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81章√再度偷一个吻。


    虞影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陆惊澜这句话指的是什么。


    自己不就是轻轻推了他一下,暗示他留在那花魁身边打探打探消息吗?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虞影无奈地往后仰头,“我哪里是在推开你?我那是叫你留下打探消息。”


    其实陆惊澜明白,但他还是不大高兴。


    虞影看着陆惊澜的脸,正待说句什么,话到嘴边忽然停住,猛然坐起,捧着他的脸,凑得极近,去看他的眼睛。


    两人的鼻尖碰在了一起。


    虽说亲也亲过不少回了,对他俩来说离得这么近似乎应当习以为常。但虞影不说话,陆惊澜觉察到自己脸上他温热的呼吸,还是忍不住红了耳朵。


    犹豫一会儿,陆惊澜随心而动,想要再度偷一个吻。


    然而他刚靠近,虞影却往后撤开。


    虞影不是故意的,他没有注意到陆惊澜微微仰头的动作,他的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若有所思。


    原本陆惊澜有些失望,但见到虞影的表情,也收起了遐思。


    虞影很意外,因为他刚才在陆惊澜的眼睛里看见了一道久违的印记。


    陆惊澜从回来之后就奇奇怪怪的,莫非是因为这个印记吗?


    虞影收回思绪,问:“你可发现那花魁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说到这个,陆惊澜掏出怀中的小盒子,打开,露出里面的黑色丸药。


    在看见黑色丸药的瞬间,陆惊澜脑子里没来由响起了几道追魂索命一般的声音。


    “你想知道真相吗?”


    “喂给他吃……”


    “只要叫他吃下,就能解你的惑。”


    陆惊澜闭了闭眼,把这扰人心绪的声音赶出去,说:“这是她交给我的。”


    虞影从他手上拿过丸药,细细端详起来。


    丸药有一个指节大小,黝黑发亮,看不出什么不寻常。


    虞影把丸药放在鼻尖闻了闻,味道说不出的奇异。


    忽然,他张开嘴,眼看着就要把丸药吃下去。


    陆惊澜悚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做什么?”


    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是能随便入口的吗?


    虞影抬眼,看着他笑起来,“逗你的。”


    陆惊澜沉着脸,“这不好玩。”


    虞影不再玩笑,把丸药重新放回小盒子里。


    他并非闲来无事非要撩拨一下陆惊澜,而是在试探他是否真的被魅惑术控制。


    陆惊澜眼底的那点淡淡的印记,乃是中了魅惑术的标志。中招的人会失去自己的意识,只听从施法之人的命令,做出非己意愿的事。


    现在看来陆惊澜心志坚定,虽然中招,却没有受到影响。


    “我对炼丹一道不太精通。”虞影说,“看不明白这药丸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陆惊澜也不大懂炼丹。若是在宗门,还能请师兄师姐们过目,如今却是无计可施。


    原以为事情陷入僵局,谁知下一刻虞影吹了一声口哨,在廊下房梁上歇着的虞栖梢拍着翅膀,嘎嘎着从窗户外飞了进来。


    “嘎嘎!”


    大人你叫我?


    虞影把丸药放在虞栖梢面前,吩咐道:“瞧瞧这药有无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虞栖梢果真开始仔细观察,闻气味,时不时还用喙碰一碰。


    陆惊澜有些意外,“他真的能辨别吗?”


    他不是一只乌鸦吗?


    虞影自豪一笑,“当然,他可是从炼丹炉里孵出来的,鼻子很灵的,任何丹药,只要他一闻,就能说出其中所含的药材。”


    他说得很自然,也没有注意到陆惊澜在他说完之后怔愣了片刻。


    虞栖梢有点小尴尬。


    大人啊,您可不可以给我留点面子,不要到处说我是从炼丹炉里孵出来的……


    回过神来,陆惊澜表情如常,没有去问为什么虞影会知道小乌鸦是如何孵化出来的。


    虞影身上充满了秘密,陆惊澜对有关他的一切都知之甚少。


    但没关系,只要他还在自己身边,或许总有一天他就会坦白一切。


    很快,虞栖梢看完了药丸,小黑圆眼睛居然深沉地眯了起来。


    “如何?”虞影问。


    虞栖梢迟疑道:“这药丸里……并没有任何药材的味道,闻起来反而更像是……死人的味道。”


    此言一出,虞影和陆惊澜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惊讶。


    翌日。


    虞影带着陆惊澜去敲响了凌子弘的房门。


    若这枚丸药真是用人炼制的,那么那名为灼华的花魁背后绝对隐藏着不可见人的秘密。


    他们打算找凌子弘商议该如何处置此事。


    凌子弘打开门,将二人迎进来。


    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凌子弘惊得差点坠了手里的扇子。


    片刻后,他把扇子打开,扑扑扇起来,疑惑道:“可那位灼华姑娘为何要选中惊澜?她明知我们是修士,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此言不假,如果丹药真是由活人炼成,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应该悄悄行事才对,怎么她不躲着修士,反而还主动找上门来?


    虞影说出了自己的推测:“或许是因为她对自己的魅惑术太过自信。昨日惊澜回来,我发现他眼底有被施过魅惑术的印记。”


    昨晚虞影什么也没跟自己说,陆惊澜此时此刻才知道原来自己是中了魅惑术。


    “魅惑术?”


    凌子弘惊讶不已。


    “我记得魅惑术是阴阳宗——也就是从前的合欢宗的独门秘术。阴阳宗里的男女弟子全都精通此术,并且很会隐藏自己的修为,向来扮弱噬强。”


    凌子弘一边回忆一边说:“几百年前,当时他们还叫做合欢宗。其中的一任宗主为一己之私采阳补阴,害死了好几百人。神霄宗便替天行道诛杀了那任宗主,从此他们就消沉了下来。直至近来几十年间,改名为阴阳宗,再度出现。不过因为他们如今规模不大,没有多少弟子,不成气候,所以宗门只是派人随时留意阴阳宗的情况,并未赶尽杀绝。”


    “难不成这位灼华姑娘其实是阴阳宗的弟子?”凌子弘猜测。


    “恐怕梁三婶的丈夫真是被人所害。”陆惊澜说。


    想到自己还误会梁三婶是为了讹钱,凌子弘满是愧疚地叹了口气。


    虞影收回药丸,说:“我和惊澜打算去找梁三婶询问情况。只怕受害之人不止梁三婶的丈夫,凌师兄,拜托你今日多在城内打听醉红尘其他客人的消息。”


    凌子弘毫不犹豫地点头,“行,小事一桩,交给我吧。”


    三人很快商定,虞影和陆惊澜出门去找梁三婶,剩下凌子弘一人坐在椅子上。


    沉思片刻,凌子弘也起身,打算先去看看顾桃在做什么。


    冷静了一个晚上,凌子弘认为自己得先为昨日那番过分的话道歉,然后再与顾桃划清界限。


    然而敲了一阵门,却没有得到回应。


    凌子弘只好擅自推开门,一边喊着“我进来了”,一边走入房内。


    屋内整洁如新,窗户半开着,阳光投射在桌上,不见半点尘灰,倒映出剔透的金光。


    空无一人的屋子显得有些空荡荡。


    凌子弘愣了片刻,才发现桌上压了一张纸条。


    他缓步走过去,拿起纸条,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我走了。”


    凌子弘将纸条揉成团,情绪不明地“哼”了一声,随后把纸条烧成灰烬——


    东街包子铺。


    大清早,正该吃早饭,按理说应当是包子铺最忙碌的时辰,可梁三婶的包子铺里却没有几个客人。


    仅剩的几个客人则不像是专程来吃包子的,他们坐在位置上,不紧不慢地咬着包子,眼神却黏在梁三婶的身上。


    梁三婶自然能感觉到那一道道不怀善意的目光,但她只能装作不在意,继续盯着蒸屉。


    “三娘,给我再来两个菜包。”


    有个男人喊到。


    “好嘞。”梁三婶应了一声,用盘子盛了两个菜包端过去。


    把盘子放下,梁三婶转身就要走。


    然而那男人突然抓住梁三婶的手臂,不许她走。


    那人坏笑着说:“三娘,你男人走了也有几个月了,就没想过再找个好人家?”


    说着,他竟想要去摸梁三婶的腰。


    身旁其他客人也嘿嘿笑起来,附和着说:


    “是啊,一个寡妇可不好讨生活,屋里没个男人可不行。”


    “三婶你其实年纪也不算大,晚上就不觉得被窝里冷吗?”


    “还是要有个夫君才靠得住。哪怕你叫了你外甥过来帮忙,总归是不一样的,你看他现在敢出来护着你吗?”


    梁三婶想要挣脱男人的手,可她这段日子为了丈夫的后事操劳太过,力气不够,甩了两下,没能甩开。


    见她反抗,男人们更觉有意思地笑出声来。


    “我呸!”梁三婶一口唾沫吐在那动手动脚的男人脸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你们不就是眼馋这个铺子吗?老娘谁也不嫁,你们梦里想去吧!”


    那男人抹掉脸上的唾沫,气得咬牙,扬手就想给梁三婶一巴掌。


    他的巴掌没能挥出去,便被人从后方紧紧抓住。


    那人力气极大,他挣了好几下都没撼动半分。


    男人回头去看,竟看见了一名容颜俊朗的郎君,周身气质不凡,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坐在路边摊吃包子的人。


    陆惊澜抓住男人的手腕,一下将人甩飞,男人在街面上滚了好几个滚,直到装翻对面的粥铺的锅才停下来。


    滚烫的粥倾倒在男人的身上,烫得他吱哇乱叫。


    粥铺老板抱头大喊着:“要死啊!”


    铺子后面,梁三婶的外甥听见动静不对,姗姗来迟,看见陆惊澜气势汹汹,还以为是有人来砸场子的,当即吓得瘫坐在地上。


    虞影从陆惊澜身旁走出来,笑意吟吟看着梁三婶,说:“婶子,来两屉肉包子。”


    第82章 第82章√我等你。


    突然来了两个看起来就不好惹的人,原本在包子铺看热闹的闲汉不敢再多逗留,赶紧缩着脖子灰溜溜跑了,生怕成为下一个被热粥浇头的倒霉蛋。


    虞影和陆惊澜走进铺子里,捡了个位置坐下


    他们二人气质不凡,梁三婶见过一次就很难忘记。


    没想到他们会再度找上自己。


    虞影又催了一遍,问:“婶子,没有肉包子了吗?”


    梁三婶这才回过神来,应了声“有的”,忙回身去蒸笼前面端了两屉肉包子过来。


    她放下包子,与此同时,虞影招呼说:“婶子坐吧,我们有事想要问问你。”


    梁三婶看着他俩,犹豫片刻,还是没有立即坐下。


    她略带警惕地问:“你们既不愿帮我,今日又来找我做什么?”


    虞影看了陆惊澜一眼。


    陆惊澜会意,温和道:“上一次是我们对婶子有所误解,事情还未了解清楚就妄下论断,是我们不对。”


    陆惊澜长得好,剑眉星目,五官周正,眼神坚定而清澈,举手投足间正气凛然,说话永远慢条斯理带着五分客气,很能博得陌生人的信任。


    比起某个总爱未语先笑,看上去和和气气实际上眼神永远带着十足戒备意味的大魔头,陆惊澜简直就把“我是好人”四个字刻在了脸上。


    果真梁三婶听了他的话,警惕的神情放松不少,在对面凳子上坐了下来。


    “不知婶子可否细讲讲你丈夫生前的事。”陆惊澜问,“在他过世之前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


    提到自己的丈夫,梁三婶叹了口气,把手中帕子放在了桌上,“怎么没有?不寻常的地方多着呢。他自从开始去那娼窝子,整个人都变得有些神神叨叨的。”


    “怎么说?”虞影问。


    梁三婶想了想,今日她的情绪没有昨日那般激动,说出的话也条理清晰了许多。


    “我与他成亲二十年了,他一直都*是个说好听点叫老实本分,说难听点叫胆小窝囊的性子,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所以如果不是我亲眼发现他居然敢往醉红尘去,根本不敢相信他有这种胆子。”


    “我们一家都指着这包子铺过活,是他爹传给他的。一年下来吃喝不愁,但也绝对剩不下多少钱。何况我男人他胎里带了弱症,每个月都要吃药,光抓药就得花不少钱,哪里来的钱去□□?”


    梁三婶止不住地摇头叹气,“那段日子他总说跟朋友们吃酒,一个月就去了五六回。他从前有点钱就省着,说要把我们现在赁的院子买下来,从来不拿出去乱花,更不爱吃酒。我觉得奇怪,跟过去一瞧,才发现他根本就是去逛窑子了!”


    “我揪着他的耳朵把人拽回屋里,我问他哪里来的钱逛窑子,是不是把抓药的钱扔进去了,是不是不想活了,打算快活最后一段日子就去死?”


    说到激动处,梁三婶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虞影没想到她会突然来这一下,正认真听着呢,给吓了一跳。


    “结果他反过来说我不懂,他说他早就没吃药了,身体好着呢!还说他的病已经治好了,之前看的都是庸医,想一直赚他药钱,才拖了大半辈子都没治好。”


    梁三婶气得咬牙,双手一摊,“他话是这么说,结果呢,不出俩月,嘎巴就死了。你说这人怎么能蠢成这个样子?”


    “肯定就是那个什么花魁,唆使他不吃药,好骗他把钱全交出去,这才把人害死了。”梁三婶说,“你们说,酒楼是不是该负责?赚这种丧良心的钱。那是条人命啊,为了钱,连人命都能害。”


    最后,梁三婶义愤填膺道:“就算酒楼真的不赔我钱也没事,我还有铺子,勉强能养活自己……我只想他们这种害人的店关门倒闭,别再害得其他更多人家破人亡。”


    大致了解过情况,虞影和陆惊澜付了包子钱,辞别了梁三婶。


    梁三婶充满期待地问他们能不能让醉红尘关门,他们没办法承诺什么,只能说会帮忙查出真相。


    从包子铺离开,两人走在路上。


    陆惊澜思索着说:“如果花魁只是为了赚钱,其实她有比包子铺老板更好的选择。”


    以灼华的名声,连远在雪掩城的北玄王府大公子都慕名前来求见,她如果真的是为了钱,选这种权贵为客人,随随便便就能赚来包子铺老板几辈子都不可能掏出的钱。


    虞影手里捏着那只装着药丸的盒子,补充道:“而且梁三婶话里从未提到过什么丸药。”


    陆惊澜沉吟片刻,推测说:“会不会花魁也给了包子铺老板一枚丸药,声称这药可以治好他的病,才叫他以为自己的病彻底好了?”


    不是没这种可能。


    虞影看向陆惊澜,问他:“昨夜她把这药丸给你的时候,有没有对你说这药丸有何效用?”


    陆惊澜停下脚步,诡异地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吐出一个字:“有。”


    虞影不明白他为何忽然变得这般奇怪,说话吞吞吐吐的,又问:“她怎么说的?”


    犹豫片刻,陆惊澜抬起眼,直直盯着虞影,说:“其实这枚药丸是给你的。”


    “给我的?”虞影指了指自己。


    陆惊澜侧过头不去看他,“她说这药可以让吃下的人变得坦诚,会诚实回答任何问题。并且清醒过来之后,服药的人什么也不会记得。”


    听到这个功效,虞影起先还不太明白,旋即他想起来从前陆惊澜就曾表露过对自己身世的好奇。


    虞影也知道自己身上有太多秘密和说不清的地方,陆惊澜会好奇再正常不过。只是他不能说,也不知从何说起。


    看来那名花魁当真与阴阳宗脱不了干系,不仅会魅惑术,还懂得某些看透人心的法门,因而才能抓住陆惊澜心中的执念,趁虚而入。


    虞影有点心虚但不多地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道:“咳……那看来这药丸的效果只是那花魁胡编来骗人的,不重要,忽略吧。”


    陆惊澜没有多问,“嗯”了一声,继续说下去,道:“现在我们需要考虑的是,要如何证明包子铺老板的死与那名花魁有关。”


    他们现在掌握的只有一枚用途不明的丸药,以及梁三婶那番根本不完整的回忆,根本无法证明包子铺老板真的就是被花魁灼华害死的。


    两人各怀心思,安静了一路,回到小院。


    回屋之后,陆惊澜与往常一样坐在窗边看书,照他这架势,估计在离开四春县之前就能把随身带着的书看完。


    虞影躺在床上,鞋子脱了,一条腿弯曲,另一条腿架在弯起的那条之上。


    屋内静谧,只能听见陆惊澜翻动书页的声音,以及虞影平和的呼吸声。


    一路上,两人同乘一驾马车,无论做什么都在一起。


    因此不知从何时起,两人已经习惯了另一个人存在于触目可及的地方。


    彼此不需要说话,做各自的事,也可自得其乐。


    无事可做的时候,虞影总不爱动弹,这副身体弱得出奇,稍微走几步就会累。他平时能多睡一会儿就多睡一会儿,恢复气力。


    上回擅自使用了大量魂力,虞影的经脉变得更加脆弱,薄如蝉翼,仿佛稍有不慎就会四分五裂,他已经没办法再对抗一回蛇妖那种等级的敌人。


    但还好,原来那具身体的下落已经有了眉目,等找了原本的身体,把神魂换回去,这具弱鸡身子就算完成使命了。


    思绪乱七八糟,胡乱飘忽,虞影想到什么,转过头,看向窗边的陆惊澜,“喂,问你个事儿。”


    陆惊澜从书本中抬起眼,“嗯?”


    “你……”


    虞影顿了顿,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


    他问了下去:“你不是想要知道有关我的事吗?为什么不干脆骗我把那药丸吃下?”


    陆惊澜似乎没有想到虞影会问这个问题,神情有瞬间意外,随后才轻笑一声。


    他回答道:“先不说这药丸很有可能没有任何用处,反倒会伤害你。再说了,我也不想用这种方式窃取你的秘密。”


    “如果你愿意说,那最好。”陆惊澜的话停在这里,重新低下头去看书。


    虞影在心里为他补全了没能说出口的后半句:如果不愿意,那他也不会多问。


    虞影叹了口气,这臭小子太光明磊落,但也正是因此,所以偶尔=显得有点傻,把自己搞得可怜兮兮的。


    “虽然我的确对你隐瞒了很多事。”虞影说,“但我没有对你说过谎。或许有一天,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你。”


    这句话其实很重。


    即便是从前,大魔头也鲜少信任一个人到能够坦诚有关自己的全部,更别说他还处在随时可能被天道发现后诛灭的危险之中。


    陆惊澜也同样郑重地点了点头,“好,我等你。”——


    几日后,消失多日的凌子弘再度出现,风风火火把虞影和陆惊澜叫到了自己屋内。


    他猛灌了好几杯茶水,喘着气说:“我打探到了灼华姑娘最近常接待的客人是谁。”


    虞影看他这幅样子,没忍住问了句:“有人在追杀你?”


    凌子弘一摆手,“那倒没有,我只是去蹲墙角……不是,打探消息的时候,遇到一点意外,所以跑了两步。”


    虞影:“……”


    看来是蹲墙角偷听被别人发现了。


    陆惊澜把话题拉回来,问:“是谁?”


    “是县太爷家的公子。”凌子弘得意一笑,这笑容里充满了虞影无法形容的“小人得志”。


    系统:【狗仔,是狗仔拍到独家新闻后露出的奸笑。】


    虞影没听懂,陆惊澜先一步,又问:“有什么特别的吗?”


    富家公子上青楼,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听我说完。”凌子弘眼睛发亮,“这县太爷的公子并不是自己去找的灼华姑娘,而是……县太爷亲自押着他去拜访的。”


    嚯。


    真是活得久什么怪事都能遇见,居然还有老爹强押着儿子去狎妓的?虞影心想。


    凌子弘压低声音,说:“更神奇的还在后面呢——这位公子是远近闻名的龙阳断袖癖,从来不近女色,前段时间还闹出过娶男妻的事呢!”


    第83章 第83章√美男计。


    四春县虽处于玄雪州境内,但四季如春,即便秋冬时节,城内也有开不败的花,景致艳丽,风雅有趣。


    城内富贵公子们最爱聚集在花前树下,吟诗作对,饮酒赏花,是为雅集。


    县太爷家的公子林和松便是其中的常客,他自个儿也酷爱筹办各种雅集诗会。


    几日后,就正好有这位林和松公子的雅集,选在他母亲名下的一处名为桃园别院的地方举办,几乎城内所有的年轻公子都收到了请帖。


    凌子弘不知从哪里也搞来了一张请帖,拍在桌面上,叩叩敲了敲,“这就是我们接近那林少爷的大好机会。”


    看来他消失了几天当真花了不少心思去打探消息,虞影和陆惊澜认真地听他安排。


    “那日前去的人会很多,我们若是不想点好法子,恐怕和那林公子连话也说不上,更别提打探花魁的消息了。”凌子弘说,“但我们也不可暴露修士的身份,否则太过扎眼,很可能打草惊蛇。”


    “那你说怎么办?”虞影抱着手臂,问。


    凌子弘嘿嘿一笑,竖起手指,说:“林公子不是断袖么,那我们就使出美男计。”


    虞影噎了一下。


    “……谁去当美男?”


    凌子弘看向了一旁的陆惊澜。


    陆惊澜后脖颈传来一阵凉意。


    “我们家惊澜长得容貌端方、芝兰玉树,气质更是皎皎如云间月。”凌子弘毫不吝啬溢美之词,“还有比他更适合的人选吗?”


    “有。”虞影上前一步挡在了陆惊澜的面前,“凌师兄,我认为你更合适。”


    凌子弘大惊,推拒道:“论容貌,在惊澜面前,为兄也稍逊一筹,还是他去最好。”


    谁知虞影却说:“各花入各眼,在林少爷眼中或许师兄的长相更讨喜。何况师兄纵横情场多年,自然更明白如何勾引一个人。陆惊澜却是个愣头青,只怕坐在林少爷身边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把人无趣死了。所以还是凌师兄你去最为合适。”


    凌子弘还想再辩驳,说:“可……”


    虞影抢先打断他,“在场三个人,我们少数服从多数,认为凌师兄更适合实施美男计的人,举手。”


    说罢,虞影举起手,陆惊澜也不假思索支持这项决定。


    凌子弘:“?”


    虞影拍拍他的肩膀,“二比一,凌师兄去吧,我们看好你。”


    凌子弘:“???”


    这对吗?——


    翌日,桃园别院。


    一场雅集汇聚了四春县城内所有富贵年轻公子,别院门前车马往来,门庭若市。


    有一架灰扑扑不大起眼的马车停下,从上边走出了三位丰神俊朗的公子。


    第一位公子身着玄衣,眉眼间充满凌厉,嘴角带笑,肩膀上歇着一只浑身乌黑的硕大乌鸦。


    第二位公子一袭墨色长袍,相貌出众,温和似玉,让人见之心生亲近,却又不敢贸然靠近。


    第三位公子……


    长得也是英俊挺拔,但不知为何选了一身别扭的淡粉色轻纱长袍,脸上似乎还抹了点胭脂水粉,引得众人频频回首。


    虞影看了凌子弘一眼,赶紧抬头望天——害怕自己忍不住笑得太大声。


    凌子弘臊得恨不能用扇子把自己的脸全部遮住,但他的扇子在来之前就被虞影收走了,美其名曰与今日的衣裳不搭。


    因而此时他不得不顶着周围人的目光往别院里走。


    “这真的可行吗?”


    走进别院后,凌子弘咬牙质问虞影,“我怎么觉得我这一身别说勾引人了,别吓死人就谢天谢地了。”


    虞影耐心为他解释,说:“我们并不清楚林少爷究竟喜欢什么样的男子,若做寻常打扮,很有可能无法引起注意。你如此打扮,起码能让所有见过你的人把你记住,也能让所有宾客讨论你,林少爷听见有关你的议论后,觉得有趣儿,自会想要见你。”


    凌子弘无语地盯着虞影,这番话听上去挺有道理的,但他总觉得虞影只是在故意坑他而已。


    今天早晨,虞影甚至想在他的嘴上抹大红口脂。


    虞影安慰他,说:“总归我们只是为了接近林少爷,又不是真的要诱惑他。难不成你希望打扮得好看一些,真被那少爷看上?”


    这样一想,凌子弘总算豁然开朗,不断点头,夸赞虞影道:“虞师弟真是高瞻远瞩啊,是为兄狭隘了。”


    “过奖过奖。”虞影谦逊。


    陆惊澜将二人的对话听在耳中,心中暗暗叹气。


    凌师兄如果知道虞影在给他梳妆结束之后抱着肚子笑了整整一刻钟,就不会相信他此刻的鬼话了。


    正如所料,前来雅集的人太多,林少爷和最亲近的朋友们都在池塘中央的亭子之中,亭子周围轻纱遮盖,外人无法窥探其中,更无法越过池塘随意靠近。


    只有林少爷看中了谁,才会有下人撑小舟来把人载往池中心的亭子里。


    虞影心知肚明,这种集会说好听了叫雅集,实际上却是林如松那群好龙阳的贵公子们挑选娈.童的聚会。


    四春县再如何富庶,数得上号的富贵公子也不至于塞满整座别院,因此实际上今日前来参加雅集的大多是家境普通甚至贫寒的读书人,做着搭上贵人一飞冲天的美梦,殊不知自己已经成为了供人随意挑选的盘中餐。


    北玄王府遴选在即,四春县聚集了不少外地来的读书人,他们不知晓林如松的秉性,只当这是一次接近权贵、平步青云的好机会。


    当然,也有许多人明知集会的真正目的,但依旧选择前来。


    虞影三人找了一处位置坐下,果然有不少人看向凌子弘,叽叽咕咕,窃窃私语。


    想明白之后,凌子弘也不羞耻了,大大方方任他们看去。


    不出片刻,就有两名小厮前来,客客气气地请他们三人去湖心亭,说林少爷想见见他们。


    在去往小舟的路上,凌子弘朝虞影投去一个满是敬佩的眼神,似乎是在说:“虞师弟妙计!”


    虞影伸手往下按了按,颇为谦虚道:“小事,不足为提。”


    池塘不大,刚上船不多久就到了亭外。


    小厮为他们三人掀开轻纱,露出了亭内的景象。


    一名瘦弱苍白的锦服公子坐在中央,应当就是今日雅集的主人,林如松林少爷了。


    他尚未及冠,格外年轻,却神情憔悴,眼下乌黑,显而易见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左边坐了另一位公子,可能是林少爷的好友,同样病恹恹的。


    右边几人衣着就朴素了许多,还不如林如松的小厮穿得好,他们动作拘谨,脊背挺直而坐,看来是一些家中贫寒的读书人,第一次参与这种雅集,有些局促。


    林如松听到下人说今日来的人里,有一个人打扮得甚是奇怪,明明长得不错,却穿一身淡粉轻纱衣袍,还用了脂粉,把自己搞得不伦不类,想要巴结的心思昭然若揭。


    想要攀上自己的人太多了,林如松很是不屑,结果小厮说与那人同行的两人亦是容貌出众,他一辈子不曾见过那般好看的男子。林如松这才来了兴趣,叫传三人过来瞧瞧。


    本以为是小厮少见多怪,林如松这些年见过多少男人,大多数还没他自个儿好看。


    然而三人一走进来,林如松的眼睛便缓缓睁大,慵懒靠着的身子也坐了起来,一直盯着其中的某个人挪不开眼。


    那人眉间一缕疏狂,看似在笑,可神情中全是不受束缚的桀骜。正如他身着的那件玄色衣袍,神秘的浓黑之中浸染而出张扬危险的红,好似缓缓涌动的血。


    林如松从未见过这般符合自己心意的人,一时愣住。


    他的眼神太直白,凌子弘明显感觉到不是在看自己,慢慢侧过头,看向虞影。


    陆惊澜也跟着看过去。


    虞影:“……”


    他当然也发觉了林如松看的人分明是自己。


    这回轮到凌子弘忍不住想笑了。


    三人入座,林如松直接忽略掉陆惊澜与凌子弘二人,满心满眼只有虞影,问他:“不知这位公子尊姓大名?”


    虞影不大想回话。


    凌子弘在他对面用口型提醒他:“美男计。”


    陆惊澜则默默端起酒杯,尝了一口。


    酒很烈,他不惯饮酒,喝得眉头紧皱。


    虞影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调整一番表情,微笑着回答道:“在下姓虞,名追曜。”


    林如松立即说:“那我唤你虞郎可好?”


    不,不好……


    虞影两眼一闭,咬了咬后槽牙,说:“在下惶恐,少爷还是直呼在下名字吧。”


    噗!虞郎!哈哈哈哈!


    凌子弘憋笑憋得脸通红。


    “也可。”遇上可心的人,林如松格外好说话,“我瞧着你有些面生,应当不是四春县本地人吧?”


    虞影略一思索,编了个身份,道:“的确不是。在下打算前去参加北玄王府的幕僚遴选,路过此处,有幸得到林少爷相邀,不胜荣幸。”


    闻言,林如松没有怀疑地点了点头。


    今日雅集上大多数读书人都是为去参加遴选的。


    林如松又问:“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虞影回答:“无人,在下父母早亡,许久之前便是孤身一人。”


    听到这个回答,林如松心里是又怜惜,又窃喜。


    家中无人,更好拿捏。


    “可会作诗?”林如松问。


    虞影一愣,作诗?他看见书就犯困,连功法秘笈都多年不看了,更别提诗词歌赋,除了幼年认字,已有五百年没碰过。


    僵持片刻,系统无比兴奋地蹦了出来:【现在正是我该出场的时刻了!亲爱的宿主,我的数据库中储存了上百万首各类诗文,无论什么主题,应有尽有。】


    【我可以给你一首这个世界中从未出现过的绝世好诗,按剧情发展,你只需要当着众人照着念出来,就能靠这首诗惊艳四座,大人物立即对你刮目相看,纷纷拿出重金只为求你作诗一首,连皇帝都会成为你才华的俘虏。从此你封阁拜相,走上人生巅峰……爽文都是这么写的!】


    虞影:?


    第84章 第84章√公子也不知道轻一些。……


    飞檐雅亭位于水中央,微风阵阵,用来遮掩视线的轻纱随风漫卷。


    所有人都在看着虞影,他知道自己不可再沉默下去了。


    “在下……于诗文不大通。”


    大魔头在这世上嚣张了五百多年,何曾有过如此吃瘪的时候,还是在一个只知声色犬马的纨绔面前。


    当年陆洲叫虞影没事多读几本书,他说凡间的诗集虽看似无用,但能陶冶性情,未必全然对修行无益。结果虞影左耳听右耳出,把书页撕下来折纸船、画符咒去了。陆洲知道后直摇头,将书收了起来,再也没逼他读过。


    如果能重来……


    他还是更愿意折纸船。


    虞影这番话落在林如松耳中,只当他是在谦虚。


    读书人就是喜欢谦虚,明明会做,偏要说不会做,明明做得极好,偏要说略懂一二。


    林如松喜欢虞影,有意给他一个出风头的机会,便坚持相邀,说:“不必谦虚,随意做一首便好。”


    顿了顿,林如松笑着,“你既是头一回到这四春县来,便以‘春’为眼作一首诗吧,不拘什么格律,有了便说。”


    系统:【好好好,春好啊,宿主,我这儿就有一首现成的,你听我念:‘春眠不觉晓……’】


    虞影没有搭理系统。


    如果只想搪塞过去,当然可以直接念系统给的诗句,但虞影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转,沉思片刻。


    虞影坐下,提起笔,在纸上笔走龙蛇。


    他对诗书兴趣缺缺,但一手字练得极好。练字能凝神静心,也能锻炼对力道的把控,与修行有不少相通之处,是神霄宗弟子的必修之功。以前虞影曾被陆洲压着练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字。


    很快写完四句,虞影将笔一搁,旁边的小厮立即上前,拿起纸张,捧着递给林如松。


    林如松接过一瞧,上面写着一首:


    遍野芳英燃春城,


    满园盛景尽我看。


    秋来垂绿掩圆红,


    不使寂寞对分桃。


    看到最后,林如松难掩心中激动,面上浮现淡淡绯红,大加夸赞道:“好!追曜公子大才。”


    虞影已经恢复平常的神色,笑呵呵说:“过奖过奖。”


    在座的人听了这首诗,神态各异。


    那边坐着的寒门子弟表情极为别扭。


    对他们来说,这首诗不仅没有韵律格调,也没有引经据典,表达的意思更是……


    伤风败俗!


    但在场地位最高的林如松都下了定义,夸这是一首好诗,他们哪敢挑刺,只能勉强跟着附和:“不错不错。”


    凌子弘叹为观止,拉着陆惊澜小声说:“没想到虞师弟这么会勾引人。”


    瞧瞧这诗写的,好不好且不说,仅凭他敢当着众人的面如此直白,也着实厉害,在座所有想拍林如松马屁的人都不如他,一下子就把林少爷魂儿都勾没了。


    陆惊澜微微蹙眉,对此不置一词。


    他知晓他们今日的任务就是接近林如松,但也没想到虞影会写这样一首诗。


    不太爽。


    雅集持续了整日,待暮色降临,也到了该散场的时候。


    林如松整天都在盯着虞影看,三句话里两句话不离他,口中“追曜追曜”叫个不停。


    虞影不胜其扰,却发作不得。


    临散去时,林如松直接对虞影问:“今日相识,我与追曜公子一见如故,愿引为知己,想请你留下再继续深谈诗赋,不知追曜公子可愿意?”


    旁边的寒门子弟有些人看出了异样,心生戚戚,庆幸被看上的人不是自己。有些人则以为虞影是个马屁精,靠一首破诗就搭上了林如松,嫉妒得牙痒痒。


    虞影拱手应下,道:“能得林少爷赏识,在下荣幸之至。”——


    一个时辰后,宾客散尽,桃园别院重归宁静。


    小厮为虞影倒了一盏好茶,让他先在屋内稍等。不一会儿,茶喝完,小厮也再度回来,说要带虞影去见他家少爷。


    虞影跟在小厮身后,穿过游廊,来到更深的一间院内。


    两人在一扇门前停下,小厮为他推开门,说:“公子请进去吧,少爷在里面等你。”


    虞影跨进屋内,小厮立即关上门,像是怕他跑了似的。


    系统:【九分有十分的不对劲。】


    虞影:“还需要你说吗?”


    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是个人都能猜到。


    他已提前做好了准备。


    屋内焚了香,浓郁欲滴。


    虞影转出屏风,看见床上的景象,没忍住抽了抽眼角。


    帷幔飘飘,林如松侧卧在床上,单手撑着下颌。他散了发髻,只穿一身轻柔的宽松长袍,朝虞影眨了眨眼。


    见虞影停下脚步,林如松问他:“怎么,公子不愿与我继续切磋诗赋了吗?”


    虞影勾唇一笑,伸手朝怀中摸去,“愿意,当然愿意了。”


    林如松喜上眉梢,脑海里已经把虞影这样那样了好几遍,哦不对,应该是自己被虞影这样那样了好几遍。


    他伸长了手臂去抓虞影的衣袖,虞影“啪”地一下把刚好掏出来的符咒拍在了他的脸上。


    “这什么……”


    林如松话还没说完,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虞影把他推到床上躺好,自己去旁边的桌前坐下,撑着下巴静静等待起来。


    系统大惊失色,它是个单纯的系统宝宝,在看见林如松之前都没有料到原来他对虞影抱着这种心思。


    它刚刚还以为虞影真要和这家伙怎么怎么样呢,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结果没想到虞影一下把人打晕了过去。


    系统磕磕绊绊地问:【他、他居然觊觎你的美色!】


    虞影:“……你才看出来?”


    【你把他打晕了吗?】


    反正坐着也没事,虞影就多和系统解释了几句,说:“不是打晕,而是给他用了大梦符。”


    系统:【那是什么?】


    “一种能让人美梦成真的符咒。”虞影说,“等他醒来,他就会以为我俩已经……”


    说到这儿,虞影皱了皱眉。


    哪怕实际上什么也没发生,他还是觉得有点膈应。


    不过还好,他如今没有修为,符咒效果大打折扣,想必林如松醒来之后不会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只会留下一些似有若无的错觉。


    既然如此,那就需要再下点功夫才行。


    虞影起身,来到床边,看着沉睡的林如松,举起了自己的拳头。


    ……


    ……


    不知过了多久,林如松嘤咛一声,从睡梦中渐渐醒来。


    他稍微一挪动身子,便忽觉浑身被大卸八块般酸疼,尤其是腰,疼得不像话。


    这阵疼痛唤醒了林如松的记忆,他脸上霎时间烧红。


    虽然具体过程全都不记得了,但身上的疼痛也能说明……方才他的追曜公子好生勇猛。


    羞死了。


    虞影坐在桌子前,把林如松的神情变化全部收入眼底,忍不住抖了一下。


    这回他真是牺牲得太大了。


    他到底何必做到这个份儿上?


    林如松从回味中清醒过来,抬眼看见虞影衣衫整齐地坐在桌旁,连一根发丝也不曾乱,有瞬间恍惚……


    他们之间真的发生了什么吗?


    还没等林如松深想,虞影便起身,开口说:“看见你醒来我就放心了,方才……你晕了过去,叫我好一阵担心。”


    听见这话,林如松不再怀疑,用被子捂住自己的半张脸,嗔怪道:“公子也不知道轻一些。”


    虞影:“……”


    他应该再打重一点的。


    “你醒了便好。”虞影装出一副温柔模样,“在下得离去了,今夜之事,就当一场露水情缘吧,这样对你我都好。”


    说着他转身就要走。


    可林如松哪里舍得,他从未遇见过如此合心意的人,英俊、狷狂,腹有诗书。原本林如松也以为自己吃到嘴里了就不会再有遗憾,可现在他却觉得不够。


    “别走!”林如松喊住虞影。


    虞影停下脚步,回身看向他。


    林如松从床上下来,身上被虞影猛揍过几拳的地方拉扯得疼痛不已,差点摔了一跤。


    他不得不扶住桌子,急切地挽留道:“留下来吧,留在我的身边,别去做什么王府幕僚了,雪掩城严寒难忍,你留在此处,我可以养你……不对,我可以帮你。”


    虞影叹了口气,摇头,说:“我留在你身边,只会给你添麻烦。其实我早已知晓,令尊并不喜欢少爷你与男子来往。这一回过后,你我也算是夙愿得偿,就把这件事当做秘密,永藏心底吧。”


    听了这话,林如松的心紧紧揪起。


    原来他早就知道我,还知道我的难处……


    林如松决心更不能放走虞影了,他说:“我会把你保护好的,绝对不会让爹发现。”


    犹豫片刻,虞影又说:“我听闻前段时间,少爷去了醉红尘,还见了花魁……”


    被自家老爹抓去青楼之事对林如松来说丢脸至极,已成了他的逆鳞。若是其他人提起,他必定会暴怒,把人割了舌头扔出去,但对眼前的人,他根本生不起气来。


    林如松忙解释说:“我不是去青楼寻欢的。说来你可能会觉得荒谬,但事实就是我是被我爹强带去的,他老人家不知从何处听说那醉红尘的花魁有法子能让我乖乖娶妻生子,这才……”


    虞影露出了困惑的神情,似乎不相信他的说法。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林如松踉跄着跑去书桌屉子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盒子。


    他把盒子放在虞影眼下打开,露出其中的黑色药丸。


    “这便是那个花魁给我的药,说是吃了就能阴阳调和,把我变回寻常男子。”林如松冷笑,“我爹也是老糊涂了,世上怎么可能有这种药,我根本不信的。你莫要误会我。”


    虞影盯着药丸瞧了一会儿,皱着眉头说:“一个花魁,又不是郎中,她给的药怎能随便吃?你不要把这祸害留在身边了,交给我,我帮你丢出去。”


    只要眼前人能高兴,林如松什么都能给。


    他毫不犹豫把盒子塞进虞影手中。


    “你拿去吧,便是这药当真有用,我也不会吃的。”


    虞影将盒子收下,抬眼,看林如松满心满眼都是自己,无所防备,便趁此机会,一手刀把人敲晕。


    虞影好歹还是把人重新拖回了床上放着,再拿出一张醒梦符,贴上了林如松的额头。


    醒梦符能消除大梦符留下的梦境,等林如松再度醒*来,他就会认为今晚什么也没发生过——


    成功拿到药丸,虞影从窗户翻出去,落地后才发觉外面不知何时已飘起了细细密密的冷雨。


    四春县再温暖,可毕竟地处北境,秋冬时节下起雨来,亦是冷得深入骨髓。


    虞影未曾预料到,没有带伞,只能顶着雨快些回去。


    他翻墙离开桃园别院,一起身,却看见被雨浸染地水雾弥漫的小路尽头,站了一个撑着伞的身影。


    不需要细看,虞影也知道那是谁。


    他不由自主翘起嘴角,朝那道身影快步走去。


    第85章 第85章√背我。


    虞影来到陆惊澜面前站定,陆惊澜也已伸出手,把伞举在他的头顶,为他挡去绵密如织的冷雨。


    陆惊澜把伞给了出去,自己大半留在了雨幕中,不出一会儿,肩膀上的衣料便被洇湿。


    虞影站得近了一些,微抬眼,看着陆惊澜,问:“你大晚上跑出来做什么?”


    “下雨了。”陆惊澜认认真真回答,“不想你淋雨。”


    “没必要。”虞影说,“我自己走回去一样的。”


    话是这么说,可他方才见到陆惊澜出现其实很惊喜。有人关心自己,哪里能不高兴呢?


    伞着实有点小,即便两人站得很近,陆惊澜为了不让虞影淋到雨,还是不得不微微倾斜伞盖,把自己的小半边肩膀留在了外面。


    虞影扫了一眼陆惊澜肩膀上被淋湿的地方,打了个哈欠说:“我累了,你是不知道应付那个林少爷有多累。”


    陆惊澜想了想,“那……”


    “你背我吧。”虞影打断他,直接提出要求。


    也不是第一次背了,陆惊澜当然没有拒绝。


    陆惊澜把伞交给虞影拿着,自己背过去稍稍蹲下身,虞影麻利地爬了上去,双臂环绕着他的脖颈,一只手举着伞,把两个人全部罩在里面。


    陆惊澜是修士,背一个人对他来说毫不费劲。


    他问虞影抱好了吗,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站起身出发。


    或许由于四周的风雨太过寒凉,虞影总觉得这回趴在陆惊澜背上的感觉与以往每一次都有些不大一样。


    陆惊澜的身子很热,即便隔着一层厚衣服,依旧能够抵达他的胸膛,似揣了个炭炉,暖着他的心口。


    虞影的胸膛紧紧贴着陆惊澜的肩背。陆惊澜身量本就高,这段日子像是又长高了些,因而他的背很宽,能够毫不费力地填满虞影的胸膛。


    虞影没有说谎,应付那林少爷的确累人得紧。


    尤其林少爷看向自己的眼神满是轻佻下流,更让虞影心头火气乱冒。


    但在见到陆惊澜的瞬间,连虞影自己都不曾意识到,在林家时心里一直萦绕的那股烦躁居然一下子就被轻易抚平了。


    雨落在泥地里,陆惊澜的鞋子踩在路上,发出细细的踢踏踢踏声。


    虞影什么也没想,随心而动,收紧了手臂,满满地抱住了心口处的人。


    他的动作自然立即被陆惊澜捕捉到。


    陆惊澜略一怔愣后,在虞影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提起了嘴角。


    今晚心思烦乱的人其实不止虞影一个,陆惊澜自从在雅集见林如松看上虞影后,心中就一直憋闷难耐,不管念几遍清心咒都无济于事。


    本以为沉重难解的愁绪,原来只需要这个人如此微小的一个动作,便能纾解。


    陆惊澜的语气有几分轻快:“可有从林如松身上打探到什么?”


    “有。”虞影回答,“林如松说他爹之所以带他去见花魁,是因为不知从何处听说花魁有法子让他不再好男风,规规矩矩去娶妻生子。他们去见了,花魁就给了林如松一枚药丸,与咱们手上的那枚一模一样,被我骗到手了。”


    末了,虞影还忍不住评价了一句:“这老头当真是病急乱投医。”


    陆惊澜蹙眉思索,“这药丸究竟有什么效用?她做这些的目的又是什么?”


    再加上她疑似阴阳宗弟子的身份,只怕背后有什么阴谋。


    雨势没有变小的意思,滴答滴答敲在伞盖上。


    夜色浓重,雨雾更是层层叠叠遮掩了周围的景象,不见前路,不闻杂音,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虞影把脑袋搁在陆惊澜的肩膀上,眼皮沉重,缓缓合上。


    陆惊澜又问:“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回答他的是一阵平缓的呼吸声。


    陆惊澜侧过头,发现虞影已经靠在自己肩膀上闭了眼睛。


    “你睡了,伞会掉的。”陆惊澜轻笑着说。


    虞影实在累了,更不愿思考其他事,“你别管,我就是闭目养神而已,不会掉。”


    陆惊澜重新目视前方,不再多言,任他睡去。


    半个时辰后,陆惊澜背着人走回了城内的小院儿。


    凌子弘听见动静,点起灯,提着出去迎接二人。


    灯笼火光耀耀,照亮了他二人,凌子弘没想到陆惊澜是把人背回来的,背上那个人还闭着眼睛,愣了一下,忙问:


    “怎么回事?虞师弟受伤了不成?”


    陆惊澜摇了摇头,说:“他累了。”


    凌子弘无言:“……?”


    累了就背吗,这待遇是不是有点太好了?


    如果我也嫌弃走路太累,师弟你会背为兄吗?


    虽然虞影声称自己只是闭目养神,但瞌睡来了挡都挡不住,走到半道上还是睡着了。他手上脱力,伞直接掉在了地上,被风吹得老远。


    陆惊澜没有多余的手去抓伞,便放它自由了。


    后边的路,陆惊澜用灵气护体裹住二人,也没有被雨淋湿。


    “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我先带他去屋里歇了。”


    陆惊澜对凌子弘交代一句,背着人走向他俩的屋子。


    凌子弘手里提着灯笼,站在原地,望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背影。


    片刻后,他摇了摇头,低声感慨道:“陆师弟啊,你真该拿块儿镜子照照自己现在的表情。”——


    几日后,醉红尘酒楼外大街。


    两名小厮守在一驾马车旁边,盯着路过的人不许窥探,更不许靠近。


    马车里,四春县的县丞老爷正一脸气愤地训儿子。


    林如松坐在他爹对面缩着脖子,大气都不敢出。


    昨日,林老爷从衙门回家,把林如松叫来,问他到底准备好了没有,赶紧把药丸吃下去。


    谁知林如松却说他已经把药丸扔了,打死他也不会吃的。


    林老爷气得胡须倒竖,提起大棒就要揍这个不孝子。


    如果不是林夫人冲上去拼死护在儿子身前,哭着求老爷,林老爷真想干脆打断这逆子的腿,叫他不能再出去丢人。


    事已至此,冷静下来之后,林老爷决定再带儿子去见一次花魁,重新求一颗药。


    “待会儿进去,你一句话也不要说。”林老爷不耐烦地嘱咐林如松。


    林如松根本不愿再来。


    桃园别院雅集那日之后,林如松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他记得自己那晚仿佛与某个人共度了良宵,小厮也能作证他的确留了人,可他无论如何回想,都想不起来那人的相貌。


    问小厮,小厮是个嘴笨的,说也说不清,只说模样俊俏。


    废话,不俊俏能被他看上?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林如松对那人念念不忘,一想到那个人,心就抑制不住地狂跳。


    他确信自己是找到了可以相伴一生的良人,怎么可能答应娶妻生子。


    但他拗不过他爹,不愿也得跟着来。


    他弱弱答应了一声,说:“知道了。”


    林家父子俩从马车上下来,进入醉红尘。


    老鸨早就知道林老爷要来,不敢怠慢,亲自把人带上三楼。


    推开门,灼华妆饰俨然,已恭候多时。


    林老爷私心里是瞧不上灼华的,再如何有名,也不过是个妓子。


    然而有求于人,林老爷立即堆出客套的笑意,朝灼华拱手,“又来叨扰,还请姑娘莫怪,都是小犬行事无状,竟然丢失了姑娘给的药,这才不得不再来相求。”


    林老爷拿出准备好的银票,放在桌上,“为表歉意,还请姑娘收下这些。”


    看着林老爷的假笑,灼华恨不得啐他一脸。


    她修行过识人之术,任何人只需看一眼就能窥破其心意,自然知道这老匹夫根本看不上自己。


    先前看在他儿子有点用处的份儿上,灼华忍了。


    岂料他们竟然弄丢了自己的药丸,还敢觍着脸再上门,灼华恨不得放狗哄他们出去。


    然而林老爷是一县的县丞,她若还想在四春县混,就最好不要得罪他。


    灼华也跟着假笑起来,“药丸……我这里还有,只是这药珍贵,实在经不得令郎一遍遍弄丢。”


    林老爷立即说:“姑娘放心,这回拿到药丸,我会叫他当着姑娘的面马上服下。”


    “爹!?”


    林如松惊讶,他刚才还在想这回该怎么糊弄过去,不料他爹竟是如此打算的。


    “住口。”林老爷沉了声音,呵斥。


    “呵呵,那奴家就放心了。”灼华掩面而笑,把银票收进了袖口里。


    接着,她打开手边的屉子,重新拿出一个小盒,递给林老爷。


    林老爷接过,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枚与上回一样的药丸。


    确认过后,林老爷转手把盒子递给林如松,命令道:“吃了。”


    林如松不愿,往后退了两步,说:“我不会吃的!娶妻生子有什么好的,这辈子我只会与自己真正倾慕的人在一起!”


    听到他这番混账话,林老爷又臊又怒,怒吼道:“你做的那些荒唐事已经把你老子的颜面丢尽了!我这都是为了你好,否则大可按着你的头逼你拜堂成亲,何必多此一举替你求药!”


    林如松听不进去,捂着自己的嘴摇头,“我不吃,我死也不会吃的。”


    父子俩吵得起劲,灼华悄悄戳了一块四春县特产甜瓜喂进嘴里。


    林老爷抓住林如松的衣襟,“你不吃,那我就不再认你这个儿子,把你从族谱上除名,赶出去自生自灭!”


    林如松不可置信地瞪着他爹。


    如果他真的被赶出去……岂不是没钱花了?雅集也办不了了,佳酿也喝不到了,说不定连吃饭都成问题。


    林老爷看出他的犹豫,直接把药丸塞进他的嘴里,“乖乖吞了。”


    林如松把药丸含在口中,久久不吞。


    “快吞!”林老爷耐心耗尽。


    林如松委委屈屈地小声说:“没水,吞不下去啊……”


    林老爷抓起桌上的茶壶,往林如松嘴里灌。


    林如松咕嘟一声,把药丸吞进肚中。


    一声轻响宛如天籁,林老爷这么多年悬着的心也终于随着药丸一起落地。


    事情结束,林老爷整理好衣袍,对灼华说:“让姑娘见笑了。只是不知这药吃下去,多久能起效?”


    灼华笑得意味深长,回答道:“很快。林老爷现在就可以回去筹办婚事了。”


    闻言,林老爷喜上眉梢,把带来的礼物留下,告辞后,带着林如松离去。


    父子俩离开后,灼华脸上笑意瞬间消失。


    她叫来自己的侍女,“桃夭。”


    一名面貌毫不起眼的女子推门走进来,行了礼,“姑娘有什么吩咐?”


    灼华眼中闪过沉思,说:“你去帮我查查,林如松近来见了什么人。”


    她眯了眯眼,喃喃道:“我总觉得事情不大对劲,像是有人在背后做了什么……”


    第86章 第86章√你究竟是谁?


    凌子弘和陆惊澜两人站在一处民居前。


    门半开着,一名女子躲在门后,眼中满是戒备地望着凌子弘。凌子弘说了句什么之后,女子脸色突变,“砰”一下关上了门。


    “诶,姑娘!我们真的没有恶意……”


    凌子弘再去敲门,门纹丝不动。


    还从里面传来一道骂声:“滚开!别再来我们家!”


    吃了个大大的闭门羹,凌子弘长长叹气,感慨道:“事情不好办啊。”


    陆惊澜上前宽慰他,说:“这种事本就不光彩,他们自然不愿意与外人道。”


    这段时间,凌子弘和陆惊澜二人在四春县城内到处打听曾经见过灼华的客人,想从他们那里再多了解一些关于灼华和那神秘药丸的事。


    有些客人从一开始就拒绝见他二人,即便有愿意相谈的人,一听到他们的问题,就即刻变了脸色,连连摇头说自己只是去寻欢的客人,没什么好说的,把他二人请出去。


    凌子弘心宽,并未将一次次的受挫放在心上,道:“若再没有收获,我们还是趁早把药丸寄回宗门,叫宗门知晓这边发生的事。其他的,我们便管不到了。”


    虽说四春县位于玄雪州,不归神霄宗管辖。但神霄宗作为正道第一宗,有关妖魔之事均可过问。


    两人从民居门前离开,去往另一条街面上的茶馆。


    进门,就瞧见虞影坐在角落的位置,手边摆着茶盏和瓜子,津津有味地听台上先生说书。


    陆惊澜和凌子弘走过去,与他同桌坐下。


    虞影磕一粒瓜子咽下,挑眉望向二人,瞧他俩的脸色,“又吃闭门羹了?”


    凌子弘问小二给自己和陆惊澜要了一盏茶水,摇着头说:“别提了。”


    虞影笑了笑,“我在这儿坐了会儿,倒是听了一件有趣的事。”


    陆惊澜和凌子弘向他投去询问的目光。


    虞影用帕子擦擦手,朝旁边桌的人喊了一声:“嘿,大哥们,你们方才说林县丞家里的少爷要娶亲了,真的假的?”


    旁边桌坐着一胖一瘦两个人。


    胖大哥听见虞影的问话,咧嘴笑起来,颇有些自豪的模样,“我舅舅就在林家干活,他传出来的消息,岂能有假?今天早晨可是林老爷亲自带着媒婆去提亲的。”


    虞影又说:“可我听说那林少爷有断袖之癖。”


    胖大哥摆摆手,“嗐,这算什么,哪里影响他们达官贵人娶老婆呢?”


    “娶的是哪家的姑娘?”虞影问。


    胖大哥压低了声音,说:“事情还没定下,我也不敢乱说,你听过就当没听见。”


    他是个大嗓门,虽然尽力压低了声音,但周围的人全能听见。


    虞影点头保证,“大哥放心吧。”


    这下胖大哥才神神秘秘地说:“你知道城内最大的成衣铺子锦绣阁吗?据说林少爷要娶的就是他们家的大小姐。”


    今日胖大哥坐在茶馆里整整一个下午了,见到人就拉着说林少爷娶亲的事,旁边的瘦大哥已经听他说了上百回,但还是第一次听说女方是谁。


    瘦大哥皱了皱眉,不解道:“锦绣阁何家也肯把女儿嫁给一个断袖?”


    胖大哥用一种“你懂什么”的眼神看着瘦大哥,说:“哪里有什么舍不得的呢?咱们小老百姓娶亲尚且要看对方家里米缸里有没有余粮。锦绣阁再富贵,也不过商贾之家,能搭上县老爷,他们还能有怨言?”


    瘦大哥摇摇头,“真可惜了好端端一个姑娘,只怕嫁过去也是守活寡的命。”


    又有另一桌的人听见这边的热闹,加入进来凑趣儿。


    胖大哥就爱被人捧着,当即滔滔不绝说起了自己的独门消息,洋洋得意,把台上的说书人都盖了过去。


    那边聊了起来,这边虞影三人也小声议论着此事。


    凌子弘面露疑惑,“这林少爷怎么突然转了性子,答应娶亲了?那号称可以治好他断袖之癖的药丸不是被虞师弟拿去了吗?”


    陆惊澜说:“那名花魁手上不止有一枚药丸。”


    “这倒是。”凌子弘点点头,“难道这药丸还真有奇效,能治好断袖之癖?”——


    林家与何家的婚事安排得极为紧凑,提亲下聘之后,竟直接就选了当月最近的一个良辰吉日正式办了婚礼。


    还好林老爷这两年一直盼着儿子成亲,一应事务早就备下,即便时间紧,整个婚礼也半点不显得草率怠慢。否则何家即便是高攀,也是要有怨言的。


    不仅如此,林老爷还在全县城摆了流水席,城内所有人,哪怕成日里游荡的闲汉都能来喝一杯喜酒。


    前几日,凌子弘以修士的身份上门去给林老爷道贺,送了一株年份不错的仙参,林老爷受宠若惊,请他一定要来喝杯喜酒。


    于是虞影、陆惊澜和凌子弘三人也得了参加婚礼的资格。


    三人在安排好的位置坐下,席上其他宾客在互相交游道喜,熙熙攘攘,所有人都喜笑颜开。


    陆惊澜将整个庭院环视一圈,注意到西边角落的一张桌前摆了两扇屏风,上面绣着凤凰图案。


    随后,一改平日艳丽妆容的灼华,身着素衣,如清水芙蓉,在侍女的侍奉下,在屏风后的位置落座。


    陆惊澜微微蹙眉,低声道:“她也来了。”


    虞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料直接对上了灼华的双眸。


    灼华笑着,朝他们福了福身。


    凌子弘也发现了灼华,赞叹一句:“灼华姑娘可真是浓妆淡抹总相宜啊。”


    很快,不止他们三人,其他宾客也看见了灼华的到来。


    有人露出嫌恶的神情,说:“一个青楼妓子,怎能来参加县丞家的婚礼?”


    另一人对他说:“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她可是被县太爷堂堂正正请过来的,据说林少爷能愿意娶妻,全都是这位花魁娘子的功劳呢。”


    有人的眼神变得暧昧,□□着问:“哦?也不知这位花魁娘子身怀怎样的绝技,才能让林少爷重新喜欢上女人,不知在座各位可有尝试过的?”


    他这话说得淫邪,场面不对,没人愿意搭理他。


    “难不成这位花魁娘子能帮人实现愿望的传闻是真的?”又有人问。


    “说不准呢。”另一人端着酒杯眉飞色舞,“这位花魁娘子虽身处醉红尘,但既不卖艺也不卖身,仍旧稳坐头牌之位,必定有她的过人之处,说不定她其实是神女!”


    旁边的人看不惯他这副把一个妓子捧上天的模样,鄙夷道:“神女?神女怎么可能身处青楼?”


    一阵阵的议论落在虞影三人的耳中,虞影和陆惊澜无甚表示,只有凌子弘愤愤说了句:“真是流言如刀啊。”


    时辰差不多,接新娘的喜轿已停在林家门口。


    宾客们全都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新娘子。


    一名身量纤细的女子从喜轿上下来,红盖头严严实实挡住她的脸,旁人无从窥探。


    她的兄长牵着她的手,把她交给了一旁穿着大红婚服的林如松。


    林如松长得本就俊俏,今日打扮一番,容光焕发,喜气洋洋,神色间不见半点勉强的样子,仿佛和从前那个只与男子厮混的纨绔是彻头彻尾的两个人。


    两位新人并肩步入家中,往正堂走去,林家二位高堂已经等在了那里。


    进入正堂,林如松与何家小姐规规矩矩给高堂行礼,拜过之后,一声高昂的“礼成”传遍林家各处,宣告眼前的一对男女正式在祖宗亲友的见证下结为夫妻。


    林夫人激动地满眼热泪,林老爷责怪她在大喜的日子扫兴,可自己也忍不住眼眶发红。


    两人的心头大事在此刻总算彻底落了地,怎能不高兴?


    该行的礼行完,新娘子被带回后院,林如松跟着父亲去与宾客们敬酒。


    眼瞧着礼成,凌子弘悠悠叹了口气。


    虞影打趣他,问:“怎么,师兄也想成亲了?”


    凌子弘摇摇头,“我从未有过娶亲的念头,还是一个人逍遥自在。我不过是感慨,若那林如松真改好了也罢了,万一只是装的,那姑娘嫁入林家岂非要有一辈子都吃不完的苦?”


    然而这种事,他们也无法插手,只能做个旁观者罢了。


    虞影正要说什么,忽然有人在背后叫他。


    转过头去,虞影看见了一名小厮,对他说:“是虞公子吗?我们家少爷想见见你。”


    虞影抬头去看方才林如松敬酒那桌,不知何时,林家父子都已不在。


    凌子弘听闻,也打趣回来,碰了碰虞影的肩膀,小声说:“这是打算最后与你诀别一回吗,追曜公子?”


    虞影一把按住凌子弘的脸,对小厮说:“我与你家少爷没什么可说的,请回吧。”


    小厮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少爷说……他被逼着吃了药,或许已命在旦夕,请公子前去最后一见。”


    听到这话,连凌子弘的神色都变得严肃。


    虞影看了一眼陆惊澜,陆惊澜朝他微微点头。


    虞影便起身,对小厮说:“带路吧。”


    今日所有的热闹都去了前院婚礼上,林家其他地方格外安静。


    小厮领着虞影进入了一间空屋子,请他稍坐,他家少爷片刻就到。


    说完,小厮关上门离去,屋内安静极了。


    虞影站在原地未动。


    在极端安静之中,他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以及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异响。


    “砰——!”


    “乓——!!”


    霎时间兵刃相接,发出刺耳的响声。


    有人早早躲在了屋内,抓住了机会,便朝虞影偷袭而来。


    千钧一发之间,虞影调动了少许魂力,用虹日枪挡下暗中的致命偷袭。


    那人不敌虹日枪的力道,被打翻出去,好险才稳稳落地。


    虞影的瞳仁之中闪过红芒,片刻后,看清了偷袭自己的人。


    灼华侧过身,看了眼原本握在手中的刀刃,居然已经碎成两截,散落在地。


    灼华面露后怕,如果刚刚不是她躲得快,只怕断成两半的就是她自己了。


    紧接着,她看见了虞影手上的长枪,脸色骤变。


    “虹日枪……你究竟是谁!?”


    第87章 第87章√想不想知道他的过去?……


    灼华一句话喊出来,虞影也愣在了原地,惊讶片刻,愈发捏紧手中的枪柄。


    “你是谁?”


    她怎么会认识虹日枪?


    然而此时此刻,灼华已全然听不见虞影的问话,她唯余直面大乘修士的满心惊恐,盯着虞影,额角渗出丝丝冷汗。


    她已经顾不得思考为什么明明全天下都认为已经渡劫身殒的西州魔尊如今竟好端端站在自己眼前。更无暇思考为何堂堂魔尊会伪装成一名凡人出现在玄雪州。


    魔尊做事向来随心所欲,他想如何就如何。


    灼华没有想过或许是虹日枪流落到了旁人手中,这世上难道还有第二个人能拿得起虹日枪?


    想到自己居然偷袭了魔尊,她的双手就忍不住发抖。不再犹豫,灼华抓住机会,翻窗而逃。


    然而刚刚逃出来,灼华就迎面遇上了察觉不对追过来的陆惊澜。


    陆惊澜感觉到了这边的灵气波动,担心虞影遇上麻烦,这才赶来。


    没想到会与灼华狭路相逢。


    这名原本没有半分灵气的凡人花魁,此时身上涌动着强烈的灵气,显然修为不低。


    陆惊澜立即拔出碎云剑,直指灼华。


    很快,虞影也从后面追了出来。


    灼华回头撇了一眼虞影,又看向前方的陆惊澜,心中突然生出一计。


    一个是深不可测的魔尊,一个是初入仙途的年轻人,她很快做出了选择。


    灼华忽然挥舞起手臂,素色的宽袍大袖在风中鼓.胀,霎时变成了一道遮天蔽日的天幕,朝陆惊澜头顶笼罩而去。


    陆惊澜挥出几剑,谁知那看似轻薄的布料居然异常坚不可摧,连利刃也无法割破分毫。陆惊澜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袖子越变越大,灭顶而来,自己却无处可逃。


    顷刻间,一个大活人竟这般轻易地被装进了袖子里。


    灼华将袖子一翻,再度看向虞影,冷笑一声,说:“大人,小女子不过在这城中苟活偷生,从未想过要与你作对。从前之事就当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你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虞影现在这副身体并不是灼华的对手,所以他才愿意多说一句:“把人放了。”


    灼华摇摇头,一边朝远方飞去,一边留下一句话,道:“大人若是想保这位仙君无碍,就早日离开这四春县吧。等你离去后,我就放这位仙君出去找你。”


    话未说完,灼华如鬼魅般消失在天边。


    凌子弘姗姗来迟,二话不说想要追上去,结果一眨眼灼华就不见了,他只好落地,来到虞影身边。


    “怎么回事?灼华果真是阴阳宗的人?”凌子弘收起佩剑,满头雾水。


    虞影面色阴沉。


    他也在思考灼华到底是谁。


    能够一眼认出虹日枪的人,要么曾与自己交过手,要么就是在几百年前见过自己。


    两百年前西州魔尊归隐,从那之后就一直待在魔宫里闭关,除了身边亲近之人,无人得见,魔尊更是亲自封存了虹日枪,发誓不再出手。


    那么灼华就只有可能是两百年以前见过他的人。


    虞影眉间紧蹙,毫无头绪——


    一片深红的神识之中。


    灼华盘腿而坐,正闭目调息,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刚才她沉浸在见到西州魔尊的震惊与慌乱之中,忽略了许多细节,而今回想,倒是有许多地方不大对劲。


    即便不知为何魔尊他老人家会隐藏修为装作一名凡人出现在四春县,可有一点灼华是确认的。


    那就是魔尊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没死,否则他不可能放任自己的死讯四处传播这么久。


    莫非是魔尊大人因为天雷而实力大减,所以才要躲起来……


    想到这里,灼华忽然睁开眼。


    对,一定是这样的,否则以自己出窍期修为,在魔尊这个大乘修士面前,与一只苍蝇无异,他何必与自己废话,还眼睁睁放跑自己?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灼华笑了起来,感慨自己真是冰雪聪明。


    作为一个智慧与美貌兼具的女子,灼华有时候也会爱上自己。


    想明白之后,灼华心中的恐慌已然散去,起身走向对面。


    陆惊澜跪坐在一片血一般深红的水潭之中,浅色的衣袍大半被染红,他的双手和整个上半身被锁链捆住,为了防止他看见自己神识空间的样子,灼华还用一条素布罩住了他的眼睛。


    陆惊澜听见灼华的脚步声渐渐靠近,身体紧绷起来,变得戒备。


    是他太过轻敌。


    灼华柔弱女子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身上又没有任何灵气,因此陆惊澜即便发觉不对,也没有率先攻击,才叫灼华占尽了先机。


    陆惊澜不知道灼华把自己带到了什么地方,身处此处,浑身经脉如同被千钧巨石重压,体内灵气凝滞阻塞,竟无半分还手之力。


    灼华打了个响指,面前出现一把椅子,她飘然坐下,面对着陆惊澜,单手支颌。


    “你小子不是神霄宗弟子吗,怎么和……他混在一起?”


    陆惊澜蹙眉,“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灼华手臂撑在膝盖上,倾身向前,兴味盎然地问:“你喜欢他?”


    陆惊澜抿了抿唇,不语。


    “少跟姐姐装。”灼华往后靠在椅背上,翘起腿,“上回醉红尘相见,我就看出来你对他情意不同。”


    “原本我是不愿招惹修士的,可谁叫我那晚错把他认作了纯火之体,这才冒着风险也要魅惑你给他吃下药丸。”灼华叹了口气,“哪里料到魅惑术居然对你没效果,白白浪费一枚药丸,真让姐姐伤心。”


    陆惊澜纹丝不动,但一直紧皱的眉头暴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心境。


    灼华从椅子上起身,站在陆惊澜面前,轻声笑着说:“他应该从未告诉过你他的真实身份吧?你想不想知道他是谁?”


    一瞬间,陆惊澜几乎就要抬起头,可无数个念头顷刻间流转,他终于强忍住了好奇。


    “不必由你告诉我。”陆惊澜咬了咬牙,“谁知你说的是不是真话。”


    灼华将他的反应看在眼底,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哎呀,太有意思了,你比我想的还要在意他。”灼华掩唇,“这也正常,当年整个修仙界,有几个女子不倾心他的?即便是男子,为他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人也不在少数。你这个愣头青一样的傻小子会被他迷住,实在不意外。”


    这番话充满了轻蔑之意,可陆惊澜顾不得生气,他听见的只有话中隐含的太多过去。


    当年……?


    所以他果然不是看上去那般年轻。


    可他不是凡人吗?


    他到底是谁?


    有什么样的过去?


    自己对他来说,到底……算什么?


    陆惊澜脑中无数疑惑,愁思百结,越想越乱。


    看见陆惊澜沉默不语,灼华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继续道:


    “只可惜,这世上唯一能得他目光停驻的人早已死了几百年,从那之后,再无人能入他的眼。”


    灼华用一根手指抬起陆惊*澜的下巴。


    “你也不例外,小子。姐姐劝你,趁早放弃对他的想法吧,你和他不会有好结果的。”


    陆惊澜强吞下所有翻涌的情绪,嘴角抿一条不见悲喜的线,如高台神座之上的塑像,不为任何言语动容。


    灼华一愣,随即发出一阵轻快的笑声,“之前你不是问我在哪里见过凤凰吗?今日姐姐我心情好,就与你多说一句——他,就是那只凤凰。”


    素布掩盖之下,陆惊澜的眸子终究还是颤动了一下。


    灼华染了丹蔻的手指点在陆惊澜的额头上,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渺远空灵。


    “就当我大发善心,叫你看一看那个人的过去。”


    ……


    ……


    耳边微风吹过,灵鸟鸣叫。


    陆惊澜睁开眼,发现周围绿树成荫,山石奇崛,白云缭绕。


    只一眼,他就认出这里分明是神霄宗之中的某一山峰。但并非陆惊澜熟悉的神霄峰与赤云峰等地,是一座全然陌生的峰头。


    上一刻他还被绑着,这一刻却回到了神霄宗,不需多想,定然是灼华施的障眼法。


    碎云剑不在身边,陆惊澜只能站在原地,警惕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他站了许久,唯有清风拂过他身,四周一片平静与宁和,就和真正的神霄宗一样。


    陆惊澜暂且放松了警惕,迈步向前方走去。


    走出没有多远,一片苍翠欲滴的竹林出现在陆惊澜的面前。


    竹林中央有一块空地,空地绿茵茸茸,有一个人席地坐在其间。


    那人一袭白衣,在阳光下耀眼夺目,黑发如瀑,垂在背后,与白衣形成两道分明的界限。


    他明明是正面陆惊澜而坐,两人之间相距也不远,可不知为何,仿佛有一团薄雾掩盖于那人脸上,叫陆惊澜无法看清他的面容。


    陆惊澜想要更走近一些,去看看那人到底是谁。


    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喂。”


    陆惊澜认出了那熟悉的嗓音,猛地睁大眼,回头去看,见到的却是一道陌生的身影。


    那个人双手抱胸,表情颇有些不耐烦的意思,神情像极了陆惊澜印象中的虞追曜,可他分明长了一张与虞追曜相差甚大的脸。


    那人抬脚朝陆惊澜走来,靠近些许后,陆惊澜注意到他的眉眼。


    与虞追曜的眉眼几乎一模一样。


    陆惊澜已基本可以确认,眼前的人就是虞追曜,从前自己熟悉的那张脸,或许只是他的伪装。


    对于修士来说,易容并非难事。


    虞影很快走到了陆惊澜的身旁。


    然后如同他根本不存在般,与他错身而过,向着更前方走去。


    陆惊澜愣了片刻,转身盯着虞影的背影,目送他走到了竹林中央那人的身边。


    虞影在那人旁边站定,脸上的不高兴几乎要溢出来,随后带着责怪意味地叫了那人的名字:


    “陆洲,你聋了吗?”


    在听见那个名字的一瞬间,陆惊澜毫无缘由地心头一紧。


    如同一双大手,狠狠捏住了他的心脏。


    第88章 第88章√后果自负。


    虞影他们与灼华在林家交手,闹出了一番不小的动静。


    好在事发处僻静,无人看见,众宾客只当是晴日闷雷,虽奇怪这个季节哪里来的雷声,但到底没有造成太大的骚乱。


    虞影和凌子弘没有多留,迅速离开林家,回到了小院。


    刚回来,凌子弘就急得用折扇敲自己头,嘴里嘟囔着说:“惊澜危在旦夕,我得写信传回宗门求援。”


    回来的路上凌子弘听虞影说灼华竟起码有出窍期修为,考虑了一路,思来想去只有向宗门搬救兵这一条路。


    凌子弘不过元婴后期修为,虞影现在只比凡人强上一些,他俩加起来都不是出窍期修士的对手。


    虞影比他冷静不少,提醒他道:“你的信传回宗门,宗门再派人过来,来回怎么也要七八日。不如给北玄王府写信,请他们派人来帮忙,事情发生在玄雪州境内,他们理应出手。”


    青阳州、玄雪州与朱崖州三地原本都有渡劫大能镇守,势力均衡。然而青阳州神霄宗在两百年前的星月之战中损伤惨重,身为渡劫修士的上一任掌门陨落,才不得不紧急传位于年轻一代中修为最高的柳青岩。


    镇守玄雪州的渡劫期大能还活着,正是北玄王本人,只不过他多年前受了重伤,已不再轻易出山。但北玄王顾家本身就是修仙世家,子弟里惊才绝艳之人不少,派一个人出来不是大问题。


    “对对对!”凌子弘又敲了敲自己的头,“还是虞师弟想得周到,我这就去写信。”


    说完,凌子弘不敢耽搁,赶紧去书房写信搬救兵。


    虞影则是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屋子里少了个人,明明那个人平日话也不多,但少了他,却没来由觉得耳边安静得太过。


    虞影在桌边坐了下来,若有所思。


    虞栖梢拥有独属于兽类的敏锐,察觉到魔尊大人心情不太好,他小心翼翼地询问:“大人,你是不是猜到那个花魁的身份了?”


    合欢宗的人,出窍期修为,又能识得虹日枪。


    能满足这三个条件的人只有一个。


    “洛水烟。”虞影念出了一个名字。


    一听见这个名字,虞栖梢惊讶地大叫起来,“原来是她!那个魔尊大人的疯狂倾慕者,合欢宗前宗主!我记得她,她曾经化名‘桃花公子’写了许多以大人为主角的话本子,胡编乱造、牵强附会,然而竟销量火爆,严重损害了大人的英勇形象,最后还是顾夕迟出手,才把所有话本全部收缴销毁掉的。”


    虞影:……?


    一股脑儿把话说完,对上虞影疑惑的眼神,虞栖梢才反应过来,完了,说漏嘴了。


    这事儿是他和顾夕迟偷偷办的,顾夕迟不叫他告诉大人,他有惊无险地瞒了几百年,谁知这时候说漏了嘴。


    虞影从未听说这件事,不得不多问一句:“什么话本子?”


    虞栖梢心虚地垂下脑袋,“就……就是一些写大人你和别人花前月下、谈情说爱的话本子。”


    “和谁?”虞影冷声。


    “和……”虞栖梢顿了顿,“和一些听都没听过的人!我不太记得了,总归都是胡编乱造的,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再给虞栖梢八百条命,他也不敢说大多数时候这些话本子的另一个主角是陆洲。


    他还想多活几年,万万不敢在虞影面前提“陆洲”这个名字。


    不过是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虞影没再追问,复又低下头,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什么。


    虞栖梢看见虞影在无觉知地掐自己的掌心,小乌鸦心生不忍,乖乖宽慰他说:“大人莫急,陆惊澜是修士,总有自保之力的。”


    “他有个屁!那是出窍期修士,他拿什么自保?”


    虞影突然扬声,同时一把将桌上的茶盏推出去。


    哗啦——


    茶盏摔碎。


    小乌鸦吓了一跳。


    旋即,虞影冷静下来,用手按了按眉心,喃喃道:“得想想办法救他……”——


    翠影掩映之间。


    虞影几步走到了陆洲的身边,满脸写着不高兴。


    陆洲瞧了他一眼,声音平和温柔,问他:“春光正好,为何毛毛躁躁?”


    虞影一屁股在陆洲身边坐下,脑袋十分自然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我到处找你急得晕头转向,你倒好,一个人躲在这儿享清闲。”


    两人靠得很近,彼此之间的气场融合,似乎从来就如此亲密。


    “找我有何事?”


    陆洲微微偏头,嘴唇似有若无扫过虞影头顶的碎发。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虞影回答得理直气壮。


    陆洲似乎有些无可奈何,摇了摇头,但也没再多说什么,更没有赶他走。


    两人便这样靠在一起,无言静谧,一个人修炼,一个人睡觉,肆意享受春日午后的暖阳,嗅闻着竹林芳草与身边人的气息。


    一个平常至极的午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宁静安和。


    仿佛两人之间的每一日都是这般安恬的在一起度过。


    天色渐暗,林中风凉了起来,是时候归家。


    不知何时虞影已经闭眼睡着了,陆洲轻轻推他几遍,叫他名字,都没把人叫醒。


    无奈,陆洲只能把人背起来。


    可刚将人放上背,背上的家伙就破了功,没忍住笑得乱颤。


    陆洲笑着叹气,“便知你是装睡。”


    话虽这样说,他也没有打算把人放下来,而是背着虞影,继续往回走去。


    虞影双臂环绕着陆洲的脖颈,“不装睡怎么骗你背我?我懒得走。”


    陆洲只是说:“你啊……”


    两人往回走着,不可避免与陆惊澜擦肩而过。


    陆惊澜僵硬地站在原地,等他们二人经过自己走出老远了,才后知后觉转过身看去。


    两个人的背影交叠在一起,亲密无间,没有任何人能够介入其中。


    这一个虞追曜好陌生。


    甚至陆惊澜忍不住想,他的名字真的叫虞追曜吗?


    陆惊澜早就知道虞追曜身上有太多太多的秘密和过去,他渴望探寻那些让虞追曜之所以成为虞追曜的所有过去,也曾急切追问过。


    当虞追曜说总有一天会坦诚的时候,陆惊澜感到了安心,选择相信他,等待他在未来某一天能够告诉自己全部。


    然而现在,那些过去只是掀开了一角,让陆惊澜可以稍加窥探,他才惊觉自己一直傻傻等着虞追曜愿意坦诚的那日,却从未考虑过自己能否接受那些过去。


    他本以为即便自己与那个人离得很远,但一点一点的,总有一天能够追上那个人的步伐,站在那个人的身边。


    却没想过他们之间或许从一开始就横亘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如果虞追曜的心中曾有过一个完美的深爱过的人,他凭什么自信满满自己能够靠着默默陪伴走进他的心中。


    虞追曜与那个人有着以百年计的过去,自己有什么?


    陆惊澜的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名为愤怒的情绪。


    为什么先遇见他的人不是自己?


    难道自己真的只是一厢情愿吗?


    他对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意……?


    这种愤怒来得莫名其妙,从前在宗门受到不公正对待的时候陆惊澜没有愤怒过,被养父贬斥得一文不值的时候他也没有愤怒过,养父身亡养母一文钱也不愿留给他反而急于摆脱他的时候,他依然不曾愤怒。


    为什么现在会愤怒到无法自抑?


    这股愤怒牵动了陆惊澜经脉内的灵气,它们躁动不安,在经脉中冲撞不休,叫嚣着要破开桎梏,狠狠闹上一场。


    久久未能找到的突破金丹的关窍,在此时松动。


    陆惊澜捂着心口,单膝跪在地上。


    在他膝盖碰到草地的瞬间,周围所有的景象消失,化作浓重到晕不开的黑暗。


    一道耀眼的白光割破黑暗,降临在陆惊澜的眼前。


    陆惊澜勉强抬头去看。


    是“他”,上次那个教自己修补了丹田的人。


    陆惊澜依旧看不清“他”的脸。


    这也让陆惊澜愤怒,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为何一个二个都遮遮掩掩!


    “他”开口了,声音沉稳,问:“为何愤怒?”


    陆惊澜紧紧皱眉,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就像是有魔力,让陆惊澜即便愤怒,却莫名感觉自己可以在“他”面前坦诚。


    “我不知道。”陆惊澜眸中闪过茫然,“我似乎……不像我了。”


    “他”轻笑了一声,继续道:“是人都会愤怒,不要再压抑自己,去接受吧,拥有愤怒的你,就是真实的你。”


    陆惊澜像是有些不理解,“可……”


    可为什么他总听见脑海深处有一道声音在告诉他不可愤怒,要戒怒戒嗔,心无执念,不为万物心动。


    “他”忽然伸手,盖住了陆惊澜的双耳。


    陆惊澜猛地回神。


    “他”绕到陆惊澜的身后,双手按在了陆惊澜的肩上,说:“看前面。”


    陆惊澜听“他”的话,看向了前方。


    十几步之外的地方,出现了一道人影。


    是陆惊澜更加熟悉的那个虞影。


    虞影似乎在苦恼着什么事情,面沉如水,双眉紧蹙,陆惊澜一下子发现他右手紧紧攥成拳,指甲嵌入掌心,却不知道疼。


    陆惊澜从未见过虞影这般焦急的模样,发生什么事了?


    “他”再度开口,问:“你怨他吗?”


    陆惊澜摇头,“不。”


    “他”又问:“你想从此离开他,再不与他相见吗?”


    陆惊澜咬了咬牙,吐出一个字:“不。”


    否认的答案说出口,陆惊澜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他”松开陆惊澜的肩膀,最后问:“既然如此,那些早已消逝的过去还重要吗?”


    陆惊澜看着虞影,目光逐渐变得坚定,随后迈出一步,一步,朝虞影走去。


    虞影觉察到他的靠近,转头看向他,还未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被他一下子揽入怀中。


    陆惊澜非常用劲地抱住他,一只手放在他的后脖颈处,占有意味十足地收了收。


    就算自己什么也没有,就算有个死人与他曾有过前缘。


    但现在站在他身边的人是自己。


    是他先来招惹自己的,所有的后果,都应由他全部承受。


    第89章 第89章√我好疼啊……


    翌日,灼华再度回到自己的神识空间。


    原本囚禁陆惊澜的地方已然空无一人,取而代之放在那里的是她的宝贝炼丹炉。


    灼华把陆惊澜拉入幻境之后就将他扔进了自己的炼丹炉。虽说陆惊澜并非纯火之体,对她的助益不算大,但好歹也是个修士,比起那些灵气聊胜于无的凡人来说,好歹更有用些。


    一天一夜过去,想必他即便是铜筋铁骨,也该炼化成丹了。


    灼华来到炼丹炉旁边,打开盖子,探头看去。


    炉内火焰翻涌,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动静,也感觉不到丝毫生气。


    看来这家伙当真是死透了。


    灼华根本没有想过兑现自己临走前和虞影许下的诺言。魔尊大人若是有实力从自己手中救下陆惊澜,那她就是想杀人也没机会。反之,若魔尊大人现在连从自己手中救人的实力都没有了,她又有什么顾忌的必要呢?


    一整日过去,仍不见有人前来搭救陆惊澜,可见如今的魔尊大人当真是实力大减。


    灼华染得嫣红的手指敲了敲下巴,思考着。


    她要不要把魔尊大人还活着的事告诉那个家伙呢?


    正在她漫不经心出神的瞬间,炼丹炉内突然传来异响。


    不等灼华反应过来,被烈火淬炼到坚不可摧的炼丹炉从内部陡然发生爆炸。


    轰——!!


    灼华连忙用手挡住脸,飞身往后退去。


    可惜她还是慢了一步,陆惊澜冲开炼丹炉而出,一掌重重拍在了灼华的丹田处。


    这一掌用尽全力,灼华又不加防备,即便赶紧调动灵气护住丹田,却还是隐隐出现了裂缝,灵力湍湍如水流,转眼便顺着缝隙淌了出去。


    灼华怒极,落在地上,勉强稳住身形,怒目看向陆惊澜。


    陆惊澜发髻散开,如墨长发飘落在背后,抬眼。


    灼华觉得他有什么地方与之前不同了。


    最显而易见的便是陆惊澜周身的灵力愈发浑厚,明显比之前更上了一个层次。


    灵力似乎重塑了他的身形,让他似乎比之前高了些,五官更显锐利,尤其是那双眼睛,寒芒闪烁,使得他整个人的气质更加冷冽。


    炼丹炉爆炸升腾而起的火焰在他身后扭曲涌动。


    好似一朵本该生于冰山之巅的雪莲,却在此刻浴火诞生。


    活了几百年,灼华对危险的感知异常敏锐。


    她的本能告诉她,必须趁今日把这小子灭了,否则日后自己一定会栽在他手中。


    灼华二话不说,手掌一翻,血红的指甲瞬间变长,尖锐地闪着银光。


    紧接着她立即飞身而上,朝陆惊澜攻去。


    陆惊澜此时没有武器,只能凭借灵活的身法挡下灼华一次次刁钻的攻击。


    灼华心中有一股莫名的焦躁,她的动作越来越快。不一会儿,陆惊澜总算开始显现出疲态,动作变得有些迟缓。


    两人的修为差了太多,陆惊澜能够挡下灼华近百下进攻已是不易,他攻防之间逐渐出现破绽,灼华瞬间抓住机会,手掌插入了陆惊澜的肩膀。


    一招击中,两人都愣了片刻。


    她本来想直接捣碎陆惊澜的心脏的。


    啧,被这小子躲了过去。


    灼华一个走神,陆惊澜骤然反击,掐住了她的脖子。


    什么时候!


    灼华一惊,下一瞬便被死死按在了地上。


    陆惊澜手背的青筋隆起,丝毫没有留情,冷着脸,手上愈发用劲,竟是打算生生将人掐死。


    窒息感让灼华慌了神,她狠狠抓挠着陆惊澜的手臂,陆惊澜的手臂翻开一道道血痕,却仍旧不为所动。


    灼华张大了嘴,拼命想要呼吸,可陆惊澜太用力,没留下半点缝隙给空气进入。


    深红色的神识空间出现裂痕,第一块碎片脱落,紧接着成百上千的碎片下坠。


    灼华再也维持不住她的神识空间。


    两个人重回现实——


    四春县,北城门外。


    虞影忽然抬起头,朝东方看去。


    站在他身旁的凌子弘也做了同样的动作,显然,他们两人察觉到了同一道熟悉的灵气波动。


    “是惊澜!”凌子弘惊喜地喊出声。


    虞影想也不想,抬腿就打算往灵气波动传来的地方前去。


    凌子弘赶紧抓住他的手,“你别着急!看这波动,惊澜应该是和灼华交上手了,他还活着。”


    “撒开。”虞影回头,眼神极冷,“我去找他。”


    “我和你一样担心他。”凌子弘劝道,“但北玄王府派来的人也要到了,我们得留下来接应,相信惊澜,他定能再坚持片刻。”


    求援信发出去第二日就有了回音,信上说北玄王府已派人前来,今日早晨就到。如果他俩先走了,救兵不就白搬了吗?


    虞影甩开凌子弘的手,头也不回地往东方走去,只留下一句:“你留下来接应,我先去找人。”


    凌子弘还想劝阻,他们二人之中,明明是虞影留下来接应更好,可虞影明显是铁了心要早一些找到陆惊澜,不给他再开口的机会,已经跑了出去。


    凌子弘只能摇摇头,无奈叹气。


    还好,虞影离去后不久,道路尽头就出现了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


    那人按马侧身停在凌子弘的面前,也不下来,居高临下地问:“那个写信到王府求援的神霄宗弟子可是你?”


    “在下凌子弘。”


    凌子弘先自报家门,然后问对方: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那人取下头盔,露出一张英挺俊朗到有几分艳色的面容,他全身的玄铁戎装在晨光下映出金光,玄色狐皮大氅被风卷起。


    男子的声音利落低沉,道:


    “北玄王世子,顾云涛。”


    看着那张脸,凌子弘霎时愣住。


    顾云涛见状笑起来,“仙君为何这般直勾勾的瞧着我?难不成堂堂神霄宗的仙君竟有断袖分桃之癖吗?”——


    灼华万万没想到自己竟有一天会差点被金丹期修士掐死。


    最初的慌乱过去后,灼华不再胡乱挣扎,而是屏息凝神,操纵着被她分散到各处去的药丸。


    她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更没有帮凡人实现愿望的闲情雅致。


    那些被她给出去药丸之中其实都藏着她的一丝神魂,服用之初,人们会产生幻觉,以为自己实现了愿望。


    然而慢慢的,药丸会吸收掉他们身体中的所有灵力,再重新凝结成一枚新的、灵力更强大的药丸。


    灼华只需要坐在屋里,静静等待药丸炼成,再将药丸收回,能用得上时服用一枚,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恢复灵力、提升修为。


    她之所以采用这么迂回婉转的方式,就是为了避免被旁人发现。


    她已经用这种方式炼化了上百枚丹药,直到这回事情败露。


    此时,灼华不得不快速催化丹药的进程,以恢复自己的灵力,来对付眼前这个烦人的臭小子。


    ……


    林如松正在书房中温书练字。


    成婚之后这段日子,他像是一夜之间长大成人,再不做荒唐事,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呆在书房里看书,还日日去父母亲房中晨昏定省,与新婚妻子何氏也是相敬如宾。


    林老爷乐得合不拢嘴,每晚都抓着妻子的手感叹孩子长大了,终于懂事了。


    写完一篇字帖,林如松搁下笔,正待歇息片刻。


    何氏恰好带着茶点走进了书房。


    她性子温婉,出嫁前就听说过林如松的荒唐事,本以为嫁过来会是坠入深渊,没想到夫君根本与外界传言的不同,是个懂事知礼的君子。


    “夫君,你从起床就在看书了,仔细眼睛疼,歇一会儿,用些茶吧。”何氏奉起茶碗,递给林如松。


    林如松笑着,正要接过茶盏,忽然感觉肚子里如刀绞般疼痛。


    “啪嚓——!”


    茶盏打翻在地。


    林如松弯腰捂住肚子,刹那间脸色发白,痛苦地倒地呻.吟。


    何氏也吓了一跳,跪下来想去搀扶他,“夫君,你这是怎么了?!”


    在何氏的手碰到林如松之前,他猛地推开她,满头大汗,一脸嫌恶地瞪着她,“你别碰我!”


    那眼神刺痛了何氏,她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很快,下一阵疼痛传来,林如松什么也顾不得了,疼得在地上打滚。


    “啊啊啊啊!”


    ……


    灵力得到补充后,灼华怒喝一声,一脚踹在陆惊澜的肚子上,把人踹出老远,总算挣脱了他的束缚。


    灼华捂住脖子,那里火辣辣的疼。


    “哼,臭小子,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让我如此狼狈了。”灼华冷哼一声,气得不轻。


    陆惊澜单膝跪在地上,稳住了身形。


    他的灵力不如灼华深厚,刚才那一番交手,已经耗尽经脉中所有灵气。


    灼华显然也猜到了他已是强弩之末,狞笑着将所有灵力凝聚在掌心,形成了一团滚烫到扭曲空间的火红。


    “受死吧!!”


    灼华大喊一声,与此同时发动了攻击。


    虞影刚刚赶到,就目睹了这一幕。


    他什么也没想,立刻全速冲了上去。


    虞栖梢飞在他的身边,眼见魔尊大人打算凭凡人之躯去为陆惊澜挡下灼华的全力一击,吓得魂飞魄散,立马扇动翅膀,抢着飞到了他的前面。


    要挡也是他来挡!


    他好歹也有化神修为的神魂,挡下出窍期修士的一击,应该问题不大……


    可虞栖梢刚飞出去几尺,忽然感到身体深处传来一阵强大的撕扯,竟生生将他拦住。


    虞栖梢瞬间反应过来是谁在搞鬼。


    ——罗渊!


    只是刹那间的耽搁,虞影已经冲到了陆惊澜的身前,灼华的攻击也已近在咫尺。


    虞栖梢目眦欲裂,大喊道:“大人——!”


    他的喊叫淹没在爆炸的巨大声浪之中。


    虞影是真的没考虑过后果就冲了出去。


    他调动了全部的神魂护住自己,想要以己身为盾,为陆惊澜挡下这一击。


    反正如果陆惊澜死了,这副身体也活不久。


    虞影是这样想的。


    然而预想之中自己会四分五裂的情况没有发生,相反,虞影发现自己毫发无伤,置身于一个安稳温暖的怀抱中。


    不知什么时候陆惊澜抱住了他,将二人调转了一个方向,用自己的后背挡下了灼华的攻击。


    虞影眼睁睁看着陆惊澜吐出一口浊血,嘴唇苍白,嘴角的猩红格外刺目。


    随后,他听见陆惊澜带着几分委屈的在自己的耳边呢喃了一句:


    “师兄,我好疼啊……”


    第90章 第90章√你真的疯了。(第十七……


    背后几乎要被撕裂成碎片般的疼痛传来,说完最后一句话后,陆惊澜再也支撑不住,闭上眼晕了过去。


    虞影将他稳稳抱在怀中,随即越过他的肩膀,看向对面的灼华。


    对上虞影冷厉的眼神,即便猜到他如今实力大减,灼华依旧忍不住颤栗。


    她吞了吞口水,强撑着说:“大人,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现在恐怕并没有应对我的力量吧?”


    虞影环在陆惊澜腰间的手攥紧,脸色愈发阴沉。


    在他的周身,一股深不可测的强大力量开始升腾、翻涌。


    灼华察觉到危险,往后退了一步,做出随时准备逃跑的姿态。


    突然,虞栖梢从旁边飞窜而出,大喊着:


    “妖女,吃我一爪!”


    一爪划破了灼华的脖颈。


    灼华全副心神都放在了虞影身上,没有注意到虞栖梢突然来袭,脖颈上霎时间被划破几道深深的血痕。


    她捂着脖子,恶狠狠咬牙,一把将虞栖梢甩飞出去,“找死,你这只臭鸟!”


    虞栖梢现在的身体可没有化神期的修为,轻易便被灼华扔了老远。


    飞出去的时候,虞栖梢听见自己脑中罗渊轻蔑地哼了一声:


    “不自量力。”


    虞栖梢气不打一处来,反唇相讥,道:“分明是你这具身体太弱小!”


    罗渊的身体只有元婴期修为,虞栖梢借宿其中,再如何也不可能发挥出化神修士的实力。


    怎么想也该怪罗渊修为太低。


    被虞栖梢打了个岔,灼华差点忘记虞影,直到身后传来一道强大的力量波动,她猛地回头看去。


    只见虞影已经将昏迷过去的陆惊澜安放在了地上。


    大乘修士的浑厚的神魂之力包裹着虞影的全身,如为他镀上了一层涌动不休的鎏金火焰。


    魂力横冲直撞进入虞影的四肢百骸,愤怒地冲击着原本已经摇摇欲坠的经脉,以及早就支离破碎的丹田。


    系统在虞影耳边大喊着:【你真的疯了,你现在的身体根本不可能承载如此强大的力量。你会爆体而亡的,绝对会!!】


    虞影一把捏住了系统的嘴,竖起一根手指,“嘘,不要废话。”


    魂力化作剧烈燃烧的火焰围绕着虞影,虹日枪飞入他的手中,嗜血杀器不再黯然沉睡,枪柄上的太阳火焰纹路亮起金色的光芒,直指敌人。


    灼华愣在原地,脑海中不自觉重新浮现出两百年前那场血流染红整片星月湖的战乱。


    当时天地失色,万千长枪如雨从云幕后坠落,地上的修士逃无可逃,耳边唯余惊声尖叫,眼前唯见猩红血雾。


    千百年来宁静秀美的大湖,顷刻间化作了人间炼狱。


    眼前这个男人,之所以被称作魔尊,为世人所惧,不仅因为他是当世唯一的大乘修士。


    更因为他有满手的杀孽,是踩着尸山血海君临天下的魔头。


    灼华终于开始后悔自己得意忘形,招惹了虞影。


    ……


    陆惊澜置身于黑暗之中,只能隐约感知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他不知道虞影为什么每每在生死关头都能够爆发出超出想象的力量,但他知道强行使用这等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必定会付出相应的甚至更加惨重的代价。


    何况虞影的身子本就不好,内里亏空、经脉脆弱,连修炼都做不到,如何能承受如此强大的灵力?


    陆惊澜有些焦急,他想挣脱出这片黑暗,醒过来去拦住虞影。


    除不除掉灼华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他只要虞影安然无恙。


    “你想醒来吗?”


    “他”的声音从飘忽渺远的空中传来。


    陆惊澜抬起头,有些突然地对他说:“把你的力量借给我。”


    “他”顿了顿,语气颇为轻松,没有任何犹豫地回答:“可以。”


    “他”答应得太果断,连陆惊澜都有些意外。


    随着话音,一块闪耀着澄澈冷光的冰晶破开黑暗,从空中缓缓降落在陆惊澜的面前。


    陆惊澜双手捧住冰晶,与此同时感知到了其中蕴含的深厚灵力。


    “代价是什么?”陆惊澜问。


    “他”回答说:“没有代价。”


    陆惊澜皱了皱眉,不置可否,显然不太相信“他”的话。


    “他”读懂了陆惊澜的表情,轻笑一声,说:“因为这本来就是属于你的力量。”


    陆惊澜没有听懂,可也来不及再问。


    周围的黑暗逐渐倾塌,那道声音消失在视线无法触及的远方。


    ……


    虞影提起长枪,就要朝灼华挥出一击。


    却突然被人从身后捉住了手腕。


    虞影浑身一颤,本能就要甩开身后偷袭之人,又在最后一刹那感知到熟悉的气息,顿时警惕消散,回头去看。


    陆惊澜已经站了起来,看向他的眼神柔和至极,轻声对他说:“我没事,别生气。”


    虞影怔愣的片刻,陆惊澜越过他走到前方,把他护在身后,顺便从他手中拿走了虹日枪。


    系统感动到落泪:【呜呜呜!陆惊澜我真没看错你!快劝住他不要做傻事啊!他要是死了,我也得嗝屁呜呜呜!】


    传说中只有大魔头本人能拿得起的虹日枪,在陆惊澜手中也格外服帖。


    他肩上留下的伤口还在渗血,可全身散发出来的气场已与方才截然不同。


    灼华甚至感觉到了一股不可忽视的威压,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可是出窍期,陆惊澜不是才突破金丹吗?怎么可能发出令自己都感到不安的威压?


    这臭小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灼华早在虞影爆发出大乘威压时便已无心再战,她双腿发软,满心只想逃*跑。


    焦急间,灼华忽而心生一计。


    ……


    此时,凌子弘总算领着顾云涛赶到。


    他在路上已经与顾云涛大概讲了事情的经过,言语中暗暗责怪北玄王府疏忽失察,居然放任一个修为高深的妖女在玄雪州境内横行无忌了这么久。


    顾云涛只是脸色沉沉,终归什么也没说。


    其实凌子弘还有些不满意王府只派了顾云涛这么个元婴修士前来,不过看在他是北玄王世子的份儿上,凌子弘还是给了点面子,没有直说。


    两名元婴修士要击退一名出窍期修士……有些勉强,但也不是不可能。


    凌子弘盘算着。


    原本凌子弘还以为自有一场苦战等着他和顾云涛,岂料赶到后一瞧,陆惊澜竟提着枪,正以一种惊人的迅捷身法向灼华攻去。


    在他对面,灼华就像是被定住一般,站在原地不动,眼瞧着陆惊澜就要用长□□穿她的身体。


    一个呼吸之间,陆惊澜手腕一转,竟放弃了攻击近在咫尺的目标,反而朝后方杀了个回马枪。


    与此同时,站在陆惊澜前方的身影骤然消失。


    向后方刺去的长枪准确地贯穿了灼华的腹部,将人架在了半空之中。


    灼华霎时喷出一大口鲜血。


    原来是她使了个障眼法,打算在陆惊澜攻击自己的幻象时趁机逃跑。


    却不知陆惊澜如何识破了她的小花招,长枪一转,就刺中了她的真身。


    虹日枪不是一般的武器,在陪伴虞影的几百年岁月里,它已经生出了器灵的雏形,它性格乖戾、心狠无情,被它刺中的人,伤口处立即会产生被烈焰灼烧的疼痛,几乎不可能逃脱。


    灼华的手徒劳地握住枪柄,颤抖着挣扎了两下,渐渐脱力。


    陆惊澜拔出长枪,灼华坠落在地。


    望着已经毫无反抗之力的灼华,陆惊澜陷入了片刻的犹豫。


    手中的虹日枪兴奋地发热,似乎在催促他杀了灼华。


    半晌,陆惊澜再度举起长枪,想要刺入灼华的心脏,给她个了结。


    “且慢!”


    顾云涛突然冲了出去,出声喝止了陆惊澜。


    凌子弘忙不迭跟在他身后过来,对陆惊澜说:“她已无力再战,师弟你莫要糊涂。”


    顾云涛也说:“她既然是在我北境犯下了罪孽,就该由王府审判,是生是死,由父王定夺。”


    陆惊澜眉间残留着战后的戾气,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一回,随后撇下了奄奄一息的灼华,转头便走。


    他脚步不停,赶紧回到虞影身边。


    虞影已经将方才喧腾的魂力收了回去,虽然陆惊澜及时拦住了他,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但他的经脉依旧受到了不小的冲击,陡然卸力后,现在连站也站不起来了。


    陆惊澜走近后,才发现虞影正用写满了怀疑的目光看着自己。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没有办法解释刚才自己莫名实力大增,竟一下子击败灼华的事情。


    陆惊澜的脚步顿住,似乎不敢再靠近。


    虞影一只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搭在屈起那条腿的膝盖上。


    他叹了口气,再度抬眼,眼中的怀疑尽散。


    “愣着干嘛?扶我起来。”虞影不耐烦地催促道。


    闻言,陆惊澜眼神一亮,猛地扑到了虞影的身上,把人紧紧抱住,片刻后,他犹嫌不足,掌着虞影的后脑勺,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


    “做甚……!?”


    虞影一句话还没说完,剩下的几个字就被发了疯似的陆惊澜吃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虞影本想推开他,可一吻落下,浑身经脉仿佛久旱逢甘霖,缓慢地重新生长、修补。生出令人难以不沉醉的舒适畅意。


    于是虞影也考虑不了其他了,闭上眼,攀着陆惊澜的肩膀,任由他咬着自己的唇舌胡作非为。


    另一边,顾云涛用捆仙绳绑住了灼华,看着眼前的场景,挑了挑眉。


    “你们神霄宗的弟子……关系挺紧密啊。”


    凌子弘一把转过他的头,狠狠道:“北玄王没教过你非礼勿视吗?”


    顾云涛勾唇笑起来,盯着凌子弘说:“仙君脸这么红,莫不是也想找个人亲一亲?”


    “你在说什么?”凌子弘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顾云涛的脑袋往后撤了撤,笑着说:“仙君可别看我,我对男子没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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