他声音听上去更沉了些,像是亢奋之后又一下子被抽干了精气,显得有些惫懒:“尤琳现在已经成功逃走了,所以你不会再见到他了。”
尤琳愣了一下,接着恍然大悟。
她好像知道他在玩什么把戏了。
她站在原地沉思片刻,然后抬手,抓住他的面具:“那你是谁?”
利维斯抓住了她的手。
两人无声地僵持了一会儿,利维斯将手松开了。
尤琳顺势摘下那副白色的面具,面具下的五官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尤琳愣了愣,然后笑了。
她将面具还给对方:“抱歉,佐伊先生,是我冒犯了,因为你跟我那位朋友实在太像。”
利维斯接过面具,淡声说了句:“没关系。”
尤琳看着那张脸轻嗤。
真是装上瘾了,难为他能忍得住。
尤琳没有拆穿,她只问了一句:“佐伊先生已经听了我的故事,在你看来,那个人他还会抓我回去吗?”
利维斯说:“我不知道,尤琳小姐。”
“我倒是觉得,他会来找我。”尤琳将被海风吹乱的头发捋到耳后,笑了一下,“佐伊先生,和你聊天很愉快,那么,晚安。”
她沿着船侧的过道离开,直到身后的人影看不见了,紧绷的身体才猛地松懈,深吸一口气。
海浪声掩盖了暗处的躁动,也掩盖了她狂跳不止的心跳声。
尤琳有些激动,像是在游戏里打出了一条隐藏支线。
因为要让怪物学会“爱”最关键的那一步,她做到了。
BOSS离开原本的巢穴,朝逃离的玩家追了上来,但不是为了杀死她。它褪去原本的外壳,只是为了留在玩家身边。
尤琳从计划离开的时候,就给了这段感情一个机会。如果利维斯能明白她离开前说的那段话,就会选择心甘情愿地跟上她,而不是抓回她。
如果是这样,她也会坦然地选择接受他。反之,如果他没来,尤琳也会将他慢慢遗忘,又或者他依旧想困住她,两人便永远不可能达成真正的和解。
好在尤琳在船上等了很多天,等来了懵懂开窍的老怪物。
事实证明,利维斯是真的,有在听她说话。
尤琳心满意足,吐出一口滚烫的呼吸。
但她心里清楚,她喜欢的只是利维斯,不是佐伊,更不需要他披着其他人的皮。
如果说之前她攻略利维斯的目的,是为了让自己不被束缚,变被动为主动,那么现在她已经做到了。因为利维斯不再固执地抓她回去困于一处,而是愿意主动变成另一个人的样貌选择和她重新开始。
所以现在尤琳想做的,就是让他脱下这层皮,交出自己。
【作者有话说】
钓鱼都不用打窝[狗头叼玫瑰]
第32章
尤琳心情愉悦,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这时,她忽然听到有个女人在叫“赛西莉亚”的名字,声音空灵遥远,仿佛充斥着四面八方。
尤琳脚步一顿,发现海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浓雾,已经蔓延到了船上,将人包围。
她心下一惊,感觉周围的温度变得更加湿冷,穿过毛孔钻进血肉里,冻得人浑身僵硬。
那声音还在喊她:“赛西莉亚……”
尤琳:“……”
它叫赛西莉亚关她尤琳什么事!听不见听不见!
尤琳给自己壮了壮胆子,继续朝前走去。
那声音不依不饶,似乎随着雾气离她越来越近,几乎贴在她的耳侧,阴恻恻地呼喊。
尤琳想起西方传说里,关于海上人鱼的故事。西方里的人鱼大多象征着邪恶,她们会在海上唱歌,或者呼喊人的名字,以迷惑人类,杀掉人类。
尤琳捂住耳朵,开始唱歌。
魔法对魔法。
“赛西莉亚……”
尤琳:“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1)
“…………赛西莉亚……”
尤琳:“小螺号~滴滴滴吹~”(2)
“……………………赛……”
尤琳:“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3)
对方显然输了,放弃了呼喊,尤琳顺利从大雾中走了出来,然后连滚带爬地回到房间。
第二天尤琳和奥利弗到餐厅用餐,奥利弗吃完后又抓了两个面包,对尤琳说:“我去找朋友玩了!”
然后便蹿没了影子。
尤琳吃饱后有了些困意,准备回去休息,刚好遇到了塞恩和他的父母。
塞恩和父母说了些什么,然后朝她走来。
“早上好赛西莉亚,昨晚睡得好吗?”
尤琳拖着两个大眼袋,困顿地摇头。
她昨晚不负众望地失眠了,前半夜先是回忆了一遍船上的异常,然后想到了再次出现的利维斯,偶尔闪过一些对张为的思考。
总之,一夜没睡。
塞恩关切地说:“看样子是不太好……啊,这次出行我从家里带了些助眠的香薰,一会儿拿些给你,在房间里点着,能提高你的睡眠质量。”
尤琳没拒绝,说了声好。
塞恩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近了些,低声说:“我跟你说,赛西莉亚,最近的晚上你还是不要出门了。”
尤琳问:“为什么?”
塞恩表情肃然:“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据说在大海上逝去的生命,会永远困于大海,每当海上浓雾四起,便能听到亡者的声息。”
尤琳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塞恩将声音压得更低了,细如蚊呐:“昨天晚上,海面上忽然起了大雾,这个时候,我真的听到了鬼魂的声音!”
尤琳:“!”
她眼睛一下子睁大了,瞬间有了精神,“你听到什么了!?”
塞恩微微一笑。
心想,果然,赛西莉亚喜欢听这些事。他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就见她怀里抱着不少神秘的古书,就像是神秘本身,在触及到的一瞬间,将人深深吸引。
塞恩说:“我听到那鬼魂在唱歌,不过不是很清晰。”
尤琳愣了一下:“唱歌?”
不对吧,她听到的怎么是喊她的名字。难不成这鬼魂还厚此薄彼?
下一秒,便听到塞恩说:“唱的好像是什么花啊,鸟的,乱七八糟,吓人就算了,还很难听。”
尤琳:“……”懂了。
她有些郁闷地对塞恩说:“这样啊,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塞恩眼看着尤琳跑得飞快,纳闷地猜测是不是把她吓到了。
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往他肩上拍了一掌:“没用的家伙,一点没遗传到你父亲我当年的魅力,连个小姑娘都追不到。”
塞恩脸颊微红,低着头小声说:“父亲,原来您看出来了。那您不反对吗?”
考斯特先生说:“有什么可反对的,船上的日子这么无趣,找个伙伴也好。”
他瞥见塞恩的神情,“你这孩子,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塞恩诚实地点头。
考斯特先生沉默了一会儿,才带了几分认真地说:“孩子,可你要知道,在这艘船上的人,都抱有各自的目的。你要怎么确定,赛西莉亚和你,是同一个目的地。”
塞恩说:“那、那我去问问她,如果不一样的话,我就……劝劝她,或者……或者我跟她走!”
考斯特先生气得翻了个白眼,一手杖敲在他的小腿:“难不成你要抛弃我和你的母亲吗!真是愚钝!假如你真想跟她在一起,那就想尽办法将她留在身边!目的不一样有什么关系,只要她能爱上你,和我们考斯特家族的继承人结婚,就会变成她的目的!”
塞恩似懂非懂,虽然觉得父亲有些地方说的不对,可一触及到对方肃然威严的目光,顿时不敢再说什么:“是,父亲,我知道怎么做了。”
*
尤琳往房间的方向回去。
塞恩的话提醒了她,她忽然想起在报纸上曾看到过那段关于海雾和亡魂的传说,而这段话,是莫利亚号故事的总结。
如果传说是真的,那么昨天夜里呼喊她名字的人,或许只是某个亡魂想告诉她什么信息。
会是琳达吗?
尤琳不得而知,也许只有等到夜里海雾再起的时候才能知道答案。
尤琳经过二等船舱的时候,脚步迟疑了一下,瞥向其中的某一扇门。自从上次两人不欢而散后,她已经好几天没有看到张为了。
倒不是想念,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好像他消失得太过彻底,简直像船上根本没有这个人一样。
随即,她想到了利维斯。
那个家伙既然已经上船了,也不知道他现在睡在哪,总不能是泡在海里吧。
“您就是赛西莉亚小姐吗?”
尤琳回头,看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黑发灰眼,穿着单薄的衬衫和褐色马甲,下面是一条及膝短裤,纤细的小腿被白袜包裹,脚上是一双褐色软皮鞋。
整个人看上去很乖巧,但单薄瘦弱。
尤琳蹲下身,问:“你认识我?”
“是奥利弗告诉我的,他有一个姐姐。”男孩有些急切地伸出纤瘦的手抓住尤琳的袖子,“他现在受伤了,我带你去找他。”
尤琳便跟在他身后,去找奥利弗。
这个男孩就是奥利弗昨天新认识的朋友,他说他叫戴斯。
“奥利弗是怎么受伤的?”
戴斯说:“我们在四等船舱玩耍的时候,奥利弗想要钻到下面的机械室里玩,但他没抓稳栏杆,掉了下去。”
“你是住在四等船舱吗?”
戴斯:“是的。”
尤琳上下打量他一眼,没吭声。
她还没去过四等船舱,但是大概知道是在船的最下方,只能跟着戴斯绕来绕去。
戴斯步履很快,但无声无息,尤琳忽然听到他问:“赛西莉亚小姐最近有做什么奇怪的梦吗?”
奇怪的梦?春梦算吗?
尤琳:“咳咳,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戴斯没回头,声音轻飘飘的:“因为我们常住在船上的人都听说过一件事,据说上了莫利亚的人会经常在夜里做一些奇怪的梦,有些人甚至会因此发疯,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前几天还有个人因为幻觉跳海了。”
他脚步停下,回头冲尤琳露出一个苦笑的表情,“因为您是奥利弗的姐姐,我才将这件事告诉您。说实话,如果不是今天见到您,我几乎以为奥利弗也是我的幻觉,毕竟没有一个一等船舱的人,会愿意跟四等船舱的老鼠当朋友。”
尤琳反问:“那你们怎么还一直住在船上?”
戴斯愣了一下,像是意外尤琳的关注点有些奇怪,然后才回答说:“因为我们无家可归,宁愿在海上做梦。”
他继续朝前走去,尤琳跟上。
不知道绕了多久,眼见越来越深入船舱内部,她问:“还有多远?”
戴斯说:“就快到了。”
尤琳警惕地将手放在了腰后的枪上。
就在这时,戴斯身形一停,紧接着,他迅速朝前跑去:“奥利弗!”
尤琳的目光越过戴斯,看到了躺在地上龇牙咧嘴的奥利弗。
奥利弗看到尤琳,有些心虚地收敛了表情,低下头。
——
“还好,没伤到骨头,只是韧带扭伤,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船医诊治完奥利弗,又对尤琳叮嘱一番,带着东西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尤琳和奥利弗,两人沉默无言地对视着,尤琳面无表情,奥利弗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脸。
奥利弗:“你能不能别黑着张脸,怪吓人的。”
尤琳没有怪他受伤的意思,她只问:“你跟那个戴斯,是怎么认识的?”
“你说戴斯啊!”说到朋友,奥利弗就来了兴致。
以前在堤利小镇的时候,他没什么朋友,除了做工和挨打,就是坐在路边看别人玩。
他说:“我们去一等船舱参加派对的时候,我不是跑出去溜达了吗,结果没想到船舱内部太乱了,我把自己给溜迷路了,好在这个时候戴斯出现了,是他带我回的一等船舱。”
尤琳阴阳怪气了一句:“哦,这么巧。那你今天是怎么受伤的?”
这也不能怪她敏感,自从克里奇的事之后,她总觉得这种莫名送上门来的“朋友”不是很可信。就连对塞恩,也是在宴桌上看到他父亲那典型的发言和谈吐后才打消的怀疑。
怪物似乎在某些方面比人单纯。
奥利弗奇怪地看着她:“你怎么了?搞得跟审讯犯人一样。”
他后知后觉看出了什么,激动地坐直了,“等等!你该不会以为戴斯是怪物吧?不可能的,四等船舱里的人都认识他。我现在觉得我们可能就是想太多了,戴斯说在这艘船上呆久了,人很容易出现幻觉,我就在想,上次我看到的噬魂怪,说不定也是幻觉,不然怎么会到现在都没有噬魂怪的踪影。”
尤琳平静地说:“你真这么觉得吗?”
奥利弗第一次看到尤琳脸上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
她说:“如果船上没有怪物,那你要怎么解释待久了的人会出现幻觉这件事。”
*
尤琳来到了四等船舱。
莫利亚号上,一等船舱相当于VIP客房,二等船舱则是高级一些的住客,三等是普通人,四等船舱位是像宿舍一样的大通铺,位于最底层,不见阳光,空间狭窄拥挤。
这里只有一个公共活动厅,平常人们没事就会聚在这里聊天,唱歌,起舞。
尤琳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他们在聚会,四等船舱里灯光昏暗,但很热闹,尽管他们穿着朴素,但每个人都热情洋溢地,一边合唱,一边跳得面红耳赤,和一等船舱的派对是截然不同的画风。
好像在这里不管干什么,都不会有人注意到。
只是看见尤琳来的时候,人们起先愣了一下,因为尤琳的气质和身上的衣服显然是上等船舱里的人,但音乐只停了片刻,很快再次响起,他们的目光从尤琳身上很快挪开,又投入到了属于自己的派对里。
一个红头发的妇人喝得醉醺醺的,朝尤琳扑上来,拉着她的手:“是你啊漂亮小姐,来和我们一起玩啊!”
尤琳被她强行拉进派对,又强行在古典音乐里跳起了广播体操。
红发妇人看着她,甩了甩脑袋,还以为自己喝多了,说:“你、你这舞……挺邪门啊。”
尤琳说:“是吧,能强身健体呢。”
她还在意刚才对方的用词,问,“您看上去好像……认识我?”
对方打了个响*亮的酒嗝,说:“认识一半吧。我在厨房工作,有个古国的小帅哥天天都会到厨房来做古国的菜式,都不用打听,他天天满船地跟着你,有点眼色的一看就知道,他对你有意思。”
“不过……那小帅哥最近好像都没来了,你们吵架了?”
尤琳移开目光,说:“没有吧,我也不知道,我最近也没看见他。”
妇人叹了口气:“可惜了,我还教了他不少追女孩子的功夫呢。”
说完才注意到这是在正主面前,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哈哈,抱歉抱歉,其实就是看他傻乎乎的不会追人,我跟几个姐妹闲得慌,就多嘴了两句,没对你造成什么影响吧。”
尤琳又想起了张为那天手里拿着的言情小说,加上他那些猥琐油腻的举动,心想,原来都是你们指导的啊……
但她今天的目的并不在这里,很快将话题转移到了别处,悄声问妇人知不知道一个叫戴斯的小男孩。
“戴斯?当然知道啊,那孩子可乖了,四等船舱的人都特别喜欢他!”
“那他在这个船上待很久了吗?”
红发妇人又蒙头灌了一口酒:“不知道,我也就才来船上半年多,那个时候,好像他就在了吧——呕——”
她吐得猝不及防,尤琳赶紧扶着她去过道的角落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您到底是喝了多少啊。”
她拿走妇人的酒瓶,刚想去找点水来,一低头,看到了戴斯。他走路总是这样无声无息,像个随时随地会窜出来的鬼魂。
“交给我吧,赛西莉亚小姐。”戴斯冲她笑了笑,然后用小小的身体撑着红发妇人,像是已经习惯了,没有多少吃力。
“是你啊,小戴斯。”
妇人摸了摸戴斯的小脑袋,笑了起来。
她们看起来确实很熟悉,像是认识了很久。
戴斯问:“妮可阿姨,你今天怎么没有去上工?”
被叫做妮可的红发妇人愣了一下,挠了挠自己乱做鸡窝的头发,嘟囔着:“你不知道,我前几天在厨房遇到了很恐怖的事,吓得我跟厨师长请了几天假。”
尤琳问:“什么恐怖的事?”
“唔,不知道怎么跟你们说,我现在回想起来,都不知道是不是幻觉。那天我是最后一个走的,收拾好东西正准备回去的时候,忽然听到水槽里有奇怪的声音,我就走过去看了一眼,然后……”
她浑身微微发颤,像是又回到了那天,连酒精也无法麻痹恐惧,“然后我看到有很多红色的触手从水槽里钻了出来!上帝啊,那简直是活见鬼!那些触手像是一条条剧毒的蛇,朝我爬了过来!我发誓,我生平从来没有跑这么快过,因为那实在是太吓人了!”
尤琳一愣。
触手,难道是利维斯?
他好端端的,吓唬一个在厨房干活的妇人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今天说不出什么骚话,交给你们了[比心]下一章就知道老怪物每天晚上都睡在哪了
文章标注中的歌曲:(1)(2)来自现实儿歌
(3)也来自现实歌曲
第33章
戴斯一脸平静地说:“妮可阿姨你一定是出现幻觉了,先回去休息吧。”
尤琳看着两个一大一小的背影慢慢离开。
她似乎听到妮可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小戴斯,等我下船了,你跟我一起走吧。”
但戴斯回了句什么,尤琳没有听清。
她今天问出的消息不算多,但好在不是完全没有价值。
从四等船舱出来后,夜色已经变得浓稠,只有一点清冷的海上月照落着一点光线。尤琳想了想,没回房间,而是往船尾的甲板走去,趴在栏杆上开始了无聊的等待。
她觉得自己也是胆子肥了。
但万一呢。万一真的能遇到琳达的亡魂,也许她能告诉尤琳一些关于莫利亚号的秘密。
因为就目前尤琳遇到的事情而言,莫利亚号绝对没有报纸中写得那么美好,它并不像一个承载着爱的轮船,在海上寻找渺茫的希望,却也不太像塞恩父亲口中不择手段谋求利益的商人。
海风凉得刺骨,尤琳打了个哆嗦,拢了拢身上的衣服。
她开始和空气说话:“利维斯?佐伊?你在吗?”
没有人回应她,只有海水不断在船身上拍打出银白浪花的声响。
她已经在这站了很久了,依旧没看见起雾,也许今晚海雾根本不会来。
尤琳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回去休息,忽然,像是有什么虚无的东西蹭过她的脖颈,一种奇异的感觉顿时遍布全身,一阵激灵。
缥缈的雾气不知何时渡过海面聚拢而来,缓缓包围着整条船只,莫利亚号就像是静止在了海面上。
借着上方漏进的月光,尤琳看着围绕在身边的雾气,冷汗直冒。
今天的雾,怎么是红色的?
血雾诡异地蔓延,尤琳似乎听到里面传来了奇怪的动静,像是有什么东西敲在了金属上,声音悠扬清脆,继而,她听到了骨头转动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
她凭借着记忆中的方向,想往船舱的地方跑,还没等跑出几步,就被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拽住了脚。
低头一看,只看到一截白森森的骨头。
卧槽!
尤琳意识到了那些声音的来源是什么,顿时头皮发麻,抬脚将脚腕上的手骨蹬开,撒丫子就跑。
然而她跑了很久,气喘吁吁,却始终没有看到船舱的舱壁。
尽头的血雾中浮现出几个白色的点,然后渐渐增多,现出本来面目。那是一群森白的骷髅,它们眼眶空洞,直立行走,每一个行动都会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声,简直想让人给它们的关节都上点油。
眼前一幕就像一场荒诞恐怖的噩梦,骷髅们张嘴做出一段频率极快的张合,像是无数快板同时打了起来,然后朝尤琳同时冲了过来。
尤琳站在原地没动。
她跑不动了。
密密麻麻的骷髅朝着尤琳一拥而上,尤琳瞳孔微睁的瞬间,骷髅们狰狞的脑袋离她只有几近一毫的距离。
然而,它们却不动了。
或者说,动不了了。
所有骷髅都被强行控制了行动,仿佛被按下暂停键,形成一面可怖的骷髅墙,然后在尤琳呼吸的下一个瞬间,被控制住它们的东西瞬间捏成了齑粉。
血雾中扬起了白色的粉尘,尤琳呛得打了好几个喷嚏。
大意了。早知道来得是一群骨质疏松的家伙们,刚刚就应该让利维斯把它们拉走。
尤琳挥了挥面前的粉尘,对着空气说:“你不打算出来吗?”
依旧无人回应,但这次尤琳却看见朦胧的血雾中滑过几道暗色的线条。
尤琳说:“算了,你不出来就永远别出来了。”
好在问题不大,即便利维斯不出面,她也知道他藏在暗地里注视着她。
毕竟那可是利维斯啊。
也正因为如此,尤琳现在才敢胆大妄为。
从利维斯戴上面具的那一刻起,这只强大的触手怪就是她的了。
只是那天继cosplay后利维斯又跟她玩上了躲猫猫,尤琳不知道是哪个意识又给他出的馊主意,他似乎不想以怪物的面貌出现在她面前,即便出现,也是用的人类“佐伊”身份。
骷髅们悉数粉碎后,血雾也有了消散的迹象,从船上慢慢往外褪去,尤琳看到尽头还站着一个骷髅,但它一动不动,没有任何攻击的欲望,只是茫然地,瞪着没有眼球的脑袋望向别处,像是在寻找什么。
触手们闪电般蹿过去,缠住了那具骷髅,正要收紧,尤琳大喊了一声:“等等!利维斯!”
那具骷髅被触手挤压得浑身作响,无声地张大了嘴。
尤琳隐约觉得那具骷髅不太一样,她朝骷髅靠近,利维斯撤掉了触手,就在这时,那具骷髅的身影竟然随着血雾一起被卷进了未知的黑海中。
尤琳觉得有些失望,没有见到她想见的人。
一个都没见到。
不过没关系,历来先沉不住气的人都不是她。
第二天尤琳起了个大早,然后找塞恩去了。
塞恩对她主动的寻找受宠若惊,两人来到餐厅准备吃些早点,刚坐下,两人中间又多了第三道人影。
利维斯顶着那张令尤琳陌生的脸,面无表情地坐在两人中间。
塞恩不满皱眉:“先生,您……”
利维斯看也不看他,他瞥向尤琳,淡声问:“我能坐在这吗?”
尤琳也故意不看利维斯,她只面朝着塞恩面带微笑:“没关系,塞恩,这位先生愿意坐就坐这吧。”
虽然没看利维斯的表情,但尤琳隐约听到了什么声音,她继续目不斜视,只和塞恩对话。
塞恩其实也不太高兴,但赛西莉亚都已经开口了,他也就没说什么,只用不悦的目光扫了眼那个没眼力见的男人,然后将他当做空气。
偏偏,在他瞪利维斯的时候,利维斯忽然转眸盯住了他。
深蓝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如同寂冷无光的阴暗洞穴,黑暗深处似乎蛰伏着什么。
塞恩怔了一下,刹那间汗毛倒竖。
尤琳也有点意外。
如果将塞恩比作金毛,利维斯就像个大型的野兽,从气势上说,塞恩就弱了一截,但他却像是故意要在尤琳面前表现一番,于是不服输地,硬着头皮地瞪着利维斯。
尤琳看他们瞪了一会儿,突然于心不忍起来。
她来找他,是故意做给利维斯看的。
没办法,老怪物玩cosplay跟入了迷一样,尤琳猜测,尽管她说过自己喜欢“利维斯”,利维斯却好像更在意她指控他的那些恶劣行径,从而认为“利维斯”这个身份,是造成一切的源头。
事实证明,有时候意识太多也不是件好事啊。
虽然她这么做对塞恩来说不太道德,不过这招确实有点用。
尤琳最后好不容易掏出了半颗良心出来,敲了敲桌面,打断这场尴尬的氛围。
她对塞恩说:“塞恩,你不是说要带香薰给我吗?”
塞恩如蒙大赦地揉了揉眼睛,才说:“噢对!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还好昨天先将东西放在了口袋里。”
塞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到尤琳面前,微笑:“希望这对你的睡眠有用。”
盒子里放着一小截的香薰蜡烛,紫色的,闻起来有淡淡的薰衣草香。
尤琳伸出手接过的同时,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她的手背上,像滴到了一滴热蜡。
她被烫得哆嗦了一下,迟疑一会儿后,还是将香薰接了过来,然后对塞恩扬起一个笑容,说:“谢谢你,我会用的。”
塞恩羞赧地红了脸,然后对利维斯回以一个同样挑衅的眼神,像那天在宴会厅一样。
利维斯没再看他,当然也不会在意对方的挑衅。
如果有必要,他完全可以将他也吞了,然后变成他的样子,毕竟这对怪物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塞恩用一种殷切的眼神看着尤琳,说:“对了,赛西莉亚,明晚我想邀请你明晚共进晚餐,可以吗?”
尤琳拿余光悄悄扫了利维斯一眼,说:“当然可以,我们是朋友嘛。”
利维斯不动声色地微皱眉头。
塞恩欣喜若狂,眼睛亮晶晶的:“那太好了!对了,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是你绝对意想不到的!”
尤琳能想到他会准备的惊喜无非就是些花啊什么的,她对此没多大兴趣,但能像现在这样光明正大地看着利维斯吃瘪的样子,不仅难得,还挺好玩的。
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夹了夹声音,对塞恩说:“好啊,我很期待明天的晚餐。”
塞恩有些意外,没想到赛西莉亚今天会对他这么热情,简直就像是对他也有好感一样。
而且,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搭理那个男人。
这样看来,赛西莉亚还是更喜欢他的,只不过是那个男人一直缠着她而已。
塞恩对这个结论很满意,油然地生出了保护者的职责,想要为他的公主驱赶粘人的苍蝇。
他无法无视苍蝇,于是转头对利维斯说:“这位先生,既然赛西莉亚不愿意理你,我劝你还是不要来找她了。纠缠着女士不放,并不是绅士之举。”
利维斯这才给了他一个吝啬的眼神。
塞恩在对上那道视线时,心脏猛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紧接着浑身开始冒冷汗。
和刚才冷淡的视线不同,这次他不像是在看他,倒像是在打量他,像捕猎者打量着垂死的猎物,思考从哪开始下嘴得好。
塞恩额头上流下了一滴冷汗。
尤琳也怕真玩出火来,只好先劝塞恩离开:“没事的塞恩,其实我跟这位先生认识,接下来我跟他还有点事要说,你先回去吧。”
塞恩咽了口唾沫,胆战心惊地收回视线:“那好吧……不过你一个人真的没事吗?”
尤琳扯了扯嘴角,心想你要是再不走,有事的可能就变成你了。
她说:“放心吧,我能应付。”
塞恩这才不放心地起身,然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等塞恩离开后,尤琳才抬头看向站在一边宛如冰柱一样的利维斯。
“佐伊先生会画画吗?”
利维斯起初愣了一瞬,然后才反应过来尤琳在叫自己,阴冷黏腻的目光瞬间落在她的脸上,然后点头。
尤琳冲他轻笑:“那太好了。我想请你帮我画一幅画,可以吗?”
利维斯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视线一下子收紧了,温吞地眨了一下眼。
尤琳知道他是同意的意思,于是挥了挥手中的房门钥匙,起身,对他说道:“跟我来吧。”
【作者有话说】
这画它正经吗[闭嘴]
第34章
一等船舱的客房内都配备有小型的铸铁火炉,这让屋子里的温度不会太过寒冷。
尤琳拉上窗帘,将煤气灯点燃,摆在沙发旁的柜子上,随即,她脱下外面的毛绒披巾,目光扫向对面正在整理画具的男人。
利维斯画她,应该是信手拈来。
但那些画室里的画都是他意识中幻想出来的作品。
尤琳很好奇,如果她本人亲自让他临摹,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灯光昏黄,她的视线落在利维斯露出的一截小臂上,随着他整理画具的动作,肌肤上青筋隐伏鼓动,如同他的那些触手蔓延。
她已经很久没有触碰过他的触手了。
尤琳不知道室内的温度什么时候升高了,让她体温也跟着迅速攀升。
心脏重重跳动了两下,如同身体里藏着一只渴求的野兽,唯有靠近利维斯,才能缓解一些。
她见利维斯正拿着画板,准备夹画纸。
她走过去,伸手抓住了他的小臂。
冰凉的肌肤,消弭了一些体内的躁动。
利维斯安静地垂眸看她。
尤琳觉得自己其实并不是一个太会主动的人,因为害怕得到令人尴尬的回应,所以干脆放弃主动。
但面对怪物不一样,面对利维斯更不一样,她无需考虑在他面前是否会丢脸出丑,因为怪物的意识里并没有这些概念,而利维斯,永远不可能让她冷场。
所以,她觉得他们绝配。
尤琳视线落在那些颜料上,嗓音微哑地说:“别画纸上。”
她的手绕到身后,解开系带,片刻后,衣裙堆叠在腰间。
尤琳转过身,露出这世间最洁白的画纸。
她微微抬头,目视前方,远处的桌面上摆着一面镜子,这让她可以看清身后的情况。
利维斯将画板放在一边的沙发上,然后拿着画笔,凝视着那些黑色的发丝落在洁白的背脊上。
之前,他在纸上也画过类似的情景,不一样的是,画中的尤琳虽然背对着他,却有一条触手束缚在她的脖颈间,迫使她后仰,而另外两条触手则束缚着她的双手,合在身后。
还有呢?
还有的触手便不在画里了。
那时,利维斯只是按照意识中的画面去描绘不存在的虚影。
如今,真实的尤琳就在面前,并且告诉他,他可以在上面作画,如同一个放肆的许可。
利维斯无意识地,折断了一只画笔。
尤琳看到镜中的利维斯一直没有动作,就像是变成了一座石膏像,然而,她却听到了一声吞咽声,落在寂静的室内,十分清晰。
尤琳也觉得口干舌燥,忍了忍,再接再励道:“就画……一条鱼吧,一条长得像章鱼一样,有很多触手的鱼,红色的。佐伊先生见过吗?”
利维斯微微回神,重新拿起一支画笔,蘸了红色的颜料。
他的手悬停在半空,停顿,忽然问:“尤琳小姐为什么想画这条鱼?”
尤琳说:“当然是因为喜……啊……”
画笔骤然落在纸上,凉意伴随着红色的线条在灼热成灾的地方不断游走,黏腻的颜料和着那些蜿蜒的痕迹,如同一条最为细小的触手,行动更为灵活,描绘也加细致。
尤琳只觉得被画过的地方,触感奇异,她抓紧了腰间的裙子,有些站不住了。
利维斯声线依旧平稳:“尤琳小姐还能坚持吗?”
尤琳听到他这淡然的语气,咬紧了牙关。
明明是她想逼他现出原形,怎么反倒她快不行了。
尤琳吐出一口灼热的呼吸,才说:“不太行,佐伊先生不如扶我一把吧。”
利维斯伸出空出的左手。
尤琳扫了眼递过来的手,他的手心中沾了些许红色的颜料,在瓷白的肌肤上十分醒目。
尤琳将手扶在利维斯的小臂上,然后转身。
利维斯的画笔还未抬起,就着她转身的姿势,堪堪在身侧画出一道蜿蜒的红色线条,如同之前,他经常用触手圈环着她。
其实不止之前,只是现在他会藏在尤琳看不见的地方,经常,夜夜。
利维斯目光先是落在那道红色线条上,紧接着,顺着线条的痕迹,落在正面没有画过的新画纸上。
“咔”的一声,他又面无表情折断了一支画笔。
尤琳知道他一向是个没什么表情的冰块脸,但他的那些意识就不一样了。
红色的触手低语着从他身后蔓延,利维斯本人恍然未觉,他像是陷入了一种呆滞的状态,双目微微出神。
直到尤琳的惊呼声将他惊醒。
不知道刚刚他出神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尤琳宽大的裙摆盛开在沙发上,她坐的位置正好是画板,起身时,画纸已经被濡湿了一些。
利维斯眼中只看到了她,一时错愕。
尤琳面色绯红,呼吸不稳,还是浅笑着问他:“佐伊先生刚刚在做什么呢?”
利维斯诚实地否认:“我,什么都没做。”
尤琳一把从裙下薅出来了一条动来动去的东西:“那这是什么?”
利维斯眼睛猛地睁大了一些。
这些家伙是什么时候跑出来的?竟然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等利维斯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些亢奋的触手已经收回了他的身后。
尤琳不太高兴地耷拉着眼皮。
犟种。
她决定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你是谁?”
利维斯凝望着她明亮的黑色眼睛,里面盛放着一簇微弱的火焰,漂亮,热烈,如同漆黑的海底闯进了一抹鲜活的阳光。
然而他却将她困于漆黑的海底,差点使这抹光消失。
其实尤琳说的话,利维斯都有在听。
但他分辨不出真假,即便意识众多,他也无法在听不到尤琳心声时,猜测出尤琳的真实想法。
因为曾经她会为了逃离利维斯身边,而说出“爱”他这样的字眼,难保这次她口中的“喜欢利维斯”,不是一个新的欺骗。
也许利维斯这个身份,就该消失。
尤琳等了很久,面前的人才动了动唇。
他说:“我叫佐……”
尤琳立马沉下了脸,将那张濡湿的画纸甩在他脸上,然后穿好裙子。
冷漠道:“那么你可以出去了,佐伊先生。”
半分钟后,“佐伊”先生茫然地一手拿着画具,一手拿着画纸,站在了门外。
*
尤琳气得一边洗去身上的颜料,一边在心里问候了一遍利维斯的祖宗。
当然,按照利维斯这个年纪来说,祖宗大概就是他自己。
她就搞不懂了,这老家伙在古堡和小镇的时候都知道强取豪夺,现在她主动going,他反倒变成了禁欲系??
那些触手意识也是,一天到晚真是闲的没事胡思乱想。
想起触手,尤琳觉得今天其实也不算是一无所获,至少利维斯无意识地露出来了几条,那就说明,他只是在忍耐。
尤琳擦洗完出来时,一眼扫到了她随手丢在床头的香薰。
塞恩送的。
说起来,塞恩好像约了她明晚吃饭。
好吧。尤琳将手中的香薰点燃,心想,又到了工具人上场的时候。
至于她的良心,还是晚点再痛吧。
薰衣草的幽香慢慢扩散,尤琳深吸一口气,确实能感觉到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
香薰旁边放着一个海螺壳,是那个叫戴斯的小男孩送的。
尤琳又拿起来翻看两眼,但跟上次一样,没发现什么异常。
那个戴斯总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但说不上来。
这艘船上发生的怪事太多了,趋利避害的本能告诉她必须尽快下船,却又实在好奇莫利亚号故事的背后,到底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她将海螺壳放回桌上,转身到床上躺下。
也许是因为戴斯总是说着关于梦的那些话,这一夜,尤琳梦到自己躺在一艘小小的木船上。
夜色浓稠,四周空寂,海面平静得宛如一整块巨大的黑色镜面,只剩下她一人一船,悬停其中。这种氛围令人说不上来的压抑,尤琳想试着醒过来,但不能。
这时,她的手腕猛地被一个冷硬的东西扣住,扭头一看,居然又是骷髅!从漆黑的海水里伸出来抓住她的手。
这群骷髅是有多恨她啊!都被捏成粉了还要到梦里来抓她!
尤琳给那个骷髅来了两拳,没什么用,跟用手砸石头没什么区别,还把自己给砸疼了,干脆脱下脚上的鞋子来猛砸,才把那根骨头砸成两截。
她惊魂未定地喘了两口气,把扒在小臂上的半截手骨丢回海里,还没等平复下来,密密麻麻的手骨无声地从海里伸出,藤壶似得扒着船身。
木船开始剧烈摇晃,尤琳站得不稳,好几次差点摔进海水里。
“*****(鸟语花香),你们要报仇去找利维斯啊啊啊!找我干嘛!!又不是我把你们捏碎的——啊啊啊啊,别摇了!要飞出去了!”
就在尤琳即将起飞的瞬间,有人一把抓住了她。
凭触感能感觉到,是人类的手,但出现在这种地方的,是不是真的人就不一定了。
尤琳转过头,看到一个西方长相的女人,一头红发,面带微笑,漂亮优雅,像穿行在海夜中的精灵。
尤琳表情微变,似有所感地开口:“你……是琳达?”
对方轻轻点了下头。
一下子见到了穿越的前辈,尤琳本来有很多问题想问,但现在情况紧急,她只问了一句:“我知道这里是梦,但我好像醒不过来了,你有什么办法吗?”
琳达声音缥缈说:“找到亚特兰蒂斯。”
尤琳瞳孔地震:“找什么?现在?!”
她要是能找到亚特兰蒂斯,还会被这些骷髅手扒拉吗?
琳达表情严肃地说:“亚特兰蒂斯能实现你的愿望,这里是你的梦,只有你能控制它。只要你想象亚特兰蒂斯的样子,它就会出现。”
尤琳被晃得快吐了,像在做海盗船一样,大喊:“可我不知道亚特兰蒂斯在哪,也不知道它长什么样啊!”
琳达帮忙踢开一只骷髅手,飞快地说:“亚特兰蒂斯的位置不是固定的,你可以想象一个自己最想去的地方,它就会是亚特兰蒂斯!”
自己最想去的地方?
尤琳闭上眼睛,努力在一群骷髅手的扒拉下稳住心神,她脑海中刚起念头,下一秒,寂无的远处飘来一阵空灵诡谲的歌声,渐渐充斥着整片海域。
晃动的木船停下,海里面的骷髅手全部化成烟雾慢慢散去,尤琳睁开眼,恰好看见琳达的身影也在眼前散去,她试图伸手捞了一把,没捞住。
整片海上再次剩下她一人。
尤琳虽然没听懂那歌声唱得是什么,但不得不承认对方比她唱得好听多了,别说是刚刚的那些脏东西,就是她整个人,都仿佛被净化了一遍。
只是,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声音。
尤琳茫然地朝四周看去,寻找歌声的来源。
难不成是梦里的美人鱼帮了她吗?
*
利维斯将尤琳面朝自己抱着,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在空灵低吟的歌声和有节奏的安抚中,尤琳紧皱的眉头慢慢松懈,安静又祥和地沉睡着。
如果她此时睁开眼,绝对会被眼前一幕惊得又一次皱眉——
许久没有放过风的触手好不容易出来一次,爬山虎似的密密麻麻爬满了一整个房间,贪婪又眷恋地寻找尤琳在每个地方留下的气息。
跟上船的这段时间来,他也只有在夜里趁尤琳睡着的时候才敢钻上床来,在她身上捡点残羹冷炙喂给自己,除非她睡得再深些,才能做些其他事。
只是。
红光闪烁,意识鼓涨,即便他日日夜夜都在她房中悄悄度过,但依旧不够。
一条触手探到桌面,卷起了那盒香薰,交到坐起的利维斯手中。
利维斯轻蔑地翻看手里的香薰,想起了那个长着一头金毛的,像个海葵一样的家伙。
他并不在乎塞恩是否喜欢尤琳,也不在乎尤琳是否喜欢塞恩,反正他可以吃掉塞恩,然后变成他的样子,这样尤琳喜欢的还是他。
但是他今天有些不太高兴。
因为尤琳只理那个金毛海葵,还对着他笑,更说他是她的朋友。
她的朋友怎么那么多?
如果不是他的胃足够大,或许就吃不完了。
而且,她还要跟那个海葵共进晚餐。
在利维斯看来,人与人之间共同进餐是一种很亲近的行为,更何况,那个塞恩明显对尤琳别有用心。
想到这里,意识们感应到他的情绪,每一道都迸发出了强烈的杀意,变得嘈杂。
尤琳轻轻哼了一声,翻了个身,被子顺着床沿滑下去半截。
尚且带着杀意的触手气势汹汹地蹿到她面前,又小心翼翼地将掉下去的被子顶起来,盖回到她身上,然后做贼似得退开。
利维斯冷漠将手里的香薰塞进嘴里,面无表情地吞下。
所有意识的在这一刻,达成了一个共识。
——他才不会让尤琳跟那个黄色海葵一起吃饭。
但至于要用什么身份去介入这件事,利维斯陷入了思考。
【作者有话说】
触手:哎!(向上指)我来给你出个主意[比心]
第35章
尤琳往嘴里塞了一口食物,兴致缺缺地坐在餐桌前。
她那天一时兴起答应了这场晚餐,只是想故意当着利维斯的面逗弄他,加上想引真正的利维斯出来。
然而,不管是利维斯,还是佐伊,今夜都没来。
小说里这个时候男主一般不都是会吃醋登场,然后餐厅秒变修罗场吗?
怎么轮到她了画风有些不一样,就因为这是本恐怖故事?
这就算了,尤琳本来以为只是和塞恩单独吃饭,没想到他把他父母也带来了。
塞恩的父亲,那个胡子茂密的贵族擅长在饭桌上侃侃而谈,全程只有他在那说个没完,塞恩和他的母亲成了附和的人。
尤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忍不住开始发呆。
趁着父亲转头和母亲说话的时候,塞恩悄声问尤琳:“怎么样赛西莉亚,昨晚睡得好吗?”
他不提还好,一提尤琳就觉得他也有问题,怀疑昨晚被困在梦里就是那个香薰害的,而且一觉醒来,那东西正好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半夜心虚自己长腿跑了。
尤琳敷衍回了句:“还行。”
塞恩没心没肺地笑了一下:“我就说那香薰有用吧。”
尤琳顿时拳头梆硬。
塞恩想起父亲说的话,有意想试探一下尤琳的意思。他问:“赛西莉亚,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打人算不算?
尤琳瞥了眼坐在对面喋喋不休的考斯特,简直想把餐巾塞进他的嘴里。
尤琳收回目光,她觉得没有必要和不太熟的人交代自己的行动轨迹,慢条斯理地拿餐巾擦了擦嘴,不失礼貌地说:“我没什么打算,船飘到哪里,我就在哪里停。”
塞恩用一种惊奇的目光看她:“那你的父母,他们会允许吗?”
尤琳奇怪地反问:“你不是在问我的打算吗?”
这句话就像是一条餐巾,塞住了塞恩的嘴。
他放下餐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起身认真地注视着尤琳:“那……你会愿意为了一个人下船吗?”
他似乎做出了一个决定。
身体微微朝尤琳偏移,白皙的脸颊泛着滚烫的红色,喉头滚动,溢出一句带着颤音的话:“实际上我想问的是,赛西莉亚,你有喜欢的人吗?”
尽管他点到为止,但尤琳知道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
她看着眼前丰盛的晚餐,从擦拭得明亮的银质餐具和让人食欲大开的各色美食,脑海中渐渐浮现出另一个人曾在厨房中忙碌的身影。
那个人做的饭菜很合她的胃口,也从来不会在餐桌上发表任何狂妄的言论。
她想吃中餐了。
塞恩还在等待她的回答。只要赛西莉亚对他有好感,他就能劝说她留在自己身边——因为父亲说,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心软的生物,只要你能打动她,她就会死心塌地留在你身边。
塞恩见赛西莉亚还在发呆,大着胆子朝她的手伸去,只是还没在触碰到她的时候,赛西莉亚忽然抽搐了一下,像是被吓了一跳。
“赛西莉亚?你怎么了?”
尤琳刚刚出神的时候,突然感觉桌子下有什么东西蹭过她的脚。
如果是毛茸茸的触感,她还会感*到害怕,但那东西冰凉黏滑,她对这种触感简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
不会吧……
尤琳浑身紧绷,心脏开始灼热得燃烧,她假装碰掉了一个勺子,趁低头捡的时候,朝餐桌下看了一眼。
阴影中闪过几道暗淡的红色光线。
它们在尤琳面前并不掩饰自己的存在,如果形容得可爱些,就像是童话里一群调皮的精灵来寻找它们的公主。
一条触手缓缓伸到尤琳面前——
尤琳猛地放下桌布。
——它们的公主被吓得不轻。
尤琳心跳若擂,背上渗出了一层薄汗。
塞恩见她表情古怪,好奇地想要低头:“怎么了,下面有什么东西吗?”
尤琳赶紧一把拉住他:“等一下!我、我有话跟你说!”
与此同时,桌子下的小东西缠住了她的脚踝,瞬间,尤琳感觉像被电了一下,差点惊呼出声。
她今天穿的是一双薄薄的丝绸白袜,隔着一层料子,触手顺着脚腕慢慢往上蔓延。
她的腿微微颤抖着,勉强并拢。
利维斯在干什么!
尤琳几乎能想象到利维斯就跪在漆暗的桌下,用触手有意无意地提醒着尤琳他的存在。
他既然已经出现在这个船上,就证明他不可能放弃她。
尤琳也是知道这点,所以这场饭局本来是她为逗弄他而来,没想到现在被逗弄的,反而变成了她。
塞恩的父母也因为刚刚的动静转过头来,塞恩发现赛西莉亚的脸很红,她抓着他的手指甚至在微微颤抖,就像是在害羞。
他激动又期待,小心询问:“赛西莉亚,你想说什么?”
触手像水蛭一样紧紧吸附在尤琳的小腿上,跃跃欲试地继续上行。
再往上,便没什么遮挡了。
利维斯也在等她的回答。
尤琳立马松开塞恩,声调不稳,重重吐息后,说:“我,我想跟你说……你的发型很好看!”
塞恩:“?”
考斯特先生也跟着叹了口气。
塞恩神落寞受伤,带着隐隐的不甘:“你就想说这个?”
求求你别问了!
尤琳悲催地快哭了,此时此刻真想抄起餐巾来塞进他嘴里,让他变成真正的塞恩。
脚下的冰凉让她慌乱地喝了一口酒,然后,尤琳感觉自己更热了。
是因为酒,还是桌子下缠绕着她的怪物?
尤琳感觉自己的脑子要分裂成了两半,一半因为在众人面前的羞耻让她想要转身离开这个餐桌,一半又因为莫名的刺激而兴奋着,按捺着她不要离开。
说不上来是哪一半占上风,总之,她没能起身。
上面是光鲜亮丽的人与食物,下面是与之背道而驰的阴暗怪物,这种感觉几乎令她头皮发麻。
*
利维斯想过用其他身份出现在尤琳面前,但想起尤琳这段时间对他忽冷忽热的样子,又觉得不管用什么身份,都是无用。
索性,藏在暗处,听听她会说些什么。
原本他甚至没想暴露自己,直到那个塞恩说了一句话。
——“你有喜欢的人吗?”
他不在她面前,她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她是否也会像欺骗他一样欺骗别人?
她真的喜欢他吗?
意识又一次不受他的控制。
尤琳发现他了。
而令利维斯感到惊奇且有趣的是,似乎在这种情况下,尤琳的身体反应会比之前都要强烈。
而且,考虑到他的存在后,她应该会尽量说些他爱听的话,以免他突然暴走,吓到那些人类。
那他是否可以……再过分些?
得寸进尺,就像以前的她。
*
餐桌之上,气氛还算融洽。
考斯特先生决定帮一把自己这不中用的儿子:“塞恩,你不是为赛西莉亚小姐准备了惊喜吗?”
塞恩这才想起来:“噢!是的,前面安迪先生说他有事,让我一会儿再去找他。”他转头看了眼时间,起身,“那我现在去看看安迪先生有时间了没。”
他低声对尤琳说:“赛西莉亚,我一会儿就回来。”
尤琳僵硬地点了点头。
她一开始以为塞恩准备的惊喜会是一些俗物,但现在看来,好像是个人?
塞恩离开后,考斯特先生拿那挑剔的目光将尤琳扫视了一遍,他问:“赛西莉亚小姐觉得我这孩子怎么样?”
尤琳十分庆幸这桌子的桌布够长够严密,她努力稳住上半身和脸上的表情,好似一位真正的典雅淑女,说:“塞恩先生是个好人,他很英俊,也很优秀……呃!”
尤琳垂在身前的手握紧了,下颚紧绷。
考斯特先生见她停顿下来,奇怪地喊:“赛西莉亚小姐?”
尤琳心里骂了利维斯好几遍。
他不让她夸塞恩那她还能说些什么!总不能当着人家父亲的面骂他儿子吧!
她气得咬牙切齿,深吸一口气,重新故作正色:“总之,我想说的是,塞恩先生是个好人。”
“奥,是的。”考斯特先生骄傲地摸了摸下巴的胡子,“如你所说,塞恩是个优秀的孩子,他高大英俊,学识渊博,除了会好几门国家的语言,在音乐和绘画方面均有造诣,城中有许多女士都倾慕于他。”
尤琳平静地说:“那很厉害了。”
考斯特先生当她是衷心夸赞,顺势带进了下一个话题:“但我们考斯特家族在契丹也能算得上是半个皇室贵族,因此,塞恩的妻子绝对要是能配得上他的人。”
考斯特原本还在跟妻子聊这俩孩子,虽然赛西莉亚不愿意跟他们透露来历,但这关系不大。
衣服可以窃取,但富有光泽的头发和肌肤,以及那双柔嫩的双手却是窃取不来的,通过这些可以判断,赛西莉亚至少有着一个出生还算富裕的家庭。
只是,一位淑女是绝对不会独自带着弟弟出远门的,或许她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又或许她只是太过贪玩。不管什么原因,考斯特都觉得这有失体统。
他跟妻子商量,如果赛西莉亚想要嫁给塞恩,那么她必须回归家庭,达成两家联姻。如果她不愿意回去,那就只能当塞恩的情人。
妻子看上去想说些什么,最终对此还是没有提出异议。
尤琳大概听出了考斯特先生话里的意思,世界上的所有贵族都有一个大同小异的地方,他们将婚姻当成包装纸,只为了打造出更加完美的商品。
尤琳想要装傻,跳过这个话题,如果考斯特先生足够聪明的话,就能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她刚张了张口,脸色骤然一变——有触手钻进了她的裙子里!
她的身体滚烫,触手在此刻显得更加冰凉,尤琳忍不住轻颤,感觉那东西顺着她的小腿一圈圈缠绕而上,已经裹住了她的大腿。
就像是正在绞杀猎物的蟒蛇,紧紧缠绕。
太……紧了。
尤琳咽了口唾沫,感觉再不加以制止,利维斯真的有可能什么都干得出来。
他才不会真的在乎被人看到,那些人在他眼里大概和小丑鱼没什么区别。
但尤琳还是要面子的,至少不能真的被发现。
偏偏考斯特先生还在火上浇油:“赛西莉亚小姐,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对吧。虽然你并未透漏过自己的家世,但如果你也喜欢……”
砰——
尤琳猛地一拍桌面,站起身。
考斯特先生忍不住皱眉,刚要责备对方失了礼貌规矩,就见赛西莉亚面红耳赤地留下一句“我去趟盥洗室”,然后转身离开餐桌。
考斯特先生脸上露出不满的神色,忽然看见赛西莉亚的影子有些怪异,像是浓重的一团墨渍,边缘诡异地蠕动着一些黑色的线条。
他揉了揉眼睛,正要细看,对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视线里,而那道诡异的影子也跟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闭嘴][闭嘴][闭嘴]
第36章
盥洗室内,尤琳用冷水洗了一把脸,等到脸上降温后,才恢复了一些清醒,然后气愤地盯着水池里的水,骂了一句:“滚出来!”
那些水起初没有任何变化,过了好一会儿,才像烧开了一样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渐渐被一团团湿漉漉的红色的触手代替,争先恐后地从池子里溢了出来,弥漫着整个盥洗室。
几道触手轻车熟路地缠上尤琳的手腕,顺着她的小臂一路往上攀爬,沿途在衣裙上留下深色的水渍。
盥洗室的灯光明灭地闪烁了两下,尤琳忽然感觉缠在手腕上的触手一紧,她猛地两手撑在洗手台上,透过镜子,看到身后隐约站着一道阴影。
只是道影子,却仍然能带来触感,轻飘飘的重量落在尤琳的后腰,隔着布料,激起了一阵痒意,却因为两手被禁锢,无法制止,只能看着他为非作歹。
刚刚被冷水压下去的热意又蹿了起来,尤琳面色涨红,这个姿势,还有面前的镜子让她想起了之前做的那场梦。
她怕盥洗室不怎么隔音,只好压低声音,声线却颤抖得不成样子,扭头盯着身后的影子,问:“利维斯,你到底想做什么?”
那道影子的重量变得更沉了些,尤琳感觉一道阴风从耳畔刮过,低沉悦耳:“尤琳为什么生气?”
尤琳咬牙切齿地说:“你还好意思问,谁让你躲在桌子下面了,你……”
猛然的触碰让她惊呼一声,站立的身体抖得更加厉害了。
然而尤琳并不是因为害怕而颤抖,而是因为那些没轻没重的触手,它们已经熟悉了她的身体,并且在有了正主第一次的引路后,更是清楚地知道自己该去往何处。
现在,它们跃跃欲试地朝着目标前进,因为太久没有光明正大地被放出来,而显得更加兴奋。
尤琳咬紧了下唇,浑身汗毛倒竖。
明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却又隐隐有些期待,因为这不合适的地点,让她的心脏跳动得比以往还要快,感官也变得更加敏锐。
像是被激起了人类欲望深处的一种禁忌感,明知不可为,却偏要为之。
利维斯也被蛊惑,阴影一寸寸地加重,湿冷的潮气仿佛将盥洗室变成了一座冰冷的海底洞穴。
他不可遏制地,想要亲吻她,不想再借由梦境,而是想要得到真真正正的回应。
他从背后圈紧了她。
镜子前因为呼吸蒙上了一层水雾,身后的影子看起来更加朦胧。
尤琳只能看到那团影子紧贴着自己的后背,若有似无的手掰过她的脸,然后,她感觉唇上传来轻微的触感。
小心翼翼的吻,像是一团雾气,在试探她的反应。
尤琳愣了一下,莫名想笑。
简直是雷声大雨点小。
利维斯还记得之前的一巴掌,不过现在见她好像并不讨厌,有些欣喜地想要更进一步。
他将她抱起翻了个面,坐在水池上面朝着自己。那些意识他管不了,也不想管,放任它们缠住尤琳的双手固定在头顶,然后按扣在镜面上。
其余的缠住她的小腿,往两边分开,以便他能更加靠近她。
尤琳的身体抖得厉害,不知道是因为这个姿势坐不稳,还是因为盥洗室内的温度太低。
他将手按在她的膝盖上,声线不像往常那样平稳,而是感受着意识传递回的颤抖,想起了什么,微微发哑:“不是尤琳让我出来的吗?怎么我出来了,你又害怕成这样……”
尤琳咽了咽干涩的喉咙。
她并非是害怕,这种情况下身体几乎是出于本能地颤抖,而且腰间没有受力,她几乎要将身体绷紧,才能避免滑到身后的水池里。
就着这个姿势,利维斯微微俯身,想要在她唇上落下第二个吻。
然而,第二个吻即将落下时,尤琳又侧头避开了。
利维斯抬头,尤琳只能看着这团影子似乎多了几分幽怨。
其实她不是不愿意。
胸腔内的心脏跳动得厉害,甚至有些灼疼,脑子里不可遏制地冒出一个念头,让她想要像第一次那样容纳利维斯。
但她却从这样混乱的意识中刨出了一丝清醒。
还不是时候。
尤琳故作好笑地看着眼前的这团……阴影,还是那个问题:“你是谁?”
利维斯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回答,他学会了反问:“尤琳希望我是谁?”
这无疑是给了尤琳最主动的选择,她希望他是谁,他就可以变成谁。
尤琳扫了眼缠绕着自己的触手,发现它们还不够鲜红明亮,也不够粗壮,不知道是利维斯在忍耐,还是他的欲望不够。
嫉妒,是产生欲望的最快途径。
于是她故意说:“那你可以变成塞恩吗?”
利维斯沉默了很久,尤琳却感觉手脚上的触手力道在慢慢收紧,不免叹气,心想又要留下痕迹了。
好半晌,她才听到利维斯问:“你要和塞恩结婚吗?你要当他的妻子吗?”
他口中的每一个字都带动着空气震鸣,伴随着意识骚动的低频声,听得尤琳头皮一阵发麻,心里却忍不住生出了点兴奋和骄傲,深知自己已经掌握了某种规则。
利维斯发起的过家家游戏已经结束了,现在该玩她的游戏了。
尤琳压下激动,尽可能用一种轻松的语调:“我可没说。你要是想变成其他人也可以,但我绝对不会和一团影子接吻。”
利维斯陷入了混乱的思考,以至于所有意识都停下了动作,变得平静迟缓。
原本,利维斯一直觉得,能变成尤琳喜欢的人和她亲近,是最容易让她爱上自己的途径。但他一直没想象过,如果尤琳真的亲近这样的他,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变成另一个人后,她爱上的真的是他吗?
她会在和他亲吻的时候,心里想着另一个人。
甚至,利维斯无法想象她的舌头也会像曾经勾住他那样,去勾另一个人。更无法想象在他们彼此交融的时候,她口中呼喊出另一个人的名字。
他光是想象一下那些画面,所有心脏便不由自主地同时抽痛起来,让他想要发狂,随便摧毁些什么,最好直接让海水淹没陆地,除了尤琳以外的所有人类消失,这样就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任何一个别人的存在。
如果她觉得寂寞,他可以砍下所有的触手陪她玩,只要她能允许,允许他留在她身边。
……
利维斯这一次沉默了很久。
在尤琳眼里,那些触手简直像会呼吸一下,不断鼓涨到一个极致,然后再缩小,伴随着不断闪烁的红光,就像是无数盏坏掉的路灯。
她忽然觉得,利维斯要被她玩坏了。
他那么多的意识,不会吵起来了吧。
尤琳于心不忍地想,还是不要为难一只怪物好了,而且还是活了这么久的,想不通感情的话,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这是一个永恒的辩题,人类自己从古至今也说不明白。
那些触手正在发呆,尤琳很轻松就将手挣扎了出来,她正想抱抱眼前这团影子,忽然,影子猛地一把扣住了她的手。
虚影一寸寸褪去漆黑的外壳,先露出的是利维斯漂亮的银色长发,继而是他泛着蓝光的眼睛,如同风暴中汹涌动荡的海水。
他用那张尤琳再熟悉不过的脸和声音,不容反抗地说道:“那么,尤琳只能和我接吻。”
他为什么要变成别人?他本身就是一只怪物。
尤琳要爱,也只能爱这样的他。
吻骤然化作实质,实实在在地烙在了尤琳唇上,几近疯狂般地啃咬,索求,压迫出更多的清液,然后吮吸干净。
尤琳被啃得晕头转向,一躲再躲,也只能被他追着纠缠,在浑浑噩噩中心想,她赢了。
那些回过神来的触手更是涨红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在她的身上来回游走不止,像一条条冰冷的蛇,无孔不入地钻进每一道缝隙,寻找着密林故地。
盥洗室内空间狭小,回荡着亲密的水声。
自从离开堤利小镇,离开利维斯以后,尤琳已经很久没有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了。
初次和利维斯见面,她畏惧死亡,和他亲吻时总觉得像在舔舐一把冰冷刀锋,锋利的刀刃从她的舌头上划过,重一点是死亡,轻一点是灵魂的震颤。
后来的亲吻几乎变成了习惯,她从畏惧死亡变成了只是想安抚这只分不清情感的怪物。
但无论目的怎么变化,尤琳始终能清晰地认知到——自己正在和怪物接吻。
一只货真价实的怪物。
每次一想到这点,尤琳的心跳就会变得强烈而迅速,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连带着身体如被火烧。
湿冷的吻落在火热的源头。
他异常灵活的动作是触手怪得天独厚的优势。
尤琳抱着他,五指陷入利维斯柔顺的发丝中。
她没有跟利维斯说过,她真的很喜欢他的头发。
银白色的,像月光,像绸缎,简直是白毛控狂喜。
所以在分别的那天,她没忍住趁他熟睡时把玩了他的头发。
这其实是个很自然,很亲密的举动,不管是玩头发的人,还是被玩的。
事实上,除了头发外,利维斯的其它地方尤琳都很喜欢。
只要他能听得进去她的话,会认真思考,会加以改变,她就能和他一起探讨“爱”这个话题。
利维斯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他还想要再多一些的给予。盥洗室空间狭小,却更显得暧昧,尤其是这里面能听到回音,一点动作的声音都能被无限放大。
它在房门外停下,利维斯抬头问尤琳:“可以吗?”
尤琳隐约想起来好像还有件事没解决,但这个时候脑子里已经完全被黄色小人占据,完全顾不上别的了。
她刚点下头,盥洗室的门忽然被人敲响。
塞恩担忧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赛西莉亚,你在里面吗?你还好吧,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尤琳这才想起来被遗忘的事是什么了。
她刚想说话,下一秒利维斯竟然直接撬开了房门。
【作者有话说】
没招了,熬夜改了好几遍,只能这样了[化了][化了]
第37章
尤琳骤然惊呼出声,抓紧了利维斯的肩,她知道这伤不了他,于是放任地将指甲陷进软肉里,像海面上濒死的人抓住一根浮木。
塞恩听到奇怪的声响,急得又敲了敲门:“赛西莉亚!你怎么了?”
利维斯在她怀中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头。
尤琳对上他的眼睛,发现里面有不满,也有点奇异的,不同寻常的神色,就像是猎食者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现象。
怪物恶劣的本质让利维斯故意制造出颠簸的海浪。
尤琳在对方故意的顶风作浪中声音溃败,偏偏碍于外面的塞恩,不敢放肆出声。
她埋怨地看了眼利维斯,但没有制止这种行为,像是一根常年被约束压抑的神经突然得到了放纵的许可,彻底失序。
她在潮海的浮沉中勉强保持着正常的声音,回应一句:“我、我没事,就是身体……不太舒服。”
显然,利维斯只注意到了后面四个字。
他更加放肆地制造出动静,尤琳简直想给他两巴掌,但她的身体已经化成了一团,没什么力气,只能祈祷塞恩别听见。
可惜天不遂人愿,塞恩还是听见了:“唔,里面是什么声音?赛西莉亚,你很不舒服吗?那你等等,我去给你找位船医来!”
尤琳没拦他。
去吧去吧,去久点,别回来了。
塞恩离开后,利维斯才稍稍停下,不悦地问她:“尤琳,我能杀死他吗?”
尤琳得以喘了口气,捧着他的脑袋说:“不行。你要杀了他的话,以后就自己解决吧。”
“……那好吧。”
他蛰伏其中的触手向着更深处探寻,不多时,盥洗室内溢满了水声。
……
尤琳回到餐桌的时候,塞恩正好带着船医回来了,彼时尤琳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冲面前几人抱歉一笑,道:“真是抱歉各位,刚才我被一个毛手毛脚的侍者不小心弄脏了衣服,所以回去换了身干净的,耽误了不少时间。”
事实上,她好说歹说,欲求不满的利维斯才肯放她回来,并且表示不会捣乱。
塞恩挠了挠头,奇怪地上下打量着她,关心道:“可是,你前面不是说你身体不适吗?我已经帮你把船医找来了,要不要仔细检查一下?”
尤脸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或许是你听错了吧,我当时正在盥洗室擦洗我的衣服,水声太大,听错也是正常的。”
塞恩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听到了什么声音,有点像水声,却又不太像。拧着眉头思考半天,倒也没太纠结,毕竟只是一件小事,赛西莉亚人没事就好,于是让船医又回去了。
尤琳看见船医临走前翻了个白眼。
这时,尤琳才注意到餐桌前多出来了一人,是个青年,打扮的像个西部游侠,头上戴着一顶褐色的帽子,额前的斜刘海长得遮住了左眼,看起来很是不羁。
注意到尤琳的目光,那人放下叉子,站起身,嘴里嚼着的食物还没吃完,有些含糊地朝尤琳问好:“晚上好小姐,我叫安迪布鲁斯,叫我安迪就好。”
尤琳也同他打了个招呼,想起来这就是塞恩要送她的“惊喜”。
这位叫安迪的人穿得精明,长得也精明,就是看起来不怎么聪明。尤琳不知道他能带给她什么惊喜。
塞恩立马站到两人中间,说:“我来说明一下情况吧,赛西莉亚,之前我看你借了很多关于法阵还有怪物的书籍,想来你一定是对这方面的内容感兴趣,所以我请来了安迪先生,他是一位赏金猎人。”
安迪捋了捋额前的刘海,看上去很酷地说:“没错,准确来说,我是位怪物赏金猎人。”
尤琳眼睛一亮,没想到这还真是个惊喜。
考斯特先生看上去不怎么相信的样子,戏谑说:“我们还从来没有见过真的怪物呢,安迪先生是怎么分辨出怪物的呢?”
安迪说:“怪物呢,是种邪恶且复杂的生物,它们有的会伪装成人,像人一样正常生活,这种一般凭肉眼是看不出来的,不过我不一样。”
他吹了一下自己的斜刘海,臭屁地说,“我有祖传的神之左眼,可以看破一切迷雾,怪物在我面前,将是无所遁形!”
尤琳:“……”
这股扑面而来的中二气息是怎么回事,这是他的设定吗,而且还是祖传的?
塞恩:“……”
他对尤琳低声说,“其实安迪先生是我在船上认识的,我和他不太熟悉,我也不知道他的能力到底怎么样。”
他只是觉得赛西莉亚对这方面的事物感兴趣,于是打听了一下,得知船上有位怪物赏金猎人,想来,赛西莉亚一定会喜欢,所以请了人来做客。
他只是想让她开心。
尤琳知道塞恩是一片好意,并没有任何要责怪他的意思,她扫了眼地面上自己的影子,发现利维斯还没走。
她想借此试探一下这位怪物猎人的神之左眼是真是假。
她对安迪莞尔一笑,道:“那安迪先生可以用您强大的左眼看看这个房间里有没有隐藏的怪物吗?”
考斯特先生也饶有兴致地跟着附和了一句。
被赶鸭子上架的安迪只好说了句:“行吧。”
他直接撩起了覆盖在左眼上的刘海,令人惊诧的是,他右眼是蓝色,左眼的瞳孔却是金色的。这一下几人确实被唬住了,眼见着他收起吊儿郎当的表情,认真地扫视一圈房间后,将刘海重新盖住了眼睛。
又恢复先前不太正经的模样,笑着说:“检查完毕,没有怪物!各位大可以安心了!”
考斯特先生本来就不怎么相信这些,闻言只是哈哈一笑,没有说什么。
尤琳悄悄叹了口气,有些失望。
这家伙看上去就像个江湖骗子,不太能指望了。
她决定再试着挣扎一下:“我还有些好奇,既然安迪先生有……神之左眼,可以看穿怪物的身形,那有其他的怪物猎人吗?他们是怎么辨别怪物的呢?”
安迪说:“有是有,不过这职业危险又不讨好,愿意干的人少之又少。”
他透亮的蓝色眼睛望着尤琳的脸,挑眉一笑,“赛西莉亚小姐看上去确实对怪物有很着很浓厚的兴趣,这样吧,我这里有个小道具,名叫探魂灯,当怪物出现时,它就会发光。”
安迪身后的椅子上放着一个皮革背包,他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灯,外形就是个普通煤气灯的样子,只不过不会发光。
“送给你了赛西莉亚小姐,就当是我们初次见面的礼物,”
他将那盏灯送到尤琳面前,尤琳接过的一瞬间,原本暗淡的探魂灯竟然真的亮起了幽幽绿光!
众人脸色骤变,目光纷纷聚集在尤琳身上。
尤琳自己也懵了,没想到这个灯竟然比“神之左眼”还牛。
安迪看上去并不惊讶的样子,轻松笑道:“嗐,这灯都是初学者用的,不是很准,赛西莉亚小姐就将它当个小玩具吧。”
塞恩有些尴尬,觉得自己找了个并不靠谱的人,简直不是惊喜,而是个笑话。
尤琳还是将灯收下,然后说了句谢谢。
安迪冲她笑笑:“您喜欢就好。”
他凑得近了些,又冲尤琳抛了个爱心泛滥的媚眼,低声说,“若您遇上了什么麻烦,也可以来找我帮忙哦,我一向乐意帮助漂亮的女士。”
尤琳礼貌地微笑着,说:“好,感谢安迪先生。”
她脚下的影子像一摊流动的墨水似得缓缓往外蔓延了些,探魂灯的光芒更亮了,安迪未曾察觉,他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看不下去的塞恩直接从边上挤到两人中间,打断和转移了这场对话。
知道塞恩是好心,临走前尤琳也感谢了他一遍,顺带夸了两句:“谢谢你塞恩,这个惊喜真是在我的意料之外,你是个……好人。”
塞恩有些落寞地看着她:“你就只想跟我说这些吗?”
尤琳想了想,补充道:“噢!还有,你的发型也很可爱!”
说完,尤琳隐约感觉一道冰凉从影子里分化出来,探入裙中勾了一下她的腿——是利维斯在提醒她,他还在这。
塞恩看上去还想说些什么,尤琳着急忙慌地打断他,说:“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再见塞恩,今天真的谢谢你!”
尤琳发现塞恩简直就是一颗火星,只要他在,利维斯这根木头就会吃醋,燃烧,变得恶劣。
虽然这么想对塞恩有点不道德,但尤琳无法否认她喜欢看利维斯吃醋的样子,这从某种方面来说,满足了她的一种心理癖好。
回到房间后,利维斯贴着她,从她的影子里一寸寸地钻了出来,尤琳先是被那些触手包裹得严严实实,继而是利维斯的身体。
探魂灯绿光大作,像是一场无言的警告,尤琳将那灯放在旁边,然后主动抱上利维斯,踮起脚,想亲吻他的脸。
利维斯竟然侧头避开了。
尤琳吃惊地看着他。
利维斯在她面前转过身,说:“尤琳,再帮我绑一次头发吧。”
尤琳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说什么,她让利维斯坐了下来,抓起他的头发开始慢慢编发。
头发散落的利维斯总是给人一种孤高冷傲的疏离感,将长发绑成一根辫子后,看上去会随和一些,有种更不一样的感觉。
尤琳舔了舔干燥的唇,不解地问他:“你突然要绑头发做什么?”
利维斯回头望着她的眼睛,看似平静地说:“尤琳,显而易见,我的发型更可爱。”
尤琳脑子宕机了几秒,突然“噗”的一声,笑出了声。
“你这是在吃醋吗?”
利维斯淡淡地说:“醋是酸的,我并不喜欢。”
他只喜欢海水,或者纯净无味的甘泉,又或者……
利维斯扫了眼尤琳的唇和身体。
尤琳被他逗笑了:“好吧。既然你绑头发比塞恩还要可爱。”
她心中一动,坐进他的怀里,一手搭在他的肩上,一握住那根绑好的辫子,慢慢滑动,说:“那就绑着再做一遍。”
在膨胀中被束缚,尤琳也让利维斯体验了一次被紧勒是什么感觉,苍白清俊的脸上染着少有的绯色,漂亮得像是傍晚的海面倒映着绚烂的霞光。
他试图解脱,被尤琳严厉拒绝了。
其实尤琳十分清楚,这种小玩意根本绑不住他,但她就是想故意报复一下之前他的所作所为。不仅仅是在小镇的时候,还有方才他藏在桌下的时候。
明明近在咫尺,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要忍着欲望,还要控制着力量不能撑裂。
她在报复他差点让她当众出丑的行为。
利维斯眼里的幽怨简直要溢出来了。绑在辫子上的丝巾早已换了位置,虽然脆弱,却是最有用的栓绳。
“尤琳……”他喘息沉重,呼唤她的名字,含糊得又像是在说另一个词汇。
尤琳垂眸看了眼,见差不多了,才解开了触手上的束缚,然后是它。
她刚将丝巾拽在手里,眼前便被一道银色的月光迅速覆盖,沉重得像是要将她直接拽进深海,胸腔被水压所挤压,只能溢出断断续续的呼救。
然后被忽略,就像她刚刚忽略他的请求。
尤琳觉得以后有必要设置一个安全词,不然她可能真的会死。
只是现在,他们简直就像是一个无限符号,互相模仿复刻对方的行为,你来我往。
……
尤琳这一觉睡了很久,起来的时候浑身无力,像被人丢进石臼里捣了不知道多少回。
利维斯不在,尤琳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她起来换了一件足够严实的衣服,再加上一条领巾,才勉强把痕迹都遮住。
房间里气味未散,尤琳刚想去开窗,听到房门被敲响的声音。
他们折腾了将近一整天,到了现在正好形成了一个正常的周期,这个时间是早上九点左右,一般来敲门的不是送衣服的侍者,就是打扫房间的妇人。
尤琳打开门,果然,侍者将她昨天在盥洗室弄脏的那件裙子递了过来。
裙子已经清洗干净,干燥清香*,但尤琳记得自己昨天好像没有将衣物拿去清洗。
那件脏衣服被利维斯扒下来了以后,她就没管过那衣服去了哪里,现在怎么会出现在侍者那里?
尤琳抱着衣服,问面前的侍者:“你好,这衣服是……”
那位侍者依旧冲她微笑,一如往常地说:“不客气,女士,祝您生活愉快。”
说完转身离开。
尤琳抱着裙子僵在了原地,直到想起了什么似得猛地回头,那放在桌上的探魂灯刚好熄灭。
可就在下一秒,它又像诈尸般亮了起来,此时,门口传来清洁妇人的声音:“早上好女士,我是来打扫房间的。”
【作者有话说】
嗐呀,看这俩刚出来的那章评论,其实已经有人猜到了[点赞][点赞]不能光明正大给老婆洗衣服搞卫生,就偷偷摸摸进行[比心]
第38章
尤琳抱着探魂灯扭身跑出了房间。
太恐怖了!这简直跟手电筒一打开照亮一屋子鬼一样!
饶是她胆子变大许多,但生活中经常出现在面前的人突然换了个物种,还是会被惊一跳,甚至越想越头皮发麻。
她不知道利维斯去了哪里,当前只能先去找那个叫安迪的家伙。
安迪昨天悄悄告诉过她房间号,尤琳敲响门,开门的是个女人,穿着薄如轻纱的一层,多情的眼神扫视一眼尤琳,才冲门里喊:“安迪先生,你有客人来了。”
尤琳觉得自己像个电灯泡,不好打扰人家,正想走,安迪已经一手撑在了门前,衬衫随意敞开露出胸膛,冲她懒懒一笑:“怎么了,赛西莉亚小姐,刚来就要走。”
要不是看他给的探魂灯真有点用,尤琳多半会把他当成一个贪财好色还有点中二病的骗子。
“那你们慢聊,我就先走了。下次见,安迪先生。”女人穿好衣服后冲安迪抛了个媚眼,离开了。
尤琳发现安迪正在注视着她,女人甫一离开,他便朝她步步靠近,语调轻浮:“赛西莉亚小姐这个时候来找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烟草味随着他的靠近钻进鼻间,尤琳不满地皱眉,目光越过安迪看到他身后桌上散落着的几颗子弹,她后退两步,问:“安迪先生是为什么上船来?”
安迪歪了歪头,好像有些奇怪她的问题,他站在一步之遥的地方,漫不经心地说:“明面上当然是为了抓怪物,背地里嘛……”
他不老实的目光落在尤琳身上扫视,“做什么都可以。”
尤琳无视他的目光,保持平静道:“也就是说安迪先生知道莫利亚号上有怪物咯。”
安迪愣了一下,继续笑:“当然,我可是拥有神之左眼的怪物猎人。”
他继续朝尤琳慢慢靠近,目光在她漂亮的脸上流连,温吞地说,“那些狡猾的怪物常年混迹在人群里,只有我,才能看穿他们的伪装……”
两人的距离只剩下半臂,尤琳抬手制止了他:“安迪先生,我好心提醒你不要再靠近了,不然会出事的。”
安迪笑得荡漾:“一男一女待在一个房间里,当然会出事。”
尤琳却认真地说:“你误会了,我是说,你可能会死的。”
至于她,那将是另一种“死”法,尤琳可不想被他拉下水。
她不想跟他开玩笑了,接下来还有事要做呢,于是扫了眼他插在腰上的那只手,说:“把枪拿出来吧,我们认真聊聊。”
安迪瞬间变了眼神,他真的从腰后抽出了一把枪,然后对准了尤琳。
一改先前的语气,收起吊儿郎当,变得凌厉:“我跟你这个饲养怪物的人没什么好聊的。”
嘿,还玩反差。
尤琳此时不知道利维斯在不在注视着自己,好在这点只有她自己知道就行。
她故作轻松地说:“我说过了安迪先生,别那样做,不然你会死的。”
她指了指地上的影子,狐假虎威地恐吓。
安迪看上去想撩起头发使用左眼,尤琳立马叫住他:“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安迪用右眼紧盯着她,示意她继续。
尤琳也没想到这个安迪也是装货,她原本只是想看看他会有什么应对怪物的办法,现在情况有变,她只好临时改变一下策略。
她试图和他商量道:“你的左眼想必已经看出来了,这艘船上的怪物不少,但是就凭你一个人,别说救下这上面的人了,就连你自己恐怕都不能全身而退。我可以帮你,因为我也是人类。”
对方好笑道:“你自己都饲养怪物,我凭什么信你。”
尤琳说:“就凭我身后的怪物足够强,强到随时可以击沉这艘船,但他没有。凭这点就能证明,我们没有恶意。”
那把枪已经开始晃动。
他能通过左眼看出所有怪物的原形,只是怪物越强,他能看见的原形越模糊。
那天,他却在尤琳身上看到一团极其模糊的,会蠕动的黑影,就像尤琳说的,那只怪物很强,所以当时的他不敢轻易戳破。
安迪回过神,狐疑道:“那你们上船是做什么的?”
如果不说出一个具体的理由,他恐怕不会相信,于是尤琳说:“我想要找亚特兰蒂斯。”
简直是个万金油的回答,没有人会对能实现愿望的地方说不。
那把枪终于放下,尤琳松了一口气。
安迪身上的戾气散去,又恢复了先前不太正经的模样,往沙发里一躺,抬眼看着她笑:“不是说这是个交易吗?那赛西莉亚小姐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他将敞开的衬衫又扯开了一些,“事先说明,身体也可以哦。”
那胸膛长得跟个猕猴桃似得,尤琳没眼看,她还是更喜欢利维斯那种光滑白净的。
尤琳拿起桌上那几枚闪着银光的子弹,说:“你的这些子弹,看起来不太一样,它们能击杀怪物吗?”
安迪面露诧异:“你也想要杀怪物?为什么?”
“当然是自保啊。”
“你不是说你的怪物会保护你吗?”
尤琳将那些子弹毫不客气地放进自己的口袋:“万一有一天他不在了呢,我总要有点自保的手段。”
虽然她现在能驱策利维斯,但她不能将利维斯当成唯一的保护卡。毕竟别人永远不能是底牌,自己学到的本事才是。
可惜尤琳是真的没什么画法阵的天赋,学来学去也只会一两个法阵,在船上还没有用武之地。如果这位安迪真的有点本事,她必须得从他这里薅点什么。
安迪显然已经被她折服,两手一摊,道:“你说的对。这些子弹都用圣水浸泡过,对怪物具有杀伤力,不过这个方法是两百年前从我先祖那传下来的,到了现在,圣水的威力对怪物来说已经变小了不少。”
尤琳毫不客气地说:“有用就行,还有吗?或者你直接告诉我圣水怎么获得,怎么调配……”
尤琳报菜名似得,毫不客气地念了一长串。
安迪:“……”
这哪是交易,分明是来打劫的吧!
尤琳在收获一堆子弹后,心满意足地赶往四等船舱,不过戴斯并不在这,有人说他去找朋友玩了,吓得尤琳立马掉头,跑到奥利弗的房间。
房门被人一把推开,里面的两小只吓了一跳。
奥利弗的腿还没好利索,正躺在床上,旁边坐着戴斯,手里捧着一本厚重的书。
两人同时抬头看着尤琳。
奥利弗奇怪地说:“你跑那么快做什么,后面有东西追你吗?”
尤琳将灯攥在身后,说:“没啊。你们干嘛呢?”
“戴斯在念书给我听呢。我看不太懂字。”
尤琳慢慢朝他们靠近:“哦?念的什么故事?”
戴斯声音低低软软的:“只是普通的童话故事。”
探魂灯没亮。
尤琳疑惑了一下。
难道真是她猜错了?戴斯只是个性格古怪点的小孩而已吗?
戴斯看了尤琳一会儿,眨眨眼睛,说:“赛西莉亚姐姐,妮可阿姨说她有事找你。”
“啊,可我刚刚去四等船舱没看到她啊。”
“她已经回去上工了。”
尤琳说了声好,嘀嘀咕咕地走了。
奥利弗看着尤琳出门,也跟着嘀咕了一句:“她最近怎么老是奇奇怪怪的。”他看向戴斯,“继续吧戴斯,刚刚的故事说到哪了?”
“啊,让我看看。”
戴斯重新捧起那本厚重的书:“说到了疯狂的国王得到了无尽宝藏后,不惜杀掉了身边的亲人,朋友,忠仆。因为他怕他们会偷走自己的财宝,最后,他将自己连同宝藏一起封锁在城堡里,还在城堡周围设下了禁制,无人打扰。”
奥利弗见他久久没有说话,皱眉道:“这故事结束了吗?”
戴斯轻轻点头,说:“嗯,结束了。”
奥利弗摇了摇头:“简直是个莫名其妙的故事,再换一个念吧。”
戴斯合上书本,站起身说:“下次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做,奥利弗。”
奥利弗坐起身,拉住了他:“拜托你了戴斯,我一个人在这太无聊了,也就只有你能陪陪我了,你可是我唯一的朋友啊。”
*
尤琳没想到刚到厨房,就亲眼看到了一场好戏。
一个头上戴着厨师帽的中年男人正在对一群小厨师和小帮工训话。
“是谁偷的快点给我交出来!不然你们都别想拿到自己的薪水了!”
这句话一出,那群人立马用幽怨和猜测的眼神看着彼此,谁也不想被拖累。
妮可正好对着厨师长悄悄翻了个白眼,看见尤琳,眼睛亮了亮。
尤琳挺想吃这个瓜的,干脆走了过去,问了以后得知,是厨师长的宝贝不见了。
妮可撇嘴道:“谁让您有事没事把东西拿出来炫耀的,这不明摆着让人来偷吗?”
尤琳问:是什么样的东西被偷了?”
厨师长还没说话,妮可抢着说:“是一枚红宝石,有一枚鸽子蛋那么大呢。奥,就是那个古国小伙子拿来的。”
张为?
尤琳记得他一直是一个人生活,过得很拮据,没什么钱啊。他哪来那么昂贵的红宝石?
厨师长气愤地瞪着面前的人,说:“要是让我抓到是谁拿走的,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尤琳在边上插了一句:“一个假的宝石而已,也能让你这样兴师动众吗?”
瞬间,不知道多少双眼睛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
厨师长震惊得帽子都歪了:“假、假的?这怎么可能!?”
尤琳气定神闲地说:“你们说的那个古国人是我的仆人,他要是有红宝石那种东西,还用得着给我干活吗?况且那天我明明给他的是金币,让他借用船上的厨房给我煮几样异国美食,至于为什么给你的是宝石,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赛西莉亚外形出众,尤琳只要装装样子,俨然就是一副贵族之女的模样。这样的人会带着仆人出门,是很正常的事,以至于一时间,众人脸上纷纭变化,什么表情都有,但除了失主和偷窃者,更多的是看笑话的。
“好了,妮可阿姨你来一下,我有话要问你。”
妮可跟在尤琳身后离开,直到走出厨房,才敢放肆地笑出声来。“哈哈哈哈!活该,谁让他一天到晚嘚瑟那个红宝石!被偷了我高兴,是假的我更高兴了!”
尤琳也没好告诉妮可真相,其实她也不知道那红宝石到底是真是假。
等妮可又幸灾乐祸了一会儿,尤琳才问:“妮可阿姨,戴斯说你找我有事?”
妮可这才想起来正事,说:“奥是的,我差点忘了。那个古国小伙子上次把我书借去了,人又不见了,你能不能转告他一声,让他……把书还我。”
妮可的脸上忽然多了两团红晕。
尤琳觉得上次两人聊崩了,再次见面会很尴尬,所以一直也没去找张为,但这几次的信息加起来,让她原本落下的猜疑又重新提了起来。
正好这次有灯在,她还有一些特殊的装备。
尤琳应了声好,提着灯来到张为的房门前,敲响门。
门里没有人回应,她又敲了好几下,这才警惕起来,找了个借口让侍者开门。
房间里漆黑一片,空气沉闷。
尤琳摸索到床头的煤气灯,点亮后发现这个房间里看上去就像是……没人住过一样。
被子铺得整整齐齐,盥洗室内也十分干燥,她的手蹭过桌面,只蹭到了一层薄薄的灰。
显而易见,张为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如果他不住在这,那他还会去哪?
尤琳思绪乱了起来,隐约觉得好像有什么被自己忽略的地方。
就在这时,她手里的探魂灯忽然绿光大作,明亮到了一种能照亮整个房间的地步。
一道熟悉的,低沉的嗓音骤然贴在她身后,如同一个幽魂,慢悠悠地喊了一声:“尤琳。”
【作者有话说】
终于要掉马了[好运莲莲]
第39章
尤琳浑身一颤,手抖之下,啪的一声,探魂灯掉在地上,整个摔碎。
她回过头,看到一个人站在阴影里,无声无息,像鬼一样。
她试图喊他的名字:“张为?”
那人应了一声:“尤琳不是讨厌我吗?来找我做什么?”
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有种奇怪的幽怨感,加上刚才绿光大作的探魂灯,尤琳皱眉,脑海里闪过许多那些被自己忽略的地方,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细细回想起来,从他们上船后的第二天起,张为就开始变得无比奇怪。后来更是对她表现出了近乎……偏执般的爱意,从做中餐到无时无刻地跟着她,简直就像是利维斯的翻版。
但那时候尤琳以为利维斯再强也不可能会有夺人身体的这一能力,所以自然而然排除了这个念头,以为张为只是因为妻子跑了,所以想找一个替代品。
现在回想起来,他口中说的那位妻子的故事,代入到利维斯的视角,就像是在说她跟张为跑了。
所有断裂的思绪都在这一刻统统变得清晰,尤琳倒吸一口冷气,恍然大悟般瞪大了眼睛注视着面前的人。
还有妮可说的小说和红宝石,她就说利维斯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吓妮可,原来从一开始,他就在用张为的身份和她接触!
尤琳呼吸急促了几分,说不上现在是什么情绪更多,她听到自己冷声说:“利维斯,变回来。”
利维斯没有纠结尤琳是怎么看穿他的,他顺从地变回了原来的样子,银发蓝眼,静默地立在那里。
尤琳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你是从什么时候上船的?在我上船的第二天?还是说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要走,又在故意放跑我。”
随着她的逼问,利维斯身后无意识地裂开了一道口子,几条触手在地上焦躁地游走。
尤琳一看那触手,忽然想起了利维斯的另一个技能,冷哼一声,说:“看来给我送衣服和打扫房间的妇人也是你变的。”
利维斯并没有意识到哪里有问题,却敏锐地察觉到尤琳在生气,下意识地想要抱抱她。
尤琳将他的手拍开:“张为呢?你把他怎么了?”
利维斯顿了一下,诚实地说:“吃掉了。”
他还想说那简直是他吃过最难吃的东西,有道意识及时阻止了他。
尤琳就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拳头握紧了,才让自己能够冷静下来,说:“我之前跟你说过,张为是我的朋友,你不能伤害他。当时你明明答应我了,为什么,为什么现在要这么做?”
利维斯只挑了自己能回答出来的问题,简明扼要地说:“因为他要吃掉你的灵魂。”
尤琳满眼错愕:“你说什么?”
利维斯言简意赅地说:“张为是噬魂怪。”
但他知道人类向来多疑,只相信自己的亲眼所见,湿漉漉的触手迅速在地面画出了一道复杂的法阵,两人站在法阵中央,利维斯轻声念了句什么,瞬间,一幕幕画面如同巨大的投屏出现在虚空中。
尤琳以一个窥视的角度,看到了自己,那天她正坐在一家店的门前喝着咖啡,看着报纸。后来,她遇到了一个披着黑袍的黑乌鸦,那双眼睛透过她,读取了她过去的,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的记忆。
那是噬魂怪第一次意识到,世界之外还有另一个世界。那么它是否可以通过吞掉此人的灵魂,开启去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于是噬魂怪从尤琳过去的记忆里提取出了一个名叫张为的人类。
——那是尤琳高中时暗恋的班上同学,后来因为看到了一些有损形象的东西,这场暗恋才刚冒芽就死在了土里。
难怪……
难怪张为在谈起那些悲惨经历的时候没什么情绪,还有他那些下意识的小动作……摸鼻尖,尤琳想起来了,这也是那个男生才有的习惯。
被抹除的记忆随着噬魂怪的记忆视角又重新回到了尤琳脑子里,画面如同走马灯迅速播放,终止在噬魂怪被利维斯吞下的一瞬间。
利维斯以为尤琳得知真相,就会不再生气,于是分出一条触手,想要舔舔她。
然而尤琳却将那条触手拍开。
光影如同消散的萤火般褪去后,尤琳还没回过神来,她的思绪堪称混乱,最后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捕捉到了一条信息。
她看上去比刚才更加生气了,瞪着利维斯,说:“所以,你明明知道张为是噬魂怪想要吃我,却还是故意将我跟他放走了?利维斯,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被拍开触手后,此刻的利维斯看上去却比她还要混乱,缓慢地眨了眨眼,眼里有一些不知所措的茫然。
尤琳的反应,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越来越多的触手钻了出来,如同溢出的红色染料,空气被不断地压缩,争夺,所有意识发出躁动的低语。
利维斯对着那些杂乱的意识低喝了一声:“闭嘴!”
这句话在尤琳听来就像是他对自己说的,一下子更生气了,直接抬脚踹了利维斯一下:“去死吧你!”
她转身要走,一条触手闪电般追了上来,缠住她的手腕。
那些触手一向不能好好控制自己的力道,总是动不动就会把她缠得留下圈痕,然而这一刻,那条触手却只是轻轻地缠绕着她,如同一条柔软脆弱的花丝,轻轻搭着她。
简直就像是利维斯小心翼翼地拉着她的手。
连同他一向沉稳的嗓音也有些颤抖:“尤琳,别走……”
他一向占有欲极强,习惯了侵占和掠夺,此时此刻却变得有些小心翼翼,仿佛不是一只人人畏惧的怪物。
尤琳察觉到他的不安,心中微微一软。
她其实也想跟他好好聊上几句,他们之间不能总是她在他面前毫无保留,她也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然而利维斯却只会不断用试探的方法,然后独自在阴暗的角落里发狂,胡思乱想,和他的那些意识们一个敢说一个敢听地辩论。
尤琳柔下声来,试探地呼喊利维斯的名字,想心平气和地和他好好沟通一次。
谁知道刚出声,下一秒红潮覆盖而上,利维斯又将她困进了那所触手构成的红色密室。
重回故地,尤琳比第一次镇定多了,她坐在触手构成的软肉之上,抬手抚了抚利维斯的身体,像最开始接触时她安抚地哄着他那样。
轻声道:“利维斯,你是想和我说悄悄话吗?你说吧,我在听。”
利维斯却始终没有说话,甚至他将自己藏了起来。
尤琳感觉他比以前还难哄了,没办法,只能耐着性子道:“你不说话,那我就自己猜一猜。”
她想起他之前的做法,也效仿着,伸出舌头在密室的肉壁上轻轻舔了一口。
没什么味道,甚至没有海腥味,还挺让她意外的。
她说:“好吧,我猜不出来,你能不能自己告诉我?”
整个密室仿佛人类剧烈的呼吸一般重重抽搐了一下,密密麻麻的低频充斥在她的耳边。
利维斯嗓音低哑,却依旧好听得不成样子,自带着混响的效果在密室内回荡:“……因为我不知道,不知道尤琳是否爱我,你一直在逃跑,可明明一开始,是你说要成为我的妻子……”
他声音陡然加重,变得更沉,带着近乎疯狂的偏执道:“尤琳……不要讨厌我,不要离开我……我爱你,我爱你,你愿意永远留在这里吗?留在我的身体内,你不会寂寞的,我可以……”
尤琳平静地打断:“我不愿意。”
那道偏执的声音沉默了,就连红色的浪潮都像是停住了呼吸。
尤琳看不到利维斯的人,但这整座密室都是他。
她对着其中一处轻声说道:“以后,不要试探我了,直接来问我,我会告诉你所有问题的答案。”
“那尤琳告诉我,那个人类是谁?”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尾的,尤琳茫然地问:“哪个人类?”
利维斯说:“你说喜欢的人类是西方面孔……白发……长得高……”
尤琳回忆了好半天,才想起来是之前她和张为聊天的时候,为了打消他的想法随口胡诌了两句。
她说:“有没有可能,我喜欢的不是人类,但他可以变成我口中说的外形。”
利维斯迟钝地思考着,没思考出个结果。
尤琳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直白地告诉他:“是你,利维斯,我说的那个人,一直是你。”
她的语言就像流水淌过干涸的土地,利维斯的思绪彻底被打通,那些触手猛然变得亢奋,差点将尤琳颠得撞上前面的肉壁。
“那你爱我吗?”强大孤傲的怪物终于小心翼翼问出了这句话。
尤琳沉思着。
在穿越之前,她的生命就像是一滩死水,无论是坐在工位还是家里,都无法想象自己的未来,只能刷着手机,看着屏幕里的高空跳伞,看着渺小的人类征服雪山,仿佛自己也能跟着呐喊。
直到来到这个世界,带有怪物色彩的瑰丽世界就此展开,她终于可以做一些胆大妄为的事。比如一个人没有目的地出海远行,比如……和怪物谈一场恋爱。
从很早之前开始,尤琳除了在直面死亡,感受着恐惧带来的肾上腺素飙升外,她还摸索到了一个名为禁忌之地的边缘。站在边缘往下望去,是生与死中,人类与怪物的紧密贴合,荒诞又诡异。
但不置可否的是,即便是危险也有迷人的地方,就像死亡戈壁之于探险家,黑洞之于人类。
在心跳加速中,打破常规。
尤琳听见自己用坚定的声音,说:“爱。”
这个字眼依旧滚烫,但这次她没有撒谎。
在知道送衣服的侍者和打扫卫生的妇人都是利维斯以后,尤琳反倒是欣慰的,也是这时候她才意识到,利维斯对她做的那些并非是在刻意模仿人类的家庭模式,倒更像是他与生俱来的,对待伴侣的本能。
利维斯是个怪物,但他却告诉尤琳打碎一个碗是没什么的,别人的目光也并不可怕,他有时候正常的,比人类还像人类。
而尤琳所能告诉他的,是他们正在相爱,是家人的意义。
谁知道利维斯听了她的回答,却像是受到了欺骗一样,带着薄怒道:“骗子。尤琳是个骗子。”
随着他的情绪,红色的密室内气氛越加沉重,肉壁鼓动,像是他气愤的喘息,尤琳觉得头疼,但没忍住想笑。
她说:“你不是可以读取我的心吗?那为什么现在不试试呢?”
利维斯动摇了。
就像是新的试探,一条触手慢慢伸到了尤琳面前,可是尤琳并没有落泪,它无从入手,就在这时,尤琳抓住那条触手,将它含进了嘴里。
柔软的舌蹭过触手的尖端,继而灵活地打了几个圈,彼此的黏腻混合成一片亲密的水声。室内越来越闷热,更多的触手从肉壁中发芽似得探了出来,渴求地匍匐着,等待着临幸。
直到利维斯无法忍受,将自己呈现在尤琳面前,他眼巴巴看着那双漆黑的眸子溢满了水光,漂亮,迷人。
对利维斯来说,“尤琳”就像万米深海之下的一抹微光,在那样的深度,是不可能有光的,但她却出现了,像一个发光的小水母,像一个奇迹,像“爱”的名词。
在尤琳的安抚中,意识变得像泥泞混乱不堪,几乎忘了尤琳是个人类,想要往更深处探索。
利维斯阻止了它的放肆。
他用指腹蹭了蹭尤琳唇上的水渍,尤琳像是也生出了触手一般,柔软的舌沿着他的指腹轻轻滑过。
利维斯觉得自己像被电鳗电了一下,指间酥酥麻麻。
“怎么样,听出来了吗?我还是个骗子吗?”
利维斯深吸一口气,眸中的蓝光凝聚起了一场汹涌的风暴,哑然道:“这样听不清。尤琳,哭给我看吧。”
怪物的触手太容易伤害到她,但人类的触手却可以放肆一些,压迫得更深些,直到尤琳说不出话,眼角溢出生理性的眼泪。
触手舔过泪水,利维斯终于得到了一个心口如一的回答。
他从来没觉得如此满足过,仅仅三个字,就能填满他的一切。
他用指腹蹭去她唇上的水光,随后握住她的膝盖,正要换个地方继续的时候,尤琳故作严肃地制止了他。
“虽然你能坦白自己是件好事,但我还是有点生气,因为你一次又一次地戏弄我。”
利维斯脸上红晕未消,眼中还带着茫然。
他听到尤琳说:“所以,这次你不能用触手。”
【作者有话说】
[吃瓜][吃瓜][吃瓜]
第40章
他们脱离密室,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即便不用触手,室内也在利维斯的影响下变得潮湿阴冷,他的身体本来就是冷的,尤琳感觉有一块冰在身体上滑动,以至于身体在寒冷的刺激下过度紧绷。
这个“惩罚”对于利维斯来说反倒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人类有十根触手,虽然不如他的灵活敏锐,但尤琳好像对此有不一样的反应,以至于他也变得格外好奇,不断试探。
每抵达一处,尤琳都会不可遏制地战栗。
真神奇。
触手能传递回所有感官,有了之前的经历,利维斯早知道那些坑坑洼洼的地方就和他那些意识构成的密室一样。
但尤琳的密室还要敏感一些,当他用指腹每填满一个坑洼,尤琳就会在他肩背上留下一道痕迹,而按压的力度不一样,她便会发出不同的声音,好像一台漂亮柔软的钢琴。
那些崎岖的坑洼就是琴键。
利维斯就此弹奏,修长的指节被潮热的粘腻包裹着。
他试探地来到密室的尽头,叩响房门,力度不算重,然而就在瞬间,暴雨倾盆而下,淋了他一手。
利维斯越发觉得有趣,低头将那些水渍一一□□,尤琳痒得发笑,因为嗓子太过干涩,显得有些哑。
等他再度抬头时,尤琳发觉他在观察,连忙一手覆盖住他的眼睛:“别……”
她的皮肤泛着漂亮的粉色,温度从所未有地高,利维斯空出的手捉住她的手,冰凉的唇就着潮热的掌心吻了吻。
一冷,一热,他们简直般配。
利维斯忍不住好奇地问:“尤琳,你在那个世界的时候,也会这样做吗?”
他突然抛出这样一个问题,神情还很认真,一下子给尤琳整不会了,满脸涨红地否认:“没有!”
利维斯却看出来了一点端倪,抓住尤琳企图并拢的膝盖,两指合并,重重压下:“撒谎。”
尤琳顿时全身如被电流蹿过,差点没忍住。
利维斯停顿了一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变得慢条斯理起来,语气中带着一些幽怨,温吞地说:“尤琳,能和我说说吗?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尤琳被他折磨得快要发疯了:“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利维斯却不依不饶:“我想听。”
尤琳只当他是好奇,在轻重不一的□□中断断续续地说:“那个世界……和这里很不一样,那里没有怪物,科技也更发达,相隔千万里的人,只需要一个电话就能交流见面,很方便……”
利维斯打断说:“那个世界没有我。”
尤琳心中骤然一窒,好像有些明白利维斯不安的根源在哪了。
从一开始,尤琳穿越过来的那一天利维斯就已经知道她不属于这个世界,也知道了自己是一个小说中的怪物,即便再强大,和她也不是一个物种,甚至不在一个次元。
利维斯刚开始的放水或许只是为了试探她会不会背叛自己,直到深陷其中,便开始担心她终有一天会回到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没有怪物,没有他,完全陌生的世界。
如果放手了,这个世界上便不会再有她。
利维斯见她沉默,即便此刻还在她体内,也依旧不安。
尤琳抬眸时恰好对上那双蓝色的眼睛,里面充斥着躁动的狂意。
他问:“尤琳,你会回去吗?”
尤琳像从前哄他那样,捧住他的脑袋,这次却不掺杂任何欺骗地说:“你听好了利维斯,接下来我说的话都是实话,没有骗你,也没有撒谎。我不想回去,我只想留在这个世界,你也可以留在我的身边。”
利维斯的手彻底停住,眼睛像一块折射着月光的蓝色宝石,明亮得晃眼。明明被禁止使用触手,此刻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溢了出来,如同一道道绳索紧紧缠住尤琳,以此希望能缠住她的灵魂,永不离开。
那些触手比平时还要没轻没重,鲜红明艳地勒进软肉里,尤琳疼得惊呼一声,但还在能忍受的范围之内,这种感觉像是又回到了他们初见的时候,她为了活命而不得不亲吻眼前的怪物,将生命悬挂在刀锋之上。
心跳加速下,有种近乎诡异的……满足。
尤琳忍不住喟叹一声,觉得自己完了,简直是有病。
利维斯的鼻尖贴着她,低声问:“那尤琳,愿意跟我结婚吗?”
他此*刻的声音中混合了怪物的低吟,过去尤琳觉得那过于吓人,如今却觉得十分性感,像是海妖的声声蛊惑。
好在她还没彻底失去理智,保持着清醒地回了一句:“不……”
触手缠绕的力道猛地加重,几乎要把她的骨头勒断,甚至,她仿佛已经听到了骨头受到挤压发出的咯吱声。
尤琳一阵头皮发麻。
简直又怕,又爽。
她忍不住像以前那样撒谎地哄骗他:“我、我还没做好准备,你要给我些时……间……”
触手缠住了她的脖子,空气被剥夺,尤琳吐字艰难,头晕目眩中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利维斯真的会暴走地杀掉她。
但她知道他不会,于是恐惧渐渐被一种特殊的快感取代,像行走在连接大厦两端的一条高空钢丝之上,没有任何的保护措施,利维斯只会在她失去平衡往下坠落,无限接近于地面的一刹那将她捞起。
利维斯当然知道她在撒谎,可是他已经没有办法了,只能不断在她身上留下些什么,越多痕迹越好。
人类的十根触手已经不能满足,好在他有无数的,足以填满一切不平的办法。
最后,利维斯习惯性地将头埋在尤琳的颈窝,哑然道:“尤琳,亲我。”
随着尤琳张口在他肩头狠狠地留下了一个牙印,一股凉意在尤琳的小腹蔓延开来。
利维斯却还不知足,将自己的造物全堵了回去。
尤琳心力憔悴,又被折腾了几回合,整个人仿佛被从海里捞出来的一样,又像条咸鱼挂在利维斯肩头,直到最后才依偎在他怀里。
利维斯把玩着她的头发,呼吸依旧平稳,没什么情绪地说:“再和我说些那个世界的事吧,尤琳。”
尤琳闭着眼睛,连嘴皮子都懒得动弹:“你自己不是能看到吗?”
那语气又变得幽怨:“尤琳先前才说,我问什么你都会回答。”
尤琳:“……”
她只好强撑着眼皮,跟说睡前故事一样地同他瞎聊,“我呢,出生在21世纪,也就是……大概两百年之后吧,那个世界的科技水平很高,除了我刚刚说的电话外,还有电脑,电视机……”
利维斯:“电视鸡是什么鸡?像电鳗一样吗?”
尤琳被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了。
利维斯向来学习能力强,知识层面也不薄弱,但他却完全不知道另一个世界的事,这让尤琳不由自主产生了一种得意,可以一报当初的“上课”之仇。
还在古堡的时候,她一天到晚除了要上课外,还要忍受利维斯的恐吓,更可恶的是,利维斯教她的那些东西她压根没兴趣,也学不会,搞得她一度觉得自己像个白痴。
现在,两级反转,她也可以在他面前秀上一手了。
“电视机不是吃的鸡,它是个机器,连接电流后可以在屏幕上播放各种各样的影片。就有点像……一群被关在盒子里的小人给你表演节目。”
好吧,秀不起来,她根本不知道专业术语,只能用一种抽象的方式描述。
利维斯思考了一下,说:“我知道古国有一种皮影戏,跟尤琳说的很像。”
尤琳眼睛亮了:“对对对!就是跟皮影戏很像!”
紧接着眸光又暗淡了些,感慨道,“啊,现在要是有电视看就好了,好久没追剧了……”
利维斯抱着她没说话,却分出了一些触手。
那些触手蔓延到对面的墙上,喝疯了似得抽搐扭动着。尤琳皱眉看了半天,恍然看到灯光投射下,触手落在墙上扭动的影子,这才明白他这是在给她“放电视”。
虽然过于抽象,看不出它们在表演什么。
尤琳忍不住笑了,抱着利维斯的手臂蹭了蹭。
利维斯也蹭了蹭她,说:“尤琳,我还想听听小说的事。”
“小说?”尤琳当然知道他口中的小说指的是什么,不过现在时隔太久,她也不是很记得请那些内容了,毕竟是睡前迷迷糊糊中看的东西。
她回忆了一下,说:“我记得我是在一个推荐帖子里看到的这本书,标题噱头是19世纪最恐怖的怪物幻想读物,就去搜来看了看。不过那本书我还没看完,只知道大概内容是关于一个怪物,啊,也就是你,变成人类后隐藏在人类之中的故事。”
利维斯沉默了一会儿,问:“那尤琳觉得,我好看吗?”
尤琳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躲避那些被窝里乱钻的触手,笑着说:“说实话,你好看,但小说一般。”
她颇为纳闷,“那本小说在一些恐怖的地方氛围渲染是很到位的,但这个故事奇怪的一点在于,作者仿佛只是在写这个怪物的经历,比如写他上岸以来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就好像这个怪物没有一个具体目的,也就是没主线。”
奥,具体目的好像也是有的,那就是找家人,否则尤琳也不会一开始就被强迫玩一场过家家的游戏。
利维斯虽然听不懂她说的,但还是拍了拍她的头,喊了一声“尤琳”。
尤琳从那没什么情绪的声音里,听出了利维斯的不安。
她已经足够了解他了,所以对于她来说,利维斯不再只是一个小说里没有目的的怪物,而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自己思考的,她的爱人。
她将这些话如实说给利维斯听,于是墙面上扭动的触手舞得更欢了,还有一些藏在被子里的,随着她的话语慢慢膨胀。
好吧。
尤琳躺平了。
看在他今晚确实接收了不少信息量的情况下,她愿意再安抚老怪物几次。
……
梦中。
又是黑暗,熟悉的海面,还有那艘孤零零的小船。
尤琳见怪不怪地看了眼脚下漆黑平静的深海,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又有骷髅要来抓她。
她最近怎么老是梦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就像戴斯说的那样,在船上待久了的人都会开始做一些奇怪的梦,直到发疯。
所以她这是要发疯的前兆吗?
“赛西莉亚,你来了。”
空灵缥缈的女声落在尤琳身后,她回过头,看见琳达披着一头漂亮的红色长发,优雅端庄地坐在船头,面带微笑地看着她。
尤琳说:“你好像知道我会来?”
“事实上,我只能通过梦境和你交流。”
尤琳也在另一头坐了下来:“那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想要告诉我吗?”
琳达却轻飘飘地问她:“你想回去吗?回到原本的家。只要找到亚特兰蒂斯,你就能回去了。”
尤琳突然怀疑这个琳达也是利维斯变的,就是为了试探她到底想不想回去。
她跟随心意,坦白说:“我不想回去。”
琳达脸上一闪而过的讶异:“那你不想实现愿望吗?即使你不回去,也能在这个世界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尤琳漫不经心地说:“根据我看电影的经验来说,谁知道能实现愿望的亚特兰蒂斯到底是祝福还是诅咒。”
她盯着琳达的脸,目露怀疑,“而且,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一直在引导我寻找亚特兰蒂斯?”
琳达神情淡定:“当然是因为,我们是同伴,我已经彻底留在这个世界了,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回去。”
尤琳却觉得,事实并不是琳达说的那样。
她已经上过几次怪物的当了,这次特意多留了个心眼,说:“这样啊,那我愿意回去,看在大家同病相怜穿越到这里的份上,回去后我可以去帮你看看你的家人。你老家在哪个城市?”
琳达思考了一下,回答说:“榕县。”
尤琳一拍大腿:“卧槽!巧了!我也是榕县人!原来我们还是老乡!该不会我们还是同个小区的吧,我住在景阳小区,你呢?”
琳达说:“不,我不住在景阳小区。”
霎时,尤琳感觉脊背发凉。
她的回答没什么问题,问题是,榕县这个小地方没有景阳小区。
尤琳盯着对面琳达的脸。
她问:“我忽然有个问题,报纸上写着,你生病后总是在梦里呼喊亚特兰蒂斯这个地方,摩维寻找了许多书籍,才发现亚特兰蒂斯是个可以实现愿望的失落王国。换句话说,是你引导了摩维去寻找亚特兰蒂斯。”
琳达的表情僵硬了几分,扯了扯嘴角:“当然,因为我希望亚特兰蒂斯能治好我的病。”
“不对吧。你的回答就像是早就知道亚特兰蒂斯的神奇能力,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摩维?”尤琳眯起眸子,语气中多了几分凌厉,“我想,是因为真正的琳达一开始就不知道自己梦到的亚特兰蒂斯是什么意思!”
所以只能由摩维去查阅资料,寻找琳达口中的地点——真正引导的人,是摩维才对。
随着尤琳的逼问,“琳达”的眼睛在黑暗中闪过一星亮点,如同暗处蓄势待发的弓箭,箭矢发亮。
她并不说话,尤琳知道自己说对了,关于莫利亚号的故事,她经过这段时间的经历,脑海中产生了一个巨大的猜想。
“做梦,只会梦到一个名字吗?就像我跟你说,我昨晚梦到了帅哥,但总不能只有帅哥这两个字飘在我的面前,他一定至少是个人,不管模糊还是清晰,都是切切实实的一个人。同理,琳达一定是梦到了亚特兰蒂斯的形象,才能将其转化为文字。”
“你一直在引导我,询问我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那我就大胆猜测一下,亚特兰蒂斯或许就是我想象中的地方。可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琳达?”
她斩钉截铁地说:“因为亚特兰蒂斯的位置并不固定,只有穿越者,才能找到真正的亚特兰蒂斯!”
平静的海面开始翻涌,木船剧烈晃动,坐在暗处的“琳达”却一晃不晃,宛如被固定在原地。
尤琳扒着船的边缘,眼神隐隐亢奋,盯着对方继续说:“琳达生病后,摩维变卖家产,买了一条船带着她踏上了寻找亚特兰蒂斯的旅途,然而没过多久,琳达就因病去世,而摩维将原本的船卖了,买了现在的莫利亚号,继续在海上寻找亚特兰蒂斯。”
她阴阳怪气地笑,“啊……这听上去真是一个感人肺腑的故事,所有人都会觉得摩维继续寻找亚特兰蒂斯或许是为了复活妻子,或许只是寻找妻子漂泊在海上的灵魂,不管什么理由,这都是一个很完美的故事,适合刊登在报纸上吸引船客。这是谁教你的营销方法,琳达吗?”
坐在黑暗中的“琳达”慢慢站了起来,随着她的动作,她的身形在不断变高,变高的同时长发一寸寸收缩变短,五官如同柔软的橡皮泥,捏合,变形,直到变成一个男人的脸,嘴角向下,目光忧郁。
摩维站在晃动的船头,如履平地地朝尤琳靠近一步:“你,不怕死吗?”
尤琳也想学他一样假装无事地站起来装个x,但失败了,她只能蹲在另一头拼命稳住身体,抬头看着他,说:“你不会真的伤害我,因为你还需要我为你找到亚特兰蒂斯。”
但她并不知道摩维留在海上吸引船客的原因是什么,还有他为什么对亚特兰蒂斯有着那样的执念,更重要的是,为什么只有穿越者才能找到亚特兰蒂斯?
摩维神情悲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就像你说的,我不会真的杀死你。但是,莫利亚号是我的船,这条船上有上百号人。”
尤琳表情沉了下来。
他在用船上的几百条人命威胁她!
但是这个威胁对现在的她来说没用,因为利维斯也在这条船上。
尤琳松开一只手,摊开:“莫利亚是你的,这个梦却是我的。”
随着想象化作实质,一把枪落在她的手中,她将枪对准了摩维的眉心:“滚出我的梦!摩维!”
子弹脱膛而出,命中摩维的一瞬间却像是击中了一团雾气,摩维的身形散开又聚拢,毫发无伤。
他的表情变得更加悲悯,像是在看一只可怜无助的狗:“没用的,赛西莉亚,这只是个梦。”
是啊,这是她的梦!
尤琳骤然意识到最重要的一点,关键不是梦,而是她。
她在摩维惊愕的目光中,重新将枪对准了自己。
“那就再滚一遍吧死东西,还有,我叫尤琳!”
【作者有话说】
某人要挨打了[吃瓜]睡得那么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