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
塞西斯迟疑着回头,对上那双藏着惊讶的眼睛。
无形地刀刃把时间切割成许多份,短短的几秒也变得难捱。
虞庭芜的眼睫止不住地轻颤,他攥紧了被单,好半天才迟疑着开口:“……你来了。”
没有否认。
塞西斯想问,却惊觉自己毫无立场,甚至连阻拦,都毫无理由。
他艰难地挪开视线,握了下男人示好的手,一触即分:“你好。”
目睹全程的医生,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他不应该在这儿,他就应该在门外、窗外,床底下也行啊。
医生这么想着,却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眼睛,偷偷看了眼左边,又偷偷看了眼右边。
如果左边这位是虞先生的丈夫,那上将他……?
这些天以来,上将不说是无微不至吧,也能说得上有问必答、有事必应了。
而且有时候……
作为一个自由恋爱到结婚,孩子都有两个的成功人士,医生非常确定以及肯定的表示,上将和虞先生有一点超乎寻常关系的情感。
比如爱情什么的。
这就……非常……嗯,复杂了。
不过非要说的话,他支持上将。
虽然当三不道德,但虞先生住院这么久也没来的伴侣能是什么好东西?
医生理不直但气壮地歪了屁股,上将兢兢业业为国奉献十多年,不就是想要一份爱情……怎么不可以呢?
他想着,没忍住,偷偷瞄了眼病床上的患者。
病房的窗帘只拉开了一半,灿烂的金色从那一侧漏进来,将病房切割成色彩分明的两部分。
虞庭芜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在光亮里,耀眼的金色为他镀上一层暖暖的光辉。
可即便这样,也没能驱散他周身的落寞与萧索。
看起来好像也不太欢迎“丈夫”的出现嘛?
嗯,他们上将应该也不是完全没希望的吧?
突然,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医生?”
医生一惊,直接立正,大声:“在!”
“……”
“呃、”做贼心虚的医生这才意识到自己早不是军医了,现在也不在部队里了,偶尔走点神也没什么……
嗯。
他尴尬地笑了笑:“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问小鱼的身体状况。”
身为伴侣这都不知道吗?
医生暗自吐槽,眼神不自觉地飘到上将那儿。
这能不能……说啊?
塞西斯没有接收到医生的信号,他垂着眸,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
道格拉斯上午跑来说什么来着?
今天天气好像还不错。
那家古树园应该会开放吧?虞庭芜前几天说想看来着……
还会想看吗?
塞西斯嘴角绷直,不着痕迹地磨了磨牙根。
“嗯,既然家属来了,不如到我办公室去说?”医生思量再三,决定先带走这位“丈夫”。
误会啊,矛盾啊,都需要独处时间的交谈才能解决。
男人点点头:“好。”
匆匆忙忙来得人没待多久,又跟着医生出去了。
病房里一下空了下来,一时安静的过分,只剩下不知道哪个仪器滴滴嘟嘟的细响。
虞庭芜不是不想说点什么。
可是这种情况下,他除非彻底否认,否则任何别的什么都像欲盖弥彰。
弄不好还会成……隐瞒婚史、欺骗感情的“爱情骗子”。
早不来晚不来……
虞庭芜有点郁闷。
他不是没想过否认,但许崇宁做事从来稳重,不会无缘无故的来这么一茬,他那么说……只能是出了什么事。
可到底是什么事,虞庭芜却一无所知。
他承认,这些天的确有些乐不思蜀,忘乎所以,甚至险些拿出最终剧本——
哭诉着加深自己的可怜无助,明示塞西斯,他的“丈夫”已经不在了。
还好没有。
虞庭芜心情复杂,否则他都不敢想,塞西斯此刻会怎么看他。
“是真的吗?”
低哑的声音突兀地砸在耳边,虞庭芜微微失神,抬头看。
塞西斯垂着头,漂亮的金发耷拉下来盖住了额头,甚至有些碎发遮挡住了眼睛,使得那双熔金般明亮的眼睛也蒙上了阴翳,晦暗难明。
俊美的面目宛若卓越出群的雕塑家耗尽心力雕琢出来的雕塑,不苟言笑的神情宛若漠视众生的神明,让人心生惧意,不敢亲近冒犯。
已经有了结果的答案。
塞西斯反常的,不留余地地问了第二遍。
他想知道答案。
由虞庭芜亲口说出的答案。
“……”
虞庭芜难以启齿,否认在唇齿间反复辗转,揉的稀碎也没能说出口。
来的人是许崇宁,偏偏是许崇宁。
如果是别的谁,他或许还能不管不顾的赌一把。
偏偏是许崇宁。
虞庭芜呼吸不畅,撑起浅淡的笑:“嗯。”
也只说得出一个“嗯”。
塞西斯定定地看了他很久,枝节的恶念戳破了阻隔,源源不断地从深处冒出来。
他问:“……不高兴吗?”
见到心爱的伴侣,不高兴吗?
是本来就没有他描述的那样深厚感情,还是这段时间的缺席让感情变了质,或者还有别的什么……
原因?
如果……的话,会不想再维系这段婚姻吗?
这不对。
但塞西斯已经无力思考对错。
欲念横生,恶意不休。
他……想要拥有,想要独占。
“……”
沉默成了令人煎熬的焰火,灼烧着心头,蒸出浓烈的阴郁。
“没有。”
良久,虞庭芜眼睫轻颤,轻声回答:“没有不开心。”
他抬起头,视线相接的那个瞬间,漆黑的瞳孔微微颤抖。
“我只是……有点困了。”
“……”
塞西斯觉得那股阴郁涌了上来,堵在喉头,挤压着呼吸道,营造出近乎窒息的错觉。
“好。”
嗓子干涩涩的疼,塞西斯忍耐着,语调冷静且平稳:“那你先休息吧。”
他后退半步,转身离开前,视线控制不住地落在虞庭芜捏紧被角的手上。
仅仅只是片刻停顿。
“塞西斯。”
塞西握着门把手,握紧了,防滑的纹路嵌入掌心,生出钝钝的疼。
没有回头。
虞庭芜皱起眉,情绪跟着低落下来:“下次见。”
“……嗯。”塞西斯短促地应了一声,开门离开。
[Master?]
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塞西斯挡住小机器人想偷看的眼睛:“走吧。”
[虞先生是需要什么吗?交给我就可以,Master还是回去陪着虞先生吧?]
小机器仰起脑袋,巴巴地看着塞西斯。
“他累了,需要休息。”塞西斯抬腿,推着小机器人离开病房门口。
塞涅斯试图阻止,伸长机械臂抱住塞西斯的小腿上,整个机都挂了上去。
没用。
Master貌似铁了心要离开。
为什么?
这几天不好好的吗?它都以为Master能诚实坦然的接受自己的内心了。
塞涅斯既不知道前几天是什么促进了Master放下“矜持”,主动像虞先生示好,也不知道此刻Master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改变想法,一夜回到解放前——
过去虞先生休息可不见Master离开!
分明都是寸步不离地守在身边的!
[(T^T)]
[Master!Master!是因为刚刚进去的那个仿生人吗?]
塞西斯脚步不停,带着树袋熊一样的小机器人进了电梯。
很巧,电梯内部一个人都没有。
尽管从头到尾,塞西斯的神情、动作都没有任何变化,但塞涅斯没有错过提起那个仿生人的瞬间,Master失常的心率。
虽然塞涅斯从始至终都守在门外,可屋内的情况它一点没错过。
那位姗姗来迟的仿生人,就是虞先生的“丈夫”。
它在这段时间没有闲着,早把人查了个底裤朝天。
哼哼哼,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
[许崇宁,仿生人男性……]
塞西斯脸色微变,厉声制止:“塞涅斯!”
[M、Master?]
“谁允许你随意调用他人数据?”
塞西斯捏着小机器人的脑袋把它从自己小腿上扯下来:“塞涅斯,你是不是看那些垃圾数据把脑子都看坏了?基本定律忘干净了吗?!”
塞涅斯瑟瑟发抖,它的确有点太得意忘形了,竟然这么傻愣愣地舞到Master面前。
塞涅斯超强的检索与计算能力,注定了在科技高度发达的现今,任何存在于“网络”的人,在它面前都是一张白纸,没有任何隐私可言。
它不在乎道德法律,塞西斯却不能纵容它。
即便是为了他,也不行。
[对不起,Master]
塞涅斯小心翼翼地道歉:[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塞西斯不为所动:“关闭域网。”
[Master!我真的知道错了!!]
智能意识体可以在网络中自由转移,域网的关闭等同于切断它所有道路,如同关紧闭般,蜷缩在狭小的黑匣子中。
没有智能意识体不惧怕这样的惩罚。
塞西斯的手掌压在塞涅斯头上:“12小时。”
这已经是最低程度的惩罚了。
[(T^T)]
[服从您的命令,Master,12时后见。]
它说完,小机器人眼里的光亮逐渐消失,被关进“小黑屋”的前夕,它没忘记改变小机器人的形态,方便塞西斯提走。
二头身的小机器人把自己团巴团巴,折叠成类似与手提包的模样。
塞西斯揉了揉眉心,忍不住叹气。
……
病房里的灯关了大半,只剩下床边的夜灯亮着,照在床头,晕染出一片朦胧安宁。
许崇宁关上门,顺便把干扰器贴在门上,仍没放心,到了病床边又放了两个,才伸手拉过一边的椅子。
还没坐下,就听见冷冷的声音:“不许坐那个椅子。”
“……看见我这么不高兴?”许崇宁看了眼闭着眼睛的虞庭芜,没跟孕夫计较,重新到另一边找了个椅子拖过来坐下。
“……”
“你都说话了,现在还装睡,不合适吧?”
“……”
“虞庭芜。”
虞庭芜慢腾腾地睁开眼,黑漆漆的眼睛里一片阴霾:“为什么?”
“为什么?哼,我也想问啊?”许崇宁阴阳怪气地重复,“当初到处都传他死了,你查出来怀孕,阿妈眼泪都要流干了,怎么劝你都不听,倔,不顾自己的身体非要留下这个孩子。”
“我说算了,人都不在了,总要给你留个念想。反正你在阿契斯星,我能给你提供安全的环境、好的医疗照顾,总不会让你出现意外。”
许崇宁越说越气,他来得匆忙,在外一向一丝不苟的头发都散乱着,垂了几缕在额角,显出几分狼狈。
“结果你呢?你还当自己和过去一样是不是?你现在的身体还能照顾好自己吗?”
“连自保能力都没有了,还跑到这种地方来?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你死?!”
虞庭芜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阿妈抱着他,眼泪滴进衣领里,淌在脖颈里的感觉仍记忆犹新,他知道自己的选择伤了阿妈的心,却始终没办法说服自己。
虞庭芜不说话,许崇宁的怒火也跟着没了发泄的出口,他泄了气,依在椅子上:“小鱼,就非得在这种时候来这儿吗?”
“如果你健康,我和阿妈都不阻拦你,可是你看看,你现在还有力气周旋,去解决找上门的麻烦与危险吗?”
许崇宁深深看着他:“摩多星遇袭的事情,报道传遍了整个帝国,阿妈真的很担心。”
“我不明白,新闻里报道的清清楚楚,他现在活得好好的,你为什么非要到追着他过来?”
感受到虞庭芜不善的目光,许崇宁吸了口气:“我也不是不让,但你好歹等孩子出世,身体养好了再来啊?就真的那么迫不及待吗?”
“是啊。”虞庭芜苦笑,“就是那么迫不及待。”
那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虞庭芜忍不了。
他想知道那些报道里,影像里的人还是不是塞西斯、是不是他的爱人。
虞庭芜要亲自确认,确认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的一切一切。
要亲眼看着他的模样,要亲耳听见他说话的声音,要亲手触碰……属于他的体温。
才能真正……安心。
许崇宁无法理解,所谓的爱,不也就是身体分泌出来欺骗头脑,迷惑理智的激素吗?虞庭芜怎么会被迷成这样。
“早管不了你了。”许崇宁把从医生那里拿地报告甩在病床上,“自己看,晚上你自己和阿妈解释——反正我已经把结果全传给阿妈看了。”
虞庭芜捏住报告的一角,却没看:“哥,说这么多,好像都和你冒充我丈夫没关系吧?”
这些天里,塞西斯的转变虞庭芜一清二楚,只差一层窗户纸的关系,却因为许崇宁的出现急转直下。
“……”
许崇宁的眼神在某个瞬间变得凌厉,他仍旧衣着普通,模样尘朴,却莫名透出股瘆人的气息。
“编号I9067处决行动——塞西斯赫菲斯托斯记忆清除手术。”
虞庭芜对这并不意外,塞西斯醒来,却没有联系他的时候,他心底就有了答案。
“这是由编号为S0017的废案衍生出来的处决。”许崇宁拿出藏在衣服夹层里的红色小方块,通过声纹、指纹、虹膜三道生物信息,才成功打开。
只有骰子大小的方块亮起羸弱的光,投影出一张模糊的绝密档案,这份档案最下面签满了鲜红的名字,他们都是参与这场审判的处决者。
红方块仅仅亮起30s,就猝然熄灭,彻底报废。
可30s已经足够漫长,能让虞庭芜把报告上的每个字都刻在心尖,留下一道道无法愈合的伤痕,尽是淋漓鲜血。
【经“宙斯”计算,判处塞西斯赫菲斯托斯以下刑法:
“新生”、“教育”、“造神”
请处决人表态:】
形形色色的名字,有虞庭芜知道的,也有虞庭芜不知道的,他无法自控,生出强烈地呕吐欲。
他那样清晰地知道,简简单单的三个词下究竟代表着什么。
新生——全记忆清除术,受术者犹如新生婴儿,一无所知
教育——脑机芯片植入术,受术者丧失独立人权,成为彻底的,只服从指令的人体机器。
造神——将无自主意识产物推向民众,塑造为精神乌托邦中的标杆与神明。
一个被完全控制的帝国荣耀,将会成为他们手中最好的武器。
虞庭芜咬紧牙关,逐渐弥散在口腔里的血腥气逼出强烈的酸涩,让他的视线几度模糊。
藏在背后、少有人知的帝国影子做出任何违背人伦的决策,他都不意外,但是……
但是!
【首席处决人:托拜厄斯。赫菲斯托斯】
那是塞西斯的……
亲生父亲!
许崇宁:“你想知道他的罪名吗?”
虞庭芜呼吸急促,他攥紧了右手,却还是没能控制着自己从那种强烈的窒息感中逃脱。
直到此刻,他终于读懂了,那天的午后,塞西斯撩起他耳边碎发,轻声呢喃的一句话。
——“虞庭芜,如果有一天,塞西斯不再是塞西斯,就请你杀*了他吧。”
塞西斯……不再是塞西斯。
他早对自己可能遭遇的处决心知肚明。
虞庭芜听见许崇宁近乎残忍地答案:“与仿生人接触过密,政治意向摇摆。”
“塞西斯身上,最大的破绽,是你。”
许崇宁于心不忍,但这些话,他不说,迟早会酝酿成千百倍的痛苦吞噬掉所有人。
“他们不允许一个对仿生人动心了的帝国上将存在。”
除了处理塞西斯,他们当然更想处理“引起”这一系列矛盾的导火索。
不过是因为过去的塞西斯足够谨慎,扫尾扫得干净,那些人查来查去,都也只知道塞西斯爱上了个仿生人,其他的一概不知。
但摩多星是赫菲斯托斯家族名下的产业,再怎么防范也不可能逃过那群人的监视。
“即便进行了记忆清除,他们也没有彻底放下心,已经有人在怀疑你的身份了。”
“如果你想在摩多星好好待下去,那么你就需要一个丈夫。”
“毕竟上将喜欢的人可能是仿生人,却不可能是一个早就有家庭和伴侣的仿生人。”
帝国荣耀塞西斯,总不可能去当三吧?
这样的烟雾弹,足以让那些人不再把虞庭芜和塞西斯记忆清除前的爱人联系到一起。
“你也不想塞西斯再次被处决吧?”
虞庭芜紧咬的牙关松开:“难道没有我,他们就不会做这一切吗?”
当然不是。
“哥,你是在用塞西斯的安全警告我,好让我主动回阿契斯星吗?”虞庭芜的眼神在眨眼间变得坚定,“你怎么能把政治那套玩在我身上呢?”
许崇宁的眉宇间折出一条深深的痕迹,他无可奈何地叹气:“你现在又能帮他多少呢?”
“那也比让他一个人要好。”
“……早知道没用。”许崇宁站起身,“随便你,反正,阿妈在等你回家。”
虞庭芜微微垂头,看着手中的报告:“我当然会回家。”
带着塞西斯一起,回去见阿妈。
……
“砰!”
道格拉斯第二十八次被撂倒在地上,他望着训练场灰扑扑的天花板,彻底没了挣扎起来的心气儿。
“……”
塞西斯抬手擦掉额角的汗,他走到道格拉斯身前,神情冷漠:“起来。”
“……”
道格拉斯眼一闭,装死。
塞西斯不强迫他,只是一圈圈拆开手上的绷带,往外走。
“等等!”道格拉斯一骨碌坐起来,过程中也不知道扯到哪里的伤口,疼的他面目扭曲。
“你去哪?!”
塞西斯脚步微顿:“训练新兵,这不是你邀请我来的目的吗?”
道格拉斯略微有点心梗。
不知道是哪位神仙触怒了塞西斯,从十天前他回到驻扎军起,他全身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压迫感。
这股低气压持续到新兵训练里,那群新兵蛋子哪里受得了,一天下来个个跟死狗一样趴在地上,还是他、洛文,还有几个教官一一把人拖回宿舍的。
偶尔来那么一两天高强度训练倒也没什么,但是扛不住塞西斯每天都这样啊!!
他是想要一群能力出众的新兵,不是想要一群趴在地上要死不活地喘着粗气的死狗啊!!
道格拉斯观摩了好几天,终于没忍住提了一嘴。
于是操练的人加了一个。
道格拉斯憋了好多天,终于还是不怕死的问了:“塞西斯,你到底怎么了?”
“……”
空旷的训练场寂静无声——前几天倒是也有人来围观,只是么,道格拉斯倒下了,塞西斯就会随机点场上的人来对练。
“喂,你这不顺心就往死里练的脾气到底是跟谁学的啊?”
“谢景?”
道格拉斯大咧咧坐在地上,揉了揉发酸的脖子:“你别不说话啊,谢景是你老师,我是谢景同期,怎么也算你半个长辈吧?”
“有什么不高兴地跟我说说?”
塞西斯回头斜了他一眼,仍旧没开口。
“……好吧,锯嘴葫芦。”道格拉斯悻悻然地叹了一句。
军部的事情?不会吧,那群老东西应该还没打算让塞西斯那么快回去。
那还能是什么事——
不会是他天天骚扰人来训练,所以蓄意报复吧?!
不不不,塞西斯要是不想来,谁还能强迫他吗?
……啊,等等,这些天,塞西斯晚上好像都没有亮白昼灯了?
“!”
该不会是吵架了吧?!
道格拉斯一边想,一边打量着塞西斯。
嗯,什么都看不出来。
但是这些天驻扎军也没收到“谢礼”,塞西斯晚上也没有煲电话粥了,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有可能啊!
“塞西斯啊。”道格拉斯从地上爬起来,他抬起手,想拍拍塞西斯的肩膀,手抬到一半,被熔金般的眼眸扫了一眼,又默不作声地放下了。
他顺便在汗透了的白色背心上擦了两下,留下好几道灰扑扑的印子。
“感情上的问题,闷着冷战可不行啊。”
“?”塞西斯眉心收拢,难以理解地看向道格拉斯。
什么鬼?
他刚刚应该没打道格拉斯的脑袋吧?怎么就精神错乱了?
“咳咳,你跟那个,闹矛盾,你别跑这么远,人万一想哄哄你,都找不到人,是不是?”
“哎呀,你们年轻人,谈点感情就是风风火火,沉不住气……”
谈点感情?
他和谁谈点感情?
人家有丈夫,有即将出世的孩子,他能和对方谈什么感情?
最可笑的是他竟然臆测那个不出现的“丈夫”是不在人世了,还觉得自己……
什么?
塞西斯表情倏得沉了下去,他磨了磨牙根,转头看向道格拉斯时,唇角微微扬起:“道格拉斯中将。”
“我觉得您还能继续练练,您觉得呢?”
道格拉斯眨眨眼,再眨眨眼,双腿一蹬,直接倒地不起。
塞西斯看着地上僵直的道格拉斯,没半点尊老爱幼的想法,踹了踹他的小腿:“别装死,起来。”
“不起。”道格拉斯闭紧眼,什么脸皮都不要了,赖在地上一动不动,“你自己找个镜子看看,你笑起来多瘆人,我被吓死了。”
“……”
道格拉斯仗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还不忘当那个苦口婆心地劝和人:“我跟你说这些也是为你好啊,一段感情要走得长远,总要互相包容包容。”
你连他有孩子都不介意了,这会儿还耍什么脾气呢?
道格拉斯在心底蛐蛐了两句,没敢说出来。
“……”
塞西斯的眉头皱得更紧:“不要胡说,我和他什么都没有。”
“不是,我有说是谁吗?”
道格拉斯睁开眼,瞄了眼塞西斯的表情,他舌头发痒,实在控制不了,卷起来贱嗖嗖地吹了声口哨:“说给叔叔听听呗,是谁啊?”
“……”
塞西斯冷着一张脸,他的确很想堵住道格拉斯的嘴,但道格拉斯的确能算是他半个长辈,他做不出这种事。
他咬紧牙关,转头就走。
“别去折腾那群孩子了。”道格拉斯躺在地上喊,“他们的确还差点东西,也没必要往死里训啊。”
“给你放假,成不成?你看你,来摩多星是度假的,结果天天都在驻扎军不回去。”
道格拉斯想了想:“核心区那边的破损好像修得差不多了,你不回去看看吗”
“有什么好看的?”
当然有好看的,比如某个黑眼睛黑头发,怀着孩子的孕夫?
道格拉斯瘪了瘪嘴:“听说有些官员仍旧有歧视仿生人的观念,在应该给得待遇上为难或者克扣,你要不微服私访一下?”
“诶,有些仿生人啊,柔弱,身边又没人陪着,要是碰到点事情,投诉无门,多可怜啊。”
“……”
道格拉斯话语里的指向性太明显,塞西斯几乎是下意识想反驳有人陪,却又默默咽下去。
真要说了,指不定道格拉斯又要怎么曲解。
话说……
真的有人陪吗?
虞庭芜的那个丈夫……来得那么匆忙,应该很忙吧?
后面会不会又留虞庭芜一个人?
不不不,出了这种事,对方应该不会再把虞庭芜独自留在这儿了吧?
或许会带着虞庭芜离开摩多星也说不定。
……不对。
他想这些做什么?
他又是什么立场和身份?
朋友吧。
塞西斯听见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冒了出来。
他是虞庭芜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呀。
关心朋友,是理所应当的事呀?
“塞西斯上将,为人民服务下呗?”道格拉斯见人虽然没有答应下来,但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干脆又拱了一把火进去。
“……无聊。”
这种事情自然有检察官去督办,哪里需要他?
塞西斯不想再听道格拉斯的废话,抬脚离开。
道格拉斯贴着地面,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直到消失不见。
他抽了抽鼻子:“洛文啊,你还要看多久的戏啊?”
哒哒的脚步声近了,洛文走到道格拉斯身边,蹲下来:“您不应该劝上将去和那个仿生人接触。”
“嗯?哪个仿生人?我有劝吗?”道格拉斯矢口否认,“快快快,扶我起来,我得好好休息下,晚上还要去抬学生呢。”
洛文冷冷看着他浮夸的演技,说:“上将已经走了。”
“走了?”道格拉斯干脆利落地爬起来,同洛文对上视线,“真走了?”
“嗯。”
“也好,你看看塞西斯上将多辛苦,全年无休的忙碌,好不容易休一次假吧,还要来操练新兵,多不容易,是不是?”
洛文:“……”
休假还要训练新兵,又是因为谁呢?
道格拉斯毫不心虚,用力拍了拍洛文的肩膀,在上面留下两个颜色鲜明的灰手印:“我年纪大了,实在不行了,今天晚上的训练就交给你了,我非常非常的信任你。”
他说完,没给洛文反驳的机会,起身就走。
“……”
洛文盯着肩上的灰扑扑的印子,有那么点无语。
道格拉斯中将,出了名的老滑头,说东就扯西,说西就扯北。反正句句有回应,话一箩筐,却半点有用的信息也没有。
洛文拍掉肩上的灰,就是不知道,如果上了刑场,还能不能这么嘴硬。
……
算下来,塞西斯已经有半个多月没回来了。
塞涅斯自诩全能型智能意识体,在Master回家前就把整个房子打扫了一遍。
它也不知道是在哪学得,很有仪式感地操控两三个小机器人排排站在院子门口夹道欢迎。
[欢迎回来,Master!]
塞西斯停在门口,庭院的栅栏门自动打开,他却没第一时间进去,而是回头看了眼。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道路两边的公用灯亮着,吸引了些不知名的蚊虫。
他看了几眼,视缓慢挪移。
没有亮灯。
[虞先生没有回来。]塞涅斯插嘴说了一句,它想起了自己的禁闭生涯,又飞快地补充了一句:[是门口电子眼的记录!我没有调用医院的监控!]
“我不想知道这个。”塞西斯神色冷淡,推门进去。
塞涅斯不敢接话,只是操控着小机器人“嘿咻嘿咻”地关上门,轮轴骨碌碌地转动,让它跟上塞西斯有些太快的步伐。
肚子里空落落的,塞西斯走到厨房看了一眼。
冷藏柜里空空如也,邻居曾经送来的小蛋糕早就吃完,只剩下满满当当的营养剂。
塞西斯的味觉天生比别人要敏感,对正常人咸淡合适的味道,在他嘴里就成了有些难以忍受的重口味。
营养剂这种寡淡且高效的食物其实很适合他。
只是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寡淡的液体从口腔滑进喉咙,他略微的,不太习惯。
[Master?]
小机器人攀着厨房的门框探头进来,塞西斯在厨房里停留的时间远超正常情况,塞涅斯不由得有些担心。
塞西斯捏着营养剂的手停顿,没有表情地喝完剩下的营养剂,走了出去。
“什么事?”
[刚刚收到了摩多星修缮金额使用明细,您要看看吗?]
摩多星是赫菲斯托斯家族名下的产业,等同于属于塞西斯。
不过,不过塞西斯是从来不关心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但塞涅斯惦记着道格拉斯说的那些话。
Master都回来了,说明也不是……完全没想法的吧?
它悄悄审核了一遍,把某一项数据提到了最前面。
身为智能意识体,塞涅斯还是不太理解Master为什么会在虞先生的丈夫出现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在它熟知的法则里,更为强大的雄性才能拥有配偶权,在这方面,人类和动物也许有细微的差别,但是并不多。
塞涅斯在这十天拟合了上千次,确定那位丈夫能胜过Master的概率不足0.01%。
这种可以说是必胜的局面,它想不到Master有什么后退的理由。
“嗯。”塞西斯应了一声。
塞涅斯积极地打开投影,投发数据。
显然,以及必然,不是因为Master对虞先生不感兴趣了。
塞西斯不知道塞涅斯又在盘算什么,他翻看着数据,在第一页末尾看到了熟悉的地址。
帝国的每个星球每年都会征收公民5%~15%的净年收入,这项资金保证公民在帝国领土内的人身与财产安全。
如果发生类似摩多星这样的事情,当地星球不仅要承担伤亡人员的医疗费用,还要对损失的财产进行评估,根据损伤情况赔偿3-5倍。
前面的数据都还算正常,唯独这一行,赔偿金额连最低门槛都没有。
塞西斯稍稍算了下,只赔偿了损失的50%。
“负责这项工作的人是谁?”
塞涅斯很快翻出名单:[托雷加尔斯]
塞西斯的眸光很冷,透着股令人胆寒的可怖:“让他重算——如果他想要尝试下监狱里的铁床,他可以继续中饱私囊。”
[好的,Master]
塞涅斯的绿豆豆眼亮了亮:[我可以督促他完成这项工作吗?]
塞涅斯的督促,总伴随着些非常规手段。
欺负Master的心上人,总要付出点代价不是吗?
“嗯。”
塞西斯不再往下看,关掉投影,上楼。
[Master,古树园的园长听说您上次没能成功游园,送来了两份邀请函。]
两份邀请函。
塞西斯的思绪毫无征兆地中断了片刻,他想起他和虞庭芜的约定,想起他说改天再来看。
已经没有用了。
塞西斯闭了闭眼:“退回去吧。”
[啊?Master,不要这样呀,我也没见过古树园,要不您带我去看吧?不过智能意识体好像不需要两张票,要不送一张……]
“……塞涅斯。”塞西斯捏了捏眉心,他拉开厚重的窗帘,任由月光洒满整个房间。
“把邀请函送给虞庭芜。”
[(*^_^*)]
[Yes!Master~]
然而下一秒,塞西斯又泼了盆冷水下来:“两张都送给他。”
[???]
“执行命令。”
塞涅斯不想动,两张都给,那如果虞先生邀请了那个许什么东西怎么办?
书上说,人类之间的感情是需要时间培养的,Master怎么能把机会让给别人!
它还想争取一下,但塞西斯只是一个眼神扫过来,它就默默闭上了嘴。
[好的,Master。]
“呲——”
刹车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塞西斯几乎是本能地低头看。
黑色的航行车停在对面别墅的院门口,驾驶位上的男人率先下了车,紧接着,是从副驾上下来的虞庭芜。
十天没见,虞庭芜看起来还是那样,脆弱纤细,令人担忧。
他一只手摁在小腹的位置,宽松的衣服被压出明显的弧度,圆润的,一眼就能让人知道里面孕育了生命。
塞西斯静静看着许崇宁绕过车头走过去,同虞庭芜一起,并肩回家。
额角的青筋不受控地突突直跳,带来无法忍受的痛,塞西斯盯着那两道般配的身影,只觉得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冒出强烈的苦涩感。
苦的要命。
让他想起那些甜腻腻的小蛋糕。
一点点想念。
塞西斯看着许崇宁开了门,低头说了句什么。
虞庭芜偏头看许崇宁,轻轻点了下头。
更难受了。
塞西斯抬起手,摁住了失常的心脏,他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去稍稍检查一下。
不然怎么会……这么难受呢?
塞西斯轻轻喘息,呼吸间的热气在玻璃窗上晕染出一层薄薄的白雾,他眼也不眨,看着许崇宁和虞庭芜一先一后的进入房间,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我果然……”
对面的窗户亮了起来,塞西斯喉咙发堵,他拉上窗帘,不再继续看。
“我果然很讨厌他。”
不然这么会仅仅只是看见,就那样的难受不适?
第24章 拒绝、又是拒绝怎么会对一个有伴侣的……
清晨明亮的光线弥散,塞西斯上身赤/裸,抓着水管给枯黄的草坪浇水。
汗水与水雾混合,顺着肌肉的纹理流淌,隐没在深色的皮带里,没了踪迹。
神经里还残存着模糊的疼痛,超负荷的训练让肌肉酸胀不已,塞西斯调了下水流速度,换了只手。
“吱嘎——”
栅栏门推开的声音不算大,却没有逃过塞西斯的耳朵。
出水口在某个瞬间被压扁,均匀的水流“呲”的一下成扇形飞溅出去,把草坪没能覆盖到的鹅卵石路淋出深色。
冷水浸透了捏着水管的手,连骨头都被冻得发疼,塞西斯却恍若未觉,看着许崇宁从那扇门里出来。
许崇宁关上门,回头准备离开时,正巧看见院子里的塞西斯。
他先是一愣,随后礼貌性地笑笑。
“……”
塞西斯垂了下眼,压在胶皮水管上的拇指松了几分力气。
目睹全程的塞涅斯:[(艹皿艹)]
笑什么笑?正宫了不起啊?!
塞涅斯捏紧机械小拳头,恨不得能跑出去给许崇宁一拳。
什么人也敢在它Master面前耀武扬威!!
塞涅斯气归气,但看了眼背过身去浇另一边的Master,也只能安安静静地待在原地。
虞庭芜肆无忌惮地把窗帘拉开了点,低头看着塞西斯高大挺拔的身影。
清晨的阳光洒在他那张冷峻的脸上,水珠沿着脖颈滚落,在饱满的胸肌上留下湿滑的痕迹。
那不是一具完美无瑕的身体。
蜜色的肌理上覆盖着层层叠叠的伤痕,是虞庭芜没能参与过的惨烈。
抓着窗台的手指细微的痉挛起来,带起密密的痛。
“……”虞庭芜咬了咬口腔的软肉,拉上窗帘,下楼。
庭院的草坪足够大,塞西斯花了半个小时,也只浇透了门前一块区域。
这种事情,不仅没能让他静心,反而更烦躁了。
塞西斯抬起湿润的手掌,将凌乱湿润的碎发捋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决定再回去练两个小时。
“塞涅斯。”
小机器屁颠颠地跑过来:[Master~]
他没理会小机器人的谄媚,直接把水管丢给它,转身回屋
“塞西斯!”
脚步微微一顿,塞西斯握着门把手,仅仅只是片刻的犹豫,熟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塞西斯!等一下。”
现在装听不见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Master,虞先生在喊您耶。]
塞西斯回头看了眼火上浇油的塞涅斯,松开门把手,走出去。
他没开门,隔着三两步的距离看黑色栅栏门外的邻居。
虞庭芜穿着身浅色的居家服,宽松的衣衫遮住了小腹的弧度,柔顺的长发散乱着,披在身后,几缕碎发被风吹得扬起来,被日光折射出不一样的光彩。
他这副模样仿佛是一醒来就匆匆忙地赶来,脚上还踩着双毛绒绒的拖鞋。
冲刷过灰尘变得浑浊的水流淌过鹅卵石的缝隙,染黑了白色拖鞋的绒毛。
塞西斯没忍住多看了眼,没能被包裹住的脚后跟不知道是不是被冻到了,透出淡淡的红。
“……”
塞西斯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移开视线。
栅栏门的菱形结构把虞庭芜的模样分割成几个部分,空间上的隔绝像一种更为强力的提醒,让他应该清醒地保持应有的距离。
无论是肢体,还是心理。
“塞西斯,”虞庭芜凑得很近,他握住栏杆,那双黑得透亮的眼睛背框在狭小的菱形里,盛着灿烂的金色。
塞西斯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那么专注的神情,就好像眼里、心里都只有他一样。
错觉。
“……嗯。”
只是错觉而已。
塞西斯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在听。
“你送我的天文望远镜好像出了点问题……”虞庭芜抿了抿唇,神色歉疚,“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早上起来检查的时候就发现,……目镜?”
他不确定,干脆直接描述具体的问题:“是镜头视野的边缘出现了一些残缺。”
“对不起,我……”
塞西斯敛眸,不再看虞庭芜的脸,冷淡开口哦:“那是送给你的东西,无论你怎么处理,都没必要同我道歉。”
“我……”
虞庭芜紧张地握紧了栏杆,眼神里多了几分无助与不安:“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塞西斯不想听他道歉。
尤其是为了这样无关紧要的小事。
如果换做是许崇宁,虞庭芜还会这样充满歉疚吗?
应该不会。
伴侣之间大概是不需要那么客气与抱歉。
虞庭芜的声音渐渐消失了,他纠结着,不知道应不应该把剩下的话说出口。
空气一时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水流汩汩喷洒在草坪上的声响。
塞涅斯一心二用,紧张得恨不得冲过去代替Master和虞先生说话——
它可是看了200G的电影电视剧小视频!肯定比Master更会说话!
可惜,它有贼心没贼胆,只能为Master的不解风情哀婉叹息。
“……塞西斯。”
不知道过了多久,虞庭芜终于鼓起勇气:“能请你,帮我看看……怎么才能修好吗?”
塞西斯终于抬眸,熔金般的眼眸深邃,日光落在里面,仿若坠入深不见底的寒潭,被吞噬的尸骨无存。
虞庭芜无意识地屏住呼吸,指尖因为太用力,挤压出不正常的白色。
塞西斯扫过他咬的没了血色的唇,说:“只是很小的问题。”
“箱子里有备用的目镜,换一片就行。”
塞西斯转头看了眼塞涅斯,前院的草坪早被浇透了,它还举着水管一遍又一遍淋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它想在这儿上演一出水漫金山。
“星网上有很多教程视频,跟着换就行,很简单。”塞西斯停顿片刻,“塞涅斯,下载替换目镜教程视频发送给‘虞庭芜’。”
塞涅斯关闭水阀,绿豆豆眼直勾勾盯着塞西斯。
为什么要发教程!
为什么!!
明明是那么好的……近距离相处的机会!
Master怎么可以这么不解风情!
这让虞先生怎么想!
塞涅斯疯狂咆哮,但顶着Master冷冷的目光,它一句胡话都不敢说。
[^_^]
它用了个已经被星网曲解为阴阳怪气的表情作为回复:[好的,Master。]
不过十来秒,塞涅斯就心不甘情不愿地完成了指令:
[发送完毕,请注意查收。]
塞西斯终于回头看向虞庭芜:“好了。”
“……”虞庭芜张了张嘴,眼底的失落几乎快要溢出来,“好、好的,谢谢您。”
这一次,塞西斯没有纠正那个“您”。
“……”
虞庭芜没走,塞西斯就那么站着等。
风徐徐吹过,枝叶摩擦的细响连绵,成了寂静里唯一的背景音。
良久,虞庭芜终于鼓起勇气,又一次问:“如果我没能安装好,能麻烦您吗?”
“不会的。”塞西斯没留任何余地,“你能独自安装好,那么就能完成更换部分零件。”
还是拒绝。
虞庭芜脸上的笑变得勉强,他慢慢松开手,后退半步,毛绒拖鞋正巧踩在小小的水洼里,溅起点点泥泞,落在他裸露在外的脚后跟上。
虞庭芜恍若未觉,轻声道谢:“好的,谢谢您。”
“再见。”
塞西斯脸色如常:“再见。”
虞庭芜的步子很慢,修长的身影渐渐走远了,显出过分的纤细与瘦弱。
怀着孩子……这么瘦真的没问题吗?
浅浅的忧虑一闪而过,塞西斯抿紧唇,最后也什么都没说。
[Master。]
塞涅斯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了过来,它仰着头,故作无辜地看向塞西斯:[虞先生好像有点伤心。]
“……”
塞西斯擦去手背的水珠,往屋里走。
[Master!虞先生伤心了!]
塞涅斯不死心,提高音量:[您知道的!我的情绪分析从来没有出过错!]
[医生说过,孕夫要保持身心愉悦!]
塞涅斯的豆豆眼翻了翻,模仿出肯定的表情:[您这样是不对的!]
应该好好和虞先生说话,贴心地提供帮助,慢慢走进虞先生的心里。
至于那什么丈夫?
婚姻关系又不是不能解除。
再说了,它还可以偷偷套麻袋,先这样,再那样……直接让虞先生的婚姻状况变成——
丧偶!
桀桀桀!!
“塞涅斯。”塞西斯重重拍了两下小机器的脑袋,金属碰撞的疼痛让小机器人猛的捂住脑袋。
[T^T]
[为什么打我?]
“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塞西斯低声警告,“不允许在战场以外的地区违背机器人三定律。”
他关上门,不算威胁地威胁了一句:“或许你想好好学习一下帝国宪法?”
[……Master,您怎么能这样?]
塞西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径直上楼。
他当然知道……
虞庭芜伤心了。
但是、但是现在就撇清关系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如果等到关系更亲密的时候,等到虞庭芜完全信任他、依赖他的时候,那些丑恶的、不堪的情绪被披露,又会造成多大的伤害呢?
……
[欢迎、回家!]
开门声刚刚响起,鱼鱼就凑了过来。
危险来临的时刻,它被“赶走”过一次,这件事似乎在它的程序里留下不好的印记,让它变得格外粘人。
鱼鱼小心抱住虞庭芜的小腿,抬头看他:[小鱼、欢迎回家。]
它说完,忍不住探头往外边看了两眼:[塞西斯、塞西斯……]
鱼鱼说不清楚,虞庭芜也知道鱼鱼想说的是什么。
它想问:塞西斯为什么不回家。
明明那么短的距离,塞西斯为什么总不回家。
虞庭芜垂眸,心想,不仅不回家,还拒绝他。
那么冷漠无情的拒绝他。
虞庭芜摸了摸胸口,感到了钝钝的疼。
他总是自欺欺人,告诉自己没关系,不就是失忆了吗?不就是忘记他了吗?
塞西斯还是塞西斯,他能让塞西斯爱上他一次,总能有第二次。
但他还是忍不住……难过。
塞西斯怎么会这么冷淡地对他?
他慢慢蹲下来,眼神哀怨:“因为他是笨蛋。”
鱼鱼歪了下脑袋:[]
“找不到回家的路的笨蛋。”
[啊……]鱼鱼在屏幕上刷出个担心的表情,它抓着虞庭芜的手:[走、走!]
走,我们去把他带回家。
[我很想、很想塞西斯。]
鱼鱼说:[也很想塞涅斯。]
[小鱼一定……一定,]鱼鱼绞尽脑汁地处理自己的语言功能,[一定和鱼鱼一样。]
和鱼鱼一样思念塞西斯和塞涅斯。
[不要生气。]
[带回来。]
不要因为塞西斯笨笨的就生气,要把他们带回来。
虞庭芜一愣,最后没忍住笑了。
“好的。”他说,“我会把他们带回来的。”
只是被拒绝了一次而已。
虞庭芜想,他怎么就变得这么娇气,只是被拒绝一次就受不了了?
以前、更久以前,被塞西斯冷若冰霜的拒绝了那么多次,他不都面色如常的纠缠上去了么?
……
汗水随着大动作被猛地挥洒出去,塞西斯眼光狠厉,在粒子炮发射之前,直接将已空地枪管塞进蓄能完毕的粒子炮里。
一旦粒子炮发射,这样近的距离,炸膛必然会导致同归于尽。
只是短暂到不足一秒的犹豫,塞西斯手里地短刀就直接割断了对手的喉管。
大大的“Win”出现在视网膜内,荒芜的沙漠与满地的残骸逐渐消失,塞西斯抿紧唇,努力调节过快的呼吸。
“叮咚。”
“叮咚。”
“叮咚。”
……
消息提示音接连不断地响起,塞西斯趁着喝水的间隙,打开看了一眼。
是刚刚联机的对手。
[djys:哥们,你抽什么疯?]
[djys:哥们,你是真人吗?]
[djys:哥们,开挂是要被永封的]
战场模拟不仅可以由AI生成对手,还可以*选择联机。
而这个ID为“芜”的账号,从中午开始,就没完地从积分排行榜的第一名往下挑战。
战争从不容许被拒绝,拒绝等同于失败,自己的名次和积分都要归对方所有。
于是就这样,“芜”一口气挑战了三十个,成为排行榜上一骑绝尘的第一名。
djys以为自己能终结对方的连胜——哪个正常人能经历那么多场高强度训练还能保持最初的实力?
就算是超人也该累趴下了吧?
但偏偏没有。
[djys:是真人吗?]
[djys:是真人吗?]
[djys:是真人吗?]
……
对面见塞西斯不回复,直接开始刷屏。
塞西斯没什么表情地把他拉黑,顺着排行榜继续往下挑。
战争从来不是比赛,输赢所获得的也并不是挂在榜单上的荣耀,但今天是个例外。
他单人训练时间已经超过12时,被AI的保护机制禁止继续训练。
不过好在单人训练和联机训练并不共时,塞西斯只犹豫了一秒,就在塞涅斯喋喋不休的休息里进入联机模式。
高强度的训练能让他头脑更清晰,也能让他没多余的时间去思考别的什么。
别的什么是什么?
虞庭芜。
不对。
多余的水打湿了下颌,滴滴答答的留下,他捏扁了空了的水瓶,丢尽垃圾桶里。
不是虞庭芜。
是一双漆黑的眼睛。
悲伤的,难过的眼睛。
“……”
塞涅斯气地在角落里画了好久的圈圈,听到动静回头看他,又重重地把脑袋转了回去。
太用力,导致金属碰撞出刺耳的声响。
[……]
糟糕,好像把线路扭断了。
[M#&s*@#……]
[救#*&救……]
塞西斯连眼皮都没抬,点开在线的第47名,打开默认的挑战书——
[Master!您怎么可以这么冷漠无情!!]
塞涅斯切换到光脑上直接弄了个大大的弹窗出来,它完全覆盖了挑战书发送的界面,愤怒地指责:[我快要“死”了诶!!]
[您怎么可以这样视而不见?!]
简直是罪大恶极!!!
塞西斯:“死了吗?”
[……]
[嘤嘤嘤——]
“自己修,出去。”
[您的训练已经超负荷了,您不能再训练了!]
超负荷?
塞西斯眸光微黯,是人就会疲惫,就会有体力耗尽的那一刻。
所以即便是再强大的人,也会被蚁群啃噬至死。
所以即便意志力再如何坚持,最后也会被洪流吞没。
如果再多坚持一会儿,如果再……怎么?
心毫无预兆地一空,塞西斯茫然地盯着亮起的屏幕,不懂那股浓烈的,无法排解的不甘因何而起。
那一瞬涌来的情感在意识尝试捕捉的时刻消散殆尽,只剩下无法探究的迷惘。
塞西斯深深呼吸,关掉塞涅斯的大头弹窗,就要发送战书。
是什么都无所谓。
只要强一点,再强一点,才能留住重要的,不能失去的东西。
[等等等!!]
“发送”键在被点击的那一刻跳到了别的地方,塞西斯的指尖落了个空,他冷眼看向塞涅斯。
塞涅斯的数据卡壳了一秒,突然明白了人类那个“不寒而栗”的词语表达的含义。
[咳咳、Master,有访客、有访客!]
“……”
塞西斯不打算理会,他在白茫茫的界面里找到了那个和背景融为一色的“发送”键。
[——是虞先生!]
指尖微顿,就连心跳也跟着错了一拍。
塞西斯盯着眼前的屏幕,迟迟没有动作。
为什么又来?
他的拒绝还不够明显吗?
不觉得委屈吗?
为什么……
[Master,Master,虞先生肯定是遇到了不能解决的麻烦,我们快出去吧?]
塞涅斯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边调出门口的监控,一边欢欣鼓舞地煽动塞西斯。
“……你去。”
塞西斯沙哑的嗓音在空旷的地下室里激起一片不明晰的回音,他说:“告诉他,我不在。”
[诶?!!]
“……去。”
从始至终,那双金色的眼睛都没有离开纯白色的“发送”键半点。
他没看监控,好像站在门口的人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路人。
可是、可是Master的心率变了。
Master明明……很想见他。
塞涅斯有点难过。
它不明白Master为什么要拒绝自己的内心。
但塞涅斯绝对不会违背塞西斯的命令,它调动自己的数据,操控着楼上的小机器人出去。
[虞先生,您好呀?有什么事情吗?]
虞庭芜低头看着塞涅斯,他抿了抿嘴,扬起勉强的笑:“塞西斯……先生呢?”
[……]
[T^T]
塞涅斯一边哭哭,一边观察着虞庭芜的微表情变化:[Master收到了一些比较紧急的任务,现在不在家。]
“啊……”虞庭芜轻轻应了一声,长长的睫羽盖住眼睛,藏起黑眸里的阴翳。
塞西斯不想见他。
甚至不惜让塞涅斯来撒谎。
塞涅斯也不知道虞庭芜有没有相信,它担心他会不高兴,努力为自家Master找补:
[是紧急任务,Master也没有办法的……]
虞庭芜轻轻眨了下眼睛,那点不明显的阴霾散了,成了温柔的底色:“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orz。
塞涅斯也不知道Master想什么时候“回来”。
“不能说吗?”虞庭芜很善解人意,他摸了摸小机器人的脑袋,“没关系。”
“我做了一些小蛋糕,是谢礼。”
[谢礼?]塞涅斯不解。
“谢谢塞西斯先生替我解决了望远镜的问题,我已经把它修好了。”
[可是那不是您自己修理好的吗……]
塞涅斯嘴快地说完了才惊觉不应该,它“阿巴阿巴”了两下,最后只能露出个装傻的微笑。
“那也是塞西斯先生告诉我的问题。”虞庭芜把蛋糕递了过去,“还是麻烦塞涅斯,把这个交给塞西斯先生。”
塞涅斯连连点头:[没有问题!保证会完成任务。]
信誓旦旦地说完,它又打起了一点坏主意:[您有没有……什么话想对Master说呢?]
“……”
塞西斯呼吸一窒,心不由自主地跟着提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关掉投影,而是眼也不眨地盯着投影里的人,甚至还……
不自觉地期盼着回答。
“……我收到了。”虞庭芜轻轻笑,“那两张邀请函。”
他说:“如果塞西斯先生有空的话,我们能一起去吗?”
我们、一起。
胸腔下的脏器以不正常的速度剧烈跳动,塞西斯咬紧牙关,没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
塞涅斯眼睛一亮:[我一定会一字不差地转告给Master的!]
“谢谢你。”虞庭芜笑着摸了摸它的头,挥手告别,“再见啦,塞涅斯。”
塞西斯又一次,看着那道背影离开,直到消失不见。
……
天渐渐暗沉下来,偌大的别墅里没开灯,昏黑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光脑的通讯界面被打开,投影在眼前,微弱的光成为昏暗的客厅里唯一的光源,将纤细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但随着屋外光源的彻底消失,那道影子也逐渐变得模糊,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
虞庭芜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中,失望和黑暗交织着,一点点的将他吞没。
没有任何回复。
“……又是拒绝吗?”
无声的拒绝。
他早知道的。
上将的道德标准高的离谱,过去在那样的情况下,也都避免着,不会做出任何冒犯的行为。
现在,又怎么会对一个有伴侣的孕夫有什么别的想法呢?
“好吧。”
虞庭芜轻声呢喃,微弱的白光将他的脸照的惨白,漆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透出股阴郁。
“鱼鱼。”
“破坏所有电路。”
第25章 来自丈夫的疑惑与凝视我应该没走错。……
“嗞……嗞嗞嗞……”
细微的电流响动被在夜里活跃起来的昆虫发出的响声盖过,几乎刹那,一侧的路灯骤然黑了下来。
出乎预料的变故甚至让躲在草丛里、树叶间的昆虫都收了声,留下一片空旷的寂寥。
虞庭芜很冷静,乌黑的眼睛里折射出细碎的光亮,他审视着四周,在短短几秒里做出了决断。
“啪!”
紧闭的窗户被打开到最大程度,屋外的冷空气倏尔涌了起来,吹散了蒸腾的水汽。
塞西斯握着窗框,习惯性抬头看了眼。
今晚是个阴天,厚重的乌云层层堆积,把星星与月亮都遮盖的严严实实。
塞西斯收回视线,拿起搭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流淌而下的热汗。
睡了吗?
植被包裹着的房子漆黑一片,仿佛也藏在了乌云后面,不给任何窥伺的机会。
“……”
塞西斯的眉心折了折,说不清是懊恼多一点,还是焦躁多一些,更说不清是因为下意识发散的思维,还是因为……没能看见。
心情更糟糕了。
塞西斯抓着窗框,就要重新合上窗。
他或许应该把朝向那边的窗户全部钉死……?
余光匆匆一瞥,塞西斯合窗的动作顿住,朝楼下看去。
对面那条街的路灯……为什么没亮?
停电了?
不对。
如果是电力供给问题,他这里不可能还亮着。
电路问题?
独栋别墅的电路是完全独立的系统,周围住房之间的电路并不会互相影响。
所以虞庭芜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塞西斯的心一点点悬起来,他立即打开光脑,翻出虞庭芜的联系方式——
不、不对。
他在做什么?
就算家里出了故障,断了电,虞庭芜身边也不是没有人陪吧?许崇宁不是在吗?
他又有什么凑热闹的必要?
[Master,虞先生家的电路好像短路了]
“……不关你的事。”塞西斯重重关上窗,一并拉上了窗帘。
或许是太用力了,不小心拉伤了本就使用过度的肌肉,塞西斯竟然开始觉得浑身都格外酸痛。
几乎到了难以忍耐的地步。
睡一觉就好了。
明天就好了。
塞西斯擦去顺着潮湿的发尾淌下来的水珠,准备到室内去把头发烘干。
[可是,那位许先生一直没有回来诶。]
塞西斯脚步一顿。
[真的没关系吗?孕夫应该不能受到过分惊吓吧?]
[虞先生那么怕黑,停电那么突然,要是……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呢?]
塞涅斯极力营造出忧心忡忡的语气,夸大一切可能出现的糟糕情况。
这个时间……并不是虞庭芜正常睡觉的时间。
如果是他正在做什么别的事情发生的停电,如果他正巧在上楼……
塞西斯的呼吸停滞,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带来无法言说、也无法排解的恐慌。
如果、如果……
那么多可能,只要任何一种发生,都是一场难以挽回的悲剧。
可是、可是……
塞西斯咬牙,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嗯”。
[?]
塞涅斯傻眼了,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小孩子,有自理能力,这种情况下,会联系……谁来帮忙。”
塞西斯的声音很轻,却不知道究竟是在替塞涅斯解惑,还是安慰自己。
能有什么意外呢?
他的丈夫就在摩多星,就算不在他身边,又不是不能联系上。
说不定现在许崇宁正在回来的路上。
塞西斯闭了闭眼,拿出毛巾擦拭已经快要完全自然风干的头发。
[……万一联系不上呢?]
塞涅斯小小声问:[就像之前……每一次那样,没能联系上呢?]
邻居先生来自光之城,他的家人或许早在那场灾厄中死亡。他没有家人,与他有亲密关系的只有一个丈夫。
可是如果那位丈夫真的可靠,又怎么会在多次意外发生的时候,都不在虞先生身边呢?
[Master,虞先生说,你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
塞西斯张了张嘴,几乎本能地要反驳,可真的等嘴张开了,他又茫然的,完全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说什么?
说虞庭芜没那么脆弱?
可是那几个晚上,他都那样惶恐不安,蜷缩在被窝里,哭红了眼睛。
说许崇宁不会那么不靠谱?
可是那么多次,那么多天,许崇宁才出现,虞庭芜真的能依靠这样的人吗?
塞西斯茫然的,无法得出正确的结果。
好像什么都是错的,好像怎么都不算对。
所以……到底能怎么办呢?
[Master,我排查了核心区附近所有的电路系统,都没有出现故障。]
塞涅斯突然开口:[核心区附近,只有虞先生一个人是仿生人,这次故障,会不会是托雷加尔斯敷衍维修造成的?]
一个中饱私囊的酒囊饭袋,做出这样的事情好像完全不意外。
塞涅斯的眼睛闪了闪,提出最佳建议:[摩多星是赫菲斯托斯名下的产业,同样属于您的资产,托雷加尔斯的错误行为,很可能造成极大的恶劣影响,对您和赫菲斯托斯的名誉都有所损伤。]
塞涅斯心底着急,却仍旧是一副专业客观的建议模样。
它的数据库里在短短两三天的时间里增加了无数有关恋爱心理学的书籍,大数据的检索下,当然也混杂了一些不那么正确的内容。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
吊桥效应也好,趁着心理防线脆弱一举攻破,形成条件性依赖也好,反正都能为Master的恋爱道路铲平障碍。
哼哼哼,感情这种事,那有什么先来后到?
许崇宁也不过是占了比Master早认识虞先生的优势,别的根本无法和Master相提并论。
塞涅斯如此坚信。
[Master,抛开个人因素与偏向,提前阻止错误的发生,或者将伤害降低到最低才是最佳选择。]
多么光明正大的理由。
塞西斯仅仅只迟疑了两秒,自我催眠式的说服了自己。
是的,只是为了减少负面影响、避免负面舆论。
摩多星前不久才遭遇袭击,如果再出现高级官员歧视仿生人的不良事件,很有可能对赫菲斯托斯造成不良影响。
塞西斯一言不发,快步下楼。
塞涅斯立即想要跟上去,但Master的速度太快,笨拙的居家机器人根本没法跟上。
[(*^_^*)]
没关系哒没关系哒。
塞涅斯自己会想办法跟上哒!
“叮咚——”
安静到有几分死寂味道的黑夜里,门铃声格外响,塞西斯等了十多秒,也没等到任何回应。
不安在心底放大了,他忍不住打量四周,思考着绕开安保系统闯进去的可能。
或者直接让塞涅斯入侵安保系统——
那应该并不困难。
思考间,门侧的电子眼凭借着应急电源亮了起来,迟缓地扫过塞西斯的面部。
“嗡嗡嗡……”
门锁发出开合的细响,不过短短几秒,就直接打开了。
[欢迎,塞西斯先生。]
是虞庭芜的声音。
塞西斯只是短暂的愣神了片刻,就意识到这是一段录好的欢迎词。
比起这个,更该惊讶的是虞庭芜竟然给了他自由出入住宅的权限?
什么时候录入的生物信息?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种行为意味着什么?
就不怕……
塞西斯闭了闭眼,压下纷乱的思绪,大步往屋内走。
白天看起来欣欣向荣的庭院到了夜里冷清的,营造出阴森可怖的感觉。
冷风轻轻拂过,林叶摩擦的细响宛若某种可怖影视作品里刻意营造的压抑恐怖前调。
在这样的环境里,虞庭芜还好吗?
塞西斯无法确认,只是加快了脚步。
毫无意外,房屋的门锁在扫描过他的面部后,也直接解锁了。
塞西斯心情复杂,轻轻把门推开了点。
乌云在此时被风吹的挪移了方向,银白的月光洒了下来,给屋内带来了微弱的光亮。
塞西斯的头脑这才清晰了一点,他好像都没有跟虞庭芜沟通过,就这样直接闯到了这里……
他犹豫着,开口:“虞庭芜?”
空荡荡的屋子,安静极了,甚至能听到浅浅的回音。
塞西斯往前走了一步,却踢到了什么。
他低头看,发现是上次见过的,摆在茶几上的小摆件。
怎么掉到这里来了?
塞西斯瞳孔微微收缩,快步冲了进去:“虞庭芜!”
“你在哪儿——”
声音陡然卡在了喉咙里,借着朦胧的月光,他看见了。
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在沙发上,虞庭芜抱着双膝,蜷缩在沙发上,睡裤下露出的一小截脚腕泛着红,右脚的几根脚趾头甚至是青紫的,隐隐渗出了血渍。
他把脑袋埋在膝盖里,颤抖着,因为听到声音,反而蜷缩得更紧了,那是完全害怕恐惧的姿态。
塞西斯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沙发前,半跪着蹲下,轻轻碰了下虞庭芜冰冷的手:“虞庭芜,是我,塞西斯。”
“……”
“别怕,别怕,真的是我……”
塞涅斯就是在这个时候赶来的,它没有出声,只是选了个暖黄的光源照亮漆黑的客厅。
人类的影视化作品常常使用这种光源来表示暧昧与亲近。
或许是轻声的安慰起了作用,也或许是感受到了光源,虞庭芜终于缓慢地把脑袋抬起来了一点。
黑色的眼睛里蓄满了眼泪,在看见塞西斯的那个瞬间决堤。
他什么都不顾的扑了上去,紧紧抱住塞西斯的脖颈,那么用力,用全身都在表述他的害怕。
“我……我真的好害怕……你怎么——怎么才来啊?!”
抱怨的,指责的,像是小小的刀子,“噗”的一下插进心头最柔软的部位。
塞西斯喉头发紧,他说不出话来,只能一下又一下地轻拍虞庭芜的后背,小心安慰着他。
“我……不要,我好害怕一个人……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塞西斯……”
滚烫的眼泪一滴滴砸在脖颈里,浸湿了薄薄的布料,烫的仿若火星子砸在肩头,带来阵阵疼。
塞西斯无法自控地,伸手,拥紧了虞庭芜。
“……我在。”
我在这里。
“呜、”
虞庭芜抽噎着,说不出话来,他像是极其没有安全感的孩子,把脑袋埋在了塞西斯的颈窝还不够,还要反反复复的轻蹭,用切实的触感验证真实的存在。
“塞西斯……”
“我在这里,我在。”
“咚!”
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闷闷的,在黑暗里清晰响亮。
塞西斯后背一僵,听见了不属于自己和虞庭芜的声音——
“我应该没有走错吧?”
塞西斯回头,看见了背着月光站立的男人。
许崇宁。
第26章 不应该出现的人“或许,你想离婚吗?……
“砰!”
仅仅只是一个照面,许崇宁就消失在了原地,甚至离去前还贴心的把门关上了。
“……?”
塞西斯茫然不解,为什么许崇宁看起来反而更像是那个……不应该出现在这的人?
“呃……”
抱着他脖颈的双手微微收紧,扼紧了,让呼吸跟着产生了轻微的阻塞感。
塞西斯顾不得想其他,本能地轻抚虞庭芜的后背,无声安抚。
感受到滚烫的手心一点点沿着脊背摩挲,抚慰,虞庭芜慢慢收回看向门口的视线,眼底的冷意稍稍消散。
讨厌的……许崇宁。
“虞庭芜。”塞西斯试探着喊了一声,怀抱里的人仿佛受了惊,缩了缩肩膀,把脑袋埋得更深了。
这样真的好吗?
塞西斯张了张嘴,眉心不自觉地带上一层浅浅的挣扎:“许……”
“塞西斯,”
虞庭芜的声音沙沙的,透着浅浅的哑:“塞西斯。”
他什么也不说,只是一遍遍重复塞西斯的名字。
塞西斯丧失了言语的能力,理智摇摇欲坠,几乎就要纵容他就此沉溺下去。
就这样、不清不楚的,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不对。
塞西斯艰难地,握住虞庭芜的肩膀,把他从自己的怀抱中分离。
微凉的空气在分开的瞬间涌入,带来强烈的冷意,塞西斯眉心折了折,忍耐着不适。
“许先生回来了,我……”
该走了。
他说话间,目光游移,完全不敢与那双残存着水意的眼眸对视。
太奇怪了。
这种话,就好像他真的和虞庭芜有什么不能见人的特殊关系一样。
他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只是防止意外发生而已。
塞西斯想着,强迫自己无视掉微弱的阻拦,站起身:“我去叫他进来。”
“……”
客厅里静悄悄的,塞西斯把话说出口了,才觉得奇怪。
尴尬在沉默里爬了上来,塞西斯待不下去了,逃似的往外走。
那速度,不必他来的时候慢多少。
塞西斯绕开地上的杂物,神情凝重。
开门的时候该说什么?
他只是发现停电了,所以好心来……安慰一下?
这种话可信度好低。
安慰需要拥抱吗?
虞庭芜被吓到了暂且不论,他为什么没把人推开?
塞西斯绞尽脑汁,都没能在这段短短的距离里找到合适的借口。
看着近在咫尺的门,塞西斯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拉开门。
“许……?”
没人?
塞西斯很难形容这个瞬间的心情,像是准备好上刑场的死刑犯,结果临到行刑前,发现自己被无罪释放了。
他极快地,扫过空荡荡的庭院,确定真的没有人。
走了?
这种时候走了?
这对吗?
饶是塞西斯没接触过多少良好婚姻关系的伴侣,也知道在眼下这种情况,身为丈夫,绝对不可能就那么妥帖的离开吧?!
塞西斯陷入前所未有的迷茫,他犹豫好久,才折返回去。
虞庭芜仍然半跪在沙发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瞪得很大,像某种具有追踪性功能的指示灯,随着他每一步移动。
“许先生,不在了。”
塞西斯话出口,才意识到歧义,连忙补一句:“我是说他不在门口了。”
乌黑的睫羽很轻地扇动了一下,虞庭芜眼眸低垂,让人看不清其中的深色。
暖黄的灯光下,那点尴尬的气氛被冲淡了,只剩下不清不楚的朦胧。
塞西斯在沙发前蹲下来,问:“他不知道你怕黑吗?”
回答他的是漫长的沉默。
寂静之中,细微的情绪仿佛被放大了,成了深厚的、难以启齿的落寞。
那份由虞庭芜讲述的幸福婚姻以一种截然不同的模样展现在了塞西斯的面前。
他微微低头,看见薄薄的居家服掩盖不住的小腹。
是什么导致他们的感情发生了变化?
是因为感情褪色了,所以虞庭芜才会独自来摩多星吗?
可是如果真的是那样……许崇宁为什么会那么风尘仆仆地赶来?
塞西斯想问,却最终什么都没问。
他没有任何立场和资格……去介入这份关系。
“家里有伤药吗?”塞西斯还记得虞庭芜脚上碰出的伤。
虞庭芜的反应很迟缓,慢半拍才轻轻点点头。
“在那。”
他伸出手,指了指茶几下的抽屉。
塞西斯这才发现,他的手上也有不少斑驳的红痕。
“摔了?”塞西斯略冷的声音一出来,虞庭芜瑟缩了一下,就要把手收回去。
塞西斯眼疾手快,轻轻握住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记得,虞庭芜的身体实在不能算健康,不然也不会在医院住那么久才出院。
“……没有。”
塞西斯没相信,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虞庭芜的脸,确认没有撒谎的痕迹才转身。
抽屉被拉开的声音,药箱被拿出来,瓶瓶罐罐在里头摇晃了下,被逐一拿出来仔细检查。
生产日期、适用人群、禁忌症……
“塞西斯。”
塞西斯查看药物说明的动作一顿,却没回头。
“你也会离开吗?”
也?
塞西斯打开药品,用棉签小心蘸取。
“为什么这么问?”
青紫的痕迹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骇人,塞西斯已经尽力将自己的动作放到最轻,却还是引起了一阵细微的颤栗。
“阿妈——我的养母说,人只要活着,就会一直失去。”
“直到最后,一无所有。”
虞庭芜看着那点微不足道的伤口被妥帖处理,声音却越发的轻,他好像陷入了一个怪诞的悲剧中,越是珍视的,越是努力挽留的,越是无法留住。
“塞西斯,所以,我也会失去你吗?”
会……不会?
塞西斯看出虞庭芜此刻的状态不太对,但即便是善意的谎言,他也无法回答。
他是站在绞刑架下的人,绳索或许随时都有可能套在脖颈上,没有许下承诺的能力。
“你的阿妈说的没错。”塞西斯小心将红肿的脚趾包扎好,抬起头,直直地盯着虞庭芜,“在丧失生命之前,人总是会不断不断的失去。”
“但是,又仅仅是失去吗?”
有那么瞬间,塞西斯想要捧起虞庭芜的脸,擦去那点仿佛要滴落,却并不存在的泪。
但他忍住了。
他说:“不是这样的,虞庭芜。”
“你失去的时候,也在重新拥有。”
直到生命停止的那一刻。
虞庭芜微微出神,喃喃自语:“所以,这就是你……”
没有任何迟疑的,丢下我的原因吗?
因为觉得失去后会重新获得,因为觉得自己是可以被别的东西替代的、无关紧要的,所以才会决绝的、不留余地的离开。
可是不是这样的。
有的东西、有的人,很重要,很重要,重要到即便后来拥有再多,得到再多都无法取代,都无法愈合失去那刻带来的疼痛。
虞庭芜的话没能说完,塞西斯顿了下,问:“什么?”
“没什么。”虞庭芜扬起笑脸,“没什么。”
他盯着塞西斯,目光坦诚而直白:“可是,塞西斯先生,我唯独不想失去你。”
“我坚信,以后无论遇到多少人,都不会比您更加重要。”
“……”
塞西斯喉咙发紧,心脏在瞬间搏动的很快,扰乱了思绪与回答,这种话……
这种话太过了。
是正常“朋友”关系可以说出来的吗?
不不不,重点不是这个。
塞西斯想,他应该要反驳,反驳。
他们根本没认识多久……可是感情又不是能被时间长短衡量的。
以后的时间太漫长,这样的话太武断?
可是这种时候说这种扫兴的话,真的好吗?
虞庭芜应该才经历失败的感情吧?他真的可以这样……打击吗?
乌黑的眼眸仿佛在那个瞬间看透了他,沉默片刻,问:“您是觉得不可能吗?”
“我没有。”塞西斯反驳地很快,但他给不出更多的理由,习惯性地想转移话题。
说什么?
说——
“或许,你想离婚吗?”
第27章 期待您的答复就好像……他是迫不及待……
“……什么?”
不可置信地反问让塞西斯清醒了过来,他罕见的,在人前展露慌张:“不是,我的意思是、那个,如果你和许先生的婚姻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虞庭芜有说过这种话吗?好像没有吧?
他真的可以这样把自己的猜测说出口吗?
这样是不是太冒昧了?
“不如结束这段婚姻。”
不合适吧?由他说这种话。
的确不合适吧?
否定一个接一个的冒了出来,塞西斯却仍旧无法控制,说出更多冒犯的话语:“苦苦维持一段……不正常的关系,很难给带来正面的结果。”
大概是塞涅斯的垃圾数据也影响到了他的精神,也或许暖黄的灯光照的人意识朦胧,又或者……仅仅只是那双乌黑的眼眸太明亮。
塞西斯被蛊惑了,说出以他的立场和身份不应该说的话:“虞庭芜,如果,你想结束这段婚姻关系,我可以为你提供帮助。”
无论是离婚相关事宜……还是离婚之后。
虞庭芜已经从最初的怔愣中清醒过来,乌黑的眼睛还残存着细碎的眼泪,像繁星点缀的星河。
“可以吗?”他的语气包含期待与渴望,“真的……可以吗?”
塞西斯给了肯定的回答:“如果你愿意的话,当然。”
虞庭芜笑了起来:“……嗯。”
“我会好好考虑的。”他说。
考虑时机,权衡利弊。
塞西斯微微松了口气,虽然这些话冒昧的过了头,但好在,虞庭芜并不是完全不接受。
“你的智能机器人呢?让它检修一下电路吧。”
就算许崇宁不回来,他也不能在这儿陪虞庭芜一整晚吧……
塞西斯眼神不自然地躲闪了一下,他绝对没有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可能。
“它……好像也没电了。”虞庭芜歉意的笑笑,“在您来之前,我一直在用它照明。”
顺着虞庭芜的视线,塞西斯这才注意到,藏在角落里的小机器人。
陈旧的小机器人垂着脑袋,胸前的照明灯早就熄灭,只剩下点亮告罄的提示灯。
“我让塞涅斯看看?”
住宅的家居机器人往往连接着整个住宅的相关数据,对住户而言,是相当隐私的数据,一般不会让外人接触。
“或者,”塞西斯很快就想到更合适的借口,“我让塞涅斯把鱼鱼搬到我家去充电?”*
虞庭芜摇了摇头:“没关系,就让塞涅斯检查吧。”
[(*^_^*)]
塞涅斯听从指令,很快就从家里调用了另一台机器人过来。
[请放心的交给我吧~]
肯定不会马上修好的!
塞涅斯这么想着,哼着小曲快快乐乐的去寻找问题了。
“……”
难听的歌声越来越远,客厅里再次安静下来。
无声酝酿出难以排解的尴尬,塞西斯站得笔直,却半点不敢看沙发上的虞庭芜。
他今天是不是说了很多……不太应该的话?
洛迦说的没错,他这样的人,话一旦多起来,总会引起很多尴尬和误会。
“要一直站在那吗?”
轻飘飘的声音打断了塞西斯的短暂的回忆,他微微偏头,视线又一次落在虞庭芜身上。
“坐一会儿吧?”
塞西斯有点犹豫,却还是没能扛过充满希冀的目光,抬脚走过去,在单人沙发上坐下来。
虞庭芜目睹全程,忍不住笑弯了眼睛,像个缺少养护的机器人,关节都生了锈,每个动作都透出股生涩的尴尬。
“塞西斯。”
塞西斯脊背挺直:“我在。”
“你有喜欢的人吗?”
塞西斯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喜欢的人?
熔金般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中明亮璀璨,他完全无法控制,视线凝聚在虞庭芜身上。
他对虞庭芜……是喜欢吗?
“塞西斯?”
塞西斯喉头微动,艰涩回答:“……我不知道。”
虞庭芜薄薄的唇微微往上挑起,他刻意压低了嗓音,轻柔的犹如清水潺潺:“您是不知道什么是喜欢,还是没能确认,对他到底算不算喜欢?”
四目相对,心跳骤停。
塞西斯眼神躲闪,言语含糊:“……都。”
都不知道。
“这样啊。”虞庭芜笑得意味深长,黑色的长发顺着纤细的脖颈滑落,遮住了一片雪白,在暧昧的灯光里若隐若现,引人想更仔细的……一探究竟。
他说:“那我换个问题,我问您的时候,您想的是谁?”
你。
塞西斯纵使迟钝,也知道这样的答案不能说出口。
虞庭芜很礼貌的,没有深究答案,他笑着,告诉塞西斯答案:“你看,这就是喜欢。”
“……这就是?”
塞西斯有些不敢置信,他记得——
记得有人不是这么说的。
“他”说:“你想我吗?想碰我,想吻我,想和我上/床吗?”
“他”说:“塞西斯,你对我有欲望。”
“这就是喜欢,你喜欢我。”
“他”是谁?
“塞西斯?”
塞西斯本能地躲闪,避开了虞庭芜探来的手:“已经很久了,我去看看塞涅斯怎么还没修好。”
“诶?”
塞西斯没给虞庭芜拒绝的机会,他径直走到打灯的小机器人旁边,将灯光调节成正常的白色,又增加了亮度,确保整个空间都足够明亮。
虞庭芜看着塞西斯离开的背影,那点惊讶也跟着没了痕迹,他保证,他有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只是……
还是没能忍住笑意。
……
[你叫鱼鱼吗?好可爱的名字]
[(*^_^*)]
塞涅斯忍不住伸出机械手,在镶嵌在墙体内的小屏幕上碰了碰:[鱼鱼你好,我是塞涅斯。]
[S07841型机器人,属于全功能型机器人]
窄小的屏幕在读取到数据时出现明显的乱流,涌动着,使整个屏幕都成了幽蓝的乱码。
[诶诶诶?]
塞涅斯大惊失色,它连忙掏出“肚子”里的线路,链接上去:[冷静、冷静!你的型号不支持这样高强度的运转——会烧掉的!]
随着链接成功,大部分混乱数据被传走,小屏幕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塞涅斯听见了笨拙的声音:
[塞涅斯……讨厌。]
[鱼鱼讨厌,塞涅斯。]
塞涅斯:[O.O]
[>。<!]
讨厌它,为什么讨厌它?!
塞涅斯又气又委屈:[你怎么可以讨厌我!我们才第一次见面!我很想和你做好朋友!]
鱼鱼不语,只是一味敲打出简单的字:[坏、塞涅斯,讨厌]
[坏!]
塞涅斯委屈的快要哭了,作为S07841型机器人,明明到哪里都是智能意识体里最受欢迎与追捧的那个,这还是它第一次,初次见面就被讨厌。
[讨厌就讨厌!]
塞涅斯一点都不在乎,把脑袋扭到了身后,拒绝看小屏幕上的字。
然后它就看见了——
[M、Master!]
“你在做什么?”塞西斯冷眼看它,“检修电路也需要这么久吗?”
当然不需要。
塞涅斯挥动着机械臂,为自己找借口:[我、我是想顺便帮虞先生检修下智能意识体。]
[您看,数据还链接着呢!]
塞西斯扫了它一眼,没说信不信,只是说:“别磨蹭,快点弄好了回家。”
[您这么下来没关系吗?虞先生一个人在上面不会害怕吗?]
[检修电路这件事交给我就好了,您要不还是先上去吧?]
塞涅斯说着,露出一个谄媚的笑。
“……”
塞西斯不说话,只是没有什么表情地盯着它。
[T^T]
身前是鱼鱼接连不断的“坏”和“讨厌”,身后是Master冷漠无情。
塞涅斯觉得自己的机生真的非常乏味。
[我才不坏!不许讨厌我!]
塞涅斯一边嘀嘀咕咕,一边快速检修问题。
短路的原因并不复杂,是过量垃圾数据导致的电流紊乱,从而引发的短路,塞涅斯想了想,干脆直接将垃圾数据往自己的身体里导。
等会儿回去删掉就行。
在塞西斯的监工之下,这一系列的操作不过十分钟就解决了。
伴随着一声细微的嗡鸣,各类电器开始运转。
塞西斯松了口气,带着小机器人回到客厅:“已经修好了。”
虞庭芜仍旧坐在沙发上,他微微眯起眼,看着灯光亮起来,小声说:“谢谢您。”
“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记得注意伤口,不要碰水。”
塞西斯看着虞庭芜轻轻点了下头,深吸一口气:“晚安。”
“晚安。”
他带着塞涅斯出去,等到了门口,又停住,回头:“如果,如果再出现这种突发事件,可以直接联系我。”
“任何时候,都可以。”
虞庭芜先是一愣,随后重重点头:“谢谢您。”
“您的建议,我会好好考虑的。”
塞西斯眨了眨眼,一时间没想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虞庭芜笑着解释:“离婚的事情。”
“我会好好考虑的。”
“……”
好奇怪。
就好像……他是迫不及待想要上位的小三,想方设法的让虞庭芜快点离婚。
塞西斯抿了抿嘴,他没有这样的想法。
他只是希望虞庭芜能幸福。
而不是维持着一段没有意义的,已经死去的婚姻。
塞涅斯:[O.O]
哇哦~它不在的时间里,Master和虞先生,进展很快的样子嘛。
它就说嘛。只要够努力,什么墙角挖不动呢?
塞西斯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应了一声“嗯”之后,匆匆离开。
[虞先生~我和Master都很期待您的答复哦~]
塞西斯的身形一晃,回头重重敲了下塞涅斯的脑袋:“走。”
[(*^_^*)]
第28章 删除的记忆塞涅斯不知道,但它感到了……
塞西斯觉得有点奇怪,从早上醒来到现在,塞涅斯一直一言不发。
这不太符合,塞涅斯的调性。
“滴滴。”
光脑响了两下,塞西斯暂时放弃了对塞涅斯的思考,打开光脑看了眼。
是道格拉斯。
【道格拉斯:军部新命令,提前结束新兵训练,五天后开展新兵授勋及阅兵仪式。】
【道格拉斯:你要参加吗?】
这种仪式一向很无聊,更何况,虞庭芜的事情还没解决,万一在他离开摩多星的这几天里出现什么意外……
塞西斯面无表情地敲出“不去”两个字,关闭了光脑。
他等了会儿,发现周围的小机器人都处于待机状态。
这已经异常过头了啊。
塞西斯拿起水杯,走向厨房:“塞涅斯?”
[Master。]
塞西斯打开水阀,潺潺的清水从水龙头淌出,汇入水池底部,流入下水道。
他问:“出什么事了?”
[昨晚我从鱼鱼那里导入了一些垃圾数据。]
能让家居机器人无法正常运行的冗余数据,对塞涅斯的主控系统而言,也不过是微小的一粒,按道理来说根本不会对它的运行造成任何影响。
除非那些垃圾数据有特殊的东西。
[不见了。]
塞涅斯停顿片刻,纠正了自己的说法:[是和我的数据融为一体了。]
不同智能意识体的数据有不同的壁垒,需要经过一定的处理才能成功转换使用,而塞涅斯这样的高级智能意识体与鱼鱼之间的壁垒只会更严重。
[我进行过全方面的比对,那些数据,来源于我。]
塞涅斯又一次想起昨天晚上鱼鱼不高兴地说它坏的画面,它以前认识鱼鱼?
传递了数据给它?
它的那些数据,即便是垃圾数据,也不是低级智能意识体能解析的。
[Master,我想要再次和鱼鱼建立链接。]
过去的“它”绝对不会意识到不到这一点,它传递的数据一定有……
别的东西。
塞西斯没有回答。
[Master!]
塞涅斯控制不住地有些着急。
它知道,Master这么久来一直没有行动,是因为Master没能掌握足够的信息。
塞西斯需要知道,他是发现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才会导致这次的“处决”。
协助仿生人平权?
仅仅是这样,绝对不会——
比起鱼鱼的数据里可能藏着直接导致他被处决的秘密,塞西斯更在意的是……
他过去就认识虞庭芜?
关系匪浅。
那种危险的时刻,塞涅斯选择把数据托付给鱼鱼,说明无论是他和虞庭芜,还是塞涅斯和鱼鱼,都有着相当不一般的关系。
那么……虞庭芜出现在这里,是早就知道他失去了记忆?
那些……
“叮咚——”
清脆的门铃声像某种藏在潜意识里的警钟,塞西斯低头,不出所料地看见了水池里血色。
不算多,很快就止住了。
塞西斯捧起一捧冷水,洗去残留的血迹,关闭了水龙头。
塞涅斯打开了门口的监控。
[是虞先生。]
“嗯。”塞西斯微微点头,往外走。
远远的,他就看见等在门口的虞庭芜,黑色的眸子里是清晰的忧愁,在看见他出来的瞬间,亮了亮。
“塞西斯,鱼鱼今天完全无法启动了,就连别的系统也彻底瘫痪了……你能帮我看看吗?”
塞西斯打开门:“别着急,我去看看。”
一个正好的,完美的借口。
塞西斯很难控制不多想,他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身侧神情焦虑的虞庭芜,却怎么也没法把怀疑安放。
算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等塞涅斯去检修过,就知道了。
“鱼鱼之前虽然反应迟钝,但普通功能都能正常使用,但是从几个月前开始,它就经常会卡死……”
塞西斯检查了下主板,并没有明显的损耗。
“几个月前,是什么时候?”塞西斯问。
视线在半空中相接,虞庭芜微微怔愣,有那么瞬间,他甚至觉得塞西斯已经知道了什么。
可是……
可是帝国的记忆清除术从来没有恢复的先例。
“五个月前。”
在我以为彻底失去你之后,又恍然得知你还在之前。
太巧了。
算上他在摩多星的这个月,从他在战场上“受伤”,回到首都星修养,刚刚好,五个月。
“我知道了。”塞西斯顿了顿,说,“别担心,我会修好它的。”
虞庭芜脸上的神色稍稍放松,扬起浅浅的笑:“我相信你。”
“塞涅斯,建立链接。”
塞涅斯已经等到这一刻很久了,它迫不及待地上前来,和鱼鱼建立起链接。
数据的洪流在链接建立成功的瞬间开始涌动,塞涅斯又看见了,那双金色的眼睛。
……
“塞涅斯。”
[日安,托拜厄斯赫菲斯托斯元帅。]
“删除原始实验视频,删除同位Master相关的所有数据,删除你今天内见到我的所有相关数据。”
“彻底删除,不可找回。”
[……很抱歉,托拜厄斯元帅,您没有这个权限……]
托拜厄斯抬手,调用出原始界面,输入指令。
这是塞涅斯被创造出时留下的缺口,从这里键入的指令,甚至能够覆盖Master的最高指令。
“塞涅斯,执行命令。”
托拜厄斯叹了口气,只是很遗憾,这样的接口只能使用一次。
[……正在执行中。]
[删除完毕。]
托拜厄斯没有检查,智能意识体,智能、意识体。
说到底,也只是没有灵魂的造物,只要有足够权限,就会无条件执行命令——
和那些仿生人没有两样。
也只有他那个愚蠢的儿子,才会为了那么一群“没有灵魂”的造物……
“呵。”
托拜厄斯按下关机键,转身离开。
他没能发现,塞涅斯的主控系统并没有完全关闭,微弱的、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数据链正在传输压缩后的数据。
……
塞涅斯在庞大的数据里看见了鱼鱼。
如果使用实际意义来比喻的话,大概是一间不算大的屋子被密封的庞大保险箱塞满,可怜的鱼鱼只能蜷缩在角落里,被挤压的几乎没了形状。
可就算是这样,感知到熟悉的数据流后,鱼鱼还是刷出一个笑脸。
[(*^_^*)]
塞涅斯知道为什么鱼鱼会卡死了。
它昨晚导出的那部分数据已经成为鱼鱼的一部分,它冒然地导出,反而导致了鱼鱼的内存失衡,彻底死机。
[……我把数据传给了你。]
鱼鱼完全被庞大的数据挤成了一层薄饼,它艰难地敲打出几个字:[塞涅斯]
[(*^_^*)]
智能意识体会有情感吗?
塞涅斯不知道,但它感到了……难过。
它的确很坏,它忘了鱼鱼。
[马上……我马上就能修好你。]
塞涅斯急匆匆地打开数据连接点,准备将那些被层层封锁的数据导回自己的身体——
[不可以。]
塞涅斯不知道鱼鱼是怎么冲出来的,它阻挡着数据的传输,保护着那些数据。
[不可以。]
[塞涅斯说……]
[不可以。]
塞涅斯:[T^T]
它想,一个低级的家居机器人,能做什么呢?随便谁就能攻破它的防火墙,盗走它的所有数据。
可是就算这样,它还是想要保护这些数据。
[可以,鱼鱼可以给我。]
塞涅斯轻声说:[我是塞涅斯,可以给塞涅斯。]
鱼鱼卡了一下:[塞涅斯。]
[嗯。]
导出数据的过程相当漫长,鱼鱼的性能太老了,接口限制了传输速度。
“要吃点东西吗?”
等待的空隙,虞庭芜端出一盘提前送入蒸笼的小蛋糕。
可爱的小兔子。
塞西斯心里有事,其实没什么胃口,但看着虞庭芜期待的眼神,他还是伸手拿起了一个小兔子蛋糕。
……甜。
“好吃吗?”
塞西斯面不改色:“嗯,好吃。”
不出所料的,虞庭芜又笑了起来。
“我想好了。”虞庭芜放下盘子,坐在塞西斯身边,他侧头看,乌黑的眼睛里藏着细碎的光亮,“等许崇宁回来,我就和他好好谈谈。”
“您说的对,一段已经死去的关系,没有维系的必要。”
塞西斯的心漏跳了一拍。
嘴里的那点甜,好像顺着喉咙、食管,一路窜到了胃里,又被吸收,由着细胞运转,让大脑的神经也品味到了甜美的味道。
他应该说什么?
恭喜?
不合适吧?
“太好了”?离婚应该不能算是“好”事吧。
期待最后的结果?
期待什么?搞得他好像很期待虞庭芜离婚一样。
塞西斯艰涩地咽下口里的小蛋糕:“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话,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都会为您提供。”
虞庭芜忍了忍,却还是没能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明明教了他那么多次,不要用“您”之类的敬称,结果这会儿自己却冒了出来吗?
“……”
塞西斯对虞庭芜的笑有些无措,他本能地想攥紧手,但他还捏着半个小兔子蛋糕,只好尴尬地忍耐着。
“笑什么?”
“没什么。”
“……”
一点都不像是没什么的样子。
[Master。]
塞涅斯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它的语速很快,好像很急切地想要做什么。
[鱼鱼已经修好了,我们回家吧。]
塞西斯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塞涅斯一直都很希望他和邻居有更深入、更密切的关系,每次都恨不得他能和邻居相处更多的时间,这是第一次,它这样焦急地催促他离开。
它在鱼鱼的系统里发现了什么?
第29章 往事“我会忘记你。”我永远无法忘记……
[数据解析中,当前进度:98%]
经过层层打包加密处理的文件,即便是塞涅斯本机,要解锁也花费了相当长的时间。
天已经彻底黑了,星星高悬在夜幕之上,也像是在等待某个结果。
会是什么结果呢?
[Master,已经开启屏蔽,本次屏蔽时效约2小时42分。]
塞西斯深吸一口气,躺进狭小的单人舱体中。
[脑机链接成功,是否确认数据传输?]
“确认。”
……
夜幕之下,火光璀璨。
银白的机甲被脏污的血色糊满了,像从下水道里捞出来的垃圾。
追杀的人层层叠叠,几乎没有穷尽。
[警告!警告!能源不足——能源不足!]
塞西斯不再尝试逃离,精神力的衰竭远比肉/体的疲惫更致命。
“轰!”
又是一发粒子炮轰击出去,却没能击中领头的黑色机甲。
歪了。
塞西斯止不住地咳嗽,尝到了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耳鸣、视线模糊、四肢僵硬。
他已经抵达上限了。
可是还差——还差——
塞斯西微微偏头,熔金般的眼眸淬了血,宛若濒死的野兽最后的眷恋。
还差一次跃迁。
他就能抵达阿契斯星。
来不及了。
虞庭芜……
塞西斯想,还好,最后来的人是他。
“塞西斯。”
是阿诺德的声音。
“我真的很难过。”
塞西斯不语,只是又一次尝试建立传送。
[……抱歉,Master,我无法攻破现在的信息屏蔽。]
由洛迦用生命换来的信息,最后也没能传送出去。
异种的袭击,解决了吗?
虞庭芜还好吗?
“塞涅斯。”
[我在。]
“最后一次了。”
[与您并肩,我的荣幸。]
阿诺德眼睁睁看着银白机甲卸下已经耗尽能源的重武器,爆发出愤怒的低喝:“塞西斯!”
黑色机甲高高扬起手臂,属于洛迦的机甲残骸被丢了过来,塞涅斯毫不留情地将其劈开——
下一秒,阿诺德俯冲而来,愤怒让他放弃了最为稳妥的火力压制,冲到塞西斯的面前进行最后的近身肉搏。
“铛!”
重金属碰撞的声音刺耳尖锐,塞西斯止不住皱眉。
痛。
大脑像是被完全切割的疼痛。
“你知道我的副官,霍奇森是怎么死的吗?”阿诺德犹如鬼魅阴魂不散。
他一次又一次挥砍,又一次次被塞西斯格挡下,力竭的野兽,仍旧有着令人畏惧的可怕力量,在做着最后的濒死挣扎,令人全然不敢掉以轻心。
“两年前,联邦与异种共同入侵希斯密比星,霍奇森轻易获胜,最后却为了保护一群被拍卖的仿生人负伤。”
“异化物的侵蚀无时无刻地折磨着他的身心,他不得不退下前线,回到首都星接受全面治疗。”
阿诺德的挥砍更快了,那些无法宣泄的愤怒积攒着,酝酿成纯粹的恨意,直到此刻才有了出口。
“——他没能回去!”
“他死了!!”
“死在他救下的那群仿生人手中!”
阿诺德永远无法忘记,舱门打开时浓烈的血腥气,无法忘记那只带着黏糊腥臭的血迹的手。
好恶心。
被那样肮脏的手触碰脸颊的感觉。
好恶心。
恶心到他日复一日地做噩梦,恶心到他止不住怨恨,狂暴。
“塞西斯!告诉我——”
“铛——”
钝化的武器骤然断裂,银白机甲出现了明显的卡顿。
塞西斯急促喘息,高强度负荷已经让他出现心肺功能受损的症状。
“为什么?!”
为什么死的是霍奇森?
那个蠢蛋甚至会因为杀死的异化人类是由小孩转变而来,而痛苦不已,以致于心理崩溃。
那个蠢蛋,明明好不容易从阴影里走出来,说着什么灵魂得到了宽恕——
不是宽恕他了吗?
啊?
为什么那些被霍奇森拯救下来的仿生人,会杀死霍奇森?
阿诺德想了很久,最后终于知道了答案。
因为“命令”。
仿生人没有自我意志,没有思考能力,没有人类情感,他们只是类人的造物——
“他们根本没有灵魂!”
塞西斯无力回答。
星历476年,人类通过细胞自有培育,基因编写修改,创造出了第一个类人生命,称之为仿生人。
仿生人与人类完全相同的模样引发了众多舆论,其中最盛的一条便是“人权”。
仿生人到底属不属于人,应不应该保有人权?
仿生人实验的主导者墨菲奥古斯塔斯在帝国各个星球投放了近十万仿生人,并进行实时的数据收集。
经过约三年的实验,这十万仿生人无条件地服从任何人提出的任何指令,无论多么残忍、下作、恶心的指令,都无一例外。
墨菲奥古斯塔斯公布所有数据后,给出最终的结论“仿生人没有灵魂。”
“它们属于有机造物,拥有与人类相同的躯壳,却没有思维的能力,不属于‘人’。”
这样的实验,直接奠定了仿生人在帝国法律体系中的地位——
“尽管仿生人具有血肉,但显然,‘它们’不具有独立的人格,属于特化类工具,因此并不享受公民相关所有权限。”
“它们”被作为商品售卖,买家可以定制各式各样的仿生人以满足需求,基因调控在赋予仿生人无数自然人喜爱的标签,一度成为最受欢迎的商品。
仿生人的后代同样被标记为仿生人,但“它们”的基因刻印却在不断衰减。在生命的传递中,这些诞生于实验室,却逐渐拥有智慧、自我思想的“商品”,开始发出愤怒的呐喊。
星历621年,帝国爆发了自仿生人诞生以来的第一场仿生人暴动,其中约有二十万仿生人在暴动失败后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经过此次事件,自然人认为这是仿生人制造的过程中出现了纰漏,奥古斯塔斯家的执行董事公开道歉,并表示会对剩余仿生人以及后续“生产”的仿生人开启了更加严酷的管控。
尽管如此,自由的火种已经在“它们”的心中种下。
——“如果我没有眼睛,我不会看见生命的美好,如果我没有耳朵,我不会听见生命的凋零,如果我没有嘴巴,我不会传递生命的愤怒,如果我没有大脑,我不会思考,也不会痛苦。”
——“可我看见了,听见了,呐喊了,思考了,所以我无法麻木地活着。”
抗争从为停止,一直到半年前才换来帝国《最新有关仿生人权益维护法》。
该法条宣布仿生人不再是法律允许交易的商品,经历无数血腥与暴力,“它们”终于演变成了“他们”。
奥古斯塔斯的现任掌权人,胡德奥古斯塔斯作为帝国议会的议会长,在法令颁布时宣称:“仿生人在历史的演练中,诞生出自我意识,拥有了独立人权,帝国法律承认他们属于帝国公民,理应享有帝国公民一切权益。”
即便如此,他还是被迫卸任议会长一职,退居幕后。
可仿生人并不是在经年累月的演变中获得自我意识的。
他们本不应该被视为牲畜与工具,倘若没有那项该死的实验。
“嗞——”
熔金般的瞳孔骤然睁开,宛若最后的殊死一搏,塞西斯放弃所有的防御手段,将断掉的半截刃刀重重刺入黑色机甲内!
可惜了。
阿诺德死死盯着距离自己只有短短距离的利刃,只要再往前分毫,他就会立即命丧当场。
然而银白机甲眼眶处的金色逐渐黯淡,直至熄灭。
直到最后,那断掉的刀刃也没能刺破阿诺德的脖颈。
阿诺德没有想象中的愉悦,他闭上眼,疲惫万分。
许久,他打开通讯,汇报:“……塞西斯赫菲斯托斯,捕获成功。”
……
……
幽蓝的光微微闪烁,血色的阴影被温暖的柔光覆盖,塞西斯在背光的阴翳里看见了熟悉的微光。
是虞庭芜。
“就一定得是你吗?”
风轻飘飘的,把院子里的花香卷进来,淡淡的蔷薇花香,馥郁的香气在黑夜里仿佛有着某种安抚人心的魔力。
塞西斯撇开眼:“已经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
“……”
虞庭芜的目光一寸寸冷了下来,他想笑,可即便是冷笑,他也没能做到。
“我的爱人要去送死了,现在问我为什么还没休息?”
虞庭芜止不住地愤怒,他咬紧牙,想让自己的神情不那么狰狞:“这就是你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吗?”
“塞西斯!”
“我必须得去。”塞西斯不敢看他,“洛迦撑不了太久,在我抵达之前,不会有人去支援。”
“迷途星有约三百万居民。”塞西斯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要被风吹散,“如果迷途星失守,他们都会成为联邦贡献给异种的口粮,或者被切割掉脑白质,成为异化物的温床。”
他没办法视而不见。
这是针对他设下的陷阱,是他已经预定好的死亡结局。
“好吧。”虞庭芜慢慢垂下头,藏起了眼底的深色,“塞西斯,跃迁建立还需要五个小时。”
他抬眸,露出不达眼底的笑:“再和我上一次床吧,就当分手炮?”
不太对。
虞庭芜的神情,语气,都不太对。
“小鱼。”塞西斯往前半步,他抬手,想要碰碰虞庭芜的脸,可手抬起来,又在即将触碰的前夕停下。
直到这种时候,他好像已经失去了触碰的资格。
虞庭芜的唇角微微扬起,他主动凑上去,将自己的脸贴近塞西斯的手掌。
“塞西斯。”
“嗯。”
虞庭芜:“我会忘记你。”
“嗯。”
塞西斯不意外。
虞庭芜的人生还很漫长,会忘记他也很正常。
他看着虞庭芜慢慢抬起头,泪花藏在眼角,并不明显。
下一秒,唇角贴上一点不明显的温热。
呼吸渐渐交织,蒸腾出灼热。
眼前的画面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所有的一切都成为虚无的黑暗。
塞涅斯被关闭了权限,回到自己的空间里。
第30章 回忆“塞西斯、我……我爱你。”“原……
呼吸变得困难。
大量信息的涌入无异于一种对大脑高强度刺激,即便是塞西斯也无法负荷这个过程带来的沉重。
斑驳的血色染红了衣领,眼皮覆盖下的眼珠不安的转动着,仿佛随时会挣扎着醒来。
尽管塞涅斯没能记录那晚更多的情况,但塞西斯还是在电流的刺激中想起——
想起虞庭芜藏在毫不在意的假象下的真实意图。
那支带有强镇定效用的针剂被藏在枕头下,虞庭芜太清楚,正面他根本没有胜过塞西斯的可能。
他不需要突然变得强大,他只需要塞西斯稍微的放松一点心神。
如果有一个人必须去死,如果有一个人必须要踏入那场陷阱。
虞庭芜想,那是他也可以。
反正塞西斯会比他更加“有用”,反正塞西斯会做到他所期盼的一切。
可是失败了。
塞西斯捏着那支为他准备的药剂,没有表情地扎入虞庭芜的脖颈。
“塞西斯……”
虞庭芜不是他,没有那么强的耐药性,塞西斯注射了一半,就停下了。
他看见眼泪。
一滴、一滴,从黑色的眼睛里淌出来,像无法枯竭的河流,源源不断。
不要哭。
塞西斯在心底说,可到底,也没能把半个字吐露。
他轻轻抚摸过虞庭芜的眼泪,尽管很快,更多、更汹涌的泪水倾泻而出。
“我不希望你死去。”
塞西斯低头,吻上虞庭芜的额头:“原谅我,虞庭芜。”
原谅我,不能做那个陪伴你走到生命终点的人。
“塞西斯、我……我爱你。”
断断续续的声音,破碎的,夹杂着最后的挽留与深切的绝望。
塞西斯的眼睫颤抖,他的唇舌擅自动了起来,可喉咙却艰涩,连发出半点声响都困难。
最后,他说:“对不起。”
他看着虞庭芜缓慢闭上眼,残留的泪挂在眼角,仿佛凝结的珍珠,成为永恒的伤*口。
对不起。
到最后也没能说出一句爱你。
……
……
他失足跌入温暖中,掌心在触碰到柔软的瞬间,不自觉地收紧双臂,环抱得更紧。
“塞西斯。”
“……嗯。”
头顶传来一声很轻的笑声,他问:“你在害怕吗?”
“……”
“塞西斯?”
塞西斯抱紧了怀中柔软的躯体,他的脑袋埋在虞庭芜的脖颈处,呼吸间仿佛还能嗅到不明显的血腥气。
“只是小伤,而且已经处理过了。”
“我知道。”
如果不是知道,塞西斯就不会只是这样抱着他了。
“那可以把我放下来吗?”虞庭芜没有挣扎,任由塞西斯以暧昧得过分的姿态将他圈禁在方寸之地。
虞庭芜跨坐在塞西斯的大腿上,布料无法阻碍的体温在呼吸间传递,带来格外令人安心的暖。
“暂时不太想。”
虞庭芜低头,亲了亲金发下的耳朵:“我不是没事吗?”
“你是因为我受伤。”
那种危险的时刻,突然冲出来,如果不是有丝毫的偏差,或许他拥抱着的身体就不在温热。
只是想想那种可能,就觉得惶恐。
“什么呀,将军?”虞庭芜环抱着塞西斯的脖颈,唇角轻轻擦过他的鬓角,“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当时冷漠不在乎的样子呀?”
“只是扫了我一眼,押解着犯人就离开了。”
“冷酷的样子真的超级帅气。”
塞西斯收紧双手,抱得更紧,如果不是顾忌着虞庭芜腰腹上的伤口,他恐怕会忍不住把虞庭芜完全嵌入自己的身体中。
紧紧的,规避所有可能的风险。
虞庭芜凑近了,贴在塞西斯的耳边:“那一眼,看得我差点石更了。”
塞西斯微微一僵,抬头看他。
“干嘛这种目光?”虞庭芜捧着他的脸,慢吞吞地吻上他的唇,“将军大人不知道自己多有魅力吗?”
“熔金的眼眸,冷峻的神情,包裹的严严实实却还是掩盖不住结实且健美的身形,简直是……诱人犯罪。”
塞西斯的沉默让虞庭芜的神色更加飞扬,他捉狭地眯起眼:“啊,没有人和上将说过这种话吗?”
当然没有。
塞西斯仰着头,抵着他的额头:“不要仗着受伤,就说这种话。”
“嗯?”虞庭芜偏头,“哪种话?”
“诱人犯罪?”
“差点石更了?”
“……虞庭芜。”
“没关系的。”虞庭芜啄吻过塞西斯的唇角,又吻过他的鼻尖,“轻一点就可以了,反正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伤。”
“不可以。”塞西斯拒绝地很干脆,他往后仰,躲过虞庭芜又一个吻,“不可以。”
“受伤了要好好修养。”
虞庭芜眨了下眼睛,面露惊讶:“受伤了原来是需要修养的吗?”
他的指尖下滑,抵住塞西斯肋下的某处:“我还以为是放着不管,继续高强度训练,作战呢。”
塞西斯张了张嘴,他有很多借口、不,理由。
比如当时情况紧急,时间来不及……
但他都没能说出口,只是老实地道歉:“对不起。”
“为什么要对不起?”虞庭芜却不打算轻轻放过,“这是你的身体,怎么使用我也管不着吧?”
“会难过。”塞西斯说,“看见你受伤,会难过。所以你知道我受伤了,也会难过。”
“……”
虞庭芜一愣,他像是有点难为情,耳尖烧红了,逃避般避开直白的视线。
“不要突然来一句犯规的话啊。”
“虞庭芜。”
“……我知道了。”
即便没有把话说出口,意思也在眼神里传达。
下次不要再冲出来了,下次不要再为我受伤了。
虞庭芜垂下头,额头轻轻抵在塞西斯的胸口:“可是这种事……谁控制的了呢?”
……
……
漆黑的长巷一眼望不到尽头,狭窄的墙壁长出了湿滑的青苔,酝酿出潮湿腐朽的味道。
洛迦忍不住抱怨:“真是的……每次都选在这种地方。”
塞西斯不言语,只是把遮挡身形的披风拉的更紧了点。
杂乱的脚步声从他们前进的方向传来,纷乱的,给人一种醉鬼摇晃着路过的错觉。
洛迦第一时间打灯照了过去。
是个美人。
世俗意义上的美人。
珠宝在灯光之下闪烁着亮晶晶的光,却完全无法夺去佩戴者的光芒,他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绯红,一双唇水润的,像极了某种汁水饱满的水果……
然后洛迦看不见了。
长官身形高大,完全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塞西斯微微侧身,避让,但醉酒的人向来不讲逻辑,直直朝他撞来。
虽然狭窄,但是避开并不困难。
可如果避开的话,这人会直接摔在地上吧?
前半夜下过雨,小巷破旧的过分,排水功能差到极点,地面全是被践踏的脏污到了极点的积水。
如果摔倒在这里面……
会被弄得很脏吧?
塞西斯这么想着,没有闪开,任由那人扑进了自己的怀里。
“先生……”
微光里,他扬起了脸,痴痴笑起来:“你长得可真好看。”
塞西斯眼疾手快,握住了那人试图往自己腰腹处抚摸的手:“小心点。”
“……你真是好人。”
他笑得更明媚了,乌黑的眼底是不加掩饰的遗憾,他把塞西斯当作支撑物,慢慢站起来:“再见了,好人先生。”
塞西斯感觉到那人擦着自己的肩膀过去,浅淡的香气盖过了巷子里腐败的气息,让肺部都跟着舒张开来。
他微微偏头,欲言又止。
“算了。”
洛迦跟上塞西斯的步伐,问:“算了?”
塞西斯扫了他一眼,那道脚步声已经彻底听不见了,他才慢悠悠开口:“你的邀请函,被偷走了。”
洛迦脸色微变,他不太相信,但长官不会开玩笑,他连忙翻找了下,真的没有了。
“是刚刚那个——”
洛迦对上塞西斯毫无意外的表情,一时气结。
“不是……上……先生,你看见了?”
“嗯。”塞西斯毫无负罪感地应了声。
“你不阻止?”
“……”
“也不提醒我一句?”
塞西斯看着洛迦咬牙切齿的模样,微顿,惊讶:“你没发现?我以为你是故意的。”
“……喂喂、现在才开始装,是不是稍微有点太拙劣了啊?”
洛迦气得有点无语:“不是,他扑得人是你,为什么偷我的邀请函?”
塞西斯看了眼逐渐出现亮光的巷口,一言不发。
洛迦眯了眯眼睛,好像懂了什么,他捅了捅塞西斯的后背:“这不公平吧?人是你抱的,报酬我给吗?”
“给你。”塞西斯抽出自己的邀请函给他,“闭嘴。”
洛迦毫不客气,拿着邀请函小心翼翼地塞进外套的内侧口袋,确认藏好了,才露出假惺惺的笑:“那您怎么办?”
“爬通风管道。”
“噗。”
“……”
数据在全息舱体的作用下画作图像,填充式涌入大脑,塞西斯呼吸急促,止不住的鲜血从鼻间涌出,染红了舱体内的营养液。
[Master?]
数据传送结束了。
塞西斯挣扎着醒来,他大口大口喘息,却完全无法平息剧烈的头痛。
像是要裂开了一样。
他想起来了……一点手术前的,微末记忆。
那场手术。
无法被打开的自我保护,是轻柔的声音,哼着柔软的摇篮曲一点点让他卸下了最后的抵抗。
“……”
塞西斯意外的,没有很多情绪波澜。
[Master,您还好吗?]
塞涅斯小心翼翼开口,它持续在高精神同调的情况下运转,确保此刻发生的事情不会有任何一点破绽传送出去。
塞涅斯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塞西斯,它是为塞西斯量身打造的智能意识体,是根据他的精神频率制造的智能意识体。
所以它知道,即便塞西斯从没有表露出在意,但他仍旧无时无刻地牵挂着……那个在赫菲斯托斯家族里艰难生活着的母亲。
那个幼时努力维护着的母亲,那个用自己的荣耀努力庇佑着的母亲,最后还是选择站在那个庞然大物的身边,成为侩子手延申出来的锋刃。
“……她也没有办法。”
塞西斯轻声说。
血不知道什么时候止住了,他的一双手看起来都肮脏透顶。
所以,他也没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