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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第 111 章


    沈听宜笑一笑,颇是善解人意:“陛下对于后妃,应当雨露均沾,这个道理妾身明白。”


    闻褚注视着她的眼睛,“昭贵嫔不想知道朕为什么冷落你吗?”


    “陛下若是想告诉妾身,妾身洗耳恭听,若是不想告诉妾身,妾身便是再三追问,陛下也可以缄默不语。”


    沈听宜说着,垂下眼眸,看着杯盏中漂浮的茶叶。


    她姿态闲适,看不出一丝从前与他相处时的拘谨。


    对于她的改变,闻褚像是被拨动了心弦一般,心底缓缓流淌起一股细微的暖流,还有一丝隐秘的欢喜。


    他不禁喟叹:“朕不去找你,你也不知道主动来找朕。”


    沈听宜抬眸反问:“陛下希望妾身去找您吗?”


    闻褚抿了口茶,笑道:“朕自然是希望的。”


    沈听宜心中微动,黛眉却轻蹙,“陛下忙于朝政,妾身怕打扰了陛下。”


    闻褚看着她,唇角微扬,溢出一道低沉悦耳的笑声:“自天冷之后,你就一直待在昭阳宫里,很少出去。想来是惧冷,不愿走动。”


    这倒是。


    虽说她现在是贵嫔,离婕妤只有一步,可在待遇上却差了很多。


    尤其是贵嫔没有步辇和轿子,每日出行,都甚是折磨人。


    也幸好,皇后免了晨省。


    正想着,闻褚突然拊掌道:“无妨,朕已经让尚仪局给你准备了一顶轿子。”


    闻言,沈听宜愣愣地望着他,诧异极了:“陛下?”


    “你身子弱,若是出来受了寒气,就要喝药,你又怕苦——”闻褚摇一摇头,语气里带着怜惜和宠溺,“轿子就在外面,等会你就坐轿子回去吧。”


    沈听宜观他神情,他的眼眸里没有不动声色的试探,唯有浅浅的笑意。


    她心头一动,起身谢恩:“妾身多谢陛下恩典。”


    ……


    今微送沈听宜出了浮生阁,便见汝絮和陈言慎笑吟吟地站在轿子旁。


    陈言慎道:“主子,奴才奉陛下之命给您取轿子去了。”


    轿子是由梨花木打造而成,外面是用金丝线绣着繁复的花纹,有团花祥云,还有月季花,绛红色的帘子里面则铺着蚕丝软垫,四壁垂挂着流苏和香囊。


    轿身内大约能容下三人,最左侧还摆着一个红漆木的小案几,上面能放置一套茶具,巧妙的是,小案几下还有一个小屉子,可以抽出来,看大小,夏日时还能往里面放置冰块,或者平常放几碟果脯、糕点。


    婕妤之位位列正三品,有两名小太监抬轿,二品妃位才有四名小太监抬轿。


    可给沈听宜抬轿子的,却有四人。


    对于这个配置,沈听宜感到一丝惊讶:“今微姑姑,这也是陛下的意思吗?”


    今微含笑道:“是陛下的旨意,贵嫔主子放心坐吧。”


    沈听宜仍是担心:“可以我的位分,若坐了进去,岂不是逾制了?”


    今微笑着,说出来的话与从前别无二致:“贵嫔主子,规矩是陛下定的,陛下觉得您担得起,您便没有逾制。”


    她伸出手,一边亲自将沈听宜扶进去,一边扬声道:“奴婢恭送昭贵嫔。”


    沈听宜半推半就地坐在蚕丝垫子上,帘子一合上,遮住了所有的寒冷。


    她怀里抱着闻褚送的手炉,背后靠着软枕,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


    坐着轿子从浮生堂回到昭阳宫,一路上经过了皇宫东面的六座宫殿。


    沈听宜坐在里面,旁人不知是何人,但宫中能坐这个规格轿子的,不过四人而已。偏偏跟在轿子两侧的,不是这四位娘娘身边的宫人,而是昭贵嫔身边的汝絮。


    近来宫中的日子平淡如水,昭贵嫔得陛下赐轿的消息就像是往这水里面投了一颗石子,荡起了一阵涟漪。很快,一传十、十传百,传进了各宫之中。


    这是二品妃位才有的待遇。


    帝王哪怕是简单的一句话,或是随心的一个举动,都会让人格外深思。


    可见,这段时日帝王虽然冷落了德馨阁,但昭贵嫔并未失去圣宠。


    沈听宜一回到德馨阁,便见到了候在院子里的徐梓英和云意。


    “妾身给昭贵嫔请安。”


    “云御女怎么来了?沈听宜往殿内走去,却不留痕迹地瞥了眼徐梓英,徐梓英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云意跟在后面,娇音曼曼:“沈姐姐,妾身都和徐选侍聊了好一会儿,您方才是去哪了?”


    殿内生了炭,并不冷,沈听宜解开鹤氅,坐到上面的椅子上。


    “和荣妃娘娘一起去安华堂给淑妃上了柱香。你特意从玉照宫过来,可是找我有什么急事?”


    汝絮接过鹤氅,去送回里屋。


    云意有些为难地道:“沈姐姐,我原是不想找你的,可是这宫中我没有信任之人,唯有沈姐姐你……”


    沈听宜点点头,“到底什么事,你说就是了。”


    云意看了眼徐梓英。


    她大抵是想让徐梓英出去,可沈听宜却没顺她的意,直截了当地道:“你与徐选侍一同采选入宫,她如今与我都住在昭阳宫,没什么可避讳的。”


    云意咬着唇,忽地往地上一跪,“还请沈姐姐救我。”


    沈听宜装作吓了一跳的样子,立即叫她起来:“好端端的怎么跪下了?快起来。不管你有什么话,起来说。”


    云意却摇头,颤抖着身子道:“沈姐姐,您救救我吧,有人要害我。”


    沈听宜眉梢一蹙,肃声道:“这说得都是什么胡话!在玉照宫,谁敢害你?”


    云意眼里含着泪水,哀哀凄凄地说:“我不知晓,只是,有人在我的早膳里下了毒,若非身边宫女警惕,拿了银针试毒,我……我只怕是再也见不到沈姐姐了。”


    由于吃惊,沈听宜瞪大了眼睛,“你是说有人往你的早膳里下毒?”


    云意点头如捣蒜,“是。”


    “你可告诉荣妃娘娘或胡婕妤了?”


    “没有,我太害怕了,我只想到了沈姐姐,只敢来告诉姐姐……”


    云意说完这句话,膝行几步,爬到沈听宜脚边,哽咽着:“沈姐姐,您救救我吧……”


    沈听宜扶起她,声音温和:“这可是大事,我怎能做主?不过你放心,有荣妃娘娘在,必定为你查出真凶。先起来吧。”


    徐梓英神情思忖:“云御女,那有毒的早膳可还在你的屋子里?”


    云意被沈听宜扶起,拭了拭眼角的泪,“应该还在的。”


    徐梓英道:“既然还在,那便是证据。荣妃娘娘定会为你讨回一个公道。”


    云意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忽然面露不安,“都怪我,方才太害怕了……我若是以这副模样去见荣妃娘娘,恐怕有所失仪。沈姐姐,不知可否借妆奁一用,让我补一补妆容?”


    沈听宜自无不应,立即唤来知月,将云意带去寝殿整理妆容。


    *


    沈听宜带着徐梓英和云意到长乐宫时,还没进殿,便听有人来报:“莲淑仪中毒了。”


    云意也听到了,有些惧怕地地往沈听宜这边缩了一缩,轻声一唤:“沈姐姐。”


    沈听宜拍了拍她的胳膊。


    莲淑仪和云意都住在玉照宫,看来是有人往玉照宫的膳食投了毒。


    沈媛熙听了来龙去脉后,立即传了宫正司和太医去玉照宫。


    沈听宜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在脑海里思索着这件事:莲淑仪被禁足,云意至今没有承宠,谁会给她们投毒?又是为了什么?


    玉照宫发生的事情自然没有瞒住,沈媛熙也叫来胡婕妤一同调查。


    一刻钟后,太医前来回禀。


    听说是毒药,吃多了能要人性命以后,跟着太医一起前来的菘蓝立即道:“荣妃娘娘,奴婢和云御女身边的蒹葭一同去御膳房取的早膳,从御膳房到玉照宫,并无旁人经手。”


    云意身边的宫女蒹葭也称是。


    沈媛熙的眼神一下子沉下来,盯着她们,厉声道:“既无旁人经手,那这毒,岂不是在御膳房便下好了?”


    那查起来,可要耗费不少时间。


    “莲淑仪现在如何?”


    太医道:“回娘娘,好在莲淑仪吃的少,方才催了吐,已经没有性命危险了。”


    胡婕妤抚了抚胸口,连连道:“好在只是虚惊一场,莲淑仪无事便好。只是娘娘,既然御膳房有人投毒,必要彻查清楚,否则,各宫姐妹岂非惶惶不安?”


    各宫嫔妃的三餐用度都是从御膳房取,下毒之人若查不出来,日后中毒的,谁知不会是在座的她们呢?


    “自然是要彻查,只是此事还需告知陛下。”


    这关乎众人性命,兹事体大。


    闻褚从浮生阁回到乾坤殿,刚坐下没多久,便听说御膳房有人给玉照宫投毒一事。


    他眉头一皱,“御膳房?”


    宫中负责膳食的有御膳房和尚食局司膳司:御膳房是为帝王及后宫嫔妃烹饪膳食,而尚食局司膳司则是负责为宫中各种宴会、值班大臣提供膳食,同时还负责出宫采买食材。


    刘义忠也是一副被惊到了的模样。


    虽说帝王用膳前都有人试毒,可这是慢性毒药,防不胜防。


    闻褚不假思索地吩咐:“即刻封锁御膳房,让宫正司的人去彻查,一有发现,立即来告诉朕。”


    “是,陛下。”刘义忠迎着他不善的目光,又问:“陛下,那莲淑仪?”


    闻褚揉了揉额头,只道:“让太医好生照料,等此事调查清楚再说。”


    ……


    本以为是一番难查的事,谁料宫正司才提审了几人,便锁定了真凶。


    下毒的小太监行事并不遮掩,甚至被带到长乐宫时神情也丝毫没有惧怕的模样,行了个礼,十分冷静地道:“是奴才下的毒。”


    他一点也不含糊地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胡婕妤便问:“你一个小太监,哪来的毒?”


    小太监道:“铁了心地想要一件东西,只要坚持,还怕得不到吗?”


    沈听宜暗自点头。


    他目光似淬了毒,望着菘蓝,恶狠狠地道:“一命偿一命!莲淑仪害死了小石头,还不允许奴才替小石头报仇吗?”


    菘蓝气得发抖:“胡说八道!娘娘何时害死了小石头?分明是他陷害娘娘,还畏罪自戕。娘娘如今中了毒,你以为你能逃一死罪吗?”


    他无所惧怕似的:“奴才若是怕死,现在就不会承认了。奴才敢作敢当,莲淑仪敢做不敢认,呸——”他往地上啐了一口,表达自己的不满和不屑。


    沈媛熙不由地捏起鼻子,挥手让人将他带下去。


    菘蓝见状,立刻跪到地上,脸色煞白道:“荣妃娘娘,这小太监的话不可信,我家娘娘……”


    “好了。”


    沈媛熙却不耐烦听她说下去,轻飘飘地下了结论:“人证物证都在,他自己也承认了,莲淑仪也无甚大碍,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第112章 第 112 章


    莲淑仪中毒一事在宫中并未掀起太大的波澜。


    沈媛熙将处理结果告知了闻褚,闻褚并无异议,除了让太医好生照料莲淑仪外,什么也没说,倒是云意,经此一事后被晋为选侍,以作受惊的补偿。


    这就是一个无宠又失势之人的悲哀之处吧——


    帝王不在意,旁人揣测圣意后,谁会去关心莲淑仪?满宫上下,恐怕也只有她的贴身婢女菘蓝了吧。


    对于这个结果,知月总觉得心堵得慌,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她看向沈听宜,不由发问:“主子,真是那小太监下的毒吗?”


    沈听宜遥望着远处在雾中重叠的山峦,不轻不重地道:“是与不是有什么重要的?荣妃觉得是,陛下也觉得是,便是了。”


    知月颦眉,思忖道:“主子,他一个小太监,哪来的那样大的胆子?奴婢想不明白,他怎么轻易就能弄到毒物?”


    沈听宜笑一笑,收回的视线落在知月的脸庞上,良久,才说:“胆子嘛,原先若是没有,难道不能再生出来了么?至于毒物,就如他所说,只要坚持,在这宫里,没有什么得不到。”


    同样,人只要坚持,没有什么事做不到。


    难的是坚持到底的决心。


    *


    腊月二十八,是腊八节。


    沈听宜坐在榻上,看着窗外飘飘扬扬的如鹅毛般的大雪。今年的雪来得格外迟,接近年关,才下了这一场。


    屋内炉火烧得旺盛,繁霜正指挥着知月和浮云给衣裳熏香,知月掀了帘子、捧着食盒走进来道:“主子,这是御膳房送来的腊八粥。”


    沈听宜抬头看去,“腊八粥?”


    繁霜笑着道:“这腊八粥也叫‘佛粥’‘福寿粥’,喝了腊八粥,能得到佛祖的保佑,保佑主子福寿安康。”


    这也是近年才盛行的。


    她又解释:“当今太后信佛,陛下登基后便会在每年的这一日给各宫分食腊八粥。”


    原来如此。


    知月停下手中动作,好奇问:“听闻太后去了国定寺祈福,来年春日便要回宫?”


    繁霜道:“这消息也只是私下里传出来的,太后到底能不能回宫,还未可知呢。”


    听她这样说,知月愈发好奇,“繁霜姐姐,太后能不能回宫这是何意?那可是太后,本就该住在皇宫里。”


    不止知月好奇,浮云也眼巴巴地看着她。


    汝絮却知道一些:“陛下刚登基那年,好似因为一些事与太后发生了冲突,太后凤体抱恙了半个月,便带着太妃们出了宫,去了国定寺。”


    “奴婢当时在尚仪局,私底下听说是因为一个人。不过是谁奴婢却不知晓,尚仪大人说陛下下了禁口令,不可提。”


    繁霜便笑:“都是以讹传讹的谣言罢了。”


    沈听宜从未见过太后,先前闻褚对她说明年春天太后会回宫,可记忆里,太后直到五年也不曾回宫。


    而且,根据闻褚当初的态度,对于太后,分明是孺慕、敬爱之情。那所谓的禁口令,又是什么呢?


    事情发生在承乐元年或是闻褚未登基前,能知晓实情的,恐怕只有潜邸的旧人和贴身侍奉之人了。


    午膳时辰,白小仪晋为雅嫔、王宝林晋为美人的圣谕传来。


    雅嫔这个号少见。


    雅,有高尚、文雅之意。倒是很符合白氏的性格。


    汝絮诧异道:“入宫还未三个月呢,就晋了嫔位。”


    她看看沈听宜,“主子,雅嫔当真好手段。”


    沈听宜拢着暖手炉,毫不在意地道:“陛下宠爱她,便会给她晋位,如何称得上手段?后宫嫔妃,都要讨陛下的宠爱,她有这个本事让陛下欢心,都该向她学习才是。”


    汝絮微微一叹:“可主子不想争宠,否则,哪里轮得到雅嫔呢?”


    知月走过来瞪了她一眼,“汝絮,你怎么愈发管不住自己的嘴了?主子的事哪里轮得上你来议论?若是让人听去了,又要连累主子了。”


    汝絮脸色一僵,立即请罪:“主子恕罪,是奴婢失言了。”


    知月一向不待见汝絮,刚开始沈听宜还会打圆场,这场面见多了,也就习惯了。


    “好了,在德馨阁待了这么久,你也闷坏了,汝絮,这会儿雪停了,你正好出去走一走。”沈听宜停一停,笑着让她起身,“先前不是说喜欢红梅吗?你也可以去梅园折一些红梅来,摆在屋子里。”


    汝絮高兴地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知月立即提议:“主子,奴婢让人跟着她,看看她去了何处。”


    沈听宜敛了笑意,点头叮嘱:“注意一些。”


    知月笑眯眯地道:“主子放心。”


    沈听宜在殿里翻看着未读完的书,沉浸在文字里,时间便无声无息地流逝了。等她抬起头,眼前却出现了一簇腊梅,她摇一摇头,含笑唤道:“知月。”


    她拨了拨腊梅,后面果然露出一张笑意盈盈的脸庞,不是知月又是谁?


    她嘟囔道:“主子怎么知道是奴婢,而不是汝絮?”


    沈听宜失笑:“她不如你这般活泼。好了,你怎么也去折了花?”


    知月将腊梅插进白玉交颈瓶中,淡淡道:“奴婢觉得,主子的屋子里还需要一些腊梅来装饰。红梅虽看着喜庆,到底太艳丽,不如腊梅清雅,更适合主子。”


    沈听宜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


    知月将腊梅插好,拿起一把剪刀递给沈听宜,“主子,您来给腊梅修剪一下吧,奴婢还是学不会。”


    沈听宜却没接,而是鼓励她:“你不是跟着兰因学了许久么,怕什么?你想怎么剪便怎么剪就是了,无需顾忌什么。”


    知月看着她,刚想下手时,忽然听到一声尖细的声音,吓得她手一抖,将腊梅剪了下来。


    听声音,仿佛是从衍庆宫传来。


    沈听宜皱起眉头,叫来陈言慎询问:“陈言慎,你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知月也没了修剪腊梅的心思,忙将剪刀收好。


    没一会儿,陈言慎躬身走进来道:“主子,二皇子高热了。”


    沈听宜抬眼,疑惑道:“二皇子好好的,怎么会高热?”


    陈言慎回答不出来,当然,沈听宜没有指望他知道这其中细节。


    “罢了,你先去注意着衍庆宫的动静。”


    孩童本就脆弱,二皇子又是早产,生来体弱,如今是冬日,生一场高热,若是不幸,恐怕会要了他的性命的。


    到了晚膳时辰,陈言慎又带着消息进来:“陛下将伺候二皇子的宫人都打了板子。”


    沈听宜问:“二皇子如何?”


    陈言慎摇头:“奴才看太医院的人都来了,只是,二皇子的消息被瞒得紧,奴才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没有消息,好坏都难说。


    虽离得近,沈听宜却没打算去衍庆宫看望。


    二皇子不会平白无故的高热,她不想趟这趟浑水。


    衍庆宫内,沈媛熙和胡婕妤得了帝王口谕,匆匆赶来。


    主殿里,闻褚扶着哭晕了过去的薛琅月,将她送回寝殿的床榻上。雅嫔向二人请安:“参见荣妃娘娘、婕妤娘娘。”


    沈媛熙没理会她,招手叫来一个太医,“二皇子如何了?”


    分明是冬日,太医却冒出了一额头的冷汗,他苦涩道:“回荣妃娘娘,二皇子寒气入体,高热昏厥,微臣正在想法子让二皇子喝药。”


    二皇子年幼,又昏迷着,如何喂进去药呢?


    沈媛熙又问:“二皇子烧了多久?于身子可有碍?”


    太医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这时,闻褚冷着脸走了过来,请安后,胡婕妤打量着他的神情,轻声问:“陛下,贞妃娘娘可还好?”


    闻褚双手负于背后,声音微凉:“贞妃无事。”


    沈媛熙靠近他的身侧,柔声道:“陛下放心,有章院使在,二皇子不会有事的。”


    闻褚望着紧闭的门,语气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有劳爱妃了。”


    沈媛熙温婉一笑:“妾身管理后宫,理应如此。倒是陛下,可用过晚膳了?妾身让御膳房给您煨了一碗汤,等会儿送来,您不妨用一些。”


    闻褚点点头。


    帝王没有坐下,沈媛熙、胡婕妤和雅嫔也陪他一起站着,望眼欲穿地看着那扇门。


    好在并没有等太久,门就开了。


    章院使在众人的注视下,颤颤巍巍地跪下:“陛下,二皇子这是——惊风啊。”


    医书中记载:“小儿疾之最危者,无越惊风之证。”①


    “小儿惊风,九死一生。”②


    闻褚骇然大怒:“二皇子好好的,怎么会得惊风?”


    迎着帝王的怒意,章院使战战兢兢地说了一堆话。


    简而言之,此症状并不稳定,若是反复来几次,二皇子恐怕就回天乏术了。


    “先前几次,二皇子的症状仅是受寒,并未出现惊风。二皇子先天不足,本就脾肾两虚,应当好生调养才是,可微臣却发现,二皇子常受惊恐,体内还有风邪之气。”


    胡婕妤立即道:“那么多人照顾二皇子,怎么却无人发现吗?”


    沈媛熙也道:“贞妃不是说二皇子身子康健吗?”她看着闻褚,慢慢道:“妾身还听闻,贞妃想带着二皇子去御花园赏花呢。”


    雅嫔颦着眉,道:“妾身先前见了两次二皇子,并未发现有何异常,只是觉得,二皇子格外怕生,听不得太吵的声音。”


    闻褚转动着手腕上的珠子,声音骤然一冷:“够了。”


    “章院使,不论你使用什么法子,都给朕救治好二皇子,否则——”


    章院使苦着脸,“是,微臣定当竭尽全力。”


    ……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衍庆宫灯火彻夜未熄。


    沈听宜难得起了个早,盥洗后,就传来陈言慎问询。


    “陛下昨日一直在衍庆宫,方才去上早朝了,荣妃和胡婕妤在主子歇息后才离开的。”


    他微顿,“但太医都没有离开。”


    沈听宜深吸一口气,“看来,二皇子这次不是简单的高热了。”


    她摆摆手,“继续盯着吧。”


    不止有沈听宜盯着,各宫的眼睛也都放在衍庆宫上。


    皇嗣本就金贵,更别说二皇子是当今陛下膝下仅有二位皇子之一,在满月之时,帝王就赐名“稷”,可以说是寄予了厚望。


    他的生母还是圣宠多年的贞妃。


    若是他出了什么事,很难想帝王和贞妃会如何悲痛欲绝……


    可衍庆宫大门紧闭,除了帝王,无人能进。就连皇后凤驾,也被拦在了门外。


    当日晚上,沈听宜刚刚睡下,就被一阵哭诉声惊醒。


    她揉了揉眉心,便听陈言慎在门外低声喊道:“主子,不好了,庆嫔见红了。”


    第113章 第 113 章


    守夜的汝絮也被惊醒了,将蜡烛重新点燃以后,将沈听宜扶下了榻。


    “庆嫔见红了?”


    陈言慎听到她的声音,三言两句将事情解释清楚:“庆嫔的宫女一路跑来,现在正在衍庆宫外磕头请人,说庆嫔突然见了红,要请太医去长春宫医治。”


    庆嫔才怀孕不到八个月,这个时候见红,可不是一个好征兆。


    陈言慎继续说:“衍庆宫下了钥,直到现在还未开门呢。”


    这两日,太医院的太医都在衍庆宫轮流当值,太医院恐怕只留了两个看守的太医。


    沈听宜披上鹤氅,掀开帘子往外走。


    汝絮扶着她,口上说着:“主子,您慢点。”


    昭阳宫大门已经打开了,沈听宜走出大门,便见庆嫔身边的杨桃跪在雪地上磕头,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话。


    她离得远,听得并不清楚。


    可等她走近时,衍庆宫的门却突然打开了。


    出来的是帝王身边的太监刘义忠,他抬眼见到沈听宜,略感诧异:“昭贵嫔万安,您这会儿怎么在这里站着?”


    还没等沈听宜说话,杨桃就迫不及待地道:“刘总管,庆嫔主子见红,奴婢是来请太医的,还望刘总管告诉陛下,命太医前来长春宫。”


    刘义忠倒没多少惊讶,只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又朝沈听宜解释:“昭贵嫔主子,陛下说,任何人都不能来衍庆宫,您请回去吧,奴才得去回禀陛下了。”


    沈听宜微微颔首,温和一笑:“刘总管去忙吧,我知晓了。”


    等刘义忠离开,沈听宜垂眸看着地上的杨桃,温声道:“庆嫔好好的,怎么会见红?”


    杨桃这会儿有些六神无主,对于沈听宜的询问,丝毫没有隐藏的意思:“奴婢也不知,奴婢刚服侍主子睡下不久,主子突然腹痛不止,奴婢将主子扶起来,就看到了一摊血迹……”


    她说着说着,就哽咽了起来:“好在厢房里有两位稳婆,已经在主子身边查看了。”


    沈听宜又问:“你是庆嫔的贴身宫女,怎么不在庆嫔身边守着,而是亲自来请太医了?”


    要知道,长春宫和衍庆宫一个在西面,一个在东面,这距离可不算近。


    杨桃抹了一把眼泪,说道:“有胡婕妤在主子身边,不会有事的。奴婢不放心旁人,便自己跑来了。”


    沈听宜笑一笑,见她这样忠心,出声安慰道:“快起来吧,地上凉,你若是受了寒,可就没有人伺候庆嫔了。”


    她又看向汝絮,吩咐道:“汝絮,你去拿一盏宫灯来给她,雪天路滑,得注意脚下,别摔着了。”


    杨桃忍住情绪,从地上爬起来,面对沈听宜,再没有先前的敌视了,郑重地行了个礼:“是,奴婢多谢昭贵嫔关心。”


    ……


    “主子,庆嫔——”


    沈听宜瞧她一眼,摇头道:“别说了。”


    汝絮立即闭上嘴巴,收了声。等到了屋子里,她继续道:“主子,莫不是有人要害庆嫔?”


    沈听宜思忖道:“庆嫔这一胎有皇后和胡婕妤护着,一直都安安稳稳,按理不该如此。”


    汝絮也道:“是啊,皇后早就派了稳婆和嬷嬷跟着庆嫔,这还未足月,只是见了红就罢了,若是早产……”生下来的皇嗣,岂不是和二皇子一样体弱多病?


    这些话,汝絮不敢说出来,意思却表达得明明白白。沈听宜微叹一声:“这些事也不是我们能做主的,等到明日定会有结果传来,时辰不早了,先歇息吧。”


    汝絮将她服侍着躺下后,便吹灭了蜡烛。屋子里一下子陷入黑暗,沈听宜还有些不适应,她偏头看着窗帘处的淡淡光亮,不知怎的,总觉得自己忽视了一件事。


    半夜里又下了一场雪,从廊下向远处望去,飞檐屋脊都覆了一层白雪。


    沈听宜站在廊下,看着院子里正在堆雪人的知月和浮云,难得感受到一丝悠闲和欢愉。浮云自从来到她身边,倒不知为何,和知月意外的投缘,事事做伴不说,到了冬日,竟挤了在一张床榻上休憩。


    一早出去打听消息的陈言慎这时候也回来了,他拍了拍身上的灰,确认干净后才走到沈听宜面前,小声道:“主子,庆嫔昨日发动了。”


    不出所料。


    沈听宜敛眸问:“陛下可去过了?”


    陈言慎摇头,快速说:“陛下昨日一直在衍庆宫,早上也是直接从衍庆宫去上朝的。皇后已经派了身边的安之姑姑去了,荣妃娘娘还没有去。”


    庆嫔一直都是和胡婕妤与皇后更为亲近的,皇后派人去再正常不过。


    “太医,都还在衍庆宫吗?”


    陈言慎犹豫了一瞬,才道:“昨日去了一半的太医到长春宫,余下的还在衍庆宫。”


    已经三日了,偏偏衍庆宫一点消息也没有传出来。


    二皇子恐怕是凶多吉少。


    思及此,沈听宜情不自禁地皱起眉头。


    “庆嫔正在生产,我也去瞧一瞧吧。”


    知月和浮云闻言,都放下了手中雪,凑到沈听宜面前。知月急道:“主子,您要去看庆嫔?”


    沈听宜当然知道知月想说什么,却道:“汝絮现在去取份例了,你和陈言慎陪我去吧。”


    也没忘记关心浮云两句:“浮云,你进屋子休息吧,别受寒了。”


    知月虽然担心沈听宜,但也见识过她的聪慧,且她自己又能跟着一起出去,便稍稍安了心,与浮云说了两句悄悄话,才跟着沈听宜出了门。


    等沈听宜坐着轿子到长春宫时,闻褚的御辇也刚好落地。


    她搭着知月的手,蹲身请安:“妾身给陛下请安,陛下万安。”


    闻褚伸手扶起她,语气温和:“怎么出来了?”


    沈听宜朝他一笑:“妾身昨晚听见了庆嫔见红的消息,今日便想来看看庆嫔。”


    昨晚在衍庆宫外的动静并不小,她不说,刘义忠也会告诉他。她明知道庆嫔见红,却无动于衷,这让他会怎么想。


    然而,对于知晓庆嫔早产的消息,她却没说。


    闻褚眉头微蹙,“天冷,你何必过来这一趟?”


    听着他看似关心的问话,沈听宜浅浅笑了下:“庆嫔怀着陛下的皇嗣,妾身怎能不关心?”


    闻褚看了她一眼,却没再说什么,只是牵住了她的手,往殿中走去。


    殿内,庆嫔的疼痛声和宫女的安抚声混合在一起。胡婕妤站在门外,见了二人,忙俯身:“妾身给陛下请安。”


    沈听宜侧过身子,也向她问安。


    闻褚瞧她一眼,脚步未停,“庆嫔如何?”


    胡婕妤起身时,视线不偏不倚落在了闻褚和沈听宜交握在一起的双手上,她微顿,忙跟上道:“回陛下,庆嫔正在生产,太医说,庆嫔的身子康健,虽未足月,现下生产却也算顺利。陛下放心,庆嫔和皇嗣必定平平安安。”


    闻褚坐到主位上,手却未松开,刘义忠有眼力见地着人搬来一把椅子,放在帝王身侧,请沈听宜坐下。


    沈听宜看了眼胡婕妤,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


    却见胡婕妤冲她温和一笑,主动在下面寻了个座坐下。


    沈听宜微微颔首道谢,这才坐了下来。


    闻褚冷声质问:“庆嫔怎么会早产?”


    庆嫔在里面生产,太医都候在屏风外,给闻褚请完安,为首的丁实逸上前两步回话:“回陛下,庆嫔腹中皇嗣较寻常月份体量要大一些,微臣听婕妤娘娘说,庆嫔这段时日,又从未出过长春宫……”


    简而言之,她并非是受到了旁人的陷害而早产。


    胡婕妤听完,有些愧疚地道:“陛下,这两个月时而冷时而热,庆嫔担忧皇嗣受损,便不敢出去走动,也是妾身无知,没能劝劝她。”


    闻褚缓缓抬手,淡声道:“此事与你无关,不必请罪。”


    话音才落,里面便传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沈听宜不由地攥紧了手,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道被关上的门。


    无怪世人都说女子生产,像是走了一趟鬼门关。


    光是听着声音,就足够让人胆战心惊。


    闻褚以为她被吓到了,紧紧回握住她的手指,垂眸轻声:“怕了?”


    沈听宜往他身边靠了靠,颤着声:“是,陛下,妾身有些害怕。”


    她并不掩饰自己的害怕,柔柔地抬起眼眸凝望着他,眼中含着怯意和不安。


    她不过及笄之年,从前哪里瞧见过女子生产这种事。心生惧意,在所难免。


    闻褚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和声道:“不会有事的,若实在害怕,就不要听了。”


    他说着,忽然站起来,对胡婕妤道:“朕和昭贵嫔去暖阁等。”


    胡婕妤虽然有些奇怪,却没问出口,目光从沈听宜略显苍白的脸上划过,顿时了然:陛下,原来是在心疼昭贵嫔。


    对于闻褚的体贴,沈听宜心中却没多少感动。


    他确实该心疼人。可该心疼的不应是她,而是庆嫔。


    庆嫔此时在为他生孩子,他却因着另一个女人说了一声害怕而离开,若她是庆嫔——


    沈听宜这般想着,不由地闭了闭眼睛。


    帝王,当真是无情之人啊。


    今日,他能为了她丢下庆嫔,来日,何尝不会为了旁人而丢下她。


    她心思一沉,神情也冷了几分,手心也变得愈发凉。闻褚只当她在害怕,并没有发觉她的心绪变化。


    闻褚和她坐在软垫上,伸手捏了捏她身上的白狐裘,笑道:“这白狐裘很衬你,如何,穿着可还喜欢?”


    他大抵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


    沈听宜如他所愿,抿了抿唇,低眉瞧了眼白狐裘,才道:“陛下的眼光一向好,妾身穿得很合适,也很喜欢。”


    闻褚又道:“你若喜欢,下次狩猎,朕再给你猎一条。”


    “多谢陛下。”沈听宜微微屏气,故作轻松地看着他,也笑起来,“下次狩猎,陛下可否带妾身同去,妾身也想给陛下猎一条。”


    闻褚见她平静下来,微松了一口气,满口答应:“好。等明年,朕带你一起去北城那边的围场狩猎。”


    沈听宜定定地看着她,眼尾微微泛红,眼中也闪烁着盈盈的泪光,“陛下,谢谢您。”


    闻褚看着她的模样,漆黑微冷的眉眼,也染上了几分温柔。


    他不由地伸手,抚上她的眼睛。


    同从前一样,他的动作轻柔,甚至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仿佛她是易碎的珍宝。


    沈听宜眼睫微颤,目光潋滟又多情。


    如蝶翼一般的睫毛扫在他的手背上。


    他忽然觉得嗓子发痒,微微滚动了下喉咙后,手指从她的眼睛一寸一寸地往下滑,落在唇边时,手指停下来,声音却发了出来:“听宜。”


    第114章 第 114 章


    后宫嫔妃几十人,能让他记住闺名的,不过寥寥几人而已。


    因而,闻褚通常都会喊她们的位分,很少会唤闺名。即便是面对皇后,他的结发妻子也一样。


    或许刚成婚那会儿,他想过与妻子琴瑟和鸣。可他的妻子,是出身高门世家的郑家嫡女,极其重视规矩,向来尊称他为“王爷”、“殿下”,现在则是“陛下”,从无逾矩。


    除了皇后,他身边侍奉的人都是父皇和母后挑选赐婚的,爱慕有之,惧怕有之,却都让他觉得亲近不足。即便是沈媛熙和薛琅月,也从未和他提过唤“闺名”之事。


    只是偶尔,他来了兴致会唤一唤。


    对于沈听宜,他一向照旧称呼,从“沈二小姐”到“昭嫔”、“昭贵嫔”。这会儿,却情不自禁地唤了她的闺名。


    唤出来后,他也怔了一怔。


    沈听宜快速眨了眨眼,眼波流转,看着他的眼眸却微微发亮,音调止不住地上扬:“陛下,您方才唤妾身什么?”


    闻褚往后仰了仰,手也松开。他摸了摸鼻尖,竟有些逃避:“没什么。”


    沈听宜却不依不挠,扯住他的衣袖,力道却很轻,“陛下,您再唤一声好不好?”


    她的眼眸一如既往,好像将融的初雪,柔和又多情,顾盼生辉,盈盈动人。


    从初见开始,闻褚就被她的眼睛所吸引。她生着一双杏子般的眼,黑白分明、澄澈明亮,凝望着一个人时,总会将人的全部身影映进去,仿佛,她眼中的人,就是心中的人。


    然而,他却清楚地知晓,她的心里并没有他。


    他见过一个人爱另一个人的样子:心悦一个人,爱意会从眼中流露出来。她装得再像,笑得再温柔,却不是真真正正的将他放在了心里。


    闻褚没说话,沈听宜也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固执地不肯松手。


    “听宜。”


    他注视着她,手指从她的手背抚过,嗓音低沉:“你若喜欢,朕以后就这样唤你。”


    看着她微愣的表情,他又唤:“听宜。”


    沈听宜定定地看着他,从前怔愣中回过神,嘴角弧度流畅地往上一弯,露出一贯的笑容,声音却是欢喜清亮:“陛下,妾身很喜欢,陛下一言九鼎,以后可都要一直这样唤妾身。”


    她这话可以说是大胆了,闻褚瞧着,却觉得她的模样格外娇俏和灵动。


    她和在长乐宫偏殿时一样,说出来的话很大胆,动作和神态却都小心翼翼,带着一丝惧怕和紧张,许是怕他会责怪她无礼,怕他心生不悦,又或者是怕他弃了她。


    “从前朕便和你说过,和朕私下里相处,尽管由着你的性子来。”


    他喟叹着,将心里话脱口而出:“朕是帝王,也是你的夫。在朕面前,你不需要拘束着自己。”


    他是她唯一的夫,她却是他众多妾室之一。


    沈听宜长睫微垂,掩去眼眸中的情绪,声音却低了些:“妾身怕陛下觉得妾身恃宠而骄。”


    “恃宠而骄?”闻褚咀嚼着这四个字,忽地展颜一笑,“这宠爱既是朕给你的,朕又怎会怪你?”


    沈听宜缓缓抬起眼,语气里尚且有几分怀疑:“陛下当真这样以为吗?”


    闻褚笑道:“如听宜所说,朕一言九鼎。况且,朕何时诓过你?”


    沈听宜想一想,摇头:“陛下未曾诓骗过妾身。”


    这样说着,她很快又笑起来,两眼弯弯如弦月,“是,妾身明白了。”


    闻褚眉梢微挑起,不知她这句明白是什么意思,心中却莫名期待着她“恃宠而骄”的表现。


    又过了半刻钟,婴儿的啼哭声才响起。


    闻褚抬眼看向门外,不一会儿,刘义忠弯腰走了进来,恭贺道:“恭喜陛下,庆嫔为陛下诞下了一位公主,母女均安。”


    按照序齿,这是三公主。


    闻褚脸上没有什么欢喜和失落的情绪,语气也是淡淡的:“按照规矩赏赐吧。小公主,先让胡婕妤抚养。”


    “是,奴才遵旨。”


    刘义忠一走,沈听宜起身,笑着道:“恭喜陛下喜得公主,陛下不去看看吗?”


    闻褚也站起来,却说:“她是早产,见不得风,朕就不去看了。”


    沈听宜见他情绪不高,一时间也没想明白原因,只好道:“是,陛下思虑周全。”


    闻褚偏头看她,“天冷,回去的路上让抬轿子的小太监慢一些、小心些,朕还有政事要处理,晚膳过来陪你用。”


    沈听宜点点头,这回却没有低头,而是直视着他,笑声温软:“是,陛下也要注意龙体。”


    ……


    庆嫔平安诞下一名公主,帝王只是依照规矩给了赏赐,各宫嫔妃见状,都以为帝王在失望——毕竟宫中仅有两位皇子,比起公主,帝王更期盼得一位皇子,便只让人送了贺礼,都不约而同地没有亲自前去。


    沈听宜从长春宫回去后,又下了一场大雪。


    长春宫离昭阳宫之间,隔了一座御花园,沈听宜精挑细选了两件贺礼,因为担心宫人,便想着等雪停以后,她亲自将贺礼送过去。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好多天。


    雪一直下了两天两夜,仿佛是给皇宫盖上了一层厚厚地白袄子。


    庆嫔生下公主后,太医们也渐渐地都从衍庆宫离开了,大抵是二皇子身子无碍了。期间,闻褚又去了两次衍庆宫,每次都待不到半个时辰,便来到了德馨阁。


    之后,因为大雪的缘故,沈听宜再未见到闻褚。


    一直等到了年宴。


    年宴,也称为“团圆宴”,是“国宴”,也是“家宴”。


    年宴每年正月初一都会在安福殿设宴,除了后宫嫔妃与皇子公主,还有宗亲王室,同时,还会宴邀三品及以上的朝臣及有诰命的家眷。


    后宫嫔妃,从前能参加这样宴会的只有主位上的娘娘,而当今陛下后宫高位嫔妃虚悬,因此下了令,让正六品之上的嫔妃都能参加。


    如此,能参宴的也不过十人。


    德馨阁


    繁霜、汝絮、知月、浮云和兰因都聚在屋子里,给沈听宜梳妆打扮。


    衣裳是贵嫔制度的香叶红宫装,配偏橘色的披帛。


    繁霜道:“殿内人多,待久了便会闷热,主子不必多穿,奴婢给您备着白狐裘,等宴会结束,您出来了,再披上。”


    沈听宜看着镜中人露出一抹笑,“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宫中的年宴,你见得多,做主就是。”


    知月在妆奁里挑选着,忽然奇怪:“主子,那支石榴发簪怎么不见了?”


    妆奁里首饰众多,虽分着摆放,却不是每一件都能记清。可石榴发簪不同,它是沈听宜进宫第一日,皇后赏的贺礼之一,且沈听宜常常佩戴。


    浮云负责整理首饰,闻言立即过去察看:“怎么会不见了?奴婢先前将它和月季发簪放在一起呀。”


    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她脸色顿时一变,朝沈听宜请罪道:“主子,发簪不见了,奴婢、奴婢有罪。”


    汝絮立即皱眉道:“主子的寝殿只有我们能进来,旁人进不得,好好的一支发簪,怎么会丢失呢?”


    她目光落在浮云身上,语气里带着怀疑:“浮云,你当真收好了吗?”


    浮云被她这么一问,便有些慌张了:“是,奴婢记得,就放在这里……”


    可那里面,却只有陛下赏赐的月季发簪。


    知月忙道:“不会丢的,浮云你再想想,说不定落在哪里了。”


    兰因也安慰着:“没事的浮云姐姐,我和你一同找一找。”


    沈听宜笑意淡了两分,不动声色地与繁霜对视一眼。


    梳妆完毕,沈听宜扶着繁霜的手到了东侧的小书房里。


    “主子,奴婢以为,浮云不会将发簪丢失的。”


    沈听宜没说话。


    “只是,主子的寝殿,只有她们能进出——”


    繁霜一顿,补充道:“再加上陈言慎公公。”


    一共六个人而已。


    沈听宜坐在书房的桌案前,淡淡开口:“不会是浮云。”


    繁霜看着她的神情,犹豫道:“莫不是汝絮?”


    沈听宜思忖须臾,却摇头:“也不是她。”


    她弯了弯唇角,看着繁霜,心中仿佛有了确定的人选。


    繁霜忽然想起来:“主子,还有云选侍,先前她来补了妆容。”


    沈听宜点点头:“不错。”


    所以,她心里的疑虑现在终于有了解释。


    兰因背后无人,浮云虽是长乐宫出来的,却不是沈媛熙的人,而汝絮,就更不会了。


    那支石榴发簪,是皇后的赏赐。她拿了,有何用处?


    沈媛熙现在对她,信任多于猜忌,不会想对她下手。


    那么,便只有云意。


    沈听宜眸色渐深。


    可是云意,为何要偷偷拿走她的发簪呢?


    ……


    沈听宜坐着轿子到安福殿时,殿内已经坐满了宗室朝臣和他们的家眷。彼此寒暄,好不热闹。


    见过礼之后,有宫女将沈听宜引着到她的座位上坐下。


    后妃、皇嗣和宗亲、朝臣是分席而坐——帝后二人坐在上首,左侧是后妃、皇嗣,右侧则是宗室和朝臣家眷,大陵朝民风还算开放,这样的宴会,男女之间并没有设防。


    嫔妃们这边的头桌是荣妃、贞妃仅次之,胡婕妤和林婕妤再次之,她们是第一排;沈听宜和许贵嫔、恪容华、雅嫔、裴贵人、王美人则在她们后面的第二排。


    嫔妃这边,只有荣妃和贞妃二人未至。


    彼此见完礼,沈听宜装作好奇地向对面看去。


    对面头桌坐着一位锦衣华服、鬓发高绾、气质雍容典雅、但上了年纪的妇人,看眉眼和侧脸,和沈媛熙、赵锦书都有几分相似,大抵是那位传说中的庆阳大长公主了。


    而她身后的那一桌子,想必都是赵家的人吧。


    这时,她却突然察觉到一道炽热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抬眸看去,却见到一位长相出众、面容娇媚的女子。


    那女子见她看过来,似乎有些惊讶,轻轻挑了下眉头后,纤纤玉手勾起一缕散落在耳畔的鬓发,朱唇轻启,似乎在对她说话。


    只是沈听宜并不能读懂,但出于客气,沈听宜还是朝她颔了颔首。


    她今日只带了繁霜进殿,收回视线后,她手指在桌子下悄悄一指,低声问道:“繁霜,你可知那位是谁?”


    繁霜朝她指的方向看去,仔细辨认了一番,回道:“主子,奴婢瞧着那是恭亲王府的位置,但奴婢先前见过恭亲王妃,她并不是恭亲王妃。”


    沈听宜微微有些惊讶。


    一般这种年宴,王府里能来参加的都是王妃。


    若不是王妃,那最有可能的就是侧妃。


    恭亲王侧妃?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却发现脑子里对这个人没有丝毫印象。


    但不知为何,沈听宜从她的笑意里,察觉到了一丝危险,还有明晃晃的敌意。


    而她明明没见过她,也不认识她。


    第115章 第 115 章


    沈媛熙的位置正好在沈听宜的正前方,她悄声叫了绯袖:“绯袖姑姑。”


    绯袖闻声便走了过来,恭敬道:“昭贵嫔,您有何事吩咐?”


    沈听宜轻声问:“姑姑,你可知晓那是何人?”


    绯袖飞速地往她所指方向看了一眼,笑道:“是恭亲王侧妃。”


    “昭贵嫔怎么问起这个?”


    沈听宜笑得纯良:“她频频看过来,我有些好奇罢了。”


    绯袖闻言,目光微闪,颔首退回沈媛熙的身后。


    确认了她的身份,沈听宜便格外关注她。


    等帝后二人携手而至,宴席便在帝王的一声令下开始了。


    皇嗣中,穿着喜庆的大皇子和两位公主被嬷嬷带着给帝后请了安。


    沈媛熙瞧了眼薛琅月,抬了抬下颌,“怎么不见二皇子?”


    薛琅月今日穿着嫣红色的宫装,领口处绣着杜鹃团花纹,上了妆,面容却仍有些憔悴。


    二皇子出事这段时日,想来她也睡不安稳。


    听完沈媛熙的话,她的视线在闻褚笑容满面的脸上收回。


    “劳荣妃惦记,二皇子年幼,已经睡下了。”


    沈媛熙掩唇道:“真是可惜了,宫中还有许多人未见过二皇子呢。”


    的确,二皇子只在满月宴出现了一次。


    见皇后看过来,薛琅月淡声道:“等开了春,妾身自会带着二皇子去凤仪宫给皇后殿下请安。”


    郑初韫端着笑,温言:“不必着急,一切以二皇子身子为重。照顾二皇子不易,贞妃你可不要忘了顾及自己的身子。”


    薛琅月颔首,“是,多谢殿下关心。”


    沈媛熙见郑初韫开口维护薛琅月,暗自嗤了一声,却也没再说下去。另一边,庆阳大长公主正在向帝王敬酒。


    闻褚语气客气又关怀:“姑母近来身子可好?”


    庆阳大长公主名唤闻蕙,她举着酒杯,慈爱地笑道:“多谢陛下惦记,老身一切都好。”


    她顿一顿,面露难色:“只是辞让已经到了娶亲的年纪,老身有些担忧。”


    闻褚不动声色地笑道:“姑母说的是,世子年岁已经不小,也该成婚了。不知姑母看中了哪家的姑娘?”


    闻蕙望着他,叹了一声:“辞让也是个命苦的孩子,父亲折了腿,母亲又体弱多病,老身这个做祖母的少不得要操心一些。他性子跳脱,若能娶一位贤良端庄的妻子,管一管他也是好的。”


    话说到了这里,闻褚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便继续道:“姑母尽管说,若是可行,朕为世子赐婚。”


    闻蕙抿了口酒,沉默良久,才缓缓道:“定国公府的三小姐,温婉娴静,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闻褚捏着酒盏的手指微微一紧。


    郑初韫诧异地看了眼庆阳大长公主:定国公府宋家,是文懿皇太后的母家,也是帝王的外家。


    那位三小姐,说来正是闻褚的嫡亲表妹。


    闻褚不说行,也没说不行,脸色丝毫没有变化,只笑着说:“此事,朕会去问一问定国公的意思。”


    闻蕙当即连连道:“是,老身也怕唐突了定国公,多谢陛下。”


    郑初韫觑着闻褚的神情,明显察觉到了他的不悦,心蓦地一沉,却也没多问。


    世子虽然纨绔、不着调,却是齐国公唯一的孩子,日后要继承齐国公府,多少人想攀附都攀不上,可庆阳大长公主偏偏选中了定国公府的小姐。


    赵家与宋家都是北城大姓世家,势力本是旗鼓相当,只是赵家人英勇,在战场上立下了赫赫战功,且战死了许多人,在北城,赵家受到了无数人的尊敬和爱戴。然而,赵家虽然现在看着风光,但偌大的国公府却后继无人。


    庆阳大长公主的担忧她能够理解,但为何是定国公府?


    陛下的生母虽然看着出自宋家 ,可陛下的养母是秦家,登基以后,比起宋家,帝王明显更亲近秦家。


    闻蕙的话让闻褚的心绪一时难以平静。


    这时,庆阳大长公主下桌的恭亲王懒散地开口:“陛下,太后何时回宫啊?”


    他的声音不小,足够让前面的人听见。沈听宜向他看去,他的眉眼生得昳丽,唇红齿白,与闻褚的模样一点也不同。


    他怀里拥着那位侧妃,灯光之下,他面色如雪,嫣红的嘴角噙着笑意,朱红色锦袍的衬托下,更添了几分艳丽多情。


    闻褚是先帝第六子,恭亲王则是先帝第四子。


    宴席之中,无人如他这般无所顾忌。闻褚扫了一眼便蹙起眉,没答反问:“恭亲王,王妃今日怎么没来?”


    恭亲王摆摆手,不甚在意地道:“王妃啊,她近来病重,身子未愈,不宜入宫。”


    郑初韫见状,笑着道:“四皇嫂何时病了?可要请太医去瞧瞧?”


    恭亲王声音里含着笑:“多谢皇后好意,王妃这是老毛病了,不必劳烦太医。”


    他又将先前的话重复一遍:“陛下,太后都出宫三年了,今年也该回宫了。”


    这话说的,好似是帝王不让太后回宫。


    闻褚脸色一沉,“恭亲王,你醉了。”


    恭亲王大笑两声:“是啊,这宫里的酒实在是太香了,臣都喝醉了。陛下可不知道,臣啊,现在看见了母妃呢。”


    他晃着脑袋,指着半空中道:“母妃,儿臣在这里,您是来带儿臣走的吗?”


    “哈哈哈……”


    他又哭又笑,模样似疯癫。


    殿内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朝臣们都面面相觑,彼此交换着眼神。


    闻褚目光冷寂,一声令下:“带恭亲王去偏殿休息。”


    孟问槐忙指挥着两个小太监,强硬地将恭亲王扶起,往偏殿走去。恭亲王侧妃却没跟上去照顾恭亲王,而是稳稳地坐在位置上,理了理散落的鬓发,一双眸子凝望着上首。


    恭亲王被带了下??去,殿内又渐渐恢复了谈笑声。觥筹交错间,每个人的眼中却都带着不易觉察的深思。


    沈听宜也在思索恭亲王的那些话,慢吞吞地进了两口菜,便放下了玉箸。


    她思索出了一些结果来,随意瞧了眼恭亲王侧妃后,准备收回视线时,动作却陡然一僵。


    她发现,恭亲王侧妃的视线时不时地往上看。而在她那个位置,能看到的人只有——


    沈听宜抬眸往上看,恰好与闻褚四目相对。


    恭亲王侧妃在看他。


    闻褚心绪不佳,便较往日多饮了几口酒,视线往后宫嫔妃那儿一扫,意外地落在了安静用膳的沈听宜身上。


    沈媛熙见他瞧过来,立即扬起了笑:“陛下,妾身敬您。”


    闻褚捏了捏眉心,面含倦色,漫不经心地收回了视线,淡淡道:“今日是年宴,爱妃少喝些酒吧。”


    沈媛熙脸上的笑容一顿。


    郑初韫忙道:“陛下可是累了?”


    闻褚淡淡“嗯”了一声,起身道:“朕出去透透气。”


    沈媛熙也站起来,“陛下,妾身让尚仪局准备了一场烟火,您可要去看看?”


    郑初韫笑着道:“既然准备了烟火,陛下不如带嫔妃们一起去看看吧?”


    “也好。”


    闻褚点点头,吩咐了刘义忠两句。


    不一会儿,就见刘义忠走到殿中,扯着嗓子道:“陛下口谕:请诸位爱卿移步殿外共赏烟火。”


    殿内众人欣然起身,跟着闻褚到了安福殿外。


    安福殿外空阔,成百人站在这里,都不觉得拥挤。西侧的湖水上放着许多宫灯,照的湖水波光粼粼。冰雪已经消融,外头的风吹在身上格外刺骨。


    从暖和的殿内出来,便更觉得寒冷。甫一出来,林婕妤就捂着嘴巴,咳嗽了好几声。


    沈听宜跟在林婕妤的后面,忽然见恭亲王侧妃向这边走来。


    她脸上含着温婉的笑意,停在林婕妤眼前,嗓音柔和:“婕妤娘娘,您要注意玉体啊。”


    面对她,林婕妤不自觉地低下了头:“多谢……关心。”


    “咻——”


    “轰——”


    爆炸声一声一声地响起,震耳欲聋。烟火冲天而起,随即炸开。升腾在空中的烟花,绚丽的颜色交织在一起,徐徐绽放,宛如一幅璀璨瑰丽的画卷。


    漫天的烟花散发出硝磺的气味,火星稀稀疏疏窜向四周,旋即消失。


    美丽虽转瞬即逝,却刻骨铭心。


    沈听宜看完这场烟火,不知怎的,竟有些伤感。


    烟花放完,宴会也结束了。沈听宜扶着繁霜的手,走在玉屏桥上。


    “繁霜,你可否与我说一说恭亲王?”


    繁霜低声道:“主子,恭亲王生母是先帝的贵妃顾氏。”


    沈听宜记得这个人:“是那位追随先帝而去的敬纯贵太妃?”


    繁霜点头。


    沈听宜便想起来一件事:“我记得,初次请安时,林婕妤赏给了我半斛螺子黛,说是敬纯贵太妃赏的。”


    当时,皇后的脸色就有些不对劲,她还以为是自己瞧错了。


    繁霜并不隐瞒,环顾四周后,声音愈发低:“主子,私下里也有人说,敬纯贵太妃是被太后下旨赐死,给先帝殉葬的。”


    赐死殉葬,这种制度在前朝流行,但本朝时已经被废黜了。何况,她是贵妃,膝下又有皇子,怎么会呢?


    沈听宜眼中划过一丝骇然。


    繁霜道:“恭亲王大抵是听信了这些谣言,心中怨恨太后殿下。”


    原来如此。


    沈听宜心里有了底,便吩咐着:“那位恭亲王侧妃,你去查一查。”


    繁霜并不多问:“是,奴婢明白。”


    不论是后宫,还是宫外,世上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沈听宜并不是事事都会关心、在意,只是她直觉这位恭亲王侧妃是个不简单的女子。


    而且,她好似与林婕妤相熟。


    当初,她摔碎林婕妤的白玉绞丝镯子,被闭门思过后,她还让汝絮将沈媛熙给她的那对白玉镯送到了永和宫。


    只是,在这之后,她再也没见林婕妤手上戴镯子了。


    她又道:“再去查一查她和林婕妤的关系。”


    第116章 第 116 章


    每逢年宴,嫔妃们都可以与亲眷相见,不仅如此,位列二品的嫔妃还能将亲眷们接到自己的寝宫进行一个时辰的团聚、叙话。


    沈听宜坐着轿子去长乐宫的路上,碰到了沈钟砚。


    她撩开帘子,唤住他:“父亲。”


    见到她,沈钟砚毫不犹豫地拱手行礼:“臣参见昭贵嫔。”


    沈听宜下轿,亲手扶起他,轻声细语:“父亲真是折煞女儿了。”


    沈钟砚嘴上说着“礼不可废”,起身的动作却不含糊。


    看着面容姣好、笑容恬静的沈听宜,再看看她身后的轿子,沈钟砚脸上的笑意愈深:“听宜,你在宫中一切可都好?”


    通常情况下,后宫中的消息并不会传出宫外,沈钟砚上次见她是在承平行宫。那时,她是圣宠正浓的昭嫔。时隔几个月,她已经是昭贵嫔。


    沈听宜笑笑:“劳父亲挂心,女儿一切都好。”


    沈钟砚得帝王信任与重用,时常出入紫宸宫,在帝王近侍的只言片语中能探寻出帝王对她的宠爱。


    他愈发得意与满意:“不愧是我的女儿,听说陛下十分宠爱你,为父现在只盼着你能为陛下诞下皇嗣,不要像你姐姐……”


    他赶紧截住了这个话头,笑着叮嘱:“你在宫中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向为父开口。”


    他这么说,沈听宜什么都不要就显得不知好歹了。


    她抿唇一笑:“父亲,女儿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沈钟砚犹豫了一瞬,点头道:“只要为父能给你的,你尽管说。”


    他做好了准备,她若是开口,无非是要银子之类的东西。


    却听沈听宜道:“女儿只愿父亲与母亲身子康健,旁的别无所求。”


    沈钟砚霎时间愣住。


    沈听宜继续说:“父亲,女儿在宫中有荣妃娘娘庇佑,并不缺什么,请父亲放心。”


    见她什么都不要,沈钟砚心里有些惭愧了。


    她虽是礼聘入宫,但有沈媛熙珠玉在前,他并不对她抱什么期望。可谁知,她竟真的入了帝王的眼,得了陛下的宠爱呢?


    焉知,她来日不会是娘娘?


    沈府若是同时出了两位娘娘,他的脸上该有多少光荣。


    单单是这样一想,他的呼吸就急促了起来。


    看着笑意盈盈的沈听宜,他立即道:“宫中用度都是按照规矩来的,越是得宠,花银子的地方就越多。为父记得,你入宫时没带多少银子,这样,明日为父让人给你送些银两。”


    沈听宜故作为难地推辞:“父亲,这如何使得?况且,您只给女儿,不给荣妃娘娘吗?”


    沈钟砚不由分说:“好了,为父给你,你收着就是。至于荣妃娘娘——”他顿了顿,神色如常,“荣妃娘娘身后还有大长公主和赵家,你不同,你只有沈家。”


    他倒也知晓这一点。


    沈听宜心里觉得讽刺,面上却是受宠若惊的模样:“多谢父亲,女儿日后定会好好孝顺您。”


    对于她的话,沈钟砚很是受用,心里熨帖不已。又站着寒暄了一会,他还答应日后的每个月都让人给她送银子。


    沈听宜都笑眯眯地应了,眼中充满了孺慕之情。


    互相告别以后,沈听宜才慢慢收敛了笑意。


    浮云有些担忧地望着她,“主子,你别难过。”


    沈听宜瞟她一眼,“我不难过。”


    沈钟砚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为了获得更多的权势、更高的地位,会不惜一切代价。


    而她也一样。


    他想利用她,她何尝不是这样想?


    沈钟砚当初借着赵家上位,在朝廷中立足。她为何不能借着沈媛熙,再借着他,在宫中立足?


    目前来说,她不能失了沈钟砚这个父亲的支持。


    到达长乐宫时,殿内的气氛很是融洽。除了沈媛熙和赵锦书,沈听宜还见到了庆阳大长公主和齐国公夫人。


    她挨个问了安,得到了一张椅子。


    刚坐下,就见庆阳大长公主瞧了她两眼,语气不算客气:“你便是沈钟砚另一个女儿?”


    沈听宜低眉称是。


    她又问:“听你母亲说,你自幼喜欢抄经,怎么会喜欢这个?”


    这是庆阳大长公主在她长大以后第一次见她,言语中的试探很是明显。


    沈听宜微微沉吟:“回大长公主的话,抄经能静心,也能在佛祖面前祈福。母亲抚育我长大,又不辞辛苦教养我,我也想为母亲做一些事,孝顺母亲。”


    闻蕙眼睛微眯,打量着她半晌,终是点点头:“倒是个知礼的。”


    沈听宜愈发低头,恭敬有礼。


    说完这些,殿内便都沉默了。


    见无人说话,沈听宜缓缓抬眸,愣愣道:“那听宜就先告退了。”


    沈媛熙挥手,“退下吧。”


    赵夫人却也跟着起身,柔柔道:“儿媳也去看看辞让酒醒了没有。”


    闻蕙自无不应。


    沈听宜便和这位赵夫人前后脚走出了正殿。


    小丫鬟扶着赵夫人往偏殿走去,沈听宜停在院子里,看着她瘦弱的背影,微微垂下眼帘。


    她暗暗叹息,走出了长乐宫。


    繁霜迎上来,问道:“主子,浮云呢?”


    宴会结束后,繁霜回到德馨阁取她抄的经,准备送给赵锦书,便只有浮云跟着。来长乐宫时,她特意没带浮云进去,将她留在了殿外。


    沈听宜心一惊,问守在门口的小太监:“你可瞧见了浮云?”


    一个小太监摇头,另一个小太监却支支吾吾,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


    沈听宜心中警铃大作,脸色一沉,厉声问:“你瞧见她去哪了?你若不说,我现在就去禀告荣妃娘娘。”


    两个小太监惶恐不已,即便她拿荣妃压他,仍是不敢开口。


    沈听宜脸色彻底阴沉了下去,见小太监这样,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又将声音压低:“我知道你们不敢说,这样,我也不为难你们,你们给我指一个方向,日后,我定报答于你。”


    其中一个小太监有些摇摆不定了。


    沈听宜握着繁霜的手稳住心神,看着小太监,声音里带着蛊惑:“你们不敢得罪人,我能明白,只是你要知道,若是浮云出事,我不会放过你们。你该知道我的身份,我若是向荣妃娘娘讨要你们,你们觉得荣妃娘娘会不会将你交给我?只是到那个时候,你们的命,就掌握在我的手里了。你们好好想一想,值不值得?你们若是告诉我,我也不会出卖你。何乐而不为?”


    繁霜也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道:“这里面是五十两银票,谁说了,便是谁的。”


    一个小太监还在犹豫,另一个小太监却颤颤巍巍地接过了,语速极快地说完:“贵嫔主子,奴才说,是齐国公世子带走了浮云。”


    刹那间,沈听宜耳朵里轰了一声,心跳得厉害,身子也颤抖起来。


    她凝住眼神,咬着牙:“带去哪了?”


    小太监指了个方向。


    竟是长乐宫的偏殿。


    繁霜将她扶稳,声音也在抖:“主子,怎么办?”


    偏偏这时候背后吹来了一阵风,凉飕飕的。


    沈听宜毫不犹豫松开繁霜的手,折身进去,往偏殿走去。


    繁霜叫上轿子旁的两个小太监,也忙跟上她的步子。


    守门的两个小太监都没有阻拦。


    这边,赵夫人刚到偏殿外,突然听到几声低低的呜咽声还有闷哼声,她眼皮子一跳,快步推开门。


    “辞让?”


    她刚踏进去,就被眼前的场面镇住了——


    她的儿子赵辞让,痛苦地倒在地上,手上还沾着血迹,而他的面前,站着一个脸色苍白、衣裳不整的少女。


    少女手里还拿着一支银簪,正往地上滴着血。


    她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说话,身边的丫鬟已经出声喝道:“你是何人?你竟敢伤害齐国公世子?”


    少女看到了她们,也受到了惊吓,眼眶中涌出热泪,却咬紧了牙关没说话。


    赵夫人也不敢贸然上前,生怕眼前的人会伤害她的儿子。


    “这位姑娘,出了什么事,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尽管告诉我。”她喘着气,咳了两声,报出自己的身份,“我是这个孩子的母亲,也是齐国公的夫人。”


    闻言,少女抖得更厉害。


    赵辞让这时候也缓了过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趁少女不注意,一脚往她肚子上踢去,口中发狠:“贱婢!”


    他还不解气,又要往人身上踢踹,赵夫人赶紧上前拦住他的动作,“辞让,你没事吧?”


    被赵夫人抱住,赵辞让还要挣开,口中说着:“母亲,这个贱婢胆敢伤我,我定要她生不如死。”


    赵夫人连连道:“不可,辞让,这可是皇宫。”


    赵辞让却道:“这是长乐宫,我表姐的宫殿,她一个小宫女,我有何杀不得?”


    这样想着,他用力推开赵夫人。


    赵夫人脚下不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时,背后却有人将她扶住。


    一道清冷的女声传入耳畔:“赵夫人。”


    沈听宜将她扶稳后,视线扫了一圈,落在少女的脸上,不是浮云又是谁?


    繁霜疾步过去,心疼地将浮云搂在怀里,语气焦急:“浮云,浮云你还好吗?”


    浮云看见了沈听宜和繁霜,手上的力气一松,簪子应声落地,躺在繁霜的怀里后,她终于不再强忍情绪,放声哭了出来。


    沈听宜忍住怒气,一言不发地解开身上的鹤氅,将浮云的身子盖住。


    她抬眸,眼中无波无澜,将赵夫人、赵辞让和那丫鬟的神色收入眼中。


    赵夫人身子不好,此刻正被丫鬟扶着,捂着胸口喘着气,脸色煞白,额头也冒出了许多汗,见她看过来,嘴巴嗫嚅着,却说不出话。


    赵辞让被两个小太监抱住了大腿,定在原地,原本是在恶狠狠地盯着她,却在见到她的面容后,目光猛然一变。


    沈听宜细细端详着他,对于他垂涎的目光视若无睹。


    原来,就是他这么一个人……


    “你是?”


    赵辞让被她盯得面红耳赤,竟口不择言道:“姑娘,你是不是看上我了?我是齐国公的世子,我叫赵辞让,今年……”


    沈听宜打断他的话,嗓音淡淡:“齐国公世子赵辞让的名声,我略有耳闻。”


    赵辞让立即露出了笑,刚想开口,却又听她道:“你刚刚问我是谁?”


    赵辞让点点头。


    沈听宜冲他嫣然一笑。


    赵辞让恍恍惚惚中,听到了一句话:“按理来说,我也算是你的表妹。”


    嗯——什么?


    他不由地瞪大了眼睛。


    沈听宜还在笑:“除此之外,我还是陛下的昭贵嫔。”


    昭贵嫔。


    她是陛下的嫔妃。


    那他方才——


    第117章 第 117 章


    偏殿发生这样大的动静,自然瞒不住,很快正殿里的众人就得到了消息。


    沈媛熙惊愕:“浮云在偏殿伤了世子?”


    闻蕙猛地站起来,怒道:“一个宫女,谁给她这么大的胆子?”


    赵锦书扶着她,冷冷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小太监,“还不去请太医来给世子把脉?”


    小太监忙不迭地退下去。


    沈媛熙皱着眉,也吩咐:“绯袖,你去将人都请来。”


    绯袖躬身,正欲退出殿,沈听宜的声音已经传来:“娘娘,听宜来了。”


    沈听宜走在前面,赵夫人和赵辞让跟在后面。


    闻蕙一见到赵辞让,就来到他身边,想要拉住他的手,却在瞧见他手上血迹的一霎间惊呼了起来:“辞让,你这是怎么了?”


    赶忙扶着他坐下,又让人去打盆水过来。


    “这个贱婢,竟敢伤你!”


    她拿起帕子在他手心里擦了擦,却将血迹擦了个干净。


    赵辞让惊魂未定,这才道:“祖母,我没受伤,这是那个贱婢的血。”


    虽然如此,闻蕙也没放下心,眉头一竖,直直看向沈听宜:“贱婢何在?”


    沈听宜对她福了福身,面上是故作镇定的模样,语气却不卑不亢:“回大长公主,听宜去时发现浮云仪容不整,便让人先将她带回宫了。世子既然没受伤,您先息怒。这件事还不知来龙去脉,您不妨问一问世子,到底发生了何事?”


    见闻蕙面色不愉,她继续说:“浮云是荣妃娘娘给听宜的宫女,如今在听宜身边伺候,一向胆小怕事,今日也是跟着听宜去年宴长见识的。方才听宜进来请安,将她留在了殿外等候,只是不知刚刚为何会在偏殿与世子一起呢?”


    一口气说完,她也软了身子,往后退了两步,看在众人眼里,她方才的举动都只是强撑罢了。


    沈听宜说得隐晦,可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哪还听不明白她的意思。


    这件事,恐怕是世子有错在先。


    沈媛熙皱着眉,不好说什么。毕竟这个表弟的性子,她过于了解。


    赵锦书看着沈听宜,斥道:“既是你的宫女,便是你管教不当。”


    沈听宜喏喏地并没有反驳,只低头道:“是,女儿日后定会谨记母亲的教诲。”


    她仍是一如既往柔顺恭敬的态度。


    赵锦书不禁蹙了蹙眉,可刚刚进来的那一瞬间,她分明感受到了一阵冷意。


    或许是错觉吧。


    她如今是昭贵嫔,赵锦书也不好再说别的话。


    直到太医过来给赵辞让把了脉,说了无碍,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沈听宜看着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的赵夫人,忽然轻声道:“太医,劳烦也给赵夫人看看,夫人方才受惊了。”


    闻蕙这才想起她似的,开口却是埋怨:“你身子弱,本就经不起折腾,老身便不该带你入宫。”


    赵夫人低着头,并不接话。


    太医把完脉,开了安神的药方便退下了。


    沈听宜看着她们,忽然眼圈一红,小声泣了起来。


    沈媛熙被她这个举动惊到了:“你哭什么?”


    “不瞒大长公主、母亲和娘娘,世子方才还对听宜无礼,说看上了听宜……”


    她点到为止。


    刹那间,殿内之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再看赵辞让瑟缩着的样子,只怕她说的不是假话。


    闻蕙、赵锦书和沈媛熙一时间面面相觑,默默无言。


    大抵是权衡利弊以后,赵锦书走了过来,将沈听宜扶着坐到椅子上,缓声道:“听宜,你今日受委屈了。”


    旁的不说,意思却已经很明显,想让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是陛下的嫔妃,事情若是传出去,对赵辞让没有任何好处。


    沈听宜擦了擦眼角,不停地颤抖着身子,用力握住赵锦书的手。


    “母亲,女儿当时害怕极了。”


    赵锦书见她亲近自己,心下略松,连忙安慰道:“你表弟他今日多吃了些酒,是醉了,不是有意的。”


    “你放心,你祖母回去后定会好好责罚他。”


    沈听宜轻轻地点点头。


    闻蕙正了正色,也道:“你与荣妃娘娘一同长大,在老身眼里都是一家人。你表弟犯了错,老身会好好责罚,你受了委屈,老身也会好好补偿。”


    她说着,将发髻上一支金步摇取下。


    “这是母后当年给我的嫁妆,是一对,一支我给了荣妃娘娘,这一支,便给你。”她说完,竟亲自上前为沈听宜戴上。


    “你与荣妃娘娘在宫中定不能生了龃龉,要互相扶持,同心同德,才能为家族添光。”


    沈听宜受宠若惊地看着她,眼泪都忘了流。


    “是,大长公主的教诲,听宜定铭记于心。”


    安抚好沈听宜,沈媛熙让绯袖将她亲自送出了长乐宫。


    临了,绯袖还提醒她:“昭贵嫔,此事娘娘定会给您一个补偿的。事情若是闹大了,传到陛下耳中,对娘娘,对您都不利。”


    沈听宜柔柔一笑:“是,多谢绯袖姑姑提醒,我知道分寸的。今日之事,我不会声张出去。天黑路滑,是浮云不慎跌倒摔伤了。”


    “只是我方才让人送浮云回去了,现下身边无人,不知姑姑可否派两个人送我回去?”


    她指一指门口的两个小太监,“就让他们送我吧。”


    绯袖见她身边无人跟着,也担心她回去的路上出了事,且两个小太监跟着她,也能监视她。


    “小安子、小顺子,你们送昭贵嫔回宫。若是昭贵嫔出了什么事,娘娘定要唯你们试问!”


    绯袖厉声说完,两个小太监点头哈腰地应了:“是,姑姑放心。”


    沈听宜微微颔首,“劳烦姑姑了。”


    “恭送昭贵嫔。”


    绯袖含笑着目送她离开后,折回正殿,禀告沈媛熙:“娘娘,奴婢已经和昭贵嫔说过了。”


    沈媛熙点点头,朝闻蕙和赵锦书道:“祖母、母亲,时辰不早了,你们也先回去休息吧。”


    “娘娘也早点歇息。”


    闻蕙年纪大了,这会儿也觉得疲乏,被赵锦书搀着,慢慢走出了长乐宫。


    赵辞让早就没了醉意,恐怕也知晓自己今晚失了分寸,低着头跟在闻蕙另一侧,一句话也没说,完全没有了先前的乖张。


    赵夫人向沈媛熙欠了欠身,则是最后一个离开。


    众人离开后,沈媛熙不禁揉了揉眉心,略感头疼。


    绯袖走到她身后,替她捏起了肩膀,轻声道:“娘娘放心,这是长乐宫,奴婢会让他们闭紧嘴巴,不会将事情传出去的。”


    沈媛熙闭着眼,淡淡道:“本宫倒不是担心这个。”


    “本宫这个表弟,胆子实在是太大了,也不知像谁,在外头闯祸便罢了,到了皇宫,竟也敢放肆。”


    绯袖笑道:“世子是未来的齐国公,若是个性子怯懦之人,如何撑得起偌大的齐国公呢?世子还小,以后成家了,这性子定会改的。”


    沈媛熙也希望是如此。


    “到底是祖母膝下唯一的孙儿,祖母年纪大了,身子本就不好,本宫也不想伤了祖母的心。只是今日这事,表弟做的实在过了,若非是在长乐宫,遇到的人是沈听宜,只怕无法善了。传到陛下耳中,表弟少不得要吃挂落。”


    绯袖安慰道:“不会的娘娘,世子便是犯了天大的错,陛下看在大长公主和娘娘的面子上,也不会过分苛责的。何况,齐国公和夫人膝下只有世子一人。赵家战功显赫,世子还有先祖的庇佑……陛下若是责罚世子,岂不是让朝臣们都寒了心。”


    这也是赵辞让的底气所在:齐国公的独苗苗,一出生就是世子,含着金汤匙长大,即便再无所事事、再纨绔,他都是板上钉钉的齐国公继承人。


    沈媛熙睁开眼,心里忽然有些不安,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事,可是仔细去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另一边,小安子和小顺子护送着沈听宜走在宫道上。


    从长乐宫出来,回昭阳宫有两条路:一条是往北走,经过凤仪宫、景阳宫、长春宫和御花园;另一条则会经过乾坤殿、凤仪宫、长信宫和衍庆宫。


    第二条更近些,说不定还能遇到帝王,但沈听宜却没选这一条路。


    小安子跟在她后面,若有所思了起来。


    小顺子转了转眼珠子,开了口:“昭贵嫔,您走这条路回昭阳宫,恐怕要走得更久一些,不若换一条吧?”


    沈听宜立即停下脚步。


    小顺子见状,心里一喜,“奴才带您从乾坤殿前面走——”


    话还没说完,就对上了一双冷漠的眼睛。


    “是吗?你以为我想去告诉陛下?”


    他忙道:“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只是想让您少走一些路程。”


    沈听宜定定地看着他,寒风裹挟的声音变得缥缈:“你不必试探我。今日之事,我说过不会怪罪于你们,便不会继续追究。相反,我还要多谢你们。日后,你们若是有什么需要,也可以告诉我,能帮的,我会尽力帮你们。”


    小顺子忙跪下一拜:“奴才多谢昭贵嫔。”


    小安子也跟着一拜,却不像小顺子表现得那样明显,除了欣喜之外,他的脸上还有一道格外复杂的情绪。


    沈听宜看在眼里,却没多问。


    走乾坤殿那条路固然是个更好的选择,但心思太明显了。


    她要帝王知道,但不能这么明晃晃地告诉他。


    借他人之口,却是个不错的选择。


    景阳宫住着许贵嫔,长春宫住着胡婕妤、庆嫔和王美人,还有凤仪宫的皇后,她们会比闻褚更有用。


    沈听宜屏住气,又用手揉了揉眼角和脸颊,垂着头慢慢走着。


    不负她所望,没多久,前面正好遇见了胡婕妤和王美人。


    她裹了裹毛绒绒的衣领,装作没发现她们。


    这个时辰,平常都该歇下了。胡婕妤和王美人刚完送醉了酒的许贵嫔,这会儿正打算回去,转身却见到了身着单薄、垂头丧气的沈听宜。


    胡婕妤不由地眯了眯眼。


    王翩若眼尖,嗓子也细:“昭贵嫔。”


    沈听宜身子一颤,受了好大的惊吓似的,抬眼望向她们。


    胡婕妤快步走到她身前,将她的手握住。却不想,双手触碰到的一瞬间,就凉的她直皱眉,“昭贵嫔 ,你怎么没坐轿子?”


    沈听宜福了福身,“见过婕妤娘娘。”


    她勉强笑着:“妾身的轿子让人先抬回去。”


    她的双眼泛着红晕,好似哭过了。


    王翩若又往她身上身后瞧了瞧,“怎么只有两个小太监?妾身记得,昭贵嫔身边带了宫女的。”


    沈听宜摇摇头,还没有说话,就见胡婕妤将身上的鹤氅解开,给她披上了。


    “旁的事先不提了,你身子弱,若是受了寒又该受苦了。”


    她吩咐人将她的轿子抬过来,拍了拍沈听宜,眼里略带心疼:“先坐着我的轿子回去吧。”


    第118章 第 118 章


    沈听宜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发髻上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妾身多谢婕妤娘娘。”


    等她坐着轿子离开后,王翩若突然道:“婕妤娘娘,您方才可瞧见昭贵嫔头上那支金步摇了?妾身记得,在宴会上时好似还没有呢。”


    胡婕妤望着那远去的轿子,抬头望了望被云遮住了月亮。天上没有几颗星子,却都闪烁着淡淡的光。


    “本宫记得,荣妃从前经常戴的一支金步摇同昭贵嫔头上这支很像。”


    若不是同一支,应当也是一对。


    身边的半见忽然道:“娘娘,奴婢想起来,今晚庆阳大长公主发髻上好似就戴着一支金步摇。”


    王翩若眸光微动,“莫不是,长乐宫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胡婕妤笑道:“长乐宫发生了什么,本宫无从探知,明日将这事告诉殿下吧。”


    王翩若点点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方才昭贵嫔身后跟着的两位小太监,也是长乐宫的吧,妾身以为,他们定知晓一些事。”


    见她跃跃欲试,胡婕妤只淡声叮嘱:“你想做什么,本宫都不拦你。只是,你也该知晓,若是叫荣妃察觉了你做的事,会是如何下场?”


    王翩若一点也不惧怕,明媚一笑:“荣妃有什么好怕的?她只是荣妃,即便管理后宫又如何?上面还有殿下呢。她敢越过殿下吗?”


    胡婕妤笑一笑,任她去了。


    沈听宜坐在轿子里,将发髻上的金步摇取下。


    这是一支喜鹊嵌珍珠流苏金步摇。


    沈听宜摸着那两颗圆润、色泽莹洁的珍珠,面色分外平静。


    *


    繁霜带着浮云从轿子里出来,回到厢房里,立即叫人唤来了乔颂声。


    知月见到浮云披着沈听宜的鹤氅,大吃一惊:“浮云这是怎么了?主子呢?”


    繁霜对她摇摇头,将浮云扶到床榻上坐下,又道:“知月,你去打一盆热水来,再让汝絮煮两碗姜汤。”


    浮云双眼空洞,身子一颤一颤地打着哆嗦。


    屋子里点了一盆炭,繁霜却还是紧紧抱着她、拍着她,想让她安下心。


    “没事了,浮云,我们现在回来了。”


    她的年岁比沈听宜还小一些,在繁霜看来,如同妹妹一般,出了这样的事,情绪一时平复不下来也是正常。


    主子让她带着浮云先回来,却独自留在长乐宫,身边也无人照顾……若是出了事,可怎么是好?


    她心里两头担忧。


    好在乔颂声点了安神香,喂了些药后,浮云很快就睡着了。


    将浮云安置好,知月忙问道:“繁霜姑姑,主子呢?主子还没回来吗?”


    繁霜道:“我们回来时,主子还在长乐宫,也不知现下如何了。主子没有轿子,恐怕要走回来。”


    “这如何使得?”知月急得跺脚,“我去找主子!”


    汝絮也道:“知月,我和你一起去。”


    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了,知月看都没看汝絮一眼,快步跑出了昭阳宫。


    汝絮也忙跟上去。


    没想到才出门,便见到了沈听宜从轿子上下来。


    知月飞快地跑到她面前,将她打量一番,“主子。”


    沈听宜笑了笑,“我无事。”


    让汝絮给了抬轿子的小太监一把银子,又朝小安子和小顺子道了谢,沈听宜这才进了寝殿。


    知月将她身上的鹤氅解开,疑惑道:“主子,这是谁的?”


    沈听宜解释:“路上遇到了胡婕妤,她借我穿的。汝絮,你明日将这鹤氅送去尚服局清洗后,再替我还回去。”


    汝絮应了,突然见她手上攥着一支金步摇,瞧着格外眼熟。


    “主子,这金步摇是谁赏的?”


    沈听宜垂眸沉默了一瞬,“庆阳大长公主赏的,我和荣妃娘娘一人一支。”


    得到这样的赏赐,主子明明该高兴的,为何是失落的神色。汝絮心中顿时一凛。


    沈听宜淡淡道:“这太贵重了,汝絮,你替我将它收起来吧。”


    汝絮伸手,接过金步摇,涩声道:“主子,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浮云,她怎么了?”


    沈听宜双眸微闭,却一个字也不肯说。


    知月哼了一声,将汝絮往外推,边推边说:“主子都这样累了,你还问这些,真是一点也不关心主子。出去出去,主子这儿有我伺候就行了。”


    汝絮愣愣地被她推出屋子,看着被关上的门,她不禁皱了皱眉,手上的金步摇也变得格外烫手。


    屋子里,知月蹲在沈听宜腿边,仰头盯着她。


    “小姐?”


    沈听宜睁开眼,点了点她的额头,嗓音压低以后格外绵软:“知月,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必这样看我。”


    知月抿嘴一笑:“就知道小姐对我最好了。”


    沈听宜拉着她坐到旁边,轻声将今晚发生的事说给她听。


    话才说了一半,知月已然气红了脸,“齐国公世子他竟敢这样对浮云?”


    “好了,听我说完。”


    沈听宜抬眼,纤长的眼睫并没有发觉遮住那双潋滟的眸子,望向知月的目光,带着春风般的温柔。


    ……


    听完以后,知月怔愣地张了张嘴,眼眶中泪水直打转。


    “小姐,她们竟用这法子堵住您的嘴,您怎么还答应了啊?”


    她打了个嗝,怒气冲冲:“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


    沈听宜不言不语,柔和地注视着她,拉过她的手,摊开掌心。


    知月低头,看着她在自己的掌心一笔一划写下一个字。


    沈听宜教她识过字,但不多,这个字刚好认得:“忍”。这个字,从前在府里小姐写过很多次,写完以后都偷偷烧毁了。


    “知月,我只能这样,也必须这样。”


    知月忍着泪,问:“我们还要等多久?”


    沈听宜轻缓地眨了眨眼,道:“不会太久。”


    “今年,是庆阳大长公主的七十寿诞。”


    知月听得一怔:“小姐,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说,我该不该送她一份贺礼?”


    知月迷茫地点点头。


    沈听宜登时笑了起来,眉眼生动如刚破晓的天光,清冷却明艳。


    “此事宜早不宜迟。所以,从今日开始,我便要为她精心准备贺礼了。知月,你可要和我一起挑选?”


    知月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重重地点点头:“不管小姐想做什么,奴婢都和小姐一起。”


    沈听宜捏了捏她的脸颊,倏然收敛了神情,平静地说:“今晚的事,你只需要透露一点给乔医女,她若继续问,你只说不知道。另外,从明日开始,我会开始静养,明白吗?”


    “主子放心,知月明白。”


    沈听宜叮嘱完,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身子往后一倒。


    知月扶住她的同时,立即大声叫起来:“主子,您怎么了?”


    繁霜、汝絮和兰因闻声后陆续走进来。


    知月哭道:“繁霜姑姑,快去请太医来,主子突然昏倒了。”


    没有进来的陈言慎一听,撒腿就往外跑,直奔太医院而去。


    兰因也急着跑出去:“我先去请乔医女过来。”


    徐梓英闻声赶过来,“昭贵嫔怎么了?”


    知月抹着眼泪,泣不成声:“主子……昏倒了。”


    乾坤殿


    闻褚正伏案批阅奏折。


    刘义忠躬身走进来,奉上一盏茶后却没有立即退下。


    今微正在研墨,殿内并不需要他侍奉,因而今微多看了他一眼。


    半晌后,闻褚发现了他,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猜到了他的心思:“后宫又发生了什么事?”


    刘义忠见他面容略显疲惫,到嘴的话又过了一遍,才道:“是长乐宫发生了事,具体的奴才也不知晓,只是听闻昭贵嫔是从长乐宫走着回宫的,身上连鹤氅也没有穿。”


    陛下赐轿以后,昭贵嫔每每出行都会坐轿子。


    今微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心,瞥见闻褚的神色也陡然一变后,她不动声色地说了一句:“昭贵嫔身子本就还在调养之中,天这样冷,难免会被寒气侵体。”


    闻褚便问:“今晚都有谁去了长乐宫?”


    刘义忠道:“大长公主带着赵夫人和世子都去了。”


    微顿了几息,他又补充:“这个时辰,该都出宫了。”


    闻褚放下手中的的朱笔,往殿外看去,此时已经过了亥时,乾坤殿外虽灯火通明,却寂静无声。


    半晌,他道:“请太医去给昭贵嫔看看。”


    今日是初一,他本不打算去凤仪宫。


    可低眉看着手腕上的紫檀珠子,他还是合上了桌子上未批完的奏折,起身向外走去:“去凤仪宫。”


    今微连忙跟上,却听他吩咐:“今微,你去看看她。”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是,奴婢遵旨。”


    他又抬手道:“将那盏琉璃画花鸟纹的宫灯一并带过去,朕上次答应给她的。”


    今微抿嘴笑了:“是。”


    恭送闻褚离开,她折身去库房里找出那盏宫灯,提着往昭阳宫走去。


    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宫女都有些好奇:“姑姑,这么晚了,您是要去哪?”


    “陛下圣谕,让我将宫灯送给昭贵嫔。”


    小宫女咋舌:“陛下竟让姑姑现在去送。”


    今微姑姑和陛下有着一同长大的情分,在宫里,谁敢对她不敬?连皇后都对她客客气气。


    陛下将乾坤殿上下都交给她打理不说,连私库的钥匙都在她手里。从前,根本不会让她去后宫给嫔妃送赏赐,也不会让她去伺候哪位嫔妃。


    可昭贵嫔却屡屡破例——陛下之前就让今微姑姑伺候她沐浴,伺候她按摩,这会儿,又要去给她送赏。


    而今微姑姑呢,也不见任何不乐意。


    她有些奇怪了:“姑姑,奴婢总觉得你待昭贵嫔同旁的主子不一样。”


    今微失笑:“如何不一样了?”


    她有些苦恼:“奴婢也说不上来。”


    今微侧眸看了她一眼,却点头承认:“是,我待她不一样。因为,昭贵嫔的确与旁人不同。”


    昭贵嫔让人看着就心中欢喜,看着就想亲近。


    初见昭贵嫔时,她就想起了一个故人。


    只是,她比不上昭贵嫔,否则……也不会离开了。


    她摇头,将悲伤藏进心里。


    到昭阳宫时,大门却敞开着。


    她走近,恰好看见兰因送太医离开。


    “今微姑姑,您怎么来了?”


    “昭贵嫔出什么事了?”


    不约而同出声以后,兰因率先回话:“回姑姑,主子回宫后忽然昏倒了,太医说是受了惊,还受了些寒气。”


    今微拧着眉,边往里走,边说:“陛下让我给昭贵嫔送一盏宫灯。昭贵嫔好好的,怎么会受惊、受寒?”


    兰因摇头,苦笑一声:“姑姑恕罪,奴婢也不知道。”


    走到屋外,今微却顿住了,“我身上带着寒气,不宜见贵嫔主子。”


    兰因会意道:“姑姑心细,那奴婢先带您先去厢房里驱驱寒。”


    第119章 第 119 章


    今微烤了烤火,摸着暖和了的袍子,才在兰因的指引下进了屋子。


    守在屋子里的人都知晓她是带着陛下的赏赐来的,因而都十分客气:“今微姑姑,您请见谅,主子还未醒。”


    今微扫了她们一眼,视线落在躺在榻上的沈听宜身上。


    “无妨,我来看看昭贵嫔。”


    她精通医术,繁霜等人自然不会阻拦。


    今微搭着沈听宜的脉,微微凝神。


    手指下的脉象缓涩而弦,是肝郁气滞之象,加之怒火攻心。


    她忍不住有些疑惑,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知月望着她面无表情的脸,等了片刻,一时有些焦急:“姑姑,主子怎么样?”


    今微松开手腕,同众人道:“昭贵嫔有风寒外侵、心血不足之象,近来还需清肝泄火,以调理情绪、舒缓心境为佳。太医开的方子在哪,给我看看。”


    兰因忙递上药方。


    今微细细瞧了,点点头:“可以,去取药时和太医说,取一些柴胡和黄芪来,我再给昭贵嫔配一道药方。”


    兰因点点头,嘴里开始念着“柴胡”和“黄芪”,将两味药材记在心里。


    今微一时失笑,又道:“只是柴胡味苦,还需昭贵嫔忍一忍。”


    知月连连道谢:“是,多谢姑姑告知,奴婢会给主子准备蜜饯去苦的,劳烦姑姑了。”


    临走前,今微又看了眼昏睡中的沈听宜。


    她闭着眼,眼尾处还有一抹明显的红晕。


    也不知是受了怎样的委屈。


    被知月送到门口时,她想了又想,还是没忍住:“昭贵嫔今日去了长乐宫?”


    知月点点头,“主子刚刚从长乐宫出来,才和奴婢说了两句话便昏倒了。”


    “可是在长乐宫遇到了什么事?”话说出口,今微又觉得不妥当,“我方才把脉时,还发现昭贵嫔有郁结于心之症,知月,你是陪昭贵嫔一同入宫的,应当比旁人知道的更多。”


    知月望着她,脸上有刹那间的诧异,却很快垂下头,摇头道:“今微姑姑,许多事,主子都藏在心里,并没有和奴婢说过,奴婢只能猜出一些原因。”


    今微看着她,神色温和:“知月,你能同我说一说吗?”


    知月愣愣地盯着她半晌,忽然一笑:“今微姑姑,您真的与旁人不同,难怪主子一直在奴婢面前夸您。”


    今微也愣住了:“昭贵嫔、夸我?”


    “是啊,主子说您看着就亲切,见到您就像就到了故人。”知月挠了挠额头,“那句话好像是这个意思,奴婢也记不清了。”


    故人。


    原来不止是她一个人这样觉得吗?今微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知月深吸了一口气,与她慢慢道来:“今微姑姑应该知晓主子当初为何入宫。”


    今微点点头,听她继续说:“主子明明被陛下礼聘入宫,可旁人却都以为主子入宫是为了给荣妃娘娘冲喜。闲言碎语听多了,主子大抵也信了。”


    “人人都说主子与荣妃娘娘姐妹情深,可奴婢却觉得,主子是不得不听命于荣妃娘娘。”


    知月顿了顿,苦笑着说:“旁的不说,单说今日之事,奴婢不知主子去长乐宫发生了何事,可跟着主子去的浮云是被轿子抬回来的,受了大惊,神情恍惚,喝了安神汤方才睡下。主子回来时,却坐着胡婕妤的轿子、披着胡婕妤的鹤氅,还戴着一支金步摇,主子说是大长公主赐的,与荣妃娘娘的是一对。”


    “奴婢问主子今晚在长乐宫发生了何事,主子却不肯说。”


    知月透露的消息过多,今微默默听完,眼眸一沉。


    从昭阳宫离开后,今微径直到了凤仪宫。殿内,闻褚坐在榻上,却不见郑初韫。


    “陛下。”


    今微微微低头:“宫灯已经给昭贵嫔送去了,只是昭贵嫔今日受了惊,已经歇下了。”


    隔墙有耳,除了这些,她再不说一个字。闻褚淡淡瞥了她一眼,将握在手中把玩的珠串搁到了桌面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响声。


    “大皇子腹中积食,今微,你去看看。”


    他说着,忽地站起来往外走去,边走边说:“告诉皇后,朕还有政事要处理,明日再来凤仪宫。”


    他快步走了出去,须臾便没了身影。


    今微不动声色地瞟了眼殿内的其他宫人,换上一副笑脸:“带我去殿下那儿吧。”


    其实宫里的事情,又有什么可以瞒得住皇帝呢?


    只看他愿不愿意去管、愿不愿去查而已。


    孟问槐一直恭恭敬敬地守在门外,见闻褚疾步出来,还有些讶异:“陛下,回乾坤殿?”


    闻褚不露半分情绪,抬了抬手,叫御辇抬起。一直等到了乾坤殿,他也没说一个字,孟问槐才有了些许的纳闷。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刘义忠回来了,将长乐宫发生的事清清楚楚地说了一遍。


    大意是:齐国公世子醉酒,派人将浮云带去了偏殿 ,意图不轨……最后,此事被压下,而昭贵嫔得了大长公主的一直金步摇。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仿佛亲眼所见。


    孟问槐不禁咋舌。


    若是沈媛熙在这里,恐怕要骇然。


    谁能想到刘义忠就是帝王放在后宫的一只眼睛呢?


    闻褚听完刘义忠的汇报,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在想什么。


    “陛下,奴才也问过给昭贵嫔把脉的太医了,太医说,昭贵嫔是受惊昏迷。”刘义忠试探着说,“昭贵嫔回宫时,身边还跟着长乐宫的两个小太监,若非路上遇到了胡婕妤,昭贵嫔恐怕要走回去。即便如此,昭贵嫔也受了寒。”


    听到这里,闻褚才看着他,不冷不热地道:“只有这些?”


    刘义忠有些讪讪:“回陛下,是奴才无能,只能查出这些来。”


    闻褚和缓了语气,不容置疑道:“继续查。”


    “是,奴才遵旨。”


    若只是宫女受辱这么简单,她不会受惊至于昏迷。


    闻褚肯定,她受惊还另有原因。


    *


    年宴后的第二日,有诰命在身的女眷需要进宫给太后、皇后朝贺。当今太后不在宫中,众人便只要到凤仪宫拜见皇后。


    今年却例外,前来朝拜的女眷们到凤仪宫时,还见到了荣妃。


    彼此交换眼神后,众人恭声问安:“妾身给殿下、荣妃娘娘请安。”


    ……


    朝贺结束后,女眷们按照品阶依次退出了凤仪宫。


    围在庆阳大长公主和赵锦书身边的人霎时间就满了,而被排挤在外的夫人们也频频用眼神交流或低声议论起来。


    送她们出去的若素见了这一幕,气得紧皱眉头,回到郑初韫身边就开始道:“殿下,您方才没看见,这些夫人……”


    郑初韫不赞同地看着她,“你有什么好气愤的?旁人不知晓,你难道还不明白陛下为何让荣妃今日来凤仪宫?”


    若素道:“奴婢就是替娘娘委屈,历来,只有皇后和摄理后宫事宜的皇贵妃,荣妃只是正二品,怎能受拜?”


    郑初韫却问:“可如今管理后宫的不正是荣妃吗?”


    “殿下,这哪能一样呢?”


    难道,陛下有意给荣妃晋位?


    相比于若素的担忧,郑初韫的神情显得格外从容,看不出半点着急的模样。甚至,她还笑了起来:“可查出来昨晚长乐宫发生了什么事?”


    若素略一摇头,便听汪勤来传:“殿下,胡婕妤请见。”


    ……


    “陛下让荣妃去长乐宫接受命妇们的朝贺?”


    沈听宜轻轻一皱眉。


    闻褚这是何意?


    而听闻消息的嫔妃们,无人不惊。


    御花园里,两位公主正在玩雪,许贵嫔则坐在亭子下和恪容华喝茶。


    除了她们,还有云意和虞御女。


    许贵嫔目光追随着两位公主,悠悠地开口:“荣妃娘娘的生辰同千秋宴一样都在安福殿设宴,如今又和殿下一同接受朝贺,莫不是,陛下有意给荣妃娘娘晋位?”


    恪容华为她斟了一盏热茶,闻言笑道:“先前陛下不是说,晋位需有功么?荣妃娘娘管理后宫,可不就是功劳?”


    “倒也是。”


    说起来,今年的年宴,便是荣妃一手操办的。


    菜色和座次安排明显都下了功夫,用了心。


    许贵嫔不由唏嘘:“也是尚食局换了一批宫人,否则……”


    从前的明妃,便是因此失势。


    而尚食局因贪污,从上到下都筛查了一遍,又换了一批新人,否则,年宴上指不定会出什么岔子。


    她们说话,云意和虞御女插不上嘴,只默默听着。


    许贵嫔忽然想起来:“昭贵嫔昨日不是好好的,怎么今日便病了?”


    还病得这样重,连朝贺都来不了。


    她们都无从知晓,就在许贵嫔说话间,不远处忽然出现了一行人,为首的人身穿朱红色礼服,虽逆着光,面容有些模糊,可她们的方向是从凤仪宫来,不是庆阳大长公主又是谁?


    众人忙噤了声,起身上前。


    御花园是出宫的必经之地,闻蕙一路被众人们恭维着,脸上的笑意没有断下来。


    谁料,侧前方忽然有两颗雪球砸了过来,不偏不倚砸中了她的发髻,力度不算轻,直接将发髻上的金钗流苏打得摇摇欲坠。


    事发突然,无人来得及阻拦。


    闻蕙被吓的脚下一软,幸好有人在身旁扶着,才不至于摔倒。


    赵锦书最先反应过来:“母亲!您没事吧?”


    她往旁边看去,厉声一喝:“大胆!”


    走过来的许贵嫔看着这一幕,心中一惊,忙让宫女将两位公主抱过来,带着向闻蕙请罪:“妾身景阳宫贵嫔许氏见过大长公主。两位公主年幼,方才贪玩,一时惊扰大长公主了,妾身替她们向您请罪,还请您见谅。”


    第120章 第 120 章


    许贵嫔蹲跪在地上,语气惶恐,态度恭敬。按理来说,以她的品阶,根本不必这样向大长公主行如此大礼。


    大公主抬起头,看着闻蕙,辨认了一会儿,竟口齿清晰地喊了一声:“姑祖母。”


    她的眼睛亮如星辰,透着好奇和天真。


    闻蕙抚着心口,似是没有从受惊之中回神,并没有回应她。


    往日觉得玉雪可爱的公主,这会儿却看着厌烦了。赵锦书眯着眼,声音有些冷:“许贵嫔怎么带着两位公主在御花园玩雪?也不怕受了寒。”


    许贵嫔没敢抬头,也没反驳,诚惶诚恐:“是,都是妾身不好。”


    “罢了。”闻蕙的声音温和却不失威严,“两位公主年幼,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方才也是无心之举,老身岂会怪罪她们?”


    许贵嫔深呼一口气,连连道谢:“是,多谢大长公主。”


    后面的云意却微微抬头看了眼闻蕙。


    她一身朱红色暗金色凤纹的宫装,发髻上堆砌着朱翠,举手投足间尽显尊贵奢华,垂眸看着两位公主,脸上丝毫没有不悦。


    说完,还俯身往大公主脸颊上捏了捏,柔声道:“大公主这模样,倒是让老身想起了荣妃娘娘幼时。”


    许贵嫔稍愣,随即笑起来:“大长公主谬赞了,嘉熙哪里比得上荣妃娘娘。”


    恪容华掀眼瞧着闻蕙,插了一嘴:“说起来,大公主的名字和荣妃娘娘还很像呢。”


    一个叫媛熙,一个叫嘉熙。


    闻言,闻蕙轻笑了一声,笑声过后,又不紧不慢地说:“瞧着倒是和荣妃娘娘有缘,许贵嫔若是得空,不妨带着大公主去长乐宫走动走动。”


    许贵嫔连忙应着:“是,两位公主本是在荣妃娘娘的庇护下才平安生下来,妾身心中感激娘娘,日后一有空一定会带着两位公主去给娘娘请安 。”


    闻蕙“嗯”了声,被赵锦书扶着慢慢离开。


    她说不怪罪两位公主,却自始至终,都是高高在上,俯视着她们。


    直至离开,都没有让她们起身。


    恪容华不留痕迹地瞟了眼闻蕙的背影,握住许贵嫔微微颤抖的手,担忧道:“许姐姐,没事吧?”


    许贵嫔同她一起颤巍巍地站起来,摇摇头:“我无事。”


    她吩咐宫人将两位公主带回宫,朝恪容华道:“劳烦恪妹妹替我照看一下嘉熙和嘉桐,我去将此事告知殿下。”


    恪容华自无不应:“许姐姐放心,我先送公主们回景阳宫,等姐姐回来。”


    等她们都离开,云意挑了挑眉,朝虞御女笑道:“虞御女,我去看看昭贵嫔,你可要一起?”


    虞御女面上一喜。


    她知道,云意与昭贵嫔关系不凡,仿佛从前认识。她也亲眼所见,云意唤昭贵嫔沈姐姐,而昭贵嫔也是笑着应下的。纵观后宫,除了云意,谁有这个资格?


    若是能搭上昭贵嫔,岂不算是攀上了荣妃娘娘?


    思及此,她将手里的帕子攥紧,不露声色地看着云意,盈盈笑道:“多谢云姐姐,姐姐大恩,妾身必当谨记于心。”


    一同入宫的几个嫔妃,只剩下她没有晋位了,仿佛被陛下遗忘了似的。若是她能借着这个机会见到陛下,便只是在陛下面上露一面,也是好的。


    云意也笑,心里同样怀着自己的心思。


    *


    御花园发生的事也在第一时间传入了闻褚的耳中。


    朝贺已经结束,这几日是休沐,他不用上朝。


    刘义忠进来时,闻褚正在临摹名画。


    他言简意赅地将事情说完,规规矩矩地垂首立在一旁,心里也是百转千回。


    闻褚面容沉静如水,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仍是专心致志地挥笔画着。


    过了良久,他才将狼毫一放,淡声道:“月底是小公主的满月宴,满月后,将小公主抱去长乐宫,给荣妃抚养。”


    刘义忠惊得抬起头,“陛下的意思是要给小公主更改玉牒?”


    闻褚不可置否,继续说:“过几日,朕要去国定寺,来回恐怕要有一个月,小公主的满月宴就全权交给荣妃负责。”


    太后在国定寺,陛下是要去请太后回宫吗?


    刘义忠忙问:“陛下一人去吗?”


    闻褚的视线停在吐露着云雾的香炉上,淡淡道:“朕自然要带着皇后一起去。”


    刘义忠一愣,接着听他说:“刘义忠,你留在宫中。”


    “是,奴才遵旨。”


    ……


    许贵嫔从凤仪宫离开,回到景阳宫时,竟见到停在门外的御辇。她一怔,走进院子里,果然见到了帝王。


    他穿着宝蓝色的常服,剑眉入鬓,面如冠玉,嘴角含着轻柔的笑意,怀里抱着嘉桐,目光却落在满院子里跑跳的嘉熙身上。


    她看得眼眶一热,上前恭声请安:“妾身给陛下请安。陛下今日怎的得空来了景阳宫?”


    闻褚看了她一眼,嗓音平淡:“不必多礼。朕过来看看嘉熙和嘉桐。”


    她站在一旁,看着他逗弄着怀里的嘉桐,却有些不知所措了。


    原本,她的恩宠就平平,即便有幸生下两个公主以后,他都很少来她的寝宫。从前若要见公主,他会直接派人将公主抱去乾坤殿,而不是像今日这样特意过来一趟。


    许贵嫔暗自琢磨了一会儿,轻声道:“陛下,今日妾身带嘉熙和嘉桐去御花园玩,却不凑巧用雪球砸到了大长公主,嘉熙嘉桐年幼不经事,是妾身教导无方,只是妾身愚笨,不知该如何向大长公主赔罪,还请陛下指点。”


    闻褚眼里一丝波动也没有,似乎早料到了她的这番话,眼神轻飘飘地扫过她不安的神情,莞尔道:“大长公主是长辈,岂会计较小辈的无心之举,你无需惶恐。若是想赔罪,以后,便去净心堂抄一些往生经,日后送给大长公主。”


    往生经?


    许贵嫔心有疑惑,却不曾流露出来。


    她面露微笑,颔首道谢:“是,多谢陛下指点,妾身明白了。”


    闻褚并没有待多久,一柱香后,便离开了景阳宫。仿佛,真的只是为了看一看两位公主。


    而他离开后不久,御前的小太监就带着一对蝙蝠福寿的玉佩来了。


    弄影不解地望着她:“主子,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许贵嫔抚摸着两块玉佩,神情微舒,脸上浮起一丝笑意,“这是陛下给嘉熙和嘉桐的补偿。”


    也算是给她的。


    想来,陛下是知晓了御花园发生的事,觉得她受了委屈吧。


    大长公主是陛下的姑姑,连陛下对她都会敬着,她们这些嫔妃,自然不能失了礼数。


    但敬让,并非是怕她。


    不管怎么说,她们都是陛下的嫔妃,即便是做错了事,也轮不到大长公主来责罚她们。


    许贵嫔很快想明白了这件事,顿时笑了笑:“从明日开始,我都会去净心堂抄经书一个时辰,到时候,弄影,你便带着两位公主去翠微宫,劳烦恪容华替我照看一下。”


    弄影笑着应下:“是,奴婢省的。”


    ……


    对于云意和虞御女这两位不速之客,沈听宜却接见了。


    接见的地方还是她的寝殿。


    沈听宜懒懒地躺在榻上,腿上盖着一件厚厚的羊毛毯子。


    殿内烧着炭,只着一件襦裙也不觉得冷。


    云意和虞御女坐在交杌上,虽在喝着热茶,眼神却时不时往殿内瞟着。


    殿内虽然并不宽阔,装饰得却极其温馨华美,摆件无一不缺,无不精致。


    云意看着,竟觉得不输莲淑仪的寝殿。而沈听宜,如今不过是贵嫔之位。


    沈听宜对她们的表现看在眼里,却垂眸不语。


    她们今日来的目的,显然不止是为了探望她,陪她说话。


    知晓她们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却并不在意。


    她品了一口茶,温言道:“天寒地冻,也难为两位妹妹走这么远来看望我。”


    云意笑吟吟地看着她,语气自然:“沈姐姐病了,妾身明明知晓,怎么能不来看望?”


    她装作不经意地提起:“方才妾身在御花园还见到了大长公主呢。妾身瞧着,大长公主真是个亲切良善之人。”


    沈听宜“哦”了一声,故作好奇:“如何说?”


    云意擦了擦唇边的茶水,笑道:“方才两位公主在御花园玩闹,一时不慎,用雪球将大长公主砸了,没想到,大长公主连动怒都不曾,还说大公主像幼时的荣妃娘娘,让许贵嫔日后多带着公主去长乐宫给荣妃娘娘请安。”


    沈听宜面色不改,点头赞同道:“大长公主待人一向温和,岂会因此怪罪于年幼的公主们呢?”


    “是妾身从前不知大长公主,倒有些想岔了。”云意说着,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妾身听许贵嫔说,两位公主是在荣妃娘娘的庇护下生下来的,日后荣妃娘娘若多与公主们接触,沾一沾福气,说不准便能怀孕了。”


    沈听宜立即坐起来,好奇地盯着她:“这是什么说法?”


    “不瞒沈姐姐,这是北城民间的一个法子,说是久久不孕之人若常与带着福气的孩童接触,很快便能怀孕。”


    云意掩唇,压下声音:“妾身原也不信,但妾身却亲眼见过。沈姐姐,你可知北城姜家么?”


    沈听宜点点头。


    云意笑着:“姜良人,便是这样得来的。”


    沈听宜微惊:“这话是何意?”


    云意道:“姜家夫人婚后多年未孕,大夫都说她此生无儿女之缘分。可姜夫人却不信,之后找大师算了一卦,不知大师说了什么,可不久姜夫人便去唐家将唐妃娘娘从唐家接去养在了身边。没过几年,姜夫人便有了孕,诞下了一女,便是如今的姜良人。”


    “这事在北城可不是秘密,如今有很多夫人都用这个法子呢。”


    庆阳大长公主下嫁的赵家,是北城的五大姓之一。


    她久居北城,必然听闻过此事。


    所以,她让许贵嫔带着两位公主多去长乐宫,是希望沈媛熙能因此怀上身孕?


    沈听宜身子往后仰了仰,笑道:“这法子若真灵,世间岂非再无子嗣艰难的女子了?”


    见她不信,云意有些急了:“沈姐姐,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沈听宜定定地看着她,眼角轻勾,“云妹妹,你今日对我说这件事,难道是想让我用这个法子怀孕?”


    云意抿唇,直言:“沈姐姐若是有皇嗣傍身,日后在宫中行事也不必看人脸色了。”


    也不知她怎么会这样想。


    沈听宜听着,心里没有任何波动,脸色却到好处地一变,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同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搭在毯子上的手指也微微蜷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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