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随离开的时候, 回头看了那栋在白天里不再明亮的独栋别墅很久很久。
手里的麻绳在灼烧着他的手心。
他面色凝重,心事似乎更重了。
他把司利送进了牢房后,独自在房间呆了很多个日夜。
而再次见到艾利维斯时, 已经是珀莉丝的新一个学期。
令他烦恼的,是手心里、指节上褪不掉的金色, 他们亮晶晶的,细闪着,叶随头痛极了, 只能一次次欲盖弥彰地握紧双手。
即使他不知道这究竟是哪来的,但总感到莫名的羞耻。
他更担心这是去到什么场所,被算计后留下来的证据。
叶随理了理已经很久没有穿上的校服, 怀着忐忑的内心再一次成为这次图书馆活动的志愿者。
但他明显地感觉到了对方再一次见到他的僵硬感。
艾利维斯的视线震了震, 几乎是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精准望向了他因为整理书架而从指缝露出的金色磷粉。
他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 死死地盯着他。
叶随下意识地把手往身后收了收, 对方的脸就更臭了。
艾利维斯到现在还能回忆起当时那种, 嫉妒与愤怒一股脑冲上大脑,根本无法思考。
他拥有一个极为贴近现实的美梦,他梦见叶随赶到了那栋别墅,容忍自己对他为所欲为。
但是现实却是,房间里只有用掉了半瓶的碱性药剂,和没有任何改变的,看似华丽, 事实上他都住不习惯的陌生房子。
他捏紧了身上被盖的好好的被子,水珠啪嗒啪嗒地滴落在上面,深一块浅一块。
床头柜上放着的光碟被他刷新了无数次,却一条新短信都没有蹦出来。
他还傻傻地以为是网坏了, 甚至还怀着一份急促的心跳,抢走了霍更斯的手机。
没有看见叶随的短信,只看见自己破茧之前给霍更斯的几万字叮嘱。
说,如果叶随来问,应该使用什么样不同的修辞。
说,如果被发现了,应该怎么阻止对方跳进这个火坑。
说,如果他执意要来就放他进来
卡莱特站在一旁面色不忍地站了好一会儿,也不敢说话,和同样神色复杂的霍更斯挤在一起,不敢直视正难过的少爷,生怕遭受牵连。
更遑论,从那之后,几乎是完全失去踪迹。
艾利维斯才恍然发现,如果是叶随想要见他,找到他是轻而易举,但他呢?
只要哪天被对方忘记,就可以永远不用再见。
他讨厌这种感觉。
但是当对方久违地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时,却仍然忍不住贴上去。
好想对他卑微地说些撒娇的话。
如果那会有用的话。
但是一切都在看见叶随手心蔓延至小臂上的金色磷粉那一刻截止了。
他手里掐着的书页上标注着想要用来拉近关系的,叶随可能会感兴趣的机械类难题,一用力,差点被直接揉烂了。
他的手背上浮起明显的青筋,整条手臂都要麻了。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那是什么。
那是皇室一族磷粉才有的金色。
是谁,把□□留在了叶随的身上
总归不可能是他。
这么浓郁,难以消散的金色,是在叶随身上野了多久?
甚至细看那到现在还有些微微发肿的唇瓣,还有着淡淡的金粉。
他几乎是想要哭笑出声。
他知道是谁了,还能有谁呢?
无非就是安德鲁
他放下手里已经被捏皱的书,抛给了站在一旁面色难看的普莱德,转身离去
而现在,他就坐在高高台阶上的王座,躲在叶随的蓝色披风后面脸红。
什么嘛
那竟然不是一个梦!!!
叶随真的在他的破茧期安抚了他,甚至还毫不留情地杀死了打着他主意的金梅斯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
他在对方夺权最关键的时刻,用迷药迷晕了他,以保证自己坐上皇位
是的。
他目色幽幽地分出一点目光给了正站在下面,一脸不可置信的艾维。
是艾维撺掇他,去夺取皇位。
在破茧期过后的没多久,艾维用课业的借口,把他找到了办公室。
并直言自己已经知道他是皇子的事实,要助他夺位。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艾利维斯微微眯起眼睛,和坐在办公桌后笑眯眯的艾维对上视线。
这件事情,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
但是某一天,他有些模糊地记得自己曾经因为愤怒又或是对安德鲁的嫉妒,袒露心声。
皮特森倒是也一副很坦率的样子,“我们在你的血样里检测到了和先皇对比度极高的血样。”
“我可从没想过要当皇帝,”艾利维斯的目光在面前两个看似慈眉善目的老头面前做出一副懵懂的样子,“更何况现在候选人只剩下安德鲁了吧,为什么要找到我?”
这简直就是多此一举。
但是由于这两位老师,都和叶随的关系较近,他却也不好拒绝。
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艾维会开口挑拨。
他摸着白胡子轻轻笑笑,“我这个不懂事的学生看来是要执迷不悟地带着安德鲁一直上书了,但是艾利维斯,你知道吗?”
他浑浊的目光幽幽,“这个皇位是有诅咒的,谁坐上皇位是在多年以前就确定好的,我等不能改变。”
“而叶随接近你,或许就是因为,你就是命定的那个人。”
艾利维斯有一瞬间的讶异。
他几乎是马上否定了这个可能,但是
叶随是不是从珀莉丝开始,就对他过于热情了呢?
明明曾经在军营候选,他看起来是那么的生人勿近,为什么会主动靠近他呢?真的是因为他是所谓的,“被选中的人”吗?
他不敢深想。
他心里细细咀嚼着,叶随在湖边月亮下,对他说出的那句,“我注意你很久了。”
心却凉了下来。
可是,可是,如果叶随知道他是皇子的话,为什么不会考虑考虑他呢?
他会是最听话,最像他的,不是吗?
是如艾维所说的,为了安德鲁吗?
他不知道,但他真的很想问问叶随,是不是这样。
“你们有什么把我能把我送上皇位?仅仅就是一个莫须有的诅咒?”
艾利维斯叹了口气,艾维却胸有成竹,“你背后是,”
“整个内阁。”
艾利维斯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
内阁向来不合,每位长老都位他们自己的家族争抢最大的利益,竟然也会在皇位之争时,如此团结。
那么艾维说的话,极有可能是真的。
可悲啊可悲。
艾利维斯在这个时候心想的却不是要报复或是可能成为皇帝的喜悦,而是想着,叶随如果这个这个平日里的恩师即将成为他的政敌,会怎么想。
他想要偷偷去告密。
告诉叶随,他敬重的师长就这么看着他跳进名为安德鲁的火坑,还撺掇着自己一起去对付他。
可是,叶随会信一个与他而言只是棋子的人,污蔑他人的话吗?
更何况
只要成为皇帝,叶随会不会放弃扶持安德鲁?
他带着浅浅笑意抬头,“我应该怎么做来配合你们呢?”
“你不用做什么,只不过,这件事情不要告诉你的姨母,”艾维狡黠的神情让艾利维斯更加疑惑。
“你不知道吧,她嘴上说着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而实际上,是为了你的表弟,她的亲生儿子,金梅斯。”
艾利维斯故作出一副懵懂的样子,即使这些他已经了解。
“怎么会?”
艾维的笑意更深了,心说这个好骗的小子,再多告诉他些,指不定会有多信任他,“你甚至可以去学院名单上找到他的名字,他的身边有着女神蝶家族最强禁卫军的保护,他看起来才是女神蝶家族未来真正的继承人呢。”
“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个更加劲爆的消息。”艾维亲切地拉过艾利维斯的手,让他顺势坐到他旁边的座位上,“他患有严重的贫血症,需要源源不断的血液供应。”
“而你,就是治好他血咒最关键的那一味药材。”
“而他的血咒,其实就是先皇做的手脚。”
艾利维斯的笑容瞬间凝固。
“你难道不会好奇莉莉安娜为什么曾经为先皇亚当斯诞下雄虫皇子,却仍然代行女神蝶家主一职吗?”
“正是因为她持有的权势太大了,亚当斯心里有着野心,想要颠覆整个权势的布局,从其他贵族的封地上抢回属于自己的所有,所以在莉莉安娜向他展露出自己极为出众的能力后,他最宠爱她。”
“以为莉莉安娜和他一样”
说到这里时,艾维有一瞬间的停顿。
但是艾利维斯的红宝石眸子闪着奇异的光,似乎是极为渴望他说下去。
“也是不被宠爱的庶出子,便更加同情。但是谎言终究会有戳破的那一天,莉莉安娜和她的姐姐希娜是双生姐妹,不仅莉莉安娜,希娜也愚蠢地爱上了这个名为亚当斯的薄情帝王,并悄悄找关系成为了亚当斯的书房侍从。”
“于是,莉莉安娜的身份暴露,她嫡子的身份和野心,在她生下金梅斯的前一周暴露,而亚当斯仍然狠心地找到了古籍中最为阴狠的血咒,亲手下在了自己的孩子身上,想要打消莉莉安娜扶持自己孩子作为下一任帝王的野心。”
可是他没想到,莉莉安娜会这样厉害。
艾利维斯在心里补充。
她为了保住金梅斯,把亚当斯所出的所有雌虫皇子全部抓走,关在古堡的地下室,像是牲畜,每周准时为金梅斯提供血液。
他偶然打开那充满潮湿味道的门时,整个视线都被血红色装满。
太疯狂了
几十位血脉最为纯正的皇子,这些可都是帝国最强大的力量。
但是这并非不是一件好事。
艾利维斯并非没有过悄悄把这些人放走的念头,但是正因为雌虫皇子全部离奇“死亡”,他和叶随才有了去到军营候选的希望。
那么多平民雌虫,才有了成为军官的资格。
而叶随,才会是那个成为军事领袖的人。
更何况,不论是牢里的哪个人,都并不是善茬,雌虫的性别和背后屈服于莉莉安娜忍气吞声的家族,对他来说都并不是那么好掌控。
而他也清楚地明白自己能够活多久。
等到地牢里的人全部死去,被采血,换掉器官的,就会是他自己。
他就努力地一次次悄悄打开地牢的门,数着“一,二,三,四”
第一次见,地牢里有着一百零六个人。
这个数字渐渐减少,少的越来越快
而如今,地牢里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他也并没有把握。
即使他已经悄悄说服了大部分分家家主,但鹿死谁手,他心里十分没底。
直到今天,对于自己的生死也并没有那么在意。
但是
如果真的有机会坐上皇位,他就能够彻底让安德鲁死掉。
再通过权势和叶随过于洋溢的同理心和责任心,将他捆在身边,简直不敢想会有多容易。
艾利维斯跟在艾维和皮特森的身后进入了密道,直接通向内阁的近路,见到了一个又一个身穿黑袍的身影。
为了表示信任,也为了让艾利维斯放心,在艾维的指示下,他们每一个都毕恭毕敬地摘下了兜帽,露出了一张又一张艾利维斯眼熟地不能再眼熟的脸。
内阁的势力,原来已经分布地这样广泛。
不论是珀莉丝的任职教师,又或是新一代战力排行前位的新生,甚至某些曾经参加过女神蝶家族茶会陪笑的落魄贵族,都在其中。
艾利维斯沉下心,把这些人一个个印进脑海。
最终抵达了那个白色的高耸房子中,宏伟的会议室。
长桌做做样子加上了第十三张座椅,其余十位长老毕恭毕敬地面向到来的他行了礼。
艾利维斯才真正确信,自己即将成为内阁指定的“傀儡皇帝”。
一切都在顺利进行。
他许久没有再主动联系过叶随,但从来没有停止过那一份默默注视。
他看着叶随像帮助曾经的他一样默默帮助着其他进入珀莉丝的新生,为他们告知去宿舍的路,为他们辅导功课,带着他们完成一个又一个课题。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认为叶随绝对没有像对待他一样的耐性去对待过其他人。
没有为什么,或许是一种错觉,但他仍然那样固执地认为,叶随对他是不同的。
那种眼神里包容的温柔。
他只有那一次,看的太久了些,始终不想要离开视线。
以至于被对方捉住了。
他只是微笑着朝自己招招手,自己就感觉眼泪要留下来了,像是走失了许久的小狗,悄咪咪躲在垃圾桶后面偷看主人投喂其他的小狗,正吃醋的紧,就被抱进怀里撸了两把,没了脾气。
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就已经站在了叶随的旁边。
“我记得你去年是珠宝设计选修课的第一名?可以帮忙帮他评价一下作业吗?”
艾利维斯感受着肩膀上覆上来的的热度,愣愣盯着对方唇角上凹进去的酒窝,僵硬了很久,还是点了点头,把目光移到了摆在桌上的设计图纸上。
他就像个花枝招展的孔雀,终于找到了可以摆弄的羽毛。
他就算是在这门课的结课答辩上都没有这么认真过,细致到每一条辅助线都要画的笔直。
当学弟两眼亮晶晶地猛地一鞠躬,抱着图纸跑开之后,他才一愣,望着雪白的桌板上另一只扶着桌角的手好一会才缓缓抬起头,和那双包容而温柔的灰色眸子对上视线。
咚、咚、咚
见到这张脸就心跳加速的病就没好过。
原本哔哔叭叭个不停的嘴,现在倒像是舌头打了结,蹦不出几个字。
他猛地就想往后退,但是肩膀上的手直到现在仍然没有动过,自己也缩不到哪去。
“那个我”
“最近还好吗?”最终还是叶随主动放开了他,为他拉开了座椅,还递上了一瓶绿茶。
“嗯”艾利维斯心里已经变成了不停闪动着白点的光屏,无法思考。
他什么也没说,叶随也没有再开口,只是和他静静地坐在一起。
明明是很宽敞的教室,他们的椅子却摆的很近,肩膀会贴着肩膀。
时间一点点流逝,最终以艾维的出现而告终。
他的眼神不动声色地在二人之间徘徊,最终还是带着狡黠地笑叫走了叶随。
他不知道艾维打算和叶随说什么,但那是他在做出那件事之前,最后一次和叶随见面。
是的。
再次见面就是在,一个暗流涌动,也是确定性的夜晚。
不论是艾维向他透露的情况,又或是他自己打探到的消息,都是,平权组织已经攻陷了地牢,即将带着安德鲁闯进皇宫夺位。
而他无比地了解,叶随在这场战役中的重要性和关键性。
所以他用手段短暂地截住了信息网络的总闸,毕竟他在之前的交手中,已经发现了平权组织传播消息是通过南区的c号网络进行联络。
在叶随没有收到信息之前,他抱着带着迷药的书籍找到了正坐在图书馆靠窗位置的对方,假意聊天的途中,试图迷晕。
但是失败了。
他明显地发现对方有困意上涌的状态,但这一点剂量根本不够放倒战力已经有些爆表的珀莉丝第一。
甚至外面已经燃起了有些明亮的火光,和弥漫着皇城的黑烟。
但他仍然有些慌张地悄悄给霍更斯发了信息,制造了一场小小的爆炸。
他谎称害怕,央求着叶随留在自己身边。
事实上,他也想要知道,在不确定是否开展的行动,和一个已经没有用的棋子,叶随会选谁。
叶随没有任何犹豫地留在了他的身边。
跟着他回了家。
那栋美梦发生的别墅里,他蜷在被窝里,牵着对方的手,在昏暗的小夜灯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他们聊起莉莎。
聊起莉莎的理想。
每说起一件,艾利维斯心里就沉一分。
但是他没有办法回头了。
因为明天,安德鲁就会彻底败政,他会杀死这个和他争抢叶随的蠢货哥哥。
他在牛奶里下了十倍剂量的迷药,自己先尝了口,才恶作剧一般吐吐舌头,说不好喝。
叶随没说话,微微笑了笑,就端起那杯被放的远远的牛奶咕噜咕噜下肚。
其实他没有咽下去。
他在对方晕过去之后,站在窗户前面看着皇城上方升起的滚滚浓烟,直到远方出现黎明。
他锤了锤因为倚靠而酸痛的肩颈,下楼。
去迎接他的皇位。
这场战役几乎是没有任何的其他可能。
就这样过于安稳地度过,就这样没有突发情况地过完了。
他踏进已经被鲜血洗礼过的宫殿里,在众人的簇拥中坐上了那张已经许久没有被触碰过的,嵌满宝石的黄金座椅。
他可以看见艾维等长老的眼睛里闪着恐惧而奇异的光芒在他坐上去之后,那摇摆不定的目光终于转成了喜悦。
他们笑得灿烂。
当时有多灿烂,现在就有多悲哀。
*
艾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他看向叶随。
这个看起来乖顺的学生,竟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眼睛也不眨一下,就能将一个曾经用真心待他的人处死。
“就算金梅斯犯了多么残忍的错误,可他心里是有你的,不是吗?”艾维捏了捏眉心,“过来,我还能看在师徒情谊的份上,保你一命。”
霍更斯站在皇位不远处的台阶下,听见这话也焦急了起来,也不管不应该直视陛下的面容了,他倒是想知道艾利维斯打算怎么做。
毕竟,他最在乎的无非不就是那天叶随没有去陪他,并且还误解对方去给安德鲁解决“破茧期问题”了吗?
现在既然误会解决了,就赶紧想办法把人家狠狠留在身边啊!
愣什么呢?
艾利维斯陷入了一种极为可怕的状态。
他两颊上泛着可疑的红色,双眼没有焦距,手里紧紧攥着身前人的藏蓝色披风上。
他在回忆那个异常真实的美梦。
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
他现在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彻底打破了对方的计划不说,还在坐上皇位后一直给人家穿小鞋,百般针对。
原本的计划是什么来着
艾利维斯的恋爱脑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团浆糊。
原本嘱咐了卡莱特和霍更斯许久,生怕会掉链子,结果现在什么也忘了的人却是自己。
他正想努力地转转脑子,可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覆在了他拽着披风的手上,指节强硬地塞进了他的手心。
从拽披风,变成了大庭广众下悄悄牵手。
艾利维斯又死机了,带着他的死鱼眼严严实实地躲在了对方的身后。
但是更让他死机的还在后头。
“老师,”叶随平时温润的笑容此刻在艾维的眼中却仿佛恶魔的微笑,“我现在想问您,您是凭借着什么敢上门逼宫呢?”
这时候,他另一只手虚虚地放在腰部配枪的位置。
艾维是明白他不会退让了,不过他疑惑的是,叶随为什么会这样偏袒艾利维斯。
而那只手指节上的满满的金色磷粉就是答案。
这次才是真的把艾维和皮特森都气地吹胡子瞪眼了。
“你们你们!!!”
从出生就开始侍奉皇室的长老们自然知道这样浓郁的粉痕代表着什么。
叶随竟是和这个貌美无一物的废物搞在了一起!!!
这才反过来对付他们!
甚至再细看,不止指节,脸颊、脖颈、从手腕往上延伸,哪哪都是。
不难猜测他们曾度过了多么疯狂的一夜。
“你怎么对得起你母亲莉莎!!”艾维冷笑一声,似乎是拿到了什么致命的把柄,“你是被美色迷惑了!他可是你的仇人,他母亲娜拉可就是害死你母亲的罪魁祸首,你竟然和他在一起,疯了吗!!?”
这下连艾利维斯自己都满头问号了。
最先涌上来的,是恐惧。
他紧紧地盯着叶随的侧脸,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
但是随着手被捏了捏,示意他放心,他就干脆地把脑袋搁在了对方腰上。
悄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也不再看艾维这个坏的死的糟老头。
“您还真是很相信我啊”叶随灰色的眸子里除了平静,什么也没有,这更加让艾维心慌。
“这件事情,是我告诉您的吧,您难道没有怀疑过这件事情的真实性吗?”
什么?
什么意思!!?
艾维回想起叶随那天突兀的来访。
依旧是一个雨天。
阴雨绵绵,整个天空都是黑的,像是酝酿着一场大浩劫。
他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把黑伞,雨水顺着骨架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往下落。
虽然撑了伞,但他整个人几乎没有一块干的地方。
湿漉漉的,在哪里受了挫呢?
艾维想。
面前这个人,实在和曾经的大皇子太像了。
每一次格里沙因为想法被先皇否定,就会低着头,像是一条被抛弃的小狗,守在他的门口,向他诉苦,偷偷说先皇的坏话。
一瞬间的恻隐之心动了,带上来其他的,却是恨。
这个人想着的却是扶持着,间接性害死格里沙的安德鲁坐上皇位。
艾维还是放他进来了,重新把匕首塞回袖子,以他的能力,不可能杀死叶随。
他看着叶随毫无警惕心露出的后脖颈,心中感慨,眼前这个孩子似乎真的很信任他最终还是把去够毒茶叶的手放下,开口,“茶叶没有啦,这么晚来做什么?只有热水了,凑合喝吧。”
玻璃杯“啪”地一声被拍在茶几上。
“今天我来,是想请教老师一件事情。”
叶随说话向来是这样,直奔主题。
和格里沙磨磨蹭蹭地要撒好久娇才开启话题一点儿也不一样。
艾维叹了口气,坐下来认真听他说。
“我怀疑,艾利维斯是皇子之一。”
他从怀里拿出了零星溅出了几滴雨水的牛皮纸袋。
那是艾利维斯的档案。
“他在被莉莉安娜找回女神蝶家族时,和我一起参与过第一届军营候选。”
“在那个时候,先皇亚当斯就为他签署过风险协议。”
“这足以表明,亚当斯对他有多么喜爱。”
“所以我很矛盾,如果他也要成为我这条路上的绊脚石,我应该怎么做”
艾维看着眼前人真切的痛苦神情,心中记挂的却是档案中的签字。
他甚至来不及敷衍安慰些什么,就直接拆掉了那封牛皮纸袋,在厚厚一叠纸张中快速寻找。
终于。
他兴奋地吸气、呼气,不让自己的震惊溢出身体,不惊动到旁边正目不转睛观察着他的举动的人。
“我承诺,在军营候选中的一切风险,我自愿作为学生家长承担。”
手写的一行字,他见过无数次。
这就是亚当斯的字,绝对不会错的。
那么流落民间的皇子,就是情报专家。被派去监视平权组织的娜拉所出。
他曾经认为娜拉输给莉莉安娜后心灰意冷,但是在几封密函中,才得知了娜拉被派去做亚当斯下达的秘密任务。
更别提他在与内阁一众长老逼死亚当斯之后,在书房背后发现的长长的密道,那就是通往皇城外的通道。
那么亚当斯,正是为了娜拉母子才频繁出入,被他们发现了马脚,也就说的通了!!!
诅咒
“如果不是心中的人选坐上皇位,你们做了亏心事的,就都会死的很惨。”
艾维快要压不住唇角的微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正确答案原来早就被藏起来了,亚当斯才会如此决绝地去死。
可是他没想到啊得来全不费工夫,答案就这么被生生送到了他眼前。
艾维快速地组织着语言,一幅也很不忍心的样子。
“小随,你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和他们母子接近你们组织的真实意图?”
“你现在想放他一马,可却不知道他母亲娜拉极有可能就在某处像毒蛇一样盯着你们她甚至不足惜把亲生儿子送进宿敌莉莉安娜的手下,这足以说明她在酝酿着什么更深的阴谋”
“你千万要小心,由我来对付他,并且我怀疑,你的母亲莉莎的死,也有他们一份”
*
艾维不可置信地看着像是变了一张脸的学生。
“是我故意的啊”
叶随笑得甚至眯起了眼睛,嘴角咧出残忍的弧度。
艾利维斯的回忆急速倒退,回到去到军营候选报名的那一天。
因为路径本就不宽,并很拥挤。
他是耍了小聪明跟在一个同样挂着黑色兜帽的家伙往前走的,几乎要贴到人家身后去了,对方也没有计较,也没有回头,只是尽职尽责地当一个带路人。
他坐在了那个黑兜帽旁边,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在一张张粉红色的单子上写名字。
在余光里,他其实瞟签字部分的时候,瞟到过对方额前的灰色碎发。
很不合理,为什么自己填写完了,对方几乎是奋笔疾书的速度,却比他写的慢,一直停留在咨询台。
艾利维斯最后离开时,还是忍不住转身注视宏大的门牌很久。
他努力回忆这那个停滞画面的一切,捕捉到了工作人员正拿起了几张,似乎是有遗漏想找到谁,但是对方已经移开。
而那人则靠过去,接过了纸张
是的,令艾利维斯疑惑的还有一件事情。
那就是叶随的字体差异很大。
这也是为什么他看了珀莉丝放出的榜单那么久,仍然没有找到叶随名字的原因。
那细细小小的字不同于军营候选时期的飘逸美观,而像是一笔一划认真写的方块字,缩在最后一页。
但是随着成为皇帝之后,他看见先皇亚当斯留下的书画,时而也会感受到深深的熟悉感,却怎么也想不起究竟在哪里见过。
他怀疑过自己是否在很早很早时见到过,但是再仔细一想,自己有意识开始就存在于那颗巨大的机械胶囊里,再早自己估计都没出生,索性也就没有计较这些有的没的。
再者。
叶随军营候选的档案失踪了。
在假期的某个志愿日,他和卡莱特一起接下了整理档案室的工作,在灰尘满是的巨大屋子,他放下了洁癖,在y开头的格子里找了半天,却没有发现叶随的
他似乎意识到,叶随筹划的事情,比他想的,早的多。
艾利维斯咽下一口口水,悄悄瞟艾维脸上的表情。
果然,如他所料的。
“那份风险承保单,根本就是我签的啊”
“老师,我们算算帐吧。”
“你猜猜,现在,除了艾利维斯,还有几个皇子活着?”
每一个字被吐出,艾维的脸上就沉一分。
叶随的嘴角勾地越来越高,笑地越来越肆意。
原本富有神性的面容现在却像是彻底撕下的面具。
“你猜,我为什么敢用娜拉和她儿子的身份放在艾利维斯的身上?”
皮特森的眼神瞬间不对了,他往后拉了拉艾维,敏锐地感觉到身后正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
是有人把安德鲁带来了吗?
如果没有这个缘由,逼宫硬逼风险极大,且不说剩下的顽固派承诺的都是安德鲁还在,才会出手相助。
可艾维并不平静,他死死地盯着叶随的眼睛,等待着他放出下一个炸弹。
“他们,早就被我杀了啊”
这下不仅艾维等人变了眼色,就连斯利文和霍更斯也变了脸色。
“不仅如此,你就不好奇,你的两位最引以为傲的学生,一个死得蹊跷,一个无影无踪。”
“你把五皇子送进了最安全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你承诺大皇子格里沙,只要上过战场,受过一次重伤,先皇亚当斯就会看清自己内心的情感,并且狠下心来杀掉受宠的,用来制衡其他家族的米歇尔,也就是安德鲁的雌父,你成功了,很遗憾,亚当斯原本也全是想着传位给格里沙。”
“你就不好奇,他怎么死的吗?真的是米歇尔留了一手?还是你仍然认为,是亚当斯察觉了你的计划,才在死前通知了暗卫,弄死格里沙?”
艾维的额头上浮起了青筋。
那可是他最心爱的学生什么意思
叶随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哦,都不是。”
“是我”叶随抬手指了指自己,“是我弄死了他们。”
“你最喜欢的三个学生,全部都是我弄死的。”
“惊喜么。”
第72章 娜拉之死 烧死她。
“怎么可能, 当时你才几岁!!!”艾维捏紧了拳头,不可置信地开口。
而斯利文却若有所思,在短暂地回忆后, 他终于想起了那个加速撤离的诱因。
那场突如其来的火灾。
*
因为采访忙碌到没有任何空闲的莉莎,在今天回家时, 在路上捡了个抱着孩子的亚雌。
她蹲在垃圾桶旁边,身上的衣服很单薄,外套却捂住的是怀里的孩子。
她原本想的是, 将这名自我介绍名为“娜拉”的母亲经过短暂问话后,就送到组织的后勤部去的。
但是在这个凑合的夜晚,她见到了正对着窗户咳嗽的小叶随。
她急忙关上了正呼呼往里吹风的窗户, 把小叶随抱回到了床上, 对莉莎说,“小孩子晚上不能吹风的, 会头晕这孩子看着整张脸都红透了, 得给他泡点药水啊, 不然明天起来就要发高烧的”
叶随懵懵懂懂地回头,看向有些愣住的母亲。
娜拉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意识到什么地开始道歉,“抱歉,我不是在教您做事,只是孩子不能这么带的”
莉莎的视线左右闪躲了几下,才从复杂的情绪中脱身, 仔细地上下扫视了下这个看起来并不聪慧的家伙。
“或许,你愿意留下来,替我照顾我的孩子吗?”
她经常在深夜里,在小叶随入睡后守在床头, 窗外的晚风让她清醒,她就一直开着窗直到天明,听着孩子细碎的咳嗽声,无动于衷。
这是她的失职。
她愧疚,无措,身为平权组织的首领,从很早之前开始,就再没有人敢指出她的错误,这也成为了她的困扰。
她看过娜拉怀里孩子红扑扑的脸颊,再看看小叶随从小比其他雌虫细瘦、易折的骨架,和苍白的皮肤,她就更加心痛。
所以后来,娜拉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莉莎家的保姆。
她每天穿着围兜,在厨房里做出各式各样香喷喷的饭菜,每次在莉莎托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见到的就是她端着碗,一手拿着勺子,追着拿着机械玩偶乱跑的小叶随喂饭。
明明是很温馨的一幕。
娜拉把小叶随堵在角落,不赞同地努努嘴,说,“张嘴,啊--”
对方才乖乖张嘴,咀嚼。
莉莎在嫉妒。
她无法给叶随的母爱,都由另一个人补齐。
明明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她的心情却低到了谷底。
她把自己关在了书房,看着书桌对面扎板上一张又一张由红线连起来的照片墙,痛苦地缩在座椅上,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可以。
仇恨和不甘日夜灼烧着她的心。
可是小叶随不懈地敲着门。
不知道什么时候意识到她已经回家了,他一边喊着“妈妈”,一边轻轻敲着门。
莉莎很想大叫一声,“不要敲了!走开!”
但是泪水滴在地板上,她哽咽了,什么也说不出口。
娜拉的声音传来。
“好宝宝,妈妈在忙,咱们去玩玩具好不好?”
“不要打扰妈妈办公。”
莉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门口扑。
不要走。
不要走不要把我的孩子抱走
但最终还是在握住门把的一瞬间,停下了动作。
地面上有一条光缝,她跪下来,伸手去碰,贪恋着门外透过来的一丝温暖。
等声响停止,她才敢大声地喘息、哭泣。
她捂住脸,泪水肆意地从指缝间倾泄而出,世界归于平静
“咔哒”
更明亮大块的光线打进来,她才微微睁开肿成核桃的眼睛。
灰色的清澈眼瞳和她平视,像是碰见了什么很难理解的事情。
“妈妈,该吃晚饭了。”
他说。
他捏紧了藏在身后的铁丝。
从此之后,莉莎再也不能够放下那份阴暗的想法。
她一遍又一遍地尝试证明,自己会比那个名叫“娜拉”的保姆做的更好。
但是她没有看见叶随同样,用羡艳的目光投向她怀里的其他人。
他从一开始,就对这个名为娜拉的家伙,有着深深的戒备。
小孩子的直觉是很敏锐的。
小叶随总是能够准确捕捉对方眼睛里一闪而过的贪婪又或是愤怒。
他发现娜拉每个为他关上窗户的瞬间,都会有什么闭口不鸣的鸟儿扑棱着翅膀,飞进她的手心,
他发现娜拉的保姆房衣柜最深处,放着一瓶透明的药剂瓶,绿色的,咕噜咕噜冒着气泡,它永远不会用完,总是在即将见底时补充。
于是,小叶随每次就站在阳台上,费劲地爬上花坛,才能偶尔瞟到一眼正提着菜篮往家里赶的娜拉,她的衣裙里一闪而过的反光。
更不要说,每次做饭都要假意将他关进玩具房。
而更是在某一个认为他已经睡着的深夜,再次暴露了马脚。
她明白莉莎正在书房伏案,而作为公休的周三,也不会再有其他人来拜访,于是不再收敛,一只手往咖啡里加入药液,一只手梳理着鸽子的羽毛。
在路过台阶露台的瞬间,放飞了那只拥有雪白羽毛的鸟儿。
它带着信件往远处飞去,却在飞越近处枝丫的一瞬间被网住,“咻”
地一声被急速捉了回去。
小叶随毫不留情地捏住小鸟脆弱的脖颈,绞死了它奋力颤动的声带,扣出了那封密函。
他用胶带把小鸟细细地缠住,没有伤到一根羽毛,也丝毫动弹不得。
他在小书桌上摊开了字条,看着有些熟悉的字体晃了神。
一抹冷笑在他的唇角绽放,挤出浅浅的酒窝。
他把字条夹紧了作业本,把小鸟绑在了窗台的枝丫上,装作睡眼惺忪的样子走出房门,在莉莎的靠椅旁端起了那杯只被抿了几口的咖啡,一饮而尽。
倒在花盆里会留下绿色荧光,倒在洗手池也会。
这是他尝试偷换绿色药剂得出的结果,不论是土壤,又或是任何地方,都会因此沾染上明显的痕迹。
每天被娜拉牵着送去上学,没有任何可以逃出视线范围的可能。
更不要说,还有更多更多的人,正在对整个平权组织虎视眈眈。
皇帝。
他已经发现了这里,并派出娜拉来获取情报。
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莉莎的身边还有多少眼线,像是身处满是怪异眼睛的房间里,无法动弹。
所以,只能用最粗暴的方法。
替莉莎喝下药剂。
他不知道这份药剂的副作用究竟是什么,但是这一夜之后的每一夜,他都被迫牢牢记住了。
深入骨髓的巨痛,收缩、膨胀,整个人像是一个随时会被吹破的气球,变冷、变热,像是灵魂落入冰窟又抛进岩浆。
他骗过所有人,说是生长痛。
莉莎看起来没事,但是叶随知道,这些都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应验。
更不要说在这天以前,莉莎已经喝下了多少娜拉“特制”的咖啡。
解决这件事,刻不容缓。
要拔,就连根拔起。
杀死娜拉选在了一个晴朗的日子。
他每一次被送去幼儿园,都注意到她和某一个家长之间的眼神交汇。
那是一个极其俊秀的雌虫,高大、威武,留着长长的紫色头发,他总是亲自牵着一个和他如出一辙的缩小版美人上下学。
小美人也有着一双灰色的眼睛,和他一样。
小美人是幼儿园里最受欢迎的孩子,人们说他是罗斯家族最骄傲的玫瑰,在未来将会成为罗斯家族的继承人。
小美人的名字叫做诺艾尔,但是叶随从来没有记住过他的名字。
叶随温润而包容的微笑,其实就是向他学的。
他并不在乎自己是否受欢迎,但他希望莉莎见到他,或许会更喜欢他一点儿。
罗斯、罗斯、罗斯。
在哪里看见过这个名字呢?
他思考着。
他透过玻璃窗,注视着那个离开的背影。
真麻烦啊,娜拉为什么有这么多“好朋友”呢?
小叶随拿出了夹在作业本里的字条。
身边的座位上没有人,他知道是诺艾尔撒娇,不允许任何人坐在他的旁边,而这件事情,单纯的诺艾尔是做不出来的,是谁指使的呢?
他的脑海里再次出现了那个在离开之前,蹲下来在诺艾尔耳边说了什么的家长。
叶随轻笑一声,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纸上一模一样的字迹。
他曾经和母亲一起去往门外的圣母广场时,就会看见那张贴在广场正中央的告示。
上面的字体恢弘大气,俊秀非常,它们书写着主星球所有的变革。
就像是“命运之书”,只要它写下来,对应的人们命运就会改变。
所以每当母亲在圣母像面前长跪不起时,他就会盯着那张告示,像是能把纸张盯破。
他当时幼稚地认为,只要和那上面的字写得一模一样,就可以成为决定别人命运的人。
强大的模仿能力让他不出三年,就和告示上的字体,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没有人发现这一点。
皇城内的老师们没见过外城的告示,只一个劲夸他的字好看。
直到娜拉到来,也并没有辅导过他总是在放学前就早早写完的作业。
而十分戏剧性的,他真的阴差阳错,有了书写命运之书的权利。
在娜拉彻底得到莉莎的信任后,他们居住的小红房甚至成为了最能够信任的驿站。
但是仅仅掌握一个情报点怎么够呢?
叶随在回家的路上,给整个皇城内的谷粒树上了烈肥,红色的颗粒状肥料,是他在药剂课上偷走了药剂柜里的存货,而他知道,药剂室的某一位老师正是组织的武器研制者,所以他即使再疑惑,也会在每个月末补上对不上数的药剂。
而鸽子在如今的主星球,能够进食的就只剩下还没有进化的谷粒树,能够安心停歇的,也只剩下谷粒树。
他事先在幼儿园的活动课器材室,豢养了一整窝鸽子。
不出一个月,被用来传信的鸽子,只要进食皇城小红房沿路的谷粒树,就会因暴食而死。
这些鸽子在羽翼渐成之后,会成为新的“传信者”。
“怎么回事?这是得了什么病?”沃森微微倾身,看着侍从手中捧着的鸽子尸体,浅紫色的发丝再差一点点就要落到地面上。
鸽子的眼睛红且突,像是染了流行的疫病。
“报告家主,这一批死了没事的,我们已经在野外捉到了对这种病疫具有抗性的种类作为新的信使。”
沃森便原本还想多说几句,但是身后传来了清冽的童声,“雌父!雌父!我的积木塌了!”
于是在走之前只留下了一句,“尸体包好了送去实验室,我有时间研究一下。”接着就带着笑容走向了诺艾尔,耐心地半蹲在地毯上,和诺艾尔一起鼓捣起了玩具。
侍从点点头,出了房门才心有余悸地和同伴吐槽。
“幸好找到了替代品,不能再耽搁了,赶紧放飞吧!”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鸽子不会中毒,看上去也和之前的没什么区别啊”
白鸽展翅飞翔,在阳光下,羽毛闪着洁白的光。
在即将到达金色宫殿时,却调转了个头,扑棱着翅膀,飞到了某一个低矮的屋檐。
里面的谷粒是扁扁黄黄的,和沿路上面微微泛红,饱满的谷粒不一样。
鸽子像是终于找到了甘霖,正想把嘴伸进去,就被扼住了脖颈。
它努力忍住惊叫的冲动,张大嘴,把密函放在了那小小的手心。
“真乖。”
小叶随摸了摸它的脑袋,放它去进食。
*帝皇亲启:
外星系战事告急,太子殿下拼命杀敌,如今已受重伤,臣私以为太子已承受住陛下的考验,请尽快送上洛雷斯溶液,为其解毒。
*帝皇亲启:
在星际飞船停泊站已抓住了窜逃的希娜母子,请陛下指示。
*帝皇亲启:
在您的旨意下,我等已悄悄潜入内阁内部,得到了艾维等长老贪污腐败的证据,将在一月以内移交给您,请务必保护好自己,我等你不会暴露您的身份。
*帝皇亲启:
回禀陛下,已成功为离开皇宫的莉莉安娜下了血咒,只要其诞下孩子,母子必只能留下一个完好之身,剩下一个将会在半年内因血咒死去,请您放心。
*帝皇亲启:
已成功接近公关部莉莎,其真实身份就是您预想的,平权组织的首领,已成功从沃森手中取到退化药剂,将她作为下一步实验的0号实验品,长期观察中。我腹中的孩子已安全降生,等莉莉安娜彻底伏诛,我会将他送回皇室,由您亲自抚育。
希望您能抽出空余时间,为他赐名
叶随嘴角升起了残忍的弧度。
打我母亲的主意。
我就弄死你全家。
想做什么是么?
我就偏不如你的愿。
夜里深入骨髓的痛苦,和母亲日益冒出的白发,偷偷潜入书房一张张刻进脑海的照片,用红笔写下的名字。
在这些信件中一个个浮出。
沃森·罗斯和他的家族。
更多更多的同伙们。
都给我
乖乖去死
一支蓝色墨水的钢笔,在羊皮卷轴上写出流畅的字体。
命运就能就此改变。
皇帝是吗?
叶随轻笑着,浅浅的酒窝呆在脸颊上,谁都会为之沉醉。
还需要靠这种小伎俩来平衡权势?
那就为你寄一封自取灭亡的书信给仇家吧,好吗?
不难在书信中看出这个皇帝有多么的忌惮内阁,连光碟都不敢使用,因为信息中枢隶属其中,甚至不惜动用势力训练鸽子,真是好笑啊
其他的呢,则全部参照他的回信癖好,改成相反的内容,怎么样?
一定会得到很精彩的结果吧
最重要的,给娜拉的信件。
赐名?孩子?
叶随高兴地忍不住捂住了嘴唇,这不就是一个好的把柄吗?
身为母亲,能毫不犹豫对别人的母亲下黑手。
那我利用利用你的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下了地狱,再来和我计较吧
“你也来这里喂鸟吗?活动课要结束了哦,该回去了。”
有人手臂上站着一只巨大的秃鹫,阴影打下来。
叶随回过头,看着来人一头蓝发,流着鼻涕液,懵懂地看向他。
眼神里有些歉意,“诺艾尔少爷不知道为什么开始针对你,我代他向你道歉”
“我可以和你一起玩儿吗,我的小鸟虽然不可爱,但是它可以提起很重的东西,还可以回去帮你拿落在家里的作业本哦,这样你就不用被老师罚了”
“诶?你的作业本”
“不是就在你手上吗?”
叶随捏紧了作业本里夹着的字条,脸上洋溢起了微笑,答非所问,“当然可以了,我们来一起玩儿吧。”
*
打火机被抛进了保姆房。
火舌在黑夜里蔓延极快,更不要说皇城提倡节俭,绝大多数房子都使用了环保材料,燃着极快。
门锁被紧锁。
楼下正在切新鲜蔬果的娜拉敏锐地感受到了温度的变化,先是试探性地叫了两声叶随的名字,在确定没有回应后迅速上楼。
直到看见燃起的是她孩子的房间,才慌乱地去锤房门。
温度升高地很快,门已经因为胀大而打不开了。
娜拉也不再隐藏实力,飞奔到楼道间的消防按钮前,按下。
却没有任何反应,警铃没有报警,更没有灯光闪烁。
这所房子的消防设施竟是因为年久失修而失灵了吗?
娜拉即使心中有所怀疑,也不敢确定自己或许已经暴露的事实。
于是拿起了扫帚,硬闯。
即使手臂都被灼伤,但她仍然一下又一下地往门内撞去。
她甚至能够隐约听见里面的哭声,再次加快了速度。
总算在数十下之后,进入了已经被火焰吞没的屋子。
她的视线迅速地在里面环视,疾步走到婴儿床前,却是空的。
就在这时,娜拉突然回过头。
有人在她后面!!!
视线往下移,才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莉莎的儿子
为什么会是他?
但从这个稚嫩面庞上不再掩饰的幽色眼眸,娜拉似乎懂了。
这就是他的手笔。
但是多么愚蠢啊,这一点小伎俩,也能够难道情报局最强特工吗?
闯出去根本不需要多大力气。
更不要说门已经被破开,即使叶随现在手中拿着一把枪,也根本不可能承受地起这样的后坐力。
只不过。
她的孩子在哪里?
“我的孩子呢?”娜拉咬紧了牙关,举起了双手,装作投降的样子,“你把他放到哪里去了?”
“掐死了哦。”
“你!”娜拉深吸一口气,“我没时间和你在这胡闹。”
“告诉我!在哪里!”
叶随却不慌不忙,握住了滚烫的门板,走到了门后,作势要关上房门,“你可以选择。”
“被烧死,或者用你引以为傲的能力,仔细找找。”
不可能的。
距离她上一次安抚孩子不超过一个小时,在此之前,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接叶随回家。
叶随不可能把孩子藏到太远的地方去的吧
她听见了!
有哭声,从楼下传来。
娜拉眼神一凛,直直用身体往阳台的门撞去。
一撞,就撞开了。
更加猛烈的火焰吞噬了她。
外面竟是不知何时烧起来的爬山虎!仔细看,枝叶上黑色的粉末,是助燃剂!
根本不可能燃烧地这么快!本来就是室内起火,室外怎么会
她毫无遮拦地往下跳,离那哭声越来越近。
才二楼,跳下去又不会怎么样。
她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
下面是大片的绿荫,爬山虎已经燃着,可是地面上却仍完好
“嘭!”
可是助燃剂的燃烧速度!
爬山虎根本就是在她撞门的一瞬间点燃的!!!
楼下还有人!!!
巨大的火花炸开。
整个小红房的绿色一瞬间全部消失,只剩下焦黑的树梢和光秃秃的土地。
火舌舔舐了整个小红房。
把保姆室的小火势一口吞了下去。
看起来就像是--后来才燃起的。
叶随冷静地环视着因为高温脱落地的墙皮,迅速地估算着时间,擦掉了手枪上的指纹,塞进了保姆房的抽屉。
处理着一切娜拉还没来得及清理的证据。
等待着救援人员的来临。
第73章 早到的报复 沃森·罗斯和诺艾尔之死……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这下不仅仅是艾维震惊至极, 另一个人掩藏在人群里,握紧了双拳。
克雷斯几乎是瞬间,意识到什么似的转头, 又紧紧梗住了脖子,控制着自己上涌的情绪。
他比艾维更加清楚, 为什么娜拉死去,整个世界却犹如死寂,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和她直接联系的先皇, 所有与外界的联系仅仅依靠鸽子传信,其他时候都被皇宫里其他家族的眼线密切监视着,但即使是这样, 他也从夹缝中扣出了巨大的权利。
他营造好了宫外一切的势力, 但自己却没有机会走出皇宫了。
内阁就这样一鼓作气地闯进皇宫。
亚当斯以为谁有能力识破了他所有的计谋,苦笑着认输。
一世英名, 却发现, 内阁的人什么也不知道, 只是因为意识到了他正在逐渐逃离他们的掌控,因为一封莫须有的告密信,就能够轻易实现改朝换代。
这也正是因为他太过于急功近利,在皇宫里没留下几个人,娜拉被他送出去了,雌君跟着刚刚死去的太子自缢了,就连唯一能救他的米歇尔, 也被他亲手掐死在床榻上。
而他,被迫和这个纠缠了数十年的伴侣死在一起。
草草地结束了一生。
他的野心好不容易开展,只差一点儿就能够成为历史上,真正拥有权利的皇帝。
可是错就错在, 他不应该打主意打到了那个叫叶随的人身上啊
克雷斯感慨。
因为向内阁告密的书信,是他以家族的名义寄去的啊
被叶随指使。
是的。
早在懵懂无知的时候,他就成为了叶随的“帮凶”,过早地得到了他想要得到的一切。
身后传来异样的声响,微弱的机械摩擦声让他迅速意识到,是普莱德来了。
他抿着唇角,从袖子里悄悄拿出了织网枪。
在本就有些嘈杂的大殿“嘭”地一声网住了这个四肢都是义肢的战争机器,引来了众人的视线。
兰诺也惊了,这是在做什么!!!
他想要扑上去阻止,可是下一秒也被网住,甚至还补了一枪麻醉。
枪口冒着热气,克雷斯吹了吹。
“叶随,怎么说到这就停了?”
“最精彩的地方怎么直接略过了呢?”
看着艾维更加精彩的脸色,他笑出声来。
“他估计还等着沃森·罗斯从哪个偏僻星球赶回来救他呢?”
*
是啊,杀死娜拉,为什么没有被发现呢?
为了避免暴露,能和她直接联系上的,只有两个人。
沃森·罗斯,和先皇亚当斯。
杀死沃森·罗斯,就在杀死娜拉的几个小时前。
他的尸体,被埋在皇城抚育园的后院里。
由叶随和克雷斯亲手勒死的。
从很早之前,叶随就明白这个有着紫色长发和高挺身材,爱穿风衣的男子总会用一种戏谑的眼光打量他。
他总是牵着自己的孩子,那个和他如出一辙的诺艾尔,一起用那双琉璃一般的眼睛看着他。
这种眼光让人脊背发凉。
但是叶随并不害怕,他心中有一股仇恨之火,仿佛生来就从骨髓里带有。
他见过这个人的,在母亲书房里那块白板的最中心,划着一个大大的红叉,下面是极其用力写下的“沃森·罗斯”。
叶随在组织成员的嘴里听说过,父亲是被某个贵族的雌虫掌权者抢走的,而直觉告诉他,就是这个沃森·罗斯。
而沃森·罗斯也一定认出了他。
叶随看着诺艾尔那双和他一模一样的灰色眼眸,和笑起来浅浅的梨涡,心中的暴虐欲与日俱增。
怎样激怒诺艾尔呢?怎样让沃森·罗斯放下傲慢,接近他呢?
真是个难题啊
但是总在他描摹密信时走过来的蓝毛小孩,似乎也有着自己的秘密。
那个叫做克雷斯的,罗斯家族的家仆,被选为保护诺艾尔的主要人选。
以御兽为天赋的本家,出生就能和动物对话。
但是这个废物毛茸茸过敏,这辈子就只能靠单纯的武力获得晋升渠道,或许这也是被选择的原因。
但是叶随能够看到对方有些迟钝的面容里,那双闪烁着光芒的眼睛,里面有着和他一样的东西。
野心。
不甘。
恨。
被踩着脊梁骨长大,见识了母族落魄的孩子,一代又一代成为罗斯家族的走狗,就算有着一颗逆反的心,又要多久,才能够成为拥有自尊的人呢?
“一天就可以。”
叶随说。
“不是问要不要一起玩儿吗?”
克雷斯讶异极了。
“你手里拿着的底牌,已经够了,”叶随笑的很像诺艾尔,但却还没有完善似的,一点儿温柔也没有,冷漠地让克雷斯心悸。
“只要杀死沃森·罗斯,谁也没法阻止你成为罗斯家族新的掌权人,你有信心干掉其他人,对吗?”
克雷斯深呼了几口气,在大脑里过了一遍又一遍罗斯家族现在的权利构造,才谨慎开口,“还有一个人,我没有把握。”
“沃森·罗斯的雄虫弟弟,普莱德几个月前被他亲手投放到了战争里,成了残废,但是我有一种预感,他会回来。”
叶随幽幽地看向他,“罗斯家族的绝大部分药水,都是他制作的,他就是这一代的制药师,对吗?”
克雷斯点点头。
那么被下给莉莎的退化剂,就是普莱德的手笔。
叶随轻笑一声,“我会有办法”
*
面对诺艾尔的安全,沃森总是最在意的。
他总会来到抚育园亲自接送这个被他捧在手心里的孩子,不让他受一点儿欺负。
但是今天,他发现自己的自己的船舶信息被改掉了,有人以他的名义购买了一张去往境外的航票。
鬼都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罗斯家族本身就有自家的飞船,他从来不会乘坐公共飞船,危险而且人多拥挤。
这意味着本家出现了叛徒。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地做出这件事,但是他还是拿起了光碟,准备去看一看。
踩上马车的第二阶台阶,他突然愣住了。
原本光碟上的日程表对应的现在时间,他原本应该去接诺艾尔。
他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或许,就是有人想调虎离山,对他的孩子做一些什么。
诺艾尔在最普通的抚育园上学并不是秘密,在最明显的地方,反而是一种保护。
脑海里闪过了几个蝼蚁的身影。
沃森很后悔没有置那个名叫莉莎的女人于死地。
他原本十分乐意带着诺艾尔去给这个女人展示一番,毕竟在莉莎心里,她的丈夫现在还好好地待在皇城里和一群位高权重的军官们纠缠不清呢,甚至还不知道生了多少个孩子。
莉莎会有多“兴奋”呢?
不过真的勇气来对他的孩子下手,他到是没有想到。
真是飞蛾扑火啊
他转了转腕表,几步跨下了马车,对着侍从吩咐。
“继续把马车驶去港口,我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今天是我去接的诺艾尔。”
他慢慢吞吞地往能量枪里装填着子弹,麻醉弹、冰封弹、毒气弹
莉莎一定会很喜欢这些的
和她心上人一样的感觉,知道真相的时候,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他微笑着,看着大门口一个又一个和老师打着招呼的家长,还是选择从后门那个爬满了滕蔓的小门进去。
他不急不忙地扫视着每一个拐角,像是极其享受猎杀的每一刻。
热成像显示着,教室里正趴着一个孩子。
是ys吧。
他已经对娜拉传信,今天晚点来接这个名叫ys的,莉莎和雅利安的孩子。
他已经无比期待,莉莎见到他带着孩子的头颅,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了。
而诺艾尔,不仅仅有着侍从的暗中保护,还带着许多保命的武器,没个十天半个月,绝对不会有危险。
他举起枪,缓缓地靠近那条虚掩着的门缝。
但是出现在视线里的,却是熟悉的人影。
诺艾尔正好好地趴在桌上,脸红扑扑的,似乎是睡的很熟。
沃森这才警惕地想要环视四周。
但是尖锐的刀刃堪堪划过了他的脖根,即使沃森反应迅速,也没能完全躲开,几缕紫色的发丝掉在了地上。
“装神弄鬼。”
他背后空空如也。
而现在插在地上的利刃竟然是一把人工磨制的,粗粝宝石刀。
他不顾其他,走进教室,在空调丝丝吐着冷气的声音中,快速走近诺艾尔的桌子。
离的近了,他才看见了诺艾尔手背上被缠住的麻绳,勒出了一圈又一圈的红绳,而在衣袖里,不知道还有几分被凌虐的痕迹。
他的眉头拧了起来,伸手去解孩子的袖扣
却没想到,那麻绳几乎是瞬间就反绞而来,精准地直奔他的脖颈。
沃森急忙伸手去挡。
但谁知那麻绳里竟然狠厉地含着铁丝!
就像是多年以前罗斯家族捆绑不听话的雄虫一样。
越挣扎,绑的就越紧,当铁丝失去了麻绳的包裹,就会在人的皮肤上留下淤青、深紫,然后渐渐地没有知觉,然后坏死。
直到被绑着的人彻底失去这一关节、组织。
雅利安就是这样被对待的,直到死之前,身上都没有一块好肉。
而他依靠着浑身蛮力,狠狠对抗着朝着自己攻过来的绳子。
但是不止一根。
在诺艾尔趴着的桌子下,已经藏着十几根经过触碰就会飞夺性命的钢丝绳索。
沃森再怎么说也是军队中数一数二的军雌,这样阴毒的招式,带着他在整个教室内不受控制地左右摆动,身上也变得鲜血淋漓。
他无暇顾及后方,但是肌肉记忆告诉自己,只要渐渐移动到门口,找到了遮挡物就能够逃脱。
他正打算用余光去看侧后方,新一段钢丝就将他的联络腕表割烂,在腕部留下了深深的豁口,而下一击,则就趁他这个分神的瞬间,割破了他腰间的枪袋,直直把里头的光碟戳穿,成了块破砖头。
沃森的手早就被钢丝割地汩汩流血,现在更是只能把全部精力放在面前几根绳索上。
没事,没事。
他的尾翼已经成功放出来,割断了大部分其他方向的绳索。
这次出来没带太多人,但是路奈尔家族的御兽术在本来就物种多样性高的皇城内,是极有优势的。
只要出了这个门,就可以
冰凉的枪械抵在了腰间。
在他即将退出门口的最后一步。
“里面是什么子弹呀。”
嘭。
子弹出膛,打进肉里。
浑身都是麻的,像是被电击。
唾液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流下,身下甚至直接流出了淡黄色的液体。
沃森·罗斯,失禁了。
嘭。
第二枪。
他的腹部爆开了一个大口子,滋啦滋啦地往外流着绿色的液体。
他的胆破了。
胃部向上反着酸水,淹没了想要出声的嗓子眼。
“这原本是要用在我身上的吗?好刺激啊”
“我很喜欢,谢谢。”
沃森全身都在颤抖,他在余光里和那双灰色的眸子对上了视线。
那孩子甚至不到他腰间,他准备的枪不知道何时竟已经到了他的手里,扣动扳机却毫不犹豫,快、狠、准。
沃森笑了,森森利齿上全是血,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明明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他竟然仍然一个转身就朝对方攻去。
话太多了,他可没那么容易死。
只开两枪,是这个小蠢货太过轻敌的结果。
极速的修复能力让他身上的两个血窟窿几乎是瞬间就开始自动止血,酸麻也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中即将消散。
嘭。
又是一枪。
他腹部的伤口瞬间溃烂,变成了一团腐肉。
滋滋地冒着浅紫色的气体,正在发生极为剧烈的化学反应。
沃森还是忍着剧痛捏住了叶随的衣领,只要再动动指节,就能够把他轻而易举地捏死在手心里。
他把面前这个灰发灰眸,和雅利安极为相似的孩子举了起来,再掂一掂就能
咻——
又一根钢丝勒住了他的脖颈。
还有人!
而叶随就趁现在,得到了“高度”。
他双脚离地,感受着自己费力的呼吸,和对方平视着。
稳住手肘,再次举起枪。
这次,总算能对准对方的眉心。
还是被偏头躲开了,最后一颗子弹在地上留下了浅浅的弹坑。
但是没事的。
叶随抬手拉住了钢丝的另一端,和克雷斯一起往外拉。
沃森拼命地挣扎着,美丽的紫色长发在地上拖拽着,向一条濒死的鱼。
不过即使是手指都被勒断,叶随也不会松开钢丝。
克雷斯也是。
他们对眼前这个人的恨意,已经达到了顶端。
被□□死掉的父亲,沉浸仇恨的母亲,叶随的脑海里不断回放着,一段段收紧。
被迫成为傀儡,不顾家人的雌父,被□□、当成畜生驯养的父亲,在克雷斯的脑海里燃烧,他一步步走近。
他们一起把这条鱼拉到了后院里最大的那颗树上,靠着外力一圈圈缠死。
等到这具躯壳没了力气。
抚育园的老师仍然站在门口,和有权或有钱的家长们寒暄着。
但是声响还是吵醒了不该吵醒的人。
诺艾尔浑身发着抖,不知道已经扒在窗口看了多久。
“我不是叫你把他打晕了吗?”
克雷斯的手被勒的发紫,听见这话,才把视线从那张死不瞑目的面孔上离开,看见了那个已经眼中噙满泪水的孩子。
完蛋了。
他承认自己是有私心,他并不相信叶随的承诺。
他想要在沃森死后,靠着诺艾尔在罗斯家族生存。
原本想要在叶随想对诺艾尔下手时,再想办法让诺艾尔醒来,叶随没有这个计划不说,诺艾尔还提前醒来了。
毕竟是沃森·罗斯的孩子
克雷斯深吸一口气,拍了拍手上的灰,往诺艾尔的方向走去。
其他的都别管这么多了,先把他转起来再说。
院子并不大,通往前门的道路被叶随堵死,诺艾尔无处可去。
克雷斯原本想要装出往常一样的呆滞模样去哄骗,但不论是谁亲眼看见了自己雌父的死相,都无法平静下来的。
然后,十分戏剧性的。
他一步步逼近,诺艾尔一步步后退。
咔嚓。
雨后的草地里藏着湿滑的石头。
诺艾尔就这么失足跌进了后院里的下水道。
没盖上的井盖,是诺艾尔原本打算明天用来整蛊叶随的地点。
反正怎么也欺负不死的贱骨头,关在下水道里也不会怎样,只要再下学之前告诉老师,一切都会解决的
这个高度,雌虫是摔不死的,顶多就断几根骨头。
但是诺艾尔是雄虫。
娇弱的雄虫。
咔嚓一声,那是他脖子折断的声音。
其实他就是冲着下水道去的,他认为自己能够顺着下水道的管道逃脱,但是很可惜。
他就这么潦草的死去了。
克雷斯的心脏在砰砰跳。
他心慌的很,他意识到叶随已经知道自己的不信任,也亲眼目睹了诺艾尔这根救命稻草的死亡。
两头不讨好。
他咽了口口水,但是身后的声音还是响起了,带着凉意的嗓音没有怪罪或者指责,“别愣了,把尸体处理了,还有下一趟。”
克雷斯深呼吸几下,盖上了井盖,转身去和对方处理现场。
“要怎么做。”
烧死那个保姆。
他们做到了。
或许是因为心虚,又或许是不敢多问,他并不知道叶随和自己一起烧死的那个保姆的真实身份。
但是那之后,他们还做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他们偷走了那个保姆的孩子。
他在溜出抚育园时,看见了自己的雌父。
他的雌父就像个铜像,一言不发地站在马车的门口,他只听沃森的话。
虽然偶尔也会对他展现一些慈爱,但对诺艾尔的喜爱都超过对自己的。
克雷斯咬紧了牙关。
把那个孩子趁雌父不注意,塞进了车辆的置物后箱。
孩子在嚎哭,但是他把布条绑的很紧。
他欺骗雌父说,自己打搅了沃森家主的计划,让雌父带自己回去领罚。
这种事情已经出现或很多次了,屡见不鲜。
所以雌父并没有过多怀疑,按照家规,在他的背上抽了六十鞭。
他像一条死狗一样躺在地下库房的阴湿地面上,大喘着气。
雌父最后看了一眼他伸出的手,指甲里已经尽是尘土。
但还是没有回头,径直走向了出口。
克雷斯终于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了马车的置物箱。
雌父心狠,也心软。
六十鞭子,每一鞭都用了全力。
再来两下,他就握不住拳头,露出端倪,孩子嘴里的布条也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吐出来,发出呜呜的哭声。
却又顾及了他的面子,把闲杂人等全都支开了。
给了他转移这个烫手山芋的机会。
克雷斯苦笑着,抱着这个孩子爬上了最隐秘的高塔。
他对高塔上的药剂师说谎,说,这个金发红瞳的孩子,是沃森的孩子。
他打开了门锁,让药剂师带着这个孩子远走高飞,去过自己的生活。
因为他知道,普莱德已经装上了义肢,在某一天会回来复仇。
但是沃森已经死了。
他要掌握没有沃森的罗斯家族,仅仅靠一身技艺,就足够。
轮不到自己。
所以,他用卡佩罗的执念和恻隐之心,困住了普莱德这个天才。
他在暗处偷听着这两人的对话。
他听见卡佩罗没有隐瞒这个孩子的来历,他听见卡佩罗说让普莱德带着这个孩子去到安全的地方,当做罗斯家族最后的希望。
他听见普莱德的骨节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是啊,这么会有人会去抚育仇人的孩子呢?
但是普莱德会给自己找借口。
他说服自己,偷走了害他变成这样的哥哥的孩子,这是一场报复。
再之后,更出乎克雷斯意料的是,卡佩罗烧毁了这座装满了知识的高塔,连同自己一起。
他沧桑的面容如同枯槁,已经被锁链囚禁了太久太久,终于可以解脱。
克雷斯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是普莱德的未来,一定是在纠结与苦痛中度过的。
这是他明知道后果,却仍然为了提升自己地位,制造出一瓶又一瓶毒药的代价。
被下毒的叶随母亲、父亲,被下毒的他的父亲,雌父,都是他的手笔。
而现在。
克雷斯笑了。
看着趴在地上,接近绝望的普莱德。
“你满意吗?这个答案。”
“报复早就来了,你的仇恨,早就没处报了。”
“看看这个孩子,是叫兰诺对吧。”
“他可不是你哥哥的孩子,是娜拉所出的皇子啊!帮别人养了这么久孩子,什么感受?”
“你待他好,因为他是你们一族最后的希望。”
“你待他坏,是因为他是你仇家的孩子。”
“你们的纠葛一辈子理不清,但是现在,如果我告诉你,这根本就是假的呢?你会怎么想?”
普莱德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他没想到自己的药剂间接性害死了把他救出水火的莉莎,他没想到自己的药剂害死了克雷斯的父亲,帮助过他的雌虫的丈夫。
更不要说,他抚育了十多年,视如己出的孩子,根本不是一路人,而是皇室一族的余孽,世界上最恶心、邪恶两人的孩子。
但是孩子是无辜的。
他即使再恨,又能怎么办。
想要杀的人,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目标,沃森·罗斯,早就在多年以前,被叶随毁灭了。
诺艾尔,也死掉了。
太狠了太狠了
但他怪不了任何人。
他抬头看向这个已经变化巨大的英俊少年,心里想的却是。
如果莉莎知道叶随为她做出了这么多,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早知道就不会给你这么多的煎熬。”
“最终也反馈到了我自己的身上。”
“早就该杀了你们。”
叶随微微眯起眼睛。
他说的是,蒂芙尼海盗成为黑市领衔者后,对艾利维斯的追杀。
所以。
叶随才明知道普莱德和兰诺的种种,一切背景和身份,却始终闭口不言。
看着他们的关系一点点接近,快要好起来,然后再让这一切真相大白。
“我还要告诉你。”
“如果你知道在战场上救了你的那个人,因为艾利维斯的那一次‘死去’而得罪了多少权贵,吃了多少苦头,他那条本来就瘸了的腿又受了多少伤痛,你会不会后悔没有好好教兰诺呢?他会不会后悔救了你呢?”
这是击垮普莱德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的眼泪从毁掉的面容中流下来。
他救过很多人,但却也是踩着尸山血海才活下来的。
而这一切都变成了报应。
而内阁的众人更是惊讶加上恐惧,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他们的眼睛还是时不时地瞟向了倒在地上的兰诺。
克雷斯轻笑着再次开口,“嘘,不要打他的主意。”
“他一辈子都会是一个药剂师,也只是一个药剂师。”
艾维看着站在高处的熟悉面孔,内心里却是陌生。
一切的一切,都是这个人计划好的阴谋。
不论是和大皇子相似的做事方式,又或是对金梅斯的纵容,接近他的不徐不疾。
一切恰到好处。
太可怕了他浑身都忍不住颤抖。
那么艾利维斯,究竟是谁的孩子?
只有一个结果。
希娜的,那个被先皇下令处死的孩子。
先皇最厌恶,最没用可能的答案。
怎么可能?
那为什么诅咒没有生效?他们没有死去?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第74章 司利之死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
之所以这么说, 是因为,处死希娜是他亲手执行的。
在希娜坐上了飞往境外的飞船时,内阁的人就已经跟了上去。
而懵懂无知的美丽少女却丝毫未觉,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凸起的小腹。
妹妹莉莉安娜说,只要一下飞船, 最好的医生就会在船下接应,让她直接生产。
是的,即使她背着女神蝶家族犯下了滔天大错, 悄悄成为了皇帝亚当斯的秘书,怀孕了,她的姐姐仍然没有放弃她。
希娜尽量让自己的思想朝这方面靠拢, 似乎这样就可以让她的不甘和愤恨消散一点儿。
从出生开始, 她明明才是会被家族排进皇帝后宫的那个。
这件事情一直直到她成年,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
她爱慕着英俊, 不同于以往每一任皇帝一般有思想, 有野心的亚当斯, 她同样也相信着嫡出的姐姐的聪慧,能够为家族谋取最大的利益。
而她,只需要当一个后宫里没有大志的雌侍,时不时画点画,唱唱歌,这一生就悠闲地度过了。
但是妹妹莉莉安娜却在她即将进入皇城之时,向家族中的长老提出了, 要代嫁。
她字字句句都是坦荡和真心,她说他要找到皇帝深藏的秘密,要用更狠毒的手段,代替希娜害死后宫中其他期盼着剩下雄子的雌侍, 用更简单的手段敢于皇位之争———生下皇子。
希娜即使万念俱灰,也只是家族中最不起眼的旗子。
雌虫骁勇善战,雄虫是家族的传承。
作为亚雌,莉莉安娜珠玉在前,像是太阳,在太阳下,同类根本就失去了发光的权利。
她只能和平民亚雌一起,坐在办公大堂里,每天处理着杂乱无章的人口普查事务。
每天都有人的才华被发现,就像是邻桌莉莎。
比她晚来两个月,却在入职的第七天,就因为能够写出详略的报道,被派进了公关总部。
而自己,似乎只能一辈子坐在这里,成为所谓的“社会栋梁”。
哦,或者是想曾经在学校一样,被妹妹告密自己曾成为社团的歌手,被长老处以鞭刑,被叫做是“不知廉耻的歌妓。”
“这些都是雄虫该学的,该做的,你一个亚雌,自折身份去干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希娜这时才意识过来,她的人生好像被莉莉安娜彻底毁掉了。
她莫名其妙把视线投放到了那个名叫莉莎的女人身上。
莉莎不明白,可是出身大家族的她清楚。
雅利安是皇室赐给她的雄虫抚慰剂,让她能够更加忠实地为皇室服务。
而自己呢?要什么时候才能凭自己的什么能力,接触到整个星球最尊贵的雄虫?
她不知道。
但是她真的花掉了全部的精力,在别的亚雌都因为有了一份铁饭碗而每天摸鱼时,她在工作,在别的亚雌都早早下班去消遣时,她在工作。
但每次小小的晋升却越来越无法满足她的期望。
直到那一次,她拥有了第一次见到亚当斯的机会。
她跟着秘书办的人去为史书添墨,大家叽叽喳喳地探讨着,要怎样平衡亚当斯与内阁长老们的评语,而她却深深地被坐在皇座上的人吸引,甚至忍不住要往前踏出几步,跪在他的腿前,乞求他收下自己。
那样炽热的眼光怎么可能不被发现呢?
亚当斯皱起眉头,问她,是是谁家的亚雌。
分明是不俗的长相,却没有一点儿礼仪可言,简直丢人。
但当希娜满脸欣喜地开口,说她是女神蝶家族的庶女时,亚当斯的脸却不对劲了。
他沉默了许久,不耐烦地挥挥手,其他人便都离开了宫殿,只留下她一个人。
“你在撒谎。”亚当斯用几分讥讽的语气开口。
“不要以为装可怜就可以博取到什么。”
希娜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声音却是颤抖的,“我怎么敢骗您呢?”
亚当斯的神色却凝重起来。
莉莉安娜,说她是女神蝶家族的庶女,不被看好,总被打压,他怜惜、同情,甚至想起了从前的自己。
所以才一步一步交付真心,甚至差一点儿就要将自己的秘密尽数告知。
他额头浮起了青筋。
“滚出去!”
希娜被恐吓地腿都在抖,她踉跄着往外跑去,还跌了几跤。
但是那之后的某一天,她就被再一次召进了皇宫,成为了亚当斯的贴身侍从。
在见缝插针的攻势中,即使她能感受到亚当斯对她的厌恶,也成功怀上了孩子。
但她独独没想到,最后要取她首级的,不是被戳穿了计谋的妹妹,而是冷血无情的亚当斯。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她无法理解,但是这份恨意已经彻底将心中仅存的爱意吞噬,灼烧着她的肺腑。
她正因为到达荒星后该怎样谋生,而艾维却已经悄然挨到了她的身后……
白胡子老头拿着个托盘,难得站的直挺挺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您的死期已到,请不要挣扎了,安心喝下毒酒,就能没有任何痛苦地睡去了。”
希娜下意识地站起身,想往外跑,可是左右却都是内阁的人,将她死死按在座位上。
而艾维则将壶嘴怼进了她的喉咙,酒液没有一丝遗漏地顺着喉口流进了胃袋,没过多久,希娜就停止了挣扎,唇角流下了血,闭上了眼睛。
再之后,他们毫无留恋地离开了那艘刚刚停泊的飞船,重新踏上了返回主星的旅途。
“谁先到她能跑这么远呢?”
“还以为女神蝶家族想保这个棋子,但没想到莉莉安娜为了讨好内阁,居然又把飞船编号发过来了,这是什么意思?”
“估计是想在多年姐妹面前做个样子吧,就是苦了咱们白白跋涉了这么远,真够折腾的。”
但是他们离开的那艘飞船里,后备仓的舱门缓缓敞开。
走出来的,是莉莉安娜。
她用手在鼻尖扇了扇,有些嫌弃地打量着四周。
“赶紧把她肚子里的孩子取出来,放进营养舱里。”
“真是倒霉,生下来个显眼包,带又带不走,养也没法放在主星养,希望这个血包能顺利长大,”说着,她也摸了摸自己已经有些凸起的小腹,“现在亚当斯那个混蛋盯得最紧的就是女神蝶家族了,等他死了,我就要把他的孩子们全部弄进地下室,给我的孩子续命。”
“废物姐姐和亚当斯的孩子”
莉莉安娜嗤笑一声,“那还真得藏起来啊,这个孩子的血液重合度一定是最高的,其他的皇子都只是药引,这才是真正的解药。”
还没来的及哇哇啼哭,向母亲寻求安慰和奶水的艾利维斯,就这样被塞进了那颗冰冷、巨大的胶囊,在满溢的营养液中,通过呼吸机苟延残喘。
每年,莉莉安娜都会专门派人去到那颗被称为星际垃圾站的荒星,检查胶囊内的孩子有没有好好生长。
而就在某一年,星球上出现了星盗的痕迹,胶囊也被拆解,只余下零星的配件。
莉莉安娜大怒,通过蛛丝马迹寻找到了罪魁祸首,并对其总部进行了清剿,却并没有发现艾利维斯的痕迹,而经过审问,拿走胶囊的星盗们也说,胶囊内没有任何东西。
她将搜索范围扩大到了整个星域,但也没有任何结果。
她大概明白,或许永远也找不到了。
但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有人打着“寻亲”的旗号,把艾利维斯亲手送到了她眼前。
直接接走放血固然是个方法,但是每当莉莉安娜回想起被废物姐姐希娜搅乱的计划,就无端升起一股怒火。
给她的孩子一点儿希望,以为前途光明,再狠厉地剥夺,才是最棒的报复啊
于是她放任这个天资和她母亲一样低劣的孩子在军营候选中训练,在百般努力后终于能以吊车尾成绩进入军队后,再把他的梦想彻底捏碎。
多么的美妙啊。
但正因为她的疏忽和大意,才没有看见对方极速的成长。
并不是吊车尾,而是击败了绝大多数身强体壮的雌虫,并不是天资低劣,而是世界上却无仅有的天才。
并不是没有人爱,可以随意欺负的受气包。
而是被某个颠覆了皇权的疯子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
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都被狠狠按死在命运的轮盘上。
包括被她差一点儿得到的替代品。
另一个被艾维藏进地下室里的雄虫皇子,司利。
一只来自鸢尾蝶家族的,为了保全性命,从小接受雌虫教育的皇子。
甚至在被关押进地下室的最后一秒,他都坚定地认为自己是被错判性别的家伙。
这一点,让他混过了女神蝶家族的精神摄取。
莉莉安娜面对着地下室满屋子的雌虫皇子,只问了两个问题。
“你是否是皇室血脉。”
“是否是雌虫皇子。”
她也怀疑过,整个皇宫里都找遍了,老老实实的五皇子会消失不见。
而她看着满屋子的熟悉面孔,甚至有些确定,里面一定有一个就是五皇子。
但是傲慢蒙蔽了她,她甚至不记得这个皇子的名字、性格,宫中内侍也都缄口不言,她没办法。
而同时对这么多皇子施加迷魂术已经是极限,更不要说已经知道艾利维斯存在之后,五皇子是谁、在哪,都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然后司利就被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呆了一年又一年。
直到那扇每次开启就要死人的厚实铁门,在周末不常见地发出了声响。
他才知道,机会或许来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开过口,嘶哑的声音把他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他无法等下去了。
地下室剩的人越来越少,过不了多久,总会轮到他去给金梅斯放血。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对那个身影说出了自己深藏于心的秘密。
“我是继承人!我是可能的继承人之一,带走我带我出去!”
尖锐的匕首下一秒就抵在了他的颈间。
“再不出去,我马上就要成年了,我的破茧期就要到了,你凑过来仔细闻闻,我的信息素咳咳”
“就知道,我是雄虫!”
蒙着面的矫健身影冷漠地发出声音,“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比你实际意义上有用,除了身份,你没什么出众的。”
司利知道他什么意思,任何一个雌虫皇子强健的体魄都能够在战场上发挥更大的作用,给他们一个个戴上黑市上流行的项圈,这成百个流淌着最优秀血液的军雌甚至能够媲美一支军队。
可是,这个人有闯进来的能力,身上却并没有携带那些转瞬就能反转局势的物品。
甚至对他的呼救给予了回应,就说明。
有救。
司利尽力地推销着自己,同时用被放大的五感尽可能多揣测这人一点儿。
“我从小接受雌虫的教育,能上战场,也更好掌控,没有麻烦的发情期,我还能够成为皇位之争的傀儡。”
“只要让我活下去,我什么都可以干。”
司利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珠艰难地转了转,补充到,“我从来没有杀过人、害过人!我从小就被莉莉安娜那个女人捡回来,放在地下室养大,真的!”
叶随皱起了眉头。
“你是哪位皇子?我怎么没听过你?”
司利面不改色地扯谎,“我是先皇初代雌侍的孩子,因为母亲和莉莉安娜互为政敌,而被抓到这里”
“好了。”叶随叫停,不想再深究那些七里八里的皇室狗血关系,传统的金发和让他有些微微皱眉的信息素都在表示,他似乎没在撒谎。
而司利则在心里呼出了一口气。
出生在皇室,活下来不可能不要杀人的。
他早在拜艾维为师的选拔中,踩在了尸山血海上,一步一步走到现在,好不容易保住一条性命。
大皇子格里沙的死去无非就是倒下的承重柱,所有人都能够公平竞争。
所以,他一定要不择手段地往前爬
而叶随则正因为手里没有合适的人选而苦恼。
安德鲁似乎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好控制,劣迹斑斑的仇人之子兰诺,叶随也没有大度到这个份上拱手将皇座相让。
而司利的出现,无非是一个新的可能性。
即使他对这个人嘴里的话不信几分,但还是起了试试的心思。
他把一颗胶囊塞进了对方嘴里。
“假死的胶囊。”
叶随言简意赅。
“醒来后你大概率会出现在皇城往郊区路上的垃圾分拣场。”
“等等!”司利在白光涌上眼前的瞬间,最后脱口而出,“你究竟来自哪里?”
“醒来之后,来平权组织找我。”
那之后,叶随也通过皇室遗孤了解过关于这个消息。
而在确定真的有这个皇子的存在后,对司利的话也信了七八分。
直到那个雨夜。
*
在他下定决心,去握卧室的门把手准备离开时。
背后的温热躯体却贴了上来。
先拱上来的是清甜的信息素香味,然后是打在脖颈上温热的鼻息。
长长的发丝挠着他的锁骨,柔软地像是绸缎滑过。
“我比安德鲁更合适”
“不要走”
“我才是最后坐上皇位的人”
说着,叶随感觉到腰上的双臂又箍紧了。
听见这话,他愣了很久,才闭上了双眼,感受着身后熟悉的体温。
“我也是皇子的我也是那个蠢货先帝的孩子,我不明白凭什么不能是我”
这无非是个巨大的秘密。
因为破茧期的到来,艾利维斯才有勇气从美梦中说出这些,在心里藏了许久的话。
而叶随的眉头皱地越来越深。
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被莉莉安娜清除记忆的司利,最好的傀儡,就被他捆在楼下的树旁边。
只要把司利带回去,一切就结束了。
母亲莉莎要他完成的任务,明明就差一点点、
明明只要完成这些,就可以结束一切,彻底掌控这个迭代的王朝,把整个皇室和内阁捏在手心里。
但是前不久潜入内阁,偷听到的皮特森和艾维的对话内容里,让他明白了自己在多年以前弄死的那个名为娜拉的亚雌,就是先帝最为信任的情报专家。
而她的孩子,是被自己指使送到了普莱德手上的兰诺,正正好好捏在自己手里。
也就是说,司利在撒谎。
他远不如他自己所说的那么人畜无害。
而另一边,则是他最特殊的人。
艾利维斯说想要皇位。
艾利维斯说想要什么,毋庸置疑,他一定会给。
叶随轻叹了口气,可是怎么给,是更难的事情。
即使他的私心中,艾利维斯是世界上最聪慧、美丽、足智多谋、有天赋的雄虫皇子,也没有办法去说服平权组织中顽固的“其他人”。
或者说,在叶随心里,其他人并不是他吐露真心的对象。
在前辈们眼中,他只不过是一个参照这母亲遗书走的接班人,并不具有改变计划的权利。
他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在这个时候,他就已经把所有的皇子踪迹暗藏于心,传假讯息害死了大皇子,安德鲁被他捏在手里,刚刚掐死了金梅斯,司利被他绑在楼下,兰诺被带上了电子镣铐,每天必须要得到他的语音确认,才能够往后苟活一天。
而剩下的最后一个
叶随轻轻叹了口气,握住了腰间乱动的手,和对方十指相扣,微微偏头吻上了那张微微张开的唇瓣。
叶随拿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明明折腾了一晚上,嘴唇被亲肿了不说,浑身上下全是红印他也不恼,抬起下巴让对方亲地更舒服。
没几下子又整个人被翻转过来,被按在门板上亲。
叶随看着在昏暗灯光下也仍然美丽的脸庞,有几分恍然。
下一秒就被对方不满地捏住了脖颈,掐着脖子肆意夺取着呼吸。
他顺从地伸出舌头,任对方吸吮。
目光低垂,细细密密地安静等待下一步动作,让分开双腿就照做,俨然一幅任人宰割的样子。
让恍若梦中的艾利维斯都有些不敢置信。
一向和别人保持距离的学长也会这么纵容别人么。
他盯着那双湿润的灰色眼眸看了又看,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劲瘦的腰,像是小狗叼玩具似的,把心爱的学长重新扒拉到床上,才能安睡。
太阳临近天际线,叶随才有些狼狈地碰了碰破了的嘴角,从紧密温热的怀抱里艰难地爬出来。
把繁杂的门锁一道又一道锁上,最后留恋地回头看了眼,才粗鲁地解下了捆着司利的麻绳,像是遛牲畜似的,把他往外缘线拖去。
回到组织,叶随也没有告诉任何人有关于司利的身份,包括司利本人。
他被放在地下室的某个小黑屋,被强迫写下一封又一封给莉莉安娜报“假平安”的信件。
“不是说好我乖乖听话,你就会告诉我真相吗!!?”
司利的精神在一天天的消磨中崩溃。
记忆也在一点点复苏。
这次不用叶随告诉他了,他自己想起来了。
在垃圾中转站苏醒后,他经过了一段时间捡垃圾为生的日子,这对于他来说是打击性的。
多年的皇宫生活里,即使在嘲讽与冷眼、权势更迭中生长,也少不了玉石珍馐、锦绣衣裳,再不济,别困在女神蝶家族古堡地下室中,也至少每天有一口好饭吃。
即使那是莉莉安娜为了养育儿子的血包才准备的齐全大补食物。
司利在得知鸢尾蝶家族彻底倒台后,彻底崩溃。
他逃出来了,可是家族已经沦为附庸,其他能够去投靠的,老师艾维也已经被莉莉安娜刚刚狠谋一笔,自顾不暇。
而神秘人告知他的平权组织,则疑似已经成为了安德鲁的支持者。
如果见到了安德鲁,自己的身份则会变得无所遁形。
所以,他无处可去了。
他就像一条流浪狗,在整个主星走走停停,最后仍然循着玫瑰的香味,回到了那座不见光阴的,森林深处的古堡。
他跪在古堡前,谎称自己是臣服于女神蝶家族名威的追随者。
莉莉安娜看中他的头脑和体魄,要对他进行洗脑。
他毫不犹豫,全盘接受。
只要能够活下去,当侍卫总比当囚犯好。
于是有了接下来种种。
他坐在审判桌前掩面痛哭。
“还不如不告诉我真相,这就是我想要的最好的生活啊为什么要让我想起来呢?”
司利回想起短暂的,在金梅斯身旁做牛做马的日子,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坏,不是吗?
“让我去死吧”
叶随的指节在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最后一封信。”
“写完,你就可以去死。”
司利犹如得到赦免一般,抓起一旁的羽毛笔就开始在白纸上写。
上面是他被控制期间无数次幻想过的,和金梅斯逃到别的地方去,无忧无虑的生活。
他另一只手极快地擦拭着眼角,不让泪珠滴到牛皮纸上,留下破绽。
人生就像一场梦。
这张纸写完了,他的人生,也就短暂地结束了。
第75章 【诅咒】(四合一) 甚至,叶随……
这下不仅仅是艾维, 被克雷斯制服在地的普莱德,站在一旁原本试图阻止的斯利文。
被叶随披风掩住大半个身体的艾利维斯,王座旁边站着的霍更斯父子, 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因为这么算下来,早在几年前, 整个皇室就基本被这个人屠尽了。
艾维袖中的手都在颤抖,愤怒被恐惧压下,他紧咬着牙冠, 抬头注视着这个曾经他心里沉稳温润的学生,竟然就是杀死他在世界上仅有几个珍视之人的罪魁祸首。
他教的第一个学生,先皇, 潦草地被内阁十二人的激愤夺走了性命, 留下萦绕在他们脑海里的继位魔咒。
他最喜欢的学生,大皇子, 因为所需药物讯息被拦截, 救治无果死在了战场上。
他其他的学生, 他费劲千辛万苦藏进去的五皇子司利,被叶随再一次送进了女神蝶家族当狗,当金梅斯的奴隶,最后绝望自尽;他抱有复杂情感,但仍然留一份怜惜的二皇子安德鲁,也早就被紧紧地被这个人捏在手里,被当做送给艾利维斯的礼物, 被钉在十字架上,供其羞辱。
而现在,他微微将余光往身后放。
阴影处悄然无声地已经站满了放出尾翼的士兵,眼睛里闪着幽幽的光, 随时等着上来取他首级,领取军功。
皮特森也已经捏紧了腰间的遥控器。
局势已定,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早就陷入了这样孤立无援的程度,无论是他们假定活着却早早死去的娜拉,又或是最为忌惮的莉莉安娜,都没有在现在的棋盘上留下哪怕一点儿位置。
但是内阁还没有散,除了他和艾维,剩下十位长老十个家族的力量,不容小觑。
若不是贪恋过早地将艾利维斯逼下皇位,他们俩已定会选择求稳叫上其他人一起。
皮特森没再去多想,按下了遥控器上最中心的红色按钮。
艾利维斯看着底下乱成一锅粥的景象,按下心里的杂乱,努力平复心情。
其实有关于叶随后续的许多事情,他都还没有缓过神来,不过最为重要的,他听懂了。
叶随喜欢他。
叶随杀掉了很多皇子,报复了很多人,早早地选择了他。
艾利维斯脸颊上仍然微微泛红,他注意到叶随已经准备抬腿往下走,去整治下头的乱象。
整个大殿已经打成一团,艾维和皮特森带来的亲卫兵一个个面如土色,但仍然死死护住身后两个老头。
皮特森贼眉鼠眼的样子一看还留有后手,但是更需要盯住的显然是已经死死捏住普莱德后颈的克雷斯。
平时一幅吊儿郎当样子的蓝毛学生会长,现在半张脸都在阴影里,皮鞋狠狠地碾在了被网住人的后脑勺上,把对方欲言又止的话语堵在了喉咙口,门牙一次次磕在地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而斯利文则在混乱中,手忙脚乱地将一旁昏迷的兰诺提溜了起来闪到了一边。
艾利维斯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也忘记坦白某些事情。
旁边的霍更斯父子拼命地朝他使眼色,似乎在问应该怎么办。
但是艾利维斯无暇顾及,他对上了叶随回头的安抚眼神,却仍然没有放开手里攥着的披风一角。
“他们可能要逃,我去”
语音未落,整个宫殿就剧烈地摇晃起来。
天旋地转,承重柱都在不停的往下掉粉末。
不远处已经有些暗下来的天空突然出现了几束刺目的红光。
那是皇宫机甲停泊场的位置。
斯利文心道不好,现在整个组织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克雷斯和普莱德在组织中都占着极为重要的位置,一个是莉莎的故人,一个是从底层一步步升任的成员。
克雷斯掩藏的现任罗斯家族掌权人身份,和克雷斯曾经的过往,叶随都没有和他们提起过,甚至是从前种种。
而克雷斯的主动吐露,无非是打破了叶随在他们心中的刻板形象。
早在幼年时期就已经下这么毒的计谋,不止斯利文不敢相信,其他跟着莉莎,看着叶随长大的其他前辈们也都握不紧手中的枪械,神色复杂地仰头看向那个身着制服的肃穆身影。
黑色的机甲们闪着灯光,像是蚂蚁出巢一般从停泊场起飞,正往宫殿飞来。
叶随心道不好,死死地盯着人群中带着艾维不断躲闪的皮特森,提防着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清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阵热流打在了他颈侧。
“不用追,他们逃不走的。”
叶随挑了挑眉头,有些意外地回过头,看向那张仍然微微泛红的俏丽面庞,没有再动作。
他的心里也是忐忑的,甚至恨不得下一秒就逃离。
毕竟,在艾利维斯心中,自己曾经无害的学长身份已经消失殆尽。
他不敢想,艾利维斯在得知自己已经屠光了大半个皇室,会怎样恐惧,或许心中也免不了升起对他的几分厌恶。
直到对上那双闪着奇异光彩的眼睛。
他愣住了。
一阵热浪喷薄而来,机甲群愈来愈近,皮特森的手臂变换形态,竟是升起了一支喷□□,往人群中发出一颗空气弹,想弹开一条出路。
说是迟那时快。
砰!
空气弹没有如想象般命中敌人,而是如同哑掉了一般,停止了聚能,末端闪了两下红光,炮口什么也没有出现,凝了一半的气团也径直散去。
皮特森捂住了脑袋,身子也随之弓了下来。
艾维同样感觉到了这慢慢从脊背爬上来的剧烈疼痛。
这种痛感极为熟悉,他们二人都绝对不可能忘记的,诅咒之痛。
是先皇死去之前,他们感受过的,濒死的感觉。
正是因为先皇亚当斯停止了呼吸,而这份疼痛仍然存在了三天三夜,他们才如此信服,谁坐上皇位会事关他们生死的诅咒。
可是可是,为什么艾利维斯也会【诅咒】。
明明是不被接受的,被亚当斯亲自下了死诏的皇子,究竟是怎么学会【诅咒】的!!?
诅咒之书,是皇室女神蝶家族的传承,被藏在最隐蔽的位置。
艾维亲眼看见大皇子格里沙得到了亚当斯的传承,拿回了诅咒之书,在战死沙场之后,被罪魁祸首,二皇子安德鲁的雌父抢走
怎么可能会落到艾利维斯的手里!
“我在他们身上下了诅咒 。”
叶随有些讶异,微微偏过头,短暂地放下了心中原本有些不对劲的情绪,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艾利维斯的唇角勾地极高,身体甚至有些微微发颤,他短暂地将目光分给了两个已经痛晕在地的老头几秒,就重新死死地盯上了那双灰色的眸子。
他往前两步,整个人毫不顾忌他人眼光地和对方紧紧贴在一起,不留一丝空隙。
“叶将军啊”叶随的手腕被轻轻抚弄了几下,被死死握住。
“你是不是喜欢我。”
叶随有些懵,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不然,为什么把别人都杀光了,就留我一个呢?”
其实在来之前,叶随就知道自己的心意一定会随着真相揭开被揭晓,他无数次幻想过,对方的会是什么反应。
现实和他假设的每一次都不同。
他就这样被艾利维斯卡着腕骨,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在嘈杂的大殿上穿行过朝艾维等人涌去的人流中,被拉回了后殿。
艾利维斯的嘴角自始至终没有放下来过,他在经过目瞪口呆、茫然无措的到两只手都不知道怎么放的卡莱特和霍更斯时,还不忘记把口袋里的光碟塞进他们怀里。
留下一句,“按照备忘录叮嘱行动。”就飘飘然溜走了。
留下二人和刚刚好不容易把晕倒的银毛刺猬头拖到角落免受踩踏的斯利文对上视线。
殿下两方人打作一团,而在平权组织的成员们也加入战斗后,更是产生了压倒性的优势,轻轻松松地把眼高于顶但正满地打滚的两个老头制服了。
在内阁的亲卫军们都骂骂咧咧地被送上往地牢的道路上时,原本没什么存在感的看风景二人组正打算悄悄绕开斯利文这个老狐狸悄悄看一眼光碟,完成艾利维斯给他们的任务时。
却被叫住了。
“等等。”
卡莱特很警惕,“干什么。”
自从上次被这个老狐狸耍的团团转后,他不知道被雌父霍更斯骂了多少次。
霍更斯也眯了眯眼,放下了手里刚点燃的烟头,将这人上下轻蔑地扫视了一番,“又想出什么新招了?”
斯利文歪着头,笑容一如既往,镜片上的反光闪了闪,“我这次可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哦,只不过是来告知一声,人手不够的话,我们暂时都可以派上用场哦。”
说着,他意有所指地指了指卡莱特手里握着的光碟。
卡莱特连忙揣进了怀里,朝他龇牙,像只哈士奇。
但是霍更斯却挑了挑眉,“怎么态度这么诚恳,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不过啊,我觉得咱们应该还没有到可以互通机密的信任程度吧。”
斯利文朝艾利维斯拉着叶随离去的方向努努嘴,“总归是朝着一个方向奋斗嘛,分什么你我。”
他扶了扶眼镜,笑的更喜庆了,像是想到什么天大的喜事,“咱们还能趁同行的时间聊聊天,陛下年方几何,有什么爱好的,家族里有没有雌侍呀,都要多多互相了解一下,对吧。”
卡莱特和霍更斯对视一眼,撇了撇嘴,便领着他朝殿外走去。
同样跟上的还有克雷斯。
霍更斯认得他,罗斯家族的蓝毛小子,他们寻找了好几年的罗斯家族最终掌权者。
他原本以为这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甚至有些傻的雌虫,没什么心眼,可以和卡莱特配一对的。
没想到是个当众自爆,和叶随一样的幼年疯子。
霍更斯顿时有些扶额,制止道,“你你就不必了吧。”
克雷斯这时笑的就很聪明的样子,“清单里原本应该有清缴罗斯家族吧,我可以带你们进去。”
他拍拍卡莱特的肩膀,“哟,好久不见了,这次算是报答我没有举报你期末评分作假,帮我去抓人怎么样?”
卡莱特张大了嘴。
是的,没错,他因为克雷斯追求艾利维斯吃到了很多红利。
作为艾利维斯名义上的表弟,卡莱特的作用包括但不限于当着克雷斯的面吃掉被艾利维斯转送给他的巧克力和各类零食。
前一天不论送给艾利维斯什么,第二天绝对可以在卡莱特的桌椅上看见端倪。
甚至在期末考试时聪明了一回,径直选到了克雷斯所监考的绘画课。
其他心灵手巧的雄虫们寥寥几笔就将白板上的图片一比一复刻,而他的手颤抖几下,留下了一滩不明黑色物质。
他真的没招了,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挂这门课了,再不过,即将面临留级,也就再也没法找借口蹭雌虫专属的机甲课程了。
于是他把求助的目光放在了克雷斯身上。
经过软磨硬泡和威逼利诱,总算达成了及格。
而这时,卡莱特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迅速地转头看了一眼脸已经彻底黑掉的霍更斯,“我爸在啊,你在说什么,你就直接说出来了!!?”
克雷斯也愣住了,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挠挠头,又变回了愚蠢的不行的样子,“天哪,我以为他只是长的比较老的同龄人。”
霍更斯不语,只是提起了拳头。
克雷斯连忙挡在二人中间,“您大人有大量,大事要紧,不要耽误时间啊,将私人情感往后放放吧。”
卡莱特更是趁这个缝隙溜出好远,克雷斯用余光瞟了一眼,便飞快地也转身就跑,“我和卡莱特一起行动就行,您消消气,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斯利文叔叔就交给您了!”
拳头稳稳地被接住,斯利文那张脸出现在眼前,“咱们走吧。”
好不容易坐上了马车,卡莱特也没避人,直接解锁打开备忘录。
后知后觉地发现旁边凑过来的人头才吓了一跳,“完了,我爸还不知道要干什么呢!”
克雷斯托着脸,不紧不慢地把备忘录里的内容看了个完全,才缓缓开口,“你自己光碟呢?誊一遍给他不就好了。”
“对哦!”卡莱特恍然大悟。
“等等。”卡莱特的脸冷了下来,“你是不是故意的。”
克雷斯装傻,“故意什么?”
“你故意把我们分开来偷看计划,是不是。你知道我父亲以防万一,肯定不会带上你这个危险因素,所以才故意把这件事说出来。”卡莱特眼神锐利。
“啊,”克雷斯慢吞吞开口,“这样分头行动速度比较快嘛。”
“这次我记住了。”卡莱特言简意赅,把头转回去往后下令,“去罗斯家族山庄!”
*
随着门“砰”的一声被合上。
叶随还没来得及最后看一眼门缝外的光景,就先被近在咫尺的面庞夺取了视线。
他的脊背因为对面人的逼近挨上了冰凉的门面,敏感的后腰也被轻轻地抚摸。
另一只手更是放在了他的脑后,整个人将他环绕住,不留丝毫缝隙。
嘴唇上不注意就被碰了一下。
发出暧昧的“啵”一声后,也没有离开多远。
鼻尖抵着鼻尖审问,红色的眸子危险地和他对视,“为什么不回答,不解释一下房间里为什么会有我以前的东西吗?”
叶随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等待着他答案的人,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艾利维斯想说的话,色迷心窍似的追着离开的唇缝而去。
艾利维斯有些恼,伸手去挡,“干什么,想避而不谈吗?”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把叶随下半张脸挡地严严实实,只剩下那双看起来就不会说谎的眼睛眨了眨。
艾利维斯心说可恶,他根本没办法和这双眼睛对视,就像是行星外恍若雾气的灰色行星带,再多深入一点,就会迷失方向。
“解释什么?”叶随歪头,“我以为我说过很多次。”
艾利维斯不满极了,整个人往前倾身,把脑袋搁在了对方肩上,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那我也都当你在开玩笑,谁让你每次说喜欢我的时候,都那么轻浮。”
叶随无奈笑笑,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那你为什么之前要保安德鲁,他死了不是更好吗。”
“嗯?”叶随有些好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对他执念那么深,但是我不是把他送到你手里了吗?”
说着,他捞起了一缕长发在指尖把玩,“要让艾维和其他人相信,我只真的想托举安德鲁,才会让毒针,只往这个明面上仅存的皇子身上扎,不是吗?”
“送给我?”艾利维斯莫名回想起了曾经看起来有些不对劲的种种。
“在这之前,不应该先说说刚才,艾维和皮特森是怎么回事吗?”
*
艾利维斯突兀地回忆起了自己刚刚加入内阁阵营的那段时间。
为了了解内阁老头们的计划,他假意服从。
在安德鲁夺位的关键一夜,也是艾维授意,让他下药留下叶随。
或许是因为知道,即使欺骗自己叶随的接近是心怀不轨,也不会可以瞬间转换成仇恨到用一味药直接弄死对方的程度,于是便退而求其次,给出了一瓶安眠药。
艾利维斯表面上带着些胆怯和讶异,“我给他下药?一定会被发现的!”
艾维却噙着一抹微笑,意有所指地抬了抬下巴,“无色无味的,罗斯家族生产,即使他在珀莉丝毒药学学得再好,也绝对不可能分辨出来。”
“再说,这药烈得很,没多久他就无知无觉地睡着了,没有弄死你的力气,放心吧。”
“可是”艾利维斯还想再说些什么。
“别可是,”艾维危险地眯起眼睛,“你是忘记了他对你的欺骗和隐瞒吗?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安德鲁坐上皇位吗?”
艾利维斯纠结片刻,握紧了手中的药剂瓶,最终还是说了声“好”,转头从密道离开了内阁。
进入幽深隧道的那一刻,他前一秒脸上的怯懦瞬间无影无踪,他皱起眉头,暗自将罗斯家族放进了新的戒备名单。
但真要说对叶随的怨恨,是有的。
但继位时候的羞辱,却是是来自于他自己的想法。
她想过很多次叶随在第二天醒来后的反应,或许会拽着他的领子质问,或许是彻底对他失望,又或许更多更剧烈的措施,会被实施在他的身上。
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因为叶随并没有参与前一晚的争斗,内阁无法为他判罪,但在艾维等人眼中,他仍然是一等一的危险人物。
他们正在商讨如何名正言顺地将叶随关进地牢,理由十分简单,心怀旧主。
他们打心底里认为叶随作为一个君子,绝对不会在安德鲁倒台的情况下,丢弃他于不顾,也并不相信叶随会因为情谊,这么快和艾利维斯和解。
于是他们假借功臣之名,邀请叶随参与这一次的继位大典。
艾利维斯在那之前并不知道叶随会来,所以在许久之后的这一次见面,心中是五味杂陈。
他穿着华丽的袍子躲在圣母广场的帷幕后,窥视着叶随和艾维的对话。
虚伪的白胡子老头装出一副慈祥忧心的模样,问他以后打算怎么办。
叶随深深地叹了口气,“先想办法保住二殿下的命吧,老师,您能够帮我掩饰曾经的种种,让我仍然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我知道我已经接受您的帮助很多”
“但是我还想求您最后一次,”说着,他竟是要单膝跪下,“请您告诉我二殿下现在的所在地。”
艾维连忙扶住了他,左右环视了一眼,放轻了声音,“你这是做什么呀,哎呦”
艾利维斯看着这个虚伪的老东西,冷笑出声。
明明一切都是他的手笔,现在却装作一切都与他无关的样子。
更何况,叶随看起来十分信任他。
想到这一点,艾利维斯的心一凉。
更令他心寒的是叶随说出的话,字字句句都是对安德鲁的关心和担忧,那他呢?
要怎么面对许久之后的他们的再一次见面。
这一天终究是要来了吗?
艾利维斯心想。
愤怒和悲伤将他淹没,可是他仍然不能放任艾维用阴谋诡计把这个人杀死。
圣母广场上人山人海,热情的民众们手捧鲜花,期待地大声议论着新皇将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内阁赋予他极高的声名,口口声声说他是最适合的人,是比任何皇子都要博学多才的家伙,即使在他们眼里自己只是一个美丽废物,仍然昧着良心让整个主星上的老百姓们都感觉到了未来可期。
这个人会让战乱平息,这个人会让性别结构彻底合理化,这个人会带领虫族来到辉煌时代,在星域上实现称霸。
艾利维斯听见这话自己都要笑出声来了。
不远处田野里盛开的粉玫花海摇曳着,像是美好的愿景。
要怎么样才能让混在人群里的杀手彻底远离叶随呢?
艾利维斯的视线在蚕动的人头里寻找着,带有恶意的锐利目光,但是转瞬即逝。
只有台上。
整整齐齐的十二个座位,内阁的长老们会依次为他送上祝福,最后再由艾维为他带上象征着皇储的金色皇冠,为他加冕。
要怎样做,才可以。
抓着幕布的手捏紧了,身后传来了声响,艾利维斯迅速几个大踏步回到了座椅上,内阁的侍从前来禀报。
“陛下,您该上场了。”
“皮特森长老已经煽动起了民众的情绪,您趁现在去露个面就成,不用担心,之后的一切都会由内阁接手,您不用担心。”
艾利维斯趁着背对他,露出了嘲讽的笑容又迅速掩盖下去,起身拿上了桌上的一束鲜花,便抬脚向台前走去。
“接下来,我将请出帝国新的统治者,艾利维斯皇子殿下!”
“他是先帝选中的,最合适的继承人,因为二殿下母族跋扈,不得不为了避其锋芒而归隐外城区,而即使是这样,他仍然通过优异的成绩被选入珀莉丝军校,并在学年期末测评中得到全A!”
“经过内阁是十二位长老全票通过,我们一致认为,应该由艾利维斯殿下担任皇储!”
又是一阵排山倒海的掌声与尖叫声,艾利维斯带着温和的笑容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人群不断往前挤,每个人既想一睹新皇储的容貌,也想被记住。
但是艾利维斯一眼看见的,仍然是被艾维拉到前排的叶随。
艾利维斯心想凭什么呢。
为什么这个人这个时候还能装出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他像是毫无芥蒂一般带着浅浅笑意,轻轻抬手故障,那双灰色的眼眸微微抬起赞许地看向他。
看什么看,马上要没命了都不知道。
马上将要被以安德鲁叛军之首的理由,抓进监狱。
他甚至知道,马上就会有人在人群中悄悄地传起流言,唏嘘着这位曾经安德鲁的支持者怎么会有资格出现在现场。
隐隐约约异样的目光已经悄悄开始聚焦,怀疑又或是恶意的低估越来越近。
艾利维斯闭了闭眼,把自己从这番没有意义的演讲中脱离出来,在艾维即将准备起身,拿起那闪烁着的帝国徽章走上领奖台时,他语音一转。
原本对内阁长篇大论的赞美突兀停止,他带着挑衅的笑和众人一起看向这个本身就很显眼的人。
“能走到今天,还要感谢一个人。”
艾利维斯半分真心,半分假意地咬着牙抬手指向了那位曾经声名赫赫的少校。
“多亏了您对二哥的多加关照,才让我意识到他有多么的愚蠢,您一定是没用尽全力吧,否则怎么会让我占了便宜,成为了最后的赢家?”
明眼人都听得出艾利维斯话中的嘲讽,像是看见了想看见的皇室秘辛,一个个捂着嘴,眼睛里闪着“说下去!说下去!”的意味。
场面有些混乱,艾维见状不对。
他们绝对没有把暗杀计划透露给艾利维斯,害怕他捣乱挪出差错,谁知不告知,竟然更加让局势彻底失控,人们本就兴奋,现在更是发疯似的往前挤,想要更清晰地看见前排的光景。
皮特森更是已经握紧了手里的暗器。
如果杀手没有办法靠近前排,他也不介意亲自动手,只不过声名会烂些,之后再随便往外城区捐点家族制造的劣质营养液,这些贫民们不知道会有多么感恩戴德。
艾利维斯眼尖地瞟到了一闪而过的寒光,像是气急了,越说越激动。
“我恨极了你这一幅云淡风轻的样子,怎么,是不服气吗,还是觉得他可以东山再起?”
说着,他竟然几部跨下了礼台侧面的台阶,走到了底下的座椅区,径直来到了叶随面前。
他拧着眉嫌恶地捏住了对方的下巴,“说啊,怎么不说话。”
“你是对于我的继位有什么不满吗?”
“没有的。”叶随这时的笑意罕见地带上了几分苦色,艾利维斯有些愣住了。
“臣没有异议,为帝国效劳这件事情,并不会因为谁成为皇帝而改变。”
艾利维斯原本沉下去的心听见这话又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原本装出来的愤怒也大部分变成了真的。
即使他知道这话是在表示忠心,可不同于以往绝对的偏向他。
不就是勉强。
艾利维斯甚至听见自己的牙关在咯吱咯吱地打架,他一把从一旁艾维座椅旁边的玻璃柜里夺出了那枚华丽的徽章,另一手直接捉住了叶随的手腕,几步又将他强制性地拉上了礼台。
“叶少校为帝国做出的实绩不比任何人差不是么?不论是星际战争中的奋勇杀敌,又或是在奈森尔地区的救助民众,都足够得到远比现在高的职位和权力。”
“而为什么没有得到,因为你看错了人。”
艾利维斯挑眉,“我不知道现在你的心里是不是不服,但是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由你来为我加冕如何?”
“诸位,应该也没有异议吧。”
他将目光投向下面坐着的,正面面相觑的老头们。
艾维神色不明,在阴影里的半张脸有些可怖。
艾利维斯知道之后的时间他又要花极多的时间才可以再次得到艾维的信任了。
但是没有办法了。
他收回视线,把那枚金色底色,镶嵌着各式宝石的徽章有些用力的塞进了叶随的手里。
“抱歉。”
艾利维斯听见了很轻的一声,像是气音。
他僵住了,低头出神地注视着对方低垂的眼睫,高挺的鼻梁。
他曾经无数次以这种亲近的距离注视着这张俊气的脸庞。
他不知道叶随是在为什么道歉,但是他在艾维面前说的话已经深深刻在了他的心底。
他用余光扫了一眼,一个个全是不赞同意味的老头们,原本想要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再之后,他记得自己之后做了什么,只记得在为他佩戴完徽章后,人群似乎恢复了正常,看向叶随的视线也不再苛刻,不再敬重,只是捂着嘴小声地讨论着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叶随的背影随着太阳下山,拖的很长。
他一点一点被人群淹没,和离开的民众们混在一切,涌向更远的地方。
这或许是艾利维斯为数不多的,可以来到外城区的机会了。
艾维或许也不是很想在现在见到他,长老们一个个气急败坏地拖着袍子离开,走之前还不掩饰地啐他几句,或是用看垃圾或是蠢货的目光从上到下扫他一遍,就拂袖而去。
门口的侍从甚至直言,“艾维长老吩咐,陛下您现在可以去不远处的市集逛逛,回宫之后,禁足半年将会生效。”
艾利维斯摇摇头,嘴角噙着笑,拉开幕布往田野的方向去了。
他当然知道艾维打的什么心思,外城几乎只分布雌虫与亚雌,天快要黑下来了,每天都有雌虫因为发情期而在夜里发出绝望而痛苦的嚎叫,嗅觉也变得格外敏感,在外独自行走的雄虫会遭受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但是他又不是傻子,是觉得他有多傻,才会直接提出去市集的建议?
艾利维斯有些好笑。
他踩在盛典过后地面上厚厚的彩带上,发出沙沙的声音,也不在乎泥土,直接走进了花丛。
粉色的花骨朵在落日的映衬下更加娇艳,即使只剩下半个圆留在天际线,也刺眼的很。
艾利维斯偏了偏头躲避直射的光芒,抬手放在额前。
圣母雕塑突兀地吸引了他的目光。
灰色的雕塑被打上暖黄色的光,慈悲的面容似乎有了灵性,似乎下一秒就会眨眼,没有瞳孔的眼眶里都在反光。
艾利维斯闻着花田里弥漫着的香气,感觉到身体有些异样。
身后热热的,翅膀似乎要藏不住,自己跳出来似的。
不,等等。
为什么。
为什么在蜂族灭亡后仍然要漫山遍野地种植粉玫花?
现在虫族基本只留下了两个种族,蝶族和蝎族,最美丽与最强大的种族被星球条件选择,才得以生存。
而在研究院的研究中不止一次显示过,花粉对于蝶族来说,顶多起到装饰翅膀的作用,并且可能带有成瘾趋势,部分蝶族会因为翅膀上堆积了太多花粉而产生病变。
并且大多数蝶族并不喜欢粉玫花,他们视精心培育的其他娇弱花朵更加珍贵。
但是他不一样。
圣母广场是整个星球的中枢,经过任何道路,去到任何一个稍微遥远的地方的必经之地,却没有用来做其他重要的政府所在地,又或是其他机关,永远只是一片没有经过修饰,野蛮盛开的粉玫花。
在军营候选时,他跟踪叶随去往射击场时,每次气喘吁吁,几乎是爬回宿舍。
每次经过广场的这片粉玫花花田,都会告诉自己,已经完成了一半的路程了,马上就要到了,然后瞬间,他的身体似乎就充满了力量。
发热,发烫,感觉到损伤的肌肉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自我修复。
这并不是幻觉。
这片花田究竟存在着什么样的秘密。
艾利维斯皱起眉头,刚打算转身往花田里更深的地方走去,但是马上就转回身体。
不正常的反光只出现了一瞬间,就被他敏锐捕捉。
他快步走近那尊矗立着的圣母雕塑,竟然有一滴泪水从眼眶里流下来了。
前几天确实有下雨,而雕塑渗水似乎也是正常的。
只不过,艾利维斯总有一种特殊的直觉,他走近,却发现反光的不止顶部,顺着圣母裙摆流下来的,密密麻麻的水珠。
他瞳孔震了震,去轻抚裙摆上的纹理。
即使这座雕塑禁止触碰,但是他莫名觉得,一定要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一股神秘的吸引力叫嚣着,指引着他。
在指尖触碰到水珠的一瞬间,他就感受到了不对劲,敲击了几下。
果然,雕塑是空心的,所以渗水才会这么严重。
艾利维斯神色凝重,弯下腰在底座上细细寻找。
四个面甚至连细小的缝隙都没有,不论按哪里都没有反应,太阳彻底落山,艾利维斯仍然没有一丝离开的想法,他拧着眉头叹了口气。
远处亮起的灯光很暖,人们都在庆祝,没有人会在这个夜晚来到这里的。
每天的圣母像前都人满为患,除了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
晚风是往这边吹的,艾利维斯能感觉到田野那边的香气在渐渐涌向这边,他细细打量着圣母像,越看越眼熟。
绞尽了脑汁,才忽然忆起,这位圣母竟然和祠堂里的传教士有几分相似。
这份发现让艾利维斯有些心悸,但是
祠堂呢?祠堂去哪了?
他站起来,不远处挂满红丝带的巨树仍然立在那里,但一旁的祠堂完全没有存在感的立在那里,像是已经废弃了。
他明明记得今天自己很仔细地看了地图,以防各种情况。
他急忙打开了光碟,会议记录清楚地记录了他和卡莱特等人的对话,从礼台讨论到内城城门,却唯独绕过了这个祠堂,像是被刻进意识的禁区,所有人禁止窥探。
传教士又去了哪里?
他原本因为有些疲惫倚靠在雕塑底座旁,打算站起来时,却差点失去平衡,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整个身子都歪了。
艾利维斯缓缓转过头。
圣母像旋转了。
所以他原本整个背倚靠的平面变换了角度,他才会站起来差点摔倒。
圆形的底盘旋转后,整个底座都显露出来,露出了狭窄的缝隙,但是一直手正好可以伸进去。
艾利维斯毫不犹豫地探进去,摸索了一番后,发现了一本书。
那上面记载着女神蝶统治皇室的方法。
用花粉【诅咒】的方法。
每分每秒都有人在吸入粉玫花的花粉,而女神蝶有特殊的转化方式,那就是通过翅膀沾染。
花粉沾上过女神蝶的翅膀后随风飘荡,吸入沾了女神蝶翅膀磷粉后,就会被破坏大脑的一部分组织,不得不听其差遣。
粉玫花拥有最轻,最容易被沾染,最芬芳的香气,所以被选择作为【诅咒之花】。
而大部分虫族都对这种近乎完美的花朵带有几分敬畏和不可触碰,除了艾利维斯,爱花的虫族们中几乎没有人踏足这片花田,或许就是因为基因禁令,冥冥之中试图让他们远离危险。
但是漫山遍野的粉玫花,产生的花粉传遍整个星球易如反掌。
这就是女神蝶【诅咒】的来源。
而“成为皇帝就能够运用诅咒”,根本就是个伪命题。
因为发现这本记载着秘辛的书,只有在继位大典时,继承人才会有唯一一次机会出得了内城,得到【诅咒】的秘密。
艾利维斯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皇子都活的好好的,而自己会被先皇下以死诏,为什么先皇会和莉莉安娜翻脸,明明那么爱,还要杀死金梅斯。
因为母亲希娜和莉莉安娜都逃出了皇室。
一个逃往了遥远的荒星,一个明晃晃地坐镇世家大族,他们肚子里的孩子每天都有着来到圣母像前的机会,有着得到【诅咒】的可能。
篡位只是时间关系,如若这个秘密被泄露出去,整个皇室都会分崩离析。
而只有继位,继位大典容许被“放养一天”的,已经走投无路,已经被所有人控制的傀儡皇帝,在得知这个踩着人骨头上位的唯一自救方法才会被启用。
不会有人过过被控制一日三餐,服饰行为的生活后,在看见这个秘密后不会成为前辈们的共犯。
他既是让下一位皇储拥有尊严和权力的唯一方法,也是统治进行的唯一法则。
为什么是女神族家族成为皇室而不是其他的,蜂族、蚁族、蜘蛛一类,为什么在历史上彻底失去了身影,或许,都是因为所谓的【诅咒】。
而曾经独断专横的女神蝶家族彻底沦为皇室傀儡,雄虫被囚禁内城,禁止外出,性别比例彻底失调,或许就是有人间接地发现了这个秘密,做出的对抗措施。
于是虫族被迫畸形地活着,存在着。
艾利维斯浑身都在颤抖,他获得了一份惊天的力量,因为在大典上,他的磷粉经过处理后不会引诱发情期,被当做【加冕】的必须措施,也为了让众人熟悉,极大范围地传播。
还是艾维亲自来找他说的这件事,美名其曰,叫做【认主】。
他装作怯懦,害怕民众不服,艾维却十分平淡。
“暗中把磷粉放出去,他们熟悉了你的味道,对你就只会信服。”
所以,今天来参与庆典的所有人,已经被他【诅咒】了,甚至内阁十二长老。
甚至,叶随。
第76章 “我恨你” 艾利维斯身体像是处在……
艾利维斯身体像是处在蒸炉里, 心却在夜晚的凉雾白烟里流冷汗。
以为已经过去了一整个世纪,但不远处市集的喧闹声仍然嘈杂,相比之前没有任何减弱, 只不过食物的香气已经渐渐淡了下来。
他大口地呼吸着,一步又一步走向声音的源头去验证他的猜想。
他换上了让霍更斯藏在不远处杂货箱里的黑袍, 一头扎进了翻涌的人海。
明明只是动动心神,市集上的人们就宛如他幻想一般行动。
他似乎能钻进别人的身体里,看见他们正看见的, 听见他们正听见的,继承他们的感官甚至接管那具身体。
但是仍有疏漏。
不知道是否有人已经通过进化对花粉已经产生了耐药性,又或者他们是刚从其他星球偷渡到主星, 还没有吸入足够的花粉。
被控制的人们继续着自己手中的事情, 对这个身着黑袍的可疑家伙却没有分出哪怕一丝目光,而剩下的也格外显眼, 他们带着些警惕目送艾利维斯离开, 对于身边人的无动于衷也产生了一些怀疑。
揉揉眼睛, 在那个身影消失后,继续和已经恢复正常的同伴对着满桌子啤酒开始高谈论阔。
那之后,艾利维斯不止一次单独测试过对于皮特森和艾维这两个与他接触相对频繁的长老。
于是他发现了先皇亚当斯留下的【诅咒】,原本埋藏在体内的磷粉终于遇见了粉玫花粉,甚至是巨量的。
他们距离死亡都不远了。
但是艾利维斯知道,不能让他们这么不合时宜的死去。
其他长老及其家族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发展出了耐药性,神秘的药剂供应家族仍然在背后虎视眈眈。
他只能尽可能延缓皮特森和艾维体内磷粉毒发的时间, 用自己的磷粉和先皇亚当斯的磷粉对峙。
并在有限的时间内尽可能浑水摸鱼,得到更多的信息。
也确实做到了,一直走到了今天,不得不发的地步。
“要是早知道罗斯家族也早就策反了, 我才不想延这么久呢”
“更何况”,艾利维斯有些不满地把叶随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谁让你装那么像,我还以为,你很信任艾维呢。”
叶随仍然保持一成不变的微笑,“嗯,我的错。”
艾利维斯看他这样子不仅心痒的很,牙也痒的很。
兴许是某些隐秘的欲望还没有满足,但是另一位本来应该处于发情期如狼似虎的家伙已经偃旗息鼓了。
艾利维斯把那原本轻抚着脸颊的手又拨弄下来,张嘴就啃在了修长食指的指节上。
利齿在上头磨来磨去,刺刺的疼痛传上来,叶随也没躲,任他啃噬。
艾利维斯像是真把对方极具观赏性的手当成了磨牙棒,肆意宣泄着积攒已久的占有欲。
他想啃这双手很久了。
每每情欲上涌却无处发泄的时候,叶随那双曾经握住他,引导他一笔一划写下文字的手,在机甲控制台里托住他后背的手,帮他整理案台上文件的手,就频繁地出现在他的梦里。
不仅指骨已经红了,留下明显的痕迹,还不断往下延伸,手背、手心全都留下了淡金色的痕迹。
叶随目不转睛地盯着捧着自己手腕啃的正欢的家伙,像是在思考什么。
艾利维斯叼着腕骨,口齿不清地发出声音撒娇,“怎么,你就不怀疑,现在是不是我用磷粉在控制你吗?”
“说什么呢”叶随轻轻抹掉对方嘴角的金色粉末。
艾利维斯感觉叶随的信息素又露出来了,自己昏昏沉沉地,食欲上涌的厉害。
好像把面前这个温润的家伙吃掉。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放下了原本对他极具吸引力的手,得寸进尺地下一步直接啃在了对方的下巴骨上,还顺带舔了舔,随后挑衅似的又把头抬起来和叶随对视。
就是啃你了,怎么样,有本事啃回来。
但叶随仍然无动于衷,放任他啃。
不疼是不可能的,艾利维斯牙口好得很,一点也没留嘴。
“你是不是性冷淡啊。”艾利维斯撇了撇嘴,歪着脑袋几下子灵活地解开了对方领子最上方的两颗扣子,在彻底暴露信息素的脖颈处心满意足地蹭了蹭,“一点反应也没有。”
性感的锁骨窝已经留下了几淌水痕,淡淡的金色流进了身体更深的地方。
“我不好看吗?”艾利维斯把那原本顽强支撑着的领子一下子扯到最开,崩开的扣子掉在地上,咕噜噜地滚了老远,在地板上发出几声脆响。
叶随看着眼前这张无懈可击的美丽面孔,喉结滚了滚,就移开了视线。
艾利维斯原本有些失望,正打算再摸摸其他地方,就不小心触碰到了某个发烫的特殊部位。
他挑起眉头,“啊?”
“瞧瞧我发现了什么?”
叶随有些羞耻地把头偏到一边。
艾利维斯看着那颤动的眼睫,心里酝酿着更坏的想法,他整个人钻进了对方的怀里,心满意足地在流畅的肩颈线条上滚了滚喉结,发出舒服的喟叹。
叶随领口已经被揉的皱巴巴,可怜地一边紧紧箍在脖颈上,另一边已经被扯到了小臂,露出一大块光裸的皮肤,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牙印。
艾利维斯带着意味不明的微笑,动作有技巧地安抚着对方表面不显,但已经高涨的不行的欲望。
时间没过多久,叶随的双眼就失去了光影,整个人失神地软了下来。
他脑袋里不知道为什么回想起的却是曾经截取过的一封信件。
先皇亚当斯在寄给沃森罗斯的信件中,曾经提到过一嘴,让信息素发出抑制抵抗的药剂,来帮助他实现磷粉保存戒断,来积攒【诅咒】的力量避免外泄。
而对应的后果则是内火燥热,情欲对应增长。
在无法正常发泄的情况下,他神志不清,咬下了雌侍的一只耳朵,两只手臂也已经鲜血淋漓。
而沃森罗斯给出的答案却是爱欲向食欲转换。
亚当斯心里,这个看似没名没分,低贱卑微的雌侍,有着极为特殊的重要地位。
亚当斯差点生吞了那位生下大皇子的爱人,也彻底让沃森罗斯握住了这一对把柄。
而亚当斯靠着磷粉寄生攥着沃森罗斯一家的命,二人彻底成为了一条船上的蚂蚱。
叶随抿了抿唇,看着仍然没有停下动作,在他手指上从啃咬变成轻轻吮吻的艾利维斯,心中升起了不清不楚的情绪,什么很深大的决定也有些动摇。
直到他整个人真的,字面意思上的浑身没一块好地方之后,才被堪堪放过,换了个方向被摁在墙上轻轻磨蹭许久。
不到一天的时间,艾利维斯已经彻底将叶随的宿舍当成了自己家。
他抱着手臂有条不紊的巡视着自己的领地,走到窗台上弹了弹长势良好的猪笼草碧绿的叶子,刚想心说被照顾地挺好,那小袋子就瞬间张开朝他的指尖露出了尖牙,一口咬在了距离他手指只剩半毫米的空气上。
艾利维斯急忙缩回了手指,不可置信地看着花盆泥土上点点红色的痕迹,又回头看了眼已经累瘫又将自己埋进被子里的叶随。
不住地回想起了自己之前房子后院突兀茂盛的粉玫花,总算知道叶随是用什么喂的植物了。
原本想要告状和撒娇的心又因为折腾对方太久理亏,和想起其实是这猪笼草是自己以前养的而被迫打消了心思。
他有些心悸地从阳台上返回,死死地关紧了玻璃门,把这些曾经在他手下枯黄但温顺,现在的食人恐怖物种锁在了外头的世界。
下一个吸引他目光的,是摆放在书桌上的水晶球。
艾利维斯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他曾经在某一年冬雪节准备送给叶随的礼物,但是在外巷遭遇袭击之后,早就不知所踪了。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被放在黑色支架上,带着些熟悉裂痕的水晶球,才真正确定,那确实是他的那一颗。
书桌上没有合上的书里夹着的书签也很眼熟,上面点点墨水的痕迹是简单的数字计算草稿。
银杏叶书签有些干枯,被封进了琥珀框里,保存的很好。
艾利维斯眨了眨有些湿润的眼睛,又扁着嘴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床榻。
上边鼓鼓囊囊的一团似乎十分敏锐地感受到了熟悉的窥视,扭了扭,裹得更紧了。
艾利维斯深呼吸几口,还是没忍住,把水晶球放回原处,没几步就直接跨上床铺,争夺起被子来。
他使劲儿地找出被遗漏没卷进去的被子一角就往外抽,在对方的剧烈挣扎中什么也不顾地钻了进去。
叶将军在最没力气的时候再次被乘虚而入,腰被死死抱住,胸前被埋进了个脑袋,发出呜呜的声音,不知道又隔着薄薄的衣袍留下了多少牙印。
他没法子了,只好叹一口气,朝已经高出自己半个头的大美人张开了手臂,任他折腾。
*
再醒来就已经是又一个天光大亮的早晨。
有人在咚咚咚地敲门,很响。
艾利维斯能感觉到身边的人挣开了他像滕蔓一样死死缠着的双手,将枕头抽出来蒙在脑袋上,试图将自己闷死。
随着敲门声越急促,他就捂地越紧。
艾利维斯有些担忧地去和他抢枕头,在数次抢夺无果后,就只能去解决问题的根源。
刷——
门被拉开了。
一只手停滞在了半空中。
艾利维斯皱了皱眉。
问,“干什么?”
艾洛斯嘴巴张的巨大,一幅不可置信到极点的样子。
另一只手里拿着的作战汇报划走,几秒后晃晃悠悠地落在地上。
艾洛斯脸部的肌肉抽了抽,急忙把视线移开,弯下腰去捡掉在地上的报告。
心里却趁短暂避开对方直愣愣的不耐烦目光,心中疯狂尖叫。
为什么会是皇帝!!!
他上个月被派遣去星域边界进行侦查,今天早上才抵达主星,而仅仅一个月的时间,整个皇城上下全都是新面孔,也不乏老相识。
去内阁上交武器损耗状态表时,整个小白楼都被贴上了封条,拿着枪械的卫兵们仍然矗立着,一个个沉默不语,用怪异和防备的眼光看向他,直到看见了他闪着两颗星星的肩章,才告知他不用交了。
内阁被推翻了。
他心中闪过无数种可能,一时冲动揪起了为首的侍卫长的领子,“什么意思?发生了什么变故,你倒是说清楚啊!”
“诶诶诶,”他的手被另一只手拉住,“别冲动啦,毕竟艾洛斯你可是之前被划为内阁右翼派的,他们不告诉你也是有自己的揣测嘛”
转头看,竟然是克雷斯。
这个家伙在军校晋升中选择了退伍,现在肩章上却闪着和他一样的两颗星星。
也是,原本按照排位,他才应该成为叶随的副官。
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昨天早上变的天,你还是回来的稍微晚了一点儿啊”克雷斯看起来有些遗憾,他放开了抓着艾洛斯的手,叼着根烟,把一条腿搁在花坛上点火,吊儿郎当地和他随口几句概括了发生的事情。
艾洛斯内心是失望的,他原本以为,至少皇位肯定是会易主的,没想到艾利维斯仍然稳稳地坐在皇位上。
剩余几句闲聊,艾洛斯才了解到曾经这个老同学名字后头接着的姓氏是罗斯,那个在皇位更迭中仍然屹立不倒的制药家族。
顿时有些明白这人为什么放弃了进入军队的机会,原来是和叶随早就达成了某种协议。
想到这里,许多以前的异常都浮出水面。
他突然很想去质问叶随,在这一场变革中,把他放在了什么位置。
不论是曾经在学校他努力争取来的组队机会,叶随总是因为私事缺席,又或是进入军队之后,次次以拙劣的借口,说服他不去做某些事,他都需要得到一个回答。
在天亮之前,他就已经找到了叶随的住所。
就在他楼上一层,一点儿也不远,每次开完会,他们都会一起回宿舍,然后在电梯分道扬镳。
可是他闻到了不对劲的气味。
发情期。
掐着手指算算日子,叶随的发情期降临起码有小半月了。
他的脚步急促起来,报告也不管了,径直去医务室取了几只抑制剂。
心里又诡异地平衡起来。
外头这么些人,一定不知道叶随为什么这些天鲜少出现在军区,就算是死了,死在发情期,这些人也没一个会在尸体发臭之前想起来吧。
艾洛斯哼笑一声,摇摇头,正打算敲响房门。
门缝里却夹杂着另一种香味飘散出来。
艾洛斯差点落下泪来,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叶随开窍了,没有选择独自度过发情期,而是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个雄虫帮忙。
这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艾洛斯脸上换上了诡异的微笑,放下来准备敲门的手,回到了自己的宿舍,决定把报告认真细化一遍,等叶随起床再说。
而现在不说日上三竿,中午也有了。
他带这些侥幸的心思在门前等待,心说说不定那个神秘雄虫被折腾地还没走,自己说不定能看看究竟是哪个貌美的,连叶随也栽在了他手上。
如他所愿,在门开的一瞬间,先出现的是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满满的混合信息素涌出来,扑了他一脸。
什么花儿的信息素这么香啊
艾洛斯还没来得及细闻,眼睛就不受控制地停留在了对方不好好穿着的浴袍上,胸前大块的皮肤裸露,上面有着点点暧昧的痕迹,看的艾洛斯心慌脸热的。
刚想说叶随怎么这么不怜香惜玉的,还让人家出来开门,
下一秒就和那张熟悉的脸对上视线,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站在他面前的会是那个和叶随不和已久,又“善妒”之名的暴君艾利维斯啊!!!
他在内心里疯狂尖叫着,脸上也显示出来了。
艾利维斯挑了挑眉,似乎对他的出现也在意料之外。
在他弯腰捡起报告后,就理所应当地懒懒伸出一只手,一幅,你可以走了的意味。
“陛、陛下,”艾洛斯委婉道,“这是军事机密”
艾利维斯歪了歪头,“我不能看吗?”
“当然是可以的!”艾洛斯用舌尖顶了顶牙齿,从缝隙里挤出声音,“只不过这份是给叶随将军的,如果您想看,我再做一份详细的给您。”
艾利维斯听见身后传来不耐烦的呼气声和翻身声,也不墨迹了,直接抢走了艾洛斯手里的报告,“赶紧走,没有重要的事情之后再说。”
艾洛斯很显然也听见了屋里的声音,但是他现在已经丝毫不认为昨夜里是有两人在这个房间里共度春宵,更大的可能是——艾利维斯找到了叶随最脆弱的时间段来暗算!
看这样子他没有来晚,叶随还活着!
艾洛斯小心翼翼地网屋内瞟,注意到似乎没有别的侍从后,在心中计算制服艾利维斯,救出叶随的可能性。
艾利维斯也察觉到了他异常的视线,抱住手臂往左一挪,挡住了往内看的目光,“有事说事,别遮遮掩掩的,我告诉他就是了。”
艾洛斯:???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艾洛斯有一点听不懂了。
随后就有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二人才同时往屋内看去。
叶随正衣衫不整,露出大半个肩膀,发丝凌乱,有些艰难地扶着墙往外走,眼神很迷茫,但似乎有什么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看见艾洛斯的一瞬间,他眨了眨眼,缓慢地拉起了肩头落下去的衣领,但是眼尖如艾洛斯,凭借着5.2的视力,极为清晰地看见了对方肩膀上密密麻麻的红痕。
比艾利维斯多得多。
金色的痕迹还没有被完全被遮住,一直从领口延伸到脸颊,手臂上也薄薄的一层覆盖着。
艾洛斯眼睛都直了。
“你们”艾洛斯两只手捂住嘴巴,“天哪”
“我一定是出现了幻觉,没错”艾洛斯楠楠道,转身往外走,“我一定是在做梦。”
马上就可以醒来了。
他径直走到门外,然后门被十分狠心的一把关上了,发出一声响。
艾洛斯扇了自己一巴掌,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对着合上的门思考人生。
叶随其实知道艾洛斯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
毕竟在艾洛斯眼里,或者说,众多大臣眼里,他和艾利维斯确实是水火不相容的状态。
艾利维斯不止一次对叶随动用私刑,在战胜归来后刻意漏掉对方的功勋,将对方关进寝殿不远的私牢,动用私刑,每次都让叶随颤抖着回到宿舍,信息素都已经彻底紊乱。
怎么会这么快冰释前嫌?
或许包含着什么阴谋。
这或许是多数人的想法,艾洛斯也不例外。
但是他莫名地觉得刚才的一瞬间有些眼熟。
毕竟在之前,他一直以为叶随是在等珀莉丝里喜欢的小学弟毕业,才一直用抑制剂度日的。
他不止一次见过那个人的背影,金色的长发,高挑的身姿,语气甜腻,很黏叶随。
每一道其他雌虫朝他投去的目光都会被叶随悄无声息地遮掩,叶随对他也是不同的。
明明在珀莉丝的前几年里都总是不见踪影,却在小学弟频繁到访后,彻底放弃了校外的精彩生活,老老实实地住进了宿舍,过上了朝九晚五的传统校园生活。
叶随不是始乱终弃的人,艾洛斯对词有很多猜测,最为接近现实,没有被叶随否定的一条可能是,小学弟已经被家族用于联姻。
但是就算这样,叶随也只会想尽办法把人抢回来,座椅艾洛斯并不着急,只不过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他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原本以为两人总算圆满,却怎么也没想到叶随会和艾利维斯滚到一张床上去
等等。
回忆起许多次从叶随遮挡的缝隙里窥见的身影,怎么有亿点点眼熟?
艾洛斯:!!!我靠!!!狗男男把所有人当猴耍,合着所有人都是你们play的一环是吗!!?
刚思考出答案,就有另外的人越过了他打算去敲门。
他秉持着这个秘密不能有第四个人知道的想法,将传递消息的侍从拦了下来。
艾洛斯清了清嗓子,“我是叶随的副官,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他现在不方便。”
但是那侍从却一眼认出了他,“艾洛斯上校,这是艾利维斯殿下吩咐的急事,莉莉安娜似乎快要死了,您可快跟里头两位说说吧!”
艾洛斯:???
他什么也不顾了,虽然心里也不明白前不久还和内阁虎视眈眈的莉莉安娜为什么会突然奄奄一息,更不明白为什么其他人似乎对两人的关系已经习以为常,但是仍然再一次急促地敲响了房门。
*
莉莉安娜距离死不远了。
她觉得是老天爷没有眷顾她,平时爱漂亮的她,现在连擦去嘴角血迹的力气都没有。
她恨极了希娜和她的孩子艾利维斯。
为什么自己的人生,总是被这对母子搞的一团糟?
她用怨毒的目光看向正优哉游哉,往古堡里走的艾利维斯。
她不知道艾利维斯用什么办法在内阁的围剿中活下来了,但总归是靠的一派邪门、上不得台面的办法,就像先皇亚当斯一样,以色侍人,以获得权势。
但她仍然摆出了一幅慈祥的样子,昧着良心微笑着欢迎艾利维斯,“艾利维斯,欢迎回家。”
莉莉安娜似乎也是意识到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有些焦急地开口,也不顾自己的意图会毫无保留,“姨母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之前寄宿在罗斯家族的,你的亲弟弟失踪了,你现在有了实权,帮帮姨母吧。”
艾利维斯觉得有些好笑,“姨母啊,别装了,挺渗人的。”
莉莉安娜僵了一会儿,仍然装作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啊,姨母知道,你继位后一直没去看你,你会难过,但是姨母也是有苦衷的,内阁那些老头子们禁止别人探视你,我也没办法”
“你说的弟弟,是指金梅斯吗?”艾利维斯歪头。
莉莉安娜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你对他做了什么!!!”
锐利的尖声在空气中划出一条线,艾利维斯都忍不住要捂耳朵,心中也暗暗吐槽,总算是见到了莉莉安娜歇斯底里的真面目。
“我只是对他做了您在我身上做的一切而已,”艾利维斯狐假虎威,“您对我是好是坏,我想我比您更清楚。”
“我供你吃供你穿,没让你住在猪窝,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你!你怎么敢!”莉莉安娜的眼珠爬上了细细密密的血丝,额头也浮起了青筋。
“你这个贱人,鹬蚌相争,为什么最后得利的会是你!!?”
“无非不是走了狗屎运!!”
莉莉安娜每一句话都在嗜血,“你怎么会这么命好,每一次都让你躲过去了!!”
艾利维斯皱起眉头,感觉莉莉安娜已经精神有些不正常了,正不想多说,打算吩咐人将他扯进水牢,却在转身后听见她的下一番话时愣住了。
他皱眉重新回到了莉莉安娜对面,居高临下,用审视的目光打在了她的脸上。
莉莉安娜急促地呼吸着,死死地盯着那双和她有些相似的红色眼睛,“我就不该把你送到艾奇星!”
“我就不应该心软,我早该杀了你!”
艾奇星就是他人生中前十年所生存的胶囊所在地。
艾利维斯现在才明白,胶囊外偶尔的噪音并不是幻觉,而是莉莉安娜每一年派来给他的喂食皿添加营养液的侍从。
冰冷浑浊的液体再一次变得清澈,外面就会响起尔的嘈杂声,胶囊会经历一次小幅度的震荡,背后的翅膀会被两条机械臂扯住,撕下一小块,再收回去。
艾利维斯会艰难地转过身,从机械臂收回的小洞里,短暂地窥探外面几秒。
于是他看见了漫天的黄沙。
荒星艾奇星,被沙漠包裹,没有一滴水的艾奇星,是艾利维斯被丢弃的地方。
艾利维斯曾无数次猜测,或许自己是被遗弃的,但是世界上甚至根本不存在去往艾奇星的船票,就连遗弃,也不可能费这么大劲跑到荒星来扔一个垃圾。
怎么也没想到,一开始,就又是这个家伙来给他添堵。
艾利维斯气极反笑,“你别把自己说的那么无私高尚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你儿子的命,才留下我?”
这个时候艾利维斯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年幼就背着的大翅膀,和金梅斯完全消失的破茧期。
那根本就是金梅斯的翅膀,被莉莉安娜养在了他的身体里,吸他的血,吃他的肉,控制着他的神志,和心脏一起等待着成熟的一天。
被送到艾奇星不是为了保全他的性命,而是为了避免先皇先一步到达的追杀令。
而直到先皇死去后,不用再遮遮掩掩地养“血奴”,艾利维斯却已经因为星盗的突然到访,彻底离开了艾奇星。
艾利维斯简直不敢想,莉莉安娜在某一年再次来到艾奇星,带着满满的信心来收取胜利的果实,却只看见沙漠里已经被拆成零件的胶囊脸会有多臭。
“不好意思啊,我可不是什么命好。 ”他嗤笑一声,眯起眼睛,“你倒是高看自己了吧,到头来做了几件真正有点分量的事?”
莉莉安娜像是这时才真正被戳到了痛点,整个人拼命地挣扎着,一头往前扎去,又突然抬起,通红的眼睛向外凸,直直盯着他的眼睛,用最阴毒的目光去刺,“你这个贱人!”
“我早该在格里沙死的时候就弄死你,在五皇子不知所踪的时候弄死你,你根本不知道我放过你多少次!!!”
“现在你反而踩着我的鼻子上位了!!?哈哈哈哈”
莉莉安娜已经彻底陷入了一种疯魔的状态,她不顾其他人能不能听懂,一个劲的喃喃自语。
亚当斯这个愚蠢的家伙,你知道我花了多久的时间,才彻底获得他的信任吗?”
“他终于认为我是和他同病相怜的家族庶女,被舍弃才进入皇宫的旗子,刚要把整颗心掏给我的时候,你母亲这个蠢货,**的不知道从哪跑出来,告诉他,我是备受宠爱的那一个。”
莉莉安娜两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恨极了,“只差一点,金梅斯就能够成为他心里最没有威胁的那一个,成为太子,整个女神蝶家族也会重新走向新兴”
“都是因为你母亲这个蠢货,怎么,我杀死你和你母亲有问题吗?你们难道不就该去死吗?害了我,害了整个家族!!!”
艾利维斯无语,闭了闭眼,正打算打断,莉莉安娜却又情绪激动地往下说。
“然后呢?再然后,我回到女神蝶家族,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下了血咒。”
“一定是一定是他最心爱的那个雌侍暗卫,那个生下格里沙的贱人干的!他嫉妒我,他嫉妒我短暂地夺走了亚当斯的爱,又或者是安德鲁的雌父!那个心狠手辣的,叫做米歇尔的枯叶蝶,不过没关系”
“我也杀掉了那个看着内敛,什么也不在乎的蠢货雌侍暗卫,嫁祸给了米歇尔。”
“然后你猜怎么着,哈哈哈哈哈亚当斯当真了,他亲手拧断了米歇尔的脖子,在他死之前”
“内阁的老东西们找上门来,米歇尔是唯一一个可以救他的人,那么好的身手,那么高的权利,他还是为了一个什么也没有的贱婢暗卫,放弃了自己的生路,却怎么也没想到吧”
“格里沙也突然死了,亏我一开始最中意他做金梅斯的培养皿,留他一命,顺便折磨亚当斯,结果他却突然死了那我才只好退而求其次,留了你一命!!!”
“哈哈哈哈我当时都已经看着你母亲在我面前留血而死了格里沙死掉的消息却突然传来,我急匆匆地跑到最近的停泊站,才把你从你母亲的肚子里挖出来,保下一条命”
“怎么说,我才是把你从亚当斯追杀令里捞出来的人,你就应该对我感恩戴德才是!!!”
艾利维斯眨了眨眼,眼珠缓慢动了动,似乎在理清思绪。
“还有五皇子,我分明知道他就藏在地牢里,就是某一个人,一天又一天,总能找到的。”
“正好你的老师也蠢得可以,把你又送回到我的手上,我原本也想直接弄死你,可是,五皇子竟然不翼而飞了,我找遍了整个主星,没发现一点儿痕迹,才退而求其次,留下了你!!!”
“安德鲁还有安德鲁!!!”
“要不是他家里残留的势力,我早就把他抓来了,怎么会还留着你!!!”
“你说你怎么这么幸运!每一次都让你躲过去了”
“不是幸运哦”
艾利维斯感受到背后熟悉又平稳的脚步声,在气息接近的一瞬间,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向莉莉安娜展示。
“喂。”艾利维斯微笑,“很可惜哦,你就是活该。”
“反倒是你,难道不好奇吗?亚当斯怎么突然倒台了,格里沙在战场上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还有,你关在地下室的,消失的那一个皇子,哦,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他的名字,你应该也会觉得很熟悉的。”
“他叫司利,你不是很好奇他从地牢里逃出来,整个主星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的吗?他可以回去,回到女神蝶的地界,假装自己是一个走投无路的雌虫,就像是他从小伪装的那样,一步步成为你的心腹,甚至走到金梅斯的身边”
莉莉安娜愣住了,她的嘴唇颤抖起来,像是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如果司利就是五皇子那么她那么信任地把金梅斯交到了他的手上,简直就是自取灭亡。
那么金梅斯现在
“是啊,金梅斯、司利、格里沙所有皇子,全部都死掉了,只剩我了”
垂下的华丽水晶灯映在艾利维斯红色的瞳孔里,像是恶魔的金色竖瞳,宣告死亡。
“才不是什么偶然,更不是什么幸运”
他扯着唇角,慢慢歪过头,靠在了叶随肩上,“是有人帮我扫除了一切障碍哦,他是不是很眼熟?金梅斯和你提过吧”
莉莉安娜呼吸逐渐急促起来,眼睛里的血丝渐渐布满,露出的血从眼眶留到下颚,滑进衣领,在华丽的礼裙上留下刺眼的痕迹。
她彻底没有了挣扎的力气,瘫倒在原地,一幅灯枯油尽的样子。
“然后,我觉得还有必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你怀孕时被下的血咒,是亚当斯下的,和其他人一点关系也没有。”
“不可能!!!”莉莉安娜嘴角也开始留血,她牙齿咬的极紧,发出的声音都变形了。
“你其实心里也清楚吧血咒是内阁禁书区的内容,连艾维都没有资格打开,除了他,还有谁”
“不可能!”莉莉安娜无力地反驳着。
“别骗自己了。”艾利维斯语气很轻,却打碎了莉莉安娜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不允许皇室血脉流出内城,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他就连,你们都不放在眼里的希娜和我,都要赶尽杀绝?”
莉莉安娜整个裙摆都已经被血迹侵染,不仅仅是眼睛、嘴角开始渗血,四肢也渐渐涨了起来,青筋可怖的浮在表面上。
她轻笑一声,“你以为你赢了?”
艾利维斯不在意地绕了绕自己的一缕头发,开口,“不然呢?你还有什么招?”
“其实早在地下室的血奴消耗完的那一天,你就应该跟着金梅斯一起死掉的,但是我延缓了亚当斯留下的【诅咒】,这么算,你是不是也应该对我感恩戴德”
莉莉安娜艰难地扯了扯嘴角,说,“在不久前,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只不过啊,”她的目光移到了一旁存在感并不高的身影脸上,“他来了,我的想法就改变了。”
“喂,”她笑地更肆意了,“我劝你立刻停止对我的【诅咒】,否则你旁边这个人身上的退化趋向,也不可能停止,能活多久,也说不定了”
艾利维斯几乎是瞬间就站直了,不妙的预感像潮水一般涌上来,他兀地转过头,想在对方的眼睛里得到答案。
叶随的表情却很平静。
“什么意思?”
退化?
莉莎明明说过叶随是没有遗传退化基因的,而且叶随也并没有出现其他的退化特征和反应
“你还不知道?莉莎那个疯女人的孩子,作为罗斯家族的药剂试验品,和她一起喝了不知道多少艾洛斯出品的退化药剂呢,能活到现在也是很不容易了吧”
“你看起来很在意他的样子啊,亏我之前还答应了金梅斯,要为他心爱的小学长找到退化的解药呢,不过现在”
“如果你考虑破除【诅咒】,向我跪下求饶,说不定,我还可以饶他一命”
艾利维斯正聚精会神地听着她往后说,整个人僵成了根冰棍似的,击碎他发麻意识的,却是一声巨响。
“砰”
视线一侧升起了一缕白烟,莉莉安娜剩下的话被堵在了嗓子里,额头上漆黑的弹孔深不见底。
她脑袋一歪,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发出扑通一声闷响。
艾利维斯后知后觉,缓慢地转过身。
看见的是叶随挺拔、标准的举枪姿势。
冰冷颤抖的手下一秒就揪住了对方系的端端正正的衣领,“你干什么?”
“谁允许你在内城持枪的!!!”
艾利维斯直到叶随是在做什么,比任何人都知道。
他不愿意多生事端,哪怕被用作要挟的是他自己的性命。
“谁允许你开枪的!!?”
叶随的手通常都是很凉的,但现在艾利维斯的手却比他的更冰,握的很紧,动作很狠。
“你冷静一点。”叶随垂下的手没再动作,默默地把枪丢在了地毯上。
艾利维斯看着眼前人无动于衷的样子,整个人都要爆炸了,“冷静?冷静什么?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倒是给我解释清楚啊?”
艾利维斯像是炸了毛的猫,龇牙咧嘴的,第一次用带着仇恨和阴狠的目光,注视这个从来只用敬仰和爱对待的家伙。
叶随罕见地低垂着眉眼,艾利维斯莫名地看出几分理亏和心虚。
但马上他又一幅有理的样子,抬起那双做什么都很有说服力的眼睛,“退化是没有解药的,这件事情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是啊。
按照莉莉安娜的说法,当时给莉莎和叶随配药的,其实就是当时罗斯家族的药剂师,普莱德。
更何况,现在整个罗斯家族都掌握在叶随手里,不会有人比他更了解药剂技术的现状。
但是,万一呢?
“万一她真的有别的办法呢?万一———”
叶随淡淡地回应,眼睛却不看他,“不会有的。”
艾利维斯手一松,放开了对方的衣领,向后大退了一步。
他半张脸被阴影笼罩,叶随看不清他现在的表情。
但是他很了解莉莉安娜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也了解艾利维斯现在正是对感情上头的时候,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要其他的还好,莉莉安娜对于希娜母子的恶意达到了顶峰,要是给了莉莉安娜继续往下说的机会,她第一个要的就是艾利维斯的命。
叶随知道艾利维斯总会有理智的一天,总有一天,他会为今天做出的选择后悔,会觉得为了短暂的感情,而付出更重要的其他东西,是幼稚。
叶随不允许那一天到来。
所以他宁愿他死在那一天之前
“我恨你。”
艾利维斯说。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将这三个字脱口而出。
他的眉头深深地皱着,唇角向下扯着,眼睛里的光一直在变化,情绪却低沉和整个背景分割开,攥紧的拳头微微发颤。
良久。
他径直离开了,没有再多看叶随一眼。
第77章 难不成你还有瞒着我的事!!? kis……
叶随直觉自己或许做错了。
但是混乱的意识却坚持说自己没有错。
他很想顺着惯性去追离去的身影, 但是腿却仿佛被捆在了原地。
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越来越远, 直到彻底不见
艾利维斯紧紧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哽咽的声音传出来。
可是脸颊上的肌肉一直在抽搐, 他只能继续加大了步子,迅速地朝外走。
他没有办法在叶随面前哭出来,只能丢下一句“我恨你”, 就紧急撤离。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叶随有退化趋向。
他比任何人都要担心这一点,甚至在不久前,叶随在众人面前讲述到, 他帮莉莎喝下娜拉调制的毒咖啡, 他的心当时就咯噔一下。
只不过他一直在骗自己,假装不知道, 就不会发生。
没有想到血淋淋的事实, 是被莉莉安娜先提出来的。
前一秒, 自己还倚在叶随的肩头撒娇,毫无防备,下一秒,身旁的人就冷脸举起枪,给了唯一的希望一发子弹。
在那一刻,他对叶随的恨真的达到了顶峰。
因为在这之前,他以为叶随对他说的, 已经是全部,不会再有隐瞒,而新一轮的事情,总是不期而至地跳到了他的脸上。
简直太可笑了。
艾利维斯其实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受, 他只感觉自己的生命像砂砾一样缓缓流失,却一直到达不了死亡的节点。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站在窗户前面发呆。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站在的是叶随的宿舍阳台!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身后就传来了吱呀的开门声。
艾利维斯真的要被自己气笑了,怎么会有人,赌气走回别人家的?
他能看见对方目光里明显的诧异和错愕,似乎是没想过他会出现在这里。
艾利维斯抿着嘴,冷着脸,把叶随上下扫视了一通,抱着手臂又翻了个白眼。
一幅很阴阳的样子。
叶随其实觉得他这样子有点似曾相识,以前看金梅斯一般就是这种,嫌弃又讨厌的眼神。
叶随沉默了片刻,还是先合上了门,再试探性地缓缓靠近。
一开始很顺利,艾利维斯半侧过身体,像是在看外面落下的夕阳,没有注意这一边,直到叶随的手终于要碰上他手臂的一瞬间,才猛的一挣。
“对不起。”
艾利维斯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用正眼看他,“和我说什么对不起,反正你也不觉得自己有错是吗?”
叶随眨了眨眼,一幅被戳中心事的样子,最后还是语重心长地试图劝说,“你以后怎么说,会明白的。”
艾利维斯又被气笑了,他这次真的不可置信地笑出了声,“你究竟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就应该赞同你的决定,放任你为、民、牺、牲?”
“你连退化都没有想过要告诉我吧,就等着哪一天死掉了,让我最后一个知道,是吗?”
艾利维斯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出一丝想要辩驳的情绪。
但是没有。
叶随就是这么想的。
艾利维斯一只手直接将叶随翻了个边,暧昧地在他的腰身上摸来摸去,“那你让我看看退化哪儿了?装的挺好啊?”
叶随整个人都僵住了,也没有挣扎,任他的手在自己身上遨游。
“把你尾巴给我放出来。”
是命令的语气,说着,还在他的屁股上重重地拍了拍。
“是变细了。”
艾利维斯细细地摩挲着最后一块尾巴骨,感受着这条冰冷长条物的震颤后还坏心眼地捏了捏。
怀里的躯体狠狠地震了震。
艾利维斯顺着惯性把人按在了墙上,另一只手强硬地把对方的双手制服在背后,身体贴上去对着已经红了的耳朵吹气。
“你最好把你的退化情况自己说清楚,不然今天我就(*)死你。”
叶随开始挣扎了,而且很剧烈。
但是毕竟已经被掐住命脉,不动真格的,根本挣脱不了一点。
“看来真的退化了很多啊,不然叶随将军怎么对这种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的制服姿势,都束手无策啊?”
艾利维斯又把那尾巴从头摸到了尾,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认真地品鉴。
“我了解过,退化最显著的体现,就是开始【冬眠】。”
“长时间的嗜睡症状,和无意识,带有失忆等后遗症的休眠期,早期只是【冬眠】一个周,随着退化越深,沉睡地越久。”
“你没有到这种程度的,最轻微的都没有,对不对?”
艾利维斯说到这里,语气也急切了几分。
但是叶随仍然是沉默,艾利维斯就知道了答案。
“什么时候开始的?你【冬眠】了多久?”
艾利维斯兀地想起了叶随不在他视线的所有时间,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你别告诉我,在战役里的失踪,是你安排好的。”
*
其实在艾利维斯继位之后,两人的关系并不像误会解除之前那样焦灼。
继位典礼上的一幕,就已经让绝大多数人知道,这两位并不对付,在之后的议政会中,也没有太多交流。
但暗中的眼神交汇却很明显,艾利维斯总是有意无意地用轻飘飘的目光在固定处扫来扫去,站在叶随身边的人也能感受到,冷汗直流地不行。
再一次说话,就是巨大的争执。
叶随要参与外星域战役,并作为领头负责人。
一个年岁尚小的中将作为领衔人,不仅说明他的能力出众,也代表着,整个帝国的雌虫皇子已经死光了,皇室不再具有绝对的掌控力,贫民才有了跨越阶级的能力。
而没有皇室血脉天赋的加成,对付外星域奇形怪状的未知生物,简直就是送死。
更何况,再怎么样也不应该轮到叶随去,内阁十二位长老,十二个家族,私底下拥有多少健壮、被改造过的雌虫,一个都不上战场,这根本就是荒谬。
原本艾利维斯都想好了,要怎样假借让权来迫使艾维等老头出兵清理外星域,但是叶随却执意接下这个烂差事。
他们第一次因为一件事情吵架。
就算决裂,艾利维斯也绝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叶随去送死。
但是叶随本人倒是一幅很坚决,没什么所谓的样子。
他对于艾利维斯这么久以来,难得溜出宫殿和他说几句话的示弱,没有任何改变的意思。
他仍然笑的很温柔,说,“不要担心。”
艾利维斯真的觉得这个人没救了。
不论是降职,责罚,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叶随德不配位,直接把手边的印章砸到了仍然跪着的人面前,都没有任何的改变。
艾利维斯伤人的话也说了,粗也动了,第九十九次绑架未遂之后,叶随还是跟着军队成功启程了,自己也落下了个善妒的暴君名头。
他在等待战争结果的日子里不断说服着自己,在三个月后,传来的却是战争胜利,叶随本人却失联的消息。
他被卷入了黑洞,在近一个月之后,才在彻底失去动力的飞船中被找到。
副官艾洛斯是这么说的。
艾利维斯听到这话差点背过气去。
但是现在,他大概知道那段时间叶随失去干什么了。
“你故意的?”艾利维斯不可思议,“你去黑洞里【冬眠】?”
叶随被迫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无奈地应了声,“嗯。”
“你脑子里面都想的什么啊?”艾利维斯忍无可忍,一反常态地给这个平日里敬重的学长重重的一个脑瓜崩。
叶随默不作声挨了,“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件事不是吗?黑洞比人群里,安全一些。”
“你净说些歪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醒来的时候,飞船的燃料都用尽了,如果不是艾洛斯坚持找你,你现在说不定飘到哪个星域去了。”艾利维斯掐了一把手里的尾巴,越说越气。
“回来了还知道来找我,以为送束花,我就会不计较你这么大的过失吗?”
“人手一束,你根本就不在意我!”
叶随忍着尾巴上异样的触感已经很难了,听见这话,有些掩盖不住嘴里的呻吟,“什么什么人手一束。”
“一模一样的异种粉玫花,卡莱特说是你给他的,”又是一巴掌抽在了叶随的臀部,“你还狡辩!”
叶随沉默了。
艾利维斯危险地眯起眼睛,“解释。”
叶随缓缓地叹了口气。
“那是我从星域外星球上带来的变异粉玫花,只有那么多,不大一捧,我当时坐在城门口,把坏的、还没盛开的往外挑,他恰好走过来了。”
艾利维斯:“然后呢?”
叶随没有手空出来扶额,歪歪脑袋,“他硬要,我是不肯全给他的,秉持着不要浪费的原则,我把坏的都塞给他了。”
“正好城门口几条街禁止扔垃圾,没有垃圾桶。”
艾利维斯:
艾利维斯:“那我们当时明明是敌对关系,你为什么要突然给我送花?”
“不是说内阁蠢蠢欲动,虎视眈眈吗?怎么又突然接近我?”
叶随转过头,艾利维斯莫名地从他的笑容里看出一丝苦涩,“可能是知道自己活不久了,破罐子破摔,想在死之前,向你告白吧”
艾利维斯皱起眉头,他回想起来,叶随一只手提着怪异的异种头颅,滴滴诡异的蓝色鲜血从大殿外的红地毯淌到王座前,另一只手捧着一束娇艳、鲜红、膨大的粉玫花,在他面前跪下。
艾利维斯永远没法忘记那一幕。
浅灰色的眼睛因为低下头颅被浅灰色的发丝掩盖,利落的下颌线上还有他自己干涸的血迹,黑色的作战服很贴身,上面金色的线条描绘着绝佳的身材曲线。
温润、不紧不缓的声音响起,艾利维斯好像在做梦。
这是他梦里无数次取代安德鲁成为皇帝后的场景。
他甚至没有听清叶随在说什么。
只感觉到大脑里滋滋地响,理智被彻底烧干,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膛。
将士们的作战靴有节奏地在地毯上发出沙沙的声音,艾利维斯在人群里,就只能看见一个人。
艾利维斯可耻地脸红的,虽然并不明显,但他还是遮掩着半撇过头,余光却还是没有离开过叶随一秒。
他呆愣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或许应该走下皇位,去给战胜而归的将士们撒圣水作为迎接。
侍从将芭蕉叶所盛着的蓝色圣水交递在他的手上,他才缓过神,飘飘悠悠地一阶一阶走下去,走到了那个特殊身影的面前。
叶随似乎意识到了艾利维斯正站在他的面前,微笑着抬起头,整张脸完整、久违地出现在了艾利维斯的眼前。
艾利维斯看着他半低敛起的清透眼睛,和薄薄嘴唇两旁不太明显的小窝,小腹的肌肉疼地一抽一抽的,浑身都在发烫。
那一束娇艳的,还泛着水珠的粉色花骨朵有着不属于主星的特殊色彩,花蕊里包裹着花粉,散发着清香,那双捧着它的手骨节分明,细长优雅,微微抬起,捧到了他面前。
艾利维斯的声音微微低哑,“送给我的?”
“是的,陛下。”
叶随没有躲开艾利维斯伸过来的手,以为对方是想要接过花束。
但没想到那只手却绕开了花束,抹掉了他脸颊上的血迹。
手指很热,另一只也捏住了他的下巴,防止他乱动,更加细致地用衣袖一点一点擦去已经干涸的红色。
叶随愣愣地看着他。
金色的长发更长了,上一次见还只是在腰侧,现在已经快落到地上了,像是丝绸,明明只穿着最简单的白袍,叶随却觉得他本人的脸比任何花朵都更艳丽。
比粉玫花还要红、魅的眼睛,淡粉色柔软的唇,发丝的阴影打在高鼻梁上一小块,显得眼窝很深邃。
察觉到叶随专注目光的艾利维斯心里颤了颤,脸更红了,连忙把手挪开,抢走了对方手里攥着的花,就径直转身离去。
看似很倔强,事实上是控制不住地心酥意动腿软。
他捂着脸抱着花,逃也似的到了后花园,正高兴着呢。
然后就看见了和他同样捧着一束花,一束一模一样的花、正悠哉哉往里加别的花的卡莱特。
倒霉表弟丝毫没有意识到危机已经到来,仍然聚精会神地往红色的花束里加黄色绿色的其他花朵。
“花,谁给你的。”
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把卡莱特吓了一跳。
他回过头看见了艾利维斯,被对方的假笑激地浑身发着抖,“啊?叶、叶随送的,是、是有什么问题吗?”
艾利维斯咬牙切齿,浑身上下的血都冷了下来,“没、有。”
然后可怜表弟手里的花被一把夺走,里面其他颜色的花朵被无情地丢在了地上,还被踩了几脚。
艾利维斯斜眼看了欲哭无泪的卡莱特最后一眼,拢了拢手里更大束的红色花束,“我只是觉得你不适合呆在皇宫,招蜂引蝶的,打扮成这样是想要勾引谁?”
卡莱特长大了嘴,低头看了看自己十分朴素,还沾着泥点子的普通常服。
“过两天你就自觉给我滚去外城的兵团学习,不是说想当军官吗?就老实给我去和雌虫一起训练。”
艾利维斯冷笑一声,径直离开了。
“哦,托你的福,最近宫殿里这么多滞留的雄虫,都跟你一起去,免得勾搭上新晋升的将士,秽乱朝政。”
艾利维斯倒是很想知道,等到叶随发情期的时候,惊喜地发现整个内城就只剩下他一个雄虫,会有多么“高兴”。
他阴狠地置气离开了,只留下浑身无力,跪在地上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卡莱特。
在高昂的哭喊声中,艾利维斯的心情才稍微好受了一点,
*
叶随不知道为什么那之后艾利维斯对自己的态度更加恶劣了,明明自己下一阶段就想好好讨好一下,却总是被用警惕的目光仔细琢磨。
不论是送宝石、送华服,又或是替他教训出言不逊的臣子,得到的都只有冷冷的一句。
“你别给我耍花招,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不可能把安德鲁放出来的。”
叶随很无奈,但是艾利维斯仍然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直到差一点点就开窍的时候。
他发现了地牢叶随的来访记录。
“你最好告诉我,你去地牢和安德鲁聊了些什么。”艾利维斯还是不信任他。
“我怀疑他和你乱说话,挑拨离间,才去浅浅地‘审问’了他一下,”叶随很无奈,“他说没有,但是我不信,毕竟你挺讨厌他的,被你关在地牢那么久,浑身还没什么伤,说明他一定做了什么,才免受牢狱刑法,不是么?”
艾利维斯有点尴尬,他用一只手指挠了挠头,眼神闪躲,“我以为我罚他你会不高兴。”
“没有这回事,其实从一开始”叶随组织了一会语言,“他就是作为兰诺的备胎来拉仇恨的。”
“但说实话,兰诺也并不是很合适的人选。”
艾利维斯把头埋在对方的颈窝里,“那你后来暗里扶持我,也只是因为他们没用是不是?”
“因为你聪明。”叶随回答很简洁。
艾利维斯不满地撇撇嘴,“其实要是有其他皇子还在,脑子稍微健全一点儿你也不会考虑我吧。”
“就比如那个叫司利的,要是他还活着,你肯定找他的。”
叶随轻呼了口气,“我告诉你个秘密好不好。”
艾利维斯直觉他要说出个大的了,把脑袋凑地更近,“你说。”
“霍更斯确实一直在等五皇子出现,组织也一直在等,当司利重新回到组织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有希望了,有除了安德鲁和兰诺的另一个选择了。司利自己都彻底失去了记忆,比起和普莱德有着深刻感情的兰诺,是更好的‘傀儡’。”
艾利维斯听到这微微拧起了眉头,“傀儡?”
“但是你那天晚上和我说,为什么坐上皇位的不可以是你,我就改变了主意。”
艾利维斯蒙了,不可置信自己竟然真的在一时不清醒的时候做出过这样荒谬的事。
“为了以防万一,不让他恢复记忆,他总会想着给金梅斯报仇,而恢复记忆也是后患无穷,我把他卡在中间,看看哪一段记忆会占据主导。”
“然后他疯了。”
艾利维斯其实并不是第一次意识到叶随可能是白切黑,但是某件事情如果由别人说出来,他是肯定不会信的。
至少在今天之前,艾利维斯一直以为叶随是走忠良贤臣那一挂的。
“那你们组织的其他人,知道这事吗?”
艾利维斯突然觉着现在这个姿势很危险。
他明明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叶随的两个手腕,身体紧紧地挨着他的身体,压在墙面上,但他还是觉得并没有完全控制住对方。
回忆里无数次擂台上众人都以为,自己会是胜券在握,成为下一个制霸珀莉丝军校的人,下一秒只离对方胸膛0.01厘米的激光刀也被“哐”地一下弹开。
“不知道吧。”叶随一幅很无所谓的样子,“他们可能还停留在拥护安德鲁的败政时代吧。”
艾利维斯有点受宠若惊,毕竟继位以来,好像都并没有被当做“傀儡”,叶随也鲜少在一些事情上独断专行。
“那你怎么和他们交代啊?”艾利维斯其实也还停留在叶随没什么实权、被组织成员孤立的时代,“他们会不会说你?骂你?”
叶随这次是真的有点儿笑出声了。
艾利维斯拧眉,很不满地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你倒是说话啊。”
叶随撇过头躲,整个人都在抖。
艾利维斯无语了,这有什么好笑的?
“没有可怜到那种地步”叶随整理了下语言,“只不过,我是我,他们是他们,嗯”
“他们信任莉莎,但我并不像母亲一样值得信任,所以只能说,组织还算运营地下去。”
叶随自己其实都有些不知道现在算是什么情况,还点点头,似乎是在认同自己说的话,“应该是这样,他们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艾利维斯眨眨眼,“好吧。”
叶随还没来得及呼一口气,下一个难题就又来了。
“你别给我岔开话题,你退化期究竟怎么样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嗯”叶随轻描淡写,“去年冬天就睡了一个月左右,就还好。”
“我又去研究所看数据,我还可以活很长时间的,你放心就好了。”
“很长是多久?”
叶随认真思考,“五年?十年也有可能。”
艾利维斯冷笑了一声,“你觉得这个时间很长是吗?”
“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你死之后我怎么办?”
艾利维斯没有想到叶随这张嘴还能说出比这更冰冷的话。
“嗯没事的,”叶随看着并不像是开玩笑,“我走之后克雷斯可以顶上元帅的位置,艾洛斯也是很忠诚于帝国的军人,军校这一届的新人也都很出众,能担大任,组织的话我已经和斯利文叔叔提过,他们很赞同你继位后所做的一切,会辅助内阁瓦解之后的新政会”
“我是说,你,和我!”艾利维斯忍无可忍,“不是说帝国的未来,我是说我们两个自己的事情。”
“你喜欢我对吧,那为什么会一点都不在乎我会难过,”艾利维斯真的不明白叶随为什么会这么无情。
叶随却露出一种很复杂地笑,“嗯,我说的就是。”
“我觉得克雷斯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不靠谱,但确实,他很喜欢你。”
“艾洛斯很有责任感,很忠诚,很强壮,不会拈酸吃醋,如果他成为你的雌侍,对于军权的掌控会比现在要高地多。”
“斯利文叔叔年纪是大了些,但是作为名义上的雌侍,可以帮助你做更多的事情。”
“军校里”
艾利维斯觉得自己被气笑的频率有点太高了。
“我同意我要把这么些无关人士请进后宫吗?你倒是替我想的很好啊”
艾利维斯眯起眼睛,掐住了叶随的下巴,迫使她回头看他。
“你是一点也不介意,一点儿也不吃醋?给自己安排好后事了?”
“你哪怕换位思考一下呢?你要是真为了我好,就是该想破脑袋都想出一个能活更久的方法,而不是在这里给我安排婚事。”
叶随嘴里嘟囔着的话很轻,但是艾利维斯还是听清楚了。
他说,“时间过得很快,也很慢。”
“爱情并不是可以一直存在的东西,它总有一天会消失殆尽的。”
“你会忘了我的,即使在刚刚离别的时候会有些痛苦,但是这些情绪迟早会被时间冲淡,爱也并不只会存在于某一个人身上。”
“一个人是可以同时、分批次爱上很多人的,你现在只是太小了,等到以后,你不会这么想的。”
艾利维斯放开了他,有些心灰意冷。
“说到底,你只不过是觉得我像亚当斯那种人一样,把感情当做玩具,可以随意割舍。”
叶随有些茫然,这显然不处于他的认知范围内了,偏生他还不知道要这样解释,只是干站在一边,被握出印子的手腕无助地背在身后,小心翼翼地看已经撇过头,看不清神情的人。
“你以为你自己的爱很伟大吗?你以为你付出这些我根本不需要的,你的爱就是高人一等了吗?”
“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叶随愣住了。
因为艾利维斯哭了。
晶莹的泪水大颗大颗地从脸颊旁边滴落下来。
“抱歉。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叶随往前想去擦,但却被躲开。
艾利维斯捂住了半张脸,用剩下一只没有积攒泪水的眼睛,带着痛苦盯着他。
“我不要对不起,我要对得起,叶随,你对得起所有人,你最对得起的就是我。”
“但你根本就没有想过我要的是什么。”
叶随的生活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难题,他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也从来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想法。
他很少共情别人,直到某一种情绪真正出现在自己身上,他才会短暂地把目光放在哪些和他同样处境的人身上。
只有面前这个人,他只是流眼泪,叶随就感觉整颗心都要碎了。
叶随绞尽脑汁,去回想,别人都是用什么样的办法,去讨好正在哭泣的爱人的。
他有些手足无措,试探性地接近,但对方一直往后退,直到背靠墙壁,退无可退。
叶随终于碰上了艾利维斯的脸,他犹豫一下,还是垫脚用唇抿掉了在脸颊上要落不落的泪珠。
他能感觉到对方震了震,身上笼罩的黑色气氛散了一点点。
虽然只是一点点,但叶随却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轻柔地在对方的皮肤上留下清甜的吻,一边低声诱哄。
再冷漠的人看见这样一张帅到审美点上的脸,什么招数都使尽了,靠唇齿来擦掉自己的泪水,都会化悲愤为性/欲。
艾利维斯吸了吸鼻子,心里的情绪一点也没少,但是找到了发泄的点。
他低下头,不满道,“往哪儿亲呢?会不会对准了?”
叶随有些懵,歪了歪脑袋,刚开口想说些什么,凶狠的吻就先扑面而来了。
艾利维斯掠夺着对方呼出来的每一寸气息,揉搅着柔软的唇舌,把怒气全部灌进了这个吻里。
当叶随喘不上来气,想要退开的时候,更加猛烈地去缠,去留,更深入。
手也不安分地从下衣摆钻进去,把往后躲的腰搂进怀里。
把腿强硬地塞进了对方的腿间,胸膛把把他往外推的手直直按了回去,进一步侵略。
明明是很亲密的接触,叶随却感觉自己四肢百骸都在涌入陌生的东西,缺氧让他脑袋空白,下意识直接软倒坐在了对方腿上。
艾利维斯还不满足,卯足了劲把他的腰身往自己胯骨上捋,直接抱了起来。
叶随整个人悬空,像是水中的浮萍,只能尽可能搂住对方的脖子保持平衡。
他没有再做无谓的挣扎,睁开湿润的眼睛,似乎是在说“该停了。”
但近在咫尺的红色眼眸里只剩下疯狂和情动,每一次轻咬、舔舐就会不自觉地敛一敛。
叶随甚至能听见他滚动喉结,咽下津液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随才望着天花板,大口大口地呼吸。
毛茸茸的脑袋在他的颈间停留了很久,他主动捧起,话语很认真,“你希望我怎么做呢?”
“我很抱歉,让你难过了。”
“如果可以的话,只要能弥补,我可以做任何事。”
艾利维斯轻轻把他放下来,脸色回温,但也没有很好看,鼓着脸颊撇过头,拉着人就往外走。
“那你老实点现在就跟我滚去研究院检查!”
叶随差点被他拉一个踉跄,还没走几步,房门就在背后发出“砰”的一声,电梯门已经到了眼前。
“已经要天黑了,研究院已经要下班了吧”
“要不明天?”
艾利维斯背对着他,冷笑一声,“呵,不是说不会换位思考吗?现在怎么就替别人担心上了?”
叶随挠挠鼻子,理亏地沉默了。
“你最好不要再给我说这种推脱的话,我不想听。”
“不是说做什么都愿意吗?我说什么你做什么,不许反驳。”
艾利维斯其实也不习惯这么和叶随讲话,但奈何只要他不强势一点,叶随就敢做出各种事情,隐瞒各种惊天动地的大事还觉得没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艾利维斯又愤怒了,他突然转过头,双目怒视。
“不允许对我有任何隐瞒,知道吗?”
叶随眼珠转了转,微笑停滞在嘴角,“嗯”
红灯闪了闪,“叮”地一声,电梯门开了。
艾利维斯拉着人走进去,按下了按钮,又觉得不对劲,回过头。
“你什么表情。”
“难不成你还有瞒着我的事?”
第78章 不存在的敌人 强弩之末
“你真还有瞒着我的事!!?”
艾利维斯是真的不可置信了。
因为他觉得叶随前不久在宫殿上对着艾维等人所说的一切已经够炸裂, 够多了。
一个人的人生有了这么多浓墨重彩的事件,为什么会还有?
叶随思考了一会儿,“应该就只剩一件了吧。”
“应该。”他强调。
“而且我原本也不记得了, 是今早艾洛斯来送作战记录的时候,才回想起来的。”
“好的, 你先别说了。”艾利维斯强硬地把一根手指放在了他唇上,“先去检查。”
“剩下的查完再说。”
终于到达了底层,艾利维斯拿出了飞行器的接引器。
“主星禁飞行器的”
“你给我闭嘴, ”艾利维斯忍无可忍,“你在约束别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自己,从小到大, 你身上的武器数量什么时候少过三把?主星禁枪禁刀你知不知道。”
“我昨天跟你睡觉还差点被信号枪硌到腰, 枕头下边还一把刀,你要害死我是不是。”
叶随心虚地撇过头, 不再说话了。
艾利维斯越说越激动, “枪战群架, 你哪样不是都来,在昨天之前,我都不知道你就是平权组织那个疯了的首领。”
“珀莉丝时期每天外城区都在爆炸,教室窗户玻璃每天都被震碎没留一块好的,我以为你在好好上课呢,结果你**的是里头炸房子最多的那一个。”
“所以,遵纪守法的叶随将军, 给我好好的、老老实实地,安分待着。”
叶随:“好的。”
*
被从黑市白塔抓来的巫医和研究院新人莱西为首的研究员们将叶随围了个水泄不通。
抽了足足八管血才鸟兽作散,各自奔向各自的机器。
艾利维斯看的眉头一皱,“哪要抽这么多, 重复利用不行吗?”
莱西尽可能解释,“陛下,各个检查同步进行可以最快出结果,我看您也挺急的”
巫医则完全忘乎所以,“我就说,退化遗传的概率分明就是百分之百,莉莎都退化到那种地步了,她的孩子怎么可能没事。”
艾利维斯强调,“他是被罗斯家族的药剂导致退化的,不是遗传,你听见没有?”
巫医却不赞同地皱起眉头反驳,“我还是认为现代药剂学并不存在直接导致退化的功能,反而是极有可能通过改变基因组成,延伸到性状的改变。”
艾利维斯抱臂沉思了一会儿,“那有什么解决方法吗?”
巫医思考了一会儿,“如果找到改变基因药剂的调配方法和组成,我们是有机会找到痛点,把基因修改回去的,虽然退化是不可逆的,但是仅仅是停止,还是可能做到的。”
艾利维斯转头问,“如果我没记错,药水是普莱德调制的吧。”
叶随点点头。
“把他给我抓过来。”
卡莱特酝酿了一会语言,“少爷,哦不,陛下,普莱德现在还在斯利文手里呢。”说着,他又去看叶随的反应。
“你的意思是,”艾利维斯把叶随壁咚在墙角,“制药的人一直在你眼皮子底下,你还不胁迫他给你做解药,是这个意思吗?”
叶随掏出光碟,微笑,“之前不是不想在他面前暴露弱点防止他叛变找事么,而且他也确实在妈妈去世前研究过一段时间。”
“研究出什么成果了吗?”
“没有。”
艾利维斯冷笑,“怎么会这么没用。”
叶随不敢触他霉头,低头给斯利文发了信息。
等到斯利文滑稽地牵着被水晶镣铐靠住的普莱德到达时,还发了几句牢骚。
“战乱频发,药水订单都要爆炸了,把他带来研究院做什么?小皇帝又搞什么幺蛾子?”
叶随左右用余光扫了一圈,没有发现熟悉的身影才悄悄开口,“你小声点儿,等会别乱说话。”
说着,肩上就出现了一只温热的手。
艾利维斯简直就像幽灵,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研究员四处乱窜的背景里渗出来,笑嘻嘻地对斯利文点点头,“来了?”
斯利文做样子鞠了个躬,“陛下,您要的人给带来了,只不过罗斯家族的订单还有很多,用人的话请尽快吧。”
艾利维斯也不装了,冷下脸,“滚进去,我们当面说。”
“至于你,”他拍了拍叶随的肩膀,“乖乖待着,哪儿都不要去,听到了没有。”
叶随像个鹌鹑,点点头,歉疚的目光短暂地撇了一眼斯利文,就快速收回去了。
斯利文莫名地有些心慌,晃了晃手里的镣铐链子,“喂,我觉得你要大难临头了。”
普莱德无语,“死了最好,可以不用当你们的免费劳动力。”
“想的美你,还没把兰诺全部教会之前你别想死,”斯利文嘟囔着,“前不久还说要努力赎罪,才摇了几瓶药水就喊累要去死?”
艾利维斯拉开会议室的门,回头又给了一个假笑,“你们声音很大哦,希望你们等会儿和我谈话声音也这么有气力。”
*
普莱德的大脑已经彻底乱成了一团。
他从来没想过叶随早之前说过的,是他间接性害死了莉莎会是真的。
曾经一笔又一笔为罗斯家族创造价值的订单里,怎么也没想到会【退化药剂】会被用到莉莎的身上。
那个在他被兄长困死在医院重症病房等死,浑身烧伤、毁容,没有丝毫价值的时候,闯进来采访他,说要让真相大白的亚雌身上。
迫于舆论,他不仅脱离了罗斯家族,还拥有了在外城行走的自由。
这份恩情,他不能忘也不敢忘,就算有想要达成的目标,也一定是在不伤害莉莎母子的条件下。
可是他做错了,叶随想要的和莉莎不一样,莉莎想要的和他想的也不一样。
他没有办法恨叶随,就算知道对方做出了一系列让他心焦的事情,他也没办法对莉莎的孩子下手。
兰诺被伪装成兄长的孩子,被叶随和克雷斯一起送到他手上的。
不,是送到他的老师,卡佩罗手上。
他以为卡佩罗会杀掉罪魁祸首的孩子,杀掉这个折磨了他和家族其他雄虫的罪魁祸首的孩子,但是他没有。
因为这个孩子和他们拥有着同样的性别。
明明是同样的性别,却有着天差地别的地位。
普莱德嫉妒、痛苦,但是老师却仍然选择让他把这个新生代最后一个雄虫,带出罗斯家族。
他每天都忍着掐死他的冲动,隔着快要泵出心肺的愤怒,教授着把他烧成废人的哥哥的孩子他最引以为傲的药剂学。
如果早知道兰诺并不是哥哥的孩子,他不会每天都积攒着愤怒和痛苦,但也更不会为了所谓家族的荣耀,细心地教导。
但是就在昨天,他被告知,兰诺不仅不是罗斯家族的孩子,而是害死莉莎的亚雌,娜拉的孩子。
克雷斯来狱里也见过了他一次。
自己的药剂也害他的雌父,成为了没有感情的人形兵器。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兰诺送到卡佩罗手上,直接弄死不好吗?”
克雷斯却笑了,“先说好啊,我本人一直都觉得把他弄死是最保险的。”
“但奈何叶随那家伙还是有点心软的,我就跟他打了个赌。”
“把这个孩子送给卡佩罗,他是会掐死孩子,感觉到仇恨报了然后毅然去死,还是把这个孩子带着一起偷渡去其他星球好好生活。”
“我也想要留下他,毕竟卡佩罗和你可不一样,就算是被关在高塔里一辈子,也没有做出一瓶害人的东西,可谁让你明明都逃出了罗斯家族,还要想不开回来见他一面。”
“说实话,你要是再早回来几个小时,不是你哥哥人头落地,而是你了,这么算下来,我和叶随还算你的救命恩人呢”
普莱德挥开脑子里的念头,不想再去回想。
兰诺也来敲过监狱的大门,在真相被解开的时候,克雷斯把他迷晕了,还不知道真相的兰诺仍然只认为,他是会和师父相依为命一辈子的人。
普莱德抵挡不住他频繁地攻势,来到研究院躲,或许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所以这一次艾利维斯不论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认真做的。
他刚想开口表达诚意,艾利维斯进门后瞬间变凝重的神色让他有些心慌。
接下来研究员们嘴里熟悉的数据,时不时提起的名字,让他感觉到自己在做梦。
因为他试图救治莉莎的时候,数据是一模一样的。
但是这次,病人成为了叶随。
如果他早一点知道,莉莎的退化是自己所做的魔药制成的,或许他就可以按照原本的魔药配方进行尝试,大范围精准缩小到某一小块。
但是他不知道。
而艾利维斯的下一番话更像是当头一棒。
是啊。
娜拉给莉莎的是实验剂量,从微量到致死量,全部都用上了。
莉莎仍然活了那么久,不就是因为叶随替她分担了更大部分的魔药吗?
普莱德不敢深想,他不顾镣铐束缚,直接抢走了莱西手上的资料,一目十行。
他迅速地翻动着一大叠资料,众人的目光也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明明也就几十秒的时间,艾利维斯却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普莱德的手颤了颤,抬起眼睛,里面却是没有尽头的深渊,他腿一软,镣铐的另一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放开了,普莱德没有任何阻挡地就瘫倒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一旁的斯利文却仿佛没有听懂很简洁的一段话,他呆滞了很久,脸上的肌肉抽了抽,才彻底接受了叶随每分每秒都可能像莉莎一样死去的现实。
他死死捏住了椅子的靠背,“你这个反应什么意思,说话。”
“说话啊!”
艾利维斯也感觉心脏砰砰跳,直直盯着普莱德的嘴,等着他下发最终判决。
“情况很不好。”
“根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他肯定强制延后过冬眠期,然后内脏其实是正常人水平,但相比他全盛时期,已经是衰退到极点,更不要说尾巴其实就是最先萎缩的部位,他的尾钩已经缩短了十厘米以上,再保持平常的训练、战斗强度,总有一天会彻底变成一根废绳子。”
“退化最显著的,和莉莎一样,都是肺部功能,当肺泡不再能抓取足够供身体呼吸的氧气,就会进入【冬眠】。”
“叶随今年极有可能,要进入退化以来,最长的冬眠期。”
“这一睡,说不定永远也不会醒来。”
周围乱成了一锅粥,艾利维斯僵在人群中央,看着莱西和巫医揪着普莱德的领子东问西问,研究员们把资料瓜分成了五六七八份,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斯利文不可置信地去敲身后被锁住的门,想去找叶随理论。
艾利维斯感觉自己灵魂出窍了,听不见声音,别人在自己路过,化成了一团模糊不清的色彩,好像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又好像没有。
斯利文掰了门把手半天无果后,情绪激动地冲到了他面前。
艾利维斯却只听见无尽的回声,他闭上眼睛,转过身,兀自走到了墙角,一拳下去,发出一声巨响。
这下不仅是斯利文,其他人都被狠狠吓了一跳,更不要说钛金属制成的墙壁留下了一整个凹痕。
每个人动都不敢动的局面足足持续了几分钟。
艾利维斯才转过身,撩起了额发,露出了带着疲惫神色的眼睛。
他啧了一声,“其他人赶紧去做事,别愣在这,加班薪资按往常十倍发,最快的时间,我要看到成果。”
莱西和巫医两人正抱在一起,牙齿打颤,对视一眼后急忙不再看墙上的大坑,手牵着手,同手同脚地奔向了最近的仪器,其他的研究员们也忍住了满肚子想说的话鸟兽聚散。
普莱德被十几个人提溜着滚进了实验室,只剩下斯利文一个人,背靠着门瑟瑟发抖。
刚刚想要去质问的气势全然消失不见,他差点忘了这个白切黑死绿茶上次见面用枪崩了他好几颗子弹差点要了他的命。
哪有雄虫这么暴力啊!!!
“至于你,别给我这里刷存在感,把人送完就从哪来滚哪去。”
斯利文清了清嗓子,实则背后的手都要绕成麻花了,怎么用铁丝钻都钻不开一个小小的门锁。
“你就算是皇帝,也没有必要剥夺我和叶随相处的权利吧”
艾利维斯哼笑一声,“你别撬锁了,三级戒备的门锁你要是能撬地开,工程师也不用干了。”
他一步一步接近,手上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把小刀,抵在了斯利文的脖子上。
斯利文倒吸一口冷气,自觉地举起了双手。
“别和我抢,叶随全部的时间都是我的,你们都自觉滚一边去。”
“站一边儿去,挡到我出门了。”
斯利文缓慢地挪到一边,想在对方开门的一瞬间动手,却在艾利维斯眼睛里狠厉出现的一瞬间犹豫了。
果然,门只打开了一瞬,艾利维斯闪出去之后,就狠狠地把门砸了回去。
斯利文整个人都被抽飞了出去,如果当时他再前进一步,肯定就不是飞出去这么简单了,而是会从腰部分成两半,凄惨死去。
斯利文平静地躺在地上,嘴角溜出一抹鲜血。
太暴力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暴力的雄虫。
简直比莉莎还暴力。
*
艾利维斯出门,就看见了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另一个人。
艾洛斯。
艾洛斯正和叶随交头接耳,两人都神色凝重,手里的资料一点不比里头研究员叠起来的少。
艾利维斯怒从心头起,幽幽地出现在了叶随身后,“谁把他放进来的呀。”
“是你吗?”他把手轻轻地放在叶随肩上,感觉到躯体狠狠一震。
“哈哈哈哈哈哈”艾洛斯明显也感觉到气氛不对劲了,打着哈哈,“陛下,前线有紧急情况,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前线?”艾利维斯皱起眉头,“不是早之前的清剿行动,确认过这片星域已经没有其他虫族了吗?外星域又来找事?”
“没有没有,外星域的已经被打服了,”艾洛斯挑出几页放在了艾利维斯面前,“是我们之前清剿过的异端虫族,在荒星上还存在一些未孵化幼崽,近期在热成像上出现了不对劲,竟然出现了出壳的趋势。”
“这些幼崽有着极其坚硬的外壳,我们运用炮弹也没有任何办法清除,只能等孵化后,幼年体还没有长出厉害的毒刺、尾翼时清除。”
“之前他们都是有规律的、一批一批地成虫,但最近竟然有了全部出壳的趋向,之前留守的军队很轻松就能够解决每月的虫潮,但未来,说不定了”
叶随叹了口气,“艾洛斯,别说了。”
“你先出去吧,具体的,我和陛下说就行。”
艾洛斯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连了好一会,还是决定相信叶随,转身就离开了。
“你先不用担心这些,都是说不准的”
叶随很认真地看向他,“不是的。”
下一秒抛出更重磅的话语。
“艾利维斯,事实上,在这片星域,虫族从来就没有敌人。”
第79章 虫巢 “什么意思?”艾……
“什么意思?”艾利维斯有些听不懂他的话了。
毕竟每个人从出生以来, 被灌输的就是一套观念,虫族主要分为蝶族和蝎族,其他外族虫族则是异类, 是敌人,愚蠢到没有自我思考的能力。
从宇宙的尽头源源不断地向主星域涌来, 有时候多形成了虫潮,有时候少,则是难得的平静。
“你听说过蜂吗?”
艾利维斯尽可能回忆着最基础教科书上的内容, “虫族有很多种,蜂、蝶、蝎、甲虫类、软体类、蜘蛛但是教科书上说,世界选择了最美丽的蝶族, 战斗能力最强的蝎族成为主导世界的种族, 其他都因为恶劣的生态逐渐灭绝了。”
“这是在军营候选时,我们短暂地学过一段时间的教材,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 这本教材被认定过时, 换成了新的。”
“很多人都并没有提前预习的习惯,但是你当时电路课没事做就掏出来看,然后我也跟着看了。”
叶随眼珠转了转,“(⊙o⊙)呃”
“我其实也很疑惑,明明当时的军营候选是和外界隔绝的,怎么会有人连我们用的教材过时了都知道。”
“书是珀莉丝图书馆发配的废弃书,没有想到最基础的科普书, 会被用来作为候选的启蒙书,不止我们这一个分部,可能中央使用被发现,其他所有也迅速一起被禁止。”
艾利维斯有些不解, “这其中有什么秘密吗?其他种族还存在?可是主星上,真的只剩下蝶族和蜂族了。”
“艾洛斯提到的,我们每年都要去清剿的外敌,不是别的星域涌来的异族,而是和我们同根同源的虫族。”
这就像是个炸弹,任何一个人听见都会怀疑听觉的程度。
“这是一个很久远、很复杂的事情。我很早之前就在亚当斯传递的书信里看见过,但真正读懂,却是在这几年。”
“在内阁的禁书区,我找到了最开始的记载。”
“随着宇宙潮汐的翻涌,整个世界都在变换着生存条件,筛选着适合活下去的种族,每一代种族都会变得有些不一样,适应环境的,被称为【进化】,不适应的,被称为【退化】。”
“金粉皇室可能在很久之前,并不是所谓的皇室,甚至在更久以前,所谓的共和国根本就不存在皇权专治。”
“一切都是因为金粉蝶皇室出现了第一个,拥有能够用体内转化花粉为控制其他个体大脑功能的能力的雄虫。”
“蝶族在此之前,一直都是最为羸弱,以色侍人的种族,就连最强健的雌虫,在虫族大类中,也是相较于其他雌虫最弱小的。”
“所以似乎是老天眷顾,给了他们这样不可思议的功能,就这样,喜爱花粉、依靠花粉的蜂族最先死亡,成为被控制的傀儡。”
“聚群而居,母族为尊的蚁族雄虫饱受折磨,窥见了金粉蝶族雄虫的崛起,也起了学习的心思,于是金粉蝶蛊惑了他们,诱骗他们杀掉了蚁后。”
“唯一的蚁后。”叶随强调,“蚁族每一代,只会有一位蚁后,在公主出生后,会自动退位。”
“蚁后生育的卵会根据蚁巢需要来分化,当战力低微,就会生出兵蚁,当劳动力匮乏,就会生出工蚁,而雄虫,在他们那里也被称为王子,是没有经过婚飞,没有受精也能够出生的‘废物’,除了为下一任蚁后提供生育价值,没有任何用处。”
“他们在蚁族时异类,是被排斥的,以为杀掉蚁后就能够让性别议题消失,但是蚁后死去,整个蚁巢将再也没有新生命,所有蚂蚁在失去蚁后之后,也会失去方向,寿命大幅度减短,甚至不需要自己动手,不到十年。”
“蚁族全部灭亡。”
“在之后,剩下的蠕虫、蜘蛛一类,本来就被强盛的蚁族、蜂族所压迫,只有极少数能力特殊、体型较大的幸存。于是轻而易举地被赶出了这片星域,曾经我们星际穿越,去到外星域所看见的巨大蠕虫,就是在辐射影响下语言功能退化的蠕虫一族,他们甚至彻底失去了四肢,彻底返祖。”
“蝎族则过于特立独行,游走于星球边缘之外,没有特别的弱点,也是少数不受花粉裹挟的种族,并且是没有和蝶族交恶的族群,所以幸存。”
“也是金粉蝶选择的,防止其他星域变量的种族。”
“而在控制了整个星球后,金粉蝶一族仍然有着更庞大的野心。”
“他们不仅仅想让蝶族成为称霸星域的种族,也想让金粉蝶统治主星,作为雄虫的第一位【进化者】,还想让自己的性别不再被歧视,甚至和雌虫彻底颠倒过来。”
“他也确实成功了。”
“一开始,他仍然使用磷粉来控制同族,但是对于花粉的天然亲近,其他蝶族也具有一定的耐受性,用磷粉控制所有人显然不现实。”
“并且雌虫的战斗能力不是吃素的,他不敢冒险。”
“于是他想出了一个绝妙的方法,既可以树立威信,理所当然地成为神的代言人,又可以让雌虫式微。”
艾利维斯的呼吸急促起来。
“你是说,他用磷粉操控了【退化】的蜂族,埋伏在外星域,既可以把蠕虫、蜘蛛一族赶去具有辐射的外星域,又能够源源不断地让最高战力的雌虫士兵送死?”
这太疯狂了。
数百年来,所有雌虫都以建立军功来获取上升的渠道,杀敌是唯一能够得到食物和地位的方式。
但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
为什么出生率最高的是雌虫而在帝国人口中占比最高的是亚雌呢?
因为每年都有数以万计的雌虫死在战场上,所以他们永远也没有办法推翻王朝。
他们自诩为帝国付出一切,为了身后的弱小付出一切,可事实上亚雌享受这最棒的社会福利,雄虫出生就能够拥有锦衣玉食。
真正受苦的,只有大英雄主义占据脑子,在前线冲锋的雌虫士兵。
但是总会有人发现不对劲的,总会有人泄密的。
几大家族猜测着金粉蝶的弱点,将雄虫囚禁在宫墙之内,果然,一切不对劲似乎都变得缓慢。
于是,社会结构彻底紊乱。
每个人都守着自己的信息差,过着痛苦的一生。
武器枪炮极为先进,粮食产业、药剂产业、建筑等最基本的,却像是停滞了。
开的起接近光速的飞行器,在主星上却只能依靠马车代步。
食物是饱腹感高却没有味道的营养剂,各种疑难杂症无药可医,夜晚霓虹灯闪烁,没有高楼大厦,最高不过五六层的平房。
举国上下凑出来的军费,全部都是彻头彻尾的浪费。
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叶随抿了抿唇,“亚当斯一定是知道这件事情的。”
“他知道蜂族剩下的幼崽在哪里,这就是他的底牌,他威胁内阁的资本。”
“他被囚禁在宫殿里,却随时能够把握外界的消息,靠的就是停滞在外星域交界处的蜂族退化幼崽,当他感觉内阁强大了,就会控制更多幼崽入侵主星,当贫民雌虫死光后,内阁就会不得不派出十二家族的兵力平息战乱。而当内阁羸弱,他就能够假装自己有办法减弱虫潮,从而获取内阁的信任,获得民众的支持,好好地待在皇位上,等待着一个机会,重新回到鼎盛的金粉蝶时代。”
艾利维斯倒吸一口气,“那亚当斯死了,为什么虫潮还会有异动。”
“我认为,是【诅咒】的更新换代。”
“你对艾维、莉莉安娜等人身上,亚当斯曾经下的【诅咒】进行了破除,打上了属于你的烙印。”
“所以,虫潮也感受到了【诅咒】的更新换代,渐渐按照正常速度苏醒了。”
艾利维斯心一凉。
“是我的因素吗?”
“如果我早知道,我不会”
“艾利维斯。”
艾利维斯记得上一次叶随这么认真地叫他名字是什么时候。
是他在珀莉丝军校拿到了第一个全A,他在表彰典礼上,平稳地念出了他的名字。
他明明站在人群里,叶随却精准地找到了他,“恭喜你。”
他说。
带着认可和嘉奖的语气,比任何奖牌都对他有效。
而现在,叶随和当时一模一样,笃定地开口,“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本来他们早在亚当斯死后,就算条件完成了,随着时间的延长,磷粉也总会起效毒发。”
“如果不是你延缓了【诅咒】的生效,星域边缘的虫潮,早就一股脑涌进主星。”
“延迟到现在,就是最好的结果。”
既然叶随说,艾利维斯就相信。
他点点头,说好。
但是。
“你别想自己上赶着去送死。”
叶随试图以理服人,“军团需要我,往年清剿都是我去的。”
艾利维斯脸瞬间就冷了下来,“你自己什么时候在战场上突然睡着了,不就是在拖后腿。”
“没有严重到那种程度,我可以控制。”
“你可以控制个*,”艾利维斯已经全然不顾自己曾经的温婉形象,一个劲地拆台,“我就干脆地告诉你,研究院得出的结论就是你随时可能【冬眠】,再也醒不来,你满意了吗?”
“比你预料的时间少的多,近在咫尺,你听懂了吗?”
“你能不能开机甲出主星都是个问题,别给我逞能。”
叶随也愣住了。
艾利维斯原本也不想告诉他这件事,但是最无助,最不知道怎么办的人是他自己。
他看着叶随这么不珍惜自己,不珍惜正在流逝的每一分每一秒,就气不打一处来,但是盘踞在星域边缘的退化蜂族,是他要抓心挠肝的痛点。
要怎么办,他不知道。
“如果【诅咒】能控制蜂族,那最该上战场的是我。”
“我去,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叶随皱眉,语气也急了,“【诅咒】也是有限度的,蝶族一生中的磷粉只有那么多,根本控制不了全部的蜂族,再者,退化蜂族不断孵化,它们也会出现新的个体领导,它们会感受到外星域并不适宜生存,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挣脱【诅咒】,朝主星涌来只是时间问题。”
“而且朝政刚刚稳定,你出走是做什么?”
“叶随,你不觉得你太霸道了吗?”艾利维斯眼神犀利,盯着对方的眼睛。
叶随有些错愕,双手无意识地收紧。
“你就是把私情带进去了不是吗?在连尝试都没有的情况妄下定义,我就问,如果别人有控制蜂群的可能,你会不会让他去。”
叶随沉默了。
“你会的。”
“那为什么我不可以。”
“说话。”
“叶随,为什么我不可以。”
叶随仍然死死闭着嘴,什么也不说。
“没话说,就是默认了吧。”
“行,你可以去,我不阻拦,我和你一起去,你也别再多说。”
叶随深呼一口气,也拿他没办法,点点头。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叶随觉得有点好笑,“同意了你还觉得不好?”
艾利维斯挑眉,“你这么容易同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又在给我构思什么黑心眼。”
“真没有。”叶随坦坦荡荡,摊开手以示清白。
“那你肯定就还是有瞒着我的地方。”
“我说的没错吧。”艾利维斯冷漠道,“快说。”
其实叶随很早就想过让艾利维斯亲自上战场这件事。
军营候选三年,珀莉丝三年,六年以上的军事化训练,如果连举起枪炮的资格都没有,实在是太可悲了。
在得知外敌是被亚当斯控制的蜂族后,这个想法更甚了,在亚当斯死后,每年苏醒的蜂族幼崽都在军队可以接受的阈值以内,叶随有信心在兼顾军团的同时保护艾利维斯。
他记得艾利维斯在驾驶机甲时的酣畅淋漓,看的出他对对抗的渴望,但实现的前提是,他的绝对安全。
一开始叶随是不可能同意的,但是亚当斯的【诅咒】彻底失效,代表着这一次沉睡的蜂族幼崽将会全部苏醒,要么主星被攻陷,要么世界上再也不存在外敌,没有了使用武器的机会。
这次战争失败,虫族会灭亡,这次战争成功,虫族将不会需要【军人】这个职业,不再需要强健的雄虫前往外星赴死,为了地位和权势前赴后继,不需要雄虫交/配,被迫遭受性虐待,被囚禁在一方宫墙之内。
整个社会将会迎来一次大洗牌,性别议题会成为众矢之的。
但这并不是叶随所担心的,自己将会何去何从并不重要,这对于命不长的他来说还是太遥远了。
他在乎的是,这会是绝大多数在珀莉丝努力的学生们,最后一次上战场的机会,特别是艾利维斯。
所以,当命运的天平只有一边生,一边死的绝对选择中,他决定满足艾利维斯的愿望。
“嗯你之前在珀莉丝经常驾驶的那个机甲,我买下来了。”
“根据你的身高体型改良过,辅助功能都调整成了更适合雄虫的模式。”
艾利维斯眼睛直溜溜地盯着他,也不说话。
良久之后,才憋出一句,“我讨厌你。”
叶随笑了,“为什么?”
“你早点告诉我,我们孩子估计都能上军营候选了。”
“咳咳咳”叶随差点把自己呛死,“什么鬼”
“别咳了,”艾利维斯冷冷道,“这些事等到现在让我知道都是无用功,赶紧把药给我打了先。”
他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捧针管,红的蓝的绿的都有,骸死叶随了都。
“怎么会有这么多?”
“呵,”艾利维斯翻了个白眼,“也是,某个人受伤了也不打药,万年不变的修复剂加绷带能用一个世纪,没见过别的也正常。”
在叶随眼里,艾利维斯以前都是温暖可爱的色彩,但现在,他浑身散发着一种幽幽地、冰冷的气氛,令人心悸,本来没什么表情的自己,都时不时因为被嘲讽到露出无奈的露齿假笑。
“你之前好像不是这样的。”
艾利维斯冷笑一声,“哟,还挑上了,怎么对你你就好好受着,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不冷着点对你。”
说着,最粗的那根注射器就扎进了叶随的手臂。
“你今天敢当着我的面杀了莉莉安娜,明天就敢背着我偷人。东瞒西瞒,长了张嘴不会说话”
冰冷的液体没入身体的一刻,叶随还是会有缩瑟的。
艾利维斯的声音也渐渐小了,盯着对方手臂上紧绷的肌肉的浮起的青筋,眉头皱的更深了。
一针接一针。
叶随的唇色也开始渐渐发白,本来就有些低的体温变得更低了。
他看着艾利维斯越来越不好看的脸色,想说没关系。
下一秒对方就强势地捏住了自己的下巴吻上来。
他用力地用自己的唇齿温暖着叶随冰冷的双唇,用微热的手抚摸着叶随也开始发冷的后颈,给出一个柔和的怀抱。
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做,甚至才刚刚解除误会,焦急的事情就一个劲地往面前凑。
艾利维斯疲惫、痛苦,又珍惜着能够和叶随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
叶随处于睡眠的时间越来越长,距离讨伐蜂族的时间也越来越近。
从最开始的每天必须要睡满十二个小时,到每天只有下午落日的时候是清醒的。
艾利维斯在深夜里,在台灯下对着那张闭着眼睛的面孔深思,叶随在他住在女神蝶古堡的时间里,也是这么看他的。
他想。
这一看,就是一整个夜晚。
在天微微亮的时候,他就会跟上已经在门口等待的艾洛斯去到训练场,进行高强度的训练。
不止艾利维斯,还有卡莱特,还有许多在珀莉丝毕业后,已经成为许多雌虫军官伴侣的雄虫。
他们对突然要参与战争这件事都很不解,有很多人在第一天就离开,也有很多人在非人的训练中留下,煎熬着意志,等待着从替补成为正式军等待渺茫机会。
卡莱特有一天对他说,自己还没有准备好,等明年可以吗?
艾利维斯那时正浑身机油地躺倒在滚轮车上,给机甲死角添润滑油。
他也没有准备好,他也想要等到明年,他也觉得一切太快。
“没有明年了。”
这句话不知道是在对卡莱特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卡莱特似乎懂了什么,再也不喊苦不喊累,人也变得沉稳了很多,第一次在加练到落日,精疲力竭地躺在草地上,等待着后边的人们驾驶机甲安全落地。
背后传来沙沙的响声,他费劲地回头。
是艾利维斯。
他又是第一个,远远地甩开了后面的所有人。
在身后的人因为树枝挂伤了脸而尖叫,因为华丽的衣服被划破了而心痛,因为疲惫短暂地弯下腰歇息时,他什么也不顾,只是往前冲。
浑身都是伤口,挽起的金色长发垂落几缕,脸颊上沾满了污泥,走路也一瘸一拐地,艰难地抽气。
但只要太阳接近地平线,他就会仔细地收拾自己,在清洁室洗一个长长的澡,护肤护发一样不漏,满身香气地路过瘫倒在地的其他雄虫,湿淋淋的头发披散在严实的作战服上,从这里走回宿舍楼,正好能被还有温度的阳光和燥热的威风吹干。
只有卡莱特知道他是去见叶随的。
他走到门口才会换上一幅盈盈笑着的脸,考口却是嘲讽的话,“您这回睡的够久啊,都下午了。”
勺子递到对方嘴边,“啊,张嘴。”
叶随尝试拿过勺子和碗,“我可以自己吃的,没有残废到那种程度。”
“闭嘴,”艾利维斯微笑,“让你张嘴你就张嘴。”
叶随眨了眨眼,乖乖照做
“真吃不下了。”
叶随试图用最标准的微笑打动他。
艾利维斯皮笑肉不笑,“我一口你一口,乖乖吃。”
叶随的嘴角耷拉了下来。
谁敢信曾经珀莉丝逍遥法外的狂徒沦落到如此地步。
他欲哭无泪地咽下一口,下一勺就到眼前。
“你是不是也没吃饭,怎么吃这么快。”
“那又怎样,你必须得吃的比我多,”艾利维斯冷眼看他,“还是说你明天想晚上才醒。”
叶随不说话,装鹌鹑了
那一天来的很快。
但是艾利维斯不会再感觉到没准备好了,而是,终于到了。
他们首先驾驶航母离开主星。
这是艾利维斯第一次见到这么广阔的星域,见到太空中沉浮的砂砾,见到举着爪子遨游的太空生物。
在这之前,他的太空旅行都是在星盗飞船密闭的货物箱里,在贫民船票对应的后备箱里。
再行驶半个小时,他第一次看见了【退化蜂族】的全貌,完全失去了“人”的特征,只剩下巨大的翅膀的毒刺,凹进去的小脑袋显得格外不协调。
他尝试用精神力去控制它改道,也确实成功了。
他觉得这趟旅程或许是顺利的
机甲离舱。
这一次不再是叶随待在他的身后,拥着他操纵机甲,而是反过来。
他能明显地感受到怀里的人骨架比之前更细了,更瘦了,他用手臂帮助对方卸力,帮助对方完成更精准的射击,同时用精神力控制着疯狂涌出洞穴的幼虫。
怎么杀也杀不完。
怎么杀也杀不完。
无穷无尽,洞穴深不见底。
可是怀里人的动作却越来越迟缓。
“要不休息一下”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完这句话,不正常的体温就先透过作战服传到了他的身体上。
总是□□的后背倒下了,倒在了他的胸前,那颗脑袋无力地往一边垂下,操纵杆上总是紧握的双手现在无力地搭在了控制台上。
艾利维斯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开始狂跳。
明明说好,至少可以坚持到战争结束。
明明说好,不会有突发情况。
他现在甚至没办法送叶随去巫医手上急救,回到母舰,军队就会全军覆没。
只能往前。
只有把眼前的异种全部杀尽,才能回去。
他搂紧了怀中冰冷的躯体,全部的力气、精神都像流水一样花出去,不计后果,不计得失。
枪炮的火花像是烟花一样炸开,一朵朵,一片片。
不知道用了多久才彻底寂静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