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因为尤琳回家晚了,老怪物幽怨地缠着她,不愿意将她放离这个沙发。
尤琳也不知道这次哄了他多久了,只知道结束后两手发酸,整个人都好像浸泡在一个黄色的大染缸里。
太可怕了。
尤琳不敢看沙发上的黏腻的痕迹,颤颤巍巍地钻进了浴室,脱下衣服的时候才发现裙子上也沾到了一些。她不好意思去碰,红着脸将衣服团成一团丢到了一边。
等她终于出来的时候,利维斯已经将客厅收拾好,并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看着人模人样的,全然没有先前的疯狂。
他靠在柔软的沙发里,好看的长指间捻着一颗溢满黑气的玻璃珠,不知道在想什么。
尤琳生怕他会过激地把张为杀人灭口,连头发都忘记擦了,直接走过去将玻璃珠抢了回来,说:“这是我朋友送我的。”
利维斯抬头看她,半张脸隐没在晦暗的光线中,阴冷的神情显出了几分非人般的恐怖:“朋友?”
尤琳牙齿打颤,但没有否认:“对,朋友,你应该知道,人是不会随意伤害自己的朋友的。”
利维斯今天肯定看见了他们见面,瞒着没什么好处,不如坦而告知。
利维斯神情淡淡地说:“可他不是我的朋友。”
尤琳确认了某些事后,胆子越发大了起来,直接将毛巾拍在利维斯身上,佯装生气地说:“总之你不能像之前那样捏爆他!”
利维斯垂眸,慢条斯理地拿起那块尤琳用过的毛巾贴在脸侧嗅闻了一下,才说:“好。”
尤琳被他这个举动激得莫名心头一跳,好像他闻的不是毛巾,而是她。
她从利维斯手中劈手夺回毛巾,想找个看不见这家伙的地方继续擦湿漉漉的头发。
一条触手猝不及防地拦在了身前,利维斯起身,从身后靠近,将尤琳手里的毛巾又拿了过来,帮她一点点汲去头发上的水分。
尤琳感觉到那双手正在摆弄自己的头发,偶尔,微凉的指尖会蹭过她的耳尖,或是后脖颈,明明他们之间已经做过更加亲密的举动,但这一刻尤琳还是不可遏制地浑身发麻,好像利维斯漫不经心蹭过的,是她无数根敏感而脆弱的神经。
他细细拨弄着它们,尤琳感到些许微妙,好像自己也生出了无数的意识来。
其实利维斯也可以动用能力,只要一瞬间就能让尤琳的头发恢复干燥,但帮助她擦头发这件事,能让他感受到对方湿漉漉的发从指间穿过的触感,就像尤琳的“触手”和他纠缠在了一起。
要怎么样,才能和她纠缠得更深些呢?
利维斯微微出神地想,甚至没注意到尤琳喊了他的名字。
尤琳试图找个话题,打破一下这个略显暧昧的氛围:“利维斯,你见过会吞灵魂的怪物吗?”
利维斯收回思绪,依旧没什么表情:“没有,但知道。”
尤琳诧异道:“你活了这么久都没见过吗?”
利维斯淡淡地说:“不想见。”
尤琳注意到那个主观的用词,忍不住问:“为什么?”
利维斯说:“噬魂怪本体气味难闻,为了掩盖,它们往往会对人类下手。因为人类的灵魂最为纯净,对它们来说是最好的香料,能隐藏气味,变得和人一样。”
这是他有史以来说过最长的一段话,只是随着他的话语,尤琳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利维斯眸光一动,不知道是哪个意识出谋划策,让他的手若有似无地贴在尤琳的后脖颈,沿着脊椎缓慢向下,好像隔着皮肉在抚摸她的灵魂。
补充道:“但对于其它怪物来说,人类的全身都是最好的……食物。”
他的嗓音低沉悦耳,细听却依稀能听到胸腔内震动的混响,好像体内藏着一个重欲的怪物,借着利维斯的口诉说自己的欲望。
背后传来饥渴的吞咽声,暧昧的氛围顿时一扫而空,随着利维斯手指划过的地方,尤琳的身体也像被调整的琴弦,逐渐变得紧绷。
等一下,他不是喜欢她吗?怎么还想着吃她啊???
尤琳忍不住地想,还是说她猜错了,利维斯对她根本就只有食欲,就像养牛的一样,家里的牛一天不回家,也知道着急啊。
但很快她就转念呸了一声,自我反驳——谁会跟牛亲嘴啊!
尤琳不敢再让他擦头发了,逃难似得奔回了房间。
利维斯目光灼灼地跟着那道背影,直到完全消失,才低头看了眼那一点不受自己控制的“触手”,又一次有了复苏的迹象。
但没办法,尤琳已经被吓跑了。
*
第二天,尤琳又一个人出了门,让利维斯留在家里。她和张为约了见面,带上利维斯这个外国人兼怪物显然不太方便谈话。
不过利维斯肯定不会放过视监她,一想到背后时时跟着一道视线,尤琳莫名有些心虚,好像自己是去跟人偷情一样。
一种隐秘的情感在心头涌动。
尤琳忽然想到,如果她真的跟张为接触亲密,利维斯会做些什么?
杀人放火,还是在她回去后更加残暴地亲吻她?又或是……有其它的可能。
远处,一个站在沙滩边上的男人冲她挥了挥手。
尤琳回过神来,走到他面前,看着眼前这张亲和力十足的东方面孔,将刚刚浮起的一点恶劣心思压了下去。
算了,她可就这一个老乡,可不能被利维斯弄死了。
张为说要帮她看看身上的黑气,这是他昨天答应过的。
“怪物缠身,越为紧密,黑气越重……”他板着一张脸,一本正经,忽然看见尤琳脸红了,“怎么了尤琳?”
尤琳眨了眨眼睛,将方才脑子里随着字眼浮现的画面驱逐出去。
“没事。”她说。
张为捡来一根树枝,以尤琳为中心,在周围的沙滩上画下一圈圈的图案,像是某种法阵,然后口中念念有词,暗淡的线条随着咒语的完成迸发出明亮晃眼的白光,白光冲天汇聚为一个顶点,随后连接沙地生出一道半圆形的屏障。
尤琳好像看到了一场精彩绝伦的特效表演,惊得目瞪口呆,心想这老乡是真有两把刷子的人物啊!
忍不住抬手为他鼓掌:“厉害!”
不仅是在夸他的技能,也是在夸他。一个漂泊到陌生国度的异乡人,不仅将自己照顾得很好,还学会了安身立命的本事。
相比之下,尤琳这条咸鱼就显得逊色多了。
但人可以有很多种活法,张为这样的是一种,她这样平平淡淡的摆烂也能活。
张为拿着树枝戳了戳实体的屏障,骄傲说:“这个屏障可是我的拿手作,可以隔绝一切的外来物,现在那个怪物肯定找不到你了。”
尤琳跟着好奇地戳了戳屏障,像是触碰到了一面墙,但回弹柔软。
她迟疑了一下,转身朝张为靠近两步,小心翼翼地伸手戳了戳张为的肩。
张为看了眼她的手,一副被非礼了的样子抱住自己:“你干嘛?”
尤琳没有感觉到那股熟悉的窥视感,以及在她和别人靠近后后背刺来占有欲满满的提醒。
她和利维斯之间的蓝牙连接,就这么断开了?
一时间,尤琳不知道自己该是个什么情绪。
张为见她发呆,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怎么了这是?被非礼的好像是我吧。”
尤琳连忙跟他说了声抱歉,张为摸了摸鼻尖,表情古怪地盯了她一会儿,然后从斜挎在身上的布包里掏出了一个拳头大的水晶球,让尤琳把手放在上面。
起初水晶球内黑气蔓延,像一场厚重的雾气不断翻滚,张为神色肃然,认真盯着黑气的中央,额头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尤琳倒没什么感觉,只是看见张为神情认真,没敢出声打断。
黑雾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似得,张为托着水晶球的手一阵发紧。
——
安静的客厅,利维斯坐在沙发中,两眼望着虚空中的某处,一手支着脑袋。他的身后延伸出数道颜色暗淡的触手,那些没有目的的意识开始在屋子内游荡,像是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但是它们已经整理好了床铺,又收拾好了屋子,衣服也洗干净晾了起来,还把院子里的几棵树全都修剪了一遍,确实再找不到一件可以做的事。
墙角摆着一个落地钟摆,时间一分一秒地转动,慢得像是海水打磨礁石,一条触手拨开了钟摆外面的那层防尘罩,然后将时针拨动到昨天尤琳回来的时间。
门没开。
那条触手略显失落地回到利维斯身边。
利维斯第一次品出了“无聊”这个词的意味,这两天的等待几乎比它在海底沉睡的时间还要漫长。
他越是看着尤琳走在外面,和人无话不谈,越想走到她的身边,等人问起她身边的人是谁。
她肯定会当着他的面撒谎,说他是她的丈夫,但只要说的多了,听的人也多了,谎言就会变成真实。
利维斯放在膝上的手轻轻敲了敲,认为这个主意不错。
突然,视线中断,利维斯蔚蓝色的圆瞳在瞬间压缩成了矩形。
蹩脚的魔法阵,只能产生微不足道的作用,就像是人走在路上,却被一只蚂蚁拦住了去路。利维斯本该对此不以为然,但还是生出了薄薄的怒意。
于是所有意识迅速缩回到他的身边,开始出谋划策。
人类一般在面临抉择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但利维斯的脑子里却拥挤着无数个嘈杂的声音。
吵就算了,还都是些馊主意。
他有些烦躁地抬起搭在膝上的手,拍了拍那些杀意凛然的意识。
“别惹尤琳不高兴。”他低声道,既像是训斥,又像是对自己的一种提醒。
那些意识只好作罢,垂头丧气地散开。
利维斯没再连接尤琳的视线,只要她不离开,其余的怎么样都可以。
利维斯彻底无事可做,又在这时候忽然想到什么,直起身来,走到了一扇闭合的门前。
只要随意打开一扇门,就能连接到古堡的画室。
就在利维斯伸手握住房门的门把手时,一道窥视的视线忽然自身后传来。
他动作一顿,几乎将脑袋转了一百八十度猛地回过头。
一张非人且阴暗的怪物面孔从水晶球的黑气中突蹿了出来,张为盯得专注认真,陡然被吓了一跳,惊呼一声后松开手,水晶球整个掉在了地上。
好在是柔软的沙地,水晶球并没有碎裂,但上面还是浮现出了一道裂痕,像是被刚才里面恐怖邪恶的脸撞出来的。
尤琳没看清水晶球里出现的东西,倒是被张为的反应吓了一跳,见他一脸恐惧,喘气连连,忙问:“你没事吧?看到什么了?”
张为没有回答,他神经质地看了眼周围的法阵,确定没有任何异常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努力放松僵硬的五官,神色复杂地看着尤琳:“你你你你、你怎么会惹到这么个怪物?”
尤琳一愣,知道他是看到了利维斯。
“你知道这个怪物是什么?”
张为仍是心有余悸:“知道的不多,但我可以确定,这家伙一定是远古就存在的恶魔!”
他匆匆忙忙捡起沙地里的水晶球往包里塞,一边说,“你这忙可没人帮得了,我劝你还是把自己洗洗干净吧,虽然不能避免被吃,但好歹有点仪式感。”
说完正要开溜,走了两步没走动,低头一看,一只素白的手正扯着他的挎包带子。
尤琳一手拉着张为,一手捏着张“世界”塔罗牌。
这张塔罗牌是刚刚从张为的挎包里掉出来的,这让尤琳想起了拦住自己路的那个黑乌鸦老头,以及对方塞进她手中的“恶魔”塔罗牌。
尤琳觉得这一切并非是偶然,她抬头看着张为,攥着挎包带子的手紧了紧:“你也遇到他了?”
张为表情空白,似是在回想,半晌想起来后,整个人几乎是跳了一下:“卧槽,你也遇到了?”
尤琳忽然觉得哪里有点奇怪,但一下子说不上来,只问:“他跟你说什么了?”
张为已经忘记了逃跑,开始激动地谈论起此事:“他说我会在这个世界遇到同伴,然后往我手里塞了这张牌,本来我也不信的,不过水晶球没检测到他身上有怪物的气息——那你呢,他跟你怎么说的?”
尤琳松开手,将塔罗牌还给他,说:“跟你一样,也是同伴啊羁绊啊什么的……”
张为愣了一下,开始低头思考,嘟囔着:“竟然是一样的话术吗?他看起来也不像是搞传销的啊。”
话术,传销?
尤琳骤然意识到奇怪的地方在哪了。
她紧盯着面前的张为,试探地开口:“来是come,去是go?”
张为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他后知后觉意识到尤琳说了什么的时候,渐渐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回复:“点头yes,摇头no?”
两人的表情同时扭曲了起来,嘴巴张大,却在这极大的信息量中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能发出呃呃啊啊的声音,像两个相见恨晚的哑巴。
最后还是默契地达成了共识。
同时脱口而出:
“卧槽!”
“卧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