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桑枝给费郁林买了一块手表,某品牌最新款,带有实时监测心电图功能,续航蛮可以,十天一充。
费郁林戴它参加友人聚会,朋友问他身体怎样,他说表是他太太买的,朋友给他递温水,他说表是他太太买的。
这是他出院的第二十天,已经恢复正常饮食,整个人面色健康,神清气爽。
几个朋友照顾他,既不吸烟也没喝酒,包房里空气清新。他们调侃他戴块表,像戴着玉玺,拥有全世界。
费郁林不置可否,他要全世界做什么,尽是些没用的东西,他有李桑枝就足够。
她也在这里和朋友叙旧,叫他九点半去接她回家,现在才八点,时间走得太慢,慢到让他烦躁,腕表上的数据都快了点。
费郁林坐了会就去洗手间,贺奇峰进来放水:“老费,你真的再也不碰烟酒了?”
“不碰了,那次误诊吓到她了,睡觉都做噩梦。”费郁林洗手,眼底沉沉,她每次梦中醒来都爬到他身上,脸贴着他心口,小声地哭,眼泪都流他心尖上了。
贺奇峰到他旁边:“真没想到你们会走到今天,又是被甩,又是复合又是结婚的,就好比那歌,死了都要爱。”
费郁林没否认被甩一事:“我也没想到你从我姐夫变成前姐夫,企图再上位不成。”
贺奇峰面部一黑,好友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对着镜子拨刘海,另起话题:“你那位的惠农办得还蛮不错。”
费郁林笑了笑:“嗯,哪天我再次破产,有她养我。”
贺奇峰开玩笑:“还破产?”
“谁说的准。”费郁林轻描淡写,“或许十年二十年后,房地产这座金山又崩塌。”
贺奇峰不笑了:“听你这说的,我要不转行?”
“你姐替你经营海外市场,不可能离开这行的,只能我转了。”贺总心有余悸,“我们家的鸡蛋不能放一个篮子里,几年前我跟她双双遭到事业重创,简直是灾难。”
“老费,你说我干什么好,给点儿建议?丰年少东家要拍电视剧,海选办的火热,有种全民参与的感觉。”贺奇峰沉吟,“我也开个传媒公司?”
费郁林冷白修长的手指被水流冲洗:“可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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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泠这家京市最大的会所回到费家人手中,还是费老二管理。
没有灰色地带,服务生禁止在会所进行陪睡生意,出了会所不管。
李桑枝在乔明语和二嫂的局上,二嫂这些年一直忙着备孕,她跟她先生该查的都查了,药该吃的都吃了,试管也做了,就是怀不上。
乔明语让她顺其自然,还拉上李桑枝认同这观点。
李桑枝说心情是会影响运气的,她建议二嫂放宽心,有空就到各地看看风景。
二嫂满面忧愁地喝了几杯酒,被经理叫去处理突发事情,她是西泠老板娘,这是她职责。
包房就剩李桑枝和乔明语,两人到外面的观景区,看起楼下的模特走秀。
乔明语端着高脚杯的手指了指:“那个脸是我喜欢的,可惜胸大了些,我对男妈妈无感。”
李桑枝一抖,男妈妈?竟然还有这时髦说法,她听都没听过。
模特秀上是清一色帅哥,怪养眼。
不过李桑枝接触的帅哥质量要高一截,早就麻木了,她心如止水地看了片刻:“明语姐,有个胸小的。”
乔明语来了兴致:“哪个?”
李桑枝说出具体目标:“倒数第三个啦。”
“啧,胸是小,可他别的地方也小,这我忍不了一点。”乔明语嫌弃地摇头。
李桑枝反驳不了,因为她也不能忍。
乔明语看中了个金毛,今晚就带走,乔家现今是名义上的弟弟楚相容主事,她虽然是乔家大小姐,商业联姻的主要任务却不在她身上,到楚相容那儿去了,她决定将不婚主义进行到底,弹弹钢琴,谈谈小男友。
李桑枝听到她的人生过法,发自内心道:“明语姐,你这样还挺让人羡慕的。”
“谁羡慕?”
拐角处突然响起一道压制着什么的平淡声音,有些惊悚。
乔明语觉得现在的费郁林鬼里鬼气,她正寻思怎么替李桑枝化解危机,就见费郁林走出阴影,楼下朦胧的灯光打在他鼻梁处,让他整张面部轮廓半明半暗。
鬼气更重了。
乔明语还没反应过来,李桑枝就跑向那边:“啊,老公你听见我说的话啦?就是想羡慕的人羡慕啊。”
费郁林周身低冷气息敛去,他笑着捏捏李桑枝的脸,在她耳边讲了什么话,搂着她离去。
乔明语见李桑枝对她挥手,她回应了一下,不禁感叹,真是一条狗有一条狗的训法。
看热闹的表情猛然滞住,乔明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李桑枝还能有训狗技能?
李桑枝怕是真有训狗技能,她在训狗界的级别,即便不是师祖,也是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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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份,李桑枝参加了一场企业家峰会,费氏也有出席,主办方公事公办,没安排他们夫妻俩坐一起。
这场峰会的议题围绕农业地产融合,政/商云集。
李桑枝在农业论坛区,左边前后都是和她公司差不多档位的企业家,老厂长在她前排,她对特地回头找她的老厂长点点头。
老人总约她钓鱼,问她提竿技巧,她哪有什么技巧全凭直觉,说出来都没人信,她的直觉从没错过,无论是情场还是职场。
丰年来的是刘竞他爸和副厂长,也就是他二叔,给望盛电脑投病毒的家伙,尖嘴猴腮的,电视剧里的坏角嘴脸。
李桑枝收回视线看手机。
老公:[宝宝,我想过去找你。]
费郁林身处地产专区的圆桌论坛,他通过短信征求她的意见,而不是自作主张,直接就到她那里。
可要说他完全理智,那就不会发出这样神经质的信息。
李桑枝冷漠地回他三个字:[不可以。]
老公:[哦,不可以。]
几个字透出一股浓郁的幽怨,她的唇角翘了翘,邻座年轻老板低语,“费太太,冒昧问一句,请问您的口红是什么牌子,我想买给我女朋友。”
这是举着感情认真的招牌搭关系,以为女性都对这类男的有高评价。
她打算回答的时候,手机上就又来了条短信。
老公:[别理,他女朋友陪他创业成功却劈腿,人品太差。]
李桑枝给费郁林发信息:[我都不知道,我老公长了顺风耳。]
费郁林没有再回信。
李桑枝没搭理那位问口红牌子的男性,装作没听见。
“同甘共苦”这四个字,普遍现象是做到了后面两个字,在前面两个字那里摔得头破血流,钱多了,诱/惑也就多了,花花世界迷人眼,到最后一拍两散。
她跟费郁林的情况属于少见现象,反着来的,也许这是他们没散的原因之一?反正他们没散。
农业部的人开讲土地流转政策,李桑枝认真听,认真做笔记,她拿起座位牌旁的矿泉水,拧开喝两口。
费氏来的是费郁林和投资部的几个下属,他们此行并非物色项目,而是启动现代农业计划,打造农业结合地产专题。
公寓出租模式是费郁林带头,这次也是他走在最前面,他好像总对政策红利保持极强的敏锐。
李桑枝的余光在费郁林脸上落了几秒,有的人天生就是从商的料子。
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肯定是他发的短信,她没管,多半是叫她专心,不要偷看她男人。
李桑枝这次为了农业资源申请演讲,到她时,费郁林比她还紧张,侧身对着她,浅淡显得薄情的唇抿成直线,扣在桌面的指骨泛白。
她讲猪场智能化发展,讲技术革新,话筒里流出她轻柔微颤,却字字清晰饱含力量的声音,稿子背得滚瓜烂熟,全程脱稿。
费郁林始终注视着她,等她讲完,他绷子的神经末梢一松,对圆桌上的其他人提到惠农,笑谈她常给自己科普养殖方法,抬高她在专业层面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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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时间,费郁林穿过人流到李桑枝身边,他们同席。
李桑枝向同行们介绍:“这是我先生。”
费郁林微笑回应众人,他低头给她擦手,听她讲他们未来可能会合作,这话引来周围人好奇,她顺势透露粪污转化成建筑废料的可行性,向他们抛出商机,得到赞赏的眼光。
费郁林内心被欣慰自豪填满,她不想钱从他口袋到她口袋,但他们利益捆绑,合作也没什么不好,而且是必然的,行业前景的发展所趋。
李桑枝穿的白西装,长发被她用朴素的黑色发圈扎成低马尾,干练不失柔美,她把身前挂着的牌子取下来,放进费郁林的西裤口袋。
费郁林给她布菜,她声音轻到要被气流吞没,“别给我搞了,你吃自己的。”
“好。”
他又给她放了块藕夹。
李桑枝碗里食物有一点空位就被补上,她吃不下了,剩的就是费郁林吃。
气场强大到一定地步,是不会受他人视线干扰的,丝毫不在意。
四周都是打量的眼光,费郁林吃剩菜吃得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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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会结束是合影环节。
李桑枝在农业区拍个照,费郁林风度翩翩地等她过来,他们站一起,他低声说一句:“幸好,还能爱你好多年。”
误诊的感悟姗姗来迟,这样突然,这样深刻。
——犹如平地盛开一片玫瑰园,花香扑鼻。
她的手被他牵住,微凉指节插/进她指缝,是强势充满安全感的力道。
拍完了,李桑枝就被老厂长叫去,给她介绍行业的龙头老大,即是丰年那两位同行。
费郁林问刚才进到摄像队伍的下属:“拍了几张?”
下属给他看:“比较多。”
费郁林神色满意:“都发到我邮箱。”
他看了眼正在和人交谈的妻子,双手抄在口袋里等她,气质松弛成熟,专注沉醉的目光定格在她身上。
这一幕被某家报社拍下来刊登,于第二天早上,落入李桑枝眼中。
内容激昂,有一段被划线。
——这对豪门模范夫妻,既是爱人亲人,朋友同伴,长辈和晚辈,也是前辈和后辈。
李桑枝瞥厨房,费先生在那煎蛋呢,他的家务做得越来越多,佣人们好怕失业。
费郁林端着煎蛋出来,看她一手拿报纸,一手拿剪刀,问她做什么。
李桑枝嘴角动了下,明知故问。她害羞地抿嘴,梨涡浅浅:“我想*把这篇报道剪下来,留作纪念。”
费郁林挑唇一笑:“那我们要准备个柜子,专门存放。”
李桑枝把剪刀跟报纸放桌上,背过身去,拿后脑勺对他:“不剪了。”
费郁林皱眉:“怎么能半途而废。”
餐盘落到桌面,他握着她双肩把她带向自己这边,附身低头,带着薄荷味的气息喷洒过来:“要把事情做完。”
李桑枝睫毛一颤:“那你不许笑我。”
“借我二百个胆子,我也不敢,这个家你做主,我是你仆人,哪有以下犯上的道理。”费郁林把剪刀放进她手中,神态慵懒,“乖,剪吧。”
李桑枝对着报道的边沿剪,纸张在剪刀下发出轻响,她嘟囔了声:“费郁林。”
费郁林摸她头发:“嗯?”
“以后还是别让报社报道了吧。”李桑枝欲言又止,“你知不知道现在网络上流行一种说法,叫做秀恩爱死得快。”
费郁林的手掌从她发顶下移到她后颈,我死了,我们的爱情都不会死,是不是。
“别说那个字。”他叹息,“我听着心脏不舒服。”
李桑枝:“……”老男人越发迷信,大概是年纪到了。
“宝宝,我想去寺庙烧香拜佛。”费郁林看她剪下那篇报道,“找个时间陪我去好不好?”
李桑枝不声不响地说:“那就今天吧。”
费郁林微愣,抬起她下巴,和她对视着确认:“今天?”
“对呀。”李桑枝把缺了一块的报纸叠起来,让佣人拿走,“做什么事不要拖,想做就做。”
费郁林一副“受教了”的好学生模样:“那我想上班前弄一次。”
李桑枝拍开他的手:“这个还是拖着吧。”
弄弄弄,弄个头,一弄就是两小时打底,上午还去上个鬼的班。他弄起来根本看不出头有没有痛,胃有没有不舒服,水花四溅的。
费郁林还未言语,一块煎鸡蛋就被筷子夹着送进他口中。
李桑枝轻哼:“吃你的鸡蛋,这事我说拖着就拖着,不准申诉。”
身边没动静。
李桑枝抬头,看见费郁林对她笑,深邃又迷人,不年轻了,还是貌美的。
她想,今天去寺庙拜佛,就求佛祖让费郁林慢点儿老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