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背篓里居然还有一张厚木板。”
“到底怎么用,看不懂一点,这奇奇怪怪的工具真是用来榨油的?祭司大人,别光顾着擦啊祭司大人, 你说句话, 给我们介绍一下嘛!”
简易榨油工具犹如一罐甜滋滋的蜂蜜, 刚刚平稳放在地上,亚兽们闻着味就凑过来了。尤其是岩知乐,一刻不停地在耳边叭叭,吵得花时安脑瓜子嗡嗡响。
不是他卖关子,故意吊着族人的胃口,主要是这玩意儿的原理说简单不简单, 说复杂不复杂,他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琢磨半天总算是组织好了语言,花时安抬头看向围在身旁的亚兽,呼出一口热气,无奈笑笑道:“如你们所见,这是一个简易榨油工具,等下我们就要用它来榨取橄榄油。”
“下面这块木桩是基座, 因为木板不能直接接触地面, 用它来做抬高,而这张厚木板也就是整个工具的核心, 一会儿要用来放油饼。”
花时安手指轻点木板中间, 继续道:“中间这一圈凹槽看见了吗?等下油饼放在这里面,用背篓里那张厚木板压下来,油饼里的油脂就会通过挤压慢慢渗出,然后流进油槽中, 再通过油槽流到出油口,进入我们的陶罐中。”
“哇!”
长月月惊叹一声,面露欣喜,“一环扣一环,感觉好神奇。”
岩知乐挠了挠头,“油脂通过挤压渗出来,用什么压?我们坐上去压吗?”
“这两根棍子是做什么用的?”来帮忙的巨盛夏问道。
两人问的算是同一个问题,花时安推开背篓里沉甸甸的厚木板,埋头翻找片刻,拿出两根小臂长、两端削成弧形,中间钻出圆孔的短木棍。
如果说工具两侧带有螺纹的木棍是两颗螺丝钉,那么花时安手中的短木棍就是两颗螺帽。螺帽拧在螺丝上,通过不断旋转收紧,串在螺丝钉之上,螺帽之下的木板也就会越来越紧。
原理很简单,说起来却很复杂,说再多不如亲眼看一遍,正好工具也擦干净了,花时安撑着酸痛的腰杆站起身,又从背篓里拿出四个圆形芦苇编制品,“先榨,看一遍大家应该就明白了。”
四个芦苇编制品是他连夜编出来的油饼容器,乍一看像一个小号菜篮子,不过位于顶端的开口很小,也就一个拳头大。因为是芦苇编织的,容器并不硬,甚至软趴趴的,一按就扁。
新鲜玩意儿一拿出来,岩知乐又开始追问用途,花时安没搭理他,让人把腌制好的果泥连盆端过来,随即用木勺舀起油光锃亮的果泥,小心翼翼地倒入容器中。
容器不用装太满,以防渗出果渣,装一多半果泥即可。
最后四个容器依次装上果泥,铺平后一个叠一个放在凹槽中间,接下来便可将提前钻好孔的木板放上去。
熟橄榄出油率相当感人,油饼刚放上去,还没开始榨就渗出了清澈透明的橄榄油,眼看珍贵的植物油就要沿着缺口流到地上,花时安忙地叫人拿来陶罐,及时接住橄榄油。
提前凿好孔的木板串在螺纹木棍上、平铺在油饼之上,完美契合木棍的木螺帽平稳放下去,旋着螺纹向下拧动,油槽顿时化作山间潺潺流淌的小溪。
晶莹剔透的橄榄油淹没油槽,沿着出油口哗哗往下流,被橄榄油冲刷的陶罐“咚咚”作响,浓郁而醇厚的油香迅速蔓延开,让人忍不住洗鼻子,捕捉更多的气息。
“好香啊,好特别的味道,”岩知乐猛猛吸鼻子,捏着下巴认真点评:“有种青草捣碎了塞我嘴巴里的感觉。”
“青草味?我怎么没闻到,我只闻到了油香味儿。”
长月月目不转睛地盯着出油口,眼底兴奋满得快要溢出来,如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原来榨油工具是这样用的,真的好神奇,好方便,毫不费力就把油给榨出来了,不愧是我们的祭司大人!”
“那当然,祭司大人可是部落最聪明的人!”
“有个词怎么说的来着?祭司大人以前夸兰姐的时候说的,心灵、心灵什么什么的。”
“心灵手巧,祭司大人是个心灵手巧的亚兽人!”
……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夸赞工具、夸赞祭司大人。
花时安没有接话,慢条斯理地拧动木螺帽,盯着陶罐中越来越多的橄榄油,嘴角高高扬起,眉眼含笑。
要吃上植物油了,真是个令人心情愉悦的好消息,往后就算狩猎队没抓到猎物,部落也能吃上油。而且植物油比动物油脂更方便实用,炸煎炖炒都能放,还可以与辣椒粉融合,做出凉拌菜的灵魂调料——油泼辣子。
唯一的遗憾,热榨橄榄油与花时安以前吃过的生榨橄榄油有所不同,生榨橄榄油色泽清亮,多呈现黄绿色,味道浓郁,有“液体黄金”之名;热榨橄榄油质地更清澈,颜色是偏淡的浅金色,香味也偏淡。
口感上热榨就更比不上生榨,缺乏层次感,油脂感更明显,但这出油率真的出乎花时安的意料,四个油饼也就半盆果泥,榨出来的油一个陶罐居然装不下。
要是每盆果泥都有这个量,他们今天的收获榨个几十罐油不成问题。
如今正是油橄榄成熟的季节,往后外出多多留意,尽可能地多摘橄榄。等榨完油闲下来时,抽空去森林里剪些橄榄树枝、挖些小树苗回来,扦插在部落四周。
三年挂果,五年盛果,部落迟早能实现橄榄油自由。
食用油的问题解决了,食物的问题也快了。
连续十多个大晴天,水田里本就开始泛黄的谷穗在暴晒中彻底黄透,前些天还爆浆的谷粒陆续变硬,藏着谷壳里的米粒呈透明蜡质状,水稻已进入完熟初期——最佳收割期。
蓝莓蔓越莓大量变色,土豆茎叶自然枯黄,面瓜表皮变色、瓜蒂逐渐干枯,就连后面种下去、生长期相对较短的玉米、花生、黄豆等作物也陆续进入成熟期。
一夜之间,整个部落都忙起来了,堆积成山的油橄榄还没处理完,花时安又急急忙忙带着族人赶制工具。收割要用到的镰刀、刈刀;作物脱粒要用到的搭斗、连枷;清选时用的竹筛、风车;储存要用到的箩筐、棕绳编织袋……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眼睛一睁就是捣鼓各类工具,起早贪黑地忙活了整整两天,终于,收割作物所需要的工具全部备齐。
秋收明天就要开始了,夜里躺在床上,花时安兴奋地睡不着,忍不住胡思乱想。
初入巨树森林的迷茫仍历历在目,居无定所,食不果腹,但仅仅不到一年的时间,搬离树洞住进温馨舒适的木屋,维系生存的坚果、只有一点咸味的水煮菜渐渐变成了美味可口的家常菜,能炒能炖能煮,隔三岔五还能吃顿肉。
而再过不久,田间作物陆续收回来后,他们的主食将会从各种杂食变成香喷喷的米饭、筋道Q弹的面食。
五谷杂粮可发挥的空间非常大,直接食用已是美味,还可与其他食材融合,烹饪出更加可口的美食。比如最近吃到犯恶心,狗看了都摇头的南瓜,掺在新鲜的稻米中可变成南瓜粥,南瓜干饭;掺在面粉中可蒸出蓬松暄软的馒头、外酥里软的南瓜饼。
越想越精神,花时安脑海中闪过一道道美食:米蒸糕、米花糖、刀削面、包子馒头、馅饼、水煮玉米、玉米饼、玉米糊糊、麻婆豆腐、辣椒炒豆干……
还有他最怀念,最最最想吃的一道美食——箜干饭。
豆角土豆粒加肉粒一同炒香,将滤干水分的夹生饭倒入锅中,少许清水沿着锅边淋一圈,用筷子扎出透气孔,盖上锅盖闷上半小时。
时间一到,揭开锅盖,快速将菜饭翻炒均匀,肉粒中渗出的油水包裹着每一粒米,土豆与豆角香气完美融入米饭中,晶莹剔透、粒粒分明,简直是又香又管饱。
不用另外准备菜,花时安一个人都能干两碗,饭后还能喝一碗米汤。
饿了,吃完晚饭分明还没多久,但这一通脑补直接给花时安整饿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咽口水,恨不得连夜爬起来收稻谷。
似乎咽口水的声音太大,身侧熟睡的兽人翻了个身,从平躺换成侧躺,揽着花时安的肩膀将他带进怀里,迷迷糊糊地嘀咕:“怎么还没睡?哪里不舒服吗?”
白天干活累坏了,回到家莫淮山沾床就睡着了,不想半夜拉着他闲聊,耽误他休息,但花时安实在亢奋,在他怀里拱了两下,低声道:“没有不舒服,就是……想到明天要收稻谷,我兴奋地睡不着觉。”
怎么跟小孩一样。
莫淮山低低笑了一声,“时安是不是喜欢吃稻谷?”
“喜欢,但你这个说法不对。稻谷要去壳后才能食用,去了壳就不叫稻谷了,叫米,之前不是总说吃饭吃饭嘛,这个饭其实就是米饭。”精神抖擞,花时安逮着什么都能聊一会儿。
莫淮山惯着他,尽管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依旧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话:“那时安喜欢的米饭是什么味道?好吃吗?”
“可好吃了!”花时安搂着兽人的腰,埋在他颈侧絮絮叨叨:“米饭单独吃很香,有淡淡的甜味,不过一般没人单独吃米饭,会配上各种菜一块吃。最重要的呢,米饭非常顶饱,毫不夸张地说,一碗米饭顶两碗南瓜。”
莫淮山手臂抬高,手掌轻轻抚摸他的脑袋,“时安真厉害,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听你说我都快想象到米饭的味道了。”
早就该坦白了,这是个机会,花时安眸光微沉,牙齿轻咬下唇,“我也不是什么都懂,淮山,其实我能准确说出米饭的味道,是因为我曾经——”
“时安。”
似乎意识到什么,半梦半醒的莫淮山猛地睁开眼,突然打断他的话。
花时安懵了,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打算温水煮青蛙,一点点坦白自己的秘密,结果水还没下锅,自家伴侣却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故意打断不让说。
这、这是为什么?
花时安想不明白,茫然从兽人怀里探出头,在黑暗中与他对视。
朦胧的夜色挡住了情绪,看不清对方到底何意,花时安嘴唇翕动,正要开口询问,可一个音节都没吐出来,炙热而柔软的唇瓣毫无征兆地覆了上来。
极具攻击性的吻,铁了心不让他说话,莫淮山灵巧的舌尖撬开齿关,温柔而又强势地探索,炽热的气息裹挟着淡淡的甜味在唇齿间流转。
粗粝的手掌扣住后脑勺,等到他被吻得说不出话,不再反抗,滑过背脊流连腰肢,轻轻将小时安握于掌心。
花时安身体猛地一僵,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兽人暂放过他的嘴唇,偏头轻咬耳垂。温热的吐息喷洒在耳畔,与酥酥麻麻的痒意一同袭来的,还有对方低沉喑哑的嗓音:
“反正也睡不着,我们来做点别的。”
“不、不了吧,不早了,明天还要早起。”
“没关系,我很快。”
“你快个——轻、轻点,你韭菜吃多了吗!”
……
第122章 第 122 章 秋收
天蒙蒙亮, 花时安和莫淮山从床上爬起来,填饱肚子便匆匆往集合点走。起得比平常还早,花时安还以为他们来得最早,结果穿过草地, 沿着田坎走到水田旁边时, 族人早已到齐, 甚至把工具都搬了过来。
睡得晚又起了个大早,族人眼下黑眼圈一个比一个浓,但他们脸上丝毫看不到熬夜带来的困乏,反而精神抖擞,斗志昂扬,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
“祭司大人!”
“祭司大人来了!”
两人刚刚走上前, 安静的田坎一阵躁动,木族长越过族人风风火火地迎了上来,难掩激动地握住花时安的手,嘴巴咧到耳后根,“来了时安,大家都到齐了,快, 你看看今天怎么安排。”
没睡好, 脑袋瓜子懵懵的,木族长脸都笑僵了, 花时安才勉强找回点状态。
好在今天的安排早已在心中复盘过无数次, 花时安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瓮声瓮气道:“稻谷、土豆、花生,这三种作物已经完全成熟了,现下工具也备齐了, 我们今天的任务就是把这些全部收回来。”
“知道你们对新鲜事物比较感兴趣,都想来稻田里掺一脚,但今天事情比较多,大家只能分头行动。”花时安清了清嗓子,抬高嗓音:“月月,等下你带十个亚兽去收花生,具体怎么收前两天已经告诉你了,应该还记得吧?”
“记得!”长月月从人群中探出头,声音洪亮。
花时安“嗯”了一声,又多交代了一句:“新鲜花生苗记得留下,回头剁碎可以当草料喂牲畜,那些泛黄晒蔫巴的花生苗直接铺在地里,到时候晒干水分当柴烧。”
长月月飞快点点头,“我记住了祭司大人。”
花生种得不算多,目测就两三亩地,十个人应该够了。
花时安捏着下巴琢磨片刻,缓缓将目光转向人群中面露期待的红映兰,“映兰,采集队再分十个人出来,剩下的你带着去挖土豆。土豆大家都熟悉,应该不会我教了,土豆苗和花生苗一样,新鲜的带回去,蔫巴的丢地里。”
没被安排到稻田里,红映兰略有些遗憾,但祭司大人把土豆地全权交给她,说明信任她。红映兰点头如啄米,连连应下:“放心吧祭司大人,我都记下了,我们会尽快把土豆收回来的。”
花生地和土豆地安排好人手,采集队还剩下十个人,这十个人极有可能被安排到稻田。岩知乐又看到了希望,激动地原地蹦起来,高声吆喝道:“祭司大人!那十个人里面能不能有我一个?”
“你想吗?”花时安挑眉看了他一眼,嘴角噙着笑。
岩知乐:“想想想,特别想!”
“我,我也想。”
“祭司大人,算我一个嘛。”
话真没说错,都想在稻田里掺一脚,花时安抬手指向岩知乐,又指了几个蹦跶最欢的亚兽,不紧不慢道:“就你们十个吧。”
被手指到的亚兽乐开了花,兴奋地手舞足蹈,正准备和祭司大人道谢,花时安澄澈的眸子闪过一丝狡黠,抿着嘴唇哼笑一声,“岩知乐,这支十人小队交给你了,地里的蓝莓、辣椒、面瓜、蛇黄瓜也熟得七七八八了,背着背篓,带着他们挑熟的摘。”
笑意凝固在了脸上,兴奋到一半的岩知乐猛地顿住,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花时安,“啊?不是,我们不是留在稻田嘛,怎么又——”
“谁说留在稻田了?我说过吗?”花时安无辜地眨眨眼。
可恶,被耍了!
岩知乐还想再挣扎一下,不料木族长摆摆手,抢在他前头开口:“好了好了,让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今天是收获的大日子,部落一切大小事,祭司大人说了算。”
上一秒还板着脸,下一秒面对花时安,木族长严肃的神情变作笑脸,笑得一脸谄媚,“祭司大人,花生土豆和果蔬都安排好了,那玉米和黄豆呢?是不是还要安排几个兽人过去?”
说到这,木族长上前半步,刻意压低嗓音道:“别把我安排过去啊,找不到人带队就找大族长,他比我年轻,比我有力气。”
花时安“扑哧”笑出声,“族长,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玉米和黄豆今天先不收,留在地里再长一段时间。”
“为什么不收?你不是说成熟了吗?”木族长问。
花时安忍下笑意,认真解释道:“玉米和黄豆确实也算成熟了,但果实现在还比较嫩,收回去没办法储存。让它们继续在植株上生长一段时间,玉米粒和黄豆粒会慢慢变硬,晒干就能直接储存。”
“不过也不用担心,这个状态的玉米黄豆已经可以吃了,大家要是馋了,咱们晚上忙活完去摘一些,煮上几锅,给大家尝尝鲜。”
“哇,那必须尝尝啊!”
“祭司大人亲自煮可以吗?”
“玉米看着就好吃,嘿嘿,今晚尝尝。”
“行了行了,别缠着祭司大人了,走走走,干活去!”
……
不让亚兽留在稻田是有原因的,水稻成熟之后,叶片变得锋利无比,仿佛无数把绿色小刀随微风摇曳。弯腰沿着根部进行收割时,无法避免叶片扫到手臂,皮糙肉厚的兽人还没事,顶多添几道红痕,但来个细皮嫩肉的人,一不留神就是几道口子。
当然,采集队起早贪黑往森林里跑,爬山、上树、钻灌木丛,干得也是辛苦活,毫不夸张地说,整个部落都找不出几个细皮嫩肉的人。
以防万一嘛,受伤始终不划算,花时安不想让他们遭罪。
割稻谷不算累,一割整整齐齐一茬,甚至十分解压,可昨晚被莫淮山折腾到半夜,花时安腰酸得要命,现在再弯着腰割上一会儿稻谷,简直不要太酸爽。
一人五行稻谷,速度快的兽人已经快割完了,花时安才割了簸箕大一块地。腰疼,实在干不动,瞅着谷堆也差不多了,花时安果断撂挑子不干,叫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兽人来抬搭斗。
搭斗是为稻谷脱粒准备的工具,其实就是一个半人高、长宽均在两米左右的方形木桶,但搭斗三面皆装着一人高的竹编挡席,因此看起来比较庞大。
割掉稻谷腾出一片空地,四个兽人将搭斗抬进稻田中,花时安也不多解释,弯腰捧起一捧稻束,待兽人将搭斗放平稳后,直接动手演示。
稻束高高举起,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重重砸在搭斗内壁。随着“砰”地一声响,谷粒如同被风吹散的雨滴,四散飞溅开来。
“砰,砰,砰——”
似有节拍的敲打声中,金色谷粒脱离稻穗,“欻欻”落入搭斗,高高矗立的挡席化作铜墙铁壁,拦住那些不听话的,试图越狱的谷粒。
稻谷成熟后很容易脱粒,手轻轻一薅就能薅下来一把谷粒,更不用说这样暴力摔打。花时安只挥了十余下,稻束顶端的稻穗消失不见,只剩一把凌乱的稻草。
说做示范就只做示范,一把稻谷打完,花时安果断停手,俯身将稻草整齐堆在旁边,而后教兽人如何捆扎稻草、搭斗满了该如何处理……
事无巨细地交代完,花时安挪开几步让出位置,霎时间,摩拳擦掌的兽人一拥而上,抱着稻束争先恐后地往搭斗跟前挤。
真有干劲,希望这股干劲维持久一些,花时安默默感慨。
脱粒看似简单轻松,一挥一拍便能将谷粒收入搭斗中,但部落种的水稻可不是一亩两亩,今天把稻谷全部收回来,保准儿明天兽人胳膊酸得抬都抬不起来。
站在旁边安静看了一会儿,确认族人脱粒方式无误,没有其他问题,花时安不声不响地走上田坎,溜了溜了。
整个部落都在为秋收忙碌,他也不可能真找个地方偷懒,于是离开稻田后,花时安又一头扎进了蓝莓地里,和岩知乐他们一块采收果蔬。
然而没摘上多久,田间劳作的兽人挑着箩筐,将颗颗饱满、粒粒金黄的稻谷运到草地。花时安见状立马放下摘到一半的辣椒,带着留守部落的老人伤患一同筛谷晾晒。
盛夏的余温仍弥漫在空气中,秋老虎携着热浪来势汹汹。河岸人影憧憧,勤劳的松鼠兽人不知疲倦,在田地中肆意挥洒汗水,脸上却洋溢着收获的喜悦。
稻谷过筛晾晒,如碎金平铺在晒簟上;裹着泥土的土豆塞进树洞,将木屋旁空置出来的树洞一个个填满;新鲜蔬菜与浆果搬到阴凉处,等待后续处理;同样裹着泥的花生背到河边洗净,铺在食堂阳台晾晒。
一刻不曾停歇,从雾蒙蒙的清晨到日暮西沉的傍晚。
声势浩大的秋收就像一束光,照亮曾因食物勒紧裤腰带的日子,从今往后,不必起早贪黑地挖野菜,不必以身试毒果,不必为减少消耗而变回兽形过冬。
下次揭开锅盖时,会是冒着热气的白米饭,会是蓬松暄软的馒头……总之,巨树森林一角,渺小而微不足道的穰穰部落改变了命运,不用再为食物发愁。
第123章 第 123 章 暴雨
天空沉闷而压抑, 铅灰色云团沉甸甸地压在头顶,最后一丝天光被吞噬得干干净净,明明才过晌午,周遭却暗得如同黄昏提前来临。
狂风大作, “呜呜呜”的风声穿透森林, 好似野兽嚎叫。杂草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巨杉粗壮的树枝像被一双双无形的手攥住,使劲往一个方向拧。
土腥味越来越浓,枯枝落叶在半空中打着旋儿,横冲直撞,田间作物东倒西歪,辛勤劳作的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 手忙脚乱地抬着工具、背着背篓,撒丫子往回跑。
暴风雨即将来袭,田里的人往回跑,屋里的人往外跑,霎时间,午后宁静的部落乱成一团,人影憧憧, 人声鼎沸。
“起风了, 下雨了,快快快, 抓紧时间把粮食收进屋!”
“别往箩筐装, 来不及了,晒簟对折直接往回抬!”
“不要慌不要乱,先收稻谷再收花生。”
“动作快点,再跑快些, 还有簸箕里的辣椒干菜,全部收回去!”
……
运气还挺好,众人紧赶慢赶,赶在雨水落下来之前将稻谷和花生收进食堂,但运气似乎又不够好,再次出来收簸箕里的干货时,豆大的雨滴宛如从天而降的石子,“啪嗒啪嗒”的掉落下来。
雨点从稀疏到密集,仅用了短短几秒,眨眼便成了倾盆之势。哗啦啦的白噪声瞬间充斥着森林,细长的雨帘从天空垂到地面,层层水雾弥漫在半空中,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不出意外,人和干货都被浇透了,冒着瓢泼大雨狼狈跑回食堂,花时安浑身湿透,小腿肚全是泥点子,头发还在往下滴水。
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跟水里捞出来似的,一个比一个狼狈。
地板上全是水,晒簟箩筐、簸箕背篓全堆在屋里,又挤了好几十个人,食堂也是乱糟糟一团。看着眼前这一片狼藉,大族长头发都没心情擦了,皱着眉头直叹气。
“哎,这鬼天气!哎,这都叫什么事,刚才还红火大太阳,说变天就变天,说下雨就下雨,一点征兆都没有。”
“哎!”木族长跟着叹了一口气,抬手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雨季是这样的,变天比变脸还快,没一点办法。不过我们运气还算不错,憋到粮食快收完才下雨,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顶着炎炎烈日忙活了两天半,这场声势浩大地秋收临近尾声。花生土豆尽数收回,成熟的新鲜果蔬陆续摘下,唯独需要用到搭斗脱粒的稻谷还未收完。
稻谷种得多,又只有三个搭斗,饶是兽人起早摸黑地干,抡稻束抡到胳膊冒烟,也无法用两天时间将全部稻谷脱粒带回。
不过还好,今天上午又在田里晒了半天,生长在水田里的稻谷已全部割完,剩下一些稻束没来得及脱粒,雨落下来时,兽人直接把稻束塞进搭斗里,一股脑抬了回来。
正如木族长所说,不幸中的万幸,突如其来的暴雨没有影响部落收获,但大族长依旧愁得不行,因为根据往年来看,这场雨只是掀开了帷幕,雨季才刚刚开始。
蹲下从晒簟中抓了一把谷粒,大族长摩挲着已然干燥的谷壳,缓缓抬头看向花时安,“祭司大人,前两天太阳比较大,我看这谷粒也干得差不多了,是不是能装袋储存了?”
雨一时半会停不了,花时安随手扯了把椅子坐在桌边,抬眸看向大族长,遗憾摇摇头,“一两天不够,就算是大太阳也至少要晒个五六天,不然里面的米粒干不透,时间长了会发霉。”
“那花生呢?”大族长又问。
花时安言简意赅:“一样。”
这话一出,大族长本就拧着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嘴唇张张合合好半晌,又是一声无奈地叹息:“哎,这、这该咋整呢?第一场秋雨落下来,往后十天半个月都是阴雨天,稻谷和花生又这般多,搁哪儿晾啊?”
一个关键问题把所有人都问住了,满满一屋子人,没一个人开口回答。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就连平常最爱出主意的兽人也噤了声。
部落能晾粮食的公共区域就只有一座食堂,虽然食堂够大,但族人还要在里面生活吃饭,真要用来晾粮食,那就只能晾在屋子外面的阳台上。
一圈阳台晾花生都够呛,稻谷就更不用说了。
还能忘哪晾呢?花时安心中早有答案,但这个提议就跟外面这场瓢泼大雨一样,很突然,他不知道族人能不能接受。
早分晚分,早晚也得分,不管了,花时安轻叩桌面打破沉默,待众人被声音吸引,循着声源望过来时,他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道:“这个问题其实不难解决,大家的房屋差不多都盖好了,好些人都参考了我们家的木屋,在顶梁下面加盖了一层阁楼。”
大族长悟性极高,花时安话还没说完,他黯淡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激动地两手一拍,“对哦,我差点给忘了!大家的房子都盖好了,有阁楼有阳台,把稻谷搬回家里晾不就完事了,天晴了再收回来!”
“哎呀就是,我刚刚怎么没想到。”
“我家又有阳台又有阁楼,可以晒好些粮食!”
“还有我,我家也大。”
跟着树鼩部落一同归来,不明情况的族人纷纷附和。
光想着问题解决了,丝毫没留意到其他族人微妙的神情,大族长乐呵呵地笑了笑,扬着下巴道:“大家坐吧,坐下休息,等会儿雨小点了咱们把稻谷花生给抬过去。”
“咳。”木族长轻咳一声,递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大族长愣了一瞬,不懂就问:“咋了挤眉弄眼的?”
木族长一个白眼翻上天,“我懒得跟你说。”
“嘿,”大族长脑袋一歪,“有话直说,别吊胃口。”
“大族长,我来说吧。”
自己的提议自己善后,花时安撑着桌面站起身,转头对上大族长的视线,颇为郑重其事道:“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把稻谷花生晾在大家的木屋里,但不仅仅是晾晒,我的意思是像过冬那样,把这些天收获的粮食分发下去,各自带回家。”
“各自带回家?可过冬分发下去的食物都是给族人带回去吃的,难道说……”大族长捏着下巴沉吟片刻,眉峰一挑,“哦,我懂了,花生稻谷太多不好打理,你的意思是分给族人,让族人各自在家晾晒,再进行筛选储存,然后要吃的时候再从家里拿出来?”
木族长:“哎哟的天。”
一个不肯直接说,一个又半天理解不到意思,木族长在一旁急得直挠头。
再这样聊下去雨停了都说不清楚,木族长忍不住了,直截了当道:“别瞎掰扯了,祭司大人的意思是分家,分家懂吗。之前和你提过一嘴的,简单来说就是分开吃分开住分开过日子,以后不来食堂吃饭了,大家把食材带回去,自个儿在家做饭吃!”
话音刚落,食堂立马躁动起来,大族长还没说话,不少族人急急忙忙追问:
“除了过冬我们一直在一块吃饭,怎么突然要分开?”
“分开吃分开过日子,以后我们不一块出门采集了?”
“为什么要分开?我不想分家。”
“别吧别分家,我们是一个部落,一个集体,就该一起吃饭一起干活。”
“现在这样多好,祭司大人,我们不分家嘛。”
……
族人反应很大,你一言我一语,整个食堂闹哄哄一团,花时安想解释都找不到机会开口,最后还是木族长扯着嗓子大吼一声,族人这才慢慢安静下来。
耳根子清净了,木族长摆了摆手,主动接过花时安肩膀上的担子,为族人解释分家一事:“分家没你们说得那么夸张,我就说了个分开吃饭,怎么整得跟部落要解散了一样?”
“分家真没那么复杂,我们还是要一同出门采集、一同出门狩猎、一起在田里劳作,然后像过冬一样,把每天的收获分发下去,各自带回家烹饪。”
“听到分家就害怕是吧?那我给你们说说分家的好处。你们仔细想想,在食堂吃饭是不是全看厨房每天煮什么?前阵子南瓜都吃烦了吧,那是因为煮大锅饭麻烦,自己做饭就不一样了,想吃……”
像花时安曾经说服他们一样,木族长细数分家的好处,说单口相声似的,绘声绘色、絮絮叨叨好一阵儿。
他嘴皮子功夫可比花时安厉害多了,上嘴唇下嘴唇一碰,添油加醋一通润色,族人脸上的抗拒渐渐消失,一部分人眼底甚至盈出了期待,就连大族长紧蹙的眉头也缓缓舒展开。
大族长和族人陆续提出一些问题,如独身老人怎么办,不会做饭的人怎么办……木族长耐着性子答疑解惑,待到窗外雨声渐弱时,沉闷压抑的食堂变得轻松无比,一片其乐融融。
下雨天也干不了活,不如趁此机会把粮食分了,被木族长说服的大族长“啪啪”拍了两下手,扯着嗓子高声吆喝:“拿背篓拿箩筐过来,分家咯,分粮食咯!”
第124章 第 124 章 干噎面瓜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不停, 沙沙的白噪声萦绕山野丛林,被雨水滋润的巨树森林如同从河水里捞出来的棉被,又潮又湿,使劲一拧甚至拧得出水。
高耸的房顶, 如鱼鳞般整齐排列的瓦片庇护着一方小天地, 屋外泥泞潮湿, 被雨水浇透,屋内却清清爽爽,整洁干净,睡醒躺在床上听着雨声,神仙般的日子不过如此。
盖房子、榨油、秋收……忙前忙后好一阵,终于能放松好好休息一下。这两天不用出门干活, 不用早起,花时安本想安心摆烂,一觉睡到自然醒,但万万没想到,可恶的生物钟准时将他唤醒。
睡也睡不着了,屋子还没收拾,一直躺着好像也不是个事儿, 花时安瞅了眼身侧空荡荡的竹床, 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麻溜地穿衣服穿鞋。
分家分得很彻底, 杂七杂八的东西堆了满满一堂屋, 箩筐里金黄饱满的谷粒、背篓里圆鼓鼓的花生、桌子底下脑袋大的南瓜面瓜,还有新鲜蔬果、肉干鱼干菜干,以及放在墙角的桌椅板凳,一堆锅碗瓢盆, 油盐柴料……
东西真多啊,打开门都无处下脚,花时安站在门口环视一圈,没看到人,正琢磨自家兽人跑哪去了,楼梯方向传来咚咚的脚步声。
扭头一看,除了自家兽人还能有谁。
莫淮山拿着扫帚从楼梯走下来,额头上挂着薄薄一层汗,看样子刚刚打扫完阁楼。四目相对,花时安勾起嘴角微微一笑,“好勤快呀,这么早就起来了,吃饭了吗?”
“还没。”莫淮山诚实地摇摇头,顺手将扫帚靠在墙角,侧身穿过堂屋走到花时安面前,亲昵地揉了揉他的脑袋,“难得休息,怎么起得这么早?还没做饭呢,堂屋太乱了,我想着先把阁楼收拾干净,把稻谷花生晾上再去做饭,你再回屋睡会儿,乖,饭好了我叫你。”
一大早整这出,花时安心都化了,软绵绵地往莫淮山肩膀上一靠,小声埋怨道:“你就惯着我吧,小心惯坏了,以后吃饭都要让你喂。”
“不用以后,现在就可以喂。”莫淮山轻笑一声,抬手挠了挠他的下巴,随后轻轻将人推开,“我身上都是汗,等下给你蹭脏了,去吧,回屋再睡会儿去。”
一点困意都没了,花时安果断摇摇头,“不睡了,天亮醒来之后就睡不着了。你把阳台和阁楼打扫干净了吗?顺道检查了没,没有漏雨吧?”
木屋建成后首次迎接雨季,莫淮山非常谨慎,一早起来就拿着扫帚跑上跑下,除了打扫,还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一遍。
真是想到一块了,莫淮山抬手点了点花时安的鼻尖,“不用担心,我仔细检查了。昨晚下了一整晚雨,阁楼干干爽爽,一滴水都没有,阳台只是靠近护栏边有一点雨水,估计是风吹过来的。”
“那就好,阳台上晾东西就往里面晾一点。”花时安捂着嘴打了个懒洋洋的哈欠,“肚子饿,我要去洗漱吃饭,然后收拾屋子。”
“行,那你先去洗漱,我去把锅碗搬进厨房,马上给你做饭。”莫淮山一口应下,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欸,”花时安一把抓住他,“咱们早上随便吃点得了,东西还没收拾好,先不开火,省得麻烦。”
不开火?莫淮山回头环视一圈。
堂屋里大多都是生食,当然也有可以直接食用的,如花生、蓝莓、黄瓜之类的,但这类蔬果不顶饱,真要填饱肚子,估计得坐着吃上好一阵。
一个字没说,眼神已然问出了问题,花时安哼哼地笑,抓起莫淮山的手往堂屋走,“跟我来跟我来,吃好吃的去。”
面瓜混在青黄相间的南瓜堆里,几乎一模一样,不注意都认不出来,但用手轻轻一按,硬邦邦的就是南瓜,而按着有些软的就是面瓜。
有点馋了,挑了三个成熟度高的面瓜走进厨房,放在餐桌上,花时安徒手拔掉瓜蒂,揪着面瓜顶端的果皮缓缓往下撕。
完全成熟的面瓜很好去皮,一揪一撕,薄而轻盈的果皮像是黏性不高的胶带,轻轻松松掉下来一整张,非常解压。而撕掉粗糙的外皮,露出淡黄细腻的果肉,清香味随之弥漫出来。
面瓜果肉尤为细腻,乍一看好似那剥了壳的鸡蛋,格外光滑,但剥掉一半果皮后,花时安拿着勺子轻轻一戳,面瓜又变成了过熟的西瓜,沙沙的,面面的。
既是食物又是碗,勺子往面瓜里一戳,花时安一整个推给莫淮山,“诺,尝尝吧,味道可能比较淡,但沾着里面的瓜瓤吃还是很好吃的。”
面瓜和南瓜实在太像了,虽然花时安一直说面瓜可以生吃,但这……能好吃吗?莫淮山半信半疑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软乎乎的面瓜递给花时安,“时安你先——”
“不,你先吃,我还没漱口。”花时安玩味地看着他。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又说不出到底哪里怪,莫淮山狐疑地看了花时安一眼,抱着伴侣不会害自己的想法,收回勺子将面瓜喂进嘴里。
果肉如沙般细腻,一嚼满口窜,淡淡的清香与淡淡的甜味萦绕齿间,正如花时安所说,有些淡,但味道确实还不错。
沙沙绵绵的果肉无需过多咀嚼,就在莫淮山放松警惕,嚼碎果肉往下咽时,突然发现了不对劲。
面瓜没什么水分,很干巴,在嘴里嚼的时候还察觉不出来,往下咽时却有种明显的阻塞感,像是一团沙子堵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特别噎人。
噎到了,真噎到了,兽人单手握拳猛捶胸口,脖子抻出二里地。罪魁祸首花时安乐得不行,给他递了杯水,又快步上前帮他捶背,笑得前俯后仰。
“哈哈哈,哈哈哈……”
边喝水边捶背,过了好一阵兽人才缓过劲。脸都憋红了,他泪眼朦胧地看着花时安,委屈地瘪着嘴,“时安,你又捉弄我。”
花时安强忍笑意,满眼无辜地与他对视,“哪有,面瓜本来就是这样吃的,我只是忘了提醒你,面瓜很干,要小口吃,不然容易噎着。”
真是这样吃的?莫淮山垂眸盯着面瓜,愁容满面,沉默半晌后挤出一句,“时安,要不我还是去生火做饭吧,这、这面瓜实在……”
“那不行。”花时安举起食指晃了晃,“好吃也得吃,不好吃也得吃,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总不能丢了。”
“倒也是。”莫淮山重重叹了一口气,重新拿起勺子。
不玩了,真饿了,花时安去隔壁洗漱一番,而后重新回到厨房,坐在莫淮山身旁,麻溜剥了一个面瓜。
其实他也没吃过面瓜,只是在网上看别人吃过,看博主脖子抻出二里地的样子就知道,这东西不是一般的噎。
有了前车之鉴,花时安格外谨慎,舀了指节大一勺果肉先尝尝味。这么一丁点当然不会被噎到,以至于尝到味儿,他胆子大了起来,稍微舀多了一点。
也就半个鸡蛋大一勺,嚼碎正要往下咽,花时安整个人突然僵住,脖子一点点绷直,白皙的小脸染上一层薄薄的绯色。
瞧见这一幕,莫淮山噌地站起身,忙给他喂水,拍胸口。
风水轮流转,费了老鼻子劲将噎在喉咙里的面瓜咽下去,花时安长吁一口气。毫不夸张地说,这玩意儿比他穿越前夕风靡网络的干噎酸奶还噎,要是天天吃这个,保准脖子都能练出八块紧实的肌肉。
能咋办嘛,吃呗,兴许噎着噎着就习惯了。
一顿捶胸顿足、令人面红耳赤的早餐结束,花时安揉了揉装满水的肚皮,和自家兽人开始收拾屋子。
水田今年的收成非常不错,家家户户都分到了一批可观的稻谷。作为狩猎队一员,莫淮山还领到了额外份额,而作为祭司的花时安领到的稻谷和两位族长一样多。
他们家的粮食绝对算是部落最多的,尤其是稻谷,两个人一天一顿米饭,稍微省着点吃,吃到来年春天不成问题。
沉甸甸的箩筐还要往阁楼上挑,体力活莫淮山不让花时安插手,于是两人分头行动,一个负责晾晒粮食,一个负责捣拾屋里的东西。
收拾房屋很有意思,花时安干劲十足,直接开干。
陶锅平稳嵌进锅口中,碗筷与盆盆罐罐整齐放进橱柜里,油盐小罐贴墙放在台面上,菜板菜刀放上操作台,干柴塞进灶台边上小角落,用来装水的大陶缸搬到餐桌旁……
厨房还有很大空间,他把一部分耐存放的蔬果搬进屋放着,剩下的一股脑搬进杂物间。然后多余的桌椅板凳,杂七杂八的干货、工具器具通通搬进杂物间,用的时候再往外拿。
在堂屋与各个房间之间来回跑,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渐渐被填满,看着乱糟糟的屋子一点点变整洁,花时安成就感满满,仿佛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下,心里暖洋洋的。
这就是他们以后吃住的地方,属于他们的家。
第125章 第 125 章 大米饭
说是下雨天在家休息, 可上午把屋子收拾好,把粮食晾上,花时安和莫淮山依旧在堂屋里忙碌,一人拿着一把小骨刀, 坐在窗边削蛇黄瓜。
没办法, 分家还分到好些新鲜蔬果, 这些东西放不了多久就会坏,得及时吃完,但又量有点多,两个人三五天根本吃不完,只能想办法制成耐储存的食品,囤在家里慢慢吃。
当然, 对花时安而言,宅在家捣拾食物,也算一种休息。
两人坐在堂屋从蛇黄瓜开始,这玩意儿产量极高,他们家分了足足七背篓。虽说可清炒可凉拌可炖煮,有很多种烹饪方式,但顿顿吃搁谁都顶不住, 所以花时安决定将其晒干储存。
蛇黄瓜处理起来还算简单, 一人一背篓,削头去尾, 剜去坏掉的部分即可。七背篓蛇黄瓜很快便削完, 就是准备洗的时候遇到个小问题。
外边雨又下大了,家里却没存多少水,冒雨去河边清洗保准淋成落汤鸡。
不过这问题也很好解决,望着窗外声势浩大的暴雨, 花时安让莫淮山把厨房里的空陶缸搬到楼梯上放着,然后就不用管了,回来继续挑选蓝莓、蔓越莓。
等蓝莓挑得差不多了,花时安让他把陶缸搬回来,和预料中一样,陶缸里满满当当全是水。
雨水不干净?没事儿,反正平常吃的河水也没多干净。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蛇黄瓜放陶盆里清洗干净,花时安和莫淮山埋头一顿切,将其全部切成小指粗细的长条,最后平铺在簸箕里进行晾晒。
最近天气不好,每天都是雨,幸好温度不算低,下午偶尔也会晒晒太阳。晾晒蔬果干依然能晒干,只是需要的时间稍长一些。
蛇黄瓜处理好,稍事休息片刻,接下来便是蓝莓。
挑选好的蓝莓蔓越莓洗净沥干,分成两份,莫淮山把其中一半铺在簸箕里晾晒,准备晒成蓝莓干;花时安陆续把另一半搬进厨房,打算熬制蓝莓果酱。
洗锅生火,蓝莓倒入陶锅中,用锅铲压扁,慢慢熬煮。
待果肉软烂,果汁黏稠,花时安从橱柜里抱出一个大陶罐,用勺子舀出晶莹剔透的蜂蜜。
第一批蜂蜜早已吃完,装在陶罐里的是第二批。
黑大蜜蜂随季节更替而迁徙,夏季正是它们从低矮地区迁至高山区的时节,花时安前一阵特意让狩猎队去找,不出意料地在去年摘酸木瓜那一片找到了蜂巢,又收获一大批蜂蜜。
蜂蜜分得不多,他们两个人也就领到两陶罐,但不用刻意省着吃,因为再过不久小麦就成熟了,到时候用麦子催芽制作麦芽糖,蜂蜜将不再是唯一的“糖”。
思绪一不小心飘远了,花时安把蜂蜜罐放回橱柜,将锅中蓝莓与蜂蜜搅拌均匀,盛进干净的陶罐中。
接连熬了好几锅,蓝莓总算是处理完了,花时安顶着一头汗从厨房里走出来,坐在堂屋里的莫淮山被一团团鲜艳的红色包围。
刺鼻的辛辣味萦绕在空气中,细嗅还能嗅到一丝属于果蔬的清香,这些鲜艳的红色条状物正是莫淮山畏惧,花时安喜爱的辣椒。
兽人动作很快,这么一会儿功夫,辣椒蒂已经摘得差不多了。花时安擦了擦汗,走回窗边立马换水进行清洗,随后把辣椒平均分成两份。
一半铺到簸箕里晒干,干辣椒之后可以捣成辣椒面,热油往上一浇便是香喷喷的油泼辣子,或者炒菜时切上几段,香得直流口水。
剩下一半则用来做酱——豆瓣酱、剁椒酱。
分家时特意搬了脸盆大一个石锅回来,现在正好派上用场。辣椒去蒂清净,花时安将石锅搬到窗边,旋即把辣椒丢进清洗干净的石锅中,握着木杵直接开捣。
新鲜辣椒生脆,木杵一捣便四五分裂,咚咚咚地捣上数百下,一锅生辣椒变成一锅红艳艳的辣椒酱,辣椒籽与辣椒肉捣碎充分融合,色泽鲜亮诱人,香辣味愈发浓郁。
这可比用刀切效率多了,做粗的豆瓣酱一点就少捣几下,做细的剁椒酱便多捣几下,捣完舀进陶盆即可,方便又快捷,还不辣手,唯一的坏处就是有点熏眼睛。
晾完辣椒从阳台上回来,莫淮山进门就看到花时安抬着胳膊蹭眼睛。像是被人欺负,受了天大的委屈,他鼻尖泛红,眉头微蹙,红红的眼睛蓄着泪水。
“这是怎么了?”莫淮山心里咯噔一声,快步走到花时安面前,双手捧起他脸,拇指轻轻拂过泛红的眼尾,“怎么了时安,怎么还哭了?”
被他着急忙慌的样子吓了一跳,花时安呆呆愣了两秒,茫然眨眨眼,“哭?我没——”
话还没说完,一行热泪溢出眼眶,缓缓划过脸颊。
莫淮山眉头一皱,嘴唇绷成一条直线,而慢半拍的花时安终于反应过来了,先是一愣,忽地笑出声,“不是,我没有哭!这不是眼泪,不对,不是伤心的眼泪,这是被辣酱熏出来的眼泪。”
兽人没说话,动作轻柔地替花时安擦掉眼泪,歪着脑袋与他对视,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不想让人担心,花时安吸了吸鼻子,忙解释道:“你吃过辣椒应该知道的呀,辣椒很辣,味道刺激,捣碎之后那味儿全蹿上来了,多少有点熏眼睛。”
莫淮山半信半疑看了他一眼,垂眸看向石锅,两息之后,他松开花时安坐在旁边,二话不说把石锅挪到自己面前,不容抗拒地从花时安手中夺过木杵。
“哎,你干嘛。”
掌心一空,花时安下意识就要往回抢,但他哪是莫淮山的对手,刚要起身就被兽人强硬地按在凳子上,甚至人家只用了一只手。
一只手按着他,一只手咚咚咚地捣辣椒,莫淮山全程头也没抬,不紧不慢道:“辣椒我来捣,我看蚕豆好像泡发了,你去剥。”
花时安嘴巴一瘪,抬手给了他一肘,“你连辣椒都不怎么吃,还捣辣椒,受得了吗你。撒手,把石锅还给我,我就是开始不习惯,闻着闻着就好了。”
知道莫淮山担心他,为了他好,但让一个不爱吃辣椒的人长时间泡在辣椒堆里,于身心都是一种折磨。
好似猜到他心中所想,莫淮山僵着脖子抬起头,犬齿咬着下唇,酝酿好半晌才支支吾吾地开口:“时安,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上次、上次你忘了吗?我吃了好多辣椒炒肉。”
“上次?”花时安挑了下眉,“辣到面红耳赤那次?”
莫淮山小脸一红,“那是意外,被辣椒籽呛到了。”
花时安乐得不行,放肆笑了好一阵儿,直到瞅见莫淮山愈发别扭的神情才有所收敛,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好好好,只是呛到了。现在不一样的淮山想捣就捣,被辣味熏到过一会儿就好了,但注意别让辣椒溅到眼睛里,不然遭老罪。”
“嗯,会注意的。”莫淮山点点头。
听窗外雨声渐弱,花时安伸了个懒腰站起身,“那行,你先捣着,我看雨小了点,出去一趟。”
莫淮山倏地一抬头,“去哪?去做什么?”
生怕他跟人跑了似的,莫淮山声音突然拔高,花时安脚下步子一顿,回过头,伸手在他发顶上胡乱揉了一把,“不跑,放心吧。咱们家今天做酱,我寻思叫岩知乐他们过来看看,学一学,省得他们全部晒成干辣椒,回头吃不完。”
去做正事,不应该阻拦的,但莫淮山犹豫片刻,轻轻将花时安垂在身侧的手攥在掌心,小声嘟囔了一句:“时安,我、我们难得在家休息一天,两个人相、相处,我……不想有别人。”
嚯,这是想跟他过二人世界啊。
正事要紧,花时安下意识就想拒绝,可垂眸对上兽人蕴含期待的眸子,心一下子就软了,拒绝的话顿时哽在了喉咙里。
半天没说话,莫淮山以为没戏了,悻悻垂下脑袋。正准备松开花时安的手让人离开,掌心柔软的小手抢先挣脱出来,而后反握住了他的手。
“不叫他们了,反正辣椒放一两天也不会坏,明天抽空再去教他们。今天呢,属于我们两个,咱们好好过二人世界。”
清越而温和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听懂他的话,蔫哒哒的兽人瞬间精神了,他刷地抬起头,眉眼含笑,眸中漾着浓浓的欣喜。
一点小事高兴成这样,真是乖得不行,花时安忍不住了,果断上前半步,弯腰低头,挑着兽人的下巴亲了上去。
浅尝辄止,一触即分,莫淮山却上瘾了,扬着下巴试图加深这个吻,花时安飞快后退两步拉开距离,晃了晃食指,“大白天的不许胡闹。”
“不胡闹,再亲一下。”莫淮山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没得商量,花时安转身就走,“晚点吧,趁着雨小,我还是要出去一趟。”
“去做什么?”
“做辣椒酱需要调料,我去地里摘点花椒,弄点姜蒜。”
“带上蓑衣斗笠,雨可能还会下大。”
“嗯嗯,知道。”
……
冒着小雨把调料弄回来,辣椒已经全部捣成了辣椒酱,莫淮山甚至抽空给提前泡好的老蚕豆去了皮,从中间掰成两半,掰成薄薄的蚕豆瓣。
这些蚕豆是前阵子采集队在森林里摘的,量不多,挑出一部分好豆留作种子,剩下的分到族人手里也就一人一大捧,做半陶缸酱刚好够用。
做豆瓣酱其实很简单,花时安卸下背篓,带着莫淮山忙碌起来。
姜蒜洗净切沫倒入辣酱缸,洗干净的青花椒和沥干水的豆瓣也倒进辣酱缸中,过程中确保生水不要带进酱缸,最后倒入大量盐(宁愿咸了也不能淡),用木杵充分搅拌均匀即可。
当然这种程度的辣酱还不能吃,需搬到屋外晒个三五天,早晚各搅拌一次,促进发酵,去除多余水分,改善口感与色泽。
待到缸中辣酱变成红亮诱人的棕红色,再倒入适量橄榄油搅拌均匀,麻辣鲜香的豆瓣酱大功告成。最后用棕片、竹篱加木盖密封好,放在阴凉处,放个一年半载都不会坏。
辣酱搬到阳台,花时安如同不知疲倦地陀螺,又一头扎进了厨房。
洗锅生火,倒适量橄榄油,油温升高下姜蒜与青花椒,再把刚才特意留的一小罐生酱倒入锅中翻炒。小火将辣酱炒断生,放五勺细盐,再次翻炒均匀,起锅装罐。
香喷喷、油滋滋的即食剁椒酱炒好了!
吃面吃饭时来上两勺,又香又辣又下饭。
辣香穿透力极强,生火炒完剁椒酱,在堂屋都能闻到浓浓的辣酱香。香味太过诱人,早上只吃了一个面瓜的花时安揉揉肚皮,饿了。
时间也不早了,事已至此,做饭吧。
看得见吃不着的稻谷勾得人心痒痒,花时安馋得不行,偏偏莫淮山又一直纵容、怂恿,最后他实在没忍住,端着陶盆噔噔噔地跑上阁楼,装了大半盆稻谷。
稻谷尚未晒干,不好脱壳,但只要想吃,办法总比困难多。刚才捣辣椒的石锅就是个很好的脱壳工具,花时安将少量稻谷倒进石锅中,用韧劲试着捣了数十下,乳白色的米粒依稀可见。
花多一点时间,米饭绝对能吃到嘴里,花时安大喜过望,果断将舂米一事交给莫淮山,自个儿又钻进厨房备菜。
心心念念的箜干饭必须吃一顿,花时安将肥瘦相间的猪肉干丢入冷水盆中浸泡,削了几个土豆和豇豆一同切成粒。
第一顿大米饭,配菜当然也得有两盘,于是他又切四根青黄瓜,三根茄子,顺便把晒干菜剩下的蛇黄瓜削皮切成条。
忙前忙后一个多小时,三菜一汤端上餐桌。
清新鲜美的蒜泥蛇黄瓜、软烂入味的茄子炒肉、清脆爽口的凉拌黄瓜、醇厚丝滑的米汤,还有今晚的重头戏——香喷喷、油亮亮,每一粒米都裹着油汁,带有一层锅巴的箜干饭。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看着桌上不算丰盛但热气腾腾的饭菜,花时安两眼放光,迫不及待地拿起碗筷,笑着看向莫淮山,“咱们家的开锅饭,咱们家的第一顿大米饭,开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