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市性别协会中心, 裴医生看着重点病患顾芝沅新鲜出炉的体检报告，啧啧称奇。
“医学奇迹，真正的医学奇迹啊。”
顾芝沅从检查仪器上起身，拿起一边叠好的衣服穿。
裴医生站在他身边, 把报告单高高举起, 顶着光一并展示给顾芝沅：“我早说你俩就是彼此最好的药了吧, 非不听，现在知道这个药效有多管用了吧？”
“这次易感期过完，你起码半年时间内不会再出现易感期不稳定，激素含量飙高的问题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你自从十六岁分化后再也没有过上这么舒服的日子了。”
顾芝沅穿好衣服站起身，避开了裴医生激动不已要往人身上扒的行为。
“我们是正当的情侣关系, 少动不动把药字挂在嘴边。”顾芝沅瞥他一眼，冷漠的吐出两个字：“庸医。”
裴医生：“……？”人身攻击？
易感期结束后，顾芝沅主动联系了母亲预约了性协的体检。
毕竟两个人又是越阶症又是对彼此信息素上瘾，症状可不算少，万一这一次冲动行事信息素又衍生出什么问题就不妙了。
在顾芝沅的要求下，江慕白的检查是燕茉馡主任亲自负责。
顾芝沅拿了整理好的体检单，打开检查室准备到燕茉馡的办公室等。
门一开, 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站在门外。
江踱静静站在走廊对面, 眼神默然落在这一端。
脱离了在江慕白身边的慈父身份，此刻的alpha站在那里, 不用说话不用动, 就已然带上了令人难以忽视的威严模样。
门开的瞬间，江踱的视线便转移到了顾芝沅的脸上。
顾芝沅愣了一下，又很快上前去。
“江叔叔，”喊完人, 顾芝沅又试探道：“慕白的检查项目不在这边，不如我们去我妈妈的办公室等吧。”
江踱没急着应答，盯着他看了有一会儿，才淡淡开了口：“那走吧。”
顾芝沅有想过江踱会来见他，但是没想过会这么快。
这位已然迈入成功行列的中年alpha永远风度翩翩，在外人面前永远八面玲珑，有着生意人独到的行事作风，而面对江慕白又诸多宠溺，愿意在运动会的致辞上单独提及江慕白，祝他玩的开心。
顾芝沅见他的次数不多，每一次都是江慕白在场的情况下，江踱总是平易近人的。
和他现在几乎凝出实质的严厉模样大相径庭。
两个人都一言不发，沉默的朝着一个方向迈进。
年轻的alpha不动声色吐出了口气。
江慕白的检查还没有结束，此刻燕茉馡的办公室里没人在。
江踱落座后，顾芝沅主动给他倒水沏茶。
“江叔叔，我妈妈的办公室里不经常放和工作无关的东西，茶叶一般，招待不周请见谅。”
江踱端坐在沙发上，长久的上位者姿态让他坦然的接受着别人对他的恭敬。
听到顾芝沅的话，江踱终于有了动作，掀起眼看了眼桌上的茶，眼神又顺着茶缓缓上移，最后停在了顾芝沅的脸上。
带着审视，以及毫不遮掩的打量。
顾芝沅率先低了头，道：“江叔叔，我知道我现在年轻，说的话没什么分量，但是我保证我会一辈子对江慕白负责。”
江踱听完他的话，眼神又徐徐落在了桌边冒着热气的茶上。
他终于开了口，语气似乎有些怀念：“用一辈子对一个人负责这样的话，我也对一个人说过。江慕白的生日宴之前，我们已经十几年没有见过面了。”
顾芝沅想起江慕白生日那天对他说过的话，对江踱口中的人大致有了猜想。
“我说的这个人，是江慕白的亲生Omega父亲。”
江踱并没有表现出来什么特殊的情绪，只是眼神间流露出了淡淡的惋惜。
“一个出生在重A轻O家庭里很厉害的Omega，主动争取了联姻想要换自己未来的自由，代价是和我结婚，给我生一个孩子。”
“婚姻就是一场漫长到持续一生的合作，第三次见面是在我们的婚礼上，我告诉他我会对他负责，但是一年后江慕白满月当天，我们领了离婚证。”
江踱语气平静的说出了自己的第一段婚姻的始和终，态度漠然，只是眼神里流露出微不可察的怀念来，这点情绪软化了他身上威严的盔甲。
程栉阳有胆识有谋略，只可惜生在了重A轻O的家族中，家族资金链出现问题后，即便程栉阳几次三番的提出让他插手解决，但却没有人愿意给这个omega机会，而是选择了他的身体价值，把人送到了江家来。
江踱和程栉阳的匹配度不算低，于是就此协议结婚。
他们之间没有过感情，生活中的每一次触碰都像是商业战场的谋略之争。
江踱并不爱他，却足够欣赏他的野心与能力。于是在他提出，自己为江家生下一个孩子后江踱就放他自由时，江踱答应了。
甚至为了这个连影子都没有的孩子，江踱许诺他，会助力omega完成最初部分的建设，并且提供资金。
江慕白出生后，他的omega父亲就彻底消失了。
江踱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是这样一个重亲情的人。
当他把又小又软的江慕白抱入怀中时，又哭又闹的小婴儿在他怀里闻着他的信息素就能逐渐安静下来。
在江踱的心中，这样的一瞬间是不论他多么宏大项目都不能带来的成就感。
他对江慕白倾注了他全部的爱，看着这个孩子从一点点大一直养到可以走路说话，可以站在门口边等着父亲回家；看着小小一点的江慕白想和他一起睡就来书房陪他工作，最后在沙发里躺在抱枕上睡得四仰八叉。
事关江慕白的一切他都如数家珍，连带着他们之间罕见几次的矛盾在他眼里都像是江慕白成长中必然要出现的“主动提出自我要求”，“明确个人意志”的意识成长标识。
也因为太爱，江踱时常会对自己没有给予江慕白一个完整的家庭感到亏欠。
这样的情绪在江慕白上学后有了实感。
某一天江慕白回来后问他，为什么自己只有一个爸爸，而没有另一位家长。
他说：“我看其他人都有的，他们的两个家长一起去接他们放学。”
小孩子不一定能够理解什么叫做联姻，什么叫感情不合目的不合，即便江踱和他讲了缘由，江慕白也只是似懂非懂。
然后反问道：“所以我也是有另一个爸爸的？”
江慕白自己提出了想要见见另一位父亲，江踱思考很久后，还是给很久没联系的程栉阳打了电话。
如果江慕白希望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那他不介意追求前夫，重塑这个家庭，并且最大程度上给予程栉阳帮助，毕竟他也是真的有想过会和程栉阳做一辈子夫妻。
南绥的机场，是江慕白第一次见程栉阳的地方。
Omega行色匆匆，脸上满是急切和忙碌过头的疲惫。
没有对见到自己亲生孩子的喜悦，接到江慕白后甚至连孩子的忌口问题都来不及全听完，让他发消息留痕。
江踱对此感到不满，但是他和江慕白确定后，江慕白就是要和这个爸爸住一段时间。
这是江踱第一次由于江慕白的主观原因和他分开，也是第一次在养孩子这件事上有了质疑。
是不是他给江慕白的爱还不够多，导致江慕白会贪恋，会渴求另一位父亲的照顾和爱。
这样的挫败围绕着他，直到几天后他接到了程栉阳的电话。
电话另一端Omega语气急促中带着慌乱和无措，语序混乱的问他江慕白有没有过敏原。
等到江踱赶到南绥市医院，所有的疗程已经结束了，江慕白小小一个躺在病床里，蜷缩着抓着被角。
心理学中，这是缺乏安全感的睡姿。
江慕白在程栉阳这里住的这段时间，也恰好是程栉阳工作上竞争一个大项目的机会，这是他对程家第一道反击的号角，所以务必要做好。
他本就忙得脚不沾地，江慕白一个小孩子孤零零的待在家里，只有保姆按时按点上门做的三餐，其余时间几乎见不到这位Omega父亲。
程栉阳少有的回家的时候，也会时不时的打电话，因为对面的人而态度严肃，甚至隐隐在脾气爆发的边缘，这些都被江慕白看的一清二楚。
不像江踱，没结婚的时候他也经常忙工作忙到半夜不回家，因为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回不回本质区别并不大。
结婚后他就有意识的控制自己的工作时长，按时按点到家。
即便是在忙工作，也是在江慕白可见的范围内，是一喊爸爸就会有人接应的习惯。
但是在程栉阳爸爸这里，什么都没有。
因为来得匆忙，程栉阳的家里什么都没置办，他自己怎么住江慕白就怎么住。
对年纪不大的江慕白来说，这个房子就像是一个思念的囚笼。
对另一位父亲的好奇和爱，都在牢笼中消磨殆尽，江慕白想家了，他想另一位爸爸了。
因为思虑过重以及一点轻微的过敏，江慕白直接发起了高烧，最终还是保姆上门发现了江慕白的不对，这才喊动了程栉阳回家。
江踱也因此第一次和一个Omega生了气。
江慕白也似乎因为这件事悄悄长大了一些，明白了江踱跟他说的长篇大论的关于“为什么两个爸爸不在一起”的原因，后来也没再提起过要找程栉阳。
江踱就这样一个人抚养着江慕白，直到他现在，早早的选择了顾芝沅成为了他的男朋友。
甚至在江慕白的观念里，已经是可以结婚的人选。
“江慕白和我不一样，他的感情是很纯粹的，我一个做父亲的，担心的多，插手的也多。”
“我和你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我不是个迂腐的人，如果江慕白有一句怨言，我都会给他兜底。”
江踱盯着顾芝沅，没在alpha身上看到任何异样的情绪，心底里再次安定了一些。
他这次来，只是想惯例放点狠话，并不是真的对顾芝沅放心不下。
毕竟是个喝了特效药陷入易感期暴乱，还能护着江慕白不伤害他的alpha，江踱对他的人品是放心的。
看着对面不卑不亢、尊敬有余但并不谄媚的alpha，江踱心里暗自叹声：江慕白选择了这样的一个alpha啊。
“其实在你之前，我以前也想过江慕白以后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江慕白自己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并且特别执着地相信会有月老给他牵线，会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只等一个一见钟情就够。我想了很久，又是要脾气好能容忍江慕白小脾气的，又要能力强能照顾他的，而且按照江慕白的爱好肯定还要长得帅，要忠诚，要浪漫……”
“我为他的未来担忧，所以给他留了一手后招。”
顾芝沅安安静静听着，闻言道：“是曾知行吗。”
“是他。”江踱不意外顾芝沅的聪慧，终于肯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与其说我再婚选择的对象是曾茵，不如说我选的是曾知行。”
“一个年纪轻轻明白自己想干什么的alpha，明确目的和野心，需要我的借力并且愿意以后长久的为我奉献，竟然还比江慕白小一点，简直就是最适合的人选。”
“他是私生子，想要借我的势向亲生父亲一家复仇。我会培养他成为最合适的职业代理人，江慕白不愿意接我的班，那就雇佣别人帮他接。”
“平心而论，你很优秀。”
江踱沉默的片刻里，顾芝沅思绪翻飞一片。
各种考试中应对丝毫不慌得人，也罕见地冒出了一丁点紧张来。
“比不了江叔叔，听说过您十八岁的成绩，很耀眼。”
江踱淡然一笑，并没有放在心上，转而道：“你想上南大学制药，我可以给予你资源。”
顾芝沅刚张开口，江踱便预判般先一步道：“别急着拒绝。”
“江慕白也有越阶症，他十六岁那年身体不舒服不能见人住在家里，是我抽取了液态信息素给他当熏香用，这才让他脱敏。我不可能看着江慕白难受什么都不做，你想要做的事，几年前我就在做了。”
“我投资的实验室专门研究越阶症，我会最大程度上给予你机会与资源，是希望你能够快速成长为一个，能够让我彻底认可的alpha。”
“让我放心你和江慕白在一起一辈子，可以吗？”
门突然开了，话题中心的Omega看见是他们两人，毫不顾忌的走了进来。
“爸爸，顾芝沅，你们两个怎么待在一起了？”
Omega走进来，在江踱身边里里外外转了半天就是不落座，最后屁股一挪还是坐到了顾芝沅身边去。
江踱笑了起来，言语中不乏宠溺道：“都在等你啊，检查结果怎么样？”
他的视线从江慕白身上落在了他旁边的顾芝沅身上，alpha看着自己，态度坚决点了下头。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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