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饭菜好了,水嬷嬷和宫嬷嬷带着四个小太监上酒菜。
沈宁笑道:“虽然农家饭菜简单,可这是两位嬷嬷的手艺,三位慢用。”
张公公邀请裴长青一家一起用饭,让老人孩子都过来。
沈宁知道裴母裴父不敢,强行拉过来也会战战兢兢吃不好,还不如不来。
因为有许大人和曾大人,沈宁也不留下同吃,她只让裴长青带着几个孩子陪张公公和两位大人吃饭。
他们家孩子又乖又漂亮,而且孩子只要不熊怎么看都可爱,也不怕得罪人。
张公公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招呼道:“陆典史可在,一同用饭吧。”
他看得出来,陆裕和裴长青关系不错,给他这个体面,陆裕自然知道是沾裴长青的光。
陆裕拱手道谢,就和裴长青在下手帮忙上菜、倒酒。
这一次小珍珠把陈琦也拉过来了,原本她让二蛋一起过来的,二蛋却不肯。
小珍珠把陈琦介绍给张公公,“张爷爷,这是陈琦,他来和我们一起读书的。”
陈琦上了炕,规规矩矩给张公公行礼,磕了个头。
张公公哈哈笑道:“这是怎么说的?怎么行如此大礼呢?”
陈琦却不多说,只做出一副害羞小孩子的表情。
张公公夸道:“这孩子长得真俊。”他又跟许知县和曾知县夸,“裴二郎和沈娘子会教导孩子,但凡来他们家的孩子,个顶个乖巧听话。”
裴长青:“公公谬赞了,近朱者赤,孩子天性会模仿,愿意跟他们佩服的孩子学。”
榜样的力量是不可忽视的。
两位大人点头赞许,“却是如此。不只是孩子,咱们亦如是呀。”
陛下崇尚朴素节俭,大臣就以朴素清贵为美,陛下奢靡,臣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陛下勤政,臣子们就勤奋且更倾向于清正廉明,陛下懒政,朝廷就会乌烟瘴气。
所谓上行下效,不外如是。
吃过晌饭,裴长青又陪着张公公、许知县和曾知县参观了一下作坊。
村民们打了鸡血一样,干活儿那叫一个利索,张公公和两位大人问话的时候他们回答得都口吃清楚,不结巴。
作为福气娘子的伙计们,必须表现一流!
实际真的很紧张,脑子都晕乎乎的,全凭熟练的本能完成各项工作回答问题。
等贵人们离开以后,他们瞬间长舒一口气,张老三几个差点双脚打跌摔在地上。
“哎呀娘呀,可吓死我了,我刚才说啥了?没乱说话吧?”
其他人小声笑道:“没,你说的可好了。”
他们又迅速挺直腰杆子,倍感自豪!
他们又参观了学习班。
学习班现在分老生和新生,老生学识字、算术,新生学拼音、数字以及基础的加减法。
张公公早就了解过学习班,也跟陛下学了拼音、数字,看到挂图张口就念出来。
孩子们纷纷夸他:“这位爷爷学得真好!”
张公公竟然也美滋滋的。
许知县和曾知县倍感好奇,也认真看起来,惊诧于张公公居然也会。
曾大人:看来陛下早就知道这个,还早早地派人来学,派锦衣卫来保护作坊。
从他的角度来看,这拼音识字法用处不大,毕竟他早就识字,而且只学拼音也没用,还得有识字表,需要先生讲解意思等,于科举也无甚用处。
可……看这草棚子里的农家子们却又觉得有用,且大有用处。
陛下这是……想教化万民,让普通百姓也识字?
只是识字,不为读书科举?
若陛下有此意,那作为福气娘子的父母官,他倒是应该走在前面,若是落在后面可难看了。
下课了,孩子们又集体去作坊帮工干活儿。
张公公和两位大人亲眼看着,不管老人孩子还是男女壮劳力都是习惯性地劳动,而非特意表现。
这个作坊虽然看着简陋,可实际人家好得很。
许知县忍不住跟裴长青和沈宁聊,“沈娘子娘家是桃源哪里?”
沈宁想了想,“沈庄的,在大运河边儿上。”
许知县呵呵笑道:“常回娘家看看,可以在桃源县城买房置业,不管开作坊铺子,还是坐船北上南下的都方便呐。”
这样的人才,去哪里就是哪里的福气!
曾知县看了许知县一眼,不要当着我的面挖墙脚!
许知县悄悄拐拐他,别小气嘛,反正你明年就要离开成阳县了。
被许知县这么一提,沈宁思绪也发散了一下。
她每天都忙,很久没回忆原主的事儿了。
她对原主娘家感情不深,主要是她穿来原主就没了,虽然有一些记忆,却不受原主遗留感情影响。
时间一久,原主的记忆也逐渐消退,她对原主娘家的事儿就更淡了。
也许原主潜意识里是埋怨爹娘的,爹娘怕她之前婆家闹、怕她望门寡影响兄弟,所以急着把她嫁得远远的,让她不能影响娘家。
否则即便之前婆家再闹,冷处理两年也就过去了。
婆家离娘家距离远近,真的对女人影响非常大。
整天给女儿洗脑补贴娘家的还是少数,大部分父母还是关心闺女的,希望闺女近一点勤走动。
有娘家撑腰婆家也不会欺负太过,也不至于受了委屈无处哭诉。
原主就是无人倾诉、无人撑腰,一边愤怒反抗兄嫂,一边儿又羞耻内疚自己闹腾。
基于这种心态,沈宁也没说过娘家,更没想过要回去看看。
参观完作坊,张公公又说去村里看看。
裴长青和沈宁便将高里正请来引荐给三人。
高里正闻言又感激又欢喜,自己当这么多年里正,也没得知县大人多看一眼。
今儿跟着阿宁和二郎沾光了呀。
不只是两位知县,连皇帝身边儿的红人儿都见上了!
就是回去立刻死了,都能闭眼了。
张公公对高里正非常和气,亲切地交谈几句,然后去参观村里。
高里正在前面领路,裴长青和沈宁以及孩子们陪着三人往村里去。
三人很快就发现豆腐村的与众不同了。
冬天早春的还没开始春耕,村民不忙,街上一般都是侃大山的男人。
这村不一样,除了特别老和特别小的,街上看不到闲玩儿的男人和半大孩子。
张公公问了问。
高里正笑道:“都在家做活儿呢,有做豆制品的,有练习编活儿的,还有练习缝补的、纳鞋底的、纺线织布的。甭管干啥,只要做得不错,豆腐娘子都能帮着卖出去。冬天那会儿,有些孩子还去撸草珠子换钱呢,摘野花椒、野茱萸也能换钱,俺们都收。”
两位知县听得感兴趣,忍不住详细问了问,很受启发,想和裴二郎夫妻好好聊聊。
知县的本职工作就是劝课农桑,可瞅着人家裴二郎和豆腐娘子做得比他们还强呢。
张公公听得心花怒放,有一种自己看好的人果然十分优秀,还被众人夸赞的自豪感。
回去可得跟陛下好好说说。
愉快的时间总是过得太快。
尽管张公公想多待两天,可时间不等人,尤其他是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多耽搁一天就多一天的风险
皇帝身边儿可不止他一个太监呢!
那个乐公公跟他明争暗斗的,他这一趟出来是受皇帝信任,但也容易被人钻空子不是?
不过他们还是留下吃了晚饭,多聊一会儿。
张公公尽可能多和沈宁裴长青聊天,多和俩孩子互动,好回去跟陛下汇报。
二更天张公公跟他们辞别。
临走时他告诉水嬷嬷和宫嬷嬷可以回宫了,晚上好好告个别,明儿去镇上会合。
两位嬷嬷本身就会厨艺,只是来监督小太监的而已,也是走个过场,回去就可以组建乾清宫和坤宁宫的御膳房。
当然也不需要她俩上灶,直接抽调尚膳监的太监就行。
两位嬷嬷虽然不舍,却也爽快领命。
只要皇帝有需要,她们自然愿意效力。
四个小太监也同回。
既然已经亮明身份,再留下也没必要,会让裴长青一家有压力的。
而陛下已经表彰过,还赐下御笔,也没哪个不开眼的敢来作坊捣乱。
王永和冯彬很高兴,卢锦和张顺高兴之余也生出一些失落。
才来这些日子,竟然就生出了不舍。
明明这里吃的一般,住的一般,每天不是干活儿就是做饭,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好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一点不舍。
两位嬷嬷和四个小太监的身份正式曝光。
沈宁和裴长青早就猜到,也没惊讶,当即给几人行礼表示招待不周,还请嬷嬷和小公公们多包涵,“小民何德何能,让两位嬷嬷和四位公公帮衬,实在是僭越。”
水嬷嬷和宫嬷嬷赶紧制止他俩。
水嬷嬷道:“陛下听闻萧先生说了二位的事迹,非常欣赏,特意差遣奴婢们前来学习,为免吓着大家伙儿,所以隐瞒身份,还请诸位原谅。”
她们俩要走,裴母最舍不得,当即红了眼圈,拉着她俩,“以后有机会再来呀。”
两人满口答应,“大妹子以后跟着二郎阿宁去京城,咱再聚。”
张公公:“裴二郎、沈娘子,陛下准许你们常写信,多聊聊如何养孩子以及乡间故事,陛下爱看。”
为了不给裴家压力皇帝把人都撤回去,可又想知道这家的事儿,没人给写信可还行?
那就让他们自己写吧。
两人领命。
曾大人和许大人却心惊得很。
哎呀,这不就是上达天听吗?
这是官员上折子的权力啊,不过人家是百姓不受官员的约束,言辞可以自由一些。
两人皮都紧了,这以后要是为官不正,那两人不是就能写信跟皇帝告状了?
当然,人家肯定不会专门告状,但是写信的时候不小心提一笔,那也够受的不是?
张公公眼神扫视一圈,灯笼的光芒不够亮堂,不过小鹤年在昏暗的光线里非常亮眼。
小鹤年望着张公公,有些欲言又止。
张公公知道他想问啥,心有不忍,就移开目光去搜寻小珍珠。
小珍珠抱着她的点心匣子领着宝儿、陈琦从屋里跑出来,“张爷爷,我们把最喜欢的山楂糕送给你,你路上晕船没胃口的时候可以吃。”
张公公一怔,随即笑起来,“哎呀,那我不是夺人所好了吗?”
小珍珠:“没关系呀,我家还能做的,陈琦他们家从北边山里收了不少山楂果呢。”
陈琦抿唇看向张公公,希望此生张公公不会再被乐公公扳倒害死。
比起乐公公那种堪比毒蛇的阴险之辈,张公公算得上好人。
张公公弯腰双手接过点心盒子,笑道:“那可多谢你们了。”
小珍珠:“张爷爷,你可一定要吃,不能半路丢了呀。”
张公公笑起来,“哟,珍珠送的宝贝,我哪儿舍得丢啊,肯定吃。”
小珍珠高兴地笑起来。
张公公看了旁边的陈琦一眼,这个漂亮的孩子叫陈琦是吧?
他望着自己的眼神为什么有些……异样?
张公公失笑,自己眼花了吧?
他珍重地抱着那个点心盒子,又跟众人道别。
待张公公上车的时候,小鹤年终于忍不住问道:“张爷爷,我师兄好吧?”
他看了阿恒的信,信很厚,说了很多京城的风土人情,过年的热闹境况,跟着先生去国子监、宫里的情况,吃了君高升的菜,还给他们买了不少玩意儿等等,字里行间洋溢着喜悦,却又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似乎在逃避解释他为什么还不回来。
师兄也不会撒谎,他连一句“忙,家里有事儿不能回去”都不写,只满篇写自己忙什么,伪装很忙所以暂时不能回去的样子。
难道是发生了很重要的事儿,师兄不知道怎么说,所以就干脆不说?
要是这样,他也不乱打听,只要师兄安好比什么都强啦。
张公公一怔,随即笑起来,“好的,挺好。”
小鹤年就松了口气,摆手,“张爷爷,一路平安。”
张公公坐着马车回镇上,明儿就要启程回京了。
谭秀也带着俩孩子一起回镇上。
到了镇上,陈琦让马车跟着张公公他们在客栈门口停一下。
谭秀虽然不知道儿子要干啥,却让车夫照办了。
陈琦跳下马车,正好张公公从马车上下来,他便过去扶住张公公。
张公公惊讶地看着他,这孩子?
陈琦:“张爷爷,一路平安。”
张公公捏紧了拳头,点头,笑道:“好孩子,你叫陈琦是吧?”
陈琦点头:“是的,我和阿年一起读书,我会好好读书的,张爷爷,再会。”
说完他便跑回自家马车上,让车夫赶车回家了。
张公公捏着手里的纸团,有些纳闷,快步进了客栈回房,踢掉鞋子上炕。
他屏退随从太监,关上门,对着灯笼展开那个纸团。
只见上面用炭笔写了一行字:我们曾经听见王冯悄悄说他们和乐公公对付张公公的事儿,不知是不是张爷爷您。
张公公悚然一惊。
好你个姓乐的,挺会拉拢人啊。
还有王冯这俩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你俩还是我提拔了伺候殿下的呢,竟然跟姓乐的勾结对付爷爷我?
张公公对陈琦的纸条深信不疑。
他觉得孩子们和王冯二人无冤无仇,也不认识姓乐的,不可能编这种谎话。
两位嬷嬷更不可能,她们若是知道什么直接告诉他就好,根本不需要通过一个孩子。
卢锦和张顺也没这个本事让孩子帮他们,这几个孩子非常懂事,不会随便掺和小太监的事儿。
至于顾千里更不可能,都不需要用这样的方法,只能是几个孩子的决定。
如此想着,他又打开小珍珠送的点心匣子,里面赫然放着一个黄金小貔貅。
他不禁笑起来,这小丫头,真是有意思。
底下也有一张纸条:张爷爷,你送我那么多金子,我没有别的,就把这个小宝贝送给你吧,你要好好保管它呀。另外一个是阿恒哥哥的,你帮我们交给他呀。
张公公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孩子,这些孩子,怎么这么可人疼呢?
都是好孩子呀。
离别时小鹤年那欲言又止的眼神,那满脸的关切,哎,也是谢恒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吧。
总归是有人真心记挂他、疼爱他的。
他去裴家那一日,裴家人跟他们说话时刻把阿恒挂在嘴边的。
两位大人夸阿年,阿年说我师兄教的好。
小珍珠显摆金貔貅,说阿年阿恒也都有金麒麟,不过没她的漂亮。
宝儿也把阿恒哥哥教的这个,阿恒哥哥爱吃那个挂在嘴边。
真情如酒,越酿越醇。
谢恒也是好孩子,心里有那家人,自己的糟心事不告诉他们,怕他们担心。
原本他以为谢恒会在信里告诉裴家他过继的事儿,既然谢恒没说,那估计是不想他们知道,所以他也没多嘴。
毕竟北谢的人想带谢恒回北地去呢,或许短期内不会回来,说了徒增伤感。
北谢是前朝权贵,在蒙古和相当一部分汉人心目中份量很重,当初太祖皇帝想要杀光他们三族,他们表示愿意固守北地,不入中原不进大庆官场,为大庆和草原的和平贡献力量才得以保全。
后来他们也确实促进了大庆与漠北漠南的和平,还为大庆提供了漠西的情报。
如今北谢人丁凋零。
当初最强壮的子弟战死的战死,被处死的处死,后来搬去雁门关一带,养尊处优的贵族很难短期适应当地的恶劣环境,不少人水土不服死去。
而草原势力迭代,数次南下劫掠,北谢当家人屡屡组织百姓协助雁门关守军反击,死伤不少子弟。
百年至今,他们除了几位老人和中年人,年轻一代没有特别出彩的子弟。
如此下去,可能不用二十年,他们嫡系便会消失。
他们不想断了传承,便跟朝廷和谢相爷提出从南谢过继聪慧嫡系子弟。
即便人丁凋零,他们也很挑,非嫡系不要,非天资聪颖者不要。
谢恒大哥是长孙,符合要求,可他已然成材,谢相爷视为家族继承人自然不会过继出去。
二哥虽然读书不错,却差了点意思,对方觉得不是最优选择。
最后他们看中萧先生的弟子谢恒。
能被萧先生选中的弟子,自然不是非凡之辈。
谢相爷觉得谢恒虽然天资聪颖,可毕竟年幼将来有更多变数,便答应将他过继给北谢做继承人。
身为谢家子弟,不管愿不愿意,享受了家族庇护就得为家族牺牲。
当然,过继给北谢也不算牺牲,在很多人看来这是天大的好事儿。
可张公公觉得那孩子定然是不喜欢的,估计在他眼里,这形同亲人对他的彻底放逐。
想起南下的时候那孩子站在萧先生身边儿,小小年纪眼神儿却无比冷静沉凝,那副想跟着他南下又不能的纠结神情让他想来就十分不忍。
希望萧先生能想到好办法把弟子留在京城,毕竟谢恒还小,身体也不是很强壮,去那么恶劣的地方怕是不容易长大呀。
计把办法把弟子留下。
第二日上午张公公跟水嬷嬷宫嬷嬷会合,然后一行人往桃源去。
待行至桃源,张公公直接示意王冯二人,“王永、冯彬,桃源这边学习班需要咱们的人盯着,你俩过去配合逄葛两位百户,日常也多和沈娘子走动着。”
两人大惊,不明所以。
是陛下对他们俩不满意?还是两位嬷嬷写信告他们状了?
张公公一副非常信赖他们的样子,“卢锦和张顺毕竟年轻,难当此大任。”
两人这才松口气,不是针对他们就好。
只是比起当此大任,他们更愿意回宫伺候殿下呀。
留在桃源,谁知道还要耽误多久呀。
京城。
艳阳高照了两天,今儿一早又飘起了雪花儿。
雪越下越大,不一会儿四周便白茫茫一片。
新雪盖着旧雪,寒风打着呼哨,天气变格外冷。
屋里却是炉火融融。
今儿萧先生休沐,哪里都没去,带着弟子阿恒对坐书桌前看书、练字。
他跟阿恒提了好几个建议,诸如“去君高升吃火锅”、“去国子监监督他们改造茅厕,这样等你裴叔和阿年来的话就有正儿八经的茅厕用了”,再比如去谁家看他们养在暖房大缸里的红梅花。
阿恒统统没有兴趣。
萧先生看着对面安安静静看书的阿恒有些不忍,曾几何时,那个倔强叛逆的小弟子竟然如此沉静又耐心了?
难道是给人做了师兄,便用师兄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
他自然也舍不得心爱的小弟子去雁门关那种苦寒之地。
阿恒从小身体不是很好,去了那里,只怕会更糟。
即便非去不可,也可以等两年嘛,等阿恒长大一些十三四岁再去。
“阿恒,不高兴是可以生气的,你还是小孩子,有发脾气的权力。”萧先生看着阿恒,目光温柔。
小少爷抬头,笑了笑,“先生,我现在不生气,也没有脾气。”
虽然娘说“反正你那么喜欢往外跑,去南边儿和北边儿有什么不同?你过继过去正合适”的时候他的确是挺生气挺委屈的,要不是你们对我不好,我会喜欢往外跑吗?
可这会儿他不生气,再大的气和委屈到了先生身边儿就平和了。
小孩子才会生了别人的气转身到亲近的人身边儿发脾气。
他不是小孩子,他是师兄。
宝儿才是小孩子。
萧先生:“那你告诉阿年不回去的原因了么?”
小少爷歪了歪头,做出思考状,笑道:“我说先生老大不小的也没成家,既没有媳妇儿也没有孩子,我就多留些天陪陪先生呀。”
萧先生不但不生气,反而惊讶地看着他,“阿恒,你居然、也会开玩笑!”
小少爷笑起来,笑声清越,不见半点忧伤。
他本来就很会讲笑话,珍珠说他比阿年会讲!
他把书合上,专心跟先生聊天,“先生,你说张公公会在阿年家住几天吗?”
这样阿年就有时间写信,可以请张公公帮忙捎回来呢。
萧先生摇头:“张公公一夜都不会住的,他会想办法尽快赶回来。”
小少爷有点遗憾,手撑着腮有些出神。
他好想阿年、珍珠他们呀。
萧先生看他出神的样子,“阿恒,你帮先生个忙?”
小少爷:“嗯?”
萧先生:“为师没扛过陛下的纠缠,答应教太子殿下,要不你陪殿下读……两年书?”最后声音几不可闻,一副很是歉疚的样子。
果然,小少爷瞪圆了漂亮的眼睛,“先生!”
先生,用珍珠的话说,你脑子被门夹了?
不是小少爷自夸,殿下和他同岁,却比他顽劣一百倍一千倍!
谁都不想要这样的学生!
谁也不想要这样的同学!
即便他是尊贵的太子殿下!
比起太子,他宁愿要一百个谢肃当同窗,更何况他连一个谢肃都不想要呢。
他要回豆腐村,他要阿年、珍珠、宝儿、陈琦、二蛋……
萧先生殷切地看着他。
小少爷叹气,肩头垮下来,“先生,我要去北地呀,不能帮你的。”
萧先生笑道:“可以的,我会亲自跟谢侯谈,再让陛下和谢相爷做说客,想必他会给几分薄面。你现在还小,也不可能出使草原,去雁门关有何用?读书在哪里不能读?你是我的学生,我自然要亲自教,他们想教为何不能留在京城?”
小少爷一怔,瞬间被一股巨大的暖流包裹住。
他起身,绕过书案扑到萧先生的怀里,大声道:“先生,你为了我委屈自己,先生,对不起,可是我好感动。”
珍珠说你感激谁就要说出来让人家知道,人家才会更喜欢你。
你生气你也要骂出来让对方知道,对方才不敢继续欺负你。
他不能骂,但是他可以跟先生说感激,他多希望先生是他的亲爹!
在他看来让先生给太子当老师,比他去北地更可怕。
陛下从善如流,殿下就是一流不流。
萧先生抱住阿恒,像哄小孩子一样轻拍他的后背,笑道:“阿恒,我当你答应啦。”
谢恒学着宝儿那样孩子气地嘟嘴,“先生怎么不跟陛下建议让阿年一起来做陪读?”
萧先生:“我就怕陛下也有此意呢。裴家毕竟只是普通人家,没经历过那些阵仗,贸然涉足很容易被人欺负,若是影响了他们本来的发展轨迹,倒是不美。”
谢恒本就说孩子气的话,听先生的意思也很认可。
还是让裴叔好好读书,按部就班参加科举,从科举走出来的家族不管以前多贫寒,也没人敢轻视的。
可若是直接皇恩浩荡,不管本身多纯良正直,也会被人贬损成谄媚之徒。
不好!
萧先生又和小少爷促膝长谈,让他帮自己琢磨一下怎么教导太子那个顽劣孩童。
“为师虽善学问,却不会教顽童,不敢贸然进宫给太子授课,头大得很。”
说到底太子如此顽劣,皇帝要负多半责任。
孩子最会察言观色,感知环境对自己的好坏,若是让他知道自己有任性跋扈的特权,那他只会变本加厉。
这时候就需要严父、严师,可惜陛下因为自己幼年的经历,加之性格宽厚,对这唯一的儿子格外宽和纵容。
皇帝倒是认可近朱者赤的观念,给太子安排学识最渊博的大学士们做老师。
可惜,他怕儿子读书累,八岁才启蒙,还吩咐老师们对太子不要太严厉,不要讲太多书,不要布置太多功课,不要……
刚开蒙那俩月,太子新鲜,也不清楚皇帝和先生们的底线,正经读了几天书,后面一次次试探,发现先生非常宽松,父皇也不严厉,似乎对他读书没有太多要求,那他哪里肯好好读书?
不但不正经读书,还越发顽劣,欺负老师们。
于是学识渊博、人品方正的大学士们不但没能让太子近朱者赤,反而屡屡被他捉弄欺负。
这不,去岁冬天太子殿下又在杨大学士的课上睡觉,还故意打呼噜,把书本上画满打架的小人儿!
他特意把自己画上去,一会儿打漠西可汗,一会儿打海上倭寇,一会儿獠子部跪地向他喊爷爷饶命。
杨学士生气,让他起来罚站,他直接站到桌子上去大喊孤乃大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大将军,要排兵布阵、撒豆成兵!
杨学士让他坐下,看书,他又偷偷爬到桌下,用剪刀剪破老师臀部的裤子,美其名曰让小老师放放风儿!
杨学士被他气得猛灌茶水,频频去净房,他又偷偷跟着老师去净房,偷走老师的裤腰带!
杨大学士被他气得眼冒金星、头也要秃了,提着裤子跟皇帝哭求致仕,要告老还乡!不做官了!
皇帝好说歹说,允许他辞去太子老师的职务才给他安抚住。
而新配的几个小太监,小德子、小顺子、小全子和小才子倒是不错,既能带着殿下玩也能规劝殿下。
可殿下贪玩,只愿意和他们玩,不愿意听规劝,要是劝多了就烦,还要给他们赶回乡下去。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
皇帝也有些着急,只得再一次跟萧先生提出请为太子师的意思。
之前大学士们怕萧先生抢他们太子老师的位置,现在他们巴不得萧先生担任主讲师。
杨学士将太子少傅都让出来了!
不干了!
爱咋咋地。
以前萧先生不肯,说自己才疏学浅,不配为太子师,实际是……瞧不上太子,觉得自己教不了顽童,不想自寻烦恼。
现在萧先生为了把弟子留在京城不得不答应教太子读书,因为皇帝拜他为太子少傅,让他亲自为太子安排伴读。
他想让阿恒做太子伴读,如此便不必去苦寒的北地。
即便如此,他也不敢立刻给太子上课,以需要时间亲自考核伴读为由将太子上学的时间延后。
在萧先生看来太子读多少书、有多少学问是次要的,若是他性格坚毅、品性端正、能听得进众臣劝谏,即便学问一般问题也不大,反正政务有朝臣处理,他只需要深谙帝王之术,能熟练平衡朝堂势力加以利用即可。
所以当务之急是纠正太子的心性,让他明白自己是谁,有什么责任,该如何做。
现在的太子骄纵任性,肆意妄为,不肯尊师重道,萧先生觉得贸然给他上课只会自取其辱。
因为第一堂课的成败关系到后面所有课的成败。
若是第一堂课他不能让太子信服、敬重、遵守课堂规矩,那么以后也不必挣扎,只会比杨学士还惨。
这就和猛兽对峙一样,若是不能一击即中反而让对方看出自己的底细,那自己就处于下风,再想赢就是痴心妄想。
他虽然是学识渊博的大人,但太子是顽劣的孩童,不和大人论学识。
从这个角度来看,太子反而有孩子独有的狡猾,有独属于他的跋扈和骄傲,还有压倒一切的尊贵身份。
在太子与老师之间,太子是猎人,老师是猎物,太子是强者,老师是弱者,太子掌控老师,老师还如何引导他?
萧先生知道绝不能给太子掌控自己的机会,不能让太子主导相处模式和走向,必须自己掌控。
所以必须慎之又慎,还不能让太子看出他的慎重和担忧。
因为未知的才是最强大的,一旦让对方确定你的能耐在哪里,那对方就不会畏惧你。
要让太子看不透他的底细,以为他莫测高深,不好拿捏。
萧先生不是狂妄自大瞧不起孩子的人,拿捏不准他就跟小少爷商量。
小少爷跟太子也打过几次交道,说实话他也……头大。
你跟他玩儿,他能跟你玩得挺好,但是他会想玩得更大、更开、更疯,不受约束。
但凡有底线的正经人,都受不了他这样,只有那些纨绔子弟或者以他为中心的小太监才会无底线纵容他、配合他,甚至变本加厉引诱他。
小少爷想了想,建议道:“先生,不如我们跟裴叔和沈姨请教一下?咱们看乡下孩子胆怯畏缩,可在他们自己地界上大多顽劣难驯、欺软怕硬,可他们到了沈姨家却个个乖巧懂事,这其中肯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沈宁从不去学习班训话,更不曾听到她疾言厉色地训斥谁,可那些孩子甚至大人就是信她,发自内心地尊重她。
表面看孩子们怕小珍珠、服小鹤年、听二蛋的,归根结底他们怕的是沈宁和裴长青。
萧先生从善如流,当即便和小少爷一起写信。
写完毫不耽搁,皇家继承人的事儿没有小事儿,他行使皇帝给自己的特权走六百里加急让尽快把信送过去。
皇帝知道以后热泪盈眶,萧先生是至诚至善之人,愿意为太子殚精竭力,而非随意敷衍。
于是二月初五这天,豆腐村的村民就看到一个穿着制服,骑着快马,背上插着小旗子的驿差从官道飞驰而来。
裴长青正带着小鹤年和陈琦在院子里一边溜达一边比赛背书。
沈宁带着谭秀和陈玉箫在屋里炸响铃,小珍珠和宝儿在锅台儿品尝咸淡。
用豆腐村产的油豆皮包了紧实多汁的肉馅儿,紧紧卷起来切开下锅炸,复炸以后外皮酥脆,一咬咔嚓直响,里面却鲜甜多汁!
小珍珠:“娘,这就是油炸豆皮版的肉签子呗?”
沈宁笑道:“千张、豆皮、面皮、蛋皮、粉皮,甚至菜叶子都可以裹了馅儿炸,各有各的香味儿,以后娘轮流给你们做。”
宝儿吃得两个脸颊鼓鼓的,小嘴流油,跟只小仓鼠似的,“嗯嗯,真好吃!”
他朝外挥手:“二舅、哥哥~吃炸响铃啦——”
驿差正好跟着一个小孩子到了门前,听见宝儿的声音,似乎闻到了那鲜美喷香的味道。
疲惫一扫而空,高声道:“裴二郎、沈娘子,京城来信!”
第132章 支招儿教太子 叛逆期的孩子就是洪水猛兽,堵不如疏
小鹤年:“肯定是师兄和萧先生来。”
张公公、水嬷嬷宫嬷嬷他们还在路上,现在到不了京城。
果然接过驿差交接的厚厚信件,用刀片划开火漆,展开里面的信纸,映入眼帘的就是萧先生那笔清俊潇洒的字迹。
不过看完以后裴长青和小鹤年都沉默了。
小珍珠和宝儿急得够呛,“爹/二舅,写什么好玩儿的?”
裴长青:“先给我媳妇儿看看。”他拿着信快步往沈宁跟前去。
沈宁把锅灶交给裴母,她抓了把草木灰洗洗手上的油渍,再用水漂洗干净,又接过谭秀递过来的手巾擦干,这才接过信和裴长青一起看。
看完她也沉默了。
谭秀觉察到有些严肃的气氛,小声道:“阿宁,发生什么事儿了?”
沈宁:“萧先生给人做西席,奈何学生过于顽劣,他虽然学问极好却没有对付顽童的经验,正犯愁,阿恒说问问咱们。”
她两手一摊,“来,咱们开个会,集思广益一下。”
陈琦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在安夏王府那些年月,他听王爷说了不少宫内和朝堂的事儿。
安夏苦寒,皇帝也不屑派人监视他,所以安夏王比较自由,时常酒后吐槽。
这位太子岂止顽劣,简直恶劣。
八/九岁的时候是顽劣,顶多不爱读书,贪玩。
过了十一二开始懂人事自然变本加厉,身边的太监们为了争宠竞相讨他欢心,拐带得他更坏百倍!
他时常带着八个亲信太监满京城跑马,那叫一个“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哗然而骇者,虽鸡狗不得宁焉”!
十几岁的太子破坏力是巨大的。
而他十五岁便登基亲政,正式张狂贪玩的年纪,哪里肯勤政?
只恨不得满天下撒欢儿!
捞不着出去浪,就把外面的风情搬进宫里,在宫里开集市、菜场、勾栏瓦肆,带着宫女太监扮演商人巨贾老爷。
想出去游玩儿被大臣以没钱为由拒绝,便屡次偷跑出宫,美其名曰去北地巡查,非要自封大将军上战场。
他信任身边的大太监,将奏章公务统统交给他们批阅,放纵身边的大太监王永冯彬之流卖官大肆敛财,王永冯彬等人还在各地大肆圈地、吃卡拿要,搅得地方民不聊生,激起数次民变,后来更是逼得王爷谋反。
更有甚者,大太监王永为了敛财,竟然勾结漠西瓦剌南下入侵,最终导致安夏王、珍珠、谢恒等人的惨死。
陈琦对这位太子如王永冯彬等人一般恨之入骨。
叫他说还教导什么?
早点掐死他换个太子是正经。
宝儿举手,“让我姐姐打一顿!”
小珍珠握拳:“对,一顿不行打两顿。”
沈宁:“这户人家位高权重,不能打。”
小珍珠:“知道了,是阿恒的弟弟侄子?”
沈宁:“差不多吧,总之不能打,不能辱骂。”
小珍珠转身:“二蛋,二蛋,你快来!”
二蛋作为学习班的代课老师,日常跟孩子们打交道比她和小鹤年还多,自然了解村里那些熊孩子的命脉。
很快二蛋跑过来,双眼亮晶晶的。
闻言,他犹豫道:“咱村的调皮孩子特别好拿捏,只要断了肉和糖,他们乖乖听话。”
乡下孩子不怕打骂,不怕干活儿,就怕拿走他们已经能吃的肉和糖。
起初不少皮孩子是冲着豆腐娘子会给卤素鸡香干卤蛋以及饴糖来的,来了以后就变成乖孩子,不但乖乖学拼音数字,下课还主动找活儿干,更是迅速学会“请、谢谢、对不起”等礼貌用语。
这个东翁家的顽童,不许打骂,那饿肚子管用吗?
裴长青:“饿肚子不行,但是估计断掉锦衣玉食,照平常孩子吃穿用度还是可以的。”
这对太子来说就算很大的惩罚了。
沈宁:“得隔离,否则周边杂音太多,巴结他的,护着他的,心疼他的,用不了两天就回去了。”
沈宁让小鹤年领着孩子们去开讨论会,把有用的观点总结下来,让谭秀和裴母给驿差做点吃的,她则拉着裴长青出去溜达,一边散步一边商量。
裴长青顺手给她拿了一件厚披风裹上,虽然二月初,春寒料峭,也挺冷的。
两人牵着手信步往田间小道去。
田野里积雪大多已经消融,大片沉绿色的麦田里点缀着星星点点的新绿,那些冬天休耕的褐色土地上也悄然钻出零星野草,嫩绿纤细,正是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时节。
夫妻俩自穿越以后难得这样悠闲。
沈宁噗嗤笑起来,“咱俩没生过孩子的居然被人请教怎么教育熊孩子,哈哈,真是好玩。”
裴长青:“没吃过猪肉,总归见过猪跑,你不是接触过幼儿园老师,还去幼儿园参加过几次活动嘛,福利院咱也去过很多次,或多或少有些经验的。”
裴长青和沈宁虽然前世没养育过孩子,但每个人都是孩子长大的,只要沉下心认真探索还是能感受到自己童年时候的想法与欲望,提供一些叛逆孩童的心理路程。
裴长青幼年不幸,渣爹只提供了精子,亲妈管生不管养,外公对他极为苛刻。
在这种环境里,他没有变成柔顺的孩子,反而激发了骨子里的叛逆倔强,气得外公骂他跟爹妈一模一样。
实际他小时候叛逆、敏感自卑、自弃、直到作死却又活下来之后才大彻大悟,彻底脱胎换骨。
后来不管组建施工队还是开公司,他要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说实话有些成年人没比熊孩子好多少,没有半点本事却有天大的骄傲和脾气,只吃软不吃硬,恨不得全世界围着自己转。
这些人可以踹出自己的团队,可这个顽童却无法踹出去,必须当硬骨头来啃。
如何教育孩子?
裴长青前世和沈宁没有孩子,他把沈宁当孩子养,可她很会沟通,从不让他受苦,所以这里没有经验可寻。
倒是沈宁说想收养孩子,他如临大敌,悄悄看了很多育儿书、养育女孩子/男孩儿的一百个细节等等,也看了很多怎么养叛逆孩子的教程。
越看越头大,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养。
养,凭空多一百倍的麻烦。
不养,两耳清净,夫妻幸福。
可这个顽童不能弃养。
或者……让帝后速速生个小号更现实?
不过,这夫妻俩大概率生不出来,否则也不会一直没有。
至于立妃嫔什么的,皇帝应该没兴趣,否则不会只有皇后一人。
甚至,裴长青大胆猜测一下,皇帝可能身体不算好,精子质量不高,兴许已经不孕。
所以,种种客观条件决定了皇帝只有这一个太子,唯一的继承人,好赖都是他了。
他好,天下百姓好。
他坏,全天下为他的恶劣行径买单。
裴长青的想法比较悲观,觉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是很难改变的,尤其顶级继承人顺风顺水,他没有改变的契机。
沈宁的看法比较乐观,她小时候虽然父母双亡,可爷奶对她很好,姥儿姥爷以及姑姨等人对她也不错,虽然有一些磕碰,可总体来说他们都是好的,没有那种极端的、没人性的极品亲戚。
他们可能会说两句不中听的,可能会攀比嫉妒一下,但是他们对她的关心也是真的。
这个太子生下来也是个纯真的孩子,只不过养育的过程让他知道了自己可以任性妄为。
他应该不是那种天生坏种儿、超雄、残暴的孩子吧?
前世她看过不少案例,有些人生来残忍,孩童时期就喜欢虐杀小动物,这是本性便坏。
而像北齐高家那种残暴的帝王应该也少见,更何况即便高洋年轻时候也是聪明非凡,英明神武的。
听萧先生的意思太子虽然性情顽劣,可实际非常聪明,最初启蒙的时候先生教的功课他很快就能学会。
正因为他聪明,萧先生才慎之又慎,不能把他当普通孩子对待。
沈宁就觉得这样一个聪明的孩子,如果他能端正态度,肯定大有可为呀。
最怕的是聪明还不肯走正道的人,尤其还是未来的皇帝,那危害可比普通人翻多少倍都不知道了。
她缓缓道:“我觉得这样一个聪明又顽劣的太子,最要紧的是既不能有引诱纵容他的狐朋狗友和靠山,又不能有表面为他好背后却算计他的师长。
帝后肯定溺爱纵容他,太监们巴结奉承他,整天绞尽脑汁哄他开心,给他提供玩乐项目,再聪明能干的人也会废掉。
那些大臣表面忧国忧民,操心皇帝和太子,实际上谁知道他们打什么算盘?
文官集团和皇权的争斗也是无解的,那些文官集团也只为自己的利益打算。
所以皇帝请萧先生做太子的老师还是挺明智的。”
裴长青:“确实,萧先生不想做官,精于学问,他对太子的教导就会比较客观。”
若是其他老师,要么直接开讲,要么训诫规劝一番,要么破罐子破摔随他去。
对于文臣们来说,这个皇帝不行,也不是不能换一个。
就好比历史上正德帝没有子嗣,大臣们也并不着急,因为祖宗礼法规定了“兄终弟及”,等他驾崩大臣们可以从诸位王爷、皇侄中选下一任新君。
他们对正德帝不满,可等新帝继位,他们又一副万分维护正德的架势打压新帝,而等嘉靖强势出击把正德尊为皇伯父的时候他们也默认了。
所以臣子和皇帝能有几分真心?
萧先生却会真心为太子打算,引导他做一个正常的储君。
沈宁和裴长青也真心希望太子好,毕竟现在没有力量可以走向共和,必须延续封建帝制,那好皇帝就至关重要。
按照历史发展的规律,如果元丰帝父子不能力挽狂澜,大庆朝也会以不可逆的趋势下滑,直到朝堂黑暗、民不聊生、外忧内患,然后灭亡。
第二次见萧先生的时候他们就想到这个问题,定下了带领全族、全村致富的基本策略。
他们要培养自己的人脉,将来裴长青和阿年走科举仕途,而村里培养出来的人才可以发展农业、经商积累财富、进入成阳县乃至淮洲府基层左右上官意识。
他们计划用十年打基础,二十年见成效,三十年肯定会成为一股力量。
如此以民间影响朝堂,尽量延缓朝廷没落的趋势,即便最终也会灭亡,那也等阿年和珍珠寿终正寝以后再灭亡,免他们晚年还要遭遇国破流离之苦。
现在眼前似乎出现一条捷径,他们可以实施旧计划的同时,通过萧先生影响皇帝和继承人?
这个继承人只有九岁,还是个孩子,一个正处于叛逆期的孩子。
叛逆期的孩子就是洪水猛兽,堵不如疏。
强行压制只会适得其反,让他更加叛逆,所以必须讲究方法。
聊了好一会儿,风还是有点凉,裴长青怕沈宁着凉,“先回家吧,把想法都列下来,再琢磨一下。”
两人回家,驿差正坐在堂屋饭桌前揉着肚子跟几个孩子聊天。
裴母和谭秀给他做了米线和煎饼果子,还切了一盘卤肉,装了一盘卤素鸡,一盘炸响铃。
他们这种常年奔波的驿差饭量很大,除了卤肉和炸响铃,其他他都吃光了。
他饭量太大,直接把小珍珠和宝儿惊到了。
俩孩子眼睛瞪得溜圆,这个叔叔比阿鹏哥哥、顾伯伯还能吃!
驿差还有点不好意思,拿了钱对裴母道:“大娘,我们都是给钱的,可不白吃。”
裴母看他皮肤黑黑的,模样憨厚得很,就很有好感,“咋说外道话呢,你来送信,就是我们家客人,饭还能不管?再说,我也没特意做什么,米粉是作坊天天做的,煎饼还是粗粮的,你吃得饱饱的,路上不饿肚子。”
小珍珠和小鹤年又跟驿差打听事儿。
小孩子对外面的世界好奇,对别人的工作也好奇,想知道驿站什么样儿、驿差干什么活儿、怎么送信、八百里加急是怎么急的等等。
驿差笑呵呵地一一回答他们。
见沈宁和裴长青回来,他立刻起身,“裴二郎、沈娘子,二位何时能写完回信?要是得考虑两天,我先回去,过两天再来。”
沈宁问道:“你是桃源驿的驿差?”
驿差点头。
沈宁:“太远了,你在我家住两天,可耽误差事?”
驿差:“那倒不耽误,驿丞交代小的这趟儿只管送信和拿到回信。”
沈宁:“那就委屈住两日吧。”
驿差行礼道谢。
裴母就让孩子们领驿差出去逛逛,溜达溜达,她给准备一下铺盖。
顾千里跟韩方出去忙公务了,东屋现在就苏婆子一人。
沈宁就把另外两间当客房,县里蔺承君的人过来或者靳老板等打发人来晚上就暂时住在那里。
家里也额外准备了给客人用的被褥。
三日后驿差带上回信,背上裴母送的煎饼、米粉、腐乳,骑上吃了三天豆渣稗草碎的驿马,神清气爽地出发了。
那封信乘上快马、快船,在一个个递运所、驿站间接力,数日后的晌午便送达萧先生书案上。
萧先生刚吃过午饭,正打算带小少爷进宫呢,皇帝近来上午召集内阁处理政务,用过午膳后喜欢找他去讲史,尤其要讲历史上那些有名的帝王是如何教育继承人的。
他征得皇帝同意便带谢恒在身边。
萧先生即刻拆开信件跟小少爷一起看信。
信很厚、很长,笔迹、墨迹都有差异,一看就不是一气呵成的。
估计裴二郎和沈娘子也思考许久,几经修改方写成这封信。
开篇先问候萧先生和阿恒,关心阿恒一切可好,说大家都等他回豆腐村玩。
后面开宗明义:孩子与孩子不一样,每个孩子的养育教导方式也不同,不能以别人的经验直接套用,要根据孩子的秉性制定贴身的教育计划。
针对顽童,首要原则就是堵不如疏。
不能一味地顺从他,也不能一味地反对他,要有原则地引导他。
因为赶时间,萧先生和谢恒一目十行看完信。
萧先生击掌赞叹,“裴二郎和沈娘子果然有大智慧,非寻常人可比。”
小少爷与有荣焉,“裴叔和沈姨就是很厉害的。”
萧先生悬着的心落下一半,原本心里没底,不知道要如何对付这个顽劣太子,看完来信他有一种拨开迷雾的感觉。
眼前变得清晰明了起来。
他不能对太子怀着轻蔑、对抗之心,如信中所言,一旦对方认定你瞧不起他、对抗他,他也会生出防备和敌意,再想靠近他的心就很难。
最好的办法持中立态度,让他看不透,然后在他以为你要攻击他的时候轻描淡写地对他展示宽容,这时候不需要温和亲切,反而可以高冷傲然一些,让他觉得你莫测高深。
萧先生笑道:“阿恒,咱们进宫。”
两人看信耽搁了时间,便直接坐车进皇城,在东华门下车进宫,步行入乾清宫。
进了乾清宫,萧先生和谢恒给陛下行礼。
皇帝早就免了他们日常跪拜礼,只行揖礼即可。
乾清宫过于高大宽敞,除了能上小朝会的正殿,东西暖阁还分了九间。
皇帝将其中一间朝南采光好的当做临时书房,时常在这里召见亲近的臣子,气氛轻松,没有谈论政务那么严肃紧张。
萧先生讲史,小少爷作为小弟子随行,安静地在一边旁听、做笔记。
皇帝瞅瞅一边儿的谢恒,对这孩子又怜惜又喜爱,若是太子有谢恒一半安静好学就好了。
原本他觉得太子年幼,不当过早搬去东宫读书,可太子却一副懂事独立的样子说儿子长大了要早点去东宫读书。
他便觉得吾儿甚乖、懂事。
先生们反映殿下过于贪玩时,他还让先生们不要过于严厉,觉得太子顶多活泼好动,并非顽劣孩童。
他更不觉得太子不爱读书,因为太子学东西很快,刚去东宫读书的时候先生们都夸殿下聪慧。
可太子脱离爹娘视线,独自在东宫居住,本就贪玩的性子,又有小太监们配合自然越发腻歪读书,先生们约束无力只能跟皇帝告状。
一开始每月告一状,然后十天半个月一状,再三五天、每天、每天告两状三状。
久而久之,皇帝也……怕了。
他以前旁观过太子读书,觉得太子……没先生说的那么调皮捣蛋,甚至学得不错?
他还觉得太子非常聪慧,肯定会是一个明君。
先生们表示陛下您多来几次,最好出其不意抽查。
然后皇帝差点被创死。
等再看到提着裤子涕泪横流的杨大学士,皇帝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儿子有些过于顽劣,尤其不尊师重道,该……好好教导。
为此不管朝政多么繁忙,他都抽时间听萧先生讲史。
毕竟继承人是比眼下任何政务都要紧的政务。
此时太子领着一帮子小太监从慈庆宫溜出来,自以为隐秘地在乾清宫外探头探脑。
乾清宫侍卫身形挺拔,目不斜视,全都假装没看见。
太子一挥手,小声吩咐,“小德子、小全子,你俩从东边儿查探情况,小顺子、小才子,你俩从西边儿包抄。”
他回头看看另外几个小太监,“你们随孤去后门。”
他倒是要看看这个萧先生有什么本事,竟然敢答应做他的先生!
小德子很快找到他,小声道:“殿下,除了萧先生还有谢家小公子在,他很会读书,是豆腐村学习班先生的先生。”
太子撇嘴,“烦死了,别一天到晚把个乡下破学堂挂嘴边儿。”
小德子:“是,他们学堂破得很,没有围墙,下课就满院子玩儿。”
太子:“玩?他们玩什么?”
小德子:“殿下,那可多了,他们会跑操、做课间操、课间劳动、拔河、跳房子、踢毽子、贴锅儿、跳绳儿、丢手绢、抓小人儿、攻城大战……啊,还有蹴鞠、投壶?”
小德子真真假假说了一通,蹴鞠投壶是他加的。
这些游戏大部分都是沈宁跟小珍珠和宝儿说的,有些她小时候玩过,有些她听年长的表哥表姐们说过。
小珍珠是个好玩儿的,沈宁说了规则,她就能领着小孩子们玩起来。
学习班除了上课学识字算术,也会上劳动课体育课。
体育课目前主要是玩耍,比比谁跳得高、跳得远、跑得快等,再就是满足小珍珠做多人游戏的需求。
掰腕子、摔跤、抓小人儿、攻城大战什么的,她最喜欢。
太子一脸嫌弃,拍拍自己胸口,“乡下小子会什么攻城大战?孤才是大将军!”
小德子笑道:“那是的。谢小公子就会读书,并不怎么会玩儿,还是裴小姐最会玩,她弟弟阿年都没她厉害,她尤其擅长摔跤,一院子男孩子,她一摔一个一摔一个……”
小德子一边说双手带脚的就比划上了。
太子听得津津有味儿,却很是不服气,“一个小丫头会什么!那是没遇到我,遇到我我……她多大来着?”
小德子:“比殿下小一岁呢。”
太子嫌弃地噫了一声,“那我都不好意思摔她了,没劲。”
小德子:“殿下,人家要是平岁或者大一岁,您更不能摔了,男女有别。”
太子嗤了一声,“跟孤讲什么男女?哼!”
小德子陪笑,不再反驳,张公公说了伺候主子要懂适可而止。
太子又嫌弃地踢了小德子一脚,倒是没用力,埋怨道:“王永冯彬和卢锦张顺什么时候回来?你们赶紧滚蛋,给孤把他们换回来。”
小德子笑道:“殿下,他们去学厨艺,等回来更好地伺候殿下呢。那尚膳监在紫禁城外大东边儿呢,您想吃口热乎饭都不能够,陛下多心疼您呢,特意打发小的们去学厨艺,好伺候殿下吃口热乎的呢,殿下饿不饿,小的会做煎饼、面条、饺子……”
太子被他挑起兴趣,打量小德子,叉腰道:“你不错,以后你是本将军的火头军,本将军带兵打仗你负责埋锅造饭。”
小德子瞬间进入状态,“下官领命。”
太子:“现在先去给姓萧个下马威,让他知难而退。”
说着他就往乾清宫书房摸进去。
小德子眼前一黑,还以为把殿下注意力分散了呢,没想到拐了一会儿话题又绕回去了。
太子对乾清宫熟门熟路,很快就摸进书房去。
书房要求安静,所以只有一门进出。
太子刚凑到门口往里偷窥,就对上谢恒那双沉静幽邃的眸子。
两人同龄,太子极跳脱,谢恒却极沉静。
四目相对,谢恒没有任何畏惧,更没有要起身行礼的意思,反而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太子下意识就屏住呼吸,随即心生恼怒:老子干嘛听他的?
我还得让他闭嘴,别出卖我呢!
哼!
他朝着身后的小太监一挥手,示意拿武器来。
他有一把精制弹弓,与正常弓一个形制,尺寸略小,弓弦中间一个网兜,可以兜着石子弹珠等物弹出去。
他弯弓填弹丸,瞄准萧先生,“咻”一声,弹丸朝目标飞出去。
原本他寻思这一下肯定给萧先生点颜色瞧瞧,让他巾帽散乱,狼狈丢丑。
结果,就见萧先生一侧首,“唰”展开书本,就把那粒泥弹珠夹在书里。
太子:“……”
他居然会功夫?
皇帝听萧先生讲书正入迷呢,突然就听得嘣一声响动,随即又啪一声,他扭头就看到门外的好大儿了。
他虽然宠爱太子,可毕竟是皇帝,也不能纵容太子当面对臣子无礼。
他当即沉下脸,瞪了太子一眼,想唤他进来教训两句。
谁知萧先生接了弹丸,并没有生气,更没有停下给皇帝讲书,反而示意陛下不用过问,继续即可。
他抬手,手指轻弹,那枚泥弹珠便准确无误地弹出门口,咕噜噜落在太子脚下。
不过是投壶的小伎俩罢了。
尔后,萧先生继续云淡风轻地讲书,半点不为所动,也没给太子一个眼神。
太子瞅着没搭理他的父皇,再瞅瞅气定神闲的萧先生,安静坦然的谢恒,还有脚下咕噜噜的泥弹珠,登时有些恼火!
他抬脚用力剁下去,“砰”把泥弹珠踩碎。
啊啊啊啊——
脚底板咯得好疼!
屋内三人继续专心致志地读书,谁也没搭理他。
太子顿感无趣。
萧先生若是告状,父皇若是训他,那他就能给萧先生更厉害的颜色瞧瞧。
可这会儿人家没搭理他,他就有些讪讪。
上赶着不是买卖不是?
他若是强行进去闹腾,那多没脸?
那父皇就真要打他屁股了。
他气呼呼转身就走:“小德子,去尚膳监,弄点吃的。”
太子一走,皇帝立刻示意萧先生暂停,忍不住问道:“先生,这是何意?”
学生犯错,先生如何不管教?
萧先生笑了笑,“陛下,虽然臣之前说还没物色好伴读,暂时不给殿下开课,可实际教导殿下的事情已经开始了。”
皇帝大感兴趣,“还请先生畅所欲言,不必有所顾虑。”
萧先生犹豫了一下,想着信中裴二郎和沈娘子没有说陛下太子等字眼,全篇都是探讨如何教育孩子,倒是不怕陛下看。
他给谢恒点点头,谢恒就从怀中掏出那封鼓鼓囊囊的信呈给皇帝。
皇帝接过来,展开快速看起来,越看越快,越看眼神越亮,不断点头:“对,就是这样,正是朕之所想!好,说得好!与朕不谋而合!”
他看得停不下来,把信纸翻得哗啦作响,“裴二郎和沈娘子究竟何许人也?真是天才,天生的老师!”
他在信中看到了方才那一幕。
信中所言“顽童捣乱,切勿给与眼神,更忌气急败坏指责他,激起他更强的叛逆心。要不动声色,让他摸不着底,在他可能受罚的时候轻描淡写地揭过去,再轻飘飘看他一眼,他不但不会叫嚣,反而会犯嘀咕,暂时收敛”。
皇帝哈哈大笑,“先生,看来咱们需要配合,朕方才无意中助攻了一次‘可能受罚’。”
萧先生拱手,“陛下对太子的爱令臣动容,只要陛下和娘娘能暂时克制,不让殿下觉得父母溺爱他,遇事就给他撑腰,教导太子的任务也会轻松许多。”
皇帝保证:“放心,朕绝不做溺爱孩子的东翁,惯子如杀子,朕深知这点,从不溺爱太子,先生只管放手教导。”
萧先生微笑,心里却吐槽:你不溺爱,你最溺爱了。
好在咱们也没想严厉对待太子,不会引起陛下的心疼,按照信中所言,还可以请陛下配合,将教育太子当成一堂长期的、有趣的课程。
只要皇帝不溺爱、护短,萧先生觉得他们完全可以实践信中所说的几条理念,将太子引导成一个有责任心、好胜心的太子,而一旦他有了责任心,读书学习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恰在此时,太监来报:“陛下,张公公一行人进京了。”
皇帝大喜:“让他们即刻进宫。”
第133章 勾引他 天下第一粉
张公公和水嬷嬷宫嬷嬷几人在船上已经沐浴更衣,下船后直奔皇宫,进宫便直接去了乾清宫。
后面两名侍卫和几名太监抬着一口木箱,抱着几个坛子,那是裴长青和沈宁以及孩子们给阿恒和萧先生的礼物。
当然,也有……皇帝的。
进了乾清宫,水嬷嬷宫嬷嬷等人都规规矩矩跪地行礼,拜见皇帝。
唯独张公公瞬间红了眼圈,膝行向皇帝,声音颤巍巍地带着哭口腔,“万岁爷,老奴整一个月未曾见到陛下,真是寝不安席,食不甘味,可想杀老奴了。”
皇帝表面嫌弃,心里受用,“一把年纪了不要做小儿姿态,快平身吧。”
众人谢恩起身。
皇帝没有先问裴二郎和沈娘子,而是先问小珍珠:“张公公,朕送给小丫头的金子,她可喜欢?”
张公公笑道:“陛下,喜欢,喜欢得紧呢。珍珠小姐还送了回礼。”
他从怀中掏出一方杏黄锦缎,双手呈给皇帝,“这可是珍珠小姐的心爱之物,有生之年第一件金饰呢,当回礼送给陛下了。”
当然,人家不知道是皇帝送的,以为是他送的呢。
皇帝接过来打开,捏起来看了看,笑道:“貔貅?”
他抬眼看向谢恒和水嬷嬷宫嬷嬷几人,哈哈笑道:“倒是符合小丫头的一贯形象。”
谢恒听得心口微微发紧,下意识用袖子挡着手悄悄拽了拽萧先生的衣袖。
萧先生在他手上轻轻拍了一下,让他不必担心。
皇帝将貔貅包起来,交给张公公,“仔细收好了。”
张公公先收进怀里,生怕耽误时间,旁边这些天负责伺候皇帝的乐公公咬了咬牙。
张公公又给皇帝说了阿年、宝儿,他们如何喜欢陛下送的玉佩,如何招待他这个老人家等等。
最后他笑着道:“陛下,那点心和山楂糕日子长久,不新鲜,老奴怕吃坏陛下肠胃,就替陛下吃掉了。”
皇帝并未生气,反而笑得更加愉悦,说吃得好,不能浪费了孩子们的心意,毕竟豆腐娘子家也不富裕。
张公公又挑着沿途漕运、官道、百姓景象说给皇帝听,说了自己对豆腐村的印象以及见闻,着实夸了一番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变着法儿地吹皇帝彩虹屁。
皇帝听得很是愉悦,听到张公公做主让王永冯彬去负责桃源皇家学习班,他也没异议,反而点头赞许,“那个学习班要坚持下去,豆腐村的学习班能一直办下去,没理由朕的不行。”
他又问了其他人关于沈宁一家、豆腐村等事儿,听得很是感慨。
“朕虽为九州皇帝,却也只见到一个豆腐村,若天下有识之士都愿意带着乡里安居乐业,天下何愁不太平。”
众人纷纷说是。
心里想的却各异,又有几人能不求回报带领他人安居乐业?
哪个不是想付出一分求三五分的回报?
像豆腐村这种情况,怕是不可复制。
水嬷嬷和宫嬷嬷又呈上沈宁裴长青送给皇帝的礼物。
他们写了一封感谢信,感谢太祖于乱世建立大庆朝,为天下百姓谋一条生路,感谢当今陛下任政爱民,使得普通百姓得以休养生息,过上温饱的好日子。
虽然……大部分底层百姓并没有过上温饱好日子,可吹彩虹当然要吹得好看点。
若是谄媚的就会说富足好日子了。
最后叩谢皇帝陛下赐福、名号和墨宝、金银等物。
夫妻二人携全家、全族、全村愿陛下保重龙体,健康长寿,也祝皇后娘娘千岁安康、太子殿下如何如何,最后送上家常薄礼,聊表敬意。
皇帝一边看信,一边微微颔首,还要跟萧先生分享,“先生,这二郎和沈娘子究竟何许人也,竟然有如此见底。可惜童年时不曾启蒙,白白耽误这些功夫。”
若是早日下场考试,早日参加殿试,那朕不就早日慧眼识珠了么?
旁边安静站立的谢恒躬身,“陛下不必遗憾,裴叔早年并未开窍,即便启蒙读书也未必能入陛下法眼,裴叔和沈姨都是大器晚成相。”
皇帝哦了一声,大感兴趣,“阿恒,你仔细说说。”
谢恒也不藏着掖着,反正皇帝都派锦衣卫嬷嬷太监的去豆腐村了,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谢恒就将裴二郎和裴端、吴家的恩怨简明扼要说了一下,“裴叔和沈姨从前被大哥大嫂压制,自认蒙昧愚孝,倒是裴叔摔破头以后突然清醒。可见人要想大彻大悟,需得经历一些风雨,若是一味顺风顺水,必然不会发生转变。”
皇帝笑起来,这孩子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见底,随即眸色幽深,忍不住心生怜惜。
是啊,人不经历苦难,怎么会坚强?
自己正是因为从小受苦,所以能体谅宫人、农人、百官、妃嫔之苦。
这裴二郎死过一回,幡然醒悟,这谢恒小小年纪为父母所伤跟着先生远走他乡,也领略了他人所不能及的思想。
所以,太子……就是过于顺风顺水了吗?
自己确实溺爱太子了吗?
以后为了太子好,是不是真该谨守本分不要干涉先生教导太子?
即便自己能做到,那太子没有经历磨砺,能认识到自己的责任么?
皇帝也不得不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除了一封厚厚的感谢信,沈宁还给皇帝准备了一些吃食,托两位嬷嬷呈上。
水嬷嬷:“沈娘子说乡下粗茶淡饭,没有特别宝贝送与陛下,就送一些家常食物,有麻酱鸡蛋、变蛋、还有一些精心制作的米粉和粉丝。”
正月初六作坊开业,沈宁教大家做了加绿豆豌豆淀粉的米粉,还做了绿豆粉丝和豌豆粉丝。
绿豆和豌豆做成粉丝价格也贵,不是普通人家的食材,专为酒楼和有钱人准备的。
沈宁说这个和长寿挂面一样,是有钱人家的送礼佳品。
正月作坊就开始做这种高档米粉和粉丝了,销量特别好。
皇帝闻言很感兴趣。
御膳表面丰盛,实际味道马马虎虎,皇帝每每看着都没胃口。
尤其去萧宅蹭饭以后,他发现光禄寺尚膳监做饭,还不如民间饭菜好吃。
再无意中听到官员吐槽光禄寺糟蹋好食材,做的饭连寻常饭馆都不如的时候他就越发没胃口了。
今天晌午他就没吃两口,这会儿想起在萧先生家吃过麻酱鸡蛋、变蛋和米粉,又听水嬷嬷说这米粉更加清爽劲道,他瞬间饿了。
水嬷嬷看出皇帝意思,“陛下若想尝尝,奴婢可以去煮一碗来,这加了绿豆和豌豆的米粉,确实比单纯米粉更爽口,清香。”
乐公公想阻止,觉得不合规矩。
张公公却抢先道:“嬷嬷去旁茶水房煮,我……”他转身对乐公公道:“乐公公,麻烦你带人去尚膳监要一些配菜来。”
皇帝:“既如此,便多煮些来,让萧先生和阿恒一起尝尝,再给皇后娘娘……送两碗去。”
他原本想说给太子也送一碗,但是想到信中说顽童需要一位严厉的家长,皇后肯定不行,那只能他做严父,便强行忍住了。
太子刚拿弹弓打了萧先生,如何能给他额外给他赐美食?
憋着。
张公公立刻领命,安排卢锦过去帮水嬷嬷煮粉,让宫嬷嬷领着张顺留下继续回答皇帝问询。
等米粉的时间皇帝又好奇孩子们给阿恒的礼物。
谢恒也没忸怩,打开箱子往外分拣礼物,当中一个檀木小盒子,里面是一个小金麒麟。
张公公笑道:“这是阿年送与小公子的,你们一人一个。”
小麒麟上配了红绳,谢恒当即便挂在颈间塞到衣领中去了。
他跟张公公致谢,继续翻礼物。
里面有两个自己装订的大本子,还有几副画轴。
谢恒让张顺帮忙展开,不由得笑起来。
皇帝凝眸瞧过去,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是……阿恒和阿年的画作?”
谢恒笑道:“回陛下,前面是我和阿年画的,这后面嘛,估计是珍珠和学习班的孩子们画的,然后……”他指了指背景的房屋、墙壁、树木、草垛等,这几处笔触格外流畅熟练,“这是裴叔画的”,他又指了指几个胖娃娃简笔画,“这应该是沈姨、还有宝儿娘画的”。
皇帝瞧着好玩儿,裴二郎的画风很稳,颇有宫中画匠的水平,沈氏的就有些憨态可掬,更像孩子画作
珍珠小丫头的随她娘,阿年的就随他爹,一本正经,非常严谨。
皇帝不禁想起自己抱着幼年太子画画、批奏折的场景,心向往之,可惜自打太子会玩以后就不喜欢腻在爹爹的怀里做小儿态了。
此时太子领着众小太监正在外面偷偷瞧着
他们看什么那么好笑,父皇竟然发出愉悦的笑声。
太子想看,但是不屑开口。
他朝张顺使眼色,想让张顺过来见他,把那本子和卷轴偷出来给他,结果张顺压根儿和他没默契,看都没往这边儿看。
他心里很气,这厮就是没有王永冯彬合他心意。
他想打听王永冯彬怎么没回来,又不想进去被萧先生和谢恒看轻,正待想招儿呢,就见水嬷嬷一行人端着托盘过来。
他立刻示意躲起来。
众人早就发现他了,毕竟他探头探脑,后面还跟着四个小太监,除非瞎子谁会看不见?
大家都故作不知。
乐公公和水嬷嬷将四碗米粉分别放在案几。
萧先生一碗鲜汤粉,谢恒一碗高汤粉,师生俩可以共享。
皇帝独占两碗,两个口味儿。
鲜汤是用鸡鸭、扇贝、蘑菇、云腿熬出来的清汤。
米粉沉在大碗底下,上面一边儿码着翠绿的小油菜,一边儿码着大虾仁、鱼丸、蛋饺、切开的鸽子蛋。
高汤是用猪骨牛骨熬出来的浓汤,加了酱料。
米粉上码着玉色的青瓜片、酱牛肉片、几棵翠绿的小油菜。
热气蒸腾,高汤鲜美,温度激发了食物的香味儿,清爽新鲜的配色也刺激了视觉神经,更加激发食欲。
皇帝瞬间有了胃口,抬手阻拦要尝菜的张公公,提起筷子先夹了一棵嫩绿的小油菜。
清甜、口感脆嫩,越发打开他的胃口。
因为摆盘儿关系,他便先吃上面配菜,小青菜、青瓜片、虾仁……吃掉一些配菜,才露出底下的米粉。
经过配菜的开胃以及填补肠胃,皇帝这会儿胃口很好却又没那么饥饿,很能仔细品尝米粉。
这自然是水嬷嬷如此摆盘的用心,先让皇帝吃菜、肉蛋,然后吃粉,粉的分量其实也不多,等他吃完配菜,吃两口粉也就饱了。
这是她跟沈宁学的。
皇帝品了品,连连颔首,“嗯,这米粉比以往吃的更劲道爽口,仔细尝还有一股清香。确实好吃!”
他本就不重口腹之欲,晌午那会儿御膳二十道一起摆上来,且从皇城东边儿的尚膳监拎过来起码耽搁两刻钟不止,菜肴不是变得油腻就是冷凉失了味道,他自然没胃口。
这会儿端上来几碗粉清清爽爽,菜是菜,肉是肉,粉是粉,汤也滚热鲜甜,他就觉得格外好吃。
不一会儿便吃得额头见汗。
张公公立刻拿了细棉布帕子给皇帝擦汗。
萧先生看皇帝饭量,确实比御膳进的多一些,胃口好心情便好,气色也更好。
若是能一直这般愉悦进膳,日常再多加保养,想必能更长寿一些的。
皇帝:“可给皇后送了?”
水嬷嬷:“回陛下,两样都送了。”
皇帝又吩咐道:“去问问皇后喜欢否。”
很快小太监回复皇后娘娘说甚好,吃着清爽可口,冬天煮汤粉,夏天可以拌凉粉,她喜欢得紧。
皇帝一高兴,便道:“张公公,把沈氏米粉、麻酱鸡蛋、变蛋列入内官监采买。”
内官监是负责后宫向民间采买的机构,由太监掌管,不走前朝。
众人俱是一怔,张公公立刻领命,其他人也起身叩谢皇恩。
尤其谢恒、两位嬷嬷几个卢锦张顺几个在沈宁家住过许久的,替她叩谢。
皇帝笑着摆手,让众人平身。
吃完饭萧先生提议陪皇帝出去走走,散散步,消消食儿,有助于身体健康。
皇帝身体……嗯,确实挺虚的。
之前萧先生思忖皇帝不是长寿之相并非凭空臆测,而是有根据的,先帝刚过四十便驾崩,前面几位帝王甚至不足四十。
看皇帝日常表现,只怕还不如先帝。
皇帝不纵欲、不好享乐,每日上朝、处理政务似乎就耗尽了全身力气,是以从不张罗打猎、游玩。
萧先生寻思不如趁着教导太子的机会,也给皇帝锻炼一下身体。
两人早就商量过,要想教导太子就得君臣合作,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
两人早就看到太子辍在后面,君臣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萧先生道:“陛下,臣有个计划,还望陛下准许。”
皇帝示意他讲来听听。
萧先生:“臣想成立红蓝两只小队,每队暂定9人,成员由勋贵子弟、文臣子弟、平民子弟以及内侍组成。日常一起训练,定期比试,比试内容多样。”
不限于马术、摔跤、蹴鞠、射箭、兵法、算术、策论、蒙古语以及双方对抗赛,还有出宫野外实战等等。
他还详细讲解要如何选拔队员、如何组队,如何训练、如何比赛。
很多内容都是裴长青和沈宁背靠多少年的文化传承,统合游戏、军训、夏令营、球队、综艺、知名影视剧等方方面面总结的有趣内容。
包括热血项目、角色扮演、断案侦查、坊肆集市、模拟攻防战等各种游戏,皇帝听着都大感兴趣,更别说太子。
全都是太子喜欢的!
后面的太子摩拳擦掌,已经藏不住了。
他要参加!
皇帝:“有趣!朕加入。”
萧先生为难道:“陛下加入,谁与之抗衡?不妥。”
太子已然忘记自己在偷窥,立刻冲过来,“爹爹,我来!”
父皇一队,他是太子带领另一队,不是正好?
皇帝瞅着兴奋的太子,回顾着裴二郎和沈娘子信中所言:不要单纯对他说教,要从他的兴趣入手钓他,让他主动加入,趁势与他订立规则,引导他学会与人配合,培养团队意识。
规则要简单严格,奖罚分明,不能随意更改。
等他兴趣越发浓厚,舍不得离开,不但会遵守规则,还能学会团结配合,融入团体。
顽劣的孩子如果有团队意识,会为团队考虑,能为团队让渡自己的利益,那只要团队坚定不移,就能将他引向该去的位置。
皇帝故作怀疑,“对抗赛是实打实的比赛,文武都比,且不能耍赖,不能以身份压人,太子如何能行?”
为了让太子感受到自己做父皇的威严,不会再像疼孩子那么溺爱他,皇帝决定以后严肃地叫他太子,不再叫乳名或者“吾儿、保保”之类的昵称。
严肃先从称呼做起,营造氛围,这也是信中所言。
太子立刻挺起胸膛,“爹爹,我当然行!没人比我更行了!”
他最喜欢打仗了!
他绝对可以当好队长,打赢对抗赛!
皇帝想了想,对萧先生道:“朕与太子各领一队,朕欺负小孩子胜之不武,倒是要请先生辅佐太子。”
萧先生故意冷淡道:“陛下,殿下天纵英才,何须臣指点?”
皇帝面有难色:“先生不愿意的话,那可有点难办……”
萧先生:“可以请杨大学士加入。”
太子立刻反对:“不要!”
他下意识仰头看萧先生,却对上萧先生漫不经心地一瞥,登时有些不好意思。
哎呀,晌午那会儿自己还拿弹弓打先生脑袋来着?
要给他道歉?
凭啥?不道!
可是,不道歉他不加入怎么办?
这是他组织的对抗赛,他不加入,别人不知道怎么玩儿啊。
犹豫了几个呼吸间,萧先生已经跟皇帝说要不还是算了,毕竟陛下政务繁忙,他去宫外找人。
太子立刻道:“萧先生,之前是我不对,不该……拿弹弓打你。”
皇帝惊喜万分,吾儿可教啊!
吾儿居然主动道歉了!
等等,又正中信中所写:不要夸他,不要让他觉察大家的欢喜,要平常对待,冷淡克制地夸他。
萧先生:“哦,殿下原来是要偷袭臣?臣还以为殿下跟臣闹着玩儿呢。”
太子的脸慢慢涨红,咋滴,你讽刺我?
他欺负了杨学士,杨学士告状,他就说“我和先生闹着玩儿呢”。
萧先生又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话说回来,殿下的准头极好。”
太子原本积蓄的怒气哗啦被一阵风吹散了,竟然生出几分得意,“还行吧,先生的手更快,竟然能抓住弹珠。”
皇帝看得欣喜不已,却强迫自己继续,“太子呀,萧先生的规矩很严格的,不只是红蓝队,连朕都要遵守,你是太子,若是无法遵守规矩,想搞特殊,那还是不要参加的好。”
他负责唱黑脸,要尽职尽责。
太子见向来对自己除了夸就是疼的父皇竟然瞧不起他,瞬间被激起好胜心,大声道:“爹爹,我才不要搞特殊,谁搞特殊谁是小狗!”
父子俩拉扯三个回合,皇帝还是不松口,这时候萧先生这个“冷淡”红脸开口了,“陛下,既然殿下愿意,便试试。”
皇帝:“试试可不行,不能坏了规矩。”
太子:“我保证遵守规矩,我可以立军令状!”
皇帝:“你若违反当如何?”
太子:“天天让杨学士给我上课,白天晚上都上。”
皇帝差点笑起来,忍得表情都有些许狰狞,“若你因为自己的错误被退出,朕要关你禁闭,白天晚上呆在慈庆宫读书,不能出来玩耍。”
太子觉得自己肯定不会反悔:“好!击掌为誓!”
之后萧先生公布规则,其实很简单,要求队友同吃同住,训练上课时候都要穿队服,在训练上课期间大家都是队友没有太子世子公子泥腿子之类的成见,谁若是以出身压人,退出!
另外还有几条,都是原则问题。
太子果断答应。
他觉得这个游戏比王永冯彬带他玩的刺激多了!
他从小对周围环境特别感兴趣,小时候跟着母后在坤宁宫他就急着去参观乾清宫,大一些又要去看慈宁宫、慈庆宫,现在他把皇宫逛遍了没意思又想出宫看看。
听王永冯彬说京城特别好玩儿,有集市,人们可以在里面买卖东西,有大酒楼,人们可以进去点菜吃饭,有勾栏瓦肆,人们可以在里面看杂耍歌舞变戏法等等。
京城的胡同儿也很好玩,各种各样的胡同,还有人头上插着草卖自己或者孩子呢,有钱人可以买俩回来随便玩儿。
除了这些,外面还有各路帮派,他们在集市、街道维护秩序,可以收保护费!
王永冯彬说殿下如此厉害,到时候他们就是最厉害的帮派,收最多的保护费!
他对这些都很好奇,想去看看,可惜父皇不许他出宫。
原本他想让王永冯彬几个偷偷带他出宫瞧瞧的,结果他俩也被父皇给发配乡下了。
其他太监都没王永冯彬机灵,更没他俩懂他的心思,没人陪玩,这段时间他着实无聊,没少作杨学士撒气。
现在见萧先生有比王永冯彬更好玩的事儿,他绝对不能错过。
见太子上钩,皇帝:“既如此,那阿恒就来帮朕。”
谢恒躬身领命:“是。”
太子跃跃欲试,急不可耐道:“先生,那我们赶紧选人吧?”
他还不知道,这选的其实都是他的伴读,将来也是他的心腹。
此时乐公公来提醒御膳房送膳,请陛下用晚膳。
萧先生:“陛下,时辰不早了,臣得出宫了。”
这时候反而不能趁热打铁,要冷一冷他,看看他是不是主动参与繁琐的筹备工作,过几日是不是还如此热衷。
他若是有降温的苗头就抛出诱饵勾着他,让他兴趣升温。
如此张弛有度,他会一点点被勾住,兴趣越来越浓,随着他付出越多就越有感情,越发不会割舍。
到那时候他就是一个有温度有责任感的继承人了,不管学帝王术还是处理政务都不在话下。
可太子挺着急的,恨不得连夜就组建开玩,但是“规矩”二字却第一次烙入他脑中。
若是一开始就不遵守规矩,缠着萧先生如何如何,对方怕是要恼。
见他居然主动克制,皇帝倍感欣慰。
如此看来,太子不是顽劣,而是……杨学士等人教导方式不对?
沈氏不愧为福气娘子,不但给裴家和豆腐村带来福气,给皇家也带来福气。
朕的太子,将来一定会是个好皇帝!
待萧先生走后,皇帝便带着太子和水嬷嬷宫嬷嬷几人去坤宁宫陪皇后用晚膳,商量一下组建后宫小御膳房的事宜。
后宫如今只有三位主子,皇帝、皇后和太子,人事简单,要组建小御膳房并不难。
如果内阁和光禄寺反对,那皇帝就从私库出银子,直接从尚膳监调食材即可。
至于人手,从尚膳监调派几人过来,由水嬷嬷和宫嬷嬷带领,完全不必大动干戈。
这样他们还反对的话,就说太子孝敬母后,特意在乾清宫和坤宁宫设立一处小膳房,有何不可?
房舍都是现成的,就在茶水间即可。
茶水房有现成的烟囱,只需要砌两台三星灶即可。
皇帝觉得自己够朴素不挑的,大臣没有理由反对。
太子听得无聊,拉着卢锦张顺回慈庆宫悄悄打探豆腐村的事儿,那个野珍珠真的小小年纪会功夫?
他不信!
皇帝见太子走了,便跟皇后叮嘱萧先生教导太子的新法子,让她一定要配合。
皇后笑道:“陛下放心,臣妾不会拖后腿的。”
她对豆腐村好奇,让皇帝多给讲讲那里的趣事儿。
帝后俩一边讲豆腐村的趣事儿,一边见缝插针吐槽光禄寺饭菜难吃,还不如豆腐村呢。
再八卦一下某大臣因妻妾争风吃醋被挠了个花脸,还不能请假,不得不顶着一脸抓痕来上朝。
他在上面看得真真的,几次没憋住笑,为了看得清楚点还特意点那位大臣出来回话。
皇后忍俊不禁,“陛下促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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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彬和王永留在桃源,除了负责那边儿的学习班还得负责周围采买事宜。
张公公还指示他们要勤去豆腐村走动着,多给陛下写信汇报豆腐村的趣事儿,同时也负责给沈娘子和裴二郎送萧先生或者宫里的加急信件。
这日冯彬骑快马来豆腐村送信,拐下官道就看到一群工匠在路边儿开凿石料,正为修建福气娘子牌坊做准备。
他勒马缓慢通行,走过几棵遮挡视线的大树便被眼前的景象惊住。
只见作坊门前路上搭了一溜的草棚子,有的草棚子上挂着木牌,写着成阳县靳·八方来财,还有的写着桃源县谢·会仙楼。
乖乖,沈娘子摆流水席呢?
沈宁确实正在家里摆流水席待客,来人都是府城、成阳县以及桃源县、四海府、龙庙镇等地方的老板们。
自打正月底沈宁被御赐福气娘子之名以后,本县大户就动了,纷纷打发人来送礼道贺。
蔺承君虽然去了北地不在家,但是蔺大掌柜反应很迅速,收到消息的同时就指示负责成阳县生意的蔺掌柜以及留守成阳县的方管事替蔺承君出面,帮福气娘子修牌坊。
成阳县诸位老板以及龙庙镇大户岂肯答应?
不管沈娘子以前是做什么的,现在她被皇帝表彰那就是乡里父老的荣耀,当然要一起凑份子。
最后谢掌柜牵头,蔺承君、靳老板、杨老板、康老板、陈家、霍家、邱家以及龙庙镇宋家、禚家、柳家等凑份子,筹钱修这座牌坊。
曾知县亲笔为福气娘子写贺词,其他文人也纷纷写诗词、表文恭贺,到时候要选优秀者錾刻在石碑上。
随着名声传出去,来参观、拜访、恭贺的人就更多。
不得已沈宁直接放出口风,说等牌坊奠基时集中请客,让大家不要零零散散过来,作坊繁忙没空待客。
消息放出去,大家奔走相告,也就都有数了。
待谢掌柜等人凑齐银两,算好日子,今儿上午举行了奠基仪式,牌坊便正式破土动工。
沈宁自然兑现承诺,摆酒请客。
客人们都是来道贺示好的,不但带了厚礼,且每家都给礼金。
甚至准备宴席也不用她家亲自忙活,靳老板、麦掌柜等做餐饮生意的老板带着自家大厨拉上食材过来露一手,也给自家打打名气。
蔺大掌柜自然没跟他们抢这个风头,不过桃源县两家酒楼东家却带着大厨拉着食材亲至。
他们老早就想交好沈老板了,碍于靳老板、杨老板等人不好太明显。
现在沈娘子受皇家表彰,那他们当然要来!
以后福气娘子是大家的,再也不是成阳县自己的。
沈宁很是不好意思,无奈大家太热情,她只负责提供柴火、水、桌椅板凳。
家里地方不够,裴长青就带村民提前几天搭起了草棚,又让王木匠几个做了木牌子,小鹤年负责写酒楼名号。
桃源县另外一家是庞老板的会仙楼。
草棚子下面摆放一溜方桌,上面摆满各家大厨出品的冷菜、点心、热菜,任君品鉴。
前来道贺的诸老板和家人、随从们这家吃吃,那家尝尝,吃出了现代自助餐、美食节的感觉。
虽然酒楼表示豆腐村村民也可以来吃,却没有一个主动过来的。
谁那么脸大,那么没数儿,凑上去吃死贵的菜?
有钱上礼吗?
可不给豆腐娘子丢人!
再说,他们正忙着春耕呢,谁会为了嘴馋耽误种地?老天爷都得打雷劈他。
让学习班的孩子们代替大家活儿去尝尝就行啦。
等客人们吃了一波,小珍珠开始整队。
作为班长兼体育委员,她喊着一二一,带着男女两列纵队挨家品尝。
靳老板给小珍珠嘴里塞了一颗弹性多汁的炸丸子,小声道:“珍珠,你去帮我瞧瞧好运来还有桃源那两家,他们做了什么好吃的。”
小珍珠比了个耶的手势,让同学们先少吃点,没看一溜儿棚子么,你在这里把肚子塞满了,后面还怎么品鉴?
她学着水嬷嬷教小太监的表情“这美食品鉴会就得品,你不能喂猪一样胡吃海塞,一个菜先尝一小口,好吃就再尝一口,然后就尝下一个菜啦。蒜苗,说你呢,你啃那么大个卤鸭腿,后面好吃的就不吃啦?”
蒜苗举着个比他脸大的卤鸭腿,实在是太好吃啦,是豆腐娘子的卤味儿方子,他忍不住呀。
小珍珠:“你没救了,以后有钱了也是吃煎饼就鸭腿的命。”
蒜苗嘿嘿,“煎饼就鸭腿还不好?还想吃啥?真香!”
那是他到目前为止吃过最好吃的!
宋福瑞扛着宝儿,裴云和谭秀、陈玉箫一人举着一把串儿,边吃边聊针线活儿。
禚元杰一个劲儿地鼓捣自己儿子去找小珍珠,结果他儿子死活不敢,给他气够呛。
沈宁和裴长青负责待客,跟诸位老板们挨个打招呼,聊一聊。
二蛋带着几个孩子负责维持秩序,领客人去茅厕。
为了这次宴席,裴长青还特意带人修了两个公共厕所,分男女,就在旁边儿地头儿上,还修了沤肥池,干净卫生。
冯彬也被二蛋几个接住,替他把马牵去集中喂马的地方歇息,喝水吃草料。
他则被蒜头引着过来见沈宁。
冯彬见如此多商户在这里摆流水宴,他更要露脸显摆,便大声道:“沈娘子,陛下和皇后娘娘品尝了作坊新出的精品米粉,大加夸赞,让小的以后专门采买进宫!”
周围的宾客们听见陛下二字以为他是传旨太监,瞬间跪了一地,“陛下万岁,娘娘千岁!”
等冯彬说完后面的话赞叹声此起彼伏,“不愧是沈娘子,以后算皇商了吧?”
“哈哈,咱们跟着沾光啦!”
“哪个大厨做了米粉?我们也要品鉴!”
“这可是陛下亲口夸赞的米粉,说天下第一粉也不为过!”
【作者有话说】
昨天没更,今天这章宝子们留言,发红包呀,么么哒。
第134章 红乳猪蹄 美食节雏形
什么天下第一粉,看影视剧小说就算了,轮到自己头上还是很羞耻的。
可众人就是奔着捧她加沾光来的,把金口玉言盖章的米粉夸出花儿来,那他们回头卖的时候、吃的时候不就上档次了吗?
沈娘子都是皇帝盖章的福气娘子,他们夸她越厉害,和她来往那不也是自己的体面?
所以除了沈宁谁都不觉得尴尬。
沈宁赶紧给他们降温:“诸位,天气暖和了,绿豆粉丝和豌豆粉丝不能做了,要吃得等冬天啦。”
现在已经二月下旬,再过十来天粉丝也就不能做了。
粉丝和挂面一样,得靠低温防止黏连,乡下可没有冰室来冻粉,只能冬天早春做。
正月初六开始做,本来做了不少绿豆粉,她可是把陈家粮店的存货买空,还让陈家和蔺大掌柜从外地多调一些呢。
不到俩月,她就把附近的绿豆豌豆价格买高了一成。
趁着天凉快,她让作坊做了不少绿豆粉丝和豌豆粉丝,原本寻思多做些攒着卖一年,到冬天再续上。
结果绿豆粉和豌豆粉太好吃,一送到酒楼饭馆试菜就被抢购一空。
根本没存货!
现在皇帝又要!
还能怎么着?
赶紧一天三班倒,上上夜班,趁着天气还没热乎再囤一批。
哎,那她和张老三几个就得受累了。
粉丝比米粉技术要求更高,揉粉、压粉差不多,但是下锅煮、过凉水这一步需要很高的眼力。
粉丝细,下锅煮的时候时间要正好,短了夹生,过了烂糊,得掐准时机捞出来过凉水,然后挂出去晾晒。
晾晒时候气温要低,否则容易黏连。
好歹皇帝家口简单,又不会顿顿吃粉丝,还是主要吃米粉,所以还是可以应付的。
再者有皇商那个名头护着,以后谁想打她家的主意都得掂量掂量了。
利大于弊!
“阿宁,二郎,快来尝尝新出锅的红乳猪蹄,那叫一个甜香,还带着好闻的酒曲味道,真真的绝了!”靳老板卖力地吆喝,“各位老板,都来尝尝沈老板新出的红腐乳炖猪蹄,以后就是我们八方来财的招牌菜!”
靳老爹自己已经坐在角落先吃上了。
猪蹄炖得酥烂软糯,表皮红润油亮,散发着一股酒曲的香甜,特别开胃,让人直吞口水。
红方是沈宁家腌料作坊新出的品种。
柳家有白方,也就是沈宁之前做的那些腐乳,不管五香还是茱萸都归类白方里。
因为沈宁配料调得好,发酵充分,腌出来的白方口感绵软细腻,味道层次丰富分明,所以很畅销。
在次基础上她又加入红曲、面曲以及高度白酒做了红方。
面曲和白酒是从霍家酒坊进的,红曲是托蔺家路子从府城酒坊买的,那家专做红曲酒。
有了县城的腐乳霉菌,再发酵就很快,所以现在做腐乳就比以前快许多,发的一样透。
当地没有红方,是她家独有的,所以一经面世就把靳老板等人拿住了。
五香、茱萸等味道丰富,红乳却又多了一层酒酿甜香,而且更适合做其他菜肴的配料,比如炖菜。
这一场流水宴,来的基本都是当地大户和知名商户,几家酒楼把这个流水宴当成展示自家美食的机会,沈宁自然也抓住机会推出新品。
变蛋好吃,但是有重金属,而且因为有独特的味道所以受众比较固定。
她没有特意推广。
红方就不一样了,这东西大江南北、男女老少、不同阶级都合适。
像米粉一样,是可以远销各地的。
做好摆流水宴准备的前几天沈宁就和高里正进城跟靳老板、麦掌柜等老板商量过的,大家一起在今日推出新菜,直接打开市场。
到时候酒楼卖新菜,她就直接卖红腐乳。
现在闻着这味道,沈宁就知道成了。
这也太香了!
旁边杨老板有些气闷,他家厨子动作比靳老板家慢了一点,没赶上人家那么快出锅。
这也怪他。
麦掌柜跟他说过来免费摆流水宴给沈老板撑场子的时候他还犹豫了一下,觉得亏钱、不值当。
主要是他骨子里瞧不起女人,但是现在沈宁被皇帝表彰,肯定她的能耐和地位,他瞧不起也得瞧得起。
他内心就挺别扭的,又觉得她一个女人,又觉得皇帝御赐很牛逼。
最终他同意来了,也同意麦掌柜准备的各种食材。
不就是钱么,他有。
再者很多都是海货,他有特殊渠道,进价儿相当便宜。
只是在麦掌柜要把第一大厨派来时他犹豫了,酒楼还开业呢,都跟着他去乡下,那这两天不开业啦?
他就带了二等厨子,结果人家靳老板把最好的都带来,留二等开业。
他一边儿暗暗嘲笑靳老板傻老帽儿,一边得意自己会算,结果这会儿就被比下去。
县城有钱大户都来流水宴了!
这两天开业有什么关系?
今儿要是不好好露脸,就算不影响生意他也影响面子啊。
男人的面子不能丢啊!
靳老板那么一吆喝,其他客人都聚拢过来,纷纷夸道:“闻着真香,有种独特的味道!”
霍三少陪着高里正也在逛,闻声立刻靠过来,笑道:“岳父,这是沈老板从咱家进料和酒做的红腐乳?闻着就是香!”
高里正:“正是,沈老板夸你们面曲做得好,酒酿得好呢。”
霍三少非常骄傲。
周边老板也夸他恭喜他,他笑眯眯的,“一定继续努力。”
邱家酒坊的邱老爷也上前跟霍三少打招呼,态度非常和气。
霍三少心里冷笑,以前姓邱的何曾正眼看过他?这会儿为了沾沈娘子的光倒是看得起他这个霍家庶子了。
不过生意人么,心里九曲十八弯的,面上也笑如亲人。
大家见面一团和气,即便仇家也不会在沈娘子这里红脸掐架。
邱文举没捞着来,因为时常在家里肖想沈娘子被邱老爷打了两次,这次也不许他来。
陈家陈老爷没来,他的病虽然好了,身体还是虚弱不宜出远门颠簸。
陈大陈二去处理新一年收粮事宜,不在县里,陈三被赶出去,即便还有个嫡出陈四,陈老爷也没让他来,而是让管家带上厚礼给陈琦送来,让陈琦代表陈家给沈宁道贺。
也因此跟着父兄们来道贺的妇人和小姑娘对谭秀、陈玉箫挺热情,不像以往那般躲着走。
陈老爷都露出抬举陈琦的信号了,她们父兄也高看一眼,她们哪里敢再像从前那样鄙视人家?
这会儿见沈宁和裴长青到靳老板家摊位来,众人也都聚拢过来请沈宁和裴长青上座。
沈宁让小珍珠把正跟裴父裴母说话的冯彬叫来品尝红乳猪蹄。
现在人家可不是小厮,而是负责采买的太监,得给与尊重,也请他对成阳县和桃源的商户手下留情。
众人都领会沈宁的情,纷纷跟她拱手道谢,等冯彬过来,众老板分外热情,邀请他上座。
冯彬笑道:“沈娘子和二郎在,我就在下边儿坐了,诸位老板不嫌弃就一起尝尝吧。”
坐不下,有人就从隔壁搬长凳过来,也有人不爱坐,就站着品尝。
反正这路上四家酒楼,一大溜草棚子呢,溜达溜达能品尝不少美食。
众人品尝之后不断发出赞叹声。
冯彬也是吃过好东西的,“确实软糯滑嫩,香甜可口,有独特的酒酿香气。”
沈宁也尝了尝,大酒楼的手艺确实不错,这满满的胶原蛋白,她得多吃两块。
裴长青把自己那块的猪蹄筋给她吃。
众人看夫妻俩如此恩爱,在人前也毫不避讳,非常自然,不但不觉得碍眼,反而欢喜得很。
这才是榜样,是楷模啊,不愧是陛下表彰的福气娘子。
裴二郎,有福啊!
冯彬更乐意,他回头要给宫里写信,就今儿这流水席,够他写好几页纸的!
小珍珠小鹤年、宝儿陈琦几个也围在这里品尝,一个个煞有介事地给出点评。
靳老爷子乐得见牙不见眼,给小珍珠小鹤年和宝儿使眼色,他给留了好大几块呢,都是蹄筋颤巍巍的。
大厨:“这红腐乳相当够味儿,用来做红乳扣肉肯定好吃。”
靳老板:“别肯定啊,赶紧做上。”
大厨笑道:“东家,正在锅里蒸着呢。”
众人又期盼上了。
那边儿杨老板家大厨的红乳猪蹄也出锅了,只是大家刚吃得心满意足,再吃难免有些腻,反而对那边儿菠菜汆丸子更感兴趣。
虽然实际两家口味差不多,只是客人们先入为主,难免形成了“靳老板家红乳猪蹄好吃、地道”的感觉,以后就会记着这个,就会下意识去靳老板家吃。
杨老板只能干气鼓,又让大厨赶紧张罗其他菜。
孩子们却很捧场,毕竟来了这么多客人,他们得先让客人吃好,所以靳老板那边儿他们没怎么吃着,这会儿杨老板家的好了,没人抢,他们就过来捧场。
“杨老板发财!”孩子们脆生生的说吉利话儿。
吃完又一通夸,给杨老板夸得舒舒服服的。
沈娘子说了,做人得有来有往,吃人家杨老板的红乳猪蹄,又不给钱,那得给夸。
沈宁和裴长青一边走一年跟来客们闲聊,前面桃源老板又招呼他们。
“沈老板、裴二郎,来尝尝我们会仙楼的烧鸡。”
沈宁挽着裴长青的胳膊款步上前,看了看,赞叹道:“庞老板家的烧鸡真不错,色泽金黄,瞧着就有食欲。”
庞老板是个胖嘟嘟的中年人,他亲自给沈宁和裴长青夹连皮带肉的部位。
沈宁和裴长青尝了尝。
裴长青眉眼一动,“皮酥肉香的,确实美味。”
沈宁也尝了尝,前世她和裴长青吃过很多地方的烧鸡,各有各的风味儿,这个应该是先用饴糖腌制,再油锅炸,然后用卤料汁卤。
香酥软烂,确实美味。
庞老板笑眯眯的跟弥勒佛一样,“沈老板,提提意见呐?”
沈宁笑道:“庞老板的烧鸡味道一绝,相当好。”
庞老板:“诶,沈老板,实在点儿嘛,给咱家提提意见。”
沈宁:“庞老板,这个真的非常好吃,也可以像烤鸭那样用烤炉烤吗?”
现在的烧鸡都是油炸加卤,很少烤的,烤鸭倒是有。
如果酒楼有烤鸭的烤炉,那自然也能烤鸡。
烤鸡肯定比油炸鸡更健康,尤其对庞老板和靳老爹这种富态人。
当然,鸡肉好吃,不管炸还是炒、炖、白切都很美味,也不差一个烤。
鸭子在炖、烤、熏里面却是烤着最好吃。
炖的话首选红烧,加入啤酒则味道更丰富,不仅有鸭肉的鲜香还有啤酒的醇香,吃起来也更滋补。
不过现在没有啤酒,也可以用白酒,现在的白酒度数不高,而且都是粮食酿造的有独特的清香,也会很好吃。
庞老板和大厨对视一眼,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他们酒楼的烧鸡秘诀就是用烤炉烤!
只是出门没有烤炉,他们就用别家的常规做法油炸了。
庞老板登时对沈宁越发高看一眼,不愧是皇家御赐福气娘子,人家是有真本事的!
“沈老板,还请多多指教呀,有机会来桃源品品美食。”
孩子们看沈宁裴长青在这边儿,也排着队围过来听。
现在不用人讲,他们就知道跟着沈宁和裴长青能学知识,尤其有外面老板来的时候那就是厨艺、食材、手艺交流会。
这个流水宴与其说是庆祝沈宁被御赐福气娘子,不如说大家趁此机会过来开美食交流会。
沈宁也没藏着掖着,她打定主意做半成品食材,不开酒楼,自然愿意跟批发商探讨美食。
她道:“庞老板可爱吃我家的熏素鸡?”
庞老板立刻竖起胖胖的大拇指,“爱吃,那顶好吃呢。”
说话间他就看到靳老爷子和杨老板溜溜达达过来,哎呀,他俩又来蹭自己的菜谱,这是生怕他跟沈老板学了好东西是吧?
庞老板和靳老爹外形有些像,都很富态且慈眉善目的。
沈宁回身跟二人打招呼,几人就一起坐在桌前边吃边聊。
孩子们也去其他桌一边尝菜一边听大人说话。
沈宁就把烧鸡的另外一种做法讲给大家听,也不复杂,就是先卤,小火慢炖,然后把鸡架在干锅里,烧红撒白糖、盐等配料,盖过焖熏几分钟即可。
出来也是皮酥肉嫩而且有熏烤的别样风味儿,吃起来香而不腻,鸡皮酥脆,口感更丰富。
大厨当即道:“锅里正好有一只炖酥烂的小鸡,我来熏。”
那边小铁锅直接当熏锅。
十分钟左右,熏烧鸡出锅,满棚子焦香扑鼻,惹得其他老板大厨都围拢过来。
大家吸吸鼻子:“什么味道?好香!”
另外三家老板大厨听了做法,已经迅速回去张罗了。
一只鸡,这么多人,哪够吃的?
赶紧的,都动起来!
本身各酒楼都做了不少鸡,不管烧鸡还是其他做法,现在都离不开炖、卤。
拿出来直接架锅熏。
也不用别家的锅,都得用自己的,因为这是自己学手艺,得用自己的器具才好掌握。
很快来宾们就都坐下品尝熏鸡了。
宝儿黏在小珍珠旁边,吃得小嘴流油,“嗯,真好吃!姐姐,这个流水席能一直办下去吗?我今儿吃饱了过两天还馋,还想吃,可是没有了怎么办呀?”
小珍珠:“天天吃你想变成肥猪呀?一年这么来个一……两三次就行了。”
一次不解馋,那就三次吧。
她又对小鹤年道:“阿年,等牌坊盖起来,咱这里能不能赶集啊?”
她还念念不忘当初沈宁说的赶集,她都没赶过集!
桃源那边儿有庙会,他们这里没有。
娘娘庙太小,而且离自家远,去一趟不合适。
要是在自家门口,呶,就牌坊那里就挺好。
小鹤年看了看,“能不能赶集,不是有没有地方,而且周边村子百姓有没有东西和钱。”
如果没有买家,卖家再多再有东西也卖不出去啊。
读书时候爹说过这个叫什么“消费者决定市场”,消费者就是他们这些买东西的人。
他瞧着想再来一回这样的美食街可能性不大,除非娘再推什么新产品,或者……爹中举?
再或者皇帝陛下又表彰爹娘什么,大家再商量着盖牌坊,那也是有可能的。
陈琦:“其实可以的,现在村里人也会跟邻居换鸡蛋、菜蔬、粮食、编货什么的,没的换还得拿鸡蛋粮食请人编。如果附近有个小集市,周边村子都来的话,换起来就更方便。”
小珍珠和宝儿立刻来了精神,小珍珠:“要是有小市场,我和宝儿就去卖茶水和粗粮煎饼,便宜点,肯定有人买。”
宝儿用力点头,“要是别人卖好吃的,姐姐咱也买成不?”
小珍珠大方道:“那肯定成啊。走,去村里喊喊,谁家有啥玩意儿去路边儿摆摆,一会儿客人们吃饱喝足不得溜达溜达消食儿呀,看到路边儿有需要的兴许就买了呢。”
三五文也是钱啊,不能嫌弃。
她立刻打发俩小孩子去村里喊那些不用下地在家做家务的老人。
二蛋继续负责大队,锁头、蒜头、蒜苗、毛蛋、张小河等孩子全都干干净净规规矩矩的,即便大厨老板们分烧鸡,他们也排队品尝,各自带了筷子和碗。
乡下孩子勤快,眼里有活儿,看到哪个酒楼棚子忙不过来就过去搭把手,也不乱动,只管负责收拾碗筷、洗刷、擦桌椅、烧火灶等等。
虽然都是小活儿,却也需要人手,酒楼带的人手不够,他们就帮了大忙。
正说着南边官道上有人看着这里热闹,好奇心驱使过来问问怎么回事,又看到有一溜草棚子支了锅灶正做各种美食,忍不住就上前询问。
“店家,这春卷怎么卖的?”
“这个烧鸡如何卖的?给我来一只。”
靳老板:“咱是成阳县八方来财酒楼,今儿给御赐福气娘子道贺摆流水宴呢,您老有时间坐下喝两杯水酒吧。”
俩人笑呵呵的连连摆手,“那多不好意思,我们正要走亲戚呢,买只烧鸡就成。”
见对方确实赶时间,靳老板看自家鸡多,就卖人一只。
他们从高里正家买了足够的鸡,都卤在大锅里呢。
龙庙镇以及附近村子也听闻了消息,不少家里有点闲钱的过来瞧热闹,忍不住也花钱买份儿拼菜尝尝。
拼菜是沈宁给各家出的主意,拿个盘子,里面素菜肉菜来两份,再来一碗米饭或者米粉,浇上一勺汤,那也十分美味了。
柳大爷瞅着,忍不住再次暗暗羡慕嫉妒裴长青,人家咋那么会娶媳妇儿?
好像当初连一个铜板的彩礼都没给?
瞅瞅沈老板这能干劲儿,瞅瞅这聪明的脑瓜子,瞅瞅生的这好孩子。
禚元杰则是得意,揽着宋福瑞的膀子就夸,每每都要强调:“兄弟,你可跟紧二舅兄和嫂子呀,他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必须跟兄弟吱声,咱可不能落后。”
守着家门口的财神受穷那不是天下第一的傻瓜吗?
宋福瑞:“放心吧,这傻子轮不到我来当呢。”
下午四点多流水宴进入尾声。
近处和镇上的客人陆续告辞,远处的客人先跟镇上定好客栈,晚上过去住一宿,第二日再回县里去。
龙庙镇上两家客栈的老板、一家茶馆老板,还有曾屠户也都来道贺。
沈宁和裴长青亲自送别,裴父裴母带着孩子们给客人分发回礼。
回礼讲究礼轻情意重,就是个意思,一捆高档米粉,一份福字饽饽。
沈宁的福字饽饽不是点心铺子那种用戳子直接盖的红印子,而是用不同颜色的面团拼起来发酵蒸熟的,切开以后每一片都是一个福字。
浅红色是红心萝卜榨汁,绿色是菠菜榨汁。
可惜现在还没有南瓜紫薯火龙果这些红黄色,只能凑合一下。
不过这也够惊艳的!
前些天她去靳老板酒楼请白案大师傅帮忙一起做,可给众人震惊得不行。
他们根本没想到竟然能做出这样的福字饽饽!
真是服气了。
就这饽饽,就是给客人最好的回礼了。
柳大爷虽然不想这么早告辞,毕竟他家近,晚些走也行,可毕竟关系不够亲近,瞅着靳老板那样子是想留下继续切磋的,他也不好打扰。
他终于克服了“我堂堂大老爷们儿不如一个女人”的纠结心里,主动跟沈宁开口,“沈老板,我暂时进二十坛红乳,先放在镇上零卖。”
他自以为做了很久很难的心理建设,怕丢人怕什么的,毕竟自己开着豆腐坊却要进沈宁的腐乳,实在打脸。
可大家伙儿没人笑话,反而觉得很正常,毕竟别家也没这个红乳不是?
沈宁就更不会笑话了,这是批发商啊,还是可以合作酱料、酱油的批发商。
做酱和酱油周期很长,而且需要很大的场所很多酱缸,除非人家已经做了多少年的,一批批下去,能定期出酱油,否则回本太慢。
沈宁压根儿不想涉足。
高里正去年做的也只打算留着自用和馈赠亲朋,并不想卖。
沈宁其实很想和柳大爷合作,她可以帮他改善方子,还可以做新品酱油,前提得他真心想合作。
最近柳大爷终于放下过去的芥蒂——实际沈宁也不知道他有什么芥蒂,反正就是觉得他别别扭扭的,可能因为同行竞争的关系——既然柳大爷放下芥蒂,愿意交好,沈宁自然就想跟他合作了。
不过今儿时间不够,改日再聊。
她同意给柳大爷发货,还说了回头聊酿造酱油的意思,给柳大爷激动得脚下差点一个趔趄。
禚元杰也不管柳大爷还没走,“二嫂,我,咱说好的啊。”
他当然要紧跟二舅兄和二嫂!
沈宁笑道:“没忘,龙庙镇就你们两家卖。”
作坊只给亲朋送,不零卖,不抢他们生意。
禚元杰美滋滋的,又押着孩子给沈宁行礼道谢的。
沈宁见不得大人总逼着孩子叫人干嘛的,忙让他一边儿玩去。
有人不想去龙庙镇住店,就跟沈宁商量在村里安排住宿,他们愿意付钱。
沈宁就和高里正商量,他家腾两间屋子出来,除了霍三少夫妻和孩子再安排两家。
再让大伯和四叔家各腾一间出来,张氏和孩子们在县城没回来,毕竟那边儿作坊也不停。
等客人们走了两批以后,草棚子这边空下来,附近下地回来的村民也来瞧热闹。
要是还有饭菜,他们当然也想尝尝。
各酒楼已经在收拾折箩,虽然是折箩,但因为是自助餐形式,大家拿多少吃多少,并不会去大盘里搅和,所以是干净的。
几家也不收钱,就按着人头分分,让他们跟着沈娘子沾光,乐呵乐呵。
村里人觉得自己衣裳埋汰,也不往凳子椅子上坐,就搁路边一蹲,端着碗盘地开始品尝。
“这是白菜?这白菜怎么比我家肉还好吃?”
“这是肉丸子,咋和咱家肉丸子不一个味儿,真香!”
“怪道人家是开酒楼的呢,就是不一样!”
除了小珍珠他们喊来的村民,附近村也有那脑子灵活的,趁着天黑前拎着自家的物事来卖。
有人拎着自己编的轻便篓子、筐子、篮子、笸箩,还有人带着麦草编的草盒子、蒲扇、草帽,也有人来卖自家织的棉布的,还有人拎着母鸡、鸡蛋来卖。
也有人家冬天用麦草盖了菠菜、韭菜、塌菜的,自家舍不得吃,就一次次割了来卖。
客人们吃饱喝足,去镇上的就跟沈宁裴长青等人告辞,看到路边儿有村民卖东西也问问行情。
有人买些鸡蛋,有人买筐子菜,还有人家里正好缺草盒子、笆斗什么的,一问村民卖的比铺子便宜,便随手买两样。
棉布也比铺子便宜,虽然没有那么好,但是做家常衣服,尤其衬裤什么的没那么讲究。
这些来道贺的客人,在结交自认有用的人脉上,那花多少钱也不觉得心疼,可日常过日子也是该省省的。
有便宜干嘛不捡?
如此双赢。
小珍珠也把她和陈玉箫、宝儿几个穿的草帘子拿出来,原本她想天暖和了挂在自己门上当门帘的。
这不是能赚钱吗?
自家先不用了!
有个客人原本想天气渐渐暖和了,要把家里的夹布帘子换成竹帘,看到这个草珠帘子觉得更好看,而且碰撞起来清脆好听。
他问过以后当即就买了。
小珍珠还送他一串替换,若是有珠子碰坏什么的,就能换新的。
还有孩子趁着天黑前赶紧去挖鲜嫩的野菜,打算卖几文钱。
不说城里人喜欢吃野菜么?
住村里的客人兴许明儿早想吃呢?
靳老板、杨老板以及桃源县的庞老板和谢老板不住下,他们几家结伴儿赶夜路。
不过他们都没急着告辞,而是留下跟沈宁裴长青一家吃晚饭。
本身就是奔着美食交流来的,自然想多交流交流。
晌午那会儿忙着做饭,而沈宁也忙着招待各方来客,没有充足的时间坐下畅聊。
就聊了烧鸡烤鸡的,不尽兴。
傍晚他们转移到沈宁家,谁也不饿,也不再吃晚饭,只喝山楂梨水或者喝茶吃小点心、干果,围坐桌前聊得火热。
谢老板是桃源谢家,也是联了宗的。
他和庞老板是听许知县说的沈宁,后来张公公一行人返回,他们也上前招待了,之后就和王永冯彬认识。
谢老板抛砖引玉,说了几个自家的招牌菜,另外三家也聊了自家的。
沈宁又跟他们分享一些菜谱和食材保鲜、加工的理论知识,希望能丰富他们的后厨装备和厨艺。
桃源县盛产鸭子、大鹅,她分享了秘制烤鸭、烧鹅、盐水鸭的做法。
靳老板和杨老板这边儿猪肉吃的多,她就分享了蜜汁叉烧的做法。
当然,菜谱是一起分享的,谁家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
靳老板和沈宁已经很熟了,立刻就嗅到味儿,“沈老板,这个叉烧、烤鸭、烧鹅什么的,是不是有酱料?”
沈宁笑道:“有的,叉烧酱、烤鸭烧鹅酱,都有。”
靳老板怕她说什么“做法很简单,我这就告诉你们”之类的话,立刻拍桌子道:“沈老板,那赶紧做起来呀,我们几家肯定进货!”
其他几人也立刻回过神来,紧随其后,纷纷说要。
当然要啊!
这种秘制酱料是提升美味的关键。
各家都会做烧鸡、烤鸭,可吃起来味道不一样。
为什么?
当然是酱料的差别!
虽然他们有自己的秘制酱料,但是谁嫌这种好东西多呀?
除了当蘸料,还可以用来炒菜、调馅儿,用处多着呢。
几家等也不等,还没做的叉烧酱和秘制蘸酱就定了几坛子。
桃源县两家酒楼也定了几十坛子红乳,红乳可以炖菜,比白方消耗更大。
沈宁这里没那么多货,要分批发。
天彻底黑透,虽然乡下没有宵禁,但是也快二更天了。
众人依依不舍地告辞。
他们先送走庞家和谢老板家车队。
靳家和杨家车队也不短,好几辆大车,又是马又是骡子的,锅碗瓢盆、案板、米面等都带的。
食材消耗差不多,没消耗完的干货儿等他们也不拉回去,直接送给沈宁。
今儿从沈老板这里学的菜谱以及食材处理方式,足够他们受用终生了。
临走前,靳老板和杨老板替自家大厨开了口。
靳老板:“沈老板,两位大厨看中了俩孩子,想收个徒弟。”
孩子们给他们帮忙、品尝菜肴的时候,两位大厨无意中物色到了入眼的弟子,想带回去试试。
他一说那俩孩子的样子,小珍珠立刻道:“是蒜头和小河哥哥啊。”
蒜头就是蒜苗的堂哥,小珍珠认证的满村最馋的孩子,现在十岁了。
张小河是张本力和阮荷花的独子,长得白白净净,很稳重,这会儿十二岁。
【作者有话说】
推个三水小草大大的文:
《人间灶》by三水小草
文案:
“扬水一摆罗家菜,千里河岸无上席。”
罗家第三代传人罗庭晖是维扬城里响当当的一方人物。
年纪不过弱冠,他不仅重振了罗家的盛香楼,还要做了维扬城内的酒楼茶肆一行的行首。
他是盐商堂上客,也是花魁帷下宾,能和新科解元兄弟相论、也能和新任守将平辈相称。
正在春风得意之时,却有人找上门来,自称是他孪生妹妹的未婚夫。
看着掩不住一身贵气偏偏要假作穷酸的俊美男人,“罗庭晖”挑了下眉头。
假的。
这未婚夫是假冒的。
巧了,她这“罗庭晖”也是假冒的。
…………
女扮男装扮演自己孪生兄长整整八年,她等来了真正的罗庭晖眼睛痊愈。
八年前当机立断让她代替兄长的母亲罗林氏,笑着给她带来了新制的金钗罗裙。
“咱们好好的姑娘家总算是解脱了,以后再不必穿男装、不必守灶台、不必拿菜刀,安安稳稳嫁了人,再不吃那烟熏火燎的苦……你苦了这么多年,可算走回正路了。”
雅俊非凡的女子抬起眼,明眸映照镜中的灯火。
镜子里的人剑眉变柳眉,被一点点改掉了英朗洒脱的模样。
“正路?娘,过往八年我走的是邪路?还是错路?”
母女对镜相视,母亲缓缓移开了目光。
“罗守娴,你就当过去的八年都是一场梦吧。”
第135章 新规划 裴总的怨念
蒜头因为馋会吃,舌头灵敏,会尝。
靳老板一个大厨相中他,想让他当学徒,不过他还小,前两年只能跟着烧火、摘菜、洗碗之类的。
大厨讲究火候,烧火是必须会的。
第三年才会学着配菜、切菜,这样切上一年,第四年才会掌勺。
很多基础知识都是在烧火切菜的时候学的,真正学厨艺其实不用很久,毕竟会了刀功,知道各种食材的处理方式,做起来就那些步骤了。
张小河去了也是先学烧火洗菜,但是过程会缩短,会早点练刀功这些,争取让他三年出徒。
学费看在沈老板的面儿上免了,但是三年学徒期是不免的,蒜头得五年。
这三年没有工钱,要听师父的话,三年后会根据学艺情况酌情给工钱。
等出徒以后师父就是再生父母,以后也要孝敬的。
靳老板:“沈老板,你回头帮忙问问,他们要是乐意,改日跟着送货队直接过去就行。有你在呢,家里也不用怕孩子受委屈,咱们是收弟子,肯定好好待他。”
沈宁笑道:“是好事儿,我们当然晓得,那可多谢两位老板和师傅,我替孩子和他们家人先谢过了。明儿就和他们说。”
杨老板深深地看了沈宁一眼。
心里不那么认可、佩服,却被皇帝、其他老板强行扭曲认知,不得不承认沈宁牛逼的感觉实在有些不好受。
等他们走后沈宁又和冯彬聊了几句,关心他和王永在桃源如何,留他在家里多住几天。
冯彬都应了,心里不免想着把自己的抽头再给沈娘子分点,给把米粉的价格再提提。
太监们给宫里采买都是两头捞的,这边儿挤压商家利润,那边儿还跟后宫报虚账,两头赚钱。
冯彬却给沈宁高价,沈宁还挺感动的。
这种高档米粉远销都是晒干的,出厂价一斤五十文,已经挺高了。
冯彬却给沈宁一百文。
沈宁婉拒了,这钱甭管是给皇帝省还是冯彬等人自己拿,反正不能她拿。
赚该赚的、能赚的钱,不亏心,也不怕查。
一时赚大钱,回头吃牢饭可不值当。
第二日沈宁也没让留宿的客人自己做饭或者在住户家吃,而是让孩子们都给请过来吃米粉、煎饼果子。
昨儿四家酒楼留下不少高汤,这会儿正好煮米粉,还有一些配菜酱料什么的,正好做煎饼果子。
这个自然不要钱,不过客人们也从村里买了鸡蛋、野菜之类的带过来送给沈宁。
送走客人以后沈宁又让孩子们把蒜头爹娘叫过来。
虽然现在正是春耕之际,夫妻俩一听福气娘子找,立刻跑过来。
沈宁又让孩子把荷花嫂子从作坊请过来。
“阿宁,什么事儿?”阮荷花如今是腌腐乳的组长,日常忙得很。
沈宁示意他们坐,又把蒜头和张小河找来。
现在春耕了,蒜头他奶和锁头他娘又去县里负责做饭,他爹娘领着哥哥下地干活儿,蒜头负责给家里做饭,不做饭时候他就来作坊上课学习。
张小河比较轻松,他爹继续去镇上盘火炕,他娘阮荷花在作坊做腐乳,他奶在家做饭,现在他家豆腐豆皮都不送选了,家里田地也花钱请舅舅们来帮衬着。
几人心里有些忐忑,忍不住自我检讨昨儿做错什么、有没有说错什么话。
沈宁笑道:“是好事儿,都别紧张。”
她把收学徒的事儿说了一下,“外面的规矩和咱村里不一样,人家管吃住就不给工钱,还得让你勤快干活儿。小河至少学三年,蒜头得学五年,学出来一开始一个月工钱估摸着有三五百,要是能上灶至少一两,能单独上灶至少二两,大厨一个月有三到五两。你们合计合计划算不。”
阮荷花家压力小,想也没想就同意,“阿宁,我们乐意,让他跟着去学几年,等以后保不齐咱们村自己也开饭馆酒楼呢。”
不说远的,就近里,沈宁这个作坊越来越多,人越来越多,以后怕是得专门盖食堂呢。
蒜头娘惊讶地道:“荷花,你们……不让小河学瓦匠活儿啊?”
张本力跟着裴二郎干瓦匠,就那么一个冬天赚老些钱了,咋不让儿子过两年也跟着干呢?
阮荷花没多说,因为裴长青之前就给瓦匠们分析过了,去年冬天赚钱多是因为火炕,别人暂时干不了那营生,他们就能多赚些钱,等大家都会了,或者他们也干别人能干的活儿,那就赚不到那么多钱。
在乡下一天四十文就很好了,赚五十文的机会都少,一百文只有这一次。
春天之所以还能继续高价盘火炕,是因为裴长青和沈宁受了知县、知府大人的表彰,又受到皇帝御赐表彰,县城和龙庙镇的住户们跟风赶时髦,都想沾福气。
实际随着天暖和,裴长青已经把盘火炕的价格降下来。
过些天能室外施工,他们就不做这个了,因为张瓦匠等人也琢磨明白盘火炕了。
别人一会,这价格就得刷刷降。
到时候裴长青就带他们去给陶族长家盖房子。
而且做瓦匠很累,做大厨虽然也辛苦,可吃得好,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
关键是稳当。
蒜头爹娘对视一眼,盘算下,儿子10岁,五年后就是十五,其实他们很想让儿子跟着裴长青干建筑或者大一点跟着沈宁在作坊干活儿。
二蛋现在就能赚钱,蒜头有啥不能的?
金子他们也能去压米粉,蒜头有啥不行的?
蒜头看他爹娘犹豫,急得啊,一个劲儿地使眼色,快答应啊!
人家管吃住!
我腾出地儿来,我大哥就能娶媳妇儿。
我还不用吃家里粮食,还能吃到好吃的!
大酒楼多少好东西啊,人家养的猪、猫、狗,都比他们家吃得好百倍!
再说,我现在会拼音,能自学识字,还会算账,回头掌柜的不得更高看我?
我前途远大啊!
看他爹娘还在犹豫,蒜头怕沈宁不耐烦,立刻抢着道:“豆腐娘子,我乐意,我乐意!”
他这么说,他娘立刻说他没规矩,训他两句。
他爹:“五年呢……”不给工钱,要是像二蛋跟着豆腐娘子,一天不说多,赚个十文也好啊。
蒜头最懂他爹,“人家管吃住,我在家里吃住,一天都不止二十文了吧?我出去学徒,凭空就给家里省钱了!”
这么一说,他爹娘立刻觉得很对。
见儿子实在乐意,他们也不好过于反对,就答应了。
沈宁笑道:“不管干什么活儿,首先得孩子乐意,蒜头更乐意当厨师,这是好事。”
蒜头:“豆腐娘子,我肯定会好好学的,以后跟小河哥开饭馆!”
张小河也挺向往。
昨儿的美食节给他的触动太大了。
他觉得大厨站在那里问人吃什么,给人盛菜的时候特别带劲!
小珍珠:“小河哥哥、蒜头哥哥,以后我们去县里就能找你们玩啦。”
小孩子最喜欢哪里都有自己认识的人,去了哪里都能找人见面。
蒜头和张小河也很兴奋。
对于离家,他们并不忐忑,毕竟县城有自己人。
他们去了要是有事儿也有帮衬的,并不算自己出远门。
既然家人和孩子同意,沈宁就让他们回去收拾铺盖衣服,明儿就能跟着高三郎他们运输队进城。
现在运输队也扩大了,每天早上都发货。
因为他们人多牲口多,周边村里人要去县里或者沿途村落,也会请求结伴同行,这样有个照应,安全。
也有人会请他们帮忙捎口信儿给沿途或者县城的亲朋,自然也有捎东西的,就意思地付点谢礼。
当然若是送大件儿或者偏离主线太远运输队基本不管,毕竟有那位置他们干嘛不多发货?
如果有人愿意跟着,他们倒是无所谓。
因为又有俩孩子可以去县里学徒帮工,其他孩子和家长知道以后越发有盼头。
大人都叮嘱孩子:“在学堂好好表现啊,争取早点找个活儿干。”
除非特小的还不能做什么,但凡大点的都有想头,日常都主动表现的,积极学习文化课,在作坊主动找活儿干。
但是他们不喜欢大人用那种训诫的语气说自己,本身他们很努力,结果大人这么说,好像自己的努力是他们训来的似的。
有叛逆心的孩子就忍不住怼一句“你们也没找个活儿干啊”,少不得赚大人一顿呲儿。
村里人都说这些孩子去学习班以后学本事也学气人,一个个可敢顶嘴了。
虽然是吐槽却又带着骄傲,觉得孩子见世面、有了胆识,不像自己小时候唯唯诺诺,不敢说话。
春风送暖,家家户户都要忙春耕,等清明谷雨的时候就得种春谷子、豆子、高粱、棉花,还得育秧苗,等端午左右再插秧。
一年年周而复始,就这样忙碌着。
没有牲口,各家的地就不能精耕细作,产量自然不理想。
去年跟着沈宁和裴长青赚了钱,裴大伯、三叔、四叔他们就来跟裴长青商量买牲口的事儿。
裴长青正领着小鹤年、陈琦在家里对卷瞪眼儿呢。
今年的县试已经完毕。
曾大人打发差役给裴长青送了今年县试的题目,还抄了几份优秀试卷让他适应适应。
小鹤年读着其中一篇文章,对裴长青道:“爹,这个庄景林我认识,他家贫,寡母靠给人缝补浆洗赚钱供他读书,他嫂子总发牢骚,跟大哥吵架,他为了家庭和睦就主动去谢掌柜那里抄书了。”
他翻出沈宁给裴长青买的第一本论语,“呶,这个就是他抄的。”
家里还有一些手抄书也是他抄的。
裴长青瞥了儿子一眼,自打在家里背书以后,他就没有什么成就感,总觉得小棉袄漏风,小夹克梆硬。
指不定又用夸贫寒学子来点他什么呢。
小鹤年笑道:“爹,你和我娘不是经常说潜力股要提前投资吗?这就是潜力股啊。”
虽然不知道什么叫潜力股,小鹤年却很上心,因为爹娘很会慧眼识人。
这个庄景林家贫,以后院试、乡试、会试,花费不菲,他未必承担得起。
如果没有经济压力,他读书就会更轻松一些。
裴长青:“他不是在聚文书肆抄书么,谢家不会招揽他?”
小鹤年:“谢家不需要呀,给他们抄书的人不少呢。”
裴长青:“那回头可以接触一下。”
主要是可以一起学习。
他整天跟俩小豆丁读书,也着实……没有成就感,还是得有同龄人才有竞争力,也有读书人的社交。
陈琦:“裴叔,你现在能写文章不?”
裴长青:“咱们天天一起读书,我能不能写文章你不知道?”
陈琦就笑起来,“裴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寻思你背书这么快,说不定已经可以写文章了呢。要是你能写了,也可以教教我。”
裴长青:“人家读书至少五年才学着破题做文章,你未必太急了些,欲速则不达。”
陈琦受教:“是,我还是老老实实背书。”
背书枯燥嘛,真的很枯燥。
尤其他还挺着急的。
小鹤年老神在在,如今那气定神闲的劲儿比裴长青像爹。
裴长青没忍住,伸出修长的手指在他脑袋上戳一下,把小鹤年一指头就戳倒在了炕上。
你爹我力气总归还是你爹的!
小鹤年:“……”
陈琦:“……”
裴长青哈哈大笑,然后就看着裴大伯三位长辈进来。
“二郎,没打扰你们读书吧?”
裴大伯等人现在可不敢主动打扰裴长青了,就等着他考秀才考举人呢。
裴长青笑着让他们进屋,闲聊几句。
裴大伯却不闲聊,直奔主题,表示想买牲口,找裴长青一起合伙儿。
种地的话,肯定买牛最好,力气大,水田旱地都行,一头牛就能拉动犁铧。
但是跑运输骡子更合适,力气大,耐力久,比牛走得可快。
他们是大人不想做选择,想都要,只是一家也就能买一头牲口,得两家合伙儿。
裴长青笑道:“我和阿宁也商量买牲口呢,现在出门多了,得有头骡子,牛除了耕地平时也能往镇上送货。”
裴大伯:“二郎,那你家买骡子好了,牛我家买,你三叔四叔合伙再买一头骡子和牛。这骡子种地的时候就种地,不种地的时候租给里正他们拉货嘛,几年下来就白得一头骡子了,牛就给作坊送货使。”
高里正家虽然买了几头骡子,还拉上陶家一起,可运输队还是缺骡子。
他不是没钱买骡子,他是养不起,牲口多太能吃。
沈宁给他出主意让他不要自己买太多牲口,可以发动村里人试试。
牲口分散养,比一家养压力小。
裴长青:“大伯,那这样我可占你们便宜,我家出门多,用骡子多,你们一年用不上几回。牛的话阿宁肯定不白用你们的,会给租钱。”
几人纷纷道:“二郎你和我们外道啥?你买骡子你就出门用,耕地我们也能帮衬,牛闲着就给作坊送货,说啥租不租的,外道。”
平时阿宁和二郎对他们多少照顾呢,自家都没回报的机会。
裴长青也没拒绝,毕竟一个家族要想一起进步,平日就得多磨合,不能只一家付出,不能太计较,也不能事事不计较。
日子就在这些小事儿上互相磨合着,彼此也知道对方的脾性。
牛也很有必要,除了耕地、送货,有时候也要拉货,买柴火什么的。
随着作坊规模扩大,附近村子也供不上柴火使用,村里人还做豆制品呢。
只能从外地买木柴或者煤炭。
商量好各家凑了钱。
一头牛犊三千-三千五百钱,但是养大也需要不少草料,现在就缺牲口耕地,自然得买壮牛。
壮牛一头就六千到九千了。
骡子比牛还贵五百到一两的样子,得具体看牲口。
他们对牲口都不熟悉,就由高里正帮忙买。
赚钱的事儿找沈宁和裴长青,跟三教九流打交道就得找高里正。
高里正现在培养了儿子、侄子以及舅兄家接班儿,他就没去年那么劳累,主要盘盘账,去县里联络一下感情,在村里见缝插针给村民们开开会,洗洗脑,时刻给他们紧紧皮,要勤快、感恩、讲卫生、嘴严实等等,更多的时间就是来作坊找沈宁聊。
他正在米粉作坊那里丈量尺寸呢。
他盘算着草棚子顶多用俩月就得换顶,而且夏天暴雨、冬天大雪也不合用,耽误干活儿。
谭家那三间屋子虽然得裴长青带人修缮过,屋内梁架也进行了加固,可顶多再用两年,后面还是不行。
他计划把沈宁家住房东边儿这一块儿盖成一座三进带两个大跨院儿的作坊。
正房、灶房、仓房可以盖正常屋子,东西厢可以盖成结顶的廊子,一边儿靠墙,一边敞着,方便干活儿、晾晒。
大跨院儿正房当作坊和仓库,院子就做晾晒场所。
他只能和沈宁规划作坊各部分的功能和需求,并不会估算用料,不过他家盖过院子,一间正常面阔进深高度的屋子需要多少青砖,大体有数的。
他自己毛估估这样一座大大的作坊搞下来怕是得需要……若不是跟着小鹤年他们学了数字和四则混合运算以及竖式运算法,即便知道一个院子大约多少青砖他也算不明白……嗯,这么算着,他用棍子在地上划拉,差不多得需要40-50万块!!!
这要是买青砖,即便和人家关系好,一块砖给四文钱,那光砖就得至少1600两!!!
他被自己吓得呆立当场。
沈宁瞧着老爷子在那里见鬼一样,瞪着大大的眼珠子四下里逡巡,不禁也吓一跳。
高里正这是撞邪了?
“里正伯?”她唤了一声。
高里正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朝着沈宁笑,“我步量一下尺寸,寻思咱们盖一座大大的作坊,阿宁,你说咋样?”
他心有忐忑,因为他存了很大的私心。
他知道沈宁和裴长青不是平凡人,裴长青一把年纪还要读书科举,沈宁也满肚子本事,如今又被皇帝赏识,去哪里都能赚大钱。
夫妻俩发达得太快,本事太大,人家不是非得待在豆腐村的。
他想找个事儿给夫妻俩留点羁绊,盖个大大的作坊,也是他俩的心血,这样他俩甭管多发达了,也会想着回来看看。
人在感情在。
他们能记着这里,就会照顾家里的人和事儿,等他没了,豆腐村的男女老少也能跟着夫妻俩沾光。
他的子孙只要老老实实跟着夫妻俩干,也能赚下一份家业,安安稳稳传家几代。
人老了,总是要为儿孙打算更多一些。
他很怕沈宁说不用,这样就很好。
那说明她对这里没太多期待,保不齐等二郎考上举人就进京城去了。
这里不留家业,往后回来,也是简单看看,不会想逗留。
能留下偌大家业,她才会常回来。
甭管裴大伯张氏、县里作坊,高里正觉得这些未必能留住夫妻俩。
毕竟裴大伯和裴父都不是亲兄弟呢。
沈宁笑道:“里正伯,要盖也得慢慢来吧,先在米粉那边盖几间正房,中院儿这里还能用两年,先对付着,等米粉那边盖起来再盖这边儿。”
这种房子盖起来基本就是一劳永逸的,大青砖和刷了桐油的房梁用个数百年都没问题的。
所以房子看着贵,实际性价比非常高。
当然如果能祖祖辈辈一直流传下去,是最划算的。
不过,得慢慢来,一口吃不成胖子。
听她如此说,高里正瞬间开心起来,彻底松口气,“阿宁,我寻思着买青砖不划算,既然咱们要盖房子,不如自己烧砖?”
沈宁:“烧砖得请大师傅吧,人家愿意来吗?”
普通人可以打砖坯,但是看火肯定不行,那是烧窑师傅的看家本领。
这个……裴长青也不会,毕竟现代烧窑不用眼,都有仪器,即便他了解过也不可能会徒手烧砖。
高里正:“这个不成问题,我来请,等他烧窑的时候让几个机灵孩子全程跟着,也学学窍门,等烧两窑下来,基本就学会了。”
沈宁笑道:“那这样肯定省钱吧?”
里正伯真是好人,他自己盖房子都是买的青砖,现在盖作坊倒是想省钱。
高里正自信道:“那指定的,自己烧一块砖的本钱最多不超过三文,一块至少省一文呢。”
几十万块下来那就是四百两了!
沈宁也觉得非常划算,“那成,里正伯你安排吧,有需要配合的你只管说。”
高里正:“咱尽量不麻烦二郎,让他好好读书。”
沈宁让小鹤年带着蒜苗以及学习班的孩子们参与丈量、测算,这可是实地学习的机会,必须抓住。
跟完全程,回头不管做核算还是工程,都有经验,也有利于他们竞争县衙文书的工作。
不管读书人多瞧不起胥吏,这在现代也是县级公务员,铁饭碗呢。
这时候宝儿哒哒跑来喊道:“里正爷爷,我二舅找你帮忙买牲口呢。”
高里正就喜欢裴长青和沈宁找他干活儿、商量事儿,一听就浑身是劲儿,腿脚轻快。
他抱起宝儿颠了颠,“嚯,过个年你没少长肉啊。”
宝儿又胖乎了,当然个子也长了。
宝儿:“里正爷爷,我才四岁半,胖点好,等我大了自己就瘦了。”
宝儿虚五岁了,但是他喜欢说自己四岁半。
高里正哈哈笑起来,“对,大了就瘦了,像你二舅一样又高又俊。”
买牲口的事儿高里正满口应承,他现在买牲口可有经验了,“我现在一眼就看出马骡还是驴骡,体格子咋样。牛的话不用去牲口市场买,我给问问谁家有长成驯好的两岁牛,这个岁数五吊钱就成,也能犁地拉车。”
庄户人惜乎牲口,绝对舍不得往死里使唤,顶多就是耕地、拉庄稼啥的。
至于往镇上送货,也是多半车的量,不会超载,毕竟木板车载重有限,更不会累着牲口。
即便他们往县里去的运输队,也不会过度累着牲口的,一头骡子八/九两银子呢,哪舍得。
人可以累一累,熬一熬,牲口不行。
家里要买骡子,最高兴的是小珍珠,她会赶马车骡车和牛车,她还会骑马骑驴,还没捞着骑过骡子呢。
小珍珠眼睛亮晶晶的,“里正爷爷,我和你一起去买牲口吧。”
高里正很高兴,“中,我带你去。”他扭头对小鹤年到:“阿年,你也不急着下场,该玩就玩,一起去?”
小鹤年也感兴趣,连连点头,宝儿自然也要去。
陈琦也一脸向往,随即又垂下眼睫,他得看书,他没资格玩。
小珍珠拍了他一巴掌,“阿琦,你和我们一起去吧,牲口市场虽然臭烘烘的,但是很好玩的。”
她想的,她也没去过。
宝儿也猛点头,要去,错过多可惜啊。
小鹤年也道:“对,要劳逸结合,毕竟你还年轻,走吧。”
原本也想凑热闹的裴长青:“……”
小鹤年朝他笑道:“爹,这几天你和娘又去县里又准备流水宴又是牌坊奠基的,耽误不少功夫,你好好用功哦。”
裴长青:“……”
呵呵。
我找媳妇儿求安慰。
第二日一大早,高里正就来喊几个孩子跟着运输队出发,同行一段路,然后他们往北去牲口市场,早去当天晚上就能回来。
陈琦现在和宝儿一样也住在这里,早晨也被小珍珠拎着起来锻炼。
高里正赶着骡车,车上放了被褥、吃食以及小炭炉,路上可以烧水喝。
食物可以吃凉的,水不能喝生的,以免喝了血吸虫。
小珍珠不但自律,还拎着小鹤年和陈琦锻炼身体,要求他们先不上骡车,跟着她跑步。
小鹤年并不爱运动,因为他平时也干活儿,感觉额外运动就是吃饱了撑的,折腾人。
陈琦身体比他们弱,也不是很爱运动,但是小珍珠让他干啥他就干啥。
望着他们出去撒欢儿的身影,裴长青倚着门框抄着手,幽幽叹息。
沈宁瞥了他一眼,笑道:“裴总想出去玩儿啊?”
裴母立刻道:“二郎,你不是来年要参加县试嘛,可得用功读书呀。”
老大不小的,不能贪玩。
裴父也下意识放轻脚步,绝对不打扰二郎读书!
裴长青:“……”
谁有老子苦逼!
人生在世,要两次高考,前世理科,今生纯文科!
这是纯粹以自己的短板去碰人家的长处,苦啊。
沈宁看得直乐,牵着他的手,“走,咱们散步去。”
裴长青立刻摇着看不见的大尾巴乐颠颠地跟上。
沈宁:“来,我帮你检查一下背诵。”
裴长青:“……”
媳妇儿你不爱我了!
你只把我当考试的工具人!
第136章 捡个师父 教一个是教,放一群也是放
成阳县的牲口交易市场在县城西北方向的邱家大村。
原本成阳县没有自己专门的牲口交易市场,庄户人要买牲口或者猪羊都是附近村里寻摸,如果有合适的就跟人说好,有钱人家要买好的马匹就得去专门的马匹交易市场。
这时候交通不便,旅费、食宿不便宜,一般人负担不起。
邱家大村有户人家会相牲口,平时帮人相牲口,也抽成帮人买卖,不少人家想买或者想卖牲口也到这边儿来找他家。
久而久之,这边儿就形成了一个固定的牲口交易市场。
平时本村和附近村民来逛,初五、十五、二十五的外地牲口经纪也会来寻摸。
不少卖牲口的就提前往这里赶,夜里住在村里,第二日正好赶集。
孩子们一路听高里正讲着牲口村的故事,一个个很是激动,尤其小珍珠和宝儿。
小珍珠坐在车辕上,学阿鹏等人的样子,耷拉着小腿,手里挥着马鞭,一会儿“驾”一会儿“嘚儿”,时不时还要“啦啦、咧咧”,会车的时候要让牲口往左或者往右靠靠。
路上赶车的瞅着,都忍不住招呼一声,“小娘子,哪家的呀,恁厉害!”
有认识高里正的就大声喊:“高里正,小孙女恁厉害呢?”
高里正就大声回:“咱哪有这福气,这是豆腐娘子和裴二郎家闺女。”
“啊呀,怪道这么能干呢!”
小鹤年和陈琦听着都笑眯眯的,宝儿听了闹着要学,想和姐姐看齐。
小珍珠拿帕子给他擦了一下嘴,嫌弃道:“坐骡车土大灰大的,你一门儿吃,嘴里都是沙子,埋不埋汰。”
宝儿想说不埋汰,恰好一阵风来,吹他一嘴沙子,赶紧“呸呸”,老实了。
小鹤年就拉着陈琦在一边儿比赛口算,很快高里正也加入。
最后小鹤年胜出。
但凡他们说背书算术,小珍珠和宝儿就不凑热闹。
小珍珠也会,但是不需要算账的时候她才不费那个脑子呢。
因为走得早,他们上午就到了邱家大村。
艳阳高照,小风嗖嗖,牛骡驴以及猪羊的粪便这么一晒一烘,那味道就嗖嗖往鼻子里灌。
陈琦蹙眉,拿帕子捂着口鼻。
小鹤年倒是不嫌脏,但是他怕弄脏自己的布鞋,这可是奶辛辛苦苦给自己做的。
他直接把鞋袜脱下来,把裤腿挽上去,免得弄脏了。
高里正看得又欣慰又心酸,这么好的孩子,以前真是受委屈了啊。
他道:“阿年,天儿还凉呢,把鞋子穿上,别着凉生病。”
宝儿:“对呀,生病遭罪还得花钱吃药。”
小鹤年:“没事儿,我热。”
往年别说二月底,就是正月都穿草鞋打赤脚呢。
他从自己的挎包里摸出草鞋,从容穿上。
高里正:“……”
这孩子咋恁心细?
小珍珠立刻坐过来:“阿年,我的呢?”
她是没想到这点儿的,但是她知道只要阿年想到就会给她想到。
果然小鹤年又掏出一双递给她。
宝儿是好凑热闹的,见哥哥姐姐有他也想穿,可惜小鹤年没给他带。
你个富家少爷,穿什么草鞋。
陈琦原本看小鹤年拿给珍珠,以为也给自己带了,下意识就脚趾抓地。
他不想穿,草鞋磨脚,脚疼。
然而多虑了,小鹤年也没给他带,你个大富商家少爷,穿什么草鞋?
而且陈琦那脚又白又嫩,比女孩子的还娇嫩,穿不得草鞋。
最后陈琦坐在骡车上,小珍珠和宝儿四处看热闹,小鹤年则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后面盯着。
免得有拍花子的。
虽然,牲口市场没有拍花子的,因为马明于光事件全淮州府境内严打,也确实没人敢再拍花子。
他就是习惯了。
“高里正!”
“高老板,买牲口啊。”
一路上不少人认出高里正,热情地打招呼。
高里正也笑着招呼,却不急着买,而是先领着孩子们满市场溜达,把所有牛骡都看一遍。
随着温度升高,市场的味道着实不好闻。
牲口粪还好说,毕竟都是食草动物,可他们还尿呢,哗哗一泡下来周围很快形成一个个黄色的水坑,被阳光一烤就骚哄哄的。
无人在意。
只苦了陈琦。
最后他像条咸鱼一样平躺在板车里,来个眼不见为净。
小珍珠却如鱼得水,既不嫌脏也不嫌臭,还凑到人家牲口经纪身边儿偷学。
她一边提醒宝儿:“不要去骡子屁股后头,小心它尥蹶子,不要去牛正前方,小心它以为你挑衅拱你。”
她瞅着一个买牲口的和一个卖牲口的互相把着膀子,另外两只手一起藏在袖笼里不知道干嘛,眉眼也是一个劲儿地挤咕,表情狰狞又生动。
她仰头瞅瞅这个,瞅瞅那个,好奇道:“伯伯,你们干嘛呢?”
那俩正袖里乾坤讨价还价,僵持不下的男人登时破功,原本紧张的气氛都缓和下来,笑了笑,“小姑娘,你跟谁来的?我们买牲口呢。”
小珍珠领着宝儿,“我领着我弟跟着我爷来买骡子呢,你家这头大青骡子瞅着真雄壮!多少钱啊,还有没有,我们也想买这样的。”
这匹骡子身高腿长,毛色乌黑发亮,接近马,非常帅气。
原本买家还犹豫呢,见状赶紧道:“小娘子,这骡子我们要了。”
他倒是没像呵斥其他孩子那样说什么“哪里来的破孩子,走开走开别碍事儿”,主要这小姑娘一瞧就气度不凡,不只是生的漂亮,而是眉眼间有一种让人不敢随意轻慢的气度。
再者能跟着来牲口市场的女孩子,指定不是一般人,哪里能随便叱骂?
大青骡其实就是黑色的骡子,除非专业人士都不会叫大青骡,卖家挺稀罕她的,“有呢,让你爷来看。”
很快高里正就赶着骡车逛过来,跟卖骡子的一通交谈,也看中他家一头。
小珍珠却又被一头弯弯角,毛色黑亮的水牛给吸引了。
她站在一旁由衷赞叹:“哇,你长得好俊啊!”
那牛朝她看了一眼,发出哞哞的声音。
小珍珠问一边儿的卖家,“爷爷,我能摸摸它吗?它是公的母的啊?”
卖家笑道:“母的,咱市场卖的基本都是母牛,公牛要么留着做种儿,要么宰了吃肉啦。”
边儿上有汉子发出暧昧的哄笑声。
孩子们对于做种没有什么概念,就和给水稻留种一个感觉。
小珍珠以为他们笑宰了吃肉,她正色道:“它虽然只是一头牛,你们也不能嘲笑它的!”
几个汉子没想到被小姑娘教训了,大部分都讪讪地转身走开,其中一个却流里流气的,“哟,小娘子,咋还给牛叫屈呢?”
卖牛的汉子就让男人别小心眼儿,哪能跟孩子一般见识呢?
流里流气的男人笑得有点猥琐,靠近小珍珠两步,笑道:“你跟谁来的?”
“嗖”,小珍珠从腰间拔出一把细长的三棱形小锥刀,小锥刀又坚韧又锋利,能戳刺还能割人脚筋。
当初如果她有这把小刀,在庙街就能把那个拍花子的脚筋割了。
这特殊形制的小刀是顾千里送她的礼物,其实是审讯用的刑具,他随手拿了当武器,就送给小珍珠了。
男人唬得往后一退,“嚯,小娘子,恁泼辣呢?咋还带刀呢?”
小珍珠:“专门吓唬你这样的溜子,免得你不长眼欺负人。”说着她利索地挽了一个刀花儿,快得人根本看不清她的动作,只觉得帅气无比。
男人赶紧退后,慌忙摆手,“啊,不至于不至于啊,我就是逗你玩儿呢。”
高里正和小鹤年一直在不远处跟着,他知道这市场没有人敢为非作歹,并不担心什么,就让孩子自己逛。
果然,他一靠近,那男人立刻溜了。
小珍珠冲着他背影喊道:“你可一定要干正经活儿,别在市场上小偷小摸!”
男人没想到被个小丫头戳破心思,赶紧溜出人群跑了。
他可不就是想来小偷小摸的么?
大的牲口经纪他不敢碰,有些农户自己牵了牲口来卖,卖得几吊钱几两银的,他就想摸两块银子花花。
周边人见小珍珠如此胆大,纷纷惊讶道:“这孩子,真胆大,哪里人啊?”
这时候一个牵着黄骡子的瘦高汉子走过来,朝着小珍珠道:“小姑娘,买骡子啊?”
小珍珠仰头笑道:“对呀,伯伯……呀,你卖骡子啊?”
汉子瞥了她一眼,“你认识我?”
小珍珠:“不认识不认识,就是我和弟弟以前摆摊儿,你喝过我家豆花儿。”
她比划了一下,豆腐村,路边儿大石头。
她虽然不爱学习,可记性极好,尤其最初摆摊那两天但凡买他们东西的她都仔细观察人家。
人家多高什么走路姿势带着什么东西穿着什么衣服甚至表情她都记得呢。
汉子眼中闪过惊讶之色,就这么……巧吗?
时隔半年,汉子对那时候的俩小孩儿确实有印象,毕竟那条路上摆摊儿的也就那么俩。
只是当初俩干巴豆芽菜大变样,这女孩子以前干巴瘦,这会儿长高不少,变得白白的。
男孩子怎么没长个儿?肉倒是没少长。
他把记忆里的印象和眼前的女孩子男孩子对照一下,再跟萧先生和成三爷信中所言对照一下,感觉是三个形象。
他叫唐钜,原本是成家镖局总教头,后来犯了事儿不想连累东家便主动离开。
萧先生和成家帮忙摆平了麻烦,成家想让他回去,他却不想给成家惹麻烦。
为了不引人注意,他选择隐姓埋名。
只是这辈子除了习武他也没别的本事和手艺,不做武师就只能做苦力,即便做苦力他也不是普通脚夫的对手。
曾经一个月二十两工钱的总教头现在过上了吃上顿没下顿的寒酸日子。
谁让他以前仗义疏财且大手大脚,没存下银钱呢。
哎,做苦力工钱是真低,一天累死累活顶多三十文,甚至没有,一天三顿饭他还想吃点荤腥喝一壶小酒,时不时还会打赏小二、给乞丐俩包子。
结果就是……他八成还没乞丐宽裕了。
这会儿他身无分文,饭都吃不上几口,更无力养骡子,只好先把骡子卖掉。
给骡子找个宽裕东家,也给自己卖几吊钱缓缓。
他又不想让成家接济自己,必须得找个固定的活儿干。
之前他接到萧先生和成三爷的信,萧先生和谢恒推荐他到豆腐村给一个小姑娘当师父,详细介绍了那家人和小姑娘的情况。
要说教徒弟,其实成二爷成三爷都可以,只是他俩忙,并没有太多时间专门带徒弟,所以就托付他。
可他一听是小姑娘就觉得不靠谱。
教个小公子他还挺有兴趣,结果教个小姑娘?
小姑娘肯定娇生惯养,如何学功夫?
他就拖着不给回信,打算拖黄了拉倒,让成三爷另外派个人去教。
这一次来牲口市场他都故意不走豆腐村附近,而是绕路走其他村,没想到却在牲口市场碰上了。
难道这就是缘分?
没见着人的时候他只靠信和想象,觉得小丫头肯定娇滴滴的,见着人就觉得:嗯,确实是习武的好料子,瞧她这野劲儿,浑身反骨,天不怕地不怕的。
偏生对正常人她又非常懂事有礼,并非那些骄纵跋扈的男孩子。
说实话他非常讨厌那些十来岁自以为天王老子我最大的桀骜少年,本事没一点,贱骨头没三两,出口成脏,张口闭口老子小爷,还以为自己拽得很,这种拜到他门下,甭管什么家世来历他都是一顿狠训,俩月就收拾得服服帖帖,不是哭着喊着要走,就是老老实实学本事。
这小姑娘却谦逊有礼,遇事胆大心细,着实讨人稀罕。
小珍珠牵着宝儿围着骡子走半圈相看相看,点头,“倒是不错。”
她回头朝跟牲口经纪说话的高里正挥手,“里正爷,这个伯伯的骡子不错哎。”
高里正:“马上来。”
他跟人摆摆手,就朝小珍珠几个走过来。
高里正朝汉子笑着点点头,并没有认出这是当时让他害怕的男人。毕竟年纪大了,这半年工作又着实忙,不相干的人和事儿都忘了。
他朝小珍珠笑道:“看中了?来,你说说哪里好?”
小鹤年也上前瞅瞅,心里有数了。
他向来喜欢默默学习,不动声色地吸收知识,而年纪小脑瓜好使,见什么学什么也不会累,这一上午在牲口市场也长了见识学了东西。
不过他很低调,从不出风头,更不抢珍珠和其他人的风头。
小珍珠指着黄骡子道:“里正爷,你看它长得很雄壮,四条腿粗壮,一看就有力气,不是那些细腿细腰的,一干活儿就打哆嗦。”
不少人围拢来看热闹,见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在相骡子,纷纷喝彩,“说得好!”
小珍珠大方不怯场,不是那种人多就害羞不敢说话的孩子,她受了鼓舞,抱拳笑着道谢,继续道:“你看它脖子长,这说明耐力更足,再看它蹄子窄,说明耐力足更善走。老话儿说么‘长脖子骡,长尾巴马’,都是好牲口。”
“小闺女说得真好,还有呢?多说点!”有那不会相牲口,正需要的男人们立刻请他多说。
有那靠相牲口吃饭,把相牲口的诀窍死死捂着的就黑了脸,“谁家孩子这么不懂事,咋啥话都往外秃噜?”
有认识高里正的人就笑道:“您呐甭酸啦,这是豆腐娘子家的闺女,人家连豆腐都教咱了,还差这点儿?”
那黑脸的汉子一听也没意见了,登时笑道:“是豆腐娘子家的呀,那可失敬了。”
他忍不住又上前跟小珍珠切磋起来,“小姑娘,那腰长腿细的长得多俊,要不?”
小珍珠随口道:“腰长腿细,不是东西,不要。”
众人哈哈笑起来。
可不么,大家买牲口就是要拉力干活的,腰长腿细摆明没劲儿啊。
还有人问怎么看牲口老不老,如何分辨牙口。
小珍珠跟高里正学了,也不藏私,就教给那些买牲口的农户们。
人家花了正常的钱,当然得买正常的好牲口,有些骗子拿老牲口骗人,缺德!
“驴老牙长,马老牙黄啦,骡子要是牙长还黄,那就是老啦。我们家要买五到八岁的骡子,干活儿刚好。”
骡子也就用个二三十年,过了二十年就不大行了,十年左右最好。
但是十岁的最贵,五到八岁在乡下耕地拉车也是很轻松的。
那些矿场拖石头的都要十岁到十五岁的骡子呢,力气和耐力最大,任劳任怨的。
“小姑娘,小姑娘,我们这里有牛,你看看,你要啥样的牛。”
小珍珠嘿嘿笑道:“骡马哪里的无所谓,牛就要当地的牛啦,附近村里的最好。”
附近村的,也不敢卖病牛疯牛给人,会找后账的嘛。
而且牛很讲究水土,若是外地长途来的牛,大概率水土不服。
牛,要买本地的。
众人噼里啪啦鼓掌,“说得好!”
“谢了!我们正要买牲口呢,这下知道怎么看了!”
也有人揶揄那些牲口经纪,“藏着掖着,了不起的秘密似的,人家小姑娘三言两语就说清了。”
可不么?
他们就是买牲口回家耕地干活儿,又不是战马,不需要太过严苛的相牲口标准,这些足够用的。
这时候有过来拾粪的村民认出小珍珠和小鹤年,上前笑道:“珍珠小娘子,阿年小郎君,你们来买牲口呀?晌天了,快来我家喝碗热水,吃碗热汤饭。”
他们是当初在官道边跟小鹤年小珍珠登记换材料学做豆腐的人家。
这些日子因为学会了做豆腐,家里的粮食比以前更扛吃,他们冬天挑着担子在附近换豆腐,按照一斤豆子赚二三两的比例,冬天也赚了些。
他们也去豆腐村送白菜、豆子、柴火啥的,他们村这里有片丘陵土坡,不好种庄稼,长了不少黄荆树,砍了当柴火卖给豆腐村也赚了钱,反正这个年过得比往年宽裕许多。
如今见到小珍珠和小鹤年,他们就觉得非常亲切,非要拉着高里正几个去家里吃饭。
这年头庄户人都不富裕,能让人去家里吃饭就是最大的诚意了。
陈琦坐在车上安静地看着,真好呀,没有被卖掉的珍珠就这样自由快乐地成长。
会一直幸福的。
小珍珠和小鹤年负责应付那些热情的村民。
最后还是高里正出面,说先买牲口,买好牲口过去叨扰,大家才消停。
“一定来啊,我们就村头这家,可好找呢。”
小珍珠:“知道啦,买完牲口就去!”
唐钜瞅着小珍珠又瞅瞅小鹤年,原本成三爷的意思先问问他愿不愿意给人做师父,若是愿意,他就给萧先生回信,让萧先生和谢恒给裴家写信引荐他。
工钱多少先不论,指定能管他吃住,还能吃得不错呢。
现在他一直没回信,成三爷也没法跟萧先生说,那萧先生自然也不能给裴家写信引荐。
他毛遂自荐,不知道成不成。
他这会儿越看小珍珠越稀罕,想给她当师父,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小珍珠:“这位伯伯,骡子你想卖多少钱啊?”
唐钜:“送……给你?”
小珍珠和宝儿眼睛嘴巴都瞪得溜圆盯着他,这个人怕不是脑子不好使吧?
唐钜咳嗽一声,“骡子送给你们,让我去你们家住上半年,管饭。”
小珍珠笑起来,“哈哈,你也知道我家饭菜好吃呀?那得我娘同意,我们说了可不算。要是我娘同意,你啥也不用给,我娘不同意,你给十头骡子也不好使。”
高里正也琢磨出味儿来,拱手,“这位后生?你是有啥说头儿?”
唐钜拱手,“在下姓唐,行五,人称唐五,萧先生和成三爷想引荐在下给小娘子……”他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小鹤年,继续道:“和这位小郎君,做武师父。”
小鹤年这下也瞪圆了眼睛,他脑袋摇成拨浪鼓,手也疯狂摇出残影,“唐师傅,不会的,萧先生不会给我引荐师父的,我不用。”
师兄知道自己德性,不想习武,不会让先生给自己引荐的,引荐也是给珍珠的。
唐钜眉眼不禁弯了弯,跟信里说得一模一样,这小子不喜欢习武。
小珍珠一听,对唐钜立刻亲人般和煦亲切起来,“唐伯伯,你是阿鹏说的那个可厉害可厉害的师父吗?他说你功夫超级好。”
唐钜垂眸看她,“还行吧,也没超级好,教你够用的。”
小珍珠就嘿嘿笑起来,“我学得很快很多的,我跟着阿鹏师兄和顾伯伯、陆伯伯都学过的,我现在会好多呢。”
当然陆典史没教她什么,也教不了什么,毕竟他会的顾千里和阿鹏都会。
小珍珠这个年纪能学的也都学了,要想再有更大的突破就得拜师。
唐钜:“我会的足够你学三五年的。”
小珍珠登时眼睛一亮,要学!
她立刻对小鹤年到:“阿年,你帮我跟爹娘说好不好?”
小鹤年:“你要陪我背书才行。”
小珍珠立刻扭头对陈琦道:“陈琦,你和谭姨要帮我说话哦。”
陈琦毫不犹豫:“好。”
小珍珠得意地朝小鹤年扬了扬下巴,小鹤年就笑。
小鹤年对唐钜道:“唐伯伯,既然你是萧先生和成三爷的朋友,那就和我们一起吧,骡子还是你的,我们另外买。”
唐钜:“这骡子我用不着了。”
他去当师父,要出门东家也会准备车不用他自己养骡子。
他现在养不起骡子,回头去了东家,那不还是人家养么?
高里正一直没插话,这会儿笑道:“就按唐师父说的来吧。”
小鹤年见长辈发话,就没再说什么。
高里正已经买了两头本地牛,买了那个牲口经纪的大黑骡子,另外就是唐钜这头。
买完付了钱。
他们骡车上放了一只篓子,里面装了麦糠,还有好些串钱,身上也揣了几块银子。
付了钱,他们牵着牲口去村口那户人家歇了歇脚,喝些热水,吃了顿饭,又把自己带的煎饼、煮鸡蛋等吃食送给人家。
下午便和唐钜一起返回豆腐村。
回家的路上,小珍珠跃跃欲试,很想骑骡子。
唐钜:“回头给你打一副鞍鞯的。”
有钱人家鞍鞯都是根据马匹的尺寸特意定做的,很贵,他离开成家的时候没骑马,骑了一头骡子,后来缺钱就把鞍鞯先卖了。
不过他自己会做鞍鞯,有木匠配合打骨架,其他的他便能做出来。
既然决定给人当师父,那自然要送小弟子一副上好的鞍鞯,当然,东家出钱,他这会儿也没钱。
小珍珠便星星眼。
晚上到家天都黑了,裴长青和裴父拎着灯笼在官道路边儿等。
小珍珠:“爹,爷爷,这一趟收获可大啦,我给自己捡了个师父!”
唐钜:“……”
到了跟前,裴长青上前帮忙牵着牲口。
小珍珠也不用高里正帮忙,自己嘎嘣利索地讲了事情经过。
甚至都不需要唐钜多加解释,只跟裴长青见礼即可。
既然是萧先生和阿恒引荐的,裴长青自然不怀疑对方有真本事。
至于成三爷,他和沈宁虽然没见过,但是萧先生和谢恒在信里说过,也说如果有事可以请他们帮忙之类的。
年后成家打发下人来拜年的,后来沈宁被御赐福气娘子成家也打发人送了贺礼。
这会儿见着唐钜,他自然也热情得很,裴父也非常高兴。
唐钜见裴长青没有任何怀疑,而且对自己很欢迎,一颗心也就踏实起来。
虽然离开成家镖局这一年过得挺拮据,可毕竟是成家镖局的总教头,是有真本事的,在熟人面前还是很要面子的。
若是裴长青对他有怀疑或者冷淡,那他就会尴尬。
宝儿已经嚷嚷饿了,虽然晌后吃了不少,可小孩子消化快。
小珍珠也饿,催着赶紧回家吃饭。
家里也正等他们呢,他们之前简单垫吧一点,等孩子们回来再一起吃。
裴长青留高里正一起吃饭,又把唐钜介绍给沈宁和娘认识。
裴母一听是给珍珠当师父的,高兴地赶紧往屋里请,“师父请上座,二郎,快去拿那个最好的酒来,让珍珠给师父敬酒。”
裴母又说再去炒俩菜。
唐钜忙拦着:“婶子,不要忙活,这就很好。”
小珍珠:“对呀奶,我师父住咱家呢,来日方长,不急在一时。”
唐钜看了小珍珠一眼,点头,“珍珠说得对。”
这丫头倒是挺有文化。
唐钜却没喝酒,之前不上工不教徒,喝酒就喝酒,现在要给人当师父,可不能再放松。
喝酒影响他的功夫。
多了俩男人,沈宁又去切了一盘卤肉,现成的。
她做的卤肉,酥香软烂,热吃有热吃的香,凉着吃也有凉着吃的滋味儿。
她还做了专门的蘸料,蘸卤肉一绝。
唐钜一口就降住了!
这也太好吃了!
看来这家来着了,这个师父当对了!
裴母还怕他不好意思吃,一个劲儿地让珍珠给师父夹菜、夹肉,自己也用公筷给唐钜夹。
不只是卤肉,红烧素鸡、韭菜炒鹅蛋、菠菜绿豆粉汆丸子,都很对唐钜的口味。
小珍珠还怕唐钜嫌弃自己家土坯房、房间少啥的,一边给唐钜夹菜一边灌迷魂汤,“师父,我爹娘和高爷爷说了,要自己烧砖继续盖房子呢,回头盖老大一片,到时候一定会单独给你一个房间的,现在先委屈你和我们睡一个炕好不好啊?”
唐钜倒是不嫌弃,虽然在成家他自己有个院子,可集训或者带队出去跑镖的时候他们都是睡大通铺的,十几个汉子一个屋。
他笑道:“这样就很好。”
小珍珠殷勤地给他夹卤肉,“师父你真好,一点都不爱慕虚荣,也不挑剔。”
她高帽子戴起,以后有招待不周的师父也不会见怪啦。
嘿嘿。
吃完饭,唐钜就带几个孩子去院子里消食儿,顺便跟他们聊聊,了解一下他们目前的水平。
小珍珠基础不错,阿鹏教得好,她又自律、坚持,所以不管平时还是剧烈运动、睡眠时候呼吸吐纳都不错,能根据身体需要进行调节。
她站桩、蹲马步的水平都不错。
甚至在顾千里的指导下负重跑步、跳高也小有成绩。
她还跟阿鹏学过拳法,因为没有学什么招式,只学了基本的出拳、踢腿。可能正是因为没有花哨的招式拖累,只练了基本功,所以她练得都不错,一步一个脚印,全是有效的练习,不是花架子。
唐钜试了试她拳头的力道,满意地点头赞道:“这一拳可以把宝儿打昏过去。”
旁边的宝儿吓得立刻后腿,师父为什么拿他打比方?不会想让姐姐打他试试吧?
至于其他人,小鹤年身体很结实,动作也灵敏,但是,也仅限于此,因为他只跟着小珍珠跑步,并没有练其他功夫。
宝儿反而学了点样子。
陈琦……
唐钜压根儿就没问他,这样一个精致得跟瓷娃娃一样的男孩子,一看就不是练武的料,再摔坏了不值当。
陈琦也没非要骨气地上前表现,就很流畅地退后旁观。
不过唐钜觉得教一个是教,教三个也不费劲,所以把小鹤年和宝儿也拎上了。
小鹤年:“师父,其实你不用担心只珍珠不够教的,明儿还有一群呢,你要是觉得教珍珠一个不过瘾,你再随便挑。”
他当然乐不得!
花一份钱,教一群人,自家真是赚大发了。
唐钜:“……”
别说,教珍珠确实很省心,这孩子听话,又勤奋能吃苦,基本不用师父逼着学。
教徒弟省心,住在乡下也没别的事儿,闲着也难受。
倒不如多点拨几个。
他们运输队往城里运货,也确实需要会点拳脚功夫。
第137章 顺毛捋 培养感情
于是第二日上课前,小珍珠便自豪地把唐钜介绍给学习班众人。
“这是我的师父,他姓唐,你们以后要叫唐师父,只要我师父说什么,你们都要听!”
孩子们好奇地打量着唐钜,觉得他瘦瘦高高的一点都不精壮,除了比阿鹏哥哥和顾大人看着老一点,其他一点都不像师父。
不过他们最听小珍珠的话,闻言纷纷喊:“唐师父好!”
唐钜双手抱臂,微微颔首,随即撩起眼皮瞥了他们一眼。
“唰”!
虽然没有声音,可孩子们仿佛听见了什么。
好像有一把小刀“唰”飞过去?
唐师父的眼神好锋利啊,朝他们瞧一眼,就让他们不敢动了。
原本有几个不以为然抖着腿垮着肩膀的孩子瞬间立正,抬头挺胸,不敢再那么随意了。
唐钜微微颔首,示意小珍珠继续。
小珍珠:“我师父可好人呢,原本他只用教我一个,看你们听话就也愿意带你们一群,所以,你们是跟我沾光哒。”
孩子们又纷纷躬身,“谢谢唐师父,谢谢珍珠。”
小珍珠:“那以后谁想跟我师父学功夫的,早晨早点过来先练一会儿,然后回家吃饭,再来上课,上午会拿一节体育课学功夫。”
孩子们立刻大声回应:“知道啦!”
唐钜扫一眼就把孩子们的情况看个大概,经手的学徒多了,他一打眼就知道谁有习武天分好好学能当个高等保镖熬些年就能当镖头、开武馆当师父,而大部分孩子都是普通人,好好学也就是当普通的镖师、大户人家的护卫等。
不过也够了。
他给小珍珠额外选了几个陪练,讲究的人带徒弟,都不会一对一教学,都要一对多。
徒弟也必须有陪练。
他点了蒜苗、锁头以及另外俩小孩子,加上二蛋、小鹤年。
锁头一根筋,学习慢,但是力气在同龄人里不错,这样的适合练武。
其他孩子只需要随大流,早晨、体育课练练即可,这几个则跟小珍珠同步。
唐钜带着孩子们去门前大路上学习如何开筋拉伸,沈宁则跟裴长青、裴母商量一下孩子们的拜师流程。
工钱肯定要给的,一开始多了没有,一个月二两还是可以的。
一个月二两在乡下已经是天价,在县城也不算低。
他们还管吃管住,也会负责给师父做衣服鞋袜等,若是师父有走亲访友的准备,也会帮忙准备礼物等等。
就当珍珠和阿年拜了个干爹,当自家人。
裴长青颇为酸溜溜道:“我瞧着小丫头对唐师父比对亲爹好。”
还有带刺的小皮夹克,也不见他挤兑唐师父,净逮着亲爹挤兑。
沈宁笑道:“你好意思挤兑唐师父呀?”
裴长青:“那肯定不行。”
裴母:“行啦,二郎读书去吧,拜师的东西我们来准备。”
只要儿子还没考上,裴母就恨不得他一丁点时间都别浪费,都用来读书。
裴长青:“……”
前世没个人关心我学习,这一世全村人盯着。
亚历山大。
沈宁捏了捏他的手,让他去看书,陈琦也被小珍珠拽着去出早操了。
可以不习武,但是得随大流,别的孩子做的他也得做,这样才能强身健体。
谭秀自然是乐意的,如果不是闺女过于腼腆,她是想闺女也去练练的。
为了表示对唐钜的尊重,沈宁亲自领着谭秀和裴母准备拜师的物品,一只烧鸡、一只烧鹅、一大盘卷煎,再来一方腊肉,一条熏鱼。
等准备差不多,就让裴长青去请唐钜过来。
孩子们上课,唐钜带着小珍珠和宝儿去练武了。
小鹤年和陈琦回来跟裴长青读书。
小鹤年:“我去请。”
他嗖就跑出去了。
裴长青:“这小子现在是不是跑得过于快了些?”
陈琦笑道:“裴叔,阿年是想你多看书,争取来年就变童生。”
裴长青已经不想说什么人家准备十年才下场,我这加识字带背书,满打满算也就一年。
怎么我是什么天才吗?
上午十一点,沈宁和裴长青给孩子们举行了拜师仪式。
虽然条件简陋,有些不伦不类,但是很严肃正式。
墙上挂了一张关公画像,前面供桌铺上红布,摆上供品,除了肉鱼蛋还有酒、铜钱。
裴长青亲自写了几句拜师吉祥话,念完烧了,算是祭祖、告天、告祖师爷关二爷。
关二爷特别忙,管行军打仗、管镖师走镖平安、管做生意开店发财,今儿还得管小珍珠和阿年拜师。
唐钜先点香祭拜祖师爷,然后端坐在椅子上。
小珍珠、小鹤年跪拜师父,给师父敬茶磕头,然后去一边儿给祖师爷上香。
后面二蛋、宝儿、蒜苗、锁头和另外两个孩子给唐钜跪拜磕头,不敬茶,也去上香。
其他孩子不需要跪拜,只需要躬身行礼,然后去上香即可。
跪拜不敬茶的,以后也算挂名弟子,有事儿师父也会帮衬的。
只躬身行礼的,不算弟子,只是跟着学习,对师父也没有孝敬义务。
不过孩子们不懂这个,他们都是跟着小珍珠和小鹤年走的,对唐钜自然是百分百敬重的。
拜师完毕,二蛋就领着孩子们继续去上课。
沈宁和裴长青跟唐钜简单说了一下待遇问题。
唐钜:“很好,一个月一吊钱就行,不需要二两。”
沈宁笑道:“二两也不多,只是零花儿,唐师父如果有事儿需要银钱我们也会负责的。”
古代拜师那就和父子父女一样,是亲如一家了,尤其这种习武的,和学手艺的又不一样。
这唐钜一把年纪好像没成家?
那要是以后有合适的对象,自家也会替他操办的。
唐钜也答应了。
沈宁又让阿年给唐师父准备一套文房四宝,再让裴母给他准备全套生活物品。
大部分人都有自己使惯的家什儿。
唐钜:“铺盖无须准备,我回头把自己的取来即可。”
他有铺盖和衣物等日用品在之前的村里。
沈宁就给他两吊钱,让他自己看着再添置些什么。
吃过晌饭,唐钜便赶着骡车去拉自己的铺盖,小珍珠和宝儿也跟着同去。
他俩现在只要有热闹就凑,尤其喜欢出门。
傍晚师徒三人回来,也没多少东西,一副铺盖卷,一包衣物,再有一个小箱子装日用品。
裴母已经在给他做鞋子了。
她昨晚上看了唐钜的鞋子,比着画了样子,今儿就开始纳鞋底。
冬天水嬷嬷和宫嬷嬷住在这里那会儿,三个老太太纳了不少鞋底。
现在自家人做鞋子她可以直接上鞋面,不用费劲纳鞋底,但是没有合适唐钜的,他脚瘦。
有小鹤年从淮州帮忙买的锥子,裴母纳鞋底也轻松不少。
自打唐钜来了豆腐村,不只是豆腐村的人,就连周边村子都感受到了变化。
以前裴长青领着孩子们跑步,顶多围着作坊绕圈。
小珍珠跟着阿鹏和顾千里学功夫,顶多就是在自家墙外。
外人几乎感受不到什么动静。
现在可不一样了。
一早唐钜领着孩子们——裴长青也加入了,反正他每天都要跑步,唐钜训练他也是顺手的事儿——在官道上跑,一边跑还要喊号子,自然不是一二一了,而是一些具体的口号。
诸如:“振奋精神,弘扬武德”、“强身健体、延年益寿”、“除暴安良、永不服输”、“嘿——哈!嘿——哈!”……
孩子们嗷嗷喊,气势磅礴,给边上村子都喊出来看怎么回事,看完很是羡慕,甚至有人没事儿的时候就到路边儿来围观。
孩子们不怕围观,反而人来疯,喊得更起劲,练得更有派。
裴长青却差点抠出一座移动城堡来。
不过习惯以后也就习惯了。
因为练拳的时候配合一些口号确实可以调整呼吸、提升气势,练起来事半功倍。
唐钜肯带他训练,他当然感激不尽,还请求唐钜教他一套拳法。
不为了打架,主要是强身健体,最好能运动到全身的肌肉,可以保持肌肉不流失。
唐钜看他的眼神就有一种“哦,原来你是这么骚包的裴二郎,不是表现得那么朴素”的意思,好像重新认识了他一样。
裴长青装、没、看、见!
这里没有专业健身房,他又不再下地干活儿,以后即便盖房子也不需要他亲自出力气。
那么如何保持身材、保持这一身漂亮的肌肉就是个问题了。
他可是知道阿宁有多颜控。
你好看的时候她说“挺好的,健康就行,我不是那么肤浅看脸的人”,可一旦你略有下滑她立刻就能发现,会嘀咕“肌肉是不是变少了”、“腰上是不是有肉了”之类的。
他可怕自己一时松懈,保持不住身材,不到四十岁就松松垮垮遭媳妇儿嫌弃。
唐钜是个好人,空里单独教了裴长青一套拳脚功夫。
裴长青用了四节课学会,而且学得有模有样。
虽然腾挪跳跃做不到唐钜那种动如脱兔、虎虎生风,却也打得有模有样,练完浑身舒畅,热气勃发,常练必然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唐钜颇为赞许,“裴二郎颇有习武天赋,小时候没拜师真是浪费了。”
裴长青:“多谢唐师父,现在学了强身健体也不晚。”
唐钜瞥了他一眼,让裴长青觉得他在嫌弃自己,似乎在说:你最好是为了强身健体学武术。
裴长青才不在乎老师怎么看呢,反正媳妇儿挺满意,还鼓励他继续学,一直练,好好保持。
自从豆腐村学习班加了武术课,村里那些不爱学识字的孩子或者捞不着学识字的大男孩子都跑来跟着习武。
甚至有些十六七、十七八的青年得空也来学个一招半式。
他们只需要对师父躬身行礼就可以站在队尾跟着练习。
唐钜来者不拒。
反正除了小珍珠、小鹤年需要精心教导,其他人跟赶鸭子一样,赶一群和赶几只消耗的精力一样多。
他丝毫不觉得累。
即便再多几十号人,他也赶得轻松。
京城,皇宫。
经过月余的筹备,萧先生带着谢恒、太子一起选拔了红蓝队员。
一队九人外加两名替补。
队员包括勋贵子弟、文臣子弟、内侍、平民子弟。
选拔以后他们一起入住太子的慈庆宫,并且分发了队服。
队服形制一样,只不过太子的红队是红色掐边儿,谢恒的蓝队是蓝色掐边儿。
皇帝也趁机在慈庆宫、乾清宫安排小御膳房。
只是内阁觉得已有尚膳监,再额外安排御膳房太重复。
皇帝还想跟谢相爷几个促膝长谈,聊一聊民以食为天,朕也想吃好饭的道理。
萧先生却表示“陛下乃全天下百姓的陛下,日理万机,当爱重身体,集中精力处理事关大局的要务,此等小事儿交由殿下即可。殿下孝顺父皇母后,以殿下之尊关心庖厨,难道臣工们不当歌颂殿下仁孝?不当主动配合?”
再者水嬷嬷负责乾清宫,宫嬷嬷负责慈庆宫,助手从尚膳监调派,食材、餐具、炊具都从尚膳监调拨。
并不需要额外开销。
需要花钱的只有厨房改造。
乾清宫和慈庆宫没有专门厨房,要把一间或者多间庑廊改成厨房。
这就得劳烦工部核算、备料,派遣工匠施工。
皇帝采纳了萧先生的意见,不为这点小事儿扯皮,直接丢给太子去做。
若是以前再小的事儿他也不会丢给太子,一是觉得太子小,还是孩子,二是尊重臣工们,有事儿都是自己亲力亲为。
现在太子有萧先生教导约束,还有谢恒做伴读规劝,即便调皮、跳脱,相比也不至于太出格。
太子确实对这件事儿很感兴趣。
太子虽然熊,可他不会和自己肚子过不去,他也觉得小灶好吃呀。
水嬷嬷和宫嬷嬷带人给他煮了米粉、做了酸菜鱼、还做了烧鸡、素烧鹅,他觉得都十分美味。
这么一比,尚膳监做的是猪食!
虽然他也不知道猪食什么样儿。
为了自己的肚子着想,他爽快接下父皇交给他修建乾清宫和慈庆宫小厨房的任务。
他本来就喜欢搞事儿,现在父皇下令,先生支招儿,谢恒作陪,他可以光明正大搞事儿,岂有不尽心的道理?
他当即就招呼红蓝队员,“为了咱们吃好饭,吃饱饭,统统跟孤去礼部找王老儿说道说道。”
礼部尚书姓王,叫什么他没关注,毕竟大家只称呼王大人、王尚书,父皇都不会直呼其名,他更没机会直接叫人家名字。
谢恒及时拦住他,“殿下,不可以冲动。”
太子双手负在背后,“你要是怕了,可以不去!”
他回头睨了一眼红蓝两队的队员,哼道:“蓝队的若是害怕,都可以不去。”
众人面面相觑,这还没正式成立呢,怎么俩队长就开始掐起来了?
谢恒淡淡道:“殿下说话要平和友好,要有团队精神,不要逞能。慈庆宫的小厨房我们蓝队也有份儿,自然要参与。”
太子面色这才好看些。
谢恒继续道:“王大人是礼部尚书,年事已高,殿下若是给气出好歹只怕陛下要责怪,不如先去光禄寺,让光禄寺卿出面代办。”
若是东宫正事儿,自然找东宫詹事府。
可皇帝和萧先生想让太子亲力亲为,只有投入了精力和心血他才会有不一样的感情。
这一次红蓝队比赛,太子从选人、设计队服、选择住处、训练场都有参与,现在修厨房也参与,那感情自然更深。
再者不是什么大事,不需要詹事府出公文,直接让太子和谢恒等人去和光禄寺、工部协商即可。
若是孩子们能把这事儿办成,也是锻炼了太子的能力和责任心。
卢锦和张顺、小德子几个也小声劝太子:“殿下,王大人确实不好说话,还动辄就找陛下哭。”
礼部尚书么,处处要劝谏陛下遵守祖制、要如何如何,若是皇帝不听,他就会哭。
哭是他的武器。
谁说女人喜欢哭哭啼啼?
才不是!
这些读书人最会哭,尤其喜欢跟皇帝哭,哭起来比女人可厉害多了。
太子想了想,有点怕,“行吧。”
于是一行人去了光禄寺,找光禄寺卿。
结果寺卿大人不在,少卿陈旦倒是在的。
陈旦今年不足四十,虽为光禄寺少卿,却是光禄寺实权人物,负责皇家祭祀、祭品,皇宫膳食等。
寺卿大人年长,很多事务都是少卿负责。
来之前谢恒也研究过光禄寺,知道找他有用。
陈旦谦恭有礼,对小太子毕恭毕敬,却也圆滑的很,四两拨千斤,把太子给挡回去。
“殿下可先跟工部商量,着他们派工匠把乾清宫和慈庆宫的小厨房修好,如此我光禄寺才好配合。”
太子觉得他言之有理,就看谢恒。
谢恒微微躬身,对太子道:“殿下,光禄寺选拔尚膳太监需要一些时日,再为我们准备炊具、餐具,也需要费几日功夫,这些可同时进行。待我们修完厨房灶台,这些人和物事也正好用上。”
至于食材,自然是每日着尚膳监选送。
太子想了想,觉得谢恒说得有道理,陈旦敷衍自己呢。
他故意把小脸一板,“陈大人,你打量孤小,敷衍孤呢?”
陈旦恭敬道:“殿下,臣不敢,臣这就为殿下选尚膳太监。”
至于选不选,还不是他们自己说了算?
反正没有厨房,选了也没用。
等有了厨房,随便点一拨人过去就好。
人和物事都是现成的。
太子看谢恒。
谢恒点头,就要陈旦这句首肯的话。
他们又去了一趟工部。
皇帝让太子处理乾清宫和慈庆宫小厨房的事儿,自然很快传遍六部各司,大家还开几句玩笑呢,想看这位太子要如何做事。
工部尚书借故遁了。
他一把年纪,不可能直接拒绝小太子,但是也不会随便答应,更不会为这点小事儿出面。
这修皇帝陵寝、修皇宫、修城墙、修太庙,各处都还修不过来呢,他哪里有功夫陪太子玩泥巴?
连两位侍郎都不见人。
忙着呢。
太子对此不了解,他问谢恒,“孤要找哪个司?”
哼,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尚书侍郎都躲了,这不是还有各司在么?
要不怎么各司其职呢?
谢恒:“回殿下,营缮司。”
太子看了谢恒一眼,他明明和自己一样大,懂得倒是多,是萧先生教的?
太子便背着手,领着一众队员加小太监呼呼啦啦去了营缮司。
营缮司诸人早就料到了,正等着呢。
每个人在书案前堆了高高的文书,似乎要将人给埋进去。
营缮司主官祁郎中不在,说这两日去皇陵监督进度了。
三位员外郎只有一人在,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好像还跟隔壁都水清吏司吵架,吵的是各项账目,都水清吏司说他们超标、账目对不上,他则吵着说他们故意针对,要找郎中大人评理。
看这样也没空管他们咯?
另外倒是有四名主事,别看他们叫主事,他们偏偏不主事。
他们只负责具体事务的执行,要做什么都得上级安排。
如果上级不让他们负责小厨房,他们擅自接了,那回头就得吃派头,还得落个越权的罪名。
即便太子找那也不好使,要合规矩。
太子接连吃瘪,脸色都黑了。
一个两个不在就算了。
一次两次就算了,全都这样?
打量他好欺负呢?
谢恒示意他稍安勿躁,先回宫从长计议。
出了工部,站在千步廊下,太子双手叉腰气得咻咻喘气,他发狠:“孤非得收拾他们!”
他下意识回头找王永冯彬,这俩人是最配合他命令的,他若是吃瘪,生气,要报复,这俩人就会想尽办法帮他。
比如去自制两支火箭,直接射到工部去!
看他们还埋在文书堆里躲着他的!
“卢锦!张顺!”他气呼呼地吩咐。
不等两人上前,谢恒示意道:“殿下,他们只是守规矩。”
堂堂太子要去收拾几个主事、员外郎的,那就不合规矩。
罚也是他的上官罚。
太子虽然很气,很想当场发作、报复回来,但是被谢恒这样看着,又有些不得劲。
毕竟两人一般年纪,可谢恒沉静如水,自己暴跳如雷,有些……失态,掉价儿,没面子。
他才不承认自己不如谢恒!
他只能努力压制了怒火,转身往午门去,“你说如何?”
谢恒落后他半个身位,“民间有句话说‘没有他张屠户,还吃带毛猪不成?’我们可以自己测量尺寸、设计规格、核算用料,然后拿给工部盖章,再直接去调集工匠过来施工。”
工匠也是由工部管理的。
不过工部借口忙不搭理太子,那他们都做好了,只让工部盖章,工部可不好推脱吧?
若是再那般就直接找工部尚书了。
回头如果他们再找借口阻止太子调动工匠,那也好办,他就直接借用谢侯的力量从京城雇几个手艺极好的瓦匠师傅即可。
虽然宫外人不好随便进出皇宫,但是请皇帝派金吾卫监视即可。
再者东宫也有侍卫、詹事府官员呢,他们也能监督。
太子见谢恒有办法,便不生气急躁了。
急躁是觉得没办法,又受了委屈,有办法就没什么好急的。
回到慈庆宫,太子问谢恒,“如何测量?你会?”
谢恒不慌不忙:“我之前在豆腐村住过,裴叔非常擅长营造。”
太子这阵子自然没少听豆腐村的事儿,一开始是被动听,后来主动偷听,再主动找借口让水嬷嬷和谢恒等人讲。
谢恒说裴叔很擅长营造,很专业,甚至……超过营缮司一些主事。
太子之前不信,觉得他吹牛,现在营缮司得罪了他,他觉得这话很对!
裴长青才应该当营缮司郎中!
让那个姓啥?他不知道,那个营缮司郎中滚蛋!
被光禄寺、营缮司冷待了以后,他现在觉得谢恒是自己人,红蓝队也是自己人,甚至豆腐村都是自己人。
谢恒看他气鼓鼓的样子,这才装作无事般道:“殿下何须生气?你捉弄杨学士的时候杨学士必然也是如此气恼没面子的。而杨学士在翰林院是很有身份地位的,六部各司不少人又和他们有来往,自然会为其不平。”
被谢恒这么一说,太子顿时一囧,脸慢慢红了。
他讪讪道:“我、我就是跟先生开个玩笑。”
谢恒似笑非笑地看他,“殿下,营缮司是真忙,海量的文书,他们只有四个主事,十来个书吏,根本忙不过来,是以殿下可以生气,却不能迁怒,更不能报复。”
太子摸了摸鼻子,“谁、谁报复了?我、孤才没有想报复!孤才没那么小心眼!”
他捉弄杨学士是觉得好玩,捉弄营缮司干啥?他们又不好玩。
用过午膳,谢恒便让卢锦、张顺、小德子四人分别在慈庆宫和乾清宫测量尺寸。
这几个人在沈宁家待过,学了拼音以及数字算术法,也跟裴长青熟悉,平时也要在作坊帮忙,还会给木匠们帮忙,东院儿那三间屋子盘炕他们有人也参与了。
总之他们比其他小太监机灵懂得多。
这一次谢恒没和太子分队竞争,而是合作,“测量工作非常重要,不能马虎,也不能为了比赛贪快,所以咱们一起,互相查漏补缺。”
太子没拒绝,“成。”
他让小全子和小才子去拿营造尺等工具来,一起跟着谢恒去测量尺寸。
现在萧先生是他主要的授课老师,没有逼着他每天正儿八经地读书学习,让他和谢恒一样集中精力组建红蓝队,自己张罗各处细节,他也非常投入。
现在谢恒说什么他第一反应不是拒绝、反对,而是配合了。
这些不是根本对立,而且很多他不懂,就要听谢恒的。
慢慢地,他也有一种感觉,自己不懂的东西很多。
自己能学的、能做的事情也很多。
之前那些好玩的现在看起来有些幼稚、傻气、胡闹,有些丢人。
不过没人说,他也就当别人不知道,反正小太监们不敢提。
谢恒和小鹤年当初帮裴长青测量、计算过不少数据,自然也跟着裴长青学了不少专业方法。
至于灶台的式样,他早就见过普通灶、三星灶和七星灶,甚至灶台的结构也懂。
内部结构是跟裴长青学的。
如今测算起来也轻车熟路。
他们按照习俗以及安全考虑,定好了小厨房的位置,就在东廊庑下面,三间足够。
太子跟在一旁,看着谢恒吩咐人测量、报数、记录,等收集到足够多的数据以后他又开始计算。
谢恒写的是新式数字,用的是四则混合运算,竖式算法,甚至还有小数点、负数等太子没见过、不会的东西。
谢恒算出一个个数字,又让卢锦、张顺加上小德子四个一起算,验证结果。
七个人,有的结果都一样,有的不一样,只要是四比三的结果,谢恒会重新计算。
结果自然是他对。
他和阿年日常除了比赛背书,还会比赛心算,算术是很拿手的。
看他那般行云流水,那般自信从容,太子有一种被击中的感觉。
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被颠覆了,有什么东西又悄然生出来。
他和自己一样大啊。
太子凑过去,“谢恒,你这个是什么?”
谢恒:“萧先生不是给陛下建议,朝廷成立了算学司么,这些数字、运算都有教,殿下没学?”
太子抿嘴,“杨学士没教。”
脸有些红,还带着一点愠恼,如果谢恒敢笑话自己,他就翻脸。
谢恒却没有笑话,反而温声道:“很简单的,我来教你。”
太子破天荒地乖乖坐下,“好。”
第138章 皇帝的炫耀 新作物
见太子如此主动配合学习,谢恒暗暗松了口气。
说实话如果不是看在先生为了他不去北地宁愿给太子当老师的份儿上,他是绝对不会给太子做伴读的。
这会儿太子看似很好说话,可实际日常相处中霸道又跳脱,一会儿一个想法。
这些从他们筹备红蓝队的过程就能看出来。
选拔队员的时候陛下给了范围,萧先生也有原则,以相貌周正、性情宽厚、好学且会玩为主。
纨绔子弟和书呆子首先排除。
太子自然想选那些会玩的、与他臭味相投的。
而这些是皇帝和萧先生首先排除的,因为太子和这种孩子在一起,不但不会往皇帝想要的方向改好,反而会变得更坏。
为了人选,谢恒和太子就吵过好几场,期间还进行了几场比试,背书、写字、算术,谢恒稳胜,太子瞅着谢恒文静细瘦,又提出摔跤。
可他忘了谢恒从前在家也有跋扈、小霸王等恶名,即便是被人恶意传播,说明他也不是表面那么文弱。
更何况在乡下那些日子谢恒和小鹤年一样没少被小珍珠摔打。
谢恒因为自认是“兄长”,所以下意识护着小鹤年和小珍珠,在小鹤年拒绝被小珍珠摔的时候他反而会纵容小珍珠,答应陪练。
被小珍珠摔多了,他也很会摔跤。
所以太子也输给谢恒。
文上面输给谢恒,太子还不服气,武上面输给谢恒,太子倒是服气的。
因此选人的时候参考了谢恒很多意见,不过谢恒也没独断,也体谅了太子,红队选了两个他喜欢的勋贵子弟。
至于制服,那也是吵过的。
依着太子的意思,那制服就是奇装异服,出去能让人当成跳大神的,还得带上各种夸张高调的配饰,恨不得像野人国的祭祀。
谢恒就领着太子去尚膳监参观了大公鸡,问他“殿下愿意把大公鸡顶在头上吗?”
若是愿意,可以。
太子考虑一下,放弃了,也听了谢恒的。
只有小厨房他们没吵架,意见一致,太子提议在东庑廊谢恒痛快答应。
这……也没什么好吵的,因为太子也不懂,也没什么审美,他只是对吃什么有点要求而已。
接下来几天谢恒领着太子等人设计乾清宫和慈庆宫的小厨房,测量各项数据,估算用料等等。
顺便他就教太子数字以及算术的相关知识,尤其运算规则、简便方法、心算等。
太子之前对算术所学不多,也就够日常所用,比如数数自己的零花钱、加加减减什么的。
数目大或者乘除完全没涉及。
当然,这些知识也不是一天学会的,谢恒也不会一下子教给他,每次教一点,出一个生活算术题勾着太子,让太子迫不及待想学后面的。
谢恒却又不急着教,只说一口吃不成胖子,慢慢来,反而勾得太子抓耳挠腮,知道卢锦张顺小德子几个也会,晚上就偷偷上小课。
第二日早早地去找谢恒洗漱,先一副不过尔尔的神情把昨日的题目给解了。
谢恒自己就是孩子,也有孩子的心性,加之在乡下和小珍珠、小鹤年等孩子处久了,非常了解孩子的一些小把戏。
太子不管多尊贵,他也是个孩子。
他岂能不知道太子的心思?所以他非常配合地露出微微的、不经意的惊讶,似乎平时不信太子会如此勤奋好学、如此聪慧,结果太子竟然做对了。
那种不经意的惊讶,最能取悦太子,让他一整天都乐颠颠的。
等谢恒讲新知识,他又一副孤很擅算术的样子,觉得学学很简单,毛毛雨啦。
谢恒故作不知他晚上用功,会很真诚地夸他,“殿下颇有算术天分,不但学习快,而且细心认真,做题准确,若是能往深里钻研,必有不俗的成就”。
在乡下裴叔和沈姨曾经说过孩子要学数学,学好数学,可以锻炼缜密的逻辑思维。
虽然他对逻辑、思维这种说法有些陌生,但是这和萧先生的观点不谋而合。
萧先生时常说当今科举取士弊端越来越大,士人只知钻研八股文,对天文地理算术等荒废已久,不是一个朝廷的长久之道。
谢恒也认可这个道理。
现在太子愿意学数学,谢恒觉得挺好,一个皇帝自然得有缜密的逻辑,而不是跳脱地想一出是一出,那会害死人的。
当然他教太子的这些内容也是和萧先生精心安排的。
太子不知道,太子很骄傲!
走路都格外昂首挺胸,给皇后请安的时候话都多了两篓子,再不是杨学士或者哪位翰林侍讲告状,他要想办法糊弄母后,而是得意洋洋地讲:“母后,我学了新式数字算术法,母后可要听听?”
不等皇后表示有兴趣,他就滔滔不绝一通讲,讲完还意犹未尽,“母后,你宫里的账本看着繁冗复杂,太过累眼,儿臣给您改改吧,以后都用这个数字记账法,一目了然。”
皇后岂有不应之理?
于是坤宁宫的账目就按照太子所言改成新式数字法,至于竖式以及那些运算法则他还没学全,等会了再来教母后和姑姑们。
他慈庆宫的账目自然也要用数字法。
小德子以后是他的火头军兼私人账房,帮他记账呢。
皇后见儿子大变样,新先生不告状,儿子还积极学习,还主动教她的宫人学习,自然是无比欢喜。
等皇帝来了,她少不得先是一通夸。
夸完儿子,又夸儿子的新先生和伴读。
“这位萧先生果然有大才,他教的弟子也十分出色,以后会是咱皇儿的好助力,是朝廷的栋梁呀,陛下,当赏。”
皇帝只有更高兴的!
龙颜大悦,自然赏!
萧先生和谢恒要重赏,太子的红蓝队友们也有赏,小德子四人和卢锦张顺额外有赏,水嬷嬷宫嬷嬷也有赏。
然后豆腐村福气娘子夫妻和爹娘儿女也有赏。
因为谢恒等人的介绍,皇帝对沈宁一家的印象就是务实、朴素,所以赏赐也是务实的。
这一次赏赐了十几匹各色松江棉布,不是高调耀眼的贡缎,改成能穿的松江棉布。
再赏赐裴长青和小鹤年几套书、诸多纸张、墨锭,免得裴长青和小鹤年舍不得写字。
等赏赐颁下去,谢恒和太子他们的预算书、设计图也彻底完工,同时太子也学完数字和四则混合运算的基础知识。
太子把预算书和设计图亲自呈给皇帝,请父皇和萧先生过目。
主要是为了显摆,这是他完成的第一个项目。
姑且算项目吧。
即便皇帝对此也不了解,以前也没兴趣,但因为是自己好大儿第一次参与的项目,也看得津津有味。
待太子领着谢恒等人去工部,皇帝还小声跟张公公炫耀,“太子可教呀,以前方法不对。”
张公公笑道:“陛下,孩子与孩子不同,是该因材施教,不能一概而论。”
皇帝点头,“孩子教孩子这一招儿,哈哈,也就不因循守旧的乡下人能想出来。”
学堂的先生、翰林院的侍讲、文渊阁学士等等,都不会做如此想法。
张公公:“陛下,裴二郎和沈娘子虽然只是乡下人,却有大智慧。”
大智慧并非大学问。
有些有学问的未必有大智慧,反而心胸狭窄,与人斗学问斗气而死呢。
皇帝感慨道:“民间自有智者,人才不能单论科举。”
单纯的八股取士确实是遗漏不少人才。
皇帝又记挂好大儿去工部的事儿,但是又知道自己不能出面,就打发小太监去看看。
工部营缮司,今儿祁郎中在司里,知道太子带人过来他正襟危坐,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
不能总避而不见,否则就是故意的。
当然,也不能随便满足小太子,得让他知道前朝不是后宫,不是你玩耍的场合。
等太子自信满满地带着人进了营缮司的时候,祁郎中恭敬地见礼。
太子随手一摆,“免礼。祁郎中,孤为了孝敬父皇母后,要在乾清宫和慈庆宫修建两处小膳房,前阵子你不在,孤就带人做了个估算。”
他一摆手,卢锦和张顺立刻把预算书和设计图送上。
谢恒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嘴角抽了抽,努力压下去。
即便贵为太子,本身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嚣张,可一旦他有了来自于己方实力的底气,他就会越发自豪,大有瞪起你的狗眼,这是孤亲自做的感觉。
祁郎中接过来快速看了一眼,眉头微挑,有些不敢置信。
这是殿下做的?
是哪个主事儿献媚了?
他快速瞥了一眼屋内众人,几位主事各司其职,谁也不与之目光接触。
冤枉,他们躲太子躲得什么似的。
祁郎中再看,不禁有些惊艳,若不是某位主事,那这人……堪为主事啊。
哪里遗漏的人才,先破格录取来营缮司做书吏!
做个三四年,保管升主事!
他没把小太子当回事,却惦记上做核算的好手了。
这人懂营造、测绘、核算,全能人才啊!
太子扬了扬下巴:“祁郎中,盖章吧,孤去找人安排工匠马上施工。”
可不能再耽误下去,再耽误下去他和父皇母后就要多吃一天冷汤饭。
再者如果厨房不安排好,萧先生也不肯正式给他们训练上课。
他偷偷看过萧先生的训练书,那上面的训练内容琳琅满目,非常丰富,全都是他感兴趣的!
他看祁郎中犹犹豫豫的,以为对方要挑刺,立刻挑眉,语气不善,“祁郎中,这个预算非常全面,你难道要推辞?”
祁郎中忙施礼,“不敢,殿下这个核算书确实非常准确,请问殿下,是哪位帮忙做的?”
太子扬下巴,得意地指了指自己,“当然是孤……的伴读谢恒做的咯!”
祁郎中惊讶地看着谢恒,同样不敢置信,只听说谢相爷家这个小孙子桀骜不驯,小小年纪便十分叛逆,可没听说有读书和测算天分啊?
谢恒施礼,谦逊道:“祁大人,我在乡下跟裴二郎学过此类学问,设计尺寸没问题,核算我们多次计算都是没问题的,祁郎中只管批复。”
祁郎中忍不住试试他,“小公子,设计是简单的,具体营造施工却有麻烦。庑廊没有烟道和烟囱,砌锅灶是有难度的,更何况乾清宫和慈庆宫不适见明火,要提防走水。”
太子不服气:“不是有茶水房么,那不是明火?冬天生地龙,那不是明火?”
祁郎中:“……”
谢恒不慌不忙,“殿下,祁大人是为陛下和殿下安全考虑,再者庑廊加烟囱确实不美观,所以我们也设计了地下烟道。”
无烟柴火灶他听裴长青说过。
祁郎中越发惊异,此子……竟有营造天赋么?
谢恒却不居功,“祁大人,这是我裴叔的设计。”
祁郎中对他裴叔越发好奇了。
虽然他们都知道皇帝表彰了一对乡下村妇村夫,可因为本朝皇后、妃嫔不出勋贵,很多都是出自平民之家,所以皇帝对平民格外优待,时常会听说哪里有个孝子、节妇之类的就表彰一番。
他以为无非就是这种。
谢恒继续道:“祁大人,如今算学司用的数字就是我裴叔和沈姨带着他家俩孩子琢磨出来的。”
祁郎中瞪圆了眼睛,压根儿不信,“这不是萧先生和谢相爷琢磨的吗?”
谢恒挑眉:“我先生必然没如此说过。”
祁郎中一回忆,啊,确实,人家萧先生说的是民间一对夫妇为了跟儿子学识字、算术,跟儿子及其师兄琢磨出了数字算术,还研究珠算。
萧先生也写了那对夫妇的姓名以及孩子们。
不过他们压根儿不信,下意识觉得这是萧先生和谢相爷琢磨的,为了托举子孙故意安在谢恒身上,只是不清楚为什么还要拉上几个乡下人。
他们连乡下人的名字都没兴趣知道,自然也不会记住。
虽然他们没记住乡下人的姓名,可祁郎中作为营缮司的郎中,当年也是同进士的,因为对算学颇感兴趣,所以才进了工部做书吏又做主事然后升到郎中的。
他对算学非常敏感。
这个新式数字算学在他看来不只是简单,还确定了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数字:零0.
以往他们虽然有零的概念,但是算术的时候并不方便,多数会空写,甚至直接不写。
比如一百零八,他们会说百八、百又八。
现在直接用0表示,算账就非常非常方便!
简直解决了他们算术、账目的老大难题!
祁郎中曾经为这个特意请营缮司同僚吃酒,大夸特夸谢相爷和萧先生。
没想到今儿谢相爷的亲孙子,萧先生的亲弟子,亲口说不是他们而是乡下一对夫妇和俩孩子?
怎么那么……不可思议呢?
祁郎中有些石化的感觉。
谢恒笑道:“祁大人,能帮殿下签字批复么?”
祁郎中回过神来,立刻道:“立刻。”
他唰唰签字盖章,又喊来一个主事去安排工匠按照殿下吩咐行事。
太子得意地很,很想抬手拍拍祁郎中的肩膀夸一句“你很不错”,只是被谢恒瞥了一眼忍住了。
出门的时候太子揽住谢恒的肩膀,得意道:“阿恒~”
谢恒打了个哆嗦,当即抖开他的手,“殿下,注意礼仪,免得给事中们弹劾你。”
太子撇嘴,“一个言官就是五百只鸭子,叽叽呱呱净会聒噪,等孤……”
谢恒:“殿下,慎言。”
太子哼了一声,气鼓鼓大步走了,走着走着又很得意,便跟小时候那样一蹦一跳地回宫了。
恰好两位给事中听见太子骂他们叽叽呱呱五百只鸭子,气得小脸通红,当即就回去码人写折子弹劾殿下语出不逊。
说什么等你……,现在就让你体验体验我们六科给事中的威力!
叽叽呱呱套餐,全套奉上。
皇帝和太子被连续聒噪了七八天才消停。
叽呱得太子小脸通黄,想报复又拉不下脸,因为谢恒会说大人不记小人过,你是太子,你地位尊贵,你跟一个七品给事中计较?
太子憋屈了两天,把精力都投入到盖小厨房以及训练内容去才拉倒。
等乾清宫和慈庆宫小厨房正式竣工,又晒了几天,水嬷嬷和宫嬷嬷两位厨师长也走马上任。
一个小厨房占地三间庑廊,不算大,所以人员也不需要很多。
一位嬷嬷任厨师长,她可以从尚膳监选四名主厨,一个主厨配两名副厨,一个副厨配两名助手。
主厨和副厨是轮流上工的
另外一个厨房配备差夫八名,随时听令负责各项杂活儿。
炊具、餐具都从尚膳监调用。
食材则根据菜单提前一天向尚膳监下单,第二日开宫门的时候由差夫拉过来。
东西用多少拉多少,不至于囤过多影响环境,而且小厨房是朝墙外开门的,即便差夫出入也不会影响乾清宫和慈庆宫的氛围。
早晨与宫门一起开,夜间一起落锁,也不会留下安全隐患。
菜单由两位嬷嬷商量着的拟定,然后请皇帝、皇后、太子勾选,当然也可以点自己喜欢吃的菜。
小膳房以日常用膳为主,不置办大宴席,所以都是家常菜。
家常菜少了诸多花哨的配饰配料,却多了几分家常味道和烟火气,更合帝后和太子的口味。
小膳房正式开工的头一天,皇帝特意去坤宁宫找皇后一起商量菜单,把皇后爱吃的家常菜都添上。
太子也兴奋地拟定了东宫菜单,除了自己爱吃的,还收集谢恒以及其他队员的意见,写了一份长长的菜单,然后跑去跟帝后分享,让帝后抄他的菜单。
最后皇帝定下每人每餐最多四菜一汤,如此不会浪费,也能轮流品尝不同的菜肴,增加期待感。
当然如果点菜的话只要碗米粉或者面,或者点个锅子什么的也是可以的。
皇帝朴素着呢。
第二日寅时是乾清宫小厨房的第一餐。
皇帝要上早朝,他心疼皇后和太子,并不让他们如此早起。
昨夜批奏折晚了他就歇在乾清宫,晨起自己用膳。
宫嬷嬷就过来和水嬷嬷一起出谋划策。
这第一餐得让皇帝吃得舒服、享受,但是又不需要花哨奢侈,主打一个家常。
因为皇帝非常重视家常。
宫嬷嬷在慈庆宫比水嬷嬷在乾清宫更随意自由些,昨夜就发了面。
今儿早就把发好的面团端到乾清宫厨房来给皇帝做小笼包。
小笼包有死面和发面两种,死面的皮薄馅儿大、汤汁浓郁,发面的外皮松软,馅料鲜香,都很美味。
不过一大早吃死面不容易消化。
为了皇帝身体健康着想,两位嬷嬷决定带人做发面的。
以青菜香菇为主的素馅儿,以虾仁鸡蛋木耳为主的三鲜馅儿,再来个肉馅儿。
再烫一碟青翠欲滴的小油菜配几片卤牛肉,这个每天必备,只要上桌皇帝都会吃两筷子,青菜爽口开胃,牛肉饱腹顶饿。
再来一份清淡的紫菜蛋花汤。
不需要太多,更不能太复杂、太奢侈,否则皇帝会说“过于奢侈,则失去小厨房的意义”。
果然皇帝看着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很是欢喜。
他先喝一碗汤,然后吃两口爽口小菜,再挨个品尝小笼包。
一样来一个,最后觉得青菜香菇的居然非常鲜美,再来一个。
皇帝吃得心满意足,夸道:“这小膳房修得极好,省钱又好吃。”
关键他也能吃口热的,想吃就有的吃。
水嬷嬷呈给皇帝一个巴掌大的荷包,里面有一个干净包袱缝的内袋,装了一把自制牛肉粒。
这是水嬷嬷跟沈宁学的,牛肉或者猪肉先卤透,然后控干水分再简单烤烤,让形状收缩没有多余的水分,可以当零食。
尤其适合学生上课、皇帝上朝的时候垫肚子。
水嬷嬷觉得皇帝一上朝就半天,事儿少还行,若是碰上几个大臣抽风一点事儿也叨叨个不停,那皇帝就得陪着挨饿。
差不多从5点熬到晌午吧,想想也不是人熬的。
若是事儿少呢,5点到9点总也结束了,就可以下朝吃点东西,然后召集内阁大臣开小会。
皇帝犹豫了一下,想到上朝时候饿肚子的情形果断接过揣在袖中。
虽然他坐在前面龙椅上,但是宝座高,且大臣们也不敢抬眼直视他,所以他如果饿了垫吧两粒还是可以的。
果然今儿上朝除了大事儿还有一堆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现在连京城路上泼水、有人随地大小便、百姓违建占道就拿到早朝来说了。
皇帝:“……”
五城兵马司干什么吃的。
不行了,听他们叨叨朕好无聊,有点饿,吃一粒牛肉粒。
借着清嗓子的机会虚握拳头往嘴里试探地塞一粒,嗯,不错,香喷喷的。
过一会儿,再来一粒。
再来……
今儿皇帝上朝半点不饿,半点不累,精神抖擞。
下面几位重臣尤其前面的谢相爷等人站久了,那是又累又饿又烦躁了。
那几个絮叨个没完的官员真是……明儿别来了!
找个借口让他们别来了!
非要来就寻个由头,办一办,当早朝是聊家长里短的炕头呀?
好歹在辰时末巳时初结束,这也两个多时辰,众人都有些熬不住。
皇帝一声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看着下面有个颤巍巍的老臣似乎还想絮叨有的没的立刻示意张公公。
张公公尖着嗓子:“退朝——”
皇帝先行离去,谢相爷等人在鱼贯而出,留下那名没捞着絮叨的臣子干气猴儿。
皇帝回乾清宫,内阁众臣则去乾清宫再跟皇帝开小会。
皇帝一回乾清宫先吩咐乐公公去小厨房要几份米粉,给谢相爷等人垫垫肚子。
皇帝也是人,有了性价比的好东西也想……显摆显摆。
虽然他富有四海,可那不是说说的吗?
不是他真心想要的,这个小厨房才是!
水嬷嬷揣测皇帝意思,自然领着大厨们精心准备,却又要看起来很随意、很简单、不费力。
就类似现代明星们煞费力气化的看起来没化妆的效果。
一人一碗米粉,因为是中途加餐,所以米粉份量不大。
一个大碗,底下两筷子米粉,上面翠绿的小油菜、脆生生的豆芽、一片卤素鸡、两块卤肉、三片猪肝、一块炸鱼块。
汤底自然是精心熬制的鲜汤。
热气腾腾,鲜香扑鼻!
给几位阁老感动坏了!
以前即便皇帝赐膳,那也得等半天,吃到嘴里都是凉的。
夏天还好,冬天那都带着一层冰碴子!
所以陛下要个小御膳房有什么的?给他!
回头给他在旁边再盖个大御膳房!
皇帝按捺着得意,微微一笑,“诸位爱卿都饿了,先用膳。”
一声令下,谢相爷带头先提筷子吃起来。
嗯?
味道确实不错。
比尚膳监好吃多了!
在座的都没少吃尚膳监的饭菜,自然没少受尚膳监荼毒。
外面老百姓都流传光禄寺做饭难吃无比,连京城的小馆子都比不上。
即便路边挑担子卖豆花儿的大嫂都敢小声说“咱家这豆花儿,比光禄寺的还好吃呢”。
诸位大臣们比皇帝可享福,皇帝以前只能吃光禄寺尚膳监的饭菜,好吃不好吃就那样。
皇帝都不知道什么是好吃不好吃,他顶多觉得没胃口什么的。
自打在萧先生那里蹭过饭,他就隐隐约约感觉自己被坑了,外面吃的比他吃的味道要好。
尚膳监对付他!
吃完加餐,皇帝问道:“谢相爷,这简简单单一碗米粉,味道如何?”
当朝太祖废丞相之后就没有丞相之位,但是内阁就是丞相,有过之而无不及。
皇帝为了表示亲切和敬重,就叫阁老为相爷。
谢大人曾为皇帝太子时的授业恩师,所以继位后皇帝便称他为相爷。
谢相爷:“回陛下,这是家常味道,朴素无华,味道熨帖,只是……陛下受委屈了。”
皇帝笑道:“有肉有鱼,委屈什么?比那只能果腹的百姓不好百倍?朕听闻有些官员好享受,作风奢靡,委实不妥。”
谢相爷:“陛下放心,陛下为百官表率,臣等莫不严于律己,清廉节俭为上。”
很快前朝就流传皇帝心系天下百姓,缩减后宫用度,帝后和太子每人每餐只有一碗面的传言。
再后来,有人说那碗面是用金粉和面,用深海碗大的鲍鱼、巴掌长的海参吊汤,如何如何。
反正有人看到皇帝节俭,追随之。
有人怀疑,觉得是假的,那碗面肯定是天下至尊美味,必须得搞出花儿来。
不过不管怎么说皇帝有了小膳房,能随时吃口热乎的、熨帖的,确实心情愉悦、胃口不错,气色也眼见得红润起来。
百官欣慰,萧先生也暗暗松口气。
一个勤政不作妖的皇帝,他能多活几年是大家的福气。
于是谢恒又给沈宁他们写了一封长长的信,虽然不能随便写皇家事儿,但是写写京城风物、他和先生、小厨房立大功以及队友训练学习的趣事儿还是可以的。
趣事当然也包括他那……不守规矩、想一出是一出的杠精对头!
【头大!】
【咬牙切齿一下子】
【做太子伴读任重道远】
【去北地环境沧桑,做伴读心灵沧桑】
“谢恒,王建忠回来了,他从南洋带回来不少好东西,你要不要去看看?”太子“呼啦”推门冲进谢恒的房间,嚷嚷着冲过来。
谢恒不慌不忙地把信收起来,仔细折叠起来,面染愠色:“殿下,进门请敲门!”
如果是公事,殿下要宣人,那也是让太监来传的。
如果是私事,他们是队友,太子要进别人房间也是要提前知会的。
但是太子从来不遵守这个规矩。
太子耍赖:“这不是约法三章的队规,我没违规。”
他去父皇书房都不敲门的,父皇都没怪他呢,谢恒屁事儿真多!
谢恒:“我是蓝队小队长你是红队小队长,你贸然闯入我的房间,有作弊嫌疑,需要注意。”
太子撇嘴,探头瞅,“你给谁写信呢?没说我坏话吧?”
谢恒脸不红气不喘地撒谎:“殿下有亏心事怕我说?”
太子:“自然是没有的。”
他视线往谢恒的信件上逡巡一眼,笑道:“我和你说王建忠从海外回来了,你之前不是打听他吗?”
闻言,谢恒原本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兴奋,“真的?”
太子骄傲道:“自然,他好像给父皇带了不少东西。”
谢恒立刻把书信锁进箱子里,随太子一起去往乾清宫。
太子回头瞅了一眼那个箱子,想撬锁偷偷瞧瞧里面有什么好东西。
谢恒在乾清宫遇到快步赶来的萧先生,他也神色愉悦。
萧先生:“我听说王建忠带了一些新种子回来!”
谢恒双眼晶亮,沈姨和裴叔一直念叨这个!
第139章 海外种子 我爹厌学了,怎么办?
谢恒有些激动,拉着萧先生就要往殿内去,又想起同行的太子,忙放慢脚步请太子先行。
落在后面被无视了的太子气鼓鼓,见谢恒又想起自己这才舒服点,举步走向萧先生。
师生见礼,然后一同往殿内去。
殿内传来皇帝颇为开朗的笑声,还有王建忠的回话。
太子知道谢恒着急进去却故意放慢脚步,哼,得让你知道谁才是红蓝队的老大!
谢恒及时刹车才没撞上太子,否则怕不是要给太子撞个跟头。
太子得意地快步入内,“爹爹,我听说王千户回来了?”
王建忠立刻向他躬身行礼,“殿下。”
太子:“王千户免礼。”
皇帝示意萧先生和谢恒免礼。
太子主动把谢恒介绍给王建忠,“王千户,谢恒对你此行十分好奇,你可得好好给他讲讲。”
谢恒:“……”
太子学会找人当挡箭牌了,以前的话他会明晃晃地说“王千户,我觉得好玩,下次你带上我一起去!”
王建忠先表述了一番思念陛下、殿下,然后开始讲他随商队出海的经历。
王建忠祖上曾经跟着郑三宝四次出海下西洋,有丰富的海外见识,也学了一些番语。
原本郑三宝去世以后他祖上接班继续出海,结果大臣们强烈反对,认为出海劳民伤财,除了助长帝王虚荣于国于民无利,最后皇帝不得不停止船队出海。
可实际出海利润巨大,不但能充盈国库,还能带回新作物。
曾经汉代从丝绸之路带回来一堆“胡”姓作物,极大地丰富了国人饭桌。
皇帝翻阅过往出海账目、卷宗记录,自然认为出海有利可图,可大臣们极力反对他也没法重启。
即便他贵为皇帝,可他只一人,哪里是满朝文臣的对手?
大庆朝历经百年到了现在,武将地位越发下降,文臣掌控局面。
皇帝也只能按下心中的想法,放弃重启出海的心思。
可他终归心有不甘,让王建忠组建一支出海小队,伪装成商人,带上丰厚的货物,随南边儿商队出海熟悉环境。
虽然文臣们反对朝廷出海,可实际他们自己从来没有停止过海外贸易,他们只是反对皇帝、平民出海,他们只是不想给朝廷交巨额商税。
他们只是想垄断海外巨大的贸易利润而已。
皇帝虽然查不到具体细节,不清楚哪只船队具体是谁家的,可经过王建忠的调查也有所觉悟。
所以他也秘密派出数支商队带着货物重金收买船队搭船出海。
而去年萧先生受裴长青和沈宁启发,也委托成家以及其他有出海机会的朋友船队寻找新作物种子、幼苗等。
他把沈宁描述的作物都画了简明图册,让人能找多少找多少,而且不局限于这些作物,只要有高产、好吃的作物就可以带回来。
若是南洋本土作物可以先在环境类似的琼州、云南、岭南培育,然后逐渐往北移栽试种。
作物对环境的要求很高,尤其温度、干湿度。
往北也能存活的作物,大部分都是同维度环境类似的地方传过来的,“胡”姓作物基本如此。
近几十年普及开来的棉花也是从天竺过来的。
所以为了找到沈宁口中客商所言的一些作物,萧先生托人找南洋、西洋等地的外来物种。
吕松、暹罗、天竺等国家处于南线海运航道,不少番外船队会经过此地,靠岸采买歇息,也会跟当地进行交易。
他们带来的种子、作物就会被留在当地。
而萧先生想要的就是这些外来作物,他建议皇帝寻找的也是这些外来作物。
除此之外,他们也在岭南福建等地寻找农作物,最好像高粱那样可以长在贫瘠的土地中,既能抗旱又能抵抗一定水涝。
若生存条件苛刻,娇气难养,即便产量不错也不适合大面积普及,都会被淘汰。
王建忠跟随船队自去岁从金陵出发,途径福州、泉州,然后过吕宋、暹罗、马六甲、天竺等地方返回,历时九个月。
他们携带的货物主要是丝绸、瓷器、茶叶等,买回来的货物主要是各种香料、珠宝以及草药。
王建忠作为皇帝的亲信,拥有不少华贵丝绸,深受海外皇家和贵族喜欢,所以那些船队也乐意跟他合作。
这一次他除了给皇帝买回来不少龙涎香、苏合油、玫瑰露、胡椒、肉桂等,另外还带回来一些种子和作物。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个小布袋,将里面的种子倒在桌上给皇帝和萧先生诸人看。
“萧先生这应该是您说的野秫秫,在岭南某处找到的。”
只不过属下们打听来的信息和萧先生说的有出入,这个野秫秫长得不是很高,结一个巴掌长的比胡瓜粗点的棒槌,棒槌外面包着好些层皮,棒槌上长了一些果实颗粒,稀稀拉拉的像七老八十的老头子的牙口。
不过确实对土壤要求不高,还挺抗旱的,丢在那里没人管也能结棒槌。
萧先生看着这些不够饱满的种子,委实不确定是不是沈宁说过的玉米。
他印象里见过,棒槌没那么细弱,不过可能没人照管,一代代退化了。
这些种子如果精心培育,不知道能否像沈宁口中客商说的结一个尺长的大棒槌。
除了这个另外还有一些奇怪的种子,大家都不认识。
王建忠标了名称记号的,只不过这些显然不是当地作物,因为当地人叫法也五花八门,归结起来就是“野”XX,或者“洋”XX,“番”XX。
不是本土的,名字会根据外形、发音等改成本土好理解的。
王建忠指着其中一种:“这个是太阳花的种子。”
又指着另外几种报了名字,可惜大家全无概念。
皇帝略沉吟,“将这些种子分成两份,一份……”他看向萧先生和谢恒,“交由豆腐村培育。”
谢恒立刻躬身谢恩。
太子撇嘴,父皇给豆腐村,你谢什么,你真当自己是豆腐村出来的呢?
第二份皇帝想交给户部就近安排大兴县种植。
萧先生躬身施礼,建议道:“陛下,不如交给皇庄指定专人负责。”
若是交由户部,层层分派下去,最后怕是不会重视,不若直接指派人选负责。
皇帝在大兴有皇庄,有专门的太监负责管理,下面有佃户负责种田。
谢恒看了太子一眼,缓缓行礼。
太子:“谢恒!”
不许把种地作为红蓝比赛内容!
谢恒却已经开口:“陛下,小臣请求将种子交给我们红蓝两队负责。”
皇帝先前也没想到这个,现在被谢恒一提醒立刻笑起来,“好,朕准了!”
太子肩膀一垮,种地可不在他的兴趣之列,这个谢恒,净跟他做对。
他宣布为了盖小厨房一起对付营缮司的交情就此作罢!
后续比赛他不会让着谢恒的!
哼!
谢恒却通过皇帝以及卢锦张顺等宫人了解了很多太子的脾性,知道他容易一时心血来潮。
万一他训练和学习腻歪了,又想出去胡闹呢?
自己得在诸多方面激发太子的好胜心将他钓住。
骑马射箭、摔跤、舞刀弄枪、攻城模拟等,这些不需要任何刺激,太子就打鸡血嗷嗷的,其他诸如学兵法还好,学四书五经之类的就不热衷,就得用其他的穿插搭配。
而种地是一个长期的,需要投入耐心和热情的事情,他一旦投入了精力就会产生感情,苗苗就是自己的孩子,久而久之就会希望自己的“孩子”赢。
谢恒虽然没种过地,但是和阿年交好以后他见识过裴父对土地的热忱和忠诚,也和阿年帮裴母用瓦罐种过菜。
不管生豆芽、发蒜黄,还是种韭菜、菠菜等,都需要细心耐心以及……宽心。
种地非常锻炼人的耐性和韧性,让人学会等待、期待。
很直观地体会“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他希望太子也能体会到这种劳作的辛苦和收获的喜悦。
一个懂劳作不易的君王,他会体谅百姓,即便不是仁君,也不会残害百姓。
这些都是沈姨和裴叔平时无意中聊的,这一点又和先生说的不谋而合。
他越发觉得沈姨和裴叔是天生的老师。
萧先生转首对太子道:“殿下,臣胜负欲很强,不容易接受失败,所以咱们要齐心协力。”
太子虽然不喜欢种地,却更不喜欢平白认输!
他和萧先生击掌,“先生,放心吧,我们一定会赢他们的,红队必胜!”
谢恒:“那我们就各凭本事,走着瞧了。”
王建忠不明所以,却也不多言。
张公公做裁判给他们两队分了种子。
太子耍心眼,特意挑了几颗大而饱满的种子。
谢恒看见,但是装作没看见,太子有好胜心是好事儿,他现在付出的小心思越多,后面就越投入。
不过谢恒帮沈宁他们挑了更好品相的种子,另外有些埋在花盆里的植株可能水土不服,蔫蔫的。
大部分在路上就枯萎或者生病死掉了,剩下这几株也奄奄一息。
所以还是得靠种子。
谢恒和太子离开乾清宫,各人提着几个小口袋。
太子瞧瞧自己手里可怜的种子,发狠,“总有一日,我必重开海路,让我大庆宝船再度下西洋!扬我国威!”
想要多少种子就换多少种子,再不用这样扣扣搜搜就一把。
万一不发芽呢?
发芽了万一夭折呢?
谢恒拱手:“殿下有志气。”
太子:“到时候我做宝船大总兵,封你为副总兵。”
谢恒:“……”
你先做好小队长再说吧。
数日后,六百里加急将种子送到了豆腐村。
冯彬亲自骑快马送过来。
此时,豆腐村家家户户已经进入春播最忙碌的阶段。
沈宁他们几家今年有牲口耕地整地,所以速度快了不少,水稻苗床已经长出一扎高。
春谷子、春豆子、高粱也陆续种下去,早的都发出小苗。
也得亏去年天寒雪大,春天不但麦苗长势好,种春地也不缺水。
前儿又刚下了一场春雨,正是种春地的好时候,农人们在地里忙得不亦乐乎。
沈宁和裴长青自然没下地,裴父却没忍住天天往地里跑。
地窨子那边儿一切顺利,不需要他盯着,他瞅着家里有牲口拉犁,一时手痒就去扶犁犁地。
大翻犁切豆腐一样翻开冻了一冬的土地,牲口摔着尾巴驱赶天暖生出来的蚊蝇飞虫。
裴父赤着脚走在深褐色土地里,有一种自脚底板窜上来的满足感,幸福又喜悦!
他们家也有牲口了。
他们也能精耕细作了
今年产量保管更高!
他要把水田全都精耕一遍,回头就放水漫田,听二郎说还能在稻田里撒点鱼苗?
反正鱼苗不值钱,买上一桶倒进去,到时候就有鱼吃啦。
真带劲呀!
“裴爷爷,耕地呐!”冯彬骑马路过,朝裴父挥手打招呼。
裴父也挥挥手。
冯彬骑马一路进村,牌坊底座已经完工,石匠和木匠们还在忙碌。
未完工的牌坊旁边俨然成了一个小集市,有人来这里卖鸡蛋和早春蔬菜,还有人卖自家钉的盖垫、草鞋、草帽什么的。
“嘿——哈!”
小珍珠正领着小鹤年、二蛋、蒜苗、锁头和宝儿几个在这里练拳呢。
稚嫩的童声喊出了磅礴的气势。
冯彬勒马,翻身跳下来,夸道:“珍珠,你长大了绝对能当将军!”
小珍珠正好一个腾跃,落在冯彬身边,拱手:“承冯哥哥吉言!多谢!”
唐钜收了指点孩子们动作规范的木棍儿,“行了,今天到此结束。”
小珍珠几个立刻做了一个收势动作,朝着唐钜抱拳,“师父辛苦!”
唐钜:“都练的不错,休息。”
孩子们就围上来跟冯彬打招呼。
他来肯定有事儿。
冯彬跟孩子们一一打招呼,又把给小珍珠几个买的点心、糖拿给他们。
小珍珠几个却对糖不热情了。
冯彬纳闷:“不喜欢吃糖了?”
小珍珠笑道:“蔺叔叔给我们家送来好几瓮的糖呐,我们家一下子不缺糖了,我都吃不动了。”
众人笑起来。
冯彬就问沈娘子和裴叔呢。
小珍珠咯咯笑。
小鹤年叹了口气,惆怅道:“玩泥巴呢。”
颇有吾爹吾娘突然叛逆不乖的忧伤。
冯彬惊讶道:“你们习武读书的,沈娘子和裴二郎玩泥巴?”
宝儿哈哈笑道:“对呀,可能我二舅小时候没捞着玩过,现在就想玩吧,说实话我都不玩呢,埋了巴汰的。”
小鹤年:“唉……”
我爹厌学了,怎么办?
要不要给萧先生和师兄写封信求救?
让他们帮忙想想办法,激励一下爹?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最近身体出了点问题,要跑医院,精力也不行,所以更新暂时减少。
大家可以攒一攒再看。
第140章 氮磷钾 好大儿
裴长青和沈宁确实正在后院儿的菜地里玩泥巴,应该说捏几个黏土漏斗。
裴长青想自己砌个小窑烧几个陶漏斗,帮沈宁研究黄泥水淋法脱色制白糖。
目前市面上的白糖严格来说不算白糖,是发黄带红的砂糖,比黑糖、红糖颜色浅,就被人叫白糖。
其实就是蔗糖脱色不到位,价格还挺贵。
时人以白为美,玉佩讲究洁白的羊脂白玉,品行也是洁白无瑕,盐也要细白如霜。
糖自然也想白如霜雪。
如今江南的制糖作坊能用蔗糖做出砂糖,他们一直在追求纯白的白糖,可惜一直没做出来。
裴长青背书背得两眼转成蚊香圈圈,想找点事儿换换脑子,可惜除了沈宁谁都不支持他,应该说生怕打扰他读书。
正好蔺承君从扬州给他们发了一船礼物,吃的、用的、玩的,林林总总一大堆。
里面有好几瓮蔗糖!
蔗糖也就是红糖、黑糖,这时候的蔗糖颜色黑红,完全没有脱色。
最初蔗糖只能熬成糖饴,后来又做成片状、块状红糖,再后来技艺更新做成了砂糖。
蔺承君发过来的就是这种高档砂糖,价格比饴糖高出许多。
这么多红糖自家可吃不完。
裴长青就主动跟沈宁说实验黄泥水淋蔗糖脱色变白糖的手艺。
这个沈宁看过视频和相关资料,并没有自己做过,她学太多知识有些混杂记不清了。
裴长青愿意尝试,她自然配合。
她知道裴长青这是背书背腻烦了,也不阻止,反而积极跟他一起捏,俩人玩得十分尽兴。
至于不能耽误读书?
不存在的。
只读书不玩耍,聪明孩子也变傻。
再说她也没逼着裴长青一两年就下场考试,三五年的就可以。
之前那不是怕草根儿在古代是蝼蚁,生存不易么?
现在既然抱上皇帝金大腿,草根儿也没那么容易被炮灰,自然就有了底气。
如果他们能研制出白糖,那……可以出口白糖换国外的大米、香料和白花花的银子啊!
没有现成的瓦制大漏斗,去窑厂烧制不方便,裴长青就张罗自己烧。
裴母瞅着倒是干着急,恨不得给俩人拎回来背书。
可惜俩人专注玩泥巴,别人说什么他们也听不见。
冯彬说种子倒是把两人的注意力一下子拉回来。
沈宁蹭站起来:“种子?不知道什么种子,快去看看。”
裴长青也顾不得玩泥巴了,俩人手拉着手就往前院儿跑。
冯彬瞅着泥猴儿一样的夫妻俩,先是一怔,随即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哈哈,这是板正能干还很注意仪表的裴二郎吗?
这是人人夸赞的福气娘子吗?怎么一脸泥印子跟个小孩子似的呢?
小鹤年就不管管你们吗?
哈哈,要是让陛下他们知道,肯定可乐。
正笑着突然对上一双冰冷的眸子,他差点被自己口水呛着,朝陈琦笑道:“阿琦。”
陈琦扯了扯嘴角,张公公怎么不给这货赶到大南边儿去!
让他来裴叔家膈应人!
小珍珠、小鹤年和宝儿几个练完拳,二蛋他们去上课,三人则回屋。
小鹤年这两天有点生气,因为爹太不懂事,居然不背书去玩泥巴!
你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你不知道一寸光阴一寸金吗?
不过练完拳浑身通畅,又不生气了,只是有点惆怅自己长得慢。
若是自己快快长大,好好读书,那自己就能去考试了。
等沈宁和裴长青洗手洗脸更衣回来,冯彬把几个小口袋摆在饭桌上,将里面的种子一一倒出来。
沈宁惊喜,“玉米!”
“瓜子!”
“这几样是什么?”
除了玉米和葵花籽,还有几样种子,可惜她和裴长青都不认识。
只能等种出来再瞧瞧了。
哎呀,背靠大树就是好乘凉啊,有皇帝和萧先生这不就有新作物了么?
虽然这种子大概率不是后世见过的玉米和葵花籽,需要培育几代,但是这也开启新作物时代啦!
小鹤年将师兄写给自己的信揣起来,然后快速看了一遍萧先生和谢恒写给家里的,又看水嬷嬷宫嬷嬷等人给家里的信,两人代张公公问了好,还转述了皇帝的鼓励。
沈宁让他给大家伙儿念念。
小鹤年却随手交给小珍珠,让她念。
他总是想方设法让小珍珠多学几个字,她每次都说好好好,转身就对付。
小珍珠知道自己念不全萧先生的信,就拉着陈琦和宝儿一起念。
陈琦读书时间也不久,识字也不是很多,遇到没见过的字也不认识,就得跟小鹤年请教。
小鹤年没有下场压力,现在他每天除了背几页书就是看各种书。
谢恒留给他的书、皇帝和萧先生送的书他都看了,又从谢掌柜那里换书看。
沈宁都怕他小小年纪近视呢,得亏现在字大。
信里说了红蓝队一起学习训练一起比赛的事儿,肯定并感谢了沈宁和裴长青关于教育孩子的一些理念。
其实上一封信已经感谢过,皇帝还赏了他们好些东西呢。
裴母正打算拿那些好棉布给家里人做夏衣赏。
小珍珠看得感兴趣,忍不住把那一部分反复看几遍,对小鹤年到:“阿年,咱们也比赛呗?”
小鹤年:“师兄不在,我们都打不过你。”
小珍珠:“可是我读书也比不过你啊,信上都说了,比赛内容很多呢,又不只是摔跤武术。”
小鹤年还是不肯答应。
小珍珠就开始磨叽他。
小珍珠对付别的孩子都是武力威胁,对家里人撒娇为主,尤其对小鹤年就磨叨他。
小鹤年咬死不答应。
小珍珠:“爹,娘,你们看阿年啊,有脾气了。”
沈宁就笑,不接茬儿。
裴长青心虚,更不接茬儿。
老子读书怪累的,玩玩儿怎么了!
你可真是好大儿,连你老子都管。
这儿子大一岁脾气见长,心眼子也更多,搁这里等着他呢。
小珍珠拉着小鹤年和宝儿去屋里不知道怎么谈判的,出来就扑到裴长青身上,撒娇:“爹~。”
裴长青:“诶呀,鸡皮疙瘩掉一地。”
小珍珠:“爹,你以后带我读书行不?”
裴长青:“不行,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影响我背书的心情。”
小珍珠就开始爹长爹短,然后又去缠磨沈宁,好娘亲、美娘亲的。
沈宁乐不可支,很享受孩子们撒娇,但是她也不管这事儿。
小珍珠就拉奶帮忙。
裴母对阿年珍珠没有任何抵抗力,孩子说啥就是啥,要啥就得给啥。
裴母:“二郎啊,孩子的面子也是面子,咋能让珍珠这么没面子呢?”
小珍珠用力点头。
宝儿猛点头,呼啦一抱拳,冲着裴长青就行了个大礼,“对,大姐的面子不能掉地上,二舅,还请你成全!”
裴长青一把给粉团子拎起来,“哪儿学些乱七八糟的?”
宝儿:“我师父教的。”
自打拜了师父,小珍珠气焰两丈八,除了练功就想让师父带着去镇上逛街、去茶楼听书、让师父给讲江湖的故事。
唐钜哪里有讲故事的口才?
即便自己经历过那些惊心动魄的事情,从他嘴里说出来也是干巴巴的,两句话拉倒。
他少不得拿一些听来的故事打发孩子们,再就是带小珍珠他们去镇上听书。
宝儿正经书没读几页,外面的书听了一肚子,现在俨然一个小江湖,言必称“大侠、久仰、成全”。
在孩子们的夹击下,裴长青终于妥协,答应带闺女读书,然后小鹤年答应跟小珍珠成立红蓝队。
小珍珠是红队队长,小鹤年是蓝队队长。
队员自然是学习班的孩子们。
虽然小鹤年成功拐得小珍珠跟他读书,可小珍珠也成功架着他多习武了。
都觉得自己赢了。
冯彬全程看得乐呵呵的,这家人真的好有意思。
沈宁和裴长青又商量这些种子种在哪里,怎么种。
小鹤年想到师兄在信里说他们红蓝队也比赛种新作物,不禁很心动,“爹、娘,不如种在咱们后院儿吧,这样平时我们也能帮忙照顾。咱家不养鸡,大白它们不祸祸庄稼菜地。”
要是种在大田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就毁了。
大风、大雨、虫子、干旱的,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
种在后院儿每天都能照顾到。
于是裴母和谭秀准备晚饭,小鹤年小珍珠喊了孩子们去后院儿帮忙刨地、整地。
裴长青:“我来吧,庄稼地和菜地要隔开一些距离,菜地容易生虫子。”
小鹤年:“爹,你去玩泥巴吧,这点地儿我们自己就刨了。”
裴长青:“……”
他果断拉着沈宁继续去捏漏斗了,要多捏几个,毕竟谁知道烧窑的成功率有多少呢?
冯彬虽然赶了一天路,却也没休息,也去帮小鹤年刨地。
多和小鹤年他们接触一下,回头给宫里写信也更有话说。
沈宁没去玩泥巴,她把那些种子挑了挑,秕子丢掉,饱满的泡在水里浸种。
现在天暖了,浸一夜第二天差不多就能种。
唐钜不教孩子自己也没别的事儿干,也去帮小珍珠他们刨地。
两天后裴长青捏好漏斗,开始砌小窑炉,小珍珠和小鹤年也在大家伙儿的帮助下把后院儿的地儿平整好。
可惜家里沤好的肥料都施到春地里去了,现在没有多余的肥料可用。
家里虽然养了骡子,可粪便有限,而且需要沤不能直接用。
小鹤年寻思是不是去高里正家要一些。
沈宁:“你里正爷家今年猪和鸡都少了,粪肥也少,前阵子往咱们地里拉了几车,他们自己还那么多地,这会儿肯定没有沤好的肥了。”
就甭惦记了。
小鹤年就盘算谁家能借点肥料来。
没有肥料,这新式儿的种子肯定长不好。
看他一张俊俏的小脸纠结着,沈宁不禁心疼,你才多大啊,一天到晚操心这个操心那个。
哎,有些人到老不懂事,阿年却好像打出生就懂事。
这是实话,即便吃奶的时候他也很少哭闹,更不会吵得爹娘晚上睡不好。
他很少主动跟爹娘要求什么,明明读书那么好,很想读,却被大伯堂哥甚至亲爹打压,不得不小心翼翼藏起来。
沈宁伸手抹了抹小鹤年眉心,笑道:“阿年,你还是孩子呢,不要思虑太多。不就是肥料么,除了粪肥,还有很多天然肥料的。”
小鹤年登时眼睛一亮,“娘,还有哪些?”
他要是不耍小心思,娘都不主动讲的!
沈宁小时候跟爷奶种过地,略懂一些种地的知识,生物课也学过氮磷钾肥的作用和来源。
她教小鹤年:“那些烂树叶子、烂草、烂菜叶、豆渣、豆秸根什么的埋进土里浇水腐熟就是很好的肥料,叶落归根嘛,还有草木灰、河泥塘泥、米糠、淘米水、鱼骨头磨粉什么的,都是好肥料。”
小鹤年眨眨眼睛,就记住了,“娘,这些东西都是一个作用吗?还是有不同的用法?”
沈宁想了想,氮磷钾具体是怎么回事儿来着?
她高考没考生物,学过的都记不太准了。
她就知道氮磷钾,尿液是氮肥、草木灰是钾肥、鱼骨头是磷肥。
小时候爷爷他们喜欢挖塘泥河泥加上青草沤肥,这样营养最全面。
“这个啊,你去问你爹吧,氮磷钾什么的他应该知道。”
裴长青记性好,估计对氮磷钾有印象。
小鹤年就哒哒跑去河边儿找裴长青了,为了以示对他爹的敬重,他还拿了小本本和炭笔,一副虚心求教的好模样。
这些天他老阴阳他爹贪玩,他怕爹对他有意见,不搭理他。
裴长青用土坯和黄泥在这里砌了一个小窑炉,正把晾干成形的漏斗往里放。
还没彻底晒干,所以不能密封烧窑,而是打算小火慢慢烘干,节省晒干的时间,之后再密封烧窑。
看到儿子拿着本子和笔过来,裴长青下意识就以为他来催自己回去读书的。
小鹤年笑着示好:“爹,你这个小窑炉修得怪好看的呢。”
他不笑还好,这一笑裴长青越发觉得好大儿在阴阳他。
他默默地转身,用背对着儿子。
小鹤年:“……”
爹,我是真心夸你的,你在瓦匠、营造这行里相当厉害!
他对着裴长青宽阔的后背道:“爹,你知道氮磷钾不?”
裴长青动作一顿,什么氮磷钾?
这小子怎么知道氮磷钾?
他清了清嗓子:“你娘告诉你的?”
小鹤年下意识想诈他爹说不是,看爹什么反应,到底忍住了,笑道:“对呀。我想自己配点肥料,要不咱的新作物怕是长不好呢。”
他和师兄可不能输给太子!
裴长青往记忆里扒拉了一下,缓缓道:“氮肥呢分动物的和植物的,动物的就是人畜排泄物,就是尿啊粪便啊,牲口猪羊这些,植物的就是豆类的根瘤,还有棉籽饼、豆饼这些,能让作物长得更繁茂,开枝散叶。磷肥呢……鱼鳞鱼骨头蛋皮、鸡鸭鹅的粪便都是,能促进长花苞开花结果。钾肥就是草木灰了,能让作物长得粗壮,抗倒伏、病虫害什么的。”
施肥多了有副作用,但是这年头肥料都不够,没有多了一说儿。
他当年追阿宁的时候养花送她,了解过一些肥料知识,他学东西又喜欢分类归纳总结,用简便方法记住,记忆就比较深刻。
也是这些东西简单,没有拗口的专业知识。
小鹤年一一记录,由衷佩服道:“爹,你和我娘懂真多。”
裴长青:“一般般啦,都是看书学来的。”
小鹤年:“爹,那这些是哪本书看到的啊?”
裴长青:“……哎呀,我的炉子!”
他撇下小鹤年专心烧自己的小窑炉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