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配不配啊。
大字没认识几个呢,读书人的坏毛病倒是学不少。
得亏大儿媳回了娘家,要是她听见不得闹得家里鸡犬不宁啊?
想让别人看笑话,让你老子丢人是怎的?
高里正气得一声不吭,只冷冷地盯着大儿子。
好大儿吓得一声不吭,酒气也全醒了,再不敢说醉话胡话梦话,只能继续做梦纳妾去了。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沈宁的声音。
高里正立刻换了一副和煦面孔,瞪了好大儿一眼让他滚去应门,又示意老婆子不要生气。
陶氏叹道:“这一天天的,我真是和他们生不起气。”
等看到沈宁和裴长青领着小鹤年过来,陶氏和高里正都从心里发出一声赞叹:这家子,真般配啊。
以前咋没发现?
以前是他们目中无人?
还是裴二郎夫妻太不起眼?
咋的一分家就这般神采飞扬起来了?
瞅瞅这春风满面的样子,瞅着都让人喜欢。
陶氏坐在木榻上伸手朝着小鹤年道:“哎呀,这孩子真俊,来,到陶奶奶这边来,我给你拿点心吃。”
小鹤年很有礼貌地跟里正爷爷和奶奶问好,然后乖巧地坐在一边。
陶氏更喜欢他了,想想自己那几个淘小子,屁股带尖儿,坐不住,硬逼着坐下能把地面钻出水来。
她拿了自家做的红枣糕给小鹤年吃。
小鹤年婉拒,陶氏再三让他吃,他才拿了一小块,小口慢慢吃。
陶氏看他斯文样儿,越发稀罕。
高里正先关心一下房子修得如何,住得适应不,有没有需要帮助的。
裴长青一一答了,嘴里感谢高里正的照顾,又把垫着干净粗麻布的笸箩放在桌上。
高里正疑惑:“这是?”
方才他闻到豆腐味儿了,以为沈宁去镇上买了豆腐来感谢自己。
裴长青:“我媳妇儿这两天正学着点豆腐,做成了送来给里正伯和伯娘尝尝。”
高里正和陶氏还没说话呢,他们的好大儿嗤了一声,压根儿不信,“是镇上买的吧?”
高里正瞪了他一眼,高大儿立刻不服气地嘟嘴。
陶氏也很惊讶,伸手掀开包袱,“我瞅瞅?”
高里正从桌上的竹筒里拿出两只白瓷勺来,从豆腐的边角挖了一小勺递给陶氏,自己又挖了一口尝尝。
陶氏一边品尝一边点头,“这豆腐点的真不错,没有苦味儿。”
高里正也心中很是惊异,沈氏竟然如此聪慧?能自学成才点豆腐?
裴长青:“我媳妇儿在娘家时看人点过豆腐,就是没看全。分家以后有了豆子和家什儿,她试了几回,昨晚上终于做成个样子了。”
嘴上谦虚,神情却无比骄傲。
话里暗含的意思没分家的时候大嫂把着不许她随便动,怕她祸祸粮食,现在分家她说了算,试了两回就很成功了。
他媳妇儿厉害得很。
高里正夫妻也听出他的潜台词了,惊讶地看着沈宁。
高里正差点脱口问出豆腐是怎么做的。
柳家看不上乡下那点小钱,只在镇上开豆腐坊并不让人下村卖,高里正曾经想过捡这个小钱钱。
可惜即便他跟柳家承诺愿意让出一半赚头人家也不稀罕,不肯教他点豆腐。
县里也有豆腐坊,外地也有,如果花大价钱应该能学来点豆腐的方子。
关键是不值当。
他虽然了解了不少做豆腐的信息,可点豆腐的关键一步一直没学会,所以也就没做成豆腐。
没想到沈氏会做!
他第一念头是可以和裴二郎夫妻合作,他们教会自己点豆腐,自己分一些红利给他们,随即又觉得自己出豆子出磨坊出驴一直白分钱给夫妻俩也不划算,不如一次给笔钱。
给多少合适?
多了他不划算,毕竟在乡下卖豆腐没多少赚头儿。
人家柳家豆腐坊除了卖豆腐还卖酱、酱油、豆腐干、豆腐皮、腐乳之类的,不是只靠豆腐赚钱。
他脑子转得快,却也不知道怎么开头儿好。
沈宁:“里正伯、伯娘,还有几块豆干。”
豆干口空吃没有豆腐细软,要炖肉炒菜的时候放进去,或者用酱汁、五香料汁泡透做成香干才好吃。
里正家肯定没少吃这个,不需要她教怎么做。
果然高里正眼睛又是一亮,捏起一块和老婆子尝了尝。
“嗯,劲道,越嚼越香,要是卤透了能吃出肉味儿。”
旁边的高大儿满脸不信,他们家琢磨那么久也没做成豆腐,这泼妇能做成?
指定是来忽悠他老头子的。
他跟着尝了尝,又不得不承认和镇上豆腐坊的豆腐不一个味儿。
他更加纳闷。
在高里正夫妻俩对豆腐和豆干赞不绝口的时候,裴长青问道:“里正伯,我们新屋子那里想买点石头和青砖打地基,满村就您家买过,想来问问去哪里买合适。”
自己去买一木板车两木板车的,估计价格贵,里正家买了这么多,肯定能便宜点。
哪怕两块砖便宜一铜板都是钱啊。
陶氏笑道:“老头子,咱家不是还有两车闲着的青砖,给孩子们先用着。”
闲是不会闲着的,还可以用来盖猪圈牛棚的。
她是领会到老头子的意思,所以递出橄榄枝。
裴长青笑道:“总共可能得买几车呢,到时候一总算钱,砖也不会烂,就一样价钱。”
高里正连声说不必见外,他觉得事情有戏,也不说豆腐,而是跟裴长青聊盖房子,提供一些打地基、省砖的经验。
“东边十里外童庄有砖窑,我认识他们里正,回头帮你说说,让他们给你便宜些。”
裴长青和沈宁便道谢。
高里正:“他们卖给普通人五文一块砖,我有点关系是四文一块自己拉回来。他们青砖大、结实,虽然比土坯砖贵很多,可传个几辈人没问题的。”
土坯砖十几年二十年的就不行了,修修补补的,青砖房那真是祖上数百年上千年传下来都好好的。
裴长青和沈宁也认可这个,所以想用青石和青砖打地基,不够了用土坯砖,过些年宽裕了再用青砖替换掉土坯,用瓦片替换掉麦草。
只要房子框架在,其实屋顶覆盖什么很容易换。
可沈宁还是被青砖的价格吓到了。
4文一块砖,盖一间标准屋子裴长青算着至少要两千块,还不一定够。
二四得八,那就是八吊钱,三间纯砖就是二十四吊,还不包括木头呢!
而盖泥草房的话,一间只要三吊钱左右。
这个钱主要是买自己没攒够的房梁房檩等大木头,再就是攒粮食请客吃饭,至于土坯砖、麦草、夯土什么的,大部分都不算钱呢。
麦草可以跟村里人换或者借,等自己家收了麦子再还也行。
土坯砖就得天热的时候自家每天摔,晒干了攒着,攒够数千块为止,这个过程可能也得三年。
夯土就是普通的泥土,要半干不湿的,不能是湿泥,这个就地取材即可。
实际上沈宁和裴长青除了那二十吊钱,其他土坯砖、木头什么的全都没有。
木头也很贵,尤其盖房子的大木头。
家里也分了几棵树,但是不能现杀现用,因为木头要阴干几年去除水分,让其适应热胀冷缩等外界环境才能用作建材。
即便可以和别人换也不够,还得买几根。
高里正消息多,他家盖了这么多屋子也不是靠自己种树,全是买的。
瞅瞅这高大敞亮的三间正房,比普通人家的泥草屋子高两倍不止,宽、进深更是不止。
房子高不高大,敞不敞亮,古代就是看你有没有好木头。
房子的进深、开间大小在不违制的情况下是受木头限制的。
普通人家就是一个进深,一个开间,有钱人就可以大木头接木头,那进深就大了,房子也宽敞。
裴长青不想住租房那种小屋子,更不想住原先西厢那种,他想给媳妇儿盖宽敞些的大屋子。
大屋子、大窗户、大火炕。
高里正笑道:“你还真问对人了,我前儿去县里还遇到一个老友,他刚买了一批木材,认识一个大木材商,他们打西边儿山里运来好些个又高又直的杉木和松木。”
沈宁眼睛一亮。
裴长青却想得更多,“他们送货下乡不?价钱多少?”
这年头运费死贵的,而且拉木头可不容易。
如果对方不运货下乡,那他们还真是只能听说买不到。
待听高里正说一棵高大的杉木要10-15吊钱的时候夫妻俩都沉默了。
即便这棵树可以截三段房梁木,那也贵啊。
对不起,太穷了,买不起。
怪不得家家户户见缝插针栽树呢,长个十来年,等小子大了正好砍了盖房子,回头再种上,等孙子长大又可以砍了盖房子。
又聊了一会儿,夫妻俩见高里正虽然对豆腐感兴趣却没有买方子的意思便带着小鹤年告辞。
这一次高里正亲自送他们出门,“盖房子不急在一时,材料不够可以攒攒,需要木头和青砖我这里有闲置的先借你们。”
只要有本事就不怕还不上。
等一家三口离开后,高里正回转。
高大儿还是不相信,“爹,这豆腐真是她做的?我咋那么不信呢?”
高里正真是醉了,他也没亏了大儿子吃喝,怎么心眼儿就像缺一块似的?你没尝出来这豆腐味道更细软,不那么硬?
他赶大儿子去养猪场守着,自己和老婆子嘀咕这事儿。
陶氏:“豆腐方子值十两银不?”
高里正:“靠卖豆腐赚十两银,估摸得干两年。”
他给陶氏分析,镇上豆腐一块一斤,要三文,三文半差不多买斤豆子了,不便宜。
这个价钱在乡下指定没人买。
他虽然不会做豆腐,但是知道一些做豆腐的信息,比如要泡发、磨浆子、点豆腐等等。
即便普通庄户人不会做豆腐,但是他们焖豆饭都要泡发的,一斤能泡出两斤多呢。
做豆腐还要加水吧?
那不是一斤能出好几斤?
一斤豆腐换半斤豆子,乡下人可能十天半个月的会换两次尝尝,自家也能有赚头。
也说不好,丰年还行,粮食紧张的时候估计顶多六七两。
这么个赚法儿的话,夫妻俩一天做二十斤豆腐,在自己村和附近村卖掉,能赚个15文?
估计不到二十文。
十两银子真得赚一年多。
自家的话有驴和大石磨磨浆子,更省事儿更快,一天能做上百斤。
但关键不是做多少,而是卖多少。
乡下泥腿子没几个钱,即便是用豆子换他们也不可能天天吃。
一天肯定卖不掉上百斤,自己村上门买,附近村推车去卖,一天顶多三十斤了。
这么一算,赚头儿真的不大,真的就是蚊子腿儿。
怪道柳家宁可不做村里的生意呢。
当然如果不用花钱买方子,自己家每天做两锅,除了吃还能换些豆子,那就是额外的赚头儿,再少也是赚。
可人家咋可能白给方子?
要是用那两车青砖换,他又舍不得。
那两车砖也得五吊多呢。
高里正和陶氏在盘算这事儿,沈宁和裴长青离开高家以后也在路上小声交谈呢。
沈宁:“要不咱们就先盖一间,进深和开间大点,这样可以盘一个大炕,一家人睡也够了。”
裴长青看了她一眼,又瞥了一眼竖着耳朵听信儿的小崽子,把话咽下去,“太挤了。”
虽然前世过去乡下也都是一家五六口睡一盘炕,城里很多人也是一家五六口住十几房的小屋子,都不耽误夫妻生孩子,可他……不可以。
他和阿宁还年轻,又不是六七十。
小鹤年竖着耳朵听呢,生怕爹说自己是累赘啥的,听见爹说太挤了他下意识缩了缩身体,想着自己挤在旮旯不会占地方吧。
沈宁:“你说高里正会买咱豆腐方子吗?”
裴长青摇头:“我感觉不会。就和咱算的一样,在村里卖豆腐赚不几个钱,利益不足以打动人。”
沈宁:“咱自己卖豆腐赚钱太慢了。”
他俩细算算和高里正的看法差不多。
在乡下赚不到钱,村里人太穷了。
你可以免费让他们出力帮忙干点活儿,甚至可以跟他们要把菜,但是你甭想赚他们一文钱!
因为借粮食会还,帮忙干活儿也会还,你赚了他们的钱他们可赚不到你的。
他们的钱用一文少一文,轻易不能花。
即便是用豆子换豆腐,一斤换一斤是绝对不行的,他们虽然不会做豆腐,但是他们泡豆子焖豆饭都有数的,多少东西吃几分饱,能顶多少时间不饿。
你豆腐虽然吃的时候饱腹感强,但是一斤豆腐肯定没有一斤豆子坚持的时间久。
那他们就能算过账来,觉得亏了。
别笑话他们,他们这个经济条件不接受你的好吃、更有营养、更好消化之类的理由,他们唯一的要求就是吃饱。
现代那些农民工,宁愿买三块钱一大碗的面,也不会去吃十块钱一碗的更好吃、料多、更干净的面。
所以他们要靠豆腐赚钱,也只能是小钱钱,一天做一板,自己吃不完就卖掉,而且不能占用裴长青这样的劳动力,只能用裴母。
这时候小鹤年仰头道:“爹、娘,我和珍珠可以去路边卖吃的。”
今天那个萧先生给了28文,就算他不差钱多给了几文,那别人赶路累了会不会舍得花两文钱喝豆浆,三文钱吃豆腐花、饼子什么的?
他听爹娘算过账,豆子一斤不到四文,自家的豆子更便宜,三文都不到。
一碗豆浆卖两文真的很赚了。
关键是来往人多不多,一天能卖几碗。
今儿萧先生路过来买吃食,沈宁和裴长青当即也生出这样的想法,能不能在路边摆个小吃摊儿。
能是能,但是问题也不少,赚头应该也不大。
南边官道走的人多,有钱人,应该说会停下来吃路边东西的有钱人少,因为大部分有钱人骑马、坐马车直接去龙庙镇,根本不会停下来。
那他们的目标客户就是那些步行、挑担子、推车甚至骑驴的小商贩、行路人,不包括附近干活儿的农人。
如果不费劳力的话,那当然卖了就是赚了,再少也是赚头儿。
小鹤年就是这个想法。
反正他和珍珠没事儿,去路边坐着边玩边卖吃食也挺好。
他鼓起勇气把自己的想法说给爹娘听。
“不去卖,一文也赚不来,去卖了,哪怕卖一碗那也能赚点。”
沈宁听得心软软的,牵起他的小手,笑道:“阿年真顾家,处处为家里着想。不过你们去路边卖东西爹娘不放心,万一碰到拍花子的呢?你和珍珠生得这么可爱,拍花子的可稀罕了。再者路边风大灰大,豆浆和豆花容易落灰,别人吃着埋汰。”
小鹤年:“我们会用笸箩盖垫包袱什么的盖好的。”
随即他不吭声了,因为意识到刮大风的时候盖好也没用,刚盛出来呼啦一蓬风沙过来,碗里盆里都是,那都糟践了。
“那,我们风小的时候去,还可以领客人回家吃。”
沈宁:“咱们这里离龙庙镇就五里多路,人家再走一会儿就到了,不非得搁咱这里吃喝,只有偶尔的走不动或者嫌镇上贵的会从咱这里买点,那样的人也没几个钱。”
小鹤年还想说今儿那个萧先生,又觉得娘说得对,可能偶尔有这么一两个人过来买点吃食。
不过,冬天呢?
他道:“冬天冷,那人会不会多点呀?”
冬天寒冷,赶路的人冻透了,看见热腾腾的吃食会忍不住买点暖和肚子,这样好有力气继续赶路吧?
他想得眼睛一亮。
裴长青垂眸瞥了他一眼,“冬天赶路的人冷,卖东西的人更冷。”
小鹤年:“我不怕冷!”
裴长青:“不行。”
小鹤年:爹一定是关心我。
裴长青:“站在路边风口里,一会儿就冻透了,冻生病了,赚那几文钱不够抓药的。”
小鹤年:爹就是心疼我。
他仰头朝沈宁笑,心里打定主意要去路边卖吃食。
沈宁摸摸他的头,“你爹说的对,你还小,赚钱的事儿爹娘来想,等有钱了让你和姐姐一起读书。”
小鹤年便又去拉裴长青的大手掌。
裴长青不想和他牵手,却又接收到媳妇儿的眼神,只得吝啬地给一个手指。
走了一会儿,裴长青道:“没人买方子,那你要教大伯娘他们做豆腐吗?”
前世他有个什么独到的东西还会捂一捂,阿宁却不会。
她不管学习还是工作,有什么好妙招好方法,都会慷慨地和人分享,甚至经常出教学视频。
她的视频号那么红,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无私分享。
在她看来做豆腐是非常简单的技术,也能很好地改善村里人的伙食,她估计留不住。
就算一开始能捂几天,后面大伯娘等人如果开口,她肯定会教。
沈宁笑道:“教啊。也没什么保密科技,再说大伯他们对咱挺好的。”
裴长青笑了笑,他就知道,既然如此,早晚要教给别人,不如……想办法利益最大化?
“教一个是教,三个也是教,那不如多教一些。咱搞个众筹盖房子。”
沈宁:“众筹?可不管卖得多便宜,村里人也舍不得……啊,我知道了,咱把方子卖给尽可能多的人,让他们以工代银,帮咱刨地、打土坯?”
裴长青点头:“对,不要他们的钱,让他们早晚过来帮忙刨地、拉土、夯土,家里有土坯砖、麦草、木头的也可以换。”
这个木头不是大木头,是只能用做椽子的杂木。
小鹤年:“爹,要是一个人学会了又教其他人呢,那他们还用跟咱学吗?”
沈宁笑道:“你爹的意思让他们先干活儿,最后统一教。”
小鹤年眼睛也亮了,“这样好!”
路过河边他们转悠了一下,看到几只鸭子在水里游泳抓小鱼小虾吃,却没看到大鹅。
沈宁有些奇怪,“我娘家那边家家户户养鸭子大鹅,还有人家养几百只,怎么这边很少有人养?里正家开猪场鸡场,却没养鸭子和大鹅。”
她原本想去里正家买两只大鹅回来看门,结果里正家也没有。
村里家家户户养两三只鸡,但是养鸭子的不多,大鹅的更少。
按理说裴庄周围也不算缺水,鸭子和大鹅可以下河吃小鱼小虾,养着不费粮食,大家应该多养些才是呢。
傍晚时分裴大伯几个下地回来继续过来帮忙。
裴大伯和俩儿子还拉了一木板车土过来,是从路边沟里挖的。
大家需要用土都是先从无主荒地那边挖,挖不动就从路边沟里挖,只要不动路基和别人家田地,基本没人管。
有时候河水断流,他们会去河床里挖,所以河床底下经常一个坑一个坑的,雨水多的时候贪玩的孩子在河里凫水就容易掉下去。
沈宁拎了一瓦罐掺了水的豆浆给大家解渴,“家里没有绿豆,给大家磨了点豆浆。”
裴大伯道:“二郎媳妇儿,咱们都是自己人,你不用总想做吃食,豆子磨了浆子不管饱,解渴咱们喝水就行。”
沈宁下一句却把他们给惊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二郎媳妇,你说啥?”
裴二柱最惊讶,他媳妇儿吃着人家的豆腐还说人家没憋好心眼儿,说什么要是大方咋不教大家伙儿做豆腐?
现在人家二郎媳妇要教了。
沈宁笑道:“我已经把点豆腐的法子琢磨透了,回头就教给你们。”
这下不只是裴大伯三人,连裴三叔四叔都惊呆了。
教给他们?
二郎媳妇儿……真是不一样了啊。
现在真是能干又大方啊。
裴大伯直接急了。
就恁大方?
恁不会过日子?
这么好的东西随便教人?
你每天做上两板豆腐,拉出去换豆子也成呀,那也是个进项。
镇上豆腐坊每天可多人买了呢。
虽然是要教给他们,可裴大伯还是看向裴长青,那意思二郎管管你媳妇儿,咋这么败家?
这年头学个手艺不容易,往往要给人当学徒白干三年工,出徒了还得逢年过节送孝敬。
没瞅你大柱哥给人家跑前跑后地伺候,人家都不舍的教一星半点的本事,纯粹靠他自己看自己学?
你媳妇儿有这个本事,你小两口好好把着多好。
裴长青笑道:“大伯、三叔、四叔,我媳妇儿说了,大家伙儿帮着分家、修房子,还要帮着秋收盖房子,我们也没什么好回报的,这做豆腐的法子就教给你们,这样大家伙儿平时也能做顿豆腐改善改善伙食。”
裴四叔笑道:“要是这样,以后俺们做豆腐就给你家带一碗,你家不用做。”
裴三叔也点头,“对,回头我家也去弄盘大点的石磨。”
沈宁笑道:“这倒是不用的,就谁家做的时候说一声,我把豆子送过去帮我带一份就行。”
众人自然答应。
裴大伯叹口气,这小两口以前不懂事,这一分家也太懂事了。
刨地的时候裴长青就和他们聊买青砖和木头的事儿。
听了价钱大家都沉默了。
是真贵啊。
用不起!
裴大柱:“二郎,你甭急,现在白天还热乎,这些天晌午我们帮你晒些土坯砖来。”
裴大伯:“至于木头,咱几家现在不盖房子谁家有就先挪给你用,不够的再花钱买两根。”
房梁要用腿粗的大木头,房檩就可以次一点,排列密实的椽子就用胳膊粗的木棍就行。
腿粗的大木头不便宜,一根就要几吊钱甚至十几吊呢,他们用不了那么好的,几吊钱一根还是要的。
其他人也纷纷表态愿意帮忙摔土坯凑木头。
裴三叔犹豫一下:“我舅兄家早年种了不少树,现在差不多长成,我去问问价钱。”
要是自家会了做豆腐的活儿,肯定会教给丈人家。
这是不可避免的,毕竟二郎媳妇儿教给他们,他们也不可能捂着不教家里人,到时候肯定还是家里婆娘、儿媳妇磨豆腐。
婆娘知道了,丈人家就知道了,儿媳妇知道了,儿媳妇娘家就知道了。
二郎媳妇也没特意说要捂着,看来就是有这个准备。
裴长青:“三叔,那可真挺好,你帮忙问问,让他们价格实惠点。另外,我家这个正房地基要垫高,院子可能也得垫,我和媳妇儿寻思找村里人一起帮忙。”
裴四叔:“二郎,咱自家人帮忙是没话说的,外人不给钱是不成的。”
一天起码得二十文,现在还是秋收期间,怕是得23文。
沈宁笑道:“我们商量好了,让他们来帮几天忙,回头起屋子的时候把做豆腐的法子也教给他们。”
裴三叔几个一愣,“还要教给别人?”
他们还寻思学了磨豆腐的法子就做豆腐出去试试呢。
裴大伯却捏着胡子笑起来,“好,这个办法好。就算二郎媳妇不教,只要咱们会了,回头他们早晚也就会了,与其白让他们学会,不如帮二郎家干几天活儿,真挺好。”
裴三叔见大哥戳穿自己心事,笑了笑,“也是。”
裴长青自然也知道他们的心思,不想他们以为自己存心不给他们做这个生意,就道:“镇上豆腐坊一块豆腐差不多一斤,卖三文钱,除了那些按月领工钱的,咱们一般舍不得买。”
众人点头,是呀,除了去别人家帮工能吃豆腐菜,自家谁舍得花钱买那玩意儿?
是好吃,可三文钱能买差不多一斤豆子了啊。
一斤豆子泡发了焖豆饭,多添水够一家子吃一天呢。
便宜点,他们为了改善改善,可能会买上一块吃吃。
一文,两文顶多了。
说实话,两文他们也不舍的,顶多给几两豆子换。
乡下就是如此,你再好吃的东西,一旦贵了也没人买,不是不想买,是买不起,舍不得。
裴长青这么一降温,他们也冷静了。
卖豆腐赚不了大钱,顶多就是冬天没事儿干,每天做锅豆腐换点盐钱。
裴三叔说出了心里话,“我丈人他们村富一些,愿意用豆子换豆腐的人估计也多一些。回头我跟他说说,二郎媳妇把做豆腐的法子也教给他们,让他们木头给便宜些。”
反正二郎媳妇没不让外传,那他也大大方方地说了,索性让大舅子家自己出点东西来学。
众人又纷纷想自己亲家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如果可以也来学学。
虽然他们学了也可以教,但是总有点不好意思,觉得白占便宜,毕竟二郎媳妇教给村里人是让人帮忙干活儿的。
裴大伯他们又给裴长青和沈宁出主意,让别人帮几天合适,拿多少东西换合适等等。
“以少换多,这样能省不少功夫和钱,早点把屋盖起来,到时候差多少你再说,咱们大家伙儿给凑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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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赚小钱钱 第四更
这时候裴父又挑了一担子谷子过来,裴母帮忙倒在晾晒的苇席上,这会儿太阳不热乎了,她就拿麦草苫子先遮盖起来,明儿大太阳再晒。
他过来跟裴大伯等人打招呼,又和裴长青道:“那几亩稻子要熟了,得准备收割了。”
谷子陆续成熟,他可以帮帮忙,家里几亩稻子一起成熟,他一个人忙不过来。
以往都是老二和二儿媳一起下地的,今年老二伤着还没好利索,他不好意思单独喊老二媳妇干活儿。
现在各家也进入秋收阶段,他也不好意思让大哥他们放下手里的活儿来帮自己收。
那就得二郎家拿点钱出来雇人帮忙。
可以割回来,晒干自家慢慢摔,就是还得注意防雨,尤其连雨天。
只雇人收割挑回来的话估计一天21文就够了。
两个人两天差不多就能收完,一个人就要久一点。
裴大伯道:“这么的吧,明儿一早我和大柱二柱先去帮二郎割稻子。”
裴父倒是乐意,却也不好意思,就看裴长青。
裴长青道:“大伯,要是大哥能匀出功夫来,要不一天22文帮我把稻子收回来,摊在这里晒干我们自己摔。”
裴大伯家只有两亩水田,人多地少,三个男劳力,裴大娘加俩儿媳,裴大柱家小子也能干活儿了,裴二柱家闺女也能做饭收拾家务,所以农忙时候齐上阵,自家那点地都不够种的。
麦收时候裴大柱兄弟俩都会去柳家洼或者其他村大户找活儿干,一天就是20-24文。
24文不管饭,20文管一顿饭。
去帮大户家收庄稼,那都是高强度的劳动,绝对不能偷懒的。
就这样大部分时间也找不到活儿,秋收得看运气,要是碰到连阴天容易毁庄稼,大户也会雇人,要是不着急他们自己的长工也能慢慢收。
大户人家田地多,很多也是佃给别人种不需要自己收,收的只有一部分。
今年秋天,裴大壮他们就还没找到活儿干。
裴大伯:“自己人咋还收……”
裴长青打断他,“大伯,一码归一码,以后大伯和叔家修房子盖房子什么的,我只要有空肯定去帮忙,但是收庄稼大家都忙,没的丢下自己的活儿去给别人帮忙的。”
虽然乡下人经常互相帮衬干活儿,但那并不是真的不要钱,而是互相还人情。
人家帮你,你就必须帮人,否则就要被讲究一辈子,欠人情。
同样的,自家忙得脚打后脑勺,也不会去给别人帮忙。
裴大柱松了一口气,二郎这样说当然是为他们好,毕竟他们几家人多,不会指望二郎帮忙收庄稼。
他可真怕爹好面子不要钱,让他白帮二郎收稻子。
不给24,给20不用管饭他也干的。
一年到头,家里没个进现钱的机会。
裴三叔见裴长青给钱,也很意动,他儿子也多,“二郎,其他地你自己能收不?”
还有几亩豆子高粱啥的,也得人收呢。
收完还有种地呢?
种地也是大头儿。
家里没有牲口,这水田种起来可麻烦呢,得人力把稻茬根深埋腐烂,要么铁锨大镢头,要么人拉着犁给犁出来。
来年再整地、灌溉、育苗、插秧。
没有牲口翻地就很慢,所以他们只能种一茬,冬天休耕来年春天再种地。
二郎这腿脚看样子翻不了地吧。
那他们倒是可以帮忙,也不用多,一天22文不用管饭。
翻地很累的,是大力气活儿。
裴父见他们那样心里着急,不想让老二花钱,分家那几个钱好干啥?
这不还得盖房子吗?
可他也知道自己干不过来那么多活儿,老大家还有七亩地呢。
他拿着大镢头埋头刨地,没吭声。
裴大伯不肯要22,觉得贵了,想20文,最后敲定21文。
说的是不管饭,但是裴大伯几个觉得沈宁会做豆腐,保不齐每天做板豆腐啥的,他们跟着吃也算管饭了。
至于其他地,裴长青说等先收完稻子再说。
家里这十一亩地还得排列一下呢,因为水稻是一年一茬的,其他谷子、高粱、豆类这些要分,两年三熟以后就会轮流休耕两亩,来年种春地,这样排列过去,让每一块地都能得到休养。
毕竟没什么肥料,就得靠庄稼根以及土地自养来恢复肥力。
另外就是草木灰了。
家里没钱买牲口,又不养猪的话那真的没有什么粪便肥料。
若是靠山或者密林,还能弄点森林腐殖土。
当地是平原,已经没有什么荒地,树林子大部分也都有主,外人可以去捡柴火,却不能伐木,更不能挖土。
他们先谈妥了裴大柱帮忙收稻子的价钱,后面又帮忙刨地刨到天黢黑。
沈宁自然让裴母留公爹吃饭,她则跟裴长青盘算后续的计划。
刚穿来就分家,家底太薄,又是秋收又是盖房子的,时间赶,所以会累一些,他们得好好计划。
要安排好每一天时间,更要计划好每一文钱怎么花。
俩人算账算的晚上都有点睡不着。
他们太穷了,底子太薄了。
人家有点家底的,攒几年盖间房子,攒几年买头牛或者驴,还能每年抓两头猪崽养着。
他们家可好,有钱的时候裴端把钱花在奉承老丈人以及以文会友上,也不买牲口,家里养头猪裴端还清高得嫌弃臭。
娘的,咋不臭死你。
沈宁:“比起盖房子,花钱雇人收庄稼反而是最省钱的。”
二十文多文就能帮一天工啊,一块青砖都四五文了。
裴长青:“既然咱要教别人磨豆腐也得炒作一下,让尽可能多的人想学。”
沈宁:“对,深挖受众,把不舍得换豆腐的人刺激出来。”
如果不多花豆子,他们是愿意吃的,如果自己会做,他们更乐意做来吃。
毕竟一斤豆子可以出三到三斤半豆腐,还有出一斤多豆渣呢。
做豆腐吃比单纯焖豆饭要出数。
让他们知道这个,保管嗷嗷要学。
裴长青:“明儿一早我跟大伯他们说说,让他们带带节奏。”
沈宁在他热乎乎的怀里翻个身,“明早我和娘多磨几斤豆子,做一大锅豆腐,以不亏本的比例让村里人来换。”
也弄些豆浆和豆花儿让俩崽儿去试试。
小鹤年一个劲儿地跟她讲要去路边试试。
能赚几文是几文,毕竟21文就能请人干一天农活呢。
裴长青搂住她,“媳妇儿你干嘛总背着我睡。”
沈宁:“你身上热乎,我后背怕冷。”
裴长青就抱住她,把胸膛上的热量源源不断地传给她。
另外三家比他们更激动。
男人回家一说沈宁要教他们做豆腐,女人们都激动得不行。
裴大伯家,张氏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喜,“爹,真的?”
裴大伯:“二郎和他媳妇儿当咱大家伙儿的面说,当然不假。”
张氏笑得合不拢嘴,“娘,二郎媳妇儿真是个大方的,昨晚我那样说还不好意思呢,人家今儿就说要教咱们。”
她立刻就开始盘算磨豆腐赚钱。
在她看来,赚一文也是赚。
裴大柱适时泼了一盆冷水,把裴长青和沈宁那套话说一遍,让她不要想太好,做豆腐只能赚辛苦钱,不会让人发大财,甭想得太好,到时候发不了财又埋怨人家。
张氏热情不减,“我才不会埋怨呢,我感激二郎媳妇儿。辛苦钱也是钱,就怕累死累活赚不到钱呢。”
赵氏却不信,“忽悠你们给他干活儿的吧?”
裴大柱不爱和弟媳妇拌嘴,假装没听见。
裴二柱:“不的,二郎还让大哥帮忙收稻子了,一天21文。”
张氏更欢喜了,“真的?二郎和他媳妇儿真不错,敞亮,以前真看不出啊。”
赵氏急了,“咋不让你去?”
公婆说过,这种出去做活儿的钱七成给家里,三成可以自己攒着。
裴二柱:“那我不得在家秋收嘛?”
赵氏觉得公爹偏心,却不想她男人个子矮一些,人家喜欢要个高力气大的干活儿。
她一撇嘴,心里骂肯定是沈宁没憋好屁,故意使坏呢。
裴二柱一看媳妇儿挂脸子就知道她心里骂人,赶紧给她推一边儿去。
见她这样,裴二柱几个暂时也没把沈宁要教全村人点豆腐的事儿说出来,裴大伯和裴大柱也是晚上睡觉时候和自己媳妇儿说。
张氏:“那……都会了,我这不是没法卖豆腐了?”
裴大柱:“本来教会三叔四叔家,咱也不能自己卖豆腐。我看你不如学会了回头教你娘家,也算给个人情。”
张氏:“教了我娘家,我嫂子赚钱也不会给我一个铜板,我还不乐意呢。咱不如到时候跟三叔四叔他们说好,一家往一个方向去卖?一天推出去一锅,咋也能赚几个铜板吧?我也不贪心,一天能赚十个就顶好。”
十个铜板咋了,不要瞧不起十个铜板。
那是一斤多细面呢。
再说了,一文钱那也是钱!
三叔四叔家听说沈宁要教他们点豆腐,自然也是非常激动。
哪怕不做豆腐生意,就是跟亲戚吹牛显摆也是非常了不起的事儿啊。
回头那些瞧不起自己的亲戚,都得追着求着让自己教他们点豆腐呢。
更何况回去教兄弟,嫂子弟妹的都得高看她们一眼。
最后她们不约而同得出一个结论:“二郎两口子这一分家真是大不一样了,能干又大方,以后这日子啊指定差不了。”
如果他们有点文化,会说两口子脱胎换骨了。
第二日各家女人早早催着男人和儿子们去给裴长青帮忙,“这会儿地里都是露水,也没法儿下地收庄稼,先去帮他们夯夯地挑挑土,一会儿回来吃饭,断了露水正好下地。”
他们过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裴长青也起来干活儿了。
他腿还不是很利索,不能用铁锨,一直都是用大镢头刨地的。
见他们过来,他就知道自己和阿宁的计划奏效。
利益动人心。
纯粹靠互换人情,他们不会这么积极的。
男人们一边刨地也不耽误说话,裴长青就把带节奏的事儿安排给他们。
你会做豆腐,你亲戚朋友的不得高看你啊?不得羡慕你呀?
你说可以教他们,他们指定愿意拿点土坯杂木什么的来换。
他和沈宁商量自家单做两天,他们负责带节奏,等村里人感兴趣以后就教给大伯他们三家。
当然不是全部教,而是交给几个婶娘,由她们把控教给哪个儿媳妇。
而且她不会把调卤水的方子给她们,而是把自家攒的现成的分给她们,再教她们留卤水,教给娘家亲戚什么的也这样送卤水。
回头三家做了豆腐可以带给亲戚宣传,愿意学的就拿东西来换。
这样家里需要的石头、土坯砖、杂木头、麦草就凑差不多,自家再买些大木头、青砖,盖房子的材料就能备齐。
只要垫高夯实地基,材料备足,盖房子并不费多少时间。
关键要告诉他们做豆腐的优势,一斤豆子出三斤多豆腐,还有一斤多豆渣,这都是可以吃的。
如此做豆腐就比单纯焖豆饭好吃,且量大管饱。
听完这个男人们都惊呆了。
裴大伯当场惊呼出声,“一斤豆子出三斤多豆腐,还有一斤多豆渣?这……这、这啥粮食也没见过越做越多的啊。”
小麦粉发馒头,一斤面粉加一斤水顶多了,这做豆腐还能这样!
裴三叔和裴四叔也惊讶得了不得,纷纷说好家伙,“那豆腐坊都赚多少钱啊。”
一斤豆子三文多,出三斤多豆腐,还有豆渣。
他娘的,真黑心啊。
得亏他们没买过,以后自家会做豆腐了,天天做天天吃。
就不买柳家豆腐坊的,哼!
裴大柱:“咱这样想,别人也这样想,所以这豆腐在乡下真赚不到什么钱。”
怪不得柳家不在乡下卖呢,人家早就知道泥腿子吃不起。
裴四叔:“咱不稀罕买,咱自己做!”
裴三叔:“这倒是,咱就算不做买卖,就自己吃都赚大发了。”
像张氏那样知道发不了财还想卖豆腐的是少数,毕竟做生意可没说嘴那么容易。
有些大男人出门张不开嘴,你让他吆喝卖豆腐就跟让他当众耍猴儿差不多,人家要是看他一眼,他感觉被鞋底抽一样臊得慌。
大部分还是想自家改善伙食、省粮食,顺便跟亲朋好友显摆。
这年头大家都没什么见识,对有见识的人那都是捧着的。
族老为什么受人尊重,除了年纪大辈分高,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活得久见识多,能给小辈带来指导。
否则后来全民普及教育了,为什么族老反而变成老腐朽,不被年轻人待见?
说到底就是见识问题。
天还没亮透沈宁和裴母也起来磨豆浆了。
昨晚泡了一盆豆子。
之前吴家给的两石半豆子,自家吃不完,这段时间正好磨豆腐。
俩崽儿白天帮忙干活儿也累,这会儿睡得沉,沈宁和裴母就放轻动作,让他们多睡会儿。
今儿做的量多,磨盘小,豆浆就要磨半天。
沈宁和裴母换着磨豆浆,也累得肩膀酸疼,很快俩崽儿也起来,自己穿衣洗漱然后跑来帮忙。
俩崽儿也帮忙磨豆浆。
今儿满满一大锅豆浆。
小鹤年满眼期待地看着沈宁,“娘?”
沈宁笑起来,“这两天过路的行人有点多,兴许真能多卖几文钱呢,给你们试试。”
虽然他们不清楚,但是看路上往来行人的数量多起来也能猜测镇上或者哪里可能有什么活动。
这种活动会短时间内集中大量人口,是卖小吃的好时机,当然是他们本地人的机会,像她这种乡下外地的,挑着担子赶大老远去凑热闹,比当地人交双倍的税,还要和那么多小商贩竞争,没有任何优势。
毕竟食材有限,她也没有金手指,做不出独一无二的吃食,人家不是非她不可。
只能羡慕一下城里人。
要满足小鹤年摆摊儿的机会,沈宁先盛出一瓦罐豆浆。
撇掉浮沫点豆腐,过会儿又盛出一瓦盆豆腐脑。
剩下的直接点豆腐。
为了出数,今儿没做豆干。
豆干压得更加结实,如果没有卤料,吃起来还不如豆腐口感好。
香料太贵,她也舍不得做,就怕豆干卖不出香料的钱。
等男人们干完活儿回家的时候,豆腐也压制成型了。
沈宁每家切了多半斤给他们带回去。
没有那么多容器,就用洗净的槲叶包着。
槲树是多年生灌木,主干容易弯曲不能成材,生长速度还慢,农户不爱栽种,一般都在野外恣意生长,大家砍来当柴火。
不过它的叶子很大,像荷叶,洗净晾干可以包食物,还有人喜欢用它包粽子。
小鹤年和小珍珠采了不少回来,现在包豆腐刚好。
裴大伯几个连连推辞,“不用天天给俺们,你端出去跟村里人换豆子。”
知道一斤豆子出三斤多豆腐以后,他觉得六两豆子换一斤豆腐他就很乐意换,七两……也行,再多就得考虑考虑了。
六两的话他愿意隔天换一次,七两就三天换,八两就是半斤,那他都得多隔两天才会换呢。
即便外人不知道一斤豆子出几斤豆腐,但是吃过以后也有感觉。
六两他们觉得实惠,七零凑合,八两就会觉得贵了。
乡下人就是这样,一把豆子都要计较的,要不养活一家子。
沈宁笑道:“还有呢,大伯你们回去跟村里人招呼一声,有愿意吃豆腐的就拿这么一碗豆子换一块豆腐。”
沈宁拿出一个豁口茶碗,是吴秀娥嫌破丢给二房的。
沈宁给的比例就是六两出头的豆子换一斤豆腐。
这样换豆腐的人不觉得亏,她也不亏,当然也没多少赚头。
这个重量是裴长青掂量出来的。
大差不差,反正庄户人也不讲究重量,一般都是看体积。
一茶碗黄豆能换巴掌大的豆腐厚块,他们自然乐意的。
不爱要豆腐的,还可以换豆腐脑。
豆腐脑就更便宜,一茶碗黄豆可以换一大碗豆花,还加上料汁儿。
她还得强调数量有限,想换的速来。
裴大伯等人答应着,看看沈宁给自家的豆腐,顿觉赚了便宜。
有心里舒坦的,有不好意思的,觉得二郎才分家,这么吃亏可不行。
裴大伯想的是傍晚得多干一会儿才行。
拿回家张氏想的是这么换沈宁肯定不赚钱,那她出去卖得用大点的茶碗。
如此想想,做豆腐就是赚辛苦钱啊。
等裴大伯他们离开,也到了吃早饭的时间。
小鹤年跃跃欲试,“娘,我们去路边卖豆浆吧。”
早上赶远路的这会儿正好饿了。
沈宁:“试试也行,让你们爹给准备一下行头。”
今儿天气清朗,风也不大,但是秋天容易起妖风,冷不丁一阵风刮过来。
她和裴长青抱几根棍子过去插在泥土里,再抱几捆晒干的香蒲芦苇靠在那里给孩子们挡风。
既能避免他们被风直接吹到,也防止吃食落灰。
裴母也和俩崽儿把豆浆和豆花分装开,用瓦罐拎豆浆,用一个小号瓦盆装豆花过来,豆花里本身有水分,另外装一大碗煮开配好的酱汁,再装一笑笸箩切好的葱花。
路口那边正好有块大石头,把盆盆罐罐的放在大石头上。
盆盆罐罐上盖着盖垫、包袱、小笸箩等物件,尽可能注意卫生。
另外碗筷木勺也都捧来几个。
客人吃喝以后可以送回家清洗,再拿干净的过来。
裴长青和沈宁帮着摆弄完就先回家了,裴大柱今儿就要去给他们割稻子,他家有木板车,割完直接用木板车拉回来,两人得把家里院子再收拾一下专门用来晒稻子。
家里就那么两张苇席,还有两张麻绳钉的秫秸箔,放在地上用来托着粮食晾晒,不至于掉在泥土里弄脏。
不过已经都晒上谷子了,没有多余的晒稻子。
稻子就只能先放地上,回头直接在打谷桶里敲打脱粒了。
因为是自家人,也都了解彼此的性情,裴长青也没说让人去看,裴大柱也不需要主让人监督。
他们是绝对不会偷二郎家粮食的,
那不是人干事儿,想都不会想。
裴母也没陪着俩孩子,她得回家磨小米浆子,发酵着继续做小米饼。
他们都尝着小米饼比小米干饭好吃还省粮食,毕竟加了那么多水呢。
她还想继续改善豆渣的口味,争取做得更好吃点,反正不能浪费。
要是孩子们不爱吃,她和老头子吃呗。
比起饿肚子,这都是好东西。
裴父把打谷桶给扛过来,被裴母拉着吃了一碗豆腐脑就小豆腐。
他一个劲儿地说不吃,在家里吃过了。
裴母悄悄问他,“大儿媳是不是天天不给你吃饱?”
裴父:“胡说啥呢,现在秋收呢。”
不给他吃饱,咋干活儿?
顶多就是吃得差呗。
他不想吃,裴母说沈宁几个不爱吃豆渣,吃不完就白瞎了,裴父就呼噜呼噜吃了一大碗豆角小豆腐。
昨晚上他摸黑儿回家,关了院门进屋结果被坐在桌前的大儿媳吓一跳。
她也不点灯,就那么悄木声地坐在那里。
他平时没事不会和儿媳妇闲聊,但是寻思儿媳妇坐那里可能有话说,就随口问一句“咋回事”。
大儿媳就摔摔打打地站起来,抱怨他都分家了,咋还给老二家干活儿?
虽然没敢骂他,却话里话外都在说吃大房的饭给二房干活儿啥的。
大儿子在东间没动静,大孙子在东厢没动静。
他也不好和儿媳妇说太多,就只说了一句,“我没给二郎干活儿,是你娘叫我去吃饭,我顺便给挑了担谷子。二郎花钱让大柱给收稻子,用不上我的。”
吴秀娥一听裴二郎花钱请人收稻子,瞬间就不好了。
虽然分家的时候沈宁就再三强调过花钱请人秋收,可这都是花的她的钱!
她怎么不炸毛,不心疼?
她到现在晚上想起来还心疼,辗转反侧呢。
裴父也没多理她,公爹和儿媳妇有啥好说的?要是不满意让大儿来说他好了。
不过裴父也了解大儿子,往常都是一个眼神或者一声哼哼,老父亲和二弟就给他办了,都是家里人懂事主动给他解决问题,从来不用他说出口。
他不高兴爹给二弟帮忙,但是不会说,只会甩脸色。
在大儿子心里,爹就该懂事,主动为他考虑。
看不出他生气了吗?
裴父就会种地,并不擅长哄人,天不亮起来随便填吧两口剩豆子就出门干活儿,晌午再回家填吧两口,晚上天黑回家再填吧两口就睡觉。
根本没多少时间闲聊。
裴父急着去收那两亩稻子,先走了。
沈宁和裴长青正晾晒谷子呢,就见高里正背着手步履从容地过来了。
虽然裴家没院儿,但人家晒了粮食,堆了柴火,所以也等于有院儿,来人就得从大门位置入内。
两人起身打招呼。
高里正笑道:“我听人说你们家做豆腐啦?我来换点。”
裴长青笑道:“里正伯说什么外道话,想吃说一声我给您送去。”
虽然都是客套话,可高里正听得舒坦,村里人可没几个这么会说话的。
夫妻俩引着高里正进了堂屋,请他落座。
高里正坐下,却又左右看看,观察一下裴二郎家搬过来以后生活如何。
虽然没有什么家什儿,但是屋里拾掇得干净整齐。
嗯,是个过日子的。
他随口说起砖窑的事儿,让裴长青需要买砖的时候跟他讲,他可以同去帮忙说说价钱。
夫妻俩跟他致谢。
沈宁问他要不要先喝碗豆浆,还有豆花要不要来碗。
豆花和豆浆在锅里温着。
高里正:“哦,我尝尝。”
他们家没少喝豆浆,就是做不出豆花和豆腐来,他多方打探,从柳家一个子弟嘴里听说是用什么秘方材料点出来的,那材料是从外地高价采买的。
没有那材料,压根儿做不出来豆腐。
他心里疑惑沈宁哪里来的秘密材料。
难道是去镇上弄的?
要么就是她小姑子婆家给弄的?
毕竟宋家布庄也是镇上有名的铺子。
沈宁给他倒了半碗原味豆浆,就当喝水解渴,另外调了多半碗咸豆花。
高里正喝了一大口豆浆,点点头,“味儿正。”
豆浆其实都差不多,他家也这味儿,关键是水和豆子比例多少,熬浆子的时候火候咋样,有没有糊锅啥的。
他眼睛发亮地盯着豆花,说实话他在县城、镇上,吃了太多豆花,可就是琢磨不出来怎么做的。
豆浆还有豆腥气,豆花味道就很淡了,都是调料的味儿。
小媳妇儿这酱汁儿调的也不错,咸鲜可口。
他一口气吃完,连连点头,“我尝着比县里和镇上的手艺还好呢。”
沈宁可没当真,笑道:“里正伯太会夸人啦。”
趁着高里正吃豆花的时候,沈宁又跟他打听村里咋没几个养鹅的。
高里正:“咋,你要买大鹅?”
沈宁笑道:“这不是家里没院墙嘛,铁锅在院子里,每天往屋里拔锅也费劲,就寻思养两只大鹅看门。”
高里正忍不住笑了,这媳妇儿真有意思,人家都养狗看门,她养大鹅,
“要不要小狗崽?冬天我家大狗就能抱小狗,送你一只。”
沈宁觉得自家住在村头,靠着官道,的确需要一只狗。
小狗崽得养几个月才能看门,这段时间还是需要大鹅。
她和裴长青对视一眼,裴长青点头,她道:“里正伯,那感情好,到时候帮我们留一只,不过大鹅也需要,大鹅嗓门大,能吃草也能下水觅食,好养活。”
高里正:“是个有成算的。”
他家里养猪养鸡,自然也想过养鸭养鹅,最后没养但是也了解价格。
“要想看门那就得成鹅,刚要下蛋的那种一只也有个五斤,母鹅得两斗豆子,公鹅要多一升豆子。”
沈宁:“……”
嘎贵的!!!
沈宁又心疼钱箱子了。
裴长青一看沈宁的表情就知道媳妇儿心疼肉疼上了,他道:“要是不想孵小鹅咱要两只母鹅也行,一大一小。”
一只太孤单,两只可以作伴,一大一小能便宜一些,大的还能带小的。
到时候两只大鹅又看门又下蛋,一举两得。
沈宁瞬间开心了,“好,就这样,里正伯那可麻烦你啦。”
高里正也笑起来,心道这夫妻俩真有意思,明明老夫老妻的,瞅着咋跟新婚小夫妻似的?
同时又惊讶好奇,过去裴二郎对媳妇儿没啥好脸色,都说他瞧不上外地来的便宜小媳妇儿,现在瞅着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瞅瞅他那双眼,只要不和他说话,就一直黏在媳妇儿身上。
那个黏糊啊,说是新婚小夫妻蜜里调油都不为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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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路边摊儿 炒起来
沈宁对公鹅比母鹅贵也有些不解,便跟里正请教。
高里正笑道:“这公鹅多了没用,基本早早杀了吃肉,可你要是抓小鹅来养,母鹅下蛋,还想要两只公鹅配种,那卖家就会贵点。”
沈宁点头,明白,还是供求关系决定的。
公鹅留存数量少,卖价肯定贵一些。
虽然贵,可鹅生命力顽强,不像小鸡那么容易死。
他们就决定要两只母鹅,一大一小。
高里正:“那这么着,我给你们买一只六个月开始下蛋的成鹅,再买一只小鹅,小鹅只需要半斗。养鹅其实不亏的,回头养大了一只八/九斤也有个两百文呢,若是多养个一年半载的,就能卖上三百来文,老鹅肥更值钱。”
见他如此说,沈宁就好奇地问了之前和裴长青都没想明白的问题。
为什么村里人养鸭养鹅的少,里正家养那么多鸡,怎么不养鸭子和鹅呢?
高里正哈哈笑起来,“你们小两口脑子活泛,会琢磨,别人就没想过这个问题。是这么的,你娘家是桃源县吧?你们那里有大片大片的湖泊子,水多,鸭子大鹅都是成群成群的,对吧?”
沈宁点头。
高里正:“那边养的多,鸭肉鹅肉,鸭蛋鹅蛋自然也就便宜了。不只卖自己县里,也往咱这边发,还走大运河往北去徐城、济城甚至到京城。他们的鸭蛋都做出名了,沙黄,好吃还便宜,咱们县各大酒楼也从那里进,咱们要是再养多了那根本没人收,顶多养两只自己吃吃罢了。”
他又吃了口豆花,“当然啦,你要是想买便宜的鸭蛋那也不能够的。”
沈宁和裴长青立刻明白了。
那些大客商把控着货源,优惠价给酒楼、大户人家供货,普通人想买自然还是市价。
高里正有个闺女嫁给县里霍家酒坊的庶子,能拿到便宜酒糟喂猪喂鸡,但肉蛋也是为了卖而不是自用,所以鸭肉蛋自然竞争不过人家,那也就不必养了。
高里正家都不养鸭子不要鸭蛋,村里人养了没地儿卖,去镇上还被压价儿,也就不张罗。
沈宁心下了然,那他们也不能养多,养两只看门下蛋就行。
她由衷赞道:“咱只会看皮毛,里正伯却是看到问题的根子。”
高里正很受用,他感觉自己的本事被人看到了。
平时他在家里给儿子们分析赚钱的门道,他们不以为然,殊不知他就靠这个本领保住家业扩大规模,给家里盖起一排砖瓦房呢。
他可以不赚大钱,但是不会亏钱,他很为自己这个本事骄傲。
夫妻俩显然懂他这个本领,挠到他的痒痒处,让他很有成就感。
聊了一会儿,他也吃完豆花,又要豆腐。
他看今儿豆腐比昨儿送去的卖相更好,显然是做熟练了,心里也越发高看夫妻俩。
他要两斤,让帮忙切成四块。
裴长青把刀用清水洗过切好豆腐,又从沈宁手里接过槲叶和浸泡的野麻皮,利索地包起来打结,递给高里正。
高里正瞅着裴长青干脆利索的刀功,还有那一手漂亮的打结功夫,感觉都是享受。
人家豆腐坊的箱子都是大小相等的格子,一个格子是一斤,他们是一大块。
裴二郎就那么唰唰切完了。
啧啧,都不用称的?
沈宁看出他的疑惑,笑道:“二哥手上能掂重量,一斤半斤的基本没差。”
他肯定多给点,绝对不会少给。
高里正并不知道大儿媳卖面粉缺斤少两的事儿,他不住地夸夫妻俩能干,好话不要钱地说。
他从袖袋里摸出十一个钱,两斤豆腐六文钱,一碗豆浆二文,一碗豆腐脑三文,这都是外面镇上的价格。
沈宁忙道:“里正伯,不要给钱了,回头送碗黄豆就行。”
高里正笑道:“你们要用黄豆,只管去我家里说,今儿我就当去镇上溜达一下。”
两人送里正出去。
到了院门口位置,裴长青笑道:“里正伯,您要是有兴趣学做豆腐,得空来看看,不用花钱。”
高里正脚下一踉跄,刚才营造出来的悠闲田舍翁人设差点崩了,眼珠子一瞪,“你们要白教我点豆腐?”
裴长青点头,“我媳妇儿说不当什么,要教给大家伙儿。”
高里正:大家伙儿?
他以为夫妻俩想讨好自己,结果要教给大家伙儿?
你们这么……大方的?
是不是傻啊?
沈宁就把修整地基缺劳力,还缺土坯砖、椽子的事儿说了,笑道:“众人拾柴火焰高嘛,我教他们做豆腐,他们帮忙做工。过两天我打算先教本家大伯娘她们,里正伯不是外人过来一起看吧,您指定一看就会。”
这年代里正在村里的威望是很高的,他给背书比他们喊破嗓子都好使。
他们需要更多免费劳力,尽快把房子基础打起来。
这么大的院子,刨地、垫土、夯土,都不是自家能承受的。
裴长青的专业又让他不肯对付,盖房子的青砖可以换土坯砖,但是看不见的部分坚决不肯对付。
因为这关系着排水、是否倒灌问题。
高里正夸夫妻俩聪明的话他自己都说腻歪了。
这豆腐方子,他舍不得花大价钱买,别人肯定更舍不得,也没钱买。
他们靠自己卖豆腐攒钱,猴年马月也盖不起砖瓦房,甚至土坯房子一时半会也盖不起来。
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想出解决办法。
用豆腐方子换,这样三个月保管能把房子盖起来。
啧啧。
这裴二郎以前看着有点愣,现在咋这么聪明?
说他胸有丘壑都不为过。
乡下人谁有这眼光和成算?即便那些瓦匠师傅都够呛。
谁家不是凑够了材料找上帮手嘁哩喀喳就开干?
盖完发现地基塌陷、屋内地面比外面矮什么的,那都是常有的事儿。
只有专业的工匠才会考虑这些风水问题。
这裴二郎真是被耽误了啊,要是打小读书,保不齐已经是秀才了呢。
他们村还没有秀才呢。
夫妻俩如此聪明,他们的儿女指定青出于蓝。
尤其小鹤年,要是培养一下指定有出息。
他有个年纪相仿的孙女,嘿嘿。
他心头一热,笑道:“放心吧,我指定帮你们说说。你们盖房子要是缺钱,我可以借二十两银,不要利息。”
要是定个娃娃亲都不用还。
裴长青没一口拒绝,“有需要指定跟里正伯开口。”
高里正左右看看,“怎的没看见俩孩子?”
沈宁指了指东南边:“那边儿树下摆摊儿呢。”
高里正感慨,“你们夫妻俩脑子是真活泛。”
即便他也没想过去路边摆摊儿。
沈宁笑道:“是阿年提议的,他说蚊子腿儿也是肉,多赚两文帮家里秋收。”
高里正原本以为夫妻俩让孩子去路边卖吃食,没想到竟然是孩子自己要去的。
他的眼光真是一如既往的好!
这孩子,这孩子,真是太优秀了!
自己咋没这么好的孩子呢?
想到自家那几个皮猴子,他顿觉头疼,都不想给他们吃豆腐了。
他也不急着回家,笑道:“那我去溜达溜达。”
裴二郎和沈宁也不多管,继续收拾东西。
没一会儿又有俩妇女结伴而来,是裴三叔四叔那边的邻居。
一个嗓门洪亮的妇女喊道:“二郎媳妇儿,你家做豆腐呀,俺们也来换块回去吃吃。”
六两豆子换斤豆腐,划算啊!
一斤有两个六两还余着四两呢,这差不多三之一了。
沈宁笑着称呼婶子、嫂子的,“好的呀,进来看看吧。”
她们都要豆腐,觉得豆花不管饱,不如豆腐实在。
一茶碗黄豆换巴掌大一方豆腐,回去切切加白菜能炖一小盆,她们觉得划算。
临走的时候她们笑道:“还是你厚道,豆腐换的便宜,明儿还做不?做的话我还来换。”
沈宁便说还做的,“婶子,以后你们就知道我家这豆腐不赚你们豆子,就是给大家伙儿带带的。”
俩妇女笑着说的确便宜。
要不她们可舍不得换呢。
因为沈宁换的便宜,十来斤豆腐没多久就被妇女们换光了。
有个婶子半开玩笑道:“要是我也会做豆腐,我保管天天做,顿顿吃,这豆腐可比豆饭好吃,听说一斤出三几斤多?还有豆渣?那肯定更管饱呗。”
沈宁笑着肯定她的说法。
妇女们的眼神就更热切了,要是她们会做豆腐就好了!
沈宁越发有信心。
后面来的十来个妇女没换到豆腐,有的换了豆花,有的笑着说这么抢手明儿要早点来换。
也有人眼气自己来晚了,没占着便宜。
实际眼气的人原本也不是很想换,听说以后就很好奇,寻思裴家泼妇做豆腐、换豆腐了?
咋那么不信呢?
等看别人用很少豆子就能换那么大一块豆腐,非常划算,她们就忍不住了。
原本想先看看不一定换,现在没了她们就不舒服。
不管什么东西一旦有人抢,她没抢到就不平衡。
这便宜不赚就是吃亏啊!
一个两腮瘦得有些凹陷,嘴巴凸出的婆娘左顾右盼的,不说豆腐却说房子,“这房子住得不舒服吧,没个院子,屋子还漏风,晚上肯定冻人。”
沈宁:“那总比让俺们睡地窨子好呀。”
这是二蔫巴媳妇儿,平时好嚼舌头打听八卦,喜欢暗搓搓讲人是非。
她日常没少嚼咕沈宁是泼妇,沈宁分家她也没少讲咕蠢,毁了男人啥的。
原本她把谭家的房子当成自家的,后来被赶出去,现在看沈宁两口子搬过来,她就有一种房子被抢的恨意。
她撇嘴,拉着毛蛋儿娘赶紧走,边走小声嘟囔,“我和你说,这里风水不好,我站一站就不舒服。”
毛蛋儿娘怕沈宁生气,忙让她别乱说。
沈宁压根儿没听见,她正和另外一个想换豆腐的黑壮妇女说明儿再来呢。
“二郎媳妇儿,你有这手艺可真是了不起,要发财了。”
黑壮妇女不无羡慕道。
沈宁笑道:“发什么财啊,做豆腐就是赚辛苦钱,回头谁想学只管来。”
黑壮妇女愕然地看着她,“二郎媳妇,你没开玩笑吧?”
沈宁笑道:“嫂子,大白天的我开什么玩笑啊。我们这不是要盖房子嘛,男人腿脚伤着还不利索,干不了重活儿,我们就寻思……”
她把那套话又说了一遍。
二蔫巴媳妇儿没走远,撇嘴跟毛蛋儿娘吐槽,“这人可真会算计,还想让村里人白给她干活儿,想屁吃呢。”
毛蛋儿娘小声道:“我约莫听见她要教咱们点豆腐?啊?是吧!是教我们做豆腐,我没听错吧!”
她一激动转身往回跑,“二郎媳妇,你刚才说要教大家伙儿点豆腐?”
沈宁笑道:“是呢,等我们地基打好能正式起屋子了就教。”
没让他们帮忙盖屋子。
裴长青信不过他们的手艺,只让他们帮忙做准备工作,不用什么技术含量。
“我、我们家盖厢房剩下一些土坯砖,能换不?”
沈宁:“可以呀,有两百块就可以。”
一块土坯砖差不多作价一文钱。
夏天热的时候土坯砖可能便宜点,现在凉快了,晒土坯不容易,那就会贵一些。
商品有淡旺季,这是没办法的事儿。
两百文学点豆腐不亏。
毛蛋儿娘一听立刻兴奋地往家疾走,“快当儿的,我要回去跟二嫂子说。”
平时不吃是舍不得花钱买,这有不要钱的豆腐,谁不想吃呀?
另外几个妇女也赶紧回去传播好消息了。
裴长青望着几个妇女兴奋奔走的背影,朝沈宁笑,他媳妇儿咋那么可爱呢。
她不直接告诉买豆腐的人这项交易,而是告诉买不着的人。
买不着的人心里正憋着一股儿不爽的劲儿呢,猛然听可以免费学做豆腐,瞬间就激动,肯定大肆宣扬。
“三婶儿,做饭呢?我和你说个事儿啊,你知道裴童生分家了不?啊,知道啊?你知道他弟和他弟媳妇儿会做豆腐不?啊,不知道啊,哈哈,正好,我和你说,快去报名吧,二郎媳妇说可以帮工换学做豆腐,给土坯砖什么的野性。”
“四嫂子啊,在家呢,我和你说,裴二郎媳妇儿……”
一时间裴庄人头攒动,都在互相传播这个大消息。
还有离娘家近的,也急火火地跑去通知。
自然也有那不信的。
“你们别被她忽悠了,她自来就泼,肯定耍弄你们白给她干活儿呢。”
“对呀,走,去问问她大嫂是不是真的。”
“问她大嫂有啥用,她们分家了,闹得不愉快,她大嫂指定说不出个好。”
“那咱去问里正,里正可不会帮她骗人吧?”
“走走,问里正去。”
、
东南路边大梧桐树下,小鹤年和小珍珠坐在一块石头上。
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块大石头,赶路的人累了看到石头就会习惯性坐下歇脚。
他跟小珍珠道:“咱们只盯着东边过来的那些背褡裢、背书箱、挑担子或者骑驴的,不盯骑马和扛着锄头的。”
小珍珠:“为么?”
小鹤年:“东边来的多半是远道儿,西边从龙庙镇过来就几里路,不需要吃喝。背书箱的一般是书生,书生体力差还有小钱钱。背褡裢挑担子的一般是货郎或者做小买卖的,也有点钱。骑驴的有钱又不着急,也有可能下来歇脚。骑马的赶马车的嗖过去了压根儿瞧不见咱们。扛锄头啥的都是附近干活儿的,一个铜板都舍不得。”
小珍珠瞪圆了眼睛,“还有这讲究呢?好!”
她立刻瞪大了眼睛瞅着东边儿。
这个季节来往下地干活儿的多,赶路的当然也不少,但是买停下喝豆浆吃豆花的少。
也有背褡裢挑担子的,可人家多半会自带干粮和水囊。
骑驴的过去一对像夫妻又不像的,不但不买,还指着他俩说小娃娃跟我们去镇上耍。
小珍珠立刻双手握拳,气沉丹田,“喊我爹揍你啊!”
那俩骑驴的就笑着走了。
这会儿东边又走来一个背褡裢的,手里拿着草帽不断扇风,看那风尘仆仆的样子,估计走了不少路。
小鹤年立刻往路中间站站,脆声问道:“这位伯伯,天干口渴,我们有刚煮熟的豆浆,喝一碗解渴管饱嘞。”
他不让小珍珠吆喝,因为小珍珠会冲着人家直接喊:“你喝不喝豆浆!”
那人走了好远的路,果真是又累又渴脚还酸,看有个大石头便过去顺势坐下歇歇脚,顺便问问豆浆怎么卖的。
小珍珠挥舞着勺子,“两大勺子才两文钱。”
那人寻思不贵,这么大的勺子也有一碗了,和县里差不多。
要是县里十文的吃食他觉得这里应该八文,但是一两文的东西一样价格也不会觉得贵。
他要了一碗。
先咕咚喝掉半碗,“啊,解渴!”
剩下半碗就慢慢喝,顺便和俩孩子聊聊,你俩叫什么,住哪里,爹娘呢?
小珍珠是有问必答,不说假话,小鹤年就不让她先说,而是抢着回答我家就住旁边呢,指指那边院落,一眼就看见。
那人笑了笑,“真是穷人孩子早当家,知道帮家里卖豆浆。”
小珍珠:“我家才不穷呢,我娘会做豆腐,会做豌豆糕,我爹要给我们盖大房子,我爹受伤了,我们赚点钱请人帮忙收庄稼呢。”
那人眼中闪过愕然,看你们穿着的寒酸样,不穷?
小珍珠瞪着大眼,“还有豆花,你吃不吃?豆花三文一碗,咸口的。”
那人摇摇头,“我喝豆浆就行,这就要去镇上了。”
还有几里路到镇上,他要投宿朋友家,管饭的,自己就没必要多花三文钱。
他起身刚走,高里正就来了。
俩孩子礼貌地问里正爷爷好。
高里正很好奇,“你俩赚到钱了?”
小珍珠得意道:“对呀,两文钱呢。”
高里正哈哈笑起来,“真不错!”
小鹤年又盯上了一个牵着骡子过来的路人。
这骡子背上驮了很高的货物,瞅着挺重的,骡子走得不快。
赶骡子的人走得也不快,也不大声吆喝牲口。
瞅着男人脚底板有点拖拉,肯定累了。
就算人家自己带了吃喝,邀请他们落座歇歇,顺便喝碗豆浆,就两文钱,他们一般都会乐意的。
小鹤年:“这位大伯,赶路疲累,天热口干的,坐下歇歇脚喝碗豆浆吧。现磨现煮的豆浆,解渴还管饱呢,另外还有豆花。”
那瘦高的汉子不经意地撩起眼皮瞅了路边几人一眼。
他虽然形容疲累胡子拉碴,可眼神却锋芒如刀,唬得高里正一个激灵。
小鹤年和小珍珠却没怕。
小珍珠是天生不怕外人,她只怕大伯娘骂她和奶,怕爹打娘。
小鹤年是有底气,我爹娘都是冥府走一圈的人,还怕个你?
汉子顿了顿,他身上有伤,走得确实累了。
他将一只麻袋从骡子背上扛下来,放在路边,让骡子也略歇口气,然后走到大石头上坐下,又扭头和高里正点点头,却也没多话,只问豆浆怎么卖。
小珍珠抢着道:“两文!”
汉子颔首,“来两碗。”
小珍珠笑起来,“好嘞。”
她让小鹤年掀开笸箩,挡着别落灰,自己利索地舀豆浆。
满满两大勺。
高里正还想帮她接一下,她笑道:“里正爷爷我可以的,不用帮忙。”
高里正笑了笑,他这是下意识的动作,以为人家和自家几个孩子似的会端洒。
小珍珠稳当地捧给汉子。
汉子微一点头,接过去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光,又把空碗递给小珍珠。
第二碗他喝得慢一点,喝干用手背擦擦手,从腰间掏出四文钱递给小鹤年。
小鹤年:“谢谢。”
汉子垂眸瞅他,又看了一眼小珍珠,觉得这俩孩子不像普通的农家孩子。
普通的农家孩子别说帮家里卖东西,见了陌生人都吓得直往角落里躲,根本不敢搭腔。
这个男人似乎是里正?
里正家的孩子?
这小子瞅着聪慧机灵,不该读书么?
里正家会让读书的孩子沿街叫卖?
沾染铜臭?
不过,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他把麻袋又扛回骡背,赶着骡子走了。
他一走,高里正这才松了口气,抚了抚胸口,他感觉得出这人身上有杀气。
那杀气到底哪里来的,他也不知道。
可别是江洋大盗吧?
本地大多平原,盗贼无处可遁,所以本县治安一向不错。
自己村周边更没发生什么凶杀案。
高里正觉得自己过于敏感了。
他的注意力被俩孩子吸引,开始问他们卖豆浆的事儿。
俩孩子一边回答他,一边还盯着路上。
可惜后面半天都没什么人来喝豆浆。
高里正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儿不对了,竟然看不得小鹤年眼里失望的眼神。
他道:“给我也来一碗。”
小珍珠刚要说好嘞,却被小鹤年拦住。
小鹤年:“里正爷爷,你拎着豆腐快回家吧,别捂坏了。”
高里正笑起来,这孩子。
他又给俩孩子讲要是遇到坏人就得快跑啥的。
他也没法给孩子们讲他的识人经验,毕竟很多都是直觉,是基于他的经历做出的判断。
孩子们没法复制。
又过了一会儿,他们又卖掉一碗豆花。
之后来了一个书生,背着带遮阳小棚子的书箱,他走得满脸通红,呼哧带喘,一屁股坐在石头上起不来的架势。
他说自己要去聚文书肆抄书,还问离龙庙镇多远。
听说还有六里以后他一脸绝望,果断拿钱咕咚灌了一大碗豆浆,又吃了一大碗豆花,一共五文钱。
吃完他又有些肉疼。
五文钱啊,是他娘给人浆洗缝补衣服半天的工钱。
明明再坚持一下到了龙庙镇聚文书肆就有免费的饭吃,可他还是没忍住花了钱。
看他肉疼的纠结模样,小鹤年也悄悄打量他,他虽然穿着书生的长衫,但是手肘下摆打了补丁,针线活儿瞅着挺好,补丁打在里面外面看不是很明显,显然这人条件儿很一般。
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退给他两文钱?
在小鹤年的心目中两文钱也是很大的钱,并没有只给人两文钱不好意思的感觉。
庄景林却一咬牙,放下碗擦擦嘴跟他们道谢,起身背上书箱拱手告辞。
他要去聚文书肆抄书,攒钱继续读书!
他不可以再让寡母为他操持太多!
看着他一副决绝的模样,小珍珠挠挠头,“他怎的了?”
小鹤年:“穷让他大脑短路吧。”
小珍珠咯咯笑起来。
高里正一直旁观,并没有插言,这会儿是越看越稀罕这俩孩子,尤其小鹤年。
自己咋没有这样的孙儿!
要是自己有这样的孙儿,绝对绝对倾全家之力供他读书。
绝对不让他吃苦受累。
之后好半天也没卖掉一碗,然后裴母过来叫他们回家吃小米煎饼了。
小珍珠一听嘶哈一声,“我要吃焦香脆脆的小米煎饼。”
说着跟里正爷爷道别。
高里正:“……”
我也想吃脆脆香香的小米煎饼。
他托着豆腐跟他们一路往北同行。
他道:“过几天桃源县有一个大的庆祝秋收的商会,不少商贩都会赶过去。”
裴母不好意思和外男尤其是里正这样的大人物说话,一直落后他和小鹤年两步,微微低着头,缩着肩膀,没搭腔。
小珍珠:“里正爷爷,我们去不了。”
小鹤年:“里正爷爷的意思是接下来几天会有不少商贩路过这里,可能是咱们的好机会。”
小珍珠眼睛瞬间亮了,“真的,那我们要每天来摆摊儿!”
她喜欢摆摊儿这个词儿,有一种我说了算,我排兵布阵的感觉。
她之前听人讲过穆桂英的故事,可崇拜穆桂英了呢。
到了路口,高里正到底是没好意思跟着去蹭小米煎饼,而是跟小鹤年道别。
甚至有那么点依依惜别的味道。
小鹤年都有点蒙,里正爷爷好奇怪。
到了家,小鹤年把钱拿出来放在桌上,小珍珠喊爹娘快来看。
裴母惊得不行,竟然有14文,她还以为俩孩子顶多卖两碗豆浆拉倒呢。
沈宁做出夸张的惊喜脸,“哇,你俩赚到现钱儿了!我卖一大锅豆腐也没见到一文现钱。你俩真是赚钱小能手。”
俩孩子对娘时不时冒出没听过的词儿已经习惯。
沈宁跑出去跟正在干活儿的裴长青显摆这个消息。
裴母则心酸得很。
她垂眼看看小珍珠和小鹤年,俩瘦瘦小小的孩子,不说比成业就是比宝珠也吃更多苦头。
成业从小一点活儿都没做过,宝珠即便是女孩子也什么都不用沾手。
小珍珠和小鹤年却不一样,打会走就能帮她递东西,晒粮食也能帮着撵鸡、捡里面的小石子,五岁上就能帮她烧火。
才这么点儿的孩子呀,就能帮家里挣钱了。
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顿时又心疼又心酸。
悄悄抹抹眼睛赶紧去端饭。
沈宁把裴长青拉回来,让他使劲夸俩崽儿,“崽儿能赚钱,还不占家里壮劳力,厉害吧?”
裴长青点头,真心实意道:“很厉害。”
他前世第一次去学校卖零食和文具都九岁了,比他们大。
对上俩崽儿期盼的眼神儿,他又加了一句,“你俩是很会卖东西。”
小珍珠高兴地围着小鹤年跑了一圈,小鹤年则笑得大眼弯弯。
裴母端来饭菜,他们围桌而坐。
小鹤年跟爹娘说桃源县什么商会的事儿,“里正爷说的,娘,这几天我们要天天去摆摊儿。”
小珍珠:“对,明天也卖小米煎饼!这个煎饼好吃!”
小鹤年颇为遗憾道:“要是咱们去商会那边卖,肯定生意好。”
沈宁安慰他,“也不一定的,那边儿当地商贩很多,竞争激烈。”
小珍珠对那个什么商会秋收会的很好奇,“要是来咱们家附近赶商会就好了,这样就可以挣钱咯。”
沈宁逗他们,“要是将来你们当县令,就在这里开个市场,让大家都来这里赶集。”
好嘛,他们又开始问什么是市场、赶集。
沈宁就把东西市之类的概念说给他们听,实际她说的是小时候农村赶大集的场面。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人山人海,五花八门。
那叫一个热闹。
俩孩子和裴母听得津津有味。
裴长青的视线则黏在了媳妇儿身上。
初见他觉得阿宁笑容灿烂,身上有一种吸引人的光芒。
婚后他觉得已经拥有了最美的她。
现在他觉得她比以往更美。
虽然日子清贫,活儿很累,可她却依然笑得温润灿烂。
仿佛有光,自内而外的流淌。
让他心神激荡,沉迷不已。
她怎么能这么好。
再看看俩孩子,嗯,他们也很好,古代娘也很好。
他也要努力,要给这么好的他们更好的未来。
【作者有话说】
存稿没了。
后面日更,写多少更多少啦。
第34章 不许教! 你算老几?
正吃饭的时候裴大柱来送第一车稻子。
一家子又跑过去帮忙把稻子卸下来,摊在院子里晾晒。
沈宁拿来三个小米煎饼给他垫吧一下。
裴大柱不肯要,“你嫂子给送了饭的。”
沈宁硬塞给他了。
裴大柱顶不好意思,说好了不管饭给21文的,要是管饭就20文了。
可看二郎媳妇儿这样就是白给他吃的。
以后还要教他们点豆腐。
他实在是不好意思。
原本还想晌午歇歇,算了,继续拉稻子过来。
上午下午割稻子,晌午傍晚往家拉。
一天半就能收拾完一亩地。
他转身拉车去地里了。
裴长青把裴父送来的打谷桶拖到院子里,清扫干净晾着。
他又拿了镰刀出来。
沈宁:“吃饭呢,干嘛去?”
裴长青:“再去割点香蒲,回来编个席子。”
打谷桶虽然够大,但是不够深,摔稻谷的时候谷粒容易飞溅出去。
地面没有硬化全是泥地,谷粒掉进去就捡不起来了。
他编个蒲苇席子把打谷桶围起来,尽可能防止谷粒飞溅。
沈宁又赶紧给他拿了两个小米煎饼。
农忙的时候经常顾不上吃饭,但是也不能饿着肚子以免得肠胃病。
裴母也拿了柴刀去帮忙。
她做饭的时候就边做边尝小豆腐,又吃了一个小米煎饼也饱了。
小珍珠见状也闲不住,叼着自己的小米煎饼就往外跑,“奶,我……”
沈宁:“珍珠,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再跑。”
要是说嘴里有东西不要跑,那孩子保不齐跑得更快,让她先咽下去,她反而会执行。
当然小珍珠也不是那么听话的,她把煎饼拿在手里跑,追上奶以后再边走边吃。
沈宁摇头,这小丫头。
小鹤年站在她旁边,叹口气,哎,真是不省心。
他俩也吃完了,沈宁就带着小鹤年收拾粮食。
把晒干的谷子堆到一边去,空地方晒稻子。
等他们扒拉完,裴长青和裴母也扛着一捆捆菖蒲回来。
河边长满了这东西,谁家用就去砍,砍了老的长新的,常年不断。
他们也不用晾晒,直接扔在地上开始编菖蒲席子。
沈宁也拿了小板凳过去帮忙。
用菖蒲编的席子就是临时对付一下,所以也不需要破篾子,直接一根根编起来。
裴母编这个手更巧,编得又快又密。
没一会儿他们编出三张碧绿的菖蒲席子。
裴长青把席子放在打谷桶里面,围上大半圈,拿起一小捆稻谷摔打试试,再调整一下角度,直到顺手不碍事为止。
“一会儿就给你们摔几斤焖大米饭吃。”
当然不是摔出来就能吃,还得用砻谷车把颖壳磨掉,然后再舂米把麸皮磨掉,这才是大米。
稻子不能用石磨和石碾子去壳,会压碎的,要用木制的砻谷车来磨。
裴母听见儿子要吃大米,又开始心疼,这小米饼、大豆腐就够好吃的了,还要吃大米饭呢?
沈宁小声道:“第一顿大米饭一定要配红烧肉,先摔出来过两天再焖,到时候我去镇上买两斤五花肉回来炖。”
大米饭配红烧肉?
裴母直接惊了。
二郎媳妇儿现在真是……不一般。
俩崽儿又激动了,小珍珠是馋的,“娘,红烧肉是啥味儿?宝珠姐姐说是甜的,是吗?油汪汪的抿到嘴里就化了,是不是?”
裴端给闺女带回来两块红烧肉,裴宝珠特意跑到小珍珠和小鹤年跟前吃,就想馋哭他俩。
他俩当时没哭,后来跟裴母睡觉的时候悄悄哭了。
裴母也跟着哭了一场。
想起来裴母就心酸。
原本还想劝二郎媳妇儿别那么铺张,免得让人眼红说闲话,回头再嫉妒使坏啥的。
可想起俩孩子七岁了还没吃过红烧肉,裴母就不想劝了。
吃吧。
分家了,二郎和媳妇儿高兴,俩孩子也快活。
那就再快活一点呗。
小鹤年却有点犹豫了,“娘,要不……还是先盖房子吧。”
现在家里处处要花钱,收庄稼要花钱请人,盖房子要花钱买材料,而且赚钱多不容易啊。
小珍珠是乐天派,虽然等好半天才赚了14文,还是没去本钱的,可她觉得赚钱就开心,一文都开心。
小鹤年却觉得不够,要是赚再多点就好了。
沈宁摸摸俩孩子的脑袋,笑道:“我们不只是活着还要好好生活,赚钱是为了在不饿肚子的情况下适当改善生活,享受生活。”
小珍珠:“对,娘,咱要享受红烧肉配大米饭!”
小鹤年扶额,好吧,他也想享受。
红烧肉啊,加糖焖的呀,那可是名副其实的又香又甜。
谁能不爱!
如此想着小鹤年又浑身来劲,“走,我们继续去摆摊儿。”
没卖掉的豆浆重新加热一下,一直在堂屋放着也不会坏,豆腐脑不需要加热,白天吃凉的也没关系。
他们又让裴母帮忙端上一笸箩小米煎饼。
争取天黑前再卖上一波。
裴母给他们送过去就回来搓小米。
现在没机械脱粒,很多人家都是当天吃当天搓的。
分家得的那点陈小米都做了煎饼,已经没了,得搓新小米吃。
下午沈宁和裴长青正摔稻谷呢,一群妇女得信儿跑来,七嘴八舌地要报名。
“二郎媳妇儿,里正说你家教人做豆腐换劳力和盖房子的材料啊?”
这个说家里有土坯砖,那个说愿意给拉土。
有的给杂木,也有说拿麦草加能做门窗的木板换的。
大部分人更愿意干活儿,尤其家里缺东西还有多余劳力的。
沈宁笑道:“当然行啊,我说说要换多少东西和多少活儿,你们看看划算不。”
人多的话每个人每天来干两个半时辰就行,差不多是五个小时。
早上干个时辰,傍晚再干个时辰,并不会耽误他们秋收。
换东西就是200文的价值。
沈宁和裴长青商量过,众筹的关键是人多基数大,个体提供的价值要尽量低一些,让他们能轻松承受。
最好本村的来干活儿,外村的用东西换。
只要土坯砖足够多,不买青砖也可以。
大家听了沈宁的条件,纷纷说合适。
“两百文学做豆腐,这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儿啊。”
“可不咋滴,二郎和媳妇儿真是大方啊。”
沈宁可不想立大方人设,免得有人回头还想占便宜,她笑道:“大娘婶子们,不是我大方,是你们大方。大家伙儿愿意帮衬我们盖房子,多谢啦。”
那些婆娘们有的日常小心眼儿,有的抠抠搜搜,这会儿被沈宁恭维大方都哈哈笑起来,心里很是受用。
“还是你吃亏。人家老柳家开豆腐坊可没想过教谁做豆腐。以后有活儿你只管喊俺们,俺们保管没二话。”
沈宁就道谢,让众人只管回去忙,有里正作证她指定会教的。
当然也有那些大聪明不想出物出力,就想占便宜,打算等别人学会了再跟别人学。
二蔫巴媳妇儿就是其中一个,她跟关系好的妇女嘀咕道:“毛蛋儿娘,你去学,学会了教我哈。就冲咱俩的关系,你也得教我。”
毛蛋儿娘看看她,“你没去报名?”
二蔫巴媳妇儿:“嗨,那不是傻吗,你都学了,我还学啥啊?叫我说那么多人报名就是傻,咱应该全村就一个人去报名,学完了全村都会。”
毛蛋儿娘不认识一样看着她,以前咋不知道她这么……
若是对方愿意承担一半的费用,毛蛋儿娘还会不好意思拒绝,寻思以后偷偷教教,就假装二蔫巴媳妇儿从外村学的。
可对方这么理直气壮让自己教,她就有些不舒服了。
她道:“人家二郎媳妇儿说了,得地基打好能盖屋子才会教,去的人不够,干不完活儿,人家不教的。”
而且二郎媳妇儿说了,裴庄的人必须得从她手里学,当然她们教别人她也不干涉,就是以后她有好东西就不教了。
二蔫巴媳妇儿撇嘴,“她心眼子咋那么坏呢?不想教就拉倒。这是想让全村人帮她家白盖房子呢。”
毛蛋儿娘抿嘴,“不呀,人家教咱做豆腐呢。谁家舍得随便把自己的手艺拿出来教人?柳家开了那么多年的豆腐坊,咱们也没吃上一块便宜豆腐不是?现在二郎媳妇儿诚心教咱,别说二百文,二吊钱都值当的。”
人家也没要钱,只是让帮忙干活儿,换不值钱的土坯砖。
二蔫巴见她替沈宁说话,心里很是不爽。
她跟毛蛋儿娘告辞,打算出去找看不惯沈宁的人聊聊,找找共同话题。
这一找就溜达到吴秀娥家门口了。
吴秀娥正踩着门槛子嚼芝麻生气呢。
自打分家以后她处处不顺。
家里没了银钱,她去娘家借没借着,还被大哥要裴二郎的药钱。
男人好不容易发了工钱,又要去县里应酬,还得买礼物走人情。
儿子长高了,还得做一件新外袍。
现在秋收,家里新粮还没入库,之前的存粮也不多了。
眼瞅着就要挨饿,公爹不好好收自家粮食还整天去给二房忙活。
她真是上不起火,生不起气!
烦心事真是一件接一件。
冷不丁又有人来问她“童生媳妇儿,你弟妹打哪儿学的做豆腐啊?你弟妹真的要教大家伙儿做豆腐?”
吴秀娥气得不行,我哪儿知道她打哪儿学的?
之前赵氏来跟她抱怨沈宁送馅儿饼不一人一个,她就气得够呛。
给你们家送六个,我们家她一个都没送呢!
改天赵氏又来抱怨沈宁显摆会做豆腐,还问她是不是童生堂哥教的。这不是说她男人是小偷儿,偷柳家洼的豆腐方子呢?
你个蠢货!
她当然要好好澄清一番,她男人不会做豆腐!
如果会做早就教她了。
再说了,即便他会做,他们家也不会开豆腐坊和柳家抢生意的,男人可在柳家学堂教书呢。
好说歹说赵氏信了,毕竟吴秀娥真的不像会教沈宁做豆腐的。
这顿气吴秀娥还没顺过来呢,结果赵氏又急三火四地跑来说“童生嫂子,沈氏要教大家伙儿做豆腐。”
吴秀娥当场就眼前一黑,好歹扶着门框子没晕过去。
泼妇啥时候学会的做豆腐?
做了豆腐也不给她这个大嫂送一份!
都不教她这个大嫂做豆腐,就要教外人?
真他娘的大显摆,和裴二郎一路货色!
一家子大显摆!大显摆!臭显摆!
她本来想看沈宁和裴二郎的笑话,看他们住谭家漏风的破屋子,看他们冬天冻得抖成抱窝鸡。
结果裴长青和沈宁这就要靠教人做豆腐盖新屋子了。
怎么能不气?
真是一顿气没生完,一顿气又排着队来了。
这不,二蔫巴媳妇儿来给她安排新一顿气了。
二蔫巴媳妇儿嘚吧嘚吧地把沈宁要换什么什么跟吴秀娥说得清清楚楚,“可不老少人换呢,我看照她这样新屋子自家一文钱不用出就盖起来了。”
这纯粹是她说气话,但是说人家坏话不就是这样么,尽可能抹杀人家的功劳,只提她自己的。
她说这话是为了发泄怨气,却正正好给吴秀娥添堵,给吴秀娥本来就气得憋屈的胸口堵得满满的,一丝风不透。
二蔫巴媳妇儿一边瞅着童生娘子头上的银簪子,一边眼馋对方嘴里嚼的香芝麻,继续道:“也不知道他们两口子怎么巴结上里正了,里正给他们打包票说她会做豆腐,也指定会跟人换,啧啧……”
“嘎嘣”,吴秀娥嚼到一块小砂子,差点蹦了牙,气得“呸呸”两声。
二蔫巴媳妇儿被她吐出来的芝麻渣滓溅到,慌忙往后退了退。
刚要再奉承吴秀娥两句,打眼瞅着裴父挑着一担子稻谷从胡同口过来,便赶紧转身走了。
裴父累得腰弯背驼,好不容易到家,赶紧把稻谷小心翼翼地卸在院子里。
放在家里晒晒,晚上能搓谷粒,还有些放在地里晒晒,回头拖着打谷桶去地里摔。
稻谷要交秋粮,得早点收拾出来。
吴秀娥拉着脸,“他爷,他爹说了让你只把粮食收回来就成,别把庄稼秸秆挑回来,弄得家里乱糟糟跟猪窝一样,不像样子。”
自打分家以后她也不叫爹了,直接叫他爷。
裴父一愣,下意识道:“不挑回来,家里烧啥?”
吴秀娥撇嘴,“他爹挣银钱呢,一个月将近二两银,啥柴火买不来用得着烧这点儿?”
说是这样说,可如果裴父真的把庄稼秸秆丢了不收回来,那她照样不干的。
裴父也拉了脸,闷哼一声,没再说话。
他不说话,吴秀娥也不痛快。
她用簪子剔着牙花子上的芝麻,“爹,咱可分家了,是你愿意跟着我们大房过的,你咋还身在曹营心在汉呢?你一天到晚儿地去给老二家干活儿,多偏心呐。”
裴父:“我没帮他干,是你娘叫我去白吃饭来着。”
吴秀娥更不爽了,咋滴,骂我不舍得给你吃饱呢?哪天不是给你一碗豆子?还不够你吃的?
在她眼里,给一个碗底那也是一碗,反正给出去就要往多里说的。
她不能直接说这个,就问打谷桶,“那个可分给咱家的,怎么不见了?”
裴父:“干活儿的家什儿就一份儿,分不开,都是谁用谁拿,等我摔稻谷就扛回来。老二家的水桶扁担可是我一直在用呢。”
吴秀娥竖眉瞪眼的,“那你还给他们挑水了呢。”
裴父想说我就给他们挑了两回,后面人家自己挑的。
可他又没力气分辩,也觉得没意思,他分辨了她还有更多话要说。
再者他现在干重体力活儿,一天到晚吃不饱,得亏在老二家吃了小豆腐和小米煎饼,否则早晕地里了。
老大媳妇儿不给他吃饱,他还得忙秋收,他还不能跟人说。
说出去那都是自己丢丑。
他头晕,就坐下歇歇。
吴秀娥越发不满。
本来麦收秋收以及播种的时候她也要帮忙的,不下地也得在家做饭,帮着晾晒粮食、脱粒等。
否则那么多粮食,还得急着交税粮,要是遇上连雨天更麻烦,家里不好她也好不了。
可分家给她分伤了。
她一直钻牛角尖想那二十吊钱几亩地,想那都是自己的,想公婆偏心二房,想这想那。
她性子就开始偏激扭曲。
加上她觉得公爹总去帮二房干活,又不能盯着他,就越发不满,寻思你帮老二干活儿,那我看家里的活儿没人干你还有功夫去帮老二的。
秋收下地你还那么空能帮老二干活儿,那你就把家里的也干着吧。
她去西厢把闺女的被褥抱出来晒晒,发现西厢太潮,闺女的被褥湿漉漉的。
她出来对坐在灶房门口喝豆子汤的裴父道:“爹,成业大了,也别让他住东厢了。”
裴父下意识要问不住东厢难道住西厢,随即意识到什么,瞪大了眼睛。
一阵风吹过来,刺得他眼珠子疼。
他低头揉眼睛,闷声道:“那就住我西屋,我住……”
“爹,宝珠还小,小姑娘身子骨弱,还是让她住东厢吧。”
东厢宽敞,干爽,西厢太小了,还晒不到光。
裴父重重地点头,“成呀。”
都是自己孩子,他愿意把最好的给孩子。
他喝了豆子汤还是饿,又想去锅里捞点豆子吃,结果清汤寡水的连豆子都没几粒。
“哎……”
他叹口气,放下木勺子。
吴秀娥晒完被子,又道:“爹,老二媳妇儿会点豆腐,你知道吧?”
裴父嗯了一声。
吴秀娥:“她给大伯他们三家送豆腐,咋不给咱家送?”
裴父没吭声,因为他吃了。
吴秀娥:“她要教满村人做豆腐,却没说教你这个爹我这个大嫂,可真是胳膊肘子往外拐,不分亲疏的东西。”
裴父原本不想和她搭腔,可她这样骂老二媳妇儿他就不乐意。
“老大家的,你弟妹这样做也是为了盖房子,他们总不能一直住人家透风漏雨的屋子。你们不帮衬就算了,不要说难听话。”
看他带气,吴秀娥倒是不敢继续骂,只摔摔打打地收拾东西去了。
她把闺女的被褥衣物等收拾出来,再让裴父把他的褥子、草垫子、衣物等搬到西厢去。
裴父自己收拾了,还拿笤帚把西屋边角打扫一遍,免得大孙女嫌埋汰。
裴宝珠听见娘和爷拌嘴,一直躲在东屋没露头,这会儿看爷爷佝偻着背又有些不忍心。
虽然她生气奶被二婶儿挑唆得只偏心二房不疼她了,可爷爷却一直疼她的。
等裴父要出门继续下地的时候她趁娘不注意追出去,往裴父手里塞了一个掺了细面的豆面饼子,“爷,给你吃。”
这是吴秀娥背着爷偷摸给她做的。
自打分家以后,只要爷下地,娘就做两样饭。
她觉得这样不好,二婶他们又不在,就她俩和爷爷,都是自己人,何必做两样饭?
可娘不许她说。
今儿爷没咋吃饭,锅里也没一把豆子,爷肯定吃不饱,还得下地干活儿,她就不忍心。
裴父一怔,差点没忍住,急忙道:“孙女,爷不饿,你吃。”
裴宝珠硬塞给他,“我吃了。”
说完就转身跑回家。
娘最近逼着她做针线,要学着给哥哥和爹缝衣裳了。
望着大孙女的身影,再看看手里的饼子,裴父终归没忍住,豆大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他忙擦了一把眼泪,吸吸鼻子,赶紧下地去了。
裴端今儿爽歪歪的,有一种志得意满的感觉。
别看二弟分家占了他便宜,可自己是童生,和泥腿子终归云泥之别。
分家后他照样当先生,一年三十两银的赚着,而且因为分家受气心性沉淀,他于学问一道有更深的感悟,就觉得好像顿悟突破了什么瓶颈一般,进入了一个新阶段。
前儿好友从县城给他们发了帖子,邀请过去聚会。
昨儿他和赵先生一起去的,住了一宿。
这两日聚会,他们少不得还要以文会友,作诗写文,他自觉心境、意境、文才更上一层。
果然好友们纷纷抚掌称赞,夸他于学问大有进益。
甚至还有人夸他不但做学问有一手,教书育人也独树一帜。
当场就有一位谢家公子说要推荐叔父家的子弟去他任教的柳家洼学堂借读。
谢家啊,那是一门三进士的谢家,当朝左相的家人。
成阳县谢家虽然是旁支子弟,却也是他们县第一豪门乡绅之家。
谢家的聚文书院、聚文学馆、聚文书肆,那都是天下有名的。
更让他得意的是谢家在各地开着书院书肆学堂,却还让子弟来他的学堂读书,这是多么大的脸面,这是对他多么高的肯定!
他的同僚赵先生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呢。
扬眉吐气!
分家以后的郁闷都一扫而空!
他近来也很不爽,自打分家以后心情不好,家庭气氛也压抑,媳妇儿脾气变大,儿子也打蔫儿不爱读书。
他自己脾气也越发燥性,总觉得憋着一股子火儿。
现在,他有一种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感觉。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蝼蚁怎可比大雁!
夏虫不可语冰!
一到家他就想跟吴秀娥显摆,他一撩衣摆跨过门槛,进屋对歪在床上的吴秀娥笑道:“哈哈,怎的?我说什么来着?
我堂堂读书人会在乎那么十几两银子?
他们目光短浅,以为从我这里要二十两银子就占大便宜了,就没想过我这个人才是最大的财富?
就没想过我以后会赚更多的钱?”
吴秀娥原本歪在床上不痛快,想等裴端回来跟他说裴父的坏话,让裴端知道他爹帮二房干活儿,也让他知道沈宁竟然会做豆腐,还要教给全村人,却单单不教给自家。
她当然不屑于做豆腐,可是她可以教给大哥呀。
现在见男人如此得意开心,好像发了大财一样,她立刻翻身而起,问道:“怎的,发财了?”
裴端一甩衣摆,坐在床边凳子上,笑道:“那算什么?今儿这事儿不只能让我多赚银钱,还会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和好名声。”
吴秀娥越发着急,追着问怎么回事。
裴端就把谢家子弟要跟他读书的事儿说了,“说是一入学就送我五两银钱的束脩,以后每年单独给二两,逢年过节的节礼也是双份的。
哈哈,单他家就能一年给十多两的物事呢。
谢家这样,其他几家还能不有样学样?
回头陈家、霍家都要送孩子来我学里念书的。
一家一年多给五六两,那我一年就多二三十两的进项!哈哈,哈哈哈!”
他捋着还没养起来的胡子得意大笑。
吴秀娥也喜不自禁,“那可太好了,一年就赚双倍的,看不眼气死那些小人的。”
她把沈宁会做豆腐,两口子要教全村人做豆腐换劳力和盖房材料的事儿说了,自然也没忘记给裴父下绊子。
她气道:“过两年,咱们要翻盖砖瓦房,再不住这破屋子,气死他们!”
裴端原本兴奋得意的情绪仿佛要燃起来,突然就被吴秀娥浇了一碗凉水的感觉。
不那么明显,甚至因为原本火烧得旺,骤然加入量不多的凉水还激得火势更旺。
可那碗凉水却冰凉刺骨,非常霸道地往下钻。
分家了,他爹撇着大房的活儿不干,先给二房干!
分家了,那个泼妇弟妹突然就会做豆腐了,还要教全村人做!
先不说他爹偏心这事儿,单说泼妇会做豆腐,这事儿怎么那么诡异?
她跟谁学的?
做豆腐岂是那么简单的?
他在柳家洼教书,天天吃豆腐,却从来不知道豆腐怎么做。
她做豆腐,开豆腐坊,会不会得罪柳家?
柳家一来气,会不会迁怒他?
原本的春风得意一下子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愤怒。
不行!
他霍然起身,“不能让她开豆腐坊,不能让她教别人做豆腐。”
要是大家都会做豆腐,那岂不是要影响柳家生意?
柳家迁怒他是一方面,即便不迁怒,那影响柳家生意不是也影响他赚钱?
“走,去跟老二两口子说,让他们就此打住,别一天到晚的穷显摆!”
走了两步,他又道:“还有爹,让他好好跟老二说清楚。”
傍晚,落日红彤彤的挂在西天,胭脂色的晚霞锦缎一样铺满半边天空。
瑰丽耀眼。
正帮裴长青刨地的几个汉子不约而同地被吸引了,直起腰来擦擦脸上的汗水。
他们很多人家没有水稻,这会儿还没正式开始秋收,所以当天就跑来抢着干活儿了。
给人干活儿算时间,他们不但不好意思偷懒,连正常的歇息都不好意思,就怕人家说不卖力。
这会儿也是弯腰太久,听见裴长青说好美的夕阳他们才直起腰来看看的。
沈宁和裴母正帮着裴大柱卸车。
裴大柱是真能干,有给地主家干活儿的经验,他相当自觉,真是一点都不偷懒。
一天将近收了一亩稻子。
就在这时候裴端夫妻俩气冲冲地大步走来。
“老二,老二!”裴端声音很冲。
众人纷纷扭头看过去,“二郎的童生大哥来了,气呼呼的,咋回事?”
裴大柱瞅着气势汹汹的裴端两口子,心道:兄弟分家不离心,你可好,分家以后一个照面不打,也不关心你二弟住得咋样,过得好不好,现在你二弟要盖新房子了你跑来发脾气。
不过庄户人都敬畏读书人,即便再无赖凶狠的混子见到读书人也得规规矩矩的。
哪怕童生不是秀才,也比没下场过的读书人更高一等,他们连刚识字的读书人都不敢得罪,更何况童生呢?
所以裴大柱也没敢上前直接挡住裴端。
裴端向来目中无人惯了,看都不看大堂哥,直接往裴长青跟前走过去,“老二,你们不能教别人做豆腐!”
他向来颐指气使惯了,根本没有和弟弟商量的概念,开口就是命令。
裴长青冷笑,你当我真是你舔狗二弟呢?
不等裴长青说话,其他人纷纷不干了。
日常他们是非常尊重读书人的,尤其下场考过试的书生,可以说到了敬畏的地步,见面退避,更不敢吵吵。
可这一切不代表利益被侵犯也不吭声。
“裴童生,你几个意思呢?你们都分家了,你凭啥管二郎媳妇儿教我们做豆腐?”
裴端脸色阴沉,冷冷道:“我说不许就是不许!”
众人七嘴八舌的,“凭啥,二郎媳妇的手艺,人家自己说了算。”
原本就觉得学做豆腐赚便宜,第一天就抢着来干活儿的人们见状更急了。
还有没想好学不学的,寻思满村都学会了,即便他不学,回头大家都做豆腐,带他一份儿也行。
甚至寻思满村都学会了,回头他想学随便就能跟左邻右舍学,也没必要非得来干活儿。
现在看裴端不让沈宁教了,他们比报名的还上火。
裴端懒得和他们吵吵,掉价儿。
他一把拉住裴长青往旁边去,结果拉一下没拉动,再拉还没拉动。
裴端的脸就黑透了,“二郎!”
你要当着满村泥腿子的面儿下你大哥的脸吗?
【作者有话说】
吴秀娥:跟他们生不完的气!
裴端:都见不得我高兴!
————
【宝子们,咱还是恢复日更,早晨八点更哈。】
第35章 不涨价 裴·阴险狡诈·忍辱负重·心狠手辣·善于偷学·二郎
裴长青微微侧首,瞥了他一眼,抬手朝吵嚷的众人示意,“大家不要急,你们先干活儿,我说几句话。”
裴大柱、沈宁和裴母也赶紧过来。
裴长青表示没事儿,让他们不用管。
他大手铁钳子一般攒住裴端的手腕子,“走吧,那边儿说话。”
吴秀娥一双眼睛恨不得变成竖瞳,瞪着裴母和沈宁,你们俩!
沈宁没搭理她,只看着裴长青的方向。
裴母怕得浑身哆嗦,小声道:“老二媳妇?”
沈宁拍拍她的手臂,“娘,你别担心,你去南边看看孩子们摆摊儿咋样。”
裴母哪有心思摆摊儿啊,就怕大儿子不让教做豆腐,那老二家的房子可咋整?
沈宁示意她没事儿,让她只管去。
裴母心神不宁决定去找老头子,虽然老头子也管不住大儿子,可她也没有别人可找。
裴大柱却给另外一个汉子使眼色,让他去找里正。
有人会意,立刻叫嚷起来,“找里正,我才刚看到里正在村口了。”
“对,找里正,里正给俺们打包票二郎媳妇会做豆腐,愿意用豆腐手艺和俺们换的。”
说实话单纯沈宁说做豆腐换劳力和材料,十家二十家的也会来,但是不可能一下子发动全村。
庄户人最是小心谨慎,豆腐虽然好,可保险最重要。
尤其裴端的左邻右舍,原本就知道裴家事儿,对此有些不放心,特意找里正问过。
里正说行,他们才百分百放心呼呼啦啦过来报名的。
果然,看吧,还不等开始呢就出事儿了。
要是没有里正,那裴二郎不得听他大哥的?
现在有里正打包票,里正说能教就能教,别人说了不好使。
裴二郎说了都不好使,你别想再像以前那样管着你媳妇儿,你媳妇儿不听话你就打她了。
裴端家左邻右舍跑得最溜,要找里正主持公道。
生怕裴二郎听裴端的。
裴长青把裴端拉到一边儿,淡淡道:“分家了,各过各的,你有这个觉悟吧?”
裴端气得胡子抖动,“你难道不知道我在柳家洼教书吗?你不知道柳家开豆腐坊吗?你教别人做豆腐,你让我在柳家怎么立足?”
他是真的生气,老二竟然不主动为他考虑,还有爹娘,竟然不为他考虑不劝阻老二。
拿他当什么?
让他丢了差事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裴长青:“裴端,你满脑子只有你自己,是不是从来没考虑过别人?那你说说,我怎么盖房子,谭家的屋子腐朽了,住不了几个月,你真让我们睡地窝子呢?”
裴端气结:“我没这么想,是你们非要搬出来的。反正你不能教别人做豆腐。”
裴长青:“那是我媳妇儿的手艺,我说了不好使。”
“你是她男人,她就得听你的。”
裴长青:“不然呢?”
就挑唆弟弟揍媳妇儿?
裴长青浓眉挑了挑,眼神变得冷冽起来。
裴端被他吓得情不自禁后退一步。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眼前的二弟好陌生,跟不认识一样,眼神、神情、话语、态度尤其是气势,都全然陌生。
如果不是裴二郎耳后的痣,脑袋上的疤还在,他都怀疑弟弟是不是换人了。
裴长青:“裴端,小时候你对我的打压就不提了,你对我儿子的打压我也不再提,现在咱们分家了各负其责,我没与你割席,是因为父母健在,可你别再想打压我家任何人,更别再对我颐指气使。”
裴端彻底被裴长青给激怒了。
之前无论沈宁怎么闹,无论他怎么猜测都是二弟默许纵容的,可总归二弟没当面指责就让他留有一点幻想,觉得二弟还是听自己的。
所以在知道沈宁要教村里人磨豆腐的时候他第一反应还是直接命令二弟打住。
他潜意识里依然觉得二弟会听他的。
现在裴长青的话直接打破他的幻想,让他彻底惊醒。
“老二,你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原来你是这样的弟弟,这么记仇,你真是忍辱负重啊!”裴端先前的好心情荡然无存,满脸愤怒。
裴长青却无意为裴二郎主持公道,也不想跟他争辩过去的事儿。
那是裴端的手段,在他心里资源比兄弟重要,他赢了,没什么可谴责的。
自己要和阿宁带着家人过好日子,不是为了跟裴端两口子无休止掐架的。
他并不怕自己表现得和裴二郎不同会被裴端怀疑什么,裴端算不了什么。
前世他自己就是典型的遭遇事故改变性情的例子。
他讥诮道:“裴端,你醒醒,别再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大家长。
你能读书,不是你真的优秀,是你会狐假虎威而已。
你嫁接了祖父大家长的权威于自身,延续他老人家的威严。
你所有的骄傲都没有足够的底气,是无根之木,无水之源。
现在祖父不在,你岳丈也不能帮你更进一步。
如果你不改变,你的心性、气度、格局、眼界,会让你止步于此,再难寸进。”
这是他给裴端的断语。
只要裴端不改性子,就不会再有进步。
前世他童年不幸,少年叛逆,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
十五岁经历一场作死之后幡然醒悟,开始认真学习,规划人生。
高中他帮舅舅开公司,并且考上985大学建筑系,大学开办自己的公司,一直和各种人合作打交道。
工作能力他不敢自吹多强,可他看人的直觉却一直很准。
他对沈宁一见钟情,觉得她是自己想要的爱人。
他没有看错。
他选中的生意伙伴,公司下属,也都没有看错。
他看裴端,也不会看错。
说完他不再理睬裴端,转身继续干活儿去了。
裴端如坠冰窖。
浑身冰凉。
他心底潜藏的恐惧彻底爆发。
如果说之前沈宁不肯再逆来顺受为他贡献,他觉得被背叛,有一种你们不识抬举的感觉。
那么小鹤年识字指出他弄虚作假,他就有一种坚持的信念被颠覆的恐惧,不敢承认小鹤年比自己和儿子更聪慧,生怕自己被比下去从此一文不名。
愤怒下掩藏着他的恐惧和自卑。
害怕失去这一切。
自卑于久考不中。
他不想失去从小到大在这个家里积累起来的特权,他一直觉得这个特权是自己挣来的,是自己靠着读书天分积累来的,是他人品贵重,有威信,爹娘和弟弟才这样爱戴敬重他的。
他提前享受到了大家长的成就感,毕竟就算读书比他好的人有几个能凌驾于自己的父亲之上?
他爹就听他的!
可现在裴长青彻底撕碎了他的自尊和赖以骄傲的资本。
你没有多少本事,你只是假借了祖父的权威来压迫父亲和兄弟罢了。
他们也不是真心尊重你以你为荣,他们只是不得已。
祖父的余威终将消散,你自己没本事,也终将被抛弃。
他不能接受这个现实,他不承认。
他语无伦次地反驳裴长青,拒绝接受这样的说辞,他甚至失智一样大骂二弟不恭。
他甚至都没怀疑不识字的二弟怎么突然伶牙俐齿,他只觉得二弟这人太有心机,太阴险。
小时候自己打压他,他隐忍不发,表面顺从恭敬,实际却怀恨在心,偷偷学识字。
这些年他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大的坑,让自己习惯家人的崇拜和尊重,让自己习惯弟弟的顺从和奉献,然后在自己毫无防备的时候遽然出击,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小侄子那么小,怎么可能懂得蛰伏隐忍,怎么可能懂得表面装傻背后学习?
沈氏个泼妇怎么可能突然变得明事理还会做豆腐?
他猛地打了个激灵——不,这一切都是裴二郎的阴谋!
沈氏原本就落落大方,会做豆腐,是裴二郎让她藏着掖着,是裴二郎让她做泼妇,就为了麻痹他!
就为了给他致命一击。
自己那么信赖二弟,以致于毫无还手之力。
他不但要击碎自己自小到大的骄傲,还想夺走他赖以养家的营生!
好你个裴二郎,真是心黑啊。
“哈哈哈……”裴端怒极大笑,“你以为我就止步于此了吗?焉知我来年不会中秀才,不会中举?不会家财万贯!
我告诉你,我现在声名鹊起,连谢家都找我教导子弟读书!
你现在眼皮子浅盯着那仨瓜俩枣,我告诉你,你不会得逞的,休想用做豆腐来搞垮我!
以后、也别想我拉拔你一点!”
说完他拂袖而去,单方面和裴长青兄弟恩断义绝了。
裴长青更懒得理他,招呼大家继续干活儿。
旁边匆忙赶来的高里正看得目瞪口呆,差点忍不住鼓掌叫好。
裴二郎真的没读过书?
他居然能说出这样深刻的话,这……就他这个读过几年书的也说不出啊。
裴二郎,真是胸有丘壑、忍辱负重啊。
哎呀,小鹤年呢?小鹤年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他未来的孙女婿啊,他的孙儿啊。
听说裴端不许裴二郎教大家做豆腐,高里正也急了。
他尊重读书人,可损害自己利益的读书人也是障碍,他当即就跑来要主持公道。
没想到就听见裴二郎兄弟的这番对话。
高里正见裴端怒极拂袖而去,想必不会再横加干涉,也就没打扰裴二郎,而是去南边找小鹤年了。
裴大柱也目瞪口呆,二郎……嘴皮子也太溜了吧?
这话是怎么想的,他听都听得有些云里雾里,是怎么说的,狐家什么?什么权威?
他拍拍脑袋,这破脑袋,真不怪爹说是榆木疙瘩。
村里人又奔走相告,“没事了没事儿了,童生没掰过裴二郎,干活儿换豆腐方子还有用,赶紧去报名。”
童生再贵重,平时也没为自己带来什么好处,反而是裴二郎两口子要教他们做豆腐,那他们当然站裴二郎。
二蔫巴媳妇儿隐约觉得和自己嚼舌头有关,怕裴二郎打上门来赶紧借着最后天光下地去了。
她虽然喜欢暗搓搓搞事儿,却不敢当面锣对面鼓地闹,没那个魄力。
张氏听说以后拍拍胸口,对婆婆道:“娘,二郎真是立起来了!”
大伯娘:“凡事要占理,不占理咋说都没用。”
张氏知道婆婆点她不等人家沈氏开口就想合伙儿做豆腐的事儿,脸一热,笑道:“娘,我知道的。”
赵氏却稀奇得不行,童生怕裴二郎?咋那么怪呢?
她却半点不心虚,并不觉得裴端兄弟吵架跟自己有关。
可甭管怎么说,被裴端这么一闹,众人被吓得不轻。
还好有惊无险。
结果就是原本没那么积极的,现在刷拉拉地都跑来报名了。
那些家里还没开始忙秋收的,打算明儿开始先紧着晌午热乎的功夫摔土坯砖,晒个七八天就能交货。
家里能挤出劳力的这会儿也跑来裴长青家宅基地上帮忙刨土。
太阳落山到彻底黢黑还能干个时辰呢。
吭哧吭哧,特别卖力,只要裴长青不说,他们能给掘地三尺,保管到位。
有这些人帮忙刨地,宅基地肉眼可见的大变样。
刨地、松土、捡石头、拉土、垫高、夯土。
这是彻底打好地基之前的主要流程。
宅基地这边的事儿小鹤年和小珍珠全然不晓得,因为他们下午也可忙了。
真让高里正说着了。
过几天桃源县有个什么山会还是商会的,这几日过去的商贩就多,他们车拉驴驮的,甚至还有挑担子推车的,都要去赶那盛会额外赚点钱。
有个爱侃大山的行脚商喝了一碗豆浆却说了一大车的话,半真半假地跟俩孩子吹牛他这一趟干好了冬天可以歇着,再赚就是纯攒。
可给俩崽儿羡慕得不轻。
等他走后,小珍珠还意犹未尽呢,“那个伯伯真厉害。”
小鹤年举起小拇指用拇指掐了一小节,又比了比整个巴掌,“实际这么点,吹牛这么大。”
说得唾沫横飞,口干舌燥,就喝一碗豆浆。
摆明就是没啥钱的。
小珍珠就咯咯笑。
也有大方的,有个骑驴的商贩喝了一大碗豆腐花,还买了三个小米煎饼,甚至问他们有没有鸡蛋、细面饼子啥的。
也有舍不得花钱却着实饿了要吃喝的,挺能计较。
其中一个货郎不要豆浆,吃一碗豆腐脑和三个小米煎饼当饭,最后还喝了一碗豆腐脑里的水解渴。
他和俩孩子掰扯,“你俩太黑了,豆腐脑三文一碗太贵,小米煎饼才两文一个呢。豆腐脑也得两文一碗才行。”
小珍珠当即就后悔了,呀,为什么不三文一个小米煎饼?
他们没经验,亏了!
之前两文卖了好几个煎饼呢。
小鹤年:“好吧,你可以给我八文,但是你得给我两根针。”
货郎不同意,“那不行,针是铁的,可贵呢,我这一根针都要两文钱呢。”
一根针当然不需要两文钱,一般妇女们会用鸡毛或者鸡蛋换,反正不会花钱买。
在城里三文钱可以买两根大一些的缝衣针。
但是乡下孩子又不会懂。
小鹤年:“那你给我七文,再给我两根大一些的针,一根缝被子的一根缝衣服的。”
缝被子的针要长一些,缝普通衣服的短一些就成。
家里原本有几根针的,分家的时候一个没看住不见了。
肯定是被大伯娘偷偷拿走了。
搬家以后娘和奶要缝点东西都不方便了。
现在正好换两根。
货郎笑道:“你这小子倒是会划价,成吧。”
小鹤年看到货郎的匣子里还有红绿色的绳子和线,就想给小珍珠买根红头绳。
平时他俩都是用奶拧的棉绳扎头发,棉绳用采来的槐米或者草叶子染色,他戴还行,珍珠戴着不鲜亮。
小珍珠想要,想了想又不想要,还是攒钱买肉肉吧!
想享受红烧肉就焖米饭!
抠门儿小气的货郎看俩孩子在那里精打细算的样子破天荒大方了一回,“算了,你们给我装一碗豆浆,我送你三尺红头绳。”
三尺可是三文呢。
小鹤年笑道:“谢谢你,你肯定会生意兴隆的。”
说完他让小珍珠赶紧帮忙装豆浆。
待那货郎挑着担子离去以后,俩孩子发现旁边停了两辆马车。
马车很宽大,还带着围了青布的车厢。
讲究!
这是有钱人。
小鹤年立刻眼睛一亮。
以前碰到的马车都是木框子车厢,没有围布,这布看着比他们家穿的衣服还好很多,像小姑父和小姑的衣服。
后车传来慈祥的老奶奶声音,“哎,可怜见儿的,这般小的孩子就要在路边叫卖。”
随着她这一声叹息,一个穿着青布夹袄盘头插银簪子的嬷嬷从车上下来,腿脚轻快地上前递给小鹤年一串钱。
小鹤年认真地瞅着她,“老奶奶,您要买什么?”
嬷嬷眼神里混着怜悯和鄙视,声音有些冷淡,“我们老太太可怜你,让你不要卖了,拿了钱家去吧。”
小鹤年微微蹙眉。
小珍珠用胳膊拐他,催他接钱。
小鹤年:“您要是不买东西就算了。”
嬷嬷有些不耐,“你这个孩子,怎么不识好歹呢?那行吧,我把你这些吃食都包圆儿了。”
小珍珠:“你们在这里吃吗?”
她拿干净的碗要给对方盛豆浆和豆腐脑。
下午他们特意拎了一瓦罐清水过来洗碗。
嬷嬷眼中闪过一丝嫌弃,实际老太太就是心善,最喜欢怜贫惜弱,看不得老迈之人和小孩子受苦。
这家大人也真是狡猾,竟然让小孩子在路边摆摊儿,这和乞讨有什么区别?
要是只给钱不买东西,只怕他们拿了钱会继续卖,那就伤了老太太的心。
不如把他们的吃食连同瓦罐瓦盆的都买了,走一段直接丢沟里就是。
小珍珠看她神情也感觉不对了,她虽然略有点迟钝,但是又不傻。
这人不是诚心买。
小鹤年:“贵人看不上我们乡下粗陋简单的吃食,还是尽快赶路吧。”
这时候车里老太太掀开帘子悄悄看过来,清了清嗓子,“我确实有些饿,你且买些吃食来。”
那嬷嬷脸上有些挂不住,招手让随车的仆从送来俩竹筒和一个水囊,又掏出一块帕子,“我买八个饼子,两碗豆浆,两碗豆花。”
小珍珠笑道:“好嘞。”
她小手非常利索,用勺子往水囊里装豆浆都不会洒出来,这看得马车上的老太太很是惊讶。
这丫头,倒是个利索的。
再细看模样,虽然穿得寒酸,长得瘦弱,可眼神清亮,衣服干净,手指甲也整齐干净得很。
如此聪明伶俐,倒是可以给孙女当个贴身丫头,教导几年跟小姐贴心,以后可以当陪嫁大丫鬟。
那小子也顶好,瞅着就早慧,眉眼清朗,脑瓜子灵活,是个读书的料。
可以给孙儿当个书童,以后随着孙儿去赶考,也能跟着出去做官。
老太太招手让跟车的婆子上前,耳语两句。
那婆子上前跟那嬷嬷耳语两句。
嬷嬷眼中闪过惊讶和厌恶之色,小小姐和小少爷的随从怎么能从这些泥腿子中间选?
要选也是选他们这些家生子啊。
她自然要阳奉阴违的了。
小鹤年算好账,一口报出来,“一共26文。”
嬷嬷自己还没算清楚呢,她没文化,但是在老太太身边也学了眉眼高低,会算日常账目。
她在心里一个个掰指头还没掰完呢。
车里的老太太越发惊异,这孩子居然会算数,真是了不得。
她更看好了。
小鹤年原本算数没这么快,这些天不是跟着“冥府”一游被判官改造过的爹娘么,爹娘时常私下里嘀嘀咕咕算账,盖房子需要什么材料多少钱,卖豆腐、买棉花等等。
小珍珠听了就算了,小鹤年却是暗暗留意。
不经意就学了一些。
他觉得有用,自己就用上了。
那嬷嬷给的那串钱一共是五十文,一小串,系着红绳子。
嬷嬷轻蔑道:“多的赏你了。”
小珍珠没感觉,还高兴呢,哇,多赚好多钱吧?
具体多少她不知道,她不负责算账,但是反正这么大一串呢,她一把攒不过来。
哈哈,发了发了!
娘肯定高兴!
谁知小鹤年却不要,他打开绳子,认真数出26枚放在旁边麦草编的小笸箩里,将剩下的系好还给嬷嬷。
那嬷嬷面色不悦,“说了,赏你了。”
小鹤年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神却清正得很,“我们是庄户,不是奴籍,除了我家长辈和县太爷,别人没资格赏我们。我们虽然穷,可我娘说了,我们不受嗟来之食!”
小小孩子,清脆的话语却掷地有声。
嬷嬷不懂什么是嗟来之食,却被小鹤年气到了。
果然是没出息的穷人家,有钱都不要。
“走吧。”马车里的老太太挥了挥手,放下帘子,不再看了。
这么好的孩子,哎,没缘分呐。
不签卖身契,她不放心外姓孩子跟在孙子孙女身边儿。
人家是庄户良家子,她自然不能将人家变成奴籍。
即便他父母愿意,她也不愿意。
如此有骨气和血性的男孩子,少了。
小鹤年冲着马车拱手,“多谢老太太善心。”
如果不是怜惜他们孩子卖东西,这样的人家是不需要停车吃东西的。
车里的老太太越发惋惜了,真是没缘分呐。
那嬷嬷拎着吃食上了车,对老太太笑道:“老太太,这东西粗得很,拉嗓子,给他们吃吧。”
老太太伸手,“给我尝尝。”
她每样都尝了尝,点点头,“是粗粮,但是手艺好,豆浆浓郁可口,用料扎实,不黑心。豆花细腻滑口,酱汁也不错,有手艺。这小米……煎饼?尝着微甜,应该是发酵过的,粗粮细作,是个心思玲珑的。”
这样一家人即便现在清苦,想必以后也会有好日子过吧。
她将吃食递给那嬷嬷,“送给前面孙少爷和小姐尝尝。”
嬷嬷心里不以为然,老太太真是作,咱是啥家庭?父兄拼命科举做官是为了啥?不就是为了封妻荫子,让家里人过好日子?
老太太却是没苦硬吃,何必呢?
有那些穷庄户替你们吃苦不好吗?
待马车走远了,小珍珠好奇地问小鹤年:“哎,什么是借来指使?”
小鹤年无语地看她一眼,“是嗟来之食,就是别人丢地上,指着让你舔。”
小珍珠撇嘴,“你太作了,人家老太太也没让你舔啊,人家多好心多给咱那么一大捧钱呢。你知道大伯帮咱们收稻子,一天累得吭哧瘪肚的才赚21文呢。”
哎呀,那一捧钱是白得的啊,鹤年竟然不要。
真是跟钱有仇。
小鹤年:“娘之前就说过的,咱过来摆摊儿是卖东西的,如果碰上可怜咱们是小孩子就多给的,不能要。咱是靠吃食赚钱,不是靠卖惨赚可怜。外人的同情心是有限的,咱们的欲望是无限的,万一有了依赖性,那以后都不想正经干了。”
小珍珠想了想,要是有个人可怜她,每天都要给她钱花,那好像也没啥?
不对,关键是没人天天给,偶尔给一次罢了。
算了,还是她自己卖吃食赚钱吧。
想了想她就丢到脑后去,开心地冲着东边儿吆喝起来,“瞧一瞧看一看啊,新鲜好吃的豆浆、豆花、小米煎饼唻!”
早上那会儿她还不会吆喝,下午见多了商贩加上货郎的指点,她就无师自通学会卖货了。
豆浆豆花肯定不新鲜了,但是也不会吃坏肚子就是。
小米煎饼是新鲜的啊,她觉得自己没骗人。
“这位大叔,这两天往龙庙镇去的人可多呢,龙庙镇的吃食住宿肯定涨价,你不如在我这里吃饱了再去呀,省了晚饭钱。”
他们家晚饭要吃的小米煎饼可都被她给搬来了呢。
天色将晚,路人行色匆匆,原本要埋头赶路直接抵达龙庙镇客栈的都被这脆生生的吆喝给吸引了。
有人带了饼子,水喝完了,正好喝碗豆浆。
也不耽误功夫,反正还有五六里路到客栈,两刻钟而已,不怕。
而有水没带干粮的这会儿饥肠辘辘,正好吃俩煎饼。
眼瞅着煎饼要没了,家里也没了,小珍珠给小鹤年叽咕眼睛。
示意他要不要涨价啊,不剩两个了,天要黑了,三文呗。
小鹤年摇头。
他们和龙庙镇一样的价格,别人不会觉得贵,小东西也不会还价,如果他们比镇上还贵,那些人精一下子就反感了。
实在不行可能吃一次,只要能熬一熬就不会吃。
毕竟真正不差钱的路人不会吃他们的,人家会带足吃的,像那个马车老太太。
他想在这里摆久一点的摊儿,多赚点钱。
他听爹娘商量说做生意要靠口碑,让大家伙儿信任不能唯利是图,为了一点利益把口碑做坏了不值当。
就因为爹娘不唯利是图,豆腐换得便宜,豆腐方子卖的便宜,才有那么多人来帮忙打地基换东西呢。
他们卖煎饼也是这个道理。
要是把名声做坏了,人家就会说裴庄那里有俩小滑头,乡下吃食比城里卖的还贵,纯靠卖惨装可怜骗钱呢。
那可就不好了。
再说了豆浆和豆花赚头已经很大了。
豆浆两文一碗,是因为一般人喝一碗就可以。
小米煎饼若是三文一个,他们第一印象就是贵,舍不得吃。
两文一个他们第一反应就是和城里一样,不贵,吃的时候觉得好吃又会寻思两文真划算,再吃俩。
下午人多,他们卖得好,差不多就要卖光了。
这时候高里正又溜达过来,“下午生意咋样?”
小鹤年规规矩矩给里正爷行礼问好,小珍珠不耐烦这些,却也学着小鹤年行礼问好了。
她即便迟钝也知道高里正重男轻女,看鹤年眼睛冒光,对她就很平常,她才不上杆子讨好他呢。
小鹤年如实跟里正说了,并不藏着。
里正挺惊讶的,这俩孩子一下午竟然卖了四十文。
真是……了不起!
说起来他咋就没想过可以在路边摆摊儿卖吃食呢?
他好像压根儿就没想过,就觉得龙庙镇有客栈饭馆儿,离这里也不远,人家不需要在这里歇脚吃饭。
主要是他家养猪养鸡,还有地,平时也要去看长工佃户干活儿,也没时间弄这个。
小钱而已,他不眼红。
他就是越发稀罕阿年这孩子。
要是他孙儿,哎,咋不是他孙儿呢?
很快他们真的把吃食都卖完了,一共回钱45文。
小鹤年也有些不敢置信,“明儿是不是可以卖更多?”
高里正:“明儿上午人还会这么多,下午就会变少,后儿人还少。”
小珍珠:“那他们回来呢?吃不吃?”
高里正笑道:“回来路过龙庙镇,多半不吃。”
小珍珠遗憾道:“要是我家住在龙庙镇就好了,就能天天摆摊儿。”
高里正:“……”
你想的怪好的,我还想住在龙庙镇呢。
【作者有话说】
裴二郎:我会阴谋?阴谋是什么?我是老黄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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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买木材 遭贼,但无损失
龙庙镇人要么是户籍土生土长在那里的,要么是下面大户去买了宅子铺子的。
别看只是一个镇,可地理位置实在是重要。
关键是就算你有钱也没地儿买,一个萝卜一个坑,只要人家不出败家子儿,不卖铺子宅子,你就买不着。
这么说吧,龙庙镇主街上的铺子宅子,比县城的还难买。
天色已晚,沈宁和裴母过来接俩崽儿,看到高里正在又聊几句。
高里正对着沈宁把小鹤年夸了又夸,叮嘱一定要让小鹤年读书。
沈宁笑着应了,谢里正伯欣赏孩子。
到了家里,沈宁先领着俩孩子把该洗刷的洗刷了,该归位的归位,这是养成习惯的一环,不能用过的瓦罐和瓦盆丢在一边不管。
裴母则去准备晚饭,小米煎饼都被俩孩子卖光了,晚饭他们就吃小豆腐和小米粥。
金黄色的小米熬出米油,散发着自然的米香,是极美味的。
裴母又改良了小豆腐的做法,加野花椒、大酱炖,然后加上葱调味儿,她尝着挺好吃的,小鹤年和小珍珠也说好吃。
沈宁依然不爱吃。
她爱喝新小米粥,喝了两碗还想喝。
小珍珠:“娘,今晚上的小豆腐可好吃了。”她还跟裴母说:“奶,给我爷留一碗。”
裴母笑道:“留了呢,还有好些。”
今儿做豆腐多,豆渣就多,根本吃不完。
原本她改良了做法,见俩崽儿吃的欢快还挺有成就感,瞅着沈宁不爱吃她心里又暗暗鼓劲要做得更好吃。
小鹤年和小珍珠给家人讲摆摊儿的事儿。
每一文钱怎么赚的,每一个客人什么样、做什么的,甚至跟他们说了什么,俩人都如数家珍。
当然小珍珠只记她感兴趣的,不感兴趣的不记,小鹤年则是当信息一样记下来。
家里人听故事一样津津有味。
裴母会捧哏,时不时问为啥,怎么回事?
沈宁则化身夸夸队长,夸闺女能干手稳,胆大心细有主见,夸儿子心细如发会揣摩人心,做生意有原则,不唯利是图。
还得拉着裴长青一起夸,“咱俩崽儿随你。”
她说的是裴长青不是裴二郎,裴长青做生意也有这样的坚持,重口碑信誉。
她除了夸夸孩子和婆婆,也见缝插针地培养裴长青的主人翁意识,随时随地唤醒他的父爱之光。
穿越后她非常非常快乐,虽然生活清苦,但是有爱人,有孩子,有真心疼他们的长辈,多好啊。
她真的是干劲十足,每天都觉得此生是偷来的,一定要加倍幸福。
她希望裴长青也能享受这种快乐,这种家庭美满的快乐。
裴长青悄悄捏捏她的手,朝她笑笑,表示自己体会到了,很开心,也很骄傲。
沈宁差点下意识凑上去亲他的脸颊,手扶着他的肩膀,嘴唇都要碰到他耳朵了突然意识到这是古代,不能太得意忘形。
她顺势起来,进屋拿出谭婆子给的那一卷麻皮纸,又把做饭时候学着烧的柳条炭笔拿出来。
裴长青前世学过自制炭笔,不管烧柳条炭笔还是磨炭粉和胶自己压制,他都熟门熟路。
他们没有牛皮胶用,所以只能烧柳条。
烧柳条的细节要求高,需要全部烧黑内部完全炭化但是又不至于烧成灰烬,这就需要掌握很好的火候。
裴长青要忙着整地基,可没空管这个,都是沈宁和裴母做饭的时候顺便烧的。
反正柳条多的是,烧火的时候填一大把进去,总能烧出那么一两根。
烧多了裴母也有经验,就能烧出合用的柳条炭笔。
沈宁夸她手巧,裴母却觉得儿媳妇现在嘴太甜,就一个烧柴火还手巧上了?
一共六张纸,小鹤年两张,小珍珠两张,她和裴长青两张。
小珍珠不要,直接给了小鹤年。
她要写什么会让弟弟写的。
小鹤年看着麻皮纸,眼睛都亮了。
这是纸!
曾经他摸摸裴成业的描红本都要挨骂呢。
沈宁:“我问过了,写毛笔字是有要求的不能自己瞎写,要是学错了养成坏习惯以后不好改,等你们去学堂拜了正经先生再写毛笔字,现在咱们先用自己烧的炭棍儿。”
小鹤年点点头,满脸都是笑,“娘,我知道。”
沈宁想让裴长青教小鹤年练毛笔字。
前世他为了拿下一个政府工程,要投某领导所好,特意去学软笔书法。
因为脑子活络,动手能力强,又拜书法协会主席当老师苦学了一阵子,最后写得像模像样交好了某领导也拿下工程。
说实话沈宁可佩服他了,学什么像什么。
但是裴长青拒绝了,他自认是功利性学习,就类似平时不学习考试抱佛脚,熬几个大夜也能考得很好。
但是,考完就忘了。
书法也是,后来不坚持练笔,手早就生了。
写书法这事儿吧,也是唯手熟尔,得保持手感,没有手感就写不好。
他怕给裴鹤年教歪了,回头去学堂要被先生说。
沈宁对书法不在行,下意识觉得炭笔比毛笔好写,不需要特意学,只要认真写就行。
等他们盖好房子就有余力了,到时候给小鹤年送去学堂拜师。
明儿他们可以自己把麻皮纸剪裁装订起来,不管记账还是做什么都可以。
炭笔就要用粗麻布缠紧,方便写字,不脏手也能保护炭笔心。
裴母也只下意识心疼了一下纸贵,随即又觉得小孙子比大孙子委屈太多,又恨自己没本事,不能给小孙子更多。
沈宁当场就从墙缝里摸出铁匠送的刀片,把属于他们的那两大张剪裁成适用的大小。
要给裴长青一份,让他画新家的施工图、装修效果图。
还要留一份当家里的记账本。
虽然没几个钱,但是每赚一文钱,每花一文钱,以及来往的人情,学做豆腐的人各用什么交换,都要一一记下来。
好脑子不如个烂笔头嘛,万一忘了可不行。
现代人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在几乎没离开过村子的当地人来说,身边的人情往来就是他们的全部社交。
你不还礼,可能忘了,在他们看来就是你眼里没他们,是要结仇绝交的。
同样他们不还你,也绝对不是忘了,因为他们把这看得和脸面一样重要,就是故意的。
小鹤年认真规划几张纸的用途,“爹,娘,我先把三字经写出来吧,这个我基本都会写。”
沈宁笑道:“那可太好了,这样咱们全家就能学识字了。”
最近甭管再忙,她和裴长青每天也学俩字。
小珍珠和裴母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
沈宁戳戳闺女,“你俩啥表情呢?”
裴母:“啊,还有我的事儿呢?”
沈宁:“对呀,娘你想想,阿年以后要读书科举,他肯定会考上秀才和举人的,还会一路中进士、做官。以后你就是老夫人,不识字咋帮他管家,咋应酬那些前来拜访的人,咋帮他筛选别有用心的人……”
小鹤年脸唰的红了,娘也太能吹了,他都不好意思了。
他虽然聪慧,但是自小被打压也没有太多参照人选,并不觉得自己非常聪明。
娘说他考秀才就行了,他发誓要考个秀才的。
举人也……可以使使劲?
进士是不是就别想了?进士非常非常非常难考的。
柳家好像都没进士?
裴母则直接被儿媳妇一筐话给灌醉了似的,满脸通红。
就她?还老夫人呢?
哎呀,儿媳妇可真敢想啊。
再说了,就算孙儿做官,家里也有爹娘管着,哪里用她一个笨吧咔嚓的老婆子啊?
沈宁非常自信,有两个现代人跨越千年的学识打底,怎么可能不给本就聪慧好学的儿子托举成进士?
“肯定可以的,等家里没那么紧张了你们爹也得读书的。”
裴长青:“……”
我宁愿喝药呢。
虽然他前世被很多人追捧,说他浪子回头,一举高中,可其实他并不是很爱学习好吧。
小珍珠叉腰哈哈大笑,“爹,你可别偷懒哟。”
沈宁:“闺女,没你什么事儿?”
小珍珠:“娘,我是女孩子,女孩子不用读书,我大伯娘说了,女子无才便是德。”
沈宁嗤笑:“女子无才便是德,只要没才就行了,那天下女子都有好德行,怎么不让天下女子都由官府养着吃香的喝辣的别逼着干活受苦?”
除了裴长青其他人均是一愣。
沈宁继续道:“你大伯娘那是哄你,她自己还为认识几个字洋洋自得呢,还偷偷教宝珠识字呢。大户人家娶媳妇儿,都不要睁眼瞎,都要能写会算的儿媳妇,要是不识字,那不是要被别人糊弄?家里有多少钱都管不好。”
虽然大户人家和他们很遥远,裴母却立刻附和:“你们娘说得对。”
我一个老婆子都要学,孙女咋能不学?
小珍珠想了想,“好吧,那我学学看,反正不能当睁眼瞎。”
她不想被人家笑话了。
裴宝珠总笑话她,对她的伤害还是很大的。
她扭头看小鹤年,“免得你写字说我坏话。”
小鹤年惊讶地看着她,“我何曾说你坏话了?”
小珍珠哼了一声,“里正爷总跟你说悄悄话,他当我是小孩子,虽然你们没说我的坏话,可你们当我面说悄悄话,我不要面子的嘛?”
要是以前她断然不敢如此理直气壮地表达自我。
但是现在爹疼娘,也疼他们,娘更爱他们。
她就很敢。
小鹤年一怔,立刻给她道歉,“对不起,我就是跟里正爷请教摆摊儿的事儿,他年长见多识广,懂很多的。”
小珍珠立刻笑了,“我本来就没生气,我就是唬你呢,要拿捏你,让你听话。”
两小只又立刻和好了,吵架不会超过两秒钟。
沈宁和裴长青相视一笑。
裴母则摸摸俩孩子的头,“你们是亲姊弟,有话就要这样说开,可别闷在心里。”
她这话是对小鹤年说的。
小珍珠从来不藏话,即便以前她有委屈也会对奶说。
小鹤年却是小小年纪藏一肚子心事。
裴成业说他压力大,那只是能力不配待遇的压力,小鹤年却是把爹娘的婚姻、家庭前途的渺茫等等都藏在心里。
即便现在也没全部释放,时不时也要担心一下爹娘会不会哪天突然变回去。
别人不知道,裴母却知道他晚上睡觉会时不时抽动一下,好像要跑又好像要挥手做什么。
那时候她就抱住他,让他安静下来。
吃过饭还不困,需要消消食。
庄户人消食不需要散步,干农活就成了。
搓谷子、摔稻子,一边干活儿还要集体跟着小鹤年背三字经。
直到俩崽儿打哈欠一家子才洗漱上床。
裴长青照例要举着烧火棍儿巡逻一圈。
院子里堆满了谷子稻子,灶房还有两口铁锅,还有泡发的豆子,这是他们家里最重要的家当,可不能被偷了。
这几天裴长青和裴母睡觉都是警醒的。
裴母年纪大睡眠浅,上半夜她警醒着,下半夜睡着以后裴长青就会起来看看。
虽然本县治安好,村里也没发生过大型盗窃,但那是村里,他们现在等于住在村外。
自己村碍于里正以及沈宁要教做豆腐,可能不会生歪心思,外村可难说。
外村人当然不会凭空知道他们家的情况,那肯定是有本村的当眼线。
满村将近两百多户人家,难说没有坏心的。
所以买大鹅是必须的,狗以后也是要养的。
凌晨一两点左右是人最困的时候,裴长青却在这个时间警醒了。
他轻轻起身下地,穿着短裤直接披上上衣,也没套裤子,就那么赤着脚摸黑儿慢慢走出去。
轻轻打开门扇,凉津津的夜风扑面而来,他却不怕冷,只细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风声飒飒,拂过树梢、草棚子、粮食垛。
不知道是自小对危险的敏感还是裴二郎自己的天赋,裴长青感觉自己的耳力和视力格外好。
古人很多夜盲的,他却没有,甚至在没有月光的夜晚,仅凭星光也能把外面的轮廓看清楚。
外面似乎有什么动静?
“唰唰……”
裴长青身体瞬间紧绷,他将门扇后面的柴刀捏在手上,故意用力开门扇,发出吱呀一声。
瞬间,外面粮食垛处好像有人影动了一下。
裴长青拎着柴刀大步流星地走出去,故意从另一边开始巡逻,还去新宅基地那边看看。
待回来时再往粮食垛那边去,果然原本整理好的粮食垛被弄乱,还有一大捆散在地上。
这是有人想偷,却没来得及偷走?
这人是单纯想偷稻子还是别的?
裴长青心里有数,溜达一圈便回了屋。
裴母也醒了,小声问:“二郎?”
裴长青低声道:“娘,没事,睡吧。”
他自己没睡,而是在堂屋又坐了一会儿,直到启明星闪烁再也没有贼来他才进屋轻手轻脚上床再迷瞪一会儿。
睡得酣沉的沈宁睡梦中摸不到他,还有些不爽,这会儿一翻身正好钻进他怀里,又睡得心满意足。
裴长青抱着爱人,也是心满意足。
第二日一早,裴长青照旧醒来,先去院子里检查一番,灶房一切完好,就粮食垛那里散了一抱,他出现得及时,并没有被偷走。
看来贼人也是等他们睡熟才下手,没想到他会警醒。
他暂时没说什么,而是去宅基地那边。
很快就有男人们扛着大镢头和铁锨过来帮忙。
他们介绍自己身份,免得裴长青忘了。
裴长青笑道:“我都记得呢,咱一个村的,不会忘的。”
虽然是一个村的,但是平时大家各忙各的,很多人是不走动的。
有些人一在村里出生在村里死,到死都没去过某些人的家里,也不熟悉。
裴长青看来了十几个汉子,不让他们扎堆磨洋工,而是单独给安排活儿,这样各干各的还有竞争力。
照这个速度,他觉得不几天就能刨完。
没一会儿沈宁和裴母也起来磨豆浆。
沈宁一开始不习惯如此早睡早起,渐渐地现在也适应了。
主要是秋收农忙加上盖房子、做豆腐,她也不可能心安理得地睡大觉。
尽管裴长青和婆婆无所谓,更乐意她多睡,可他心疼她,难道她就不心疼他和家人了吗?
只要心里想着要做什么,晚上早睡,早上也就起来了。
两人一边推磨,沈宁顺势抽查裴母昨晚背的三字经忘了没。
裴母一开始张不开嘴,害臊,不好意思说文绉绉的词儿。
被沈宁带了几句也敢张嘴说了。
婆媳俩正一边干活儿一边学习,就见黑壮妇女跑过来。
“二郎媳妇儿,给我留两斤豆腐啊,豆子给你搁这儿。”
沈宁笑道:“嫂子,咋这么急呢。”
黑壮妇女笑道:“我家孩伢子多,等他们起来我就没功夫,现在跑一趟也不费事,免得到时候人多我抢不着。”
沈宁便拿了炭笔在一块石板上记下。
宅基地那边挖出来不少石头,其中也有石板。
裴长青就冲洗干净拿过来给沈宁和孩子们写写画画。
其中有一块形状不错,石头材质也不错,裴长青还说等有工具自己雕刻砚台呢。
黑壮媳妇儿见沈宁会写字,惊讶得不行,探头看:“你写的啥?”
虽然对方不识字,沈宁还是尴尬了一下。
村里妇女多,她不是都认识,而且一时间乱糟糟也记不住,她就只记叫嫂子还是婶子,然后记个特点。
比如这位就是黑壮嫂子。
黑壮媳妇儿也不认识,却毫不吝啬地一通夸,“二郎媳妇你真能耐。”
说完就跑了,怕家里孩子尿床。
就这么着,等太阳升起来豆腐压好的时候已经全订出去了。
后面跑来的没换着,又是一阵懊悔,直接把豆子放下,“二郎媳妇儿,我预订明儿的,豆子我先放这里。”
有位温温柔柔的荷花嫂子,做事却利索,她原本就多带了两碗黄豆,见状直接都放下,连后面两天的也预订上。
反正直到自己学会做豆腐前,她是要每天来换豆腐的。
沈宁也没拒绝,都给记好了。
看到大家对学做豆腐热情高涨,她越发有信心可以早点把房子盖起来。
裴长青那边也没声张昨晚来贼的事儿,他连裴大伯几人也没告诉,只暗暗观察琢磨。
要散场的时候还没等到沈宁分豆腐,裴四叔胃里好像有手在挠,一直往灶房看。
裴三叔扯了他一把,让他别太明显。
裴四叔笑道:“我就是吃上瘾了,一天不吃就馋。”
这时候沈宁喊他们过去吃豆花儿。
她一喊,裴四叔和裴二柱就管不住脚,蹬蹬往那边去,裴大伯倒是也没说他们,和裴三叔笑了笑,一起往那边走。
只要是能还的人情,他们并不怕。
他们现在吃了二郎家的豆腐,回头自家做豆腐也会送的。
沈宁已经用小铁锅调好了酱汁,又用槲叶包豆渣团给他们。
裴母还挺舍不得呢,觉得她现在做小豆腐挺好吃,她和老头子吃这个可以省粮食。
而且她都想好了今儿再磨小米浆子和豆渣一起发酵,做小米豆渣煎饼试试好不好吃。
沈宁一人分了一个豆渣团子,“要是伯娘婶子做得好吃,也教教我们。”
男人们纷纷笑着答应,呼噜呼噜喝着可口的豆花,赞不绝口。
裴三叔:“二郎媳妇,你这做豆腐还能做豆花,还有别的不?”
沈宁笑道:“那可多了,可以压豆干,还可以揭油豆皮,还能做千张。”
“啊?这都是啥?”男人们很好奇,没听过没见过啊。
沈宁就简单说一下。
她没有说全部,比如油豆腐、腐乳、豆豉、腐竹、素鸡这些。
豆腐豆花这些是各家做了吃的,有些就是用来做生意的。
她要给自己留几手。
裴三叔当即道:“二郎媳妇,这个揭油皮做千张啥的,能不能别教他们?”
说着笑起来,这样他们几家能多学几样,回头说不定真能靠这个赚点小钱呢?
他还想拿这个跟大舅兄帮二郎砍砍木材的价儿。
沈宁:“当然啊,我说了只教他们做豆腐,那就是做豆腐。”
多教自家长辈揭油皮、做千张,也是感谢他们,而且以后还要互相帮助呢。
当然有那聪明手巧的,做豆腐多了保不齐就琢磨出怎么做豆干、豆皮、揭油皮了。
这下连裴大伯都高兴得合不拢嘴,也不说二郎媳妇儿不过日子了。
这摆明二郎媳妇还会其他的啊。
虽然不知道她怎么会的,也不耽误他佩服啊。
他们回去一说,家里人自然又是好一个激动。
裴三叔跟老妻商量今儿就去一趟舅兄家。
舅兄家前年砍了一些树,有高达十丈的松木和杉木,好像一直没卖掉。
本身舅兄啥也不给,他也是要教的,这么多年他有什么好事儿都没瞒过舅兄,但是二郎需要木头,那能便宜就便宜些呗。
裴三叔临走前找裴长青商量一下。
裴长青笑道:“三叔,给别人什么价儿给我什么价儿就行,要是愿意分次付钱更好。”
他们现在没钱,买什么都恨不得分期付款。
实在是好木头难买,像做房梁的好松木杉木只能从木材商手里买,一般人家没有。
偶尔有那么几棵长成就没了,不是自用就是被人买走,轮不到他。
恰好三叔亲戚家有,就挺好。
裴三叔:“那行,我跟他说好,要是做豆腐赚钱了,第一年也得给你分红抵那个木头钱。”
裴长青:“千万别,三叔,谁靠豆腐赚了钱那是自己的本事,我和媳妇儿不眼馋的。”
他和阿宁毕竟是现代穿越者,觉得现代都吃够的东西这里明明也有,怎么还藏着掖着不给老百姓吃?
豆腐又不是什么高科技,不给老百姓吃就太过分了。
所以他们要教大家做豆腐,还能顺便盖自家的房子。
一举两得。
裴三叔见他如此也松口气,二郎是敞亮人,拍拍裴长青的肩膀,“二郎,你仁义,我这就去问。”
他丈人家距离裴庄差不多九里路,他小跑去用不了太长时间。
裴长青干活儿累了就进堂屋歇歇脚,免得把伤腿累复发。
不干体力活他也不闲着,就开始设计房子。
标出尺寸,计算石头、青砖、土坯砖、房梁、檩木、椽子以及麦草等的数量。
甚至还算了瓦片的数目,预备以后有钱了好换。
为了以后能换瓦片,这房梁和檩木就得粗一点,檩木排列也得密一点,免得经不住。
虽然早就心中有数,可越算他眉头越紧缩。
15檩那样十来米的大进深他就不想了。
九檩六米开间七米进深在他看来房屋大小正好,既能盘大炕还能靠墙添置家具,也有足够的空间活动。
可惜,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盖不起。
于是房梁檩木不断缩短,减少数量,改为7檩,调整间距变成五米开间六米进深。
可即便如此,依然盖不起。
因为好木头太贵,长出一尺,可能就贵上两百文,而粗上一寸可能就得贵一两银。
沈宁和裴母刚帮裴大柱又卸下一车稻子摆在院子里晒着,她回屋喝口水,就见裴长青坐在堂屋桌前眉头紧缩,一副我穷我真穷的表情。
她噗嗤笑起来,凑过去,“裴总为钱犯难呢?”
裴长青飞快地亲了她一下,叹气,“打脸了。我算了算,即便减少到7檩,三间就得21根,一尺出头胸径的房梁得三根,共10.2两,另外18根可以细一些,2.1两一根,总共也需要……48两。”
这是之前跟高里正询问的。
他这都省略了所有柱子,地面承重全用墙壁。
沈宁:“⊙▽⊙”
恐怖如斯!
怪不得即便泥草屋子,很多人家也要攒十年之久!
木头不易得啊。
裴家之前住的屋子,正屋三间算不错的,房梁檩木也没那么齐整。
其他人家就更别说了,檩木都用自家攒的榆木、槐木、榉木之类的,檩木甚至都不直,根本没条件讲究风水美观。
沈宁抬头瞅瞅谭家这屋子,为了防止夯土墙开裂不能一直承重,他们做了三角形屋架,用的木头多,但是好木头、长木头少。
为什么房梁被虫蛀了,自然是本身木头就不好,容易招虫子,又没舍得用够桐油大漆这些。
像高里正家盖房子用的松木和杉木、樟木、香椿木这些,不但有香味,还防虫,又刷够了桐油大漆等防腐防水防虫的材料,那自然扛用。
别说一百年,五百年都不待坏的。
城里那些好房子,一个小院子动辄数百两,这么一算也合理。
当地木头贵,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没有山林,不产大量做檩木的松木和杉木。
大户人家可以从木材商手里买,普通人家就是有什么用什么。
他们家……不想那么将就凑合,又没有人家的经济实力。
这就不上不下的难受了。
难道真要先盖两间?
可他们要盘火炕的,那外间的灶台直接连着炕?
这样的话……也不是不行?
西北很多窑洞式民居不就是锅灶砌在炕头么?
只要不爆炒激起油烟,单纯蒸煮炖的话应该没关系。
想炒菜的话可以在外面草棚子那里起锅。
不不,还是不行,不管多注意卫生,烧柴火还是烟熏火燎,没有隔墙直接连着炕的话不两年屋子就黑乎乎的。
沈宁看他眉头紧锁就帮他减压,“你刚开始是不是想盖15檩像宫殿那么宽敞来着?”
裴长青:“媳妇儿,别笑话人,咱还是好朋友。”
沈宁笑得更大声,15檩变成11檩,又变成9檩,现在成了7檩,结果还是不行?
她认真道:“我觉得开间不用五米,进深也不需要六米那么大。开间四米……连墙四米,实际三米三左右就行,进深五米足够了。”
一个房间15平方,似乎也能接受?
两米宽三米长的炕足够睡的,房间还有三米的余地呢,放一米的柜子桌椅,还有两米的动线以供活动。
裴长青伸手环住她的腰,她总是这样体谅人,从来不主动加码提要求,反而想办法减轻他的负担。
沈宁笑道:“这就跟我小时候和奶住的屋子差不多大了,挺好的。”
裴长青想了想,“进深缩小,这样还是7檩,但是两个檐檩可以用细一些的,胸径10公分足够,能便宜不少。”
因为小鹤年不在,他俩尽情说现代尺寸单位,等落在纸上再换算成现在的丈、尺即可。
被沈宁这么一说,房檩变短变细,就省了不少钱。
三根脊檩也就是最顶上的房梁,这个不能省,因为它们责任最重。
四根精檩因为缩短了尺寸,受力要求就降低,可以适当缩减胸径尺寸,檐檩就更好说。
当然裴长青还是考虑以后改泥草为瓦片,瓦片重量大得多,房檩承重就大,所以木头不能太细。
但是开间改小,房檩变短,一根大木头也能多锯一根檩木出来,单独买檩木也便宜。
“如此三根房梁一共8.4两,12根精檩就是15.2,再有6根檐檩5.4一共29两。”裴长青写出这个数字,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咱们只需要赊账十五两就够。”
虽然家里有二十两左右,但是不能花光,手上一文钱都没有于他来说比裸奔还不安全。
过些天还要交朝廷的秋粮呢,虽然正税地租不多,但是杂税不少,有些要兑钱,有些还得加损耗。
七七八八的也不轻省。
沈宁:“希望三叔给力点,能帮咱们买两根大木头。”
裴长青:“三叔这里两棵树就能解决一半问题,另外再跟里正家买几根。”
里正家的就得看尺寸了,长度若是太大就浪费了。
他们去里正家的时候裴长青观察过了,里正家正屋进深有六米,开间有四米多不到五米的样子。
不过正房一般更高大宽敞,厢房和耳房会小一些,那木头估计就是他们需要的长度。
如果里正家能帮忙凑几根,那缺口就很小了,裴长青瞬间看不上自家那些杂木了。
他分的几棵都是杨树槐树柳树,这些木头容易被虫蛀,不适合当房檩。
其他人家用杂木是不得已,他这不是能凑凑么。
如果还不够再跟村里人买香椿木,最次也要用榆木。
香椿木虽然容易开裂,但是他有防开裂的法子,就是得花点钱。
而且香椿木防腐防虫防潮,也是挺好的檩木选择。
榆木则软硬适中,又韧性又能承重,是普通人家喜欢用的檩木。
榆树全身是宝,除了用木材,春天可以吃榆钱,饥荒年月可以吃榆树叶、皮,所以家家户户都会种上棵。
至于自己家的树,可以和别人家换同等木材做门窗桌椅什么的。
这种能更换的家具,材料凑合一下无所谓,有钱了再换更好的。
定好了开间和进深,他便继续画设计图。
窗户不要那种只有窗棂没有窗扇的,太死板,他要设计推拉方便还美观大方的。
沈宁情不自禁地坐在旁边看他画图,裴工徒手画图的本事真不错,横平竖直,连圆柱体都画那么到位。
看着设计图又看看他修长的手指,虽然裴二郎皮肤没裴长青本来的白,但是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是一双刚劲有力的大手,手型也漂亮。
“嘎、嘎!”
外面大鹅的叫声打断了沈宁的注意力,她欢喜道:“高里正送大鹅了。”
还不到中午呢高里正就送大鹅来了,效率真高!
这样的里正放现代也是非常高效的村官。
沈宁让裴长青继续忙,他已经站起来,跟她一起迎出去。
院子里正摔稻谷的裴母见里正过来,下意识就要缩起来,却被沈宁拉住。
沈宁:“娘,里正伯送大鹅来了,看看给养在哪里。”
裴母:“先给它们围起来,认认家,记住了再放出去就行。”
高里正是骑着骡子过来的,骡屁股上驮着一个藤编篓子,里面放着一大一小两只鹅。
大鹅雪白的羽毛,那只小鹅还呈灰褐色,估计正在换毛中。
大鹅嘎嘎嘎,小鹅呱呱呱,瞬间热闹起来。
裴长青上前帮忙把高里正扶下来,又把篓子解下来。
沈宁笑道:“里正伯辛苦啦,一大早就去给我们换大鹅。”
高里正笑道:“我舅兄家的,我正好也有事往他家去呢,顺手的事儿。”
这年代姻亲是很重要的资源,小时候是姥娘家,等母亲和舅舅等人去世以后,和外家渐渐就会疏远起来,然后又会跟自己的岳家亲近起来。
关系好的时常资源互换。
高里正说他舅兄是南边荷花沟儿的,水源多,所以养了一些鸭子大鹅啥的。
“咱们龙庙镇这一片,或者说咱们成阳县地界,就他们家养这种水禽。”
潜台词就是他们有关系能把蛋肉卖掉,其他人养多了没用。
沈宁和裴长青自然听懂了。
沈宁和裴母去量豆子。
家里有木斗,是根据官府核定的容积做的,大家一致。
大鹅两斗豆子,小鹅半斗。
沈宁把豆子装得高高的,然后用木板刮平,再将豆子倒进高里正带的麻布袋里。
高里正都看在眼里,这夫妻俩就是公道公平,一点便宜不占。
裴长青把大鹅小鹅拎出来。
高里正想起什么,忙提醒:“二郎,小——心。”
不等他说完,就见大鹅“嘎”一口就朝裴长青手腕叨去。
裴长青眼疾手快,一把捏住它的嘴巴,抬手给它俩嘴巴子,眼神凶狠地瞪着它。
“嘎。”大鹅的叫声弱了两度。
裴长青松开它,大鹅“咄”迅速叨过来。
结果自然没逃过裴长青的铁拳,几拳下去,大鹅彻底老实了。
旁边的小鹅小豆眼瞪得溜圆,盯着裴长青,缩了缩脖子都没乱跑,乖乖站在原地。
第37章 防人心 木头有着落
高里正惊讶道:“二郎好身手啊,这大鹅虽然能看门,但是蠢笨蠢笨的,自家人也叨。”
他舅兄每次抓鹅都是一场战争,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冲进鹅群,还得拿着棍子驱赶呢,否则就容易被群起而攻之。
大鹅的嘴里有小牙齿,叨着你的皮肉会转圈拧,那个疼啊,绝对让你终身难忘。
暂时没地方圈养他们,裴长青直接让裴母拿了几根麻绳过来,给大鹅拴着腿脚直接系在一根木头上,又丢了一些豆渣给它们。
“咄咄”一大一小两只鹅迅速抢食起来。
高里正心道没想到人家养鹅也有一手呢。
栓好大鹅,裴长青和沈宁请高里正屋里坐,说说买木头的事儿。
肯定得赊账一段时间。
因为高里正之前抛出了橄榄枝,说过可以借二十两银钱,所以他们也敢大方开口。
如果人家没主动露口风,他们是不会借的。
高里正原本想去路边看小鹤年摆摊儿呢。
刚才看见俩孩子在那里忙得不亦乐乎,他忍不住勒住缰绳看了一会儿。
哎呀,真好看,比看戏有意思。
这会儿看裴长青夫妻俩有话说,他便按捺住心思,进堂屋落座。
裴长青就说起买木头的事儿,询问高里正家有多少闲置房檩,他愿意以市价买。
高里正笑道:“说什么买不买的话,你们先用,等以后宽裕了再说。”
他家里还有一根能做房梁的松木,长一丈四尺,还有五根檩材。
这都是他盖厢房剩下的。
裴长青快速计算一下,大松木是2.8两,其他的是1.3两一根,一共9.3两。
对方愿意赊账,这就帮了自家大忙。
裴三叔舅兄那边最好也可以先付一半,争取分三四次付完。
端看三叔谈得如何。
买现成的木头还有一个好处,这些木头都是阴干了一两年以上的,可以直接用,不怕含水率以及热胀冷缩变化。
高里正原本还想说家里还有些板子,也可以先给你使着,刚要说又想起大儿媳说她爹想做台木板车,要跟家里借些板子使,他就把话咽回去。
他又问:“木头可凑齐了?”
裴长青:“三叔那边顺利地话能买来九根十根的样子,里正伯这里有六根,再凑个五六根就行。”
这几根可能没那么容易凑到松木杉木了,他考虑榆木、香椿木。
高里正略沉吟道:“要不我帮你联系一下县里的木材商?”
他听木材商说过读书人最好不用榆木槐木椿木这些,因为榆=愚,槐带着鬼,椿木=蠢。
以前他不觉得木头的名称会影响孩子的成绩,毕竟他儿孙普通,都不是读书的料,也没妄想科举中什么功名。
可小鹤年不一样啊。
如此聪慧有前途的孩子,万一……那万一会影响呢?
他就上心了。
若是沈宁知道这说法,指定要笑木材商为了赚钱忽悠人。
商家为了卖货,总是生造出诸多吉凶说法,什么吃这个壮阳,吃那个生子,又什么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说什么女人对自己好点就要巴拉巴拉。
普通人家用不起松木,他们就用榆木,人家还说榆树做梁,家有余粮呢。
椿树还是长寿之树呢。
老百姓说“榆木梁枣木柱,没有椿木不盖房”。
裴长青婉拒了,“木材商离咱远,脚力也贵,还是罢了。我跟村里凑点榆木、香椿木也好。”
高里正笑起来,“你们要是不介意,我知道哪几家有阴干好的木头,帮你凑凑?”
这有什么介意的?
夫妻俩高兴地道谢。
高里正又觉得这夫妻俩实在,没有那些龌龊心思。
有些人家盖房子那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处处都要提防的,防着别人给自己房梁使坏下咒,防着别人往自家地基、墙壁里使坏下咒啥的。
主要这些事儿是真实存在的,也不得不防。
高里正就见过好几起。
村里人嫉妒眼红,帮人盖房子的时候给人地基里埋穿心箭,结果那家人果真接连出横祸。
甭管碰巧了还是真的有因果,反正高里正也觉得不可不防。
他还是隐晦提点一下裴长青,“那些人干活儿,你要盯着,尤其是外人,人心隔肚皮,对吧。”
裴长青立刻明白了。
说起盖房子装修给人家使坏这事儿,别说,他在现代也常见。
比如有些装修工小肚鸡肠,对工钱或者什么不满,也可能心生嫉妒信了邪想借运什么的就会使坏,往水泥里撒尿、往门槛石下埋符、往瓷砖底下抹臭鸡蛋等等。
曾经就因为有装修公司的工人这么干,被业主逮了正着,生生把一个高档小区的业务送到他手里。
这就是公司不舍得花钱培养工人的坏处了。
裴长青笑道:“谢里正伯提点,我以后留意着。”
高里正见他领情心里也高兴,他起身告辞。
裴长青和沈宁送他出去,却见他把骡子一拍,自己往另外方向去了。
里正在自己村,那就是说一不二的,没人敢偷他东西。
他借人粮食或者什么,也从来不怕人赖账。
毕竟这年头户籍制度严格,人不能随便走动,进个城都得找他开进城文书,能跑到哪里去?
别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是连和尚也跑不了的。
所以在县令不下乡的地方,里正就是村里的土皇帝,待遇高,受尊重,且乐呵着呢。
高里正背着手往官道那边去,他心里还有一个好事儿要告诉裴二郎夫妻俩。
不过刚才已经给他们买了大鹅,还答应借木头给他们,今儿的人情到位了。
另外的好事儿就过几天成了再说,保管让裴二郎夫妻俩越发感激他。
这会儿已经快晌天了,高里正晃晃悠悠到了路边儿,就见俩崽儿在收拾东西了。
这就……卖完了?
看到高里正,小鹤年原本要问好,犹豫了一下,又拍拍小珍珠,“里正爷来了。”
小珍珠立刻站起身,甜甜笑着打招呼,“里正爷爷好,我们今儿卖完了。哈哈,托您的福,一上午就把一天的卖光啦!”
今儿他们带来的还多呢,一共卖了63文!
高里正也很惊讶,“这么快呢?今天过路的人很多?都很大方?”
小珍珠:“那没有的。大部分还是很抠搜的,但是有一群特别大方。”
小鹤年说那是一个商队,还有镖局跟镖的呢。
他们大队货物前头走了,后面几个骑马的年轻人就溜溜达达玩耍,看秋收的风景,然后就看到他们俩卖吃食。
那些大哥哥们好能吃啊,一个人喝一大碗豆花还能吃好几个小米煎饼。
一下子就给他们吃完啦。
哈哈。
以后多来几个长得又俊,又有钱,又大方,胃口还大的哥哥就好啦。
小珍珠今儿扎着新买的红头绳,鲜艳夺目,把她最近被沈宁养得气色粉/嫩白净的小脸都更红润几分。
也因为这红头绳格外衬她白净的皮肤,清亮的大眼,所以才更吸引人驻足歇脚吃点什么。
高里正都不由得心里夸了一句这丫头变俊俏了呢,之前干干瘦瘦的,脸色发黄,这会儿变得越来越白了。
他心里说裴二郎夫妻俩大变样都说腻歪了。
他又看见小鹤年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本子,捏着一块粗麻布在那里比比划划。
他好奇道:“阿年,你作甚?”
小鹤年笑道:“我记账啊,我娘说好脑子不如个烂笔头。”
高里正:怪有道理的。
他忍不住弯腰去看小鹤年写啥了。
年纪大了还有点老花眼,又不能凑太近。
他发现小鹤年的粗麻布里竟然缠着一块黑炭?细细的,还能在纸上写字。
写字?
高里正惊呆了。
阿年这是用炭写字?
他、他、他,这也太另类了。
他突然想起年轻时候看过的一本闲书,上面好像提到老祖宗有用这玩意儿写字的记录?
好像叫什么铅……铅什么来着?
铅椠,对是这个!
高里正又暗暗夸自己记性好。
他好奇问道:“阿年,这个铅椠是从哪里买的呀?”
小鹤年眨眨大眼,“里正爷,什么是铅椠?”
高里正简单解释一下,就是一种用铅做的笔,是硬笔,不是毛笔那种软笔,古人也用过的。
只是因为硬笔书写器物要求更高,不像毛笔蘸墨能在竹简、布帛、纸张以及石碑等材料上写字那么容易,慢慢地大家就不用了。
小鹤年又学到了一个词。
小珍珠却笑起来,“里正爷,我们这不是铅笔,铅椠,这是炭笔,我娘和我奶用柳条烧的。”
小鹤年心里叹息,他没打算直接告诉里正爷什么做的呢,万一能卖钱呢?
小珍珠不存事,之前还抱怨里正爷爷和小鹤年嘀嘀咕咕,现在看高里正对她更和气,她又不介意了,对他也热情起来。
高里正忍不住借用一下,可惜没用过硬笔,习惯了毛笔一时间不会拿,就像拿筷子一样捏着写了个字。
炭笔落纸发出沙沙的声音,不习惯,但是感觉也不赖?
说实话他上了年纪,加上常年干活儿,手腕也有伤,类似腱鞘炎之类的。
定期要敷膏药的。
写字要悬空肘腕,他这个年纪就更累,所以现在不爱写字,都是让别人代笔。
用这个炭笔写字的话手可以接触纸张,倒是省力。
就是……竖着写下来,写第二列会弄脏手吧。
这年代读书人讲究端正清雅,要整洁,卷面必须干净,哪怕穿着大袖写字也不能将袖子拖上墨迹。
高里正虽然读书不行,但是也受了十来年的写字规矩训导,第一反应自然是整洁。
他对小鹤年道:“阿年啊,你以后要读书吧?”
小鹤年点头:“要的。”
高里正:“那还是要学毛笔字,不能用这个。”
小鹤年笑道:“没关系的,这个画画很好用。”
高里正忍不住借了他的本子看,发现小鹤年还画了几副简单的画。
他画的是商队和镖局,画了骑着高头大马的帅小伙儿。
虽然只有寥寥几笔,连轮廓都没画全,可那神情却栩栩如生,有一种写意的潇洒韵味。
这孩子,真是有灵气。
小孩子真是出奇迹呢,也没人教。
高里正越发心痒痒了。
这要是自己的崽儿,自己必定给他送聚文书院去!
说了几句,高里正就帮忙收拾东西,又帮忙搬运回去。
今儿他们带的东西多一些,其中一半是以清洁、挡灰为主的。
沈宁说了宁愿少卖些,也要让客人形成一个他们干净讲究的印象,这样无形中会提高他们的可信度,以后卖别的人家也会买。
小鹤年觉得有道理的就会执行,而且执行得很到位。
他甚至还让奶帮忙打了一桶水,准备了一个水瓢,专门给客人洗手呢。
不等晌天他们就回家了。
裴母正在做饭,沈宁和裴长青在帮裴大柱卸稻谷。
听高里正夸俩孩子,沈宁也很惊讶,“这就卖完了?”
小鹤年微微笑着,一副深藏功与名的谦虚内敛。
小珍珠却笑得很是开怀,跟沈宁分享看到可俊的大哥哥的事儿,“娘,可俊可俊啦。”
沈宁眼睛也亮了,“真的?哎呀,你们咋不喊我去看看呢?”
高里正:“!!!”
裴母:“……”老二家的真是能耐,现在可敢说了,嘴上也没个插销,这要是二郎又生气咋整?
高里正是惊恐,这二郎媳妇儿现在咋这般、这般……他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词儿。
毕竟她就是说看看,也没别的。
可这年头哪个大闺女小媳妇儿能明目张胆地说去看俊小伙儿?
尤其还当着别的男人的面?
别把他老头子不当男人好吧?
他还是里正呢!
里正的职责之一就是教化,纠正不良风气。
他看向裴长青,就见裴长青正拿眼瞅他媳妇儿呢,脸上神情不是生气反而是……委屈?
裴二郎,你委屈什么?
你还不训她!
他忍不住开口了,得暗搓搓提醒二郎媳妇儿,要注意影响。
“珍珠啊,那大哥哥俊还是你爹俊?”
小珍珠一怔,仰头看看爹,对上爹清冷冷的眼神她眨巴眨巴眼睛,求生欲爆棚地道:“当然是我爹俊啦。我爹是天底下最俊的!”
小珍珠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吴秀娥和爹。
现在她有点不怕吴秀娥了,但是还怕爹呢。
她都不拍里正爷的马屁,却要拍爹的。
这样爹才会摔稻子给他们焖大米饭啦,她要享受大米饭配红烧肉的幸福感觉。
嘿嘿。
小珍珠这不够真诚的马屁的确取悦了裴长青,他清了清嗓子,压下勾起的唇角,轻声道:“小孩子不要乱说,女孩子要注意,不能在外面说看男人的话。”
裴长青不是爱说教的人,但是当着高里正的面还是要做做样子的。
再说这是古代,女孩子还是得注意,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人扣上一个不检点的帽子,那是要命的事儿。
小珍珠用力点头,“恩恩,我知道啦。以后我就悄悄说。”
不说是不可能的。
她还朝沈宁挤叽咕眼睛。
沈宁也朝她挤咕。
娘俩哈哈大笑。
高里正也被感染了,原本寻思要严肃,要好好说说她们的心思也没了。
晌天了,人家要吃饭,他也不好意思蹭饭,就先告辞溜达回家了。
下午他还得去看秋收呢。
这时候小鹤年发现了大鹅,惊喜地跑过去,小珍珠也跑过去开始捅咕大鹅。
她一把抱起小鹅,“小鹅小鹅,你乖乖。”
小鹅不知道是被裴长青吓破胆还是怎的了,就在她怀里乖乖的。
沈宁:“闺女,快放下,小心它拉你身上。”
闻言小珍珠没有一丝犹豫,瞬间放手,给小鹅丢回去了。
小鹅立刻跑去大鹅身边,把它当成妈妈一样往翅膀底下钻。
这家人太可怕了!
小鹤年从旁边撸了一把野草种子喂大鹅,“大鹅大鹅,你要好好给我们看家啊。”
大鹅一边吃一边嘎嘎。
小鹤年就当它答应了,“真乖。”
他跑去洗手,然后去灶房帮奶端饭去堂屋。
结果堂屋房梁也往下飘木屑灰尘,他们又忙着清理了一会儿才踏实坐下吃饭。
裴母现在心情愉悦,也难得开玩笑道:“木屑不要紧的,饥荒时候都吃这个。”
木屑能消化,可比土好。
俩孩子以前即便没吃过好东西,但是也没饿到吃木屑和土的程度,少不得又进行了一番“我们当年如何如何,你们现在好时候巴拉巴拉”的流程。
俩崽儿喜欢听奶讲古,所以一点都不烦,听得津津有味。
吃过饭沈宁和裴长青继续摔稻子,裴母泡上明天做豆腐的豆子又去做小米豆渣煎饼。
不能再做纯小米面煎饼了,俩孩子太能卖,万一把家里小米都卖光怎么办?
裴母还是那种思维,除非实在困难不能粜粮食,粮食得留着自家吃。
就算外面能买,花钱买的哪有自家这些好?
还是多卖豆子吧,家里豆子多。
沈宁对小珍珠和小鹤年道:“怪累的,你俩在家歇歇吧。”
豆浆豆花煎饼都被他俩卖完了,也没什么好卖的了。
小鹤年却还是招呼小珍珠往瓦罐里装水。
小珍珠惊呆了:“咱卖水?一文一碗吗?”
小鹤年笑道:“不卖。咱可以免费给口渴的路人喝水,还能趁他们歇脚的功夫聊天呢。”
聊天不是闲聊,可以打听消息,可以长见识。
书上说行万里路,读万卷书。
见识多其实和读书多是一个道理的。
小珍珠不懂这些,但是她觉得好玩儿,就拎着瓦罐,让小鹤年拿勺子碗一起去路边儿。
知道俩孩子不去远处,就在家门口也没危险,沈宁就不多管。
当地都是平原没有山,即便拍花子的都不容易抢孩子。
这会儿秋收呢,到处都是人,随便喊一嗓子他也插翅难逃。
村里人可能会跟邻居计较一根葱一把柴的,但是遇到这种事儿却正义感爆棚,是绝对会管的。
正忙着,就见裴三叔一路小跑着回来,跑得一头一脸的汗,衣服都湿了。
裴长青跟三叔说话,沈宁去灶房端水给三叔解渴。
她往水里捏了一丢丢盐。
裴三叔咕咚几口喝光了,又拿起地上裴母用来扇谷糠的蒲扇呼啦呼啦扇风。
裴长青心微微一沉,“三叔,你头午就去了,咋这会儿才回?”
是木材没谈拢?
裴三叔笑道:“舅兄留我吃饭呢,抹不开脸就留下了。”
当然吃饭前一直在地里帮忙收稻子来着,饭也是在地里吃的。
他大舅兄这人勤快,闲不住,连带着也看不得别人闲一会儿。
每回他去丈人家,大舅兄说不两句话就拉着他干活儿。
他的名言就是“说话不用手,咱边做活儿边说话,一点不耽误。”
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甚至每次去了都主动找活儿干。
这一次也不例外,说着话割着稻子,可手里有镰刀呢又不能太分心,聊得话题呢又牵扯钱、豆腐方子、木头等,也得费脑子。
结果就是说话忘了割稻子,割稻子不知道怎么说话,费了很多功夫才说清楚。
不过舅兄和嫂子对他不抠搜,给他炖的虾皮鸡蛋,舅兄端起碗来直接将多半碗鸡蛋都倒他碗里,让他多吃。
舅兄对他从来都不抠门儿的。
裴长青适时恭维了舅伯的大方,能用合理价位买到木头就好。
裴三叔高兴道:“我舅兄答应了,本来木材商给15两一根的大松木,他愿意13两给咱。
我又说了豆腐的事儿他又给降到12两,另外一根杉木也是。
那根大松木你起码可以锯三根房梁和两根檩木。
他让你有空过去看看,给他个房子的尺寸,他早晚的就给你把木头锯了,争取早点送过来让你找木匠干活儿。
至于钱吗,拉过来的时候你给一半,剩下的等过了年再说。”
裴三叔觉得这个可操作,过了年如果二郎不凑手,他会帮着说和的。
舅兄学了做豆腐的本事,若是开了豆腐坊赚钱,那还计较啥?
再过年给也成的。
裴长青挺满意的,毕竟那么大的松木可以锯五段,剩下的可以做椽子、锯板子做家具什么的。
沈宁和裴母也高兴,直夸三叔舅兄厚道人。
木头有着落,裴长青一块石头落地。
还有那五根檩木好说,自己凑凑都差不多。
傍晚时候裴大伯几个过来,听闻买到木头都很高兴,当然少不得又是一阵感慨贵。
不过想想那树长了几十年,似乎又不贵,只是咱没钱罢了。
裴四叔:“二郎,我家里有根榆木,得有四丈多长,正好当檩木,多的锯板子打家具。”
大伯家也有根榆木,原本想把自家一根坏掉的檩木换掉,就是自己没那技术,找木匠瓦匠又太贵,没舍得,就先对付用,顶多就是容易漏雨,倒是不会塌房。
自家人不急用钱就先赊账,先还完外人的再还自己的。
很快另外几根也有了着落。
高里正下午去监督秋收,傍晚就溜达回村跟有木头的几家说了。
他做了二十年里正,对村里的人和事儿,谁家有什么家什儿那是门清的。
他给裴长青寻摸到两根榆木两根香椿木。
这种木头也根据粗细、长度算价格。
四根木头又欠了三吊零着五百钱,不过木头也很大,裴长青觉得很划算。
木头除了截房檩,还能做椽子、锯板子做家具等。
尤其是香椿木,防腐防潮防虫,做饭橱、食盒是极好的。
即便夏天饭菜放一夜都不会坏,大户人家都用这个,高里正家都有。
香椿木常年给他养猪的那户人家的,男人留着给自己和老婆子做寿材用。
高里正说他比自己还年轻呢,这么早置办寿材干啥?放着白瞎了,拿去给裴二郎家盖房子用。
那男人日常就给里正家干活儿、养猪,并没有学做豆腐的念头,所以一直跟裴家没什么交集。
但是高里正发话,他就愿意把木头让出来。
这基本就是村里符合裴长青要求的木头了,其他的不是阴干时间不够就是品相不好。
虽然多了一根,裴长青也都要了,家里还得打门窗呢。
主要是村里人不急着要钱。
反正里正打包票呢,再说裴二郎又跑不了,人家还那么有能耐,哪会差他们这几百钱?
他们今儿给裴二郎个人情,以后裴二郎能耐了都得高看他们一眼呐。
庄户人虽然穷,没文化,却又最好面子,喜欢有本事的人夸他们。
傍晚时候男人们继续垫高夯平基地,沈宁这边帮裴大柱卸车。
院子里现在一垛垛的稻子,都要没地下脚了。
裴大柱:“弟妹,这么堆着可不成,别捂坏了,万一下雨啥的该发芽了。”
沈宁:“那我给站起来吧。”
她招呼裴母一起把稻捆三五一群互相靠着站起来,只要没人碰就不会倒。
农民经常这样把麦捆稻捆插在地里晾晒。
等把稻捆都站起来天也黑透了,点着火盆吃过饭也没摔谷子他们就洗漱上床。
今夜沈宁都没力气跟裴长青夜聊,躺下就睡了。
裴长青闻着她身上浓浓的稻子秸秆的清香,从她头发上摸索出好几根稻杆儿。
他忍不住笑了笑,搂着媳妇儿也睡了。
晚上睡得早,第二日天不亮沈宁就憋醒了。
她迷迷瞪瞪趿拉着草鞋出去上厕所,一开门给自己吓一跳。
“哎妈呀!”
她拍拍胸口。
天光未亮,黑乎乎的却又能看清点轮廓,一打眼好像院子里站满了人。
她侧身穿过稻捆,上完茅房赶紧回屋再睡一会儿。
早上沈宁打着哈欠出门,对同样站在门前失声的裴长青小声道:“人家撒豆成兵,咱家插稻捆站岗,没人敢来偷稻子了吧?”
还有那两只笨鹅,小的钻进去就出不来了,急得嘎嘎叫唤,大的就横冲直撞,咄咄地撞来撞去,跟走迷宫一样。
反正有它俩嘎嘎叫着,晚上没人敢来偷稻子。
裴长青也是忘记了,昨晚上满脑子都是木头、地基、青砖啥的,根本没留意院子里的稻捆。
这会儿一出门可不就吓一跳?
裴母倒是没吓一跳,但是也觉得这样不行,“大柱还要送稻子过来呢,放不下了。要不让他放地里晒,咱们去地里摔谷子。”
以往他们也去地里摔,今年这是二郎受伤不便才拉回来的。
裴长青:“太多了,咱先搭个晒禾架,把稻捆摆上去。”
现代农村不少这种粮食架子,甭管晒稻捆还是高粱穗、编起来的玉米串,不占地方。
原本家里没木头,可搭不了这种架子。
现在不是有外村人换的杂木么?
选粗的最好带树杈的四根埋在地下当立柱,将次等粗的用麻绳牢牢绑在立柱上,做出一个个梯子。
绑完就可以把稻子一捆捆交错搭在上面,稻穗朝外方便晾晒。
若是阴天下雨,就在上面搭上麦草苫子。
即便稻穗被雨打湿也没关系,只要不是长时间连阴天,稻穗的水滴答下来,太阳出来很快就会晒干。
很快跑来帮忙整地基的男人们看到,就问要不要帮忙。
裴长青让裴二柱他们帮忙,其他人继续去夯地基,绝不浪费劳力。
裴三叔也拉着四叔过来帮忙。
一早上裴长青领着他们搭了两个晒禾架子。
裴四叔看得很是惊奇,“这个好哎,不着急的庄稼先这样挂着,回头空了慢慢收拾。”
二郎现在可真聪明啊,干啥都和他们不一样,处处透着股子机灵劲儿。
裴三叔也说不错,回头家里也搭上一个,农忙晒粮食,农闲晒被子衣服都行,再也不怕娘们儿吵吵院子小没地方晒被褥衣服了。
起床的小鹤年和小珍珠也跑过来瞅。
小鹤年转圈观察。
小珍珠则抓着两根横梁打悠悠,“荡秋千咯。”
裴长青忙制止她,柱子埋在地下不深,而且也没有攀线辅助,挂挂粮食没问题,要是这样一直晃悠可就不安全了。
什么东西都怕反复横跳不是?
小珍珠立刻乖乖地下来,“爹,我以后都不会晃了。”
裴长青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寻思自己可能有点严肃?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小揪揪,“新家那边回头给你们做个秋千架。”
阿宁可喜欢荡秋千呢,散步的时候经常拉着他去玩小区的秋千架,还喜欢带他去游乐园玩海盗船。
小珍珠立刻星星眼,“爹,真的?”
裴长青神情温柔,“嗯。”
小珍珠就拉着小鹤年在院子里跑,最后跳到稻谷堆上打滚儿。
裴大伯等人见状,纷纷觉得二郎现在真是大变样,以前对孩子不咋搭理,现在又太惯。
闺女可不能惯。
闺女以后要出门子,你给她惯坏了,去婆家那不是遭嫌弃,遭罪么?
【作者有话说】
大伯们:不能惯女孩子,会惯坏的,婆家嫌弃。
沈宁:没事,到时候找个不敢嫌弃的。
第38章 高粱红 我们都有简单快乐的权利
他们帮着把稻谷捆搭上去,时间也差不多,该回家吃饭下地了。
沈宁和裴母也已经把豆腐压上,照样把豆渣分给几人。
宅基地那边儿干活儿的男人们见状越发心头火热。
这豆腐真好啊,不但能吃豆腐,还有豆渣吃,一点都不浪费。
量大管饱!
今儿跟昨天一样,要吃豆腐的妇女们一起床就跑来定豆腐,有的让男人干完活儿拿回家,有的打发孩子来取。
毕竟便宜,几乎不赚钱,自然不需要费劲卖。
小鹤年拿出小账本翻翻,对沈宁道:“娘,昨儿下午客流少了很多,今儿上午会更少,就不用带那么多了。我们带半罐豆浆,一小盆豆花,另外带几个小米豆渣煎饼。”
昨天喝水的远路客人只有三个,其他都是附近干活儿的。
沈宁夸他,“阿年你真细心,想赚钱就是得了解市场和客流量,不能脱离市场。”
小鹤年:“娘,这个市场不是赶集那个市场吧?”
沈宁笑道:“差不多吧,就是代指咱们的目标客户,会买东西的人。”
小鹤年暗暗琢磨一下,点点头,记住了。
他俩吃完饭就去路边儿,就跟玩儿一样。
沈宁对裴长青道:“家里没柴火了,我去割谷秸回来烧火,娘去摘摘那点绿豆。”
裴长青立刻道:“你在家,我去割谷秸。”
沈宁:“割谷秸又不累,俩孩子在路边儿呢,还有这两大摊子,你得在家看着。”
裴长青现在真离不开,因为他们和村民的交易,这两天时不时有人来报名。
有些人报名顺便就把东西带来了,可能扛着几根做椽子的木头,可能挑着一担土坯砖,也可能拉着一车土什么的。
这些都需要裴长青记下交付多少还欠多少,也筛选一下可不可用,免得被人糊弄。
裴长青同意了,让她不要累着,太阳太晒就回家,别中暑。
虽然已经七月底,但是白天日头还是热辣辣的。
吃过饭沈宁和裴母出发,裴母也带了镰刀,摘完绿豆再去帮忙割谷秸。
绿豆和其他庄稼不一样,绿豆不是同时成熟的,熟了不摘遇到雨天会烂掉,遇到大太阳会炸掉,所以隔两天就得去摘一摘,等都成熟直接拔掉绿豆藤就好。
摘绿豆要全程弯腰,很辛苦,农人们喜欢让个矮的小孩子去摘。
沈宁家就种了一分地的绿豆,也不交税粮,就是自家吃的。
量少摘摘也快。
沈宁让裴母去摘绿豆,她先去割谷秸。
分家那点柴火已经烧光了,附近也没大的树林子能随便砍柴,只能指望庄稼杆儿。
这年代还没有玉米,农民就少了很好的柴火。
玉米秸上半截是很好的草饲料,下半截就是很好的柴火,玉米芯也是生炉子的好材料。
现在只能烧谷秸、豆秸以及棉花柴。
高粱秸也很好,但是高粱秸用处非常大,既可以劈篾子编席,又可以绑成把子代替椽子盖房子,还能夹障子、钉晒粮食的箔、围粮食囤子,所以很少人舍得直接烧火。
沈宁去割谷秸的时候正好碰到裴二柱去割自己家的谷秸。
知道沈宁要割谷秸,他道:“二郎媳妇,你只管割,割了捆在地里,一会儿我用木板车给你送家去。”
甭管背驮还是肩挑,那都不如木板车。
一车顶她背两天的。
沈宁也没拒绝,因为她的确干不了大力气活儿,就笑着道谢。
落后的农耕时代和现代社会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这时候的单个家庭是没有办法平安存活的,必须和其他人互帮互助才行。
甭管是盖房子、准备材料还是种地收庄稼,亦或者伐木,就连出个远门都得有人作伴照应,遇到事儿也得族里人一起出头。
个人的力量在这里是非常渺小的。
裴二柱帮她,她也心安理得,不会觉得是占便宜,因为回头她和裴长青就能还回去。
不用往家背谷秸,沈宁就没了心理负担,唰唰割得很快。
等裴母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割了一大片。
裴母:“二媳妇,你今儿咋割得这么快?”
沈宁笑道:“二柱哥说一会儿他帮忙用木板车拉回去,我就想着多割点。”
裴母也笑起来,“我带了镰刀,和你一起割。”
沈宁:“娘,你去看看高粱地吧。”
那块高粱种在洼地里,光照少,比正常熟得慢一些。
但是那块洼地种别的不行,只能种高粱,因为它存水,不足以种水稻,种别的又容易烂根。
裴母寻思也行,她把绿豆放在谷地里,直接去高粱地割高粱穗了。
高粱穗带着挺杆儿,割多少她直接扯根苘麻皮捆捆背回家就成。
家里没有正经笤帚,分家就得了个笤帚疙瘩,今儿把高粱穗背回去,脱粒完了就能扎几个笤帚用。
高粱米也是很多人家的主食,不管熬米粥、捞干饭还是磨面做窝头、发糕都行,就是单吃高粱面不好吃,酸涩发苦,最主要吃了便秘。
所以他们家多种粟米和豆子,只有需求的时候才种高粱。
沈宁割了半天,裴二柱就拉着木板车来了,因为晌午大哥要给二郎家拉稻子呢。
两人装车快,装差不多高度,直接用麻绳拦腰一系。
沈宁把装绿豆的口袋也放到车上让他帮忙捎回去。
裴二柱帮忙往家送谷秸,沈宁就继续割。
这块地离家不远,路上不费多少功夫,裴二柱两趟儿就把她割的都拉走了。
沈宁没继续割谷秸,而是去高粱地和裴母一起割高粱穗。
火红的高粱沉甸甸地挂在秫秸稍儿头,看得人心里也喜洋洋的,对生活都格外有奔头儿。
等晌天她俩才背着高粱捆回家。
小鹤年和小珍珠已经回来了,裴长青给做上粥,让俩崽儿坐在灶前看火。
每次添两三根谷秸,小火慢熬不会糊锅底。
沈宁舀水和裴母洗手洗脸,随口问崽儿今儿生意如何。
她从不轻视俩孩子,即便是很小的路边摊儿她也当正儿八经的生意尊重。
小珍珠笑道:“娘,今儿生意惨淡!”
惨淡是小鹤年说的,她没感觉,因为她照旧玩得很开心呀。
沈宁笑道:“昨儿阿年就预料到了,没什么。”
他们这么远还能沾光隔壁县的商会赚到一百多文,已经够幸运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小鹤年还是很失落。
赚过40、60多文,他感觉很难再接受12文了。
上午他们居然只卖了12文,还是没刨除本钱的。
还是小米豆渣煎饼便宜,他们只卖一文一个。
今儿没有怜贫惜弱的老太太,也没有又俊又大方的大哥哥,只有一毛不拔的过路人。
沈宁笑道:“怎的了,怎么还垂头丧气的?
阿年,我不允许你这样贬低自己,你知道你俩有多厉害吗?
满村的大人要想赚几文钱可不容易呢。
你看你大伯,给咱割稻子,那么累呢一天才21文,还有很多人想赚这个钱都赚不到,只能去卖鸡蛋和粜粮食。
你赚的可比他们多多了!”
沈宁说得真心实意,让人感觉到她的真诚,并不是单纯安慰人。
小鹤年感受到了,低落的心情立刻回升。
他自己不满意,也怕爹娘对他失望,嫌弃他没用,如果爹娘不嫌少,他也就没那么失落。
笑容重新爬回小俊脸上,“娘,这就是由奢入俭难吧?”
沈宁:“诶,你啥时候奢过了?”
小鹤年:“就是打比方,赚过更多的钱,就不能忍受再赚那么一点点。”
要是每天比昨天更多更好,那该多好啊?
这样日子就会蒸蒸日上,越来越红火。
沈宁:“阿年,不管做生意还是啥,都是有淡旺季的。
夏天草帽卖得好,雨天斗笠卖得多,过年时候小商贩也多赚点呢。
你看这天地万物也是,花开花谢,秋去冬来,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那都是不断改变的。咱们不能因为外物变就内心跟着难受,咱们要以不变应万变,随他们怎么变,咱们就过简单快乐的日子。”
院子里小珍珠追着小鹅嘎嘎乐,又被大鹅追着嗷嗷逃窜。
简单又快乐。
沈宁笑着对小鹤年道:“你看珍珠,就是简单快乐,阿年,你还是小孩子,你也应该这样简单快乐。赚钱啊,盖房子啊,那是爹娘的责任,不是你的。每个小孩子都有简单快乐的权利,你们去摆路边摊儿,也应该是奔着好玩儿去的,而不是为了赚更多更多的钱。”
即便长大了,她也不想俩孩子因为生活、婚姻、钱财等等去犯愁。
她和裴长青多活了一世,就会看破很多东西,放下很多东西。
比如他们现在执着于盖房子,是因为他们急需,等他们有了温暖安全的屋子,目标也不会是盖更大更华丽的宅子,而是其他改善生活的东西。
是让他们活得更加真实、扎实的东西。
对自己要求太高,太苛刻,就会不断地用一些物质的东西来衡量自己的成败得失,就会被外物拿捏住,终身不得自由。
这是她前世磕磕绊绊中自己总结出来的,希望对小鹤年有用。
旁边裴母听得眼泪汪汪的。
她就从小没得过简单快乐的机会。
自打开始学话记事,奶和娘教的就是乖、听话、干活儿、嫁个好男人、讨好婆婆等等。
看着二儿媳不同以往的神情,裴母想,或许现在她已经开始了简单快乐的日子?
每天磨豆腐、做饭、干活儿,一家子说说笑笑,不会再有压在头顶上的黑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打雷下雨。
被沈宁这么一开导,小鹤年果然轻松起来,放下那些失落吃过饭就和小珍珠开开心心地玩耍了。
等两人玩累了,躺在谷秸草垛上,枕着自己的胳膊翘着二郎腿看天上云卷云舒。
小鹤年:“云彩也有简单快乐的权力,所以它们随便往哪里飘。”
小珍珠:“才不是!云彩没有权力,云彩是风指使的,风让它去哪儿它就去哪儿!”
小鹤年:“……嗯,很有道理。”
小珍珠:“哎,啥时候让我发笔财啊,这样咱都不用那么累,还能住大房子,穿新棉衣,盖厚棉被,天天吃红烧肉配大米饭!”
小鹤年:“……”
说好的小珍珠简单快乐呢?
小珍珠笑起来,“我想过怎么发财,可能明儿走路就捡个金元宝,也可能哪天跑来个贼人被咱们抓住,正好是县太爷要抓的大盗,赏咱几个大元宝!”
小鹤年:“……”
嗯,的确是简单的快乐。
他出溜从草垛上滑下来,“走啊,继续摆摊儿去,说不定下午能卖15文呢。”
小珍珠:“走走走,坐在路边儿可好玩儿了,能看不一样的人。有人走路像大鹅,栽歪栽歪的,有人走路像猫,蹑手蹑脚没动静,还有人像狗子,闯哒闯哒的。”
她可喜欢观察这些好玩的了。
两人又快快乐乐地去收拾东西,自己拿不了就让裴母帮忙送过去。
实际下午他们只卖了8文,小米豆渣煎饼赚大头。
虽然比上午更少,小鹤年没有再失落。
他和小珍珠坐在路边,小珍珠观察行人的姿势,他也把感兴趣的画下来,还写了两页三字经。
他学着娘的样子画日记。
沈宁晌午吃完饭还写了一点手账,纯粹是一时兴起,画了简笔画加简单介绍,内容就是两小只摆路边摊儿,她和婆婆割谷秸,裴长青在家整地基,还有一个画外小裴父吭哧吭哧收稻子。
小鹤年觉得好玩,自己也画了自己的心情。
写上:简单快乐一家人。
下午沈宁和裴母继续去割高粱穗了,裴三叔见着,拉完谷秸帮她们一趟拉了回来。
裴母做饭。
沈宁把高粱穗挂在晒禾架上,剩下的晚上脱粒,明儿扎笤帚用。
傍晚时分裴长青那边收获颇丰,来了一群外村人,有用木板车拉着土坯砖的,有抬着木棍子或者木板子来的,还有人拉了一车可以打墙基的石头。
麦草虽然需要,但是裴长青说过暂时不收,要等上梁的时候才收。
麦草轻快占地方,自家没地方放,要是堆在外面很容易下雨烂掉,还是化整为零放在各家存着吧。
他只需要说多少数量即可。
裴长青拿了炭笔和小本本给他们记下,为了节省纸张他记得很简单,主要记叫什么,介绍人是谁。
介绍人就是裴庄村民或者裴庄村民已经来报过名的亲戚,一户介绍一户这样来报名。
这是沈宁和裴长青商量出来防止那些大聪明的办法。
这时代不管做什么都流行具保、引荐,科举要秀才具保、买房子买地要村人、里正具保,去大户人家做工更需要引荐,进城都得有村里正作保呢。
主打一个出事就能查人,一查就一个准儿。
他们照葫芦画瓢。
这些天沈宁换豆腐可没少给村民们洗脑,给他们灌输一种我这豆腐亏本换、亏本教你们,就是想让你们改善生活、节省粮食,自然收获了村民的感激。
然后她就进一步引导村民们发散:人家二郎夫妻差不多是白教咱做豆腐,咱就出那么点力气或者东西,已经占人家大便宜,要是这样都舍不得那得多抠门儿?
谁要是耍小聪明几家凑一点材料,只想占便宜不想给人家换材料,那是欺负老实人,也是占咱们的便宜。
那样可耻!不要脸!
咱们大家一起唾弃他!
于是他们告诉亲戚也这个态度,要求亲戚必须出东西,不能白占便宜。
亲戚再引荐亲戚,也是这个路数。
今儿就来了两户陌生人,说不出引荐人,只说是南边某村的。
裴长青就不肯收,“没有引荐人,我不收的。”
那俩男人急了,瞪眼嚷嚷:“这是干啥啊,你自己说的送材料教做豆腐,怎么又不收?”
裴长青:“谁跟你说的你找谁去。”
那俩男人不干了,缠着他要说法。
这时候旁边送材料的几个男人也不干了,直接怼那俩男人,“你俩哪个村的?有引荐人不?我们都是裴庄亲戚介绍来的,没人介绍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个村就凑这么点东西?”
“可不咋的,咋恁不要脸呢?我们和实在亲戚都是一家出一份,你们一村出一份就想学?”
“又不是真让你拿二百文来,几根做椽子的木头总有吧?”
“没有就赶紧晒土坯,一天晒个几十块,三天也够了,就是懒,想占便宜吃白食!”
“这不只占二郎家便宜,还想占俺们便宜呢。”
“不行不行!”
都不用裴长青怼,送材料的、干活儿的男人们就直接怼上了。
那俩男人登时气焰矮了半截,不敢再吵吵。
一个男人闷声道:“俺、俺亲戚是二蔫巴媳妇儿。”
裴长青冷淡道:“不好意思,你这个亲戚自己都没报名呢。”
“噫~”
“亲戚都没报名,咋能引荐你?别是合伙儿来占俺们便宜的吧。”
大家七嘴八舌群起攻之,直接把那俩男人臊得灰溜溜地拉着木板车又走了。
而躲在远处瞅这边儿的二蔫巴媳妇儿见状也赶紧跑了,生怕被裴二郎找上门。
男人们纷纷道:“二郎,你别怕,咱们定好的规矩就得这样,绝对不让人占你便宜。”
“就是,这么点东西都舍不得,二郎家房子猴年马月才能盖起来?”
人家要凑材料盖房子,你们耍这个心眼子让人家凑不齐盖房子的材料,那人家就不能开工,不能开工就不教点豆腐呀。
这不是连累他们不能尽早学做豆腐吗?
沈宁闻讯也赶过来,连声跟大家伙儿致谢,“多亏了你们,要不是你们俺夫妻俩保管让人骗成傻驴子。”
众人的情绪越发高涨了,感觉他们团结一致保护了自己的利益。
就,胸前的红领巾更鲜艳了呢。
手里的大镢头挥舞得更有力气了。
沈宁继续回去搭搞两捆,裴长青给其他人记录完,又打听一下石灰的事儿。
“几位大哥大叔,你们可有生石灰?或者其他人家有没有?可以拿石灰来换。”
地基刨得差不多了,他得开始准备三七土。
三七土就是三分石灰七分土,混合夯实,地面会非常坚硬,而且能防潮,防止地下水渗上来。
古代宫殿庙宇、城墙、陵寝、防御工事以及大户人家的宅子都用这个。
如果石灰不够,院子可以不要,三间正房却必须用。
有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抹抹刚才甩膀子跟俩人理论出来的汗珠子,他平时也给村里人盖房子,略懂一些,“裴二郎,你要石灰干啥?你又不盖砖瓦房,不用石灰和泥抹墙的。”
普通人家都是夯土、土坯砖、黄泥,哪里需要石灰?
只有大户人家才用那玩意儿。
裴长青笑了笑,“要的,有石灰砌墙更结实。”
众人纷纷道:“那俺们回去给你说说,就是估摸着够呛,你要买石灰不如去镇上杂货铺子问问。”
裴长青见他们也不知道更多信息,也只得回头去镇上杂货铺问问,高里正那里也可以打听打听。
等众人走后,他略盘算一下,目前需要大量石灰,这个普通农户家没有,没法用豆腐方子换,必须花钱买。
石灰应该不贵,但是石灰重,这年代运输脚力就是很大的费用。
想到要预备好几两银子裴长青原本微扬的嘴角瞬间压下去。
多少年不曾为钱发过愁的裴总又双叒叕品尝到了穷的滋味儿。
另外木头也得提前备好。
木头不是锯开就能用,还得根据需要进行处理,比如两头要搁在山墙上就不能圆溜溜的,要把圆面修平。
椽子不是直接搭在檩木上,还得做椽花,搭头等。
他需要童家早一些帮忙把木头锯好送过来。
童家有牛车,送木头方便,他可以付脚力……嗯,最好先赊着。
木头到位就得请木匠,先请专门盖房子的大木匠,这是粗作木匠,乡下一天三十文左右。
回头再请专做门窗、家具的小木匠,这是细作木匠,乡下一天得四五十文。
实际他也能干粗作木匠的活儿,但是他没有工具。
去借木匠工具是不可能的,木匠轻易不外借自己的工具,尤其趁手的斧头、锯子、刨子。
租也不现实,便宜了人家不肯,贵了和请木匠差不多,他可舍不得。
等他有钱了,一定要置办全套木匠工具,到时候给阿宁做炕寝、衣柜、梳妆台。
很快裴大伯、三叔几个过来帮忙。
裴长青跟三叔说明儿一早去一趟小童庄,他亲自看看木头,没问题的话就先付一半银钱,然后告诉童舅兄尺寸。
童家愿意帮忙锯木头,裴长青挺感激的,毕竟请锯匠也要花钱呢。
裴三叔犹豫了一下,“二郎,你自己能去不?我得过来帮你夯地基,咱不能耽误活儿。”
他也怕去了大舅兄又留他干活儿,他家里的活儿还没干完呢。
裴长青笑道:“可以的。”
三叔打过招呼,他不算贸然上门,没什么。
请大伯他们帮忙盯着干活儿,裴长青去找高里正咨询买生石灰的事儿。
高里正这会儿正在家训孙子们,“你瞅瞅你们一个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柳家、霍家、陈家的公子哥儿呢。咱啥家庭呀,啥条件儿啊,你们没个数儿是怎的?一天到晚不知道好好读书,整天给我弄幺蛾子。有这么好的读书条件不珍惜,你们瞅瞅人家裴鹤年,没机会读书人家偷偷跟着大伯学,学得也比你们强百倍!”
几个孙子从高到站成排箫,低头耷脑却很不服气。
裴鹤年那个傻子怎们能跟我们比!
这时候外面传来裴长青的声音。
众孙子们就见他们严肃冷酷的爷爷瞬间笑开花,竟然颠颠地亲自出去应门。
众孙子:“!!!”
就夸张。
他们互相挤咕挤咕眼睛,趁机散了。
裴长青见高里正亲自应门,还挺意外呢,寒暄两句就说明来意。
高里正:“二郎,屋里坐。”
裴长青婉拒了,“里正伯,时候不早了,我就不进去打扰大伯娘歇息。就想问问哪里能买生石灰。”
高里正一怔,他就说裴二郎胸有丘壑,不同凡响。
他还知道盖房子要用石灰。
满村泥腿子,没有一个自家盖房子想用石灰的。
即便他时常跟人家说打地基和泥砌墙啥的加点石灰,更结实,没人听。
裴二郎真是有见识有想法啊。
不愧是裴童生盖章的深沉有城府!
他笑道:“咱们成阳县东边的连庄就有石灰矿,他们全村以烧石灰为生,去那里买最便宜,一车也就二三十文吧。”
裴长青问了问连庄距离裴庄多远,竟然要小一百里路!
比去沈宁娘家那边都远了。
一来回雇车顾牛加上人牛的嚼用都得一两半银子。
买不起!
高里正立刻明白,即便自己肯借牛车给裴二郎,只怕对方也不好意思。
他道:“要不就去镇上杂货铺看看。杂货铺卖石灰一斗差不多9文钱,买得多8文也是可以的。”
裴长青:“……”
单位从一车二三十文,到了一斗九文,这落差忒大。
无奈只有这俩地方可以,另外就是药铺可以买,但是药铺人家卖药,那石灰也只是少量的,价格更贵,一斗得划12文。
不但砖瓦买不起,木头买不起,甚至……最便宜的石灰他都买不起呀。
高里正瞅着裴二郎挺拔的身影,都心生怜爱了,多好的后生啊。
咋不是他儿呢?
这要是他儿子,倾家荡产他也得扶持啊。
哎。
这时候躲在影壁墙那边探头探脑的田氏撇着嘴直啧啧,本身她就看不上裴二郎和沈宁,现在公爹还拿裴鹤年那个小傻子贬低她儿子,她焉能不气?
她用自以为别人听不见地小声嘲讽,“穷得叮当响还想盖石灰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趁几个钱儿,穷鬼!”
高里正年纪大略有点耳背,没听见儿媳妇嘟囔什么,裴长青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面色如常地跟高里正告辞。
离开高家的时候他心绪有点浮动。
多年不曾为钱犯愁,再度陷入贫困让他有些难受。
他没有原路返回,而是走到西河边,看看静水流深,卷着落叶载浮载沉。
生活如这深水,凡人如落叶。
外公从小就跟他说:生命如过关,关关难过关关过。
小时候他每天都为钱犯愁,早饭炒面要三块钱,他只有两块。
外公说他妈就是吃饱了撑的作妖,所以人不能吃饱,饿着才没空想有的没的。
于是他从小挨饿,一直缺钱。
是的,生命如过关,从出生起,他就在过关。
亲爸是个游戏人间的渣滓,尚未成年的妈妈把他生在公厕,扔进垃圾桶,能活下来纯属他命大。
七岁那年她彻底跟渣男分开,不敢跟渣男决裂的她把所有怨恨发泄在他身上,骂他:“你为什么不去死”。
那时候他不懂大道理,只有深深地自我怀疑和厌弃。
十五岁那年没死透他就找到了答案:那么多人渣都活的好好的,我凭什么去死?
从此他再也不软弱。
一年又一年,他越来越坚硬,如山石如厚土。
再大的困难也打不倒他。
其实他也想要简单快乐的权利,所以当初他对单纯美好的阿宁一见钟情。
眼下不过是缺钱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他没和阿宁分开,也没有穿成老头子,更没有变成生活不能自理的残疾。
不过是缺钱而已。
这只是暂时的。
他有信心赚钱,更有信心会给阿宁和家人更好的生活。
坚定了心里的想法,他不再低落,转身回家。
一路上他大步流星,要早一点看到阿宁灿烂的笑脸,看看娘和孩子们开心的模样。
在这个世界,他是完整的。
有爹娘,有爱人,有孩子。
虽贫犹安。
院子里燃着火堆,裴母慈祥的面容格外恬静。
小珍珠的笑声飘出老远,夹杂着大鹅嘎嘎小鹅呱呱的声音,还有小鹤年提醒她小心的惊呼声。
阿宁甜美的声音穿过晚风送入耳中,说不出的熨帖,“去看看你们爹回来了没,要开饭啦——”
俩孩子就赶着大鹅小鹅嘎嘎地往外跑,小珍珠还喊着:“爹,爹,你回来了没?”
小鹤年:“爹要是没回来,你喊有什么用?”
小珍珠:“我这么一路喊着,爹不就听见了吗?”
裴长青心里暖暖的,扬声回答:“回来了。”
小珍珠立刻欢呼起来,得意道:“瞧,爹听见了!”
两小只就飞快地朝高大的身影跑过去,“爹!”
裴长青伸出大手,一手一个牵住了一双儿女,“走,回家吃饭。”
男人领着孩子回家。
大鹅领着小鹅回家。
孩子哈哈笑。
大鹅嘎嘎叫。
【作者有话说】
那天和朋友聊天,说莫欺少年穷。
小说里,男主:莫欺少年穷。
转身就发家致富。
现实里,我们:莫欺少年穷,莫欺青年穷,莫欺中年穷,莫欺老年穷,然后活到老穷到老。
哈哈哈哈哈哈。
没事,我们只要简单快乐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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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扎笤帚 找个好手艺的老木匠
第二天沈宁醒晚了,外面传来婆婆和俩崽儿一边背书一边吱呀吱呀磨豆浆的声音,西边传来男人们喊着号子刨地、夯土的声音。
她一骨碌爬起来,要亲命了。
昨晚上裴长青抽风了,跟蜜月期那么腻歪,让她招架不住。
昨儿他从高里正家回来就有点不对劲,也是她对他非常熟悉才能觉察出来,他表面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对孩子们和婆婆比以往更亲近两分。
吃过晚饭她和婆婆给高粱脱粒,想收集笤帚苗明儿扎笤帚,结果他说头痒,要烧水洗头。
他虽然勤洗澡,但是头上有伤,她怕伤口没好利索再感染了,每次只给他洗垂下来的发丝以及后脑勺,不肯碰他伤口的地方。
现在伤口结痂的确没问题了,她也就没拦着。
洗头这个事儿就是自己原本不痒,可看人家洗便也觉得痒。
白天她和婆婆会晒上两瓦盆水,再掺点温水,晌午她俩能擦洗身体,俩孩子也能洗洗澡,男人都是晚上去河边洗澡,所以他们身上不脏的。
头发就不行了。
本身头发就长,又没有吹风机和洗护用品,白天干力气活儿出大汗,她都只能三四天洗一次。
不痒才怪呢。
于是她也说洗,孩子们有样学样,也要洗头。
沈宁就把婆婆也拉上,一家子集体洗头。
七月底的夜晚凉飕飕的,洗了头又怕感冒,裴长青又点了火盆烧了两块木头给他们烤头发。
等头发烤差不多他也不让婆婆干活儿了,催着回屋睡觉。
睡啥啊。
他可能折腾了!
沈宁穿衣下地,还寻思找个什么借口跟婆婆解释自己起来晚了,结果裴母压根儿没有异样。
裴母笑道:“二郎媳妇,豆腐都订出去啦,阿年记得账。”
沈宁凑过去看看石板,小鹤年写字还怪好看的呢,“我宣布以后阿年是咱家的小账房,这些账归你管。”
小鹤年笑着点头。
小珍珠帮忙拍拍小鹤年的胸脯:“娘,放心吧!”
小鹤年:“……你轻点,给我骨头拍碎了。”
小珍珠:“你可真娇气。”
吃过早饭,小珍珠催着小鹤年赶紧地去摆路边摊儿。
裴母要去割高粱,顺路帮他们把东西搬过去。
裴长青帮沈宁把豆腐切成块,等会儿他去小童庄,村里人要来拿豆腐。
他的视线追着沈宁的身影,冷不丁对上她嗔怪的眼神,不禁笑了笑。
沈宁朝他做了个鬼脸,笑什么笑!
裴长青哈哈笑出声,“阿宁,上午好好休息,别摔稻子了,等我回来做。”
沈宁:“我上午要扎笤帚呢。对了,大民哥说他舅喜欢拉人干活儿,你去了板着点,别太上赶着。”
童大舅见不得人闲着,但凡去他家做客都会被安排活儿这事儿,可给几个外甥留下不小的阴影。
谁去姥娘家不想歇歇?
在家里干不完的活儿,走亲戚还干活儿,谁愿意去啊。
关键家里一堆活儿,裴长青可没时间在童家干活儿。
裴长青点头,“我晓得呢。走了呀。”
沈宁摆摆手,“快走吧,突然黏黏糊糊的。”
她觉得裴长青这人后反劲儿,谈恋爱时候端着板着,不那么黏黏糊糊的,结婚之后反而黏糊得厉害。
关键她俩在一起都十年了,现在还黏糊啥啊。
晚上睡觉还得搂着,都影响她睡相发挥。
她继续给高粱脱粒。
高粱穗尺长,还带着二尺多长的挺杆儿,这是扎笤帚的好材料,不能直接摔或者敲,怕弄坏。
农人针对不同的庄稼有不同的脱粒办法。
将铁锨放倒用两只脚夹着,然后一手攒着梃杆儿,一手摁着高粱穗,“嗤啦”一拽,就把高粱粒给刮下来。
攒够了做笤帚的苗苗就开始扎笤帚。
腰上捆着尺长的棍子,脚上再蹬一根棍子,两根棍子中间有结实的麻绳,一把把的笤帚苗顺着绳子勒进去,卷几圈就用脚蹬着,直到笤帚头扎出来,然后把梃杆儿归拢在一把,一圈圈扎起来。
用手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就得脚蹬腰挺,这样才能扎得足够结实,不散架。
沈宁不会扎笤帚,但是原主很擅长,她靠肌肉记忆就能做这活儿。
沈宁在家忙的时候裴大伯家的门也被人敲响了。
大伯娘朱氏正在家搓谷子呢,闻声去应门,就见来人是娘家村里的王木匠。
她惊讶道:“木匠老哥,你咋来了?”
王木匠笑道:“我找大柱呢,他在家不?”
大伯娘笑道:“大柱给他堂弟割稻子去了,得晌午回来,你要是有急事我打发小子去喊他。”
王木匠忙摆手说不用,“我去南边儿干活儿,路过看看你们。”
大伯娘请他进屋坐坐。
这王木匠是她娘家村里的,虽然两家交情不深,但是有一年服徭役他和大柱在一个地方,他就选了大柱当助手,大柱也跟着学了点皮毛。
原本大伯娘想让大柱拜师的,但是木匠收徒要免费干三年,大柱不肯。
再者大柱觉得王木匠也挺抠搜,一点儿东西都不肯点拨。
实际他一个人领着自家两个儿子,一年不间断也就做那些活儿,别人学也不会影响他的活儿。
甭管拜没拜师,是娘家村的,还照顾过儿子,大伯娘自然要招待。
王木匠也没拒绝,进屋在院子里坐坐,喝碗水。
然后就聊到了二郎媳妇要教人做豆腐的事儿。
“大柱娘,是真事儿?”
大伯娘笑道:“对啊,我们这几天呀天天吃豆腐。”
王木匠:“他们家还要盖房子,没找好木匠吧?我干这行几十年了,甭管盖房子的大木头粗作还是做家具的细作都手拿把攒,这个大柱都知道。县里老爷们还总请我去家里干活儿,我说年纪大了,眼神儿不好,腿脚也不大好,不想走远路就拒了,只想在家门口给乡亲们干干木工活儿。”
大伯娘明白他是来找活儿干顺便学做豆腐的。
她笑道:“我侄子去小童庄买木头了,晌午等他回来我去帮你问问。”
王木匠点头,起身,“那我晌午再来听信儿。”
大伯娘客气地挽留两句,就给他送出门去。
她让大丫二丫看着弟弟,也打着鸡,别让啄谷子,她去沈宁家说一声。
看到沈宁在房门前扎笤帚,大伯娘夸道:“二郎媳妇儿,好齐整的活计。”
一般人扎笤帚,不是笤帚头歪扭不齐,就是笤帚把儿绑不紧。
她家的笤帚就一般,不如人家外面卖的好。
沈宁笑道:“做多了就好了,大娘要是喜欢就拿一个去,我这些笤帚苗能扎三个呢。”
大伯娘不占这个便宜,“你大伯也扎呢,原想给你们带几个。”
问问裴母和俩孩子大伯娘就说了木匠的事儿。
沈宁:“二哥正好要找木匠呢,他要是活儿好人品好,那咱就用他。”
甭管什么时候找人干活儿人品和手艺一样重要。
有些人品不行的,干到一半给你磨洋工,让你涨价,要么挑剔吃喝,让你给做好饭。
这都很膈应人。
大伯娘:“这人丁是丁卯是卯,些微有点抠搜,倒也不多占人便宜,给人干活儿也没半截要涨价要吃喝什么的。”
沈宁笑道:“那就挺好的。等二哥回来我跟他说,到时候让他和木匠聊聊。”
家里吃什么她说了算,盖房子是裴长青的主场,她不越俎代庖。
大伯娘又说了两句,家里还有活儿就先走了。
等沈宁扎完三个笤帚,正扫地的时候裴长青从小童庄回来。
看她正握着一把半人高的笤帚扫地,他笑道:“这么快就扎好了?”
普通笤帚不够高,大人扫地得弯腰。
沈宁就给绑上一根儿臂粗的棍子,这样可以站着扫地。
她转身看向他,笑道:“多亏娘以前得空就搓麻绳,分家她都给带过来了,要不还得先搓绳子呢。”
说笑两句,沈宁告诉他木匠的事儿。
裴长青:“行啊,只要手艺好,不事事儿的就行。”
时间差不多了,沈宁做午饭,裴长青拿着小账本再去宅基地那边清算一下材料。
三间正房的宅基地已经垫高夯平,就等着开墙基沟,再将地面和墙基沟铺三七土夯实了。
院子还差得远,不过院子不着急,今早他先让人挖了一个大坑,回头烧石灰筛石灰用。
其他材料都堆在宅基地旁边的空地上,石头是石头,土坯砖是土坯砖,木头也归类放好,井然有序。
如今已经有一座小山似的石头。
这些大石头都是南边几个村的人送来的。
南边荷花沟儿那儿有一条自西向东的大河,叫地龙河,河底以及两岸遍布碎石。
有人说那边原先有一条山脉,不知道什么年代大地震山塌地陷,山脉夷为平地,巨石散落,出现了一条大河。
荷花沟儿石匠多,很多村民喜欢拿石头盖房。
经过多少年的开采,简单易开采规整好用的石头已经少了。
再要开采就得消耗极大的人力物力,不划算,开采的也就少了。
现在主要是石匠开采青石做磨盘,普通人就没法挖石头了。
当然周边还散落着一些形状不规则,不能直接盖房子的石头。
他们听闻裴庄二郎愿意用豆腐方子换盖房的材料,立刻跟着亲戚跑来打听,问那样的石头要不要。
裴二郎说要,他们就乐颠颠地往这边拉。
对他们来说纯粹白捡,毕竟石头不要钱,还是他们不稀罕用的石头,顶多帮忙拉过去而已,真是占大便宜。
他们以为占便宜,裴长青也觉得自己占大便宜。
这里面有打墙基上好的大理岩、花岗岩,大部分是青石、泥岩。
个头有大有小,受限于村里人的力气,大的菠萝蜜那么大,还有西瓜、榴莲大小,小的也有不规整的椭圆体,南瓜头那么大。
石头很重,他们能给拉过来真是帮大忙。
不过数量有限,石头墙基的高度就有限,达不到他的预期。
希望这几天那几个村子给力点,多拉些石头过来。
晚上有人送材料的时候他会再说一下。
另一边码放着好些土坯砖。
各家做的土坯砖大小不一,不过基本都有一尺长半尺宽半尺厚,用来砌墙刚好。
除了土坯砖还有一些大的土坯,要薄一半,但是长一倍,宽一倍,这种是用来挂山墙的。
为了保护山墙不被风吹日晒雨淋过快老化,会在土坯砖外面挂一层大土坯,再用黄泥抹平保护一层。
这层坏了方便修,承重的土坯砖坏了可就麻烦。
这种大土坯需要的数量少,已经够数,甚至超了不少。
多出来的正好用来盘炕,不会浪费。
火炕的框架用土坯砖,但是炕面需要用大块薄一些的土坯板,类似现代的预制件水泥板。
但是水泥板不能用来盘炕,导热太快,又不保温,烧点火就烫屁股,一会儿又拔凉。
这种黄泥土坯板就很合适,导热均匀,保温性极好。
土坯砖已经凑了不少,堆了两大方堆,但是还不够,总数需要上万块。
因为还得起围墙,加上盘炕、砌锅灶,一万可能都不够。
杂木椽子也有一大堆了,但是不用数也不够。
椽子要密密地排在屋顶上,需要很多很多。
清点完材料,他转回院子,对做饭的沈宁道:“阿宁,明儿多做一锅豆腐,我去远处一点村子换。”
沈宁立刻明白怎么回事,“材料还不够?”
裴长青:“要是时间久一些,肯定就够了,我想速度再快点。”
争取地基夯实就开工,不耽误太多功夫。
沈宁:“行,我现在就去淘洗豆子。”
她做东西干净,豆子一定要洗过再泡。
裴长青看缸里水不多了,就把剩下的水都倒在大瓦盆里,用炊帚把缸底和缸沿刷刷干净,然后去挑水。
原本扁担在裴父那里,他往家挑稻谷,现在吴秀娥不让往家挑他就在地里晒,回头去地里摔谷子。
因为裴端是童生,他家的地倒是没人敢偷。
这也是上层对读书人的维护,谁敢欺负读书人官府一定追究到底,维护读书群体的利益,不让百姓看到读书的优待,怎么能安文人的心呢?
普通庄户死了人可能一年半载都破不了案,但是士人圈里谁家庄稼被偷那绝对三天破案,而且要对盗窃者游街、鞭笞,绝对是严惩。
当然他们自己圈子里作案又当别论了。
毕竟一般百姓是不敢得罪读书人群体的。
裴长青挑完水沈宁让他去高粱地接一接裴母。
裴长青特意绕到东南边去看看俩崽儿,结果发现一群人围在那里,瞅着有些神情激动的样子。
裴长青立刻大步走过去。
短短几步路,他脑子里转过好几个念头。
路人欺负俩孩子,抢吃食?
看俩孩子摆摊儿眼红?
快步到了跟前儿,却听围着的人们七嘴八舌地道:“真的吗?真的吗?”
然后就是小珍珠脆生生的回复:“对啊,拿盖房子的土坯砖、木头、大石头就能换做豆腐的方子。要换请早啊,晚了我爹可能就不收了。”
很快又响起小鹤年的声音,“这豆腐泡一斤豆子就能做三斤多豆腐,还有一斤多豆渣呢,吃豆腐省粮食。你们要是学会了,不管自己做豆腐吃还是跟村里人换点豆子,那都是很好的。”
“是挺好,我要学!”
小鹤年:“不过我有要求啊,咱们说好你们就不能骗人,找我爹报名的都得有村里人引荐,陌生人送东西我们不收的,就怕他们好几家凑一点东西糊弄人。我引荐你们,你们可不能坑我,否则你们要倒霉的。”
“放心吧,俺们说话算话,绝对自己家凑材料,不教给别人,别人要是学就得让他们自己凑材料来。”
有人说着就开始发誓,然后往地上吐唾沫。
这时候的人朴实,约好了吐三口唾沫在地上,就表示一口唾沫一个钉,老天爷在头顶上看着,说话要是不算数就被无形的钉子扎脚扎舌头,会舌头生疮脚底流脓的。
越是牵扯的利益小,越是没什么文化见识的人,越是遵守约定。
因为他们信这个。
小鹤年便开始记录他们的名字、哪个村、里正叫什么,回头让他们直接报名字送东西,他会给他们报名的。
“除了土坯砖、做椽子的木头,那些不要钱的大石头也可以送,盖屋子的不能太小,你们肯定比我懂。”
众人纷纷笑道:“懂的懂的,俺们知道。”
很快李铁牛、赵东山、王麻子等名字就报出来被记下,然后他们就兴高采烈回去筹措材料了。
材料不够的可以借,只要不免费教别人做豆腐就不算糊弄人。
这些村子离裴庄远,估计一时半会儿还没传到他们那里去,今儿正好路过就被俩孩子给宣传了。
裴长青忍不住笑起来,这俩孩子的确很能干,比他小时候都能干。
小珍珠看见他,立刻喊道:“呶,我爹来了,我们说话算话的,你们也要算话。我爹可厉害了,你们谁骗人他一下子就知道。”
裴长青:“……”
我又不是测谎仪,我怎可能知道?
但是不耽误俩崽儿吹他很厉害。
而庄户人也敬畏有本事的人。
人家会做豆腐啊!
他们这么些人都不会!
他们里正都不会!
有些人村里就里正家会做豆腐,但是人家也是一斤豆子换一斤豆腐,根本不给多换,他们可舍不得。
以后自己能做豆腐,一斤豆子出三斤多豆腐,爽死了!
小鹤年还怕裴长青责怪他自作主张,着急给爹解释他给人报名的事儿。
裴长青:“挺好。”
小鹤年仰头看他,爹夸他?
裴长青再次肯定,“你们做的很好,帮了家里大忙,原本材料还差一大截,我挺着急的。”
小鹤年立刻笑起来,“爹,那我下午继续招呼人报名。”
小珍珠的高兴更加外放,又跟裴长青嘀咕他们卖了多少钱,碰到什么抠门儿事儿。
俩崽儿今上午没卖多少豆花和豆浆,可能商会带来的大客流已经结束,现在的路人就是平常的路人,舍不得随便花钱在路上吃东西。
尤其豆浆他们自家可以磨,豆花虽然不会做,但是三文一碗太贵。
倒是小米豆渣煎饼,一文一个,他们觉得划算。
一笸箩豆渣煎饼都卖光了。
好吃不好吃的,便宜管饱啊。
裴长青帮他们收拾东西,给他们送回家,他去接裴母。
等他和裴母一人背了一捆高粱穗回家,裴大伯也领着王木匠来了。
正好裴大柱拉稻子回来。
几人就在院子里聊聊。
王木匠又把他那套磕儿说了一遍,“我这人喜欢老实干活儿,不喜欢吹那些虚的,甭管盖房子的大木匠还是做家具门窗的小木匠那套活儿,我都手拿把攒,你请我就不用再另外请旁人。我以往去县里做工人家一天给我七八十文,咱是实在亲戚,我只要你七十文。”
裴长青还没说话,裴大伯先不乐意了,“王老弟,你也说那是县里,县里卖力气的小子一天还三十呢,在咱们乡下就只有二十。”
王木匠:“那我给便宜十文,六十一天。”
裴长青笑了,城里三十,乡下二十,这个差价是直接减十文算的?
不知道的还真能被忽悠。
他道:“王大叔,乡下木匠活一天就是四五十文的价儿。您是老手艺人,活儿做的不错,我给五十文。”
五十文是公道价儿,以往村里人找也是这样的。
王木匠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他觉得自己老手艺人,咋也得一天六十。
裴二郎居然只给五十。
虽然大家都是五十的价儿,但是有点手艺的人都自信,都觉得自己比周围的同行更厉害。
如果人家五十,他六十,那也是面子,能出去吹。
裴长青却不肯松口。
他家这点钱来之不易,每一文都必须花在刀刃上。
你是五十的价儿就是五十,一文不待多给的。
王木匠:“那,一天管三顿饭?”
要是管三顿饭,五十文也凑合。
裴长青:“王伯,我是喜欢把话说开了的,好听不好听现在说透,回头干活儿的时候不疙疙瘩瘩。大家请木匠,都是管一顿晌饭的,如果加急,木匠留宿,早晚也起来干活儿的话,那是必须管三顿饭的。”
即便管三顿一般也是随主人家吃,顶多隔两天给打二两散酒,炖个鸡蛋或者煮个咸鸡蛋下酒啥的。
毕竟不是那些大户人家,要想天天喝酒吃肉是不可能的。
王木匠眉头紧皱,觉得裴二郎这人不好说话。
但是他想学做豆腐。
虽然他以后可以想办法从别人那里学,但如果没经过裴家的同意,会被周边人指指点点,笑话他占人便宜,会丢人。
他是附近村里大家都知晓的木匠,是有身份的人,要脸面。
他看向裴大柱希望能帮自己说好话。
裴大柱咋可能帮他说话,谁远谁近还搞不清楚?
见裴大柱不肯帮忙,王木匠心里有气,觉得这小子不厚道,幸亏自己当初没点拨他,只也让他偷学了一些粗浅手艺。
“行吧,你这个后生厉害,我服了。”王木匠低头同意。
裴长青笑道:“那王伯看看哪天开始?我这里攒了不少椽子,这两天能拉回来十几根檩木,过几天再拉十根回来。”
王木匠也想早点开工赚钱。
他和老婆子最宝贝的小闺女要相亲了,基本就是这冬天的事儿,来年就会出嫁。
他想多赚点钱给小闺女当压箱底。
原本家里不至于这么缺钱,主要是前年小儿子刚成了家,去年他和老婆子接连生了病,看病花钱,他病好了以后身体也大不如前,有些精细活儿做不了了。
都说木匠动动手,养活七八口”,以他以前的手艺别说七八口,再多几口也养得活。
可惜现在年纪大了,又病了两场,眼花手抖,大户人家那种雕花的细作家具做不成了。
儿孙又不成器,手艺学得不到家,也做不了特别精细的,只能和其他木匠一样。
一样就赚不到大钱。
所以他急着接活儿,急着磨炼儿孙。
他道:“明儿我把南边儿的活儿结了,后儿一早吧,好算天数。”
裴长青自然同意。
他之所以愿意请王木匠就是冲着对方既能粗作,也能细作。
在乡下没有什么手艺纯粹卖力气的一天顶多二十文,能收庄稼、种地的有23文左右,大木匠粗作就是三十文,而做门窗家具的细木作,工钱就是四五十文。
像王木匠这种手艺好的一天就是五十文。
裴长青没给他说粗作三十细作五十,而是全都五十,因为他也存在偷师的心思。
裴大柱偷学不会,不代表他不会。
这种偷师纯粹就是个人悟性,看别人怎么做,自己有样学样。
当然普通人不知道原理,偷学是学不会的,尤其一些绝户活。
而裴长青在现代本身就是干这个的,之前也跟着舅舅跑工地,不管是建筑工地还是装修工地,都跑了很多。
现代大工种,水电工、泥瓦工、油漆工、木工他都很熟。
而他大学读的又是建筑系,还利用课余时间修了第二学位土木工程,可以说从设计到施工到装修,他可以一手包的。
他知道搞建筑工程最重要的是安全性,他不相信别人,他必须自己懂,这样别人休想糊弄他。
有些建筑设计师设计了五花八门的建筑外观,压根儿不考虑安全性以及实用性,甚至只是为了建起来冲个奖而已,之后就闲置甚至毁掉,在他看来纯粹浪费。
关于古建筑的卯榫结构他也研究过,因为公司承办过政府的古建筑修复、仿造项目,所以他恶补了两年,专门训练了一支这样的队伍。
不过现代工具齐全,即便是古建筑的卯榫结构和纯古代人的做法也不同了。
更别说古代家具的细作,尤其那些压箱底的绝活儿了,很多都失传了。
现代他做古典家具少,毕竟只是装修公司不是家具公司,即便有所涉猎研究,也纯粹是出于工作需要,并不精通。
他请王木匠做家具,自己从旁观察,就能补足一些实践的缺陷,将实践和自己学到的理论对照起来。
根本不需要对方教,也不算偷师,纯粹知识积累到一定程度,看到施工过程就能学会。
这些自然不需要告诉他们。
要是裴大柱能帮他问问“二郎,那盖房子的木匠和做家具的木匠工钱不一样,你都给五十?”就好了。
这样他就能告诉王木匠自己尊重他,所以都给他五十,这是很大的人情了。
一天多给二十文呢。
别不当回事。
也不看看他现在多穷呢。
裴大柱压根没想到这个。
倒是沈宁在一边听得忍不住小声问他这个问题。
裴二郎瞅着媳妇儿,不愧是他心有灵犀的亲媳妇儿!
他用稍微大点能让别人听见的声音给沈宁解释,“一般盖房子的木匠一天三十就够,可王伯不是手艺好嘛,我寻思与其找俩木匠不如就请王伯一人儿干了。”
得让王木匠知道,自己不是不懂木匠有别的门道儿。
果然,王木匠闻言耳朵动了动,神色倒是缓和了。
他道:“既这么着,我也不占你便宜,椽子太多了,一个人干费功夫,我前两天带儿子过来帮忙,让他们帮忙把椽子处理一下。”
椽子有长短,不是所有椽子都从脊檩直接通到檐檩下面的,而是分段,有上面的脑椽,中间的长椽子,底下的檐椽。
这样可以防止打滑,也能分散压力。
像讲究的人家会在檐下搭立柱,立柱间再搭檐檩,这样檐椽就能探出一米左右,既能挡雨又能保护墙壁。
可对于裴长青来说木头更难得,而且立柱要用枣木等硬木,但是枣树又难成材,价格很贵。
还是算了。
他打算采用现代硬山屋顶的方式,不只是东西山墙承重,前后墙也承重,这样椽子一头搁在脊檩上一头搁在南北墙上。
这就需要墙壁够厚足够坚固。
普通人家的房子大风大雨乃至大雪都容易压塌,就是墙壁不够承重,木头又不够牢固,经不起大风大浪。
他不能对付,他必须都考虑到。
所以他必须得买石灰。
王木匠也没留下吃饭,谈完又赶着回南边儿雇主家干活儿了。
下午裴长青吃过饭以后去镇上杂货铺问问买石灰的事儿,又拜托裴大伯三叔他们傍晚帮忙把村里的木头拖过来。
大伯四叔家两根,村里有四根。
高里正家的明儿再去也行。
裴长青:“大伯,必须注意安全啊,宁愿不干,干就安全第一。”
这是他一直以来跟员工强调的基本原则。
裴大伯:“二郎,你只管放心,俺们不会马虎的。”
裴长青就放心去了镇上。
结果不等到镇子呢,正好遇到赶车送媳妇儿回娘家的小妹夫。
宋福瑞瞅着裴长青,远远地就挥手喊:“二舅兄!”
又忙不迭回头对车厢里的裴云欢喜道:“阿云,是二哥!”
裴云眼圈儿还红着,为了能回趟儿娘家,她可太不容易了。
跟婆婆哭了好几次,婆婆都不松口。
然后她就病了,男人就替她去求婆母。
婆母好不容易答应了,却不许她带孩子,不许早上去,只让下午去傍晚回,更不许在娘家过夜。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嫁了好人家就不要爹娘了呢,明明就五六里路,却几个月回不了一趟娘家。
二哥被打破头,差点没命,她都是现在才知道。
宋福瑞见她又抹泪儿,忙安慰道:“阿云,娘这不是让咱来了嘛,你别哭,伤了身子自己个儿遭罪。”
裴长青瞅着不远处的马车,大步上前,看看这便宜小妹夫和妹妹,“你们过去吧,我要去镇上买石灰。”
这宋家真有意思,又不让儿媳妇住娘家,还不让早早回,非得这会儿才回,待不一会儿又得赶回去。
宋福瑞忙跳下马车拉着他,“二哥,别呀,我和阿云好不容易回一趟娘家,你咋能不招待我们呢?”
裴长青面无表情:“我急着呢。”
下午这会儿瞅着阴天呢,风里也冷津津的夹着雨气,说不定这两天要下雨。
地基还刨在那里呢,要是被雨泡了又得晒好几天才能继续干活儿。
宋福瑞:“买石灰呀?二哥,你甭急,明儿我和你一起去,我认识杂货铺禚家二小子,他娘和我娘关系也好,我让他给你便宜。”
闻言裴长青的冷脸才缓和几分,“那倒不用,你们管自己去吧。”
让你帮忙,回头你娘不定得怎么讲咕我们打秋风呢。
车里的裴云也顾不得哭得眼睛肿丢人害臊了,撩起帘子,“二哥,你就听他的吧,他真能帮上忙。”
【作者有话说】
写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小舅子了,检查错字也没觉得有问题,就一点没觉察到!谢谢宝子们提醒,改了。
第40章 小姑回门 二哥二嫂现在变化也太大了吧?
裴长青犹豫了一瞬,便和他们一同回村。
如果宋福瑞肯帮忙,当然是好事,不只是便宜的问题,还有送货。
自己去卖,人家不会送货的,熟人帮忙讲讲,对方应该会送货上门。
宋福瑞让他上车他也不肯。
宋福瑞就牵着马和他并行。
裴云坐在马车里,撩着车帘子和裴长青说话,问他伤势可好了,爹娘二嫂孩子如何,大哥大嫂等人如何。
裴长青不是喜欢与人闲聊的,尤其和便宜妹妹不熟,所以只是简单回答了两句。
裴云眼泪汪汪的,二哥这是怪她了,都不爱搭理她了。
小时候她和二哥感情最好。
宋福瑞瞅着媳妇儿伤心的样子,心疼了,赶紧多问几句,好让二哥多说说。
要拐进村的时候裴长青站定回头对车里的裴云道:“你想去大哥家还是去我家?”
裴云一怔,对呀,大哥二哥分家了,不在一块儿了。
她喃喃道:“我去看看爹娘。”
裴长青:“你想看爹还是娘?”
宋福瑞忍不住了,“二哥,你咋这样问呀,我们肯定爹娘都想看啊。”
裴长青:“娘跟着我,爹跟着大哥。这会儿娘在家搓谷子,爹应该在帮大哥家收稻子。”
裴云忍不住啜泣起来。
宋福瑞忙道:“阿云,你别难过,咱、咱去二哥家,把爹叫来成不?”
说实话他不爱去大舅兄家,不喜欢看大舅兄摆活。
裴云:“好。”
裴长青帮着把马车牵进自家那边的路,忍不住摸了摸马鬃毛。
古代甭管什么朝代马匹都贵,能做战马的就得七八十两,甚至几百两,大户人家拉车的马自然也不差,也算战马那一级别的,只是战马中的下等马,一匹也得六七十两,这是门面,大户人家少不了。
次等马就是驽马,可以用来驮运长途跋涉,也可以耕地,不过乡下用马耕地的极少,即便大户人家也不多。
毕竟耕地还是牛更好用。
可甭管什么马,这年头有马就是有钱人的象征。
可能比现代的大奔还珍贵,得用宾利、保时捷来类比。
虽然早就做好二哥搬家没地儿住的准备,可看到眼前院子没院子,大门没大门,正房都是破破烂烂的样子,裴云还是掩口失声哭起来。
宋福瑞也很是唏嘘,不敢说话。
他娘强势,他却一向性子和气,从也不曾瞧不起岳家过。
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二舅兄,毕竟他想支援几两银钱也拿不出。
别看他家有钱,可那都不是他的,他想要钱,超过二十文都得跟爹娘要。
他还不如侄子们有钱呢。
沈宁正在院子里和裴母摔稻子。
瞅着裴长青和一辆马车过来,两人还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什么。
裴母停了手里的活儿,眼巴巴地瞅着,“阿云,是阿云回来了?”
沈宁:“对,肯定是小妹回来了。”
这里人习惯叫小姑子为小姑、他小姑,用身份来称呼,沈宁觉得有点别扭,就叫小妹阿妹。
裴母见二儿媳对闺女态度不一样了,心里高兴,也感激,她是真的怕二儿媳还和闺女掐架,那样她这个当娘的难做。
以前原主不敢跟大哥大嫂吵,又吵不过裴二郎,就朝裴云发泄,结果搞得裴云也和她崩了。
姑嫂俩上一次还闹了个不欢而散。
原主更是不提裴云,提就是她、他小姑,是断然不叫妹妹的。
裴母迎着闺女走了几步,抓着闺女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怎么又瘦了呢?”
裴云笑道:“娘,看你说的,每次见我都说瘦,那我不得瘦成骨头了?”
裴母忙对宋福瑞道:“女婿别跟我一般见识哈。”
宋福瑞:“娘,说啥呢,我知道你是记挂阿云。”他又跟沈宁打招呼。
沈宁笑道:“外面阴天风大,快,屋里坐。”
裴云看向沈宁的时候略有点不自在,却也主动叫了嫂子。
裴母急着问女儿好不好,孩子好不好,虽然总共也没见外孙两面,却就是记挂。
裴云都说好,又让宋福瑞和二哥把马车上的东西都拎下来。
宋母虽然瞧不上裴家,可只要让儿媳妇回门,就会把礼数做到位,给爹娘的四样点心,给孩子们的糖,另外还要拿上六斤细面。
当然布啊棉花啊是不能让儿媳妇带的,她不能让裴家养成指望她家给布做衣服给棉花絮被子的胃口。
点心么,好看,上档次,但是吃完就拉倒。
有时候还会给裴父带两小坛子酒。
反正都是消耗品,不会让人养成依赖性。
东西满满当当堆了一桌子。
裴云瞅着破旧的绑着麻绳的桌子,有条腿修了,不知道哪里换来的烂木头,桌子腿做的别别扭扭的,瞅着就不顺眼。
她坐这里都怕冷不丁塌了。
心里又酸得很。
大哥也太过分,咋就给二哥赶到这里住?
就算分家,等二哥起了屋子再分不成?
她又偷眼瞧沈宁,发现二嫂真和以前不一样。
夫君回家给她说在街上看见二嫂,还说二嫂现在顶厉害,自己去铺子买棉花,还会背三字经云云。
她很是惊讶,有些不信,但是男人信誓旦旦的,还说书肆谢掌柜作证,由不得她不信。
这会儿和二嫂说了两句话,虽然就两句,可二嫂的态度、神情、气度,还真是不一样。
虽然衣着还是以前那般寒酸,洗得褪色发白的麻布衣服,没有裙子,只在裤子腰臀上围了一块自己用槐米还是艾蒿染得颜色不均匀的麻布。
可头发,脸颊都洗得干干净净,头发梳得很整齐,没有发簪就在脑后随意绾了个垂髻,用头发缠几圈再用布带系紧。
朴素得没有一点可取之处。
可她面色白净透亮,还泛着一点红润,双眼清澈明净,透着智慧。
智慧?
她一直觉得这词跟二嫂不搭界的。
现在却觉得很衬眼前的二嫂。
眼前的二嫂,仿佛年轻了十岁似的,说她十八/九都行,上一次见面还邋里邋遢,瞅着有三十的样子呢。
沈宁:“小妹,妹夫,你们和娘聊着,我去喊爹过来。”顿了顿,她又道:“是喊大嫂过来,还是你们一会儿过去?”
裴云犹豫了一下,回娘家不去大哥家看看也不对。
她道:“就去看看吧。”
沈宁点点头,“那你们把带来的礼物分一半过去,说说话再回来吃饭。”
裴云答应了,却又明确对沈宁道:“点心分两份,我带来的面就不用了,二嫂你晚上做这个就行。”
她婆母知道娘家穷,没有细粮,不想自己儿子来岳家受委屈,所以每次都大方地带上几斤面。
足够他们吃一顿的。
当然这个面也得当天做了吃掉,否则婆母回头要发作的。
相公是个实心眼,哪怕她跟他商量好,他也答应好的,回去也能给他娘糊弄过去,但是过几天,冷不丁什么时候他娘还会抽查,那他忘记了就肯定会露馅儿。
与其为这点事儿让婆婆发作,不如不耍那心眼子。
沈宁笑了笑,就出去了。
裴长青要和她一起去,沈宁让他在几家陪妹夫。
古代讲究男女之别,即便是岳母也不好陪女婿,得等岳父或者兄弟过来。
有时候为了以示尊重,还会请族老过来吃饭陪客。
沈宁先拐去路边儿给卖力宣传让人吐唾沫发誓用材料换豆腐方子的俩崽儿喊回来,告诉他们小姑和小姑父来了。
俩孩子挺喜欢小姑的,闻言立刻收拾摊子准备回家。
沈宁帮他们把家什儿搬回家,然后去喊裴父。
大房现在七亩地,都是裴父自己在管。
先割了两亩谷子,又收两亩稻子,还有三亩豆子。
这几天他天不亮就下地,带饭在地里吃,天黢黑才回家,累得回家倒头就睡。
这样儿子媳妇埋怨他和老二的话也就听不见。
他今儿已经把两亩稻子割完,打算明儿开始摔稻子。
就是瞅着天有点不大好,又祈祷千万别下雨。
他把稻子一捆捆扎起来,然后三五成群靠在地里。
稻子站起来,即便下雨也没事,大太阳出来一晒就好了。
要是躺在地上,晒不透的那些会烂掉、发芽。
他感觉有点晕,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幸亏一双手扶住了他。
“爹,你没事儿吧?”沈宁担心地看着他。
裴父之前就瘦,现在瞅着真是干巴瘦。
裴父稳了稳,见是二儿媳,顿时臊得慌。
这男女授受不亲,尤其公爹和儿媳妇,他忙走远几步拉开距离说话。
“二郎媳妇儿,你和你娘还割高粱呐?你们割了放地里,一会儿我帮你们挑一担。”
沈宁:“爹,小妹和妹夫回来了,请你过去说说话了。”
裴父一听小闺女回来,忙点头要过去,随即又看着地里的稻子犯愁。
这么多稻子还没站起来呢,要是下雨可咋整。
他看看沈宁,说不出让二郎媳妇帮忙的话,便道:“你先过去,我这就去。”
他先站一些,等晚上再来把剩下的站起来。
沈宁:“爹,要黑天了,他们一会儿还要回去呢。”
裴父立刻道:“哎,那走吧,我这就过去。”
他一边走,一边还忍不住站几捆稻子。
走出地头了,又恋恋不舍地回头往地里躺着的稻子。
家里裴云和娘、二哥说话,中间借机解手儿,让男人陪着说话,她出去溜达一圈。
瞅着这满院子的稻谷、高粱,连个围墙都没,不知道有没有人偷。
还有灶房只是个草棚子,没有墙和门,刮风下雨咋做饭?
这灶房也没个桌子台子,盆里泡满了豆子,就那么堆在地上,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
这要是外人进来,都容易绊倒扎盆里去。
旁边好像是新的宅基地,挖得乱七八糟的,有的地方垫高夯平了,有的地方还是一个大坑,里面还有水。
倒是便宜了两只大鹅,在里面凫水。
这杂七杂八的材料,瞅着都不一样,这些支楞巴翘的石头能盖房子吗?
还有这些土坯砖,大小不一样,能用吗?
这些烂木头。
哎,她二哥真不容易啊。
想想宋家甭管是宋庄老家的大院子,还是县城的两处小院子,还是镇上的宅子,那都是青砖灰瓦,地面都铺着青砖,下雨脚上都不沾泥儿的。
再看看二哥家,满地都是泥土,一下雨还不得拔脚啊。
她心情沉重地回到屋里,洗了洗手,进裴母屋里用娘的手巾擦手。
视线落在床上,只有一条被子,没有褥子,只铺着草垫子。
她眼泪刷就下来了。
她可怜的娘啊,真是遭不完的罪啊。
她记得男人说二嫂买了五斤棉花,可没奢望二嫂舍得给娘絮被子,却还是上手摸了摸。
想试试被子的厚度,住在这透风的屋子里,冬天能不能扛过去。
一摸之下,她愣了,被子软和和的,是新棉花的手感。
难道二嫂把新棉花给娘了?
再一想,娘和俩孩子睡这屋,不给娘孩子也没被子盖。
她抿了抿唇,到了堂屋,又说借嫂子的梳子拢拢头。
裴母:“我屋里不是有嘛。”
裴云故意道:“我不用你老婆子的,我要用二嫂的。”
裴母也不生气,笑道:“珍珠和阿年都乐意用我的呢。”
小珍珠和小鹤年乖乖坐在桌前吃小姑带来的点心,都美滋滋的。
大伯也会带点心回家,但是只给宝珠姐姐吃,即便给他们爹也不让他们吃。
只有小姑回来,会主动分点心给他们,不管大伯娘和爹说啥都不好使。
小姑说这是她带的点心,就是给侄子侄女吃的,珍珠和阿年难道不是她的侄子侄女?
大伯娘就黑着脸不好说啥了。
嘿嘿。
小珍珠笑道:“小姑用我娘的吧,我娘香香的。”
裴云笑道:“好,等小姑下次回来,也送你一把梳子,你是大姑娘了得有自己的梳子。”
她抬脚进了二哥二嫂屋里,顺手摸了摸床上的被子。
不摸还好,这一摸是真真心酸透底了。
这被子里絮了啥啊,厚薄不匀不说,还沙沙作响,这里面估计蒲绒、芦苇、鸡毛、稻草都有。
果然,为了验证她的猜测似的,有根鸡毛钻出来。
她收回手,拢了拢头发出去。
裴母嗔道:“就你事儿多。”
裴云笑起来,“嫂子屋里真香香的。”
小珍珠立刻邀功,“小姑,是我给娘采的花。”
她和小鹤年采了很多野菊花、还有其他五颜六色的野花,路边有啥就采啥,回来插在一个破罐子里。
那个破罐子本来是她和小鹤年小时候的尿罐,现在他俩不尿了,就洗干净给爹娘当花盆。
哈哈哈哈哈。
过了一会儿沈宁和裴父一前一后回来。
裴云和宋福瑞忙迎出去,一起叫爹。
裴父一叠声应着,“女婿,坐,坐。”
叫他来,其实他也没话说,就是个礼节,也看看闺女。
看一眼知道闺女好就行了。
裴云让他吃点心,瞅着他黑瘦的脸,再瞅瞅娘,气色倒是比以前好,身上也见长肉。
咋一分家,娘变好了,爹变差了?
这……代表什么,她不用猜也知道。
“爹,你吃点心,这个是红枣糕,这个是鸡蛋糕,这个是麻饼,这个是……”
她一个接一个往爹手里塞。
裴父舍不得吃,“哎呀,行啦,我吃不了这么多。我牙不好,不爱吃甜的。”
裴云就不知道怎么着了。
女儿和父亲总是隔一层的,就是害臊,不好意思,而且父亲甭管是不是忠厚善良的,对女儿总是没什么话的。
她想对爹好,却总觉得隔着什么,说话都费劲。
好像力道和感情都被什么隔着,传不过去。
小珍珠和小鹤年才不管那一套呢,上手就往爷爷嘴里塞。
娘说了,没人不爱吃甜的点心,说不爱吃那就是舍不得,你只管往他嘴里塞。
果然,裴父一边笑一边躲,也没辙儿,只得拿着吃起来。
裴母也笑,嗔怪老头子,“就你能拿捏,闺女给你你就吃,再这样,以后不给你。”
裴父就笑,朝裴云道:“闺女自小就孝顺,你多管自己和孩子,还有女婿。”
裴云心里舒服一些,又把点心盒子都推给沈宁,“二嫂,你吃。”
若是从前,原主要生气,觉得小姑子多事,怕她把点心藏着不给爹娘吃,非得当他们面儿吃掉。
沈宁自然不会,她笑着捏起一块桃酥,先喂给一边的裴长青,“好吃的,你尝尝。”
家里有好东西,大人孩子都尝尝。
这年头人人都缺营养,好东西也不能只给孩子吃。
裴长青原本还想说不吃的,但是被塞进嘴里也只得接了。
沈宁又让裴云夫妻也吃,“一起吃得更香。”
她自己捏了块桃酥慢慢品。
桃酥重油重糖,在现代是保持身材的大忌,在这里却是穷人家的热量圣品。
这一块的油和糖,顶他们吃几天的。
不过这点心师傅的手艺一般,桃酥有点糊,略带一点焦糖苦味儿,不如她做的好吃。
这肯定是点心铺子里最普通的那种,反正打发儿媳妇的穷娘家么,不必用心。
当然,对于咱们来说,人家不入眼的东西也是好东西,咱得了实惠自然高兴的。
也感激,以后记得回礼。
这不是给宋家回礼,是给孩子小姑做脸。
吃着吃着小珍珠就说起了豌豆黄,“娘做的,可好吃呢。”
小鹤年补了一句,“可惜太少了,娘要送人情,就没给小姑送。”
宋福瑞挺好奇,“豌豆黄?二嫂会做?咱这里的师傅都不会做呢,要北边的师傅才会。”
沈宁笑道:“我也不记得哪回听人说的了,回家试了试,不麻烦,你们要是想学……”
“不。”宋福瑞摆手,“二嫂,我们不学,我们家也不做点心,想吃就去街上买。我就是觉得二嫂厉害。”
裴云看了二嫂一眼,眼中有惊异。
吃了两块点心,时候不早了。
沈宁:“我去做饭,你们去大哥大嫂家说说话,一会儿回来吃饭,我给你们做炸酱面吧。”
宋福瑞不挑,连声道谢,扶着裴云起身,一起去大房那边儿。
已经傍晚,裴端和儿子也该回家了。
裴父看向裴母,示意她去不去。
裴母想到要回大儿媳那边,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我……就不去了吧,你们说说话,早点回来吃饭。”
裴父就没再说什么,就陪着闺女和女婿过去。
裴长青也没去。
宅基地那边一会儿还有人来干活儿呢。
裴父带着闺女和女婿回家,路上遇到村里人都纷纷打招呼。
“哎呀,阿云带着男人回来了。”
“是镇上宋家的少爷,长得真气派啊!”
“真是有钱人呀,瞅瞅人家穿的衣服,滑溜溜的发光呢。”
“他腰上还戴着个环环,是玉佩?”
裴父骄傲得很,裴云略有点尴尬,宋福瑞却坦然处之,还示意娘子不用难受,他一点都不生气。
裴云朝他笑了笑。
到了大房,裴端正在家里生气,训儿子,“这篇文章先生给你讲过吗?”
裴成业低着头,讲过,可他就是听不进去。
他满脑子都是裴鹤年比他聪明,比他出息,他本来读书就吃力,现在不想学,就瞬间大滑坡儿。
裴端还火上浇油,“你瞅瞅你什么样子?我辛辛苦苦地供你读书,从小亲自给你启蒙,你就学成这个样子?人家裴鹤年就在你窗外玩耍,都比你学的好!”
裴成业头低得厉害,眼中却是愤怒的火焰。
裴宝珠在东厢听见,也不敢出声。
吴月娥在灶房做饭,摔摔打打,也没个开心样子。
就在这时候裴父领着女儿女婿进来。
吴月娥没看到后面的小妹和妹夫,就看到裴父,不满道:“爹,你今儿咋空手回来的?家里柴火没了,你没往家挑谷秸啊?没柴火明儿我们要嚼生豆子了。”
裴父:“他小姑和小姑父来了。”
吴月娥啊了一声,这才看到后面俩人,如果只有裴云她无所谓,可还有宋福瑞呢,她瞬间满脸通红,又把公爹怨上了,这是故意带着妹婿回来下她脸的吧?
过来也不先说一声,让她出丑丢人!
她立刻笑起来,“他小姑父来了呀,快屋里请,你大哥正领着成业读书呢。”
她扬声喊道:“他爹,成业,宝珠,看谁来了。”
说着她就往裴云和宋福瑞手里看。
见他们拎着两匣子点心,那点心一看就是镇上点心铺子买的,可贵了呢。
她立刻高兴了,随口问道:“你们咋才来呢?都黑天了,留下吃饭吧,我焖了豆饭。”她又朝外看,“爹,马车卸了吗?马栓哪里了?快给喂上草料,我给抓把豆子。”
裴云听着撇撇嘴,如果只有自己,大嫂就摆架子,如果夫君也来,她就格外亲切热情。
她道:“大嫂,不用忙活,我们进村拐去二哥家坐了坐,马车放那边儿了。”
闻言,吴秀娥的笑容立刻僵硬了。
好呀,合着回娘家不先回大房,先去了二房,那带来的好东西是不是也都给了二房?
就带两盒子破点心来糊弄她?
如果只有裴云,她立刻就会掉脸子质问,但是有妹夫,她不敢。
怕给男人和娘家丢人,怕宋家说吴家没教养。
她不冷不热地往屋里请。
裴端已经收了教训儿子的嘴脸,但是也没脸上堆笑,反而有点高冷的样子。
这是他一贯的做派,觉得小妹夫是商户,没有他童生高贵。
士农工商,他现在是半个士,一脚踏进去了!
看他这熟悉的样子宋福瑞都有点萎了,笑容也不真诚了,裴云也没了回娘家的喜悦。
有点后悔过来了。
算了,走个过场,就是一个礼数。
要是不来,会被人说礼数不周到,回头传到婆婆耳朵里又要发作她。
裴端拿着架子,吴秀娥满怀怨念,裴父本来就没话,宋福瑞是典型的随环境发挥,环境舒服他就温和无害,环境不舒服他就缩成个海胆。
他从来不会逆境而上的。
因为大哥大嫂的表现,裴云也不像在二哥家那么轻松热情,只是看侄女眼巴巴地瞅着,还是主动打开点心匣子拿给她吃。
吴秀娥:“哎——”
她阻止的晚了点,眼瞅着小姑子把点心给了闺女。
原本她寻思这两匣子点心瞅着挺高档的,留着她中秋节带回娘家走礼,或者给男人中秋走礼用也行。
就这么直接吃了,多浪费呢。
随即她又想小姑子是不是送二房的礼物更多,点心更高档。
一旦心里有了这么一个怀疑,她就越发不高兴,不满意,看这点心也越来越差。
这肯定是镇上最差的点心,小姑子不会给自己送好点心的。
几人尬聊了几句,裴端拿着架子,吴秀娥带着怨气,裴云没忍住就说了二哥家的窘状。
“那屋子四面漏风的,哎。”
吴秀娥顿时翻了个白眼,“那是他们应得的。你二嫂作天作地非要分家,拿着刀去我娘家威胁,还要去柳家洼你大哥的学堂闹腾,我们不分家怎么办?看她抹脖子呢?我和你说他小姑,你二嫂二哥吃再多苦,那都是他们自己找的,别人同情不来。”
还有婆婆也是,自找的。
裴云见状就没说什么。
以前她也知道二哥二嫂过得什么日子。
二嫂不乐意那也是应该的,问题不全在大哥大哥,是二哥自己主动的。
现在二哥不那样了,二嫂倒是也和气起来。
所以当初二嫂找她闹,她就说自己做不了主,主要在二哥。
那时候二嫂以为自己不肯帮她,现在应该想通了吧。
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的苦谁知道,谁的日子谁自己熬。
等孩子吃完一块点心她就起身告辞了。
裴端和吴秀娥只送到院子就不再往外走,没送出院门。
沾不上光的亲戚,有没有、穷富什么的对他们没区别。
他们才不上赶着巴结呢。
裴父给闺女和女婿送出去。
裴云:“爹,走,去二哥家吃饭。”
裴父忙道:“不了,你大嫂做好了。”
裴云:“爹,分家了,你怕我二嫂不给你吃呢?”
裴父忙道:“可别乱说,你二嫂现在可好呢,整天让我去吃饭,不去就让你娘给留着。她做豆腐、做煎饼,就是那个可甜的豌豆糕,我也吃了的,啥好吃的都落不下我。”
裴云听得心里舒服,“爹,我二哥和以前不一样了,二嫂也变好了。”
宋福瑞:“真真的,二嫂和二哥现在说话文绉绉的,像读书人。”
裴云也惊讶,问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学识字了。
这事儿裴端视为奇耻大辱,提都不提,所以也没跟小妹两口子抱怨。
裴父也不详细说,就说小鹤年小时候学的东西都想起来了,没忘,两口子现在也跟着学。
裴云很惊讶,“真的?阿年这么厉害呢。”
宋福瑞:“我以前就觉得阿年不像说的那样,瞅着挺精神的。”
裴云让宋福瑞拉着裴父一起去二哥家吃饭。
路上碰到带着小珍珠和小鹤年来接他们的裴母。
裴母:“怎么这半天呢?你二嫂让我来喊你们吃饭了。怕面坨了。”
她看老头子一起来的,挺高兴,就道:“以后这种时候你要主动跟着来,二郎媳妇儿没单独叫你,是觉得你本身就应该一起来,不用单独叫。”
裴父笑道:“哎,我晓得呢,二郎媳妇心善,一点都不疼我吃喝。”
每次他去吃饭,都是和孩子们吃一样的,二郎媳妇不给二样饭。
裴母想问是不是大儿媳做二样饭给他吃,又不想当着闺女和女婿的面,就咽下去了。
这时候裴云和宋福瑞突然回过神来,想起刚才爹说的二嫂做豆腐。
做豆腐?
夫妻俩对视一眼,看向裴母,“娘,我二嫂会做豆腐?啥时候的事儿?跟谁学的?”
他们家都不会做豆腐呢,都是从柳家豆腐坊买着吃。
裴母不由自主地带上了骄傲,“前几天呀,你二嫂小时候在娘家跟人学的,我现在也会了。”
裴云和宋福瑞真是惊讶得不行。
二嫂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以前大嫂总骂她泼妇,现在却彬彬有礼,还会做豆腐!
宋福瑞都觉得与有荣焉了。
小珍珠和小鹤年就更骄傲了。
他们快步回家,太阳落山,天色都要黑了。
沈宁做的手擀面,六斤面粉全做了,一点不留,让大家伙儿都沾光吃顿好的。
她没给裴大伯等人分,毕竟这是小姑子带回来孝敬爹娘的,也不多,就不分了。
人家也懂,不会有意见。
没有肉,原本她想跟大伯娘家借几个鸡蛋的,回头用鹅蛋还。
原本大白鹅是会下蛋的,可能水土不服,也可能被裴长青吓得,这两天没下蛋。
小珍珠和小鹤年听见娘要去大伯娘家借鸡蛋,就围着大白使劲。
小鹤年鼓励它下蛋,小珍珠用拳头威胁它不下蛋就挨揍。
结果大白也是争气,真就咕噜下了一个大鹅蛋。
可能憋了两天,这鹅蛋比其他鹅蛋都大。
可给沈宁高兴坏了,直接让俩崽儿洗干净磕在大碗里,做了一碗鹅蛋炸酱。
因为鹅蛋比鸡蛋腥味大,所以她多放了葱调味儿,有油爆香的葱油炸酱,所以鹅蛋那点腥味也就变成了独特的美味。
满屋满院子的香气。
香气随风一个劲儿地往外飘,又给村里几个得空就挤在路边闻沈宁家豆腐香的孩子馋哭了。
裴母小声对裴云道:“你二嫂对你可上心呢,分家就得那么一点油,自己就吃了两回,还有一点罐子底儿,今儿都给你炸酱了。”
虽然知道娘肯定是给二嫂说好话,裴云也熨帖,又盘算怎么从家里给二嫂弄点油来。
以后让夫君晚上吃宵夜,每次多要点香油?
这样一次次也能攒半瓶吧?
夫君肯定配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