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沈听宜却看向了对面的庆嫔。
因着沈媛熙招仇恨的话,她的脸色稍稍有些苍白。
莲淑仪开口,似乎是替庆嫔解围:“荣妃娘娘,这茶叶能久存,等明年庆嫔诞下了皇嗣,难道不能品尝吗?”
许贵嫔压了压嘴角笑意,觑着庆嫔,嘲讽意味十足:“可到了明年,便是陈茶了,庆嫔哪里还会喜欢?”
前两日,庆嫔以自己有孕在身、衣裳小了、旧了为由,在尚服局抢走了许贵嫔喜欢的两匹料子。
因为她有孕在身,许贵嫔不好与她计较,但不代表许贵嫔没将这件事记在心上。
这不,找到了机会就开始针对庆嫔。
众新人不知这话是何意,因此听得云里雾里。
恪容华也笑着道:“荣妃娘娘,妾身以为,比起茶,庆嫔当更喜欢酒。”
她说着,直直看向沈听宜,“昭嫔,你说是不是?”
她指的是上次在蓬莱岛上庆嫔为难她一事。
沈听宜微微一笑,摇头道:“妾身入宫时间短,不知庆嫔喜好。”
这话说的有意思,言外之意,就是与庆嫔不熟。
恪容华眉头微动,意味深长地收回了视线。
许贵嫔侧过身,浅笑道:“昭嫔不知,我却是知晓的,不说旁的,单说从前时,庆嫔哪里敢不知会我一声就将我的东西拿走?只是如今怀了身孕,人便金贵起来了。”
两位都是生育过的人,位分又比庆嫔高,见不惯庆嫔,许多话轻易就能说出口。
可余下的人不一样,她们要么没有生育过,要么没有庆嫔位分高,因此,都没有张口。
见庆嫔被说得一声不吭,郑初韫开始打圆场:“庆嫔有孕在身,仔细一些是应当的。年年都有进贡而来的新茶,何必急于一时呢?尚服局的料子既然给了庆嫔,许贵嫔,回头本宫就让人补给你。”
许贵嫔不依不挠,急道:“殿下,这可不是两匹料子的事,庆嫔怀着孕是不假,可那原是妾身的东西,她招呼都不打一声便拿走了,岂非失礼?”
“妾身当初怀孕,也没像她这样不知尊卑。”
她又拉上恪容华问:“是不是?”
恪容华想一想,皱眉道:“宫规森严,规矩分明,便是有孕在身,妾身们也不敢这样侍宠生娇,唯恐折了皇嗣的福分。殿下宽厚,以皇嗣为重,妾身自然无话可说,可庆嫔此举,难免叫人误会。”
两人一唱一和,向皇后表明自己的态度。
沈媛熙悠然自得地品着手中的香茗,仿佛挑起矛盾的不是她。
新妃们个个像锯了嘴的葫芦,默不作声地听着。
被许贵嫔拂了面子,郑初韫面色仍是沉静无波,只是语气稍重:“庆嫔,你如何说?”
庆嫔起身,垂首道:“殿下,妾身、妾身不知那料子是许贵嫔看上的,尚服局的人将那料子给了妾身,妾身也就收下了。”
许贵嫔立即冷笑:“庆嫔的意思是,尚服局的女史失职?”
沈媛熙闻言放下了茶盏,语气轻飘飘的:“庆嫔是觉得本宫掌管不善吗?”
尚食局归她掌管。
“妾身并无此意。”
庆嫔还算稳得住,慢慢解释:“只是,妾身身边的宫女去取料子时,也询问过,女史言语间并未提起许贵嫔。若非如此,妾身的宫女怎敢拿走?”
她语气还算恭敬,神色却有些散漫。
许贵嫔脸色一沉,“难道我还冤枉了你不成?”
庆嫔迎着她的目光,不卑不亢:“妾身只是实话实说,并无他意,贵嫔莫要误会。”
眼见两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场面一度剑拔弩张,沈听宜缓缓道:“妾身记得,嫔级的料子与贵嫔的不一样。”
她的眼中有些疑惑,“贵嫔看中的料子,尚服局怎会轻易转手庆嫔呢?”
许贵嫔眼睛瞬间亮起来,看向郑初韫道:“是了,昭嫔这话倒是点醒我了。殿下,您大可去查一查,那料子是否为贵嫔所用。”
若只是一匹料子,大可不必这样麻烦,可许贵嫔句句都是规矩,又是当着众新人的面,郑初韫自然不能行事偏颇,任由事情发展下去。
她看向庆嫔,询问一句:“庆嫔,你可看了那料子?”
庆嫔却嗫嚅着,答不上话。
郑初韫心里也有了底。
她眉目间带着寡淡的笑,目光环视众人后,凛然道:“庆嫔以下犯上,闭门思过半个月,罚抄宫规十遍。”
庆嫔身子猛然一颤。
这责罚若放在平时,是有些重了的。但皇后要在新人面前树立威严,其他嫔妃也没有求情的意思,庆嫔自知无法反抗,只好俯身道:“妾身遵旨。”
郑初韫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安抚许贵嫔,沈媛熙忽然提起了薛琅月:“怎么今日不见贞妃?”
郑初韫道:“贞妃要照顾二皇子,本宫已经免了她的请安。”
沈媛熙不由地挑眉,语气不善:“皇后的意思是,贞妃往后都不用来凤仪宫请安了?”
郑初韫一笑:“荣妃放心,本宫只是免了她一个月的请安,下个月是你的生辰,贞妃自然是要到场的。”
说到这里,郑初韫嘴角笑意更浓,望着众人,声调略高:“十月初八是荣妃的生辰,陛下的意思是要在安福殿举办宴会,诸位回去以后可要好好准备。”
众人起身称“是”。
沈媛熙却低眸,抚摸着自己的蔻丹,悠悠地道:“皇后今年的千秋宴也是在安福殿举办的,可惜,却出了事,也不知妾身的这个生辰宴,能否过的安稳。”
她淡淡睨了眼莲淑仪和胡婕妤,“这件事可就需要你们来操心了,本宫可不希望,宴会上再生一些事端。”
莲淑仪没应,胡婕妤却笑一笑,道:“妾等也是第一次筹办宴会,难免会有疏漏,荣妃娘娘若是不放心,不如与陛下说一说,换一个人来?”
沈媛熙眉头一横,哼了哼声:“陛下将此事交由你们,又让你们协助本宫管理后宫,你们若是连筹办宴会这等事都办不好,不如趁早让位算了!”
莲淑仪不甘示弱:“荣妃娘娘既然也说是陛下的意思,那娘娘若是不满意,大可找陛下说理去,现在与妾等说什么?”
她的语气也重了些:“娘娘觉得谁有能力让您满意,不妨说来给妾等听一听。”
郑初韫淡漠地看着这一幕,并不阻止。
沈媛熙微眯眼,面露不悦,还未说话,便听许贵嫔道:“妾身相信,两位娘娘不会辜负陛下的信任,定然将宴会办得漂漂亮亮。”
沈听宜也开了口,声音柔和:“两位娘娘当与荣妃娘娘同心协力,管理好后宫才是,何必说一些戳心窝子的话?荣妃娘娘方才只是关心两位娘娘,吐露了一些担忧罢了,两位娘娘切莫误会。”
她停一停,话锋一转:“新妃妹妹们刚入宫呢,娘娘们这样,岂不是闹了笑话?”
莲淑仪倒是很给面子,缓了缓神情,起身道:“若是如昭嫔所说,倒是妾身误会荣妃娘娘了,妾身向您赔个不是。”
胡婕妤也道:“请荣妃娘娘放心,这次的宴会,妾身自当尽力而为。”
沈媛熙沉着脸,看着她们,却一个字也没说。
莲淑仪朝沈听宜看过来,点了点头,沈听宜也冲她一笑。
郑初韫将二人的动作尽收眼底,目光游移在莲淑仪和沈听宜身上,眼底闪过一丝疑虑。
许贵嫔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小声问道:“昭嫔,你和莲淑仪怎么回事?”
沈听宜瞟了眼胡婕妤,这才悄声解释:“妾身与莲淑仪,冰释前嫌了。”
许贵嫔不由咋舌:“可是莲淑仪不是和荣妃娘娘——”有怨吗?
她吞了吞口水,换了个说法:“荣妃娘娘也知晓此事吗?”
沈听宜弯了弯眉眼,冁然一笑:“这几日,我日日都去玉照宫,贵嫔竟不知吗?”
宫中嫔妃应当都得到了消息。
许贵嫔自然不例外,只是她没敢相信,因此定定地看着她,神色难掩诧异,“昭嫔,你……”
她压低了声音:“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沈听宜怔一怔,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虽然她误会了,但是——
她心神一动,掩唇轻声:“若有需要,妾身定当告知贵嫔。”
许贵嫔点点头。
新妃们的初次请安很快落下了帷幕。
过程虽有曲折,但到底没让新人沾染分毫,她们之中不免有人觉得失望。
谁知,她们刚刚走出凤仪宫,便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动静。
许贵嫔等庆嫔失魂落魄地走出来,故意扬声道:“庆嫔,不是你的东西,何必强求呢?那料子,你暂时用不上,待会儿别忘了叫人送来景阳宫。”
庆嫔咬着牙:“贵嫔放心,等妾身回宫,便叫人给你送去,不会耽误时辰的。”
许贵嫔继续冷嘲热讽:“庆嫔,你也莫要觉得是我小气。若是旁的东西你想要了,便同我说一声,我必定拱手相让,毕竟你如今可是金贵之人。可,坏了规矩就不好了。”
恪容华也在旁附和:“庆嫔,你我都是四品,你若喜欢我的料子,便一并取了去,这不算逾矩。”
庆嫔白着脸,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许贵嫔“哎呀”了一声,抚着胸口道:“庆嫔是不是昨日没睡好?这脸色实在不大好看,可要我替你去请太医瞧一瞧?”
“不劳烦贵嫔了。”
庆嫔抚着微微凸起的肚子,强撑着脸色:“近来腹中皇嗣有些闹腾,妾身乏的很,就先行告退了。”
胡婕妤拦住她,好心道:“庆嫔,你坐本宫的步辇回去吧。”
庆嫔并不领情:“不必了,多谢婕妤娘娘好意。”
她说完,扶着宫女的手慢慢走远。
胡婕妤笑容不改,扫了一眼今日请安并没有多少存在感的新妃们后,走向莲淑仪,“淑仪娘娘,妾身可否与您同行?”
莲淑仪等会要与她商议筹办宴会一事,点头应下后,又想到了什么,突然看向沈听宜,笑问:“昭嫔今日可有空来玉照宫?”
沈听宜眼波盈盈,俯身道:“淑仪娘娘好意,妾身本不该拒绝,只是,妾身还未用早膳。宫务繁忙,妾身今日就不打扰娘娘处理宫务了。”
莲淑仪颔首:“无妨,昭嫔下次得空过来就是了。”
沈听宜抿唇一笑:“是,妾身明白。”
莲淑仪和胡婕妤相继离开,沈听宜从几位新妃中找到徐梓英,和婉道:“徐选侍,快随我回昭阳宫吧。用过膳,还要去长乐宫拜见荣妃娘娘呢。”
几位新妃听完,不无羡慕——搭上了昭嫔,就等于攀上了荣妃。
荣妃,不仅家世高,有权又有宠。
可以说是如今的后宫第一人。
目送沈听宜和徐梓英离开,虞御女小声道:“徐选侍真是好运气,竟分到了昭阳宫。”
不像她,被分到了恪容华的翠微宫。
云意愤愤不平道:“是啊,都是良家子出身,王常在就罢了,徐选侍凭什么比我们高了一阶?”
唯有姜瑢,横了一眼众人,嗤道:“昭嫔罢了,没了荣妃,她算什么?”
第092章 第 92 章
从位分定下来那日起,姜瑢就一直不服气:凭什么沈听宜一入宫就是昭嫔,而她,连个贵人都不是。
本以为有表姐在,入宫以后,她可以肆意一些。谁知,表姐竟被褫夺封号,还禁了足。
都是荣妃的错!
她心里怨恨荣妃,却更加厌恶昭嫔。
云意觑着她,叹惋道:“姜良人,可是荣妃娘娘愿意护着昭嫔,不论如何,昭嫔都是我们得罪不起的。”
姜瑢瞪了她一眼,“得罪不起?我的表姐也是妃位,并不比荣妃矮一截。当初若非徐氏,表姐怎会被责罚?”
若非徐氏以自缢自证清白,惺惺作态,故作清高,表姐怎么会失去宫权,她又怎么只会是良人?而这个贱人,还踩着她封了选侍。着实可恶!
姜瑢并不遮掩自己的情绪,冷冷一笑:“宫里人还说昭嫔颇得圣宠。我看,不见得。细细算来,这昭嫔入宫都快半年了,若是得宠,怎么还是嫔位?”
她这样说,显然不知道在后宫中晋位有多难:许贵嫔和恪容华若非诞下皇嗣,只怕现在也只是嫔位呢。
但几位御女却隐隐相信了这句话。
因为在她们的认知里,得宠便会晋位。
云意眼波流转,朝四周看了看,小声提醒:“姜良人,圣意不可揣度。”
姜瑢昂着头,神态骄矜,“昨日我们入宫,谁知道昭嫔使了什么手段,竟让陛下将她召去了乾坤殿。一次便罢了,难道今夜陛下还会不管我们这些新人,继续召见昭嫔吗?”
云意忙笑着恭维:“良人说的是,陛下万万不会忽略了我们。”
可心里却在想,即便不是昭嫔,也会是两位贵人之一,再不济,也是王常在,怎么会轮到她呢?
*
沈听宜和徐梓英到了长乐宫。
沈媛熙坐在榻上,手里捧着一个簿子,立在一旁侍奉笔墨的,却不是绯袖,而是裴贵人。
沈听宜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笑着看向沈媛熙,指着徐梓英道:“娘娘,妾身带着徐选侍来给您请安。”
徐梓英也上道,立即跪下:“妾身给荣妃娘娘请安,娘娘千岁。”
这话可是说到了沈媛熙的心坎儿上。
她放下簿子,抬一抬手,“抬起头来,给本宫瞧瞧。”
徐梓英缓缓抬头,却守着规矩没有直视她。
能选入后宫的,姿色定然不会差,虽比不得王常在的娇俏,眉眼却是清秀、婉约。
沈媛熙看了两眼,道:“起来吧。”
算是接受了她的投诚。
沈听宜坐下后,装作不经意地问:“娘娘,裴贵人怎么在这儿?”
沈媛熙睨了眼裴惊澜,淡淡道:“听闻裴贵人在家中便协助母亲掌管中馈,本宫让她在这儿,也是想考较考较她。”
沈听宜微微垂下长睫,语气艳羡:“娘娘心善,这样看重裴贵人,连妾身都不及。”
“你从前没学过,若是急着上手——”
沈听宜忙打断沈媛熙的话:“娘娘,妾身才不想管理这些事情呢。”
怕她不信,她急得连连摆手,“妾身连德馨阁的事务都管不好,全交给了掌事宫女负责,哪里看的明白宫务?”
沈媛熙眉头微松,诧异道:“德馨阁到底是你的寝殿,你连那些宫人都不管,日后怎能帮衬本宫?”
她言语间是担忧,亦是试探。
沈听宜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娘娘,妾身不耐看那些,若是让妾身管理事务,还不若去抄经念佛来的痛快呢。”
沈媛熙审视地看着她,沉声道:“你连自己宫里的事务都放手不管,让底下的人如何信服你?她们跟着的主子是你,而非掌事宫女。”
沈听宜低眸,怯怯道:“娘娘说的是,妾身明白了。”
“可如今汝絮受了伤,在静养,妾身只有掌事宫女可以用。”
至于知月,她不提,沈媛熙也没将一个婢女记在心上。
“本宫记得,你的掌事宫女出自尚宫局。”
“是,娘娘好记性。”
沈媛熙微微沉吟:“青鸢虽说出自尚宫局,却待本宫忠心耿耿,不若本宫将她调给你用几日?”
沈听宜大惊:“这如何使得?娘娘,青鸢现在是您的一等宫女。”
以她的位分,哪里配得上?
沈听宜有理有据:“娘娘如今处理宫务,本就疲乏,身边若是少了得力的宫女,岂不更是劳累?望娘娘三思。”
沈媛熙蹙起眉,想不出好主意。这时,徐梓英忽然轻轻道:“荣妃娘娘,妾身以为,从长乐宫出去的宫女,不论是何人,都足有震慑力。”
沈听宜合掌一笑,“徐选侍说的极是,娘娘随意从长乐宫找一个宫女给妾身镇一镇场子,有娘娘的威严在,妾身必定能事半功倍。”
“妾身虽不善管理事务,却也是正经主子,底下的宫人便是不服,也不敢违逆妾身,妾身别无他求,只要她们不生事,安分守己,忠不忠心于我倒是不重要。”
一直沉默的裴惊澜却开口道:“昭嫔,妾身以为您这样想,却是有些不恰当。对于主子来说,宫人的忠心才是最要紧的。”
沈听宜笑一笑,“或许对裴贵人来说,宫人的忠心最要紧,可对我来说,知心才是。身边有个知心妥帖的宫女,比什么都好。”
“就如娘娘和绯袖,妾身和汝絮。娘娘,您说是不是?”
沈媛熙打量着沈听宜的神色,语气平淡:“对本宫来说,有用才是最要紧。”
说着,她朝外唤来周长进:“将长乐宫的宫女都叫来。”
按照规矩,妃位配十二名宫女。因此,除了绯袖和青鸢,还有十位可以挑。
衣色各异的十位宫女分成两排走进来,恭顺地请安后,都低下头。
沈听宜看花了眼,含羞道:“娘娘宫里的,都是极好的,妾身不知如何选。”
周长进觑着沈媛熙的脸色,躬身道:“娘娘,这是在打扫院子的宫女,名唤浮云,也是出自尚宫局。”
“说起来,昭嫔先前还见过她。”
沈听宜看向那人的面容,似乎有些印象,“妾身记得,娘娘让她来照顾过我。”
沈媛熙道:“偏殿里生事,让你受惊,本宫本该要将她杖毙的。”
但还没等她下令,沈听宜就去求见了闻褚,还将闻褚引了过来。于是,她便一直没发作浮云。
但这件事一直在她心里,抹不平。故而,她对浮云实在是不喜。
“一个扫地的宫女,上不了什么台面,哪里镇得住什么场子?”
沈媛熙挥挥手,“换一个吧。”
沈听宜看着身子发颤的浮云,抿了抿唇,不忍心地道:“娘娘,便是她吧。妾身未入宫前,她到底伺候过妾身,也算是与妾身有缘分。”
沈媛熙皱眉不语。
周长进却乐呵呵地道:“娘娘,奴才也觉得昭嫔说的是,浮云虽是扫地宫女,却也是长乐宫出去的,旁人怎敢看轻?”
沈听宜不留痕迹地瞥了眼周长进,袖子下的手指微微弯曲。
沈媛熙这才不耐烦地道:“罢了罢了,你既然选中了她,本宫就将她送给你了,日后,你就是她的主子。”
沈听宜起身道谢:“多谢娘娘恩典。”
浮云也跪下来谢恩。
……
走出长乐宫,浮云立即道:“奴婢浮云,给主子请安。”
沈听宜将她扶起,笑吟吟道:“你既来了我这里,也不好再当一个打扫的宫女,便升为二等宫女吧。”
浮云感激之情无以言表,眼中含泪,“主子大恩,奴婢必当全心全意侍奉主子,。”
是昭嫔解救了她。
若是再来晚一点,她恐怕撑不下去了。
浮云默默地想着,并没有发现沈听宜眼中闪过的笑意。
浮云,你还活着,真好。
沈听宜和徐梓英一走,沈媛熙看着裴惊澜,也没了磨人的兴致,将人打发下去后,揉了揉眉心。
周长进跪在地上,替她捏了捏腿,“娘娘,浮云一走,您就再无顾虑了。”
沈媛熙掀眼看他,朱唇微微上扬:“本宫再是不喜她,也不能让她死在长乐宫。”
周长进赞同道:“娘娘说的是,浮云如今去了昭嫔身边,若是不慎丢了性命,旁人也不会想到是娘娘出的手。”
“她既要,本宫给就是了,至于后果如何,她该自己承担。”
沈媛熙细眉紧拧,盯着身上的襦裙,忽地冷笑一声:“陛下昨日召她侍寝,已经打了所有新人的脸,这样的恩宠,若再没有本宫庇护,她能活下来?本宫这样,也是为了她好。”
她想要沈听宜争宠,想要她得宠,最好再诞下皇嗣,但她却见不得陛下为她破例,真的为她上了心。
“她这几日去玉照宫比来长乐宫还要勤快,你可查出什么来了?”
周长进忙道:“回娘娘,奴才一直让人盯着昭阳宫,昭嫔去玉照宫,都是莲淑仪相邀,除了莲淑仪,还有胡婕妤。昭嫔去玉照宫,一待便是一下午,却不知是在里头做什么。”
“莲淑仪打的什么幌子,本宫心里一清二楚。”沈媛熙眼底凝起一片晦暗,“她以为拉拢了昭嫔,便在打本宫的脸面吗?”
“周长进。”
“奴才在。”
沈媛熙扬起下巴,面上浮起几分笑容,“继续盯着玉照宫,至于浮云,就交给汝絮处置了。”
“奴才明白,请娘娘等着好消息。”周长进露出笑容,思索一番,“娘娘今日可要奴才去乾坤殿请陛下来?”
沈媛熙想一想道:“往常这个时候,陛下都会叫御膳房做一些菊花鱼,你去问问,今日可做了,若是做了,给本宫也送来一份。再备一些燕窝鸡丝汤和蟹黄酥,送去乾坤殿。”
周长进会意:“娘娘放心。”
第093章 第 93 章
沈媛熙并没有隐瞒让人去乾坤殿送糕点和汤水的消息。
久在宫闱的嫔妃们听闻以后都还能按捺住,才进宫的新妃们却有些蠢蠢欲动了。
若是陛下今晚去了长乐宫,她们何时才能出头啊?
只是不等她们有所动作,又传来了衍庆宫贞妃去乾坤殿请陛下的消息。
众人这才歇了心思,露出一副看好戏的态度。
薛琅月和沈媛熙对上,谁会更胜一筹呢?
端看陛下的态度了。
乾坤殿
孟问槐赔着笑脸送走衍庆宫的人,将食盒提着走进殿内,苦着脸道:“陛下,贞妃娘娘派人来说,想请陛下去衍庆宫用膳。”
闻褚掀眼瞧一瞧,未置一词。
孟问槐不得不继续问:“午膳时辰要到了,陛下去哪用膳?”
是长乐宫,还是衍庆宫呢?
孟问槐私心想着,应该是衍庆宫。毕竟,这是贞妃诞下二皇子后,第一次让人来乾坤殿请陛下。
谁知,闻褚两个都没选:“去昭阳宫。”
“啊?”
孟问槐诧异之色溢于言表,见闻褚起身朝外走去,忙弯腰跟上,请示道:“那奴才现在可要去告诉昭嫔一声?也好叫昭嫔准备准备。”
闻褚却道:“不必告知昭嫔,朕直接去。”
他顿一顿,又叮嘱:“让人将御膳送去昭阳宫。”
“是,奴才明白。”
孟问槐打发小太监去御膳房告知陛下的安排后,不由地抬头望了望日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陛下这样,岂不是将昭嫔推到了风口浪尖?
陛下必然知晓这样的举动会给昭嫔带来什么。那,他是想给昭嫔荣宠,还是给她招仇恨呢?
孟问槐想到昭嫔,又摇摇头。
但陛下的荣宠,谁能推拒,谁敢不受?
昭嫔能走的多远,能站的多高,又能在陛下的心里留下多少痕迹,得看她自己的能力和手段,这一点,没有人能够助她。
除非她有本事,能够让陛下乐意,并主动奉上。
“陛下驾到——”
外面传来细而长的声音,惊动了昭阳宫众人。
沈听宜腾地起身,向院子走去,却见闻褚被宫人簇拥着,缓步走来。
一身杏黄色绣着团花龙纹衬着他身姿如青松挺拔,周身气势虽冷淡,眉眼间却含着笑意。
沈听宜当即一愣,忘了行礼。
等回过神,闻褚已经朝她伸出手,温声询问:“昭嫔,可用膳了?”
沈听宜咬唇笑起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妾身今日没什么胃口,还未用膳,陛下怎么来了?”
闻褚笑了下,牵住她的手,领着她往后殿走去,嗓音里带着一丝懒:“正好朕也还未用膳,想过来陪陪你,顺便看看朕的昭嫔可有按时用膳。”
沈听宜当然没信这句话,面上含羞带怯,目光盈盈若春水,“妾身还以为陛下会去贞妃娘娘那儿呢。”
闻褚笑道:“贞妃要照顾二皇子,二皇子又不能见风,朕去了岂不是让贞妃分心?”
话里话外,倒是替贞妃着想。可他难道不知,贞妃便是故意在沈媛熙之后去乾坤殿请他,是在与沈媛熙一较高下?
沈听宜挨着他坐下,弯眸浅笑,“陛下思虑周全,是妾身所不及。”
至于沈媛熙,她就知趣的没提了。
无非是要说沈媛熙处理宫务,不让她增添负担云云。
都是借口罢了。
他不想在沈媛熙和薛琅月中二选一,索性来了她这里躲清净,也算是端平了水。可是,薛琅月会这样想吗?
她当然不会。
衍庆宫
回话的小太监战战兢兢地道:“陛下去了昭阳宫。”
薛琅月的眼神扫在他身上,“昭嫔?”
小太监愈发恭敬,生怕引起她的不悦:“是,奴才方才见到尚食局的人将御膳送去了昭阳宫,打听了两句,说是陛下昨日答应了今日要和昭嫔用膳。”
薛琅月眉目微沉,看着满桌的膳食,只觉得索然无味。
琼枝在一旁赶忙安慰道:“娘娘,陛下既然答应了昭嫔今日去昭阳宫用膳,便无不妥,左右长乐宫也没得了好。”
薛琅月气道:“那么多宫殿,可陛下偏偏去了昭阳宫!这和去长乐宫有什么分别?”
昭嫔与沈媛熙姐妹一心,昭嫔得宠,沈媛熙的地位只会更加稳固。
“自从承平行宫回来,满宫里就属昭嫔得宠最多,说是专宠都不为过!”
“娘娘,慎言啊。”
琼枝忙让小太监退下,放轻声音:“荣妃现在一心扑在了宫务上,庆嫔有孕,余下的人,陛下都不大待见,可不就是让昭嫔拔尖了?却也算不得专宠,否则,昭嫔如今也不会是嫔位了。娘娘如今有了二皇子,陛下迟早要来衍庆宫的。”
她又道:“陛下不来衍庆宫,也没忘了娘娘,您想想,陛下不是还让皇后免了娘娘的请安吗?陛下心里是担心二皇子,更是担心娘娘。”
薛琅月拧着眉,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娘娘,新人已经入宫,昭嫔如此显眼,难道不招人怨恨吗?娘娘,有新人分宠,奴婢以为,不出半个月,昭嫔必定失宠。”
她说得如此笃定,薛琅月听着,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她饮了一口汤,忽然问:“偏殿的那位白贵人如何?”
琼枝犹豫了片刻,道:“白贵人自从请安回来,一直在屋子里没出去,恐怕午膳也没用。”
薛琅月淡淡道:“叫她过来。”
琼枝不解:“娘娘让她过来做什么?”
白贵人昨日进来衍庆宫,主子也只是看了她一眼,早上白贵人来请安,主子甚至都没见。
她知道,主子对于白贵人住进衍庆宫一事格外排斥,然而,这是陛下的旨意,主子再不喜,也只能忍着。
本以为会这样相安无事下去,主子却改了主意?
薛琅月瞥了她一眼,“本宫是衍庆宫主位,白贵人既然已经住进来,本宫少不得要关照关照她。”
琼枝心神一凛,立即道:“是,娘娘,奴婢这就去传白贵人。”
……
用过午膳,闻褚又同沈听宜在榻上休憩了一会。
闻褚是搂着她睡的,沈听宜并无困意,但不敢乱动,只好闭着眼思索日后的规划。
浮云已经在她身边,只要好好护着她,到明年这个时候,真相就能大白天下了。
那时候,庆阳长公主和赵家的名声一落千丈,赵锦书和沈媛熙会如何自处……她真的很期待呢。
又想到了自己如今的处境,实在算不上好。
然而这是闻褚希望她承受的,她自然不能露了怯。
圣宠,可是个好东西。
……
沈听宜醒来时,闻褚已经离开。
她揉了揉惺忪的眉眼,被知月伺候着喝了口蜜水,又见知月笑眯眯地道:“主子,陛下走的时候对奴婢说,今晚还要还要来主子这儿用膳。”
沈听宜手中动作一顿,望向她:“陛下当真这样的说?”
“是啊,主子。”
知月喜滋滋地道:“后妃之中,还是主子最得宠,连着两日,陛下都不召新妃呢。”
沈听宜凝了凝神,倒没有她这样乐观。
诚然,得宠是好事,然而,旁人会眼睁睁地看着她独得圣宠吗?
这消息若是漏出去,只怕明日的请安,又是她大出风头了。
沈听宜伸出两根手指,在桌案上有节奏地敲了几下,忽然将陈言慎唤进来,吩咐道:“将陛下今晚要来我这里用晚膳的消息传出去。”
知月大惊:“主子,您这是做什么?”
沈听宜继续说下去:“务必让满宫皆知。”
陈言慎没有疑问,躬身退下。
知月却急得团团转,“主子,您这样,岂不是给旁人机会?若是陛下在来的路上,被旁人拦住了,可如何是好?”
沈听宜注视着她,却笑:“若是陛下被人拦住了,不是一件好事吗?”
“正好,我想瞧瞧是哪位等不及了。”
“况且,她拦住了陛下,陛下便不会来我这里吗?”
都得看闻褚的心思了:是为了这个人下她的脸面,还是为了她,责罚这个人。
她相信,闻褚不会让她失望。
若是闻褚为了她责罚这个人,那日后,旁人再想对付她,也要好好掂量掂量了。
风一吹,谣言便飞到了皇宫的每个角落。
白贵人从衍庆宫正殿出来时,正好见一位小太监匆匆从外面进来。
她不由地停下了步子。
很快,她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娘娘,奴才打听到一个消息:陛下今日晚上要去昭嫔那儿。”
余下的话,她就没听了。
“主子,陛下竟连着两日……”
白贵人冷冷地盯着她,“陛下如何,不是你能置喙。”
宫女连忙请罪:“是,奴婢失言了。”
她低着头,没有看见白贵人眼中闪过的复杂情绪。
白贵人沉得住气,裴惊澜又在沈媛熙的眼皮子底下,姜瑢却是个忍不住的性子,她一听到这个消息,就兴冲冲地跑向正殿,去寻唐文茵。
“表姐,表姐。”
对于她这个不合规矩的称呼,唐文茵提醒了好几次,然而姜瑢总是听了就忘。她无奈地看着姜瑢,“怎么这么急,可是宫里出什么事了?”
姜瑢在她身边坐下,轻声道:“我听说今晚陛下还要去昭嫔那里。”
唐文茵没放在心上:“昭嫔近来得宠,这算什么事?”
姜瑢气鼓鼓地道:“表姐,可是我都入宫两日了,连陛下一次也没见过。陛下就只传见昭嫔,我到底哪里比不过这个昭嫔了?表姐,你可要帮帮我。”
唐文茵摸了摸她的脸,叹息道:“瑢儿,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我现下正在禁足,连承乾宫的门都出不去,陛下好端端的也不会来承乾宫。你叫我如何帮你?”
第094章 第 94 章
姜瑢转了转眼珠,挽着她的胳膊撒娇道:“表姐,她们都看不起我,我就一定要做第一个侍寝的人,让她们好??好瞧瞧我的本事!”
“今晚??是个天载难逢的好机会。表姐,你就帮帮我吧,你一定能帮我。”
唐文茵皱了皱眉,不大赞同她的话:“瑢儿,你做了第一个侍寝的人又能如何?今晚陛下要去昭嫔那儿,你难道还能让陛下转变心思,来你这里?”
这是不可能的。
昭嫔时下正得宠,姜瑢只是刚入宫的嫔妃,退一步来说,即便昭嫔不得宠,可陛下已经决定今晚去她那里,便不会轻易改了心思。
否则,岂不是乱了规矩。
“瑢儿,这事我帮不了你。”
唐文茵正色道:“你万万不能做出这种事。”
姜瑢撇了撇嘴,松开她的胳膊。
“表姐不想帮我就算了。”
“瑢儿,你可知你这样做,会惹多少麻烦?”
她若成功,便成了荣妃和昭嫔的眼中钉,若不成功,便成了满宫的笑话。
唐文茵想对她细细解释,姜瑢却不耐听下去,转身跑了出去。
她不放心,忙对人吩咐:“长清,你去盯着瑢儿。”
长清皱着眉,不解:“娘娘,姜良人怎么敢这样想?”
这可是明目张胆的截寝啊。
后宫里,从前荣妃和贞妃斗的那样厉害,也从未这样做过。
主要是,陛下不给她们这样做的机会,譬如今日,两人都去请陛下,陛下呢,一个都没去,反倒去了昭嫔那儿。
这样争宠,却让旁人捡了便宜,得不偿失。故而,没有人效仿。
唐文茵忧心忡忡:“瑢儿性子冒失,若在宫里出了事,我如何对得起姑姑?长清,去拦着她点,万不可冲??动之下做了傻事、失了规矩。”
当初唐家内宅不宁,是她的姑姑将她带去了业州亲自抚养教导,没有姑姑,就没有今日的她。
姑姑于她有恩,姜瑢又是姑姑唯一的女儿,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表妹,于情于理,她都要照顾好姜瑢。
长清自幼跟着她,有同她一起长大的情分,也算是看着姜瑢出生、长大的,重重地点点头应下:“是,娘娘,奴婢知晓分寸的,一定会拦着姜良人。”
姜府后院没有多少侍妾、庶子和庶女,姜瑢作为唯一的嫡女,深受家人宠爱,性子便被养得有些纯真、随心,便也不知后宫争斗的可怖程度。
她不知道,一次的不谨慎,就会让她坠入深渊,生死难料;也不知道,她的表姐在宫里的这几年,每日都不敢有丝毫的疏忽大意,胆战心惊地活着。
为了唐家上下一百多口性命,也为了她的父母。
可哪怕她这样小心谨慎,还是被褫夺了封号,禁了足。
万幸的是,帝王并没有因她之事牵连唐家,也没有责怪她的父母。
唐文茵看的开,她不在乎权势,也不在乎位分。
只要好好活着,什么都是不重要的。
她活着,唐家就有一位娘娘,说出去,总归是一份荣光。
……
闻褚从昭阳宫出来,召见了几位大臣商议朝政,时至酉时才结束。
孟问槐送走朝臣们,接过小太监手中的茶水,递给闻褚,“陛下,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闻褚饮了一半,偏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太阳西坠,暮色四合。
他捏了捏鼻骨,驱逐身子的疲乏。
孟问槐立在一旁,不由地问:“陛下可要传膳?”
闻褚瞟他一眼,被他这么一说,也想起了沈听宜,起身道:“去昭阳宫。”
孟问槐乐呵呵地跟上,“是,奴才差点忘记了,陛下答应了昭嫔今晚要去德馨阁用膳。”
他哪里是忘记,不过是委婉地提醒罢了。闻褚心知肚明,却没追究他的意思。
御辇被太监们抬起,缓缓向昭阳宫行去。
乾坤殿到昭阳宫会经过长信宫和衍庆宫。
闻褚撑着下颌,遥遥望到了衍庆宫门前伫立的一名女子。
不用他开口,孟问槐就介绍了起来:“陛下,是衍庆宫的白贵人。”
闻褚对她有些印象,毕竟是白家的姑娘,也是这次淑女中册封的最高者。
白贵人是刚从衍庆宫出来,身上穿戴都极其素雅,眉目间,也没什么情绪,看着是个清冷之人。
她盈盈福身,嗓音空灵:“妾身贵人白氏,给陛下请安。”
孟问槐见闻褚没有让御辇停下的意思,便朝白贵人颔了颔首。
白贵人垂着首,余光里,御辇闪过。
她捏了捏手心,忍住心中的情绪,被宫女扶起身。
她望着走远的御辇,本想折回寝室,忽然看见前方一位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向她,停在了她的面前,对她打了个千儿道:“陛下说今日风大,贵人早日回宫歇息,莫要着凉了。”
白贵人的表情丝毫不变,嘴角却微微上扬,抬手让宫女递过去一张银票,微微颔首:“这是一点心意,劳烦公公替我向陛下谢恩。”
小太监喜不自禁收下了银票,恭恭敬敬地道:“是,贵人放心,奴才一定将贵人的话带给陛下。”
白贵人目送小太监走远,旋即回到了寝室。
“主子,陛下这是看见主子了!”宫女又惊又喜,“说不准,陛下明日便要召主子去乾坤殿。”
白贵人仍是一脸沉静,语气也是淡淡的:“陛下也只是瞧了我一眼罢了。”
然而,那漆黑的瞳孔中,却闪烁着点点光芒,暴露了她真实的情绪。
……
御辇继续往前走,听完小太监的回禀,闻褚什么也没说,静静合上了眼眸。
孟问槐觑着小太监,给了他一胳膊,示意他退下。
“孟总管,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孟问槐瞥向他的袖口,意味不明。
小太监忙将银票拿出来,递给孟问槐,讨好道:“这是白贵人的赏赐,小的孝敬给您。”
孟问槐看了一眼,却没接,只是道:“既然是白贵人给你的赏赐,你收下就是。”
这白贵人不愧是第一皇商白家的嫡女,着实大方,一出手就是二十两。
都抵得上采女一个月的月俸了。
小太监又笑着,小声问:“孟总管,陛下的意思莫不是明日要召见白贵人?”
孟问槐拢了拢宽大的袖子,语气冷漠:“陛下的心思,岂是我能猜到的?”
语毕,他轻声提点一句:“不过我可要提醒你一句,作为御前侍奉的太监,后宫嫔妃的赏赐,不论数额,你都可以收着,可凡事,要以陛下为主,莫要因小失大了。”
最后一句,他格外加重了语气。
小太监也是个机灵的,否则孟问槐也不会向他说这些话。
“孟总管放心,奴才明白。”
犯了帝王忌讳的太监,向来没有好下场。
小太监往后退了两步,忽然看着前方道:“孟总管,那前面仿佛是哪位主子。”
孟问槐眯着眼一瞧:嚯,还真是。
他往前走了几步,来到闻褚的身侧,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闻褚听见:“陛下,姜良人在前面。”
和白贵人不一样,姜良人站在了宫道上的最中间,拦住了御辇前去昭阳宫的路。
“妾身承乾宫良人姜氏给陛下请安。”
姜瑢面带笑意地蹲身请安。
她不信,陛下会对她视若无睹。
御辇如她所愿停了下来,闻褚也掀眼向姜瑢看去。
她着一身珊瑚粉色的齐胸襦裙,乌发未绾,披散在两侧的肩上,露出雪白的脖颈,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
闻褚注视着她,眉眼沉静,一时没有出声。
空气中弥漫着静谧,连风也停止了。
孟问槐屏住呼吸,目露惋惜地看着姜良人。
姜瑢却一无所知,被闻褚看红了脸颊,露出一个笑容。
她刚想说话,长清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跪在了她的身侧,砰砰砰地磕头:“陛下恕罪,姜良人年岁小,方才入宫,不是有意触犯宫规,还请陛下看在唐妃娘娘的面子上宽恕良人吧。”
姜瑢还沉浸在羞赧的情绪中,乍一看到长清,心里便有些不满,在听到她这话以后,更是蹙起眉头,不管不顾地训斥一声:“长清,你在做什么?”
闻褚难得没有耐性,鼻腔里发出低沉的声音:“让唐妃好好教导姜良人宫里的规矩,带下去吧。”
长清忙不迭谢恩:“多谢陛下宽恕,多谢陛下。”
孟问槐招了招手,便有两名宫女来到姜良人面前,毫不客气地将她架起来,往承乾宫走去。
姜瑢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猛然被人钳制住了双臂,不由挣扎起来,喊道:“陛下,妾身不知做错了何事——”
长清被吓得想要捂住她的嘴,可惜她不敢,也来不及阻止,这番话便飘进来帝王的耳中。
她闭了闭眼,听到了帝王一声短促的轻笑。
少顷,帝王不容置疑道:“姜良人御前失仪,即日起禁足一月,唐妃约束不当,罚俸一月。”
长清当即感到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可她只是一个奴婢,此时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能说,唯有叩谢:“多谢陛下。”
姜瑢却被这话刺激到了,倏然顿住动作,眼睛通红地望着御辇中的闻褚。
或许,这个时候她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
御辇重新被太监抬起,渐渐地从她视线里消失。
姜瑢一下子瘫软了身子,倒靠在宫女的手臂上。
长清虽想责怪她连累唐文茵,可是看着她呆愣的模样,终究是于心不忍,叹了一口气,将她扶起来道:“姜良人,娘娘还在承乾宫等着您呢,我们先回去吧。”
她又看向两位御前的宫女,语气颇是恭敬:“劳烦两位姑姑。”
第095章 第 95 章
承乾宫就在昭阳宫的东面,隔的距离并不远。因此,姜瑢一从承乾宫出来,沈听宜就得到了消息。
她料到有人按捺不住,没想到这人会是姜瑢,本以为有唐文茵在,不会让姜瑢出风头的,却没料到唐文茵竟没本事将人管住。
陈言慎赶在闻褚前面回到德馨阁,将姜良人拦住御辇并受罚的事情向沈听宜简单道来,末了,还替唐文茵感到惋惜:“因着姜良人,唐妃娘娘也受牵连,被陛下罚了俸禄。”
沈听宜淡淡笑了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罢了。只是,姜良人刚入宫就被禁足一个月,这可不是好兆头。”
禁了足,就无法侍寝。
一个月后,该侍寝的只怕都轮过了。
那时候,姜良人该如何立足呢?
她抬手抚上鬓间的石榴花簪,朝前院走去。
不过,她并不在意姜良人。姜良人是死是活,都与她无关。
值得她在意的人是姜良人的表姐唐文茵。
昔日的明妃,如今的唐妃。
……
闻褚与沈听宜用完晚膳,理所应当地歇在了德馨阁。
沈听宜忽然轻声问:“陛下,您明日朝政可繁忙?”
后宫不能妄议朝政,因此闻褚眉峰一挑,饶有兴致地问:“怎么了?”
她仰着头看他,嗓音清软:“明日,陛下还让妾身侍膳吗?”
闻褚抚着她的眼角,嗓音柔和:“朝政自然是忙的。”
闻褚知道她说这句话的意思,本不打算再和她继续这个话题,但看着她咬着唇,露出的不安模样,漆黑的眸子里晕染几分笑意,又道:“只是,朕还抽不出一点时间来陪你么?”
沈听宜这才笑起来,眼中弥漫着柔情,“陛下说的是。”
闻褚抱着她,主动提起了白贵人和姜良人。
“朕在来德馨阁的路上,遇到了白贵人和姜良人。”
沈听宜哼一哼,不满道:“她们怕是听说了陛下要来妾身这儿的消息,想要将陛下从妾身这儿抢走吧。”
“抢走?”
闻褚眸色一暗,眼睫微垂,凑近她发烫的脸颊。
沈听宜深吸一口气,手指抵在他的胸膛,躲避他的亲热。
她不肯,他却偏要离她更近,一只手将她的手捉住,一只手握住她的纤腰,倾身而下。
察觉到他的意图,沈听宜颤声一唤:“陛下……”
闻褚凑近她的耳边,触到了她的耳垂,发出一声轻笑:“昭嫔放心,没有人能从你这里抢走朕。”
静夜沉沉,窗外,弯月高悬,叶影婆娑。
如银的月色撒在帷帐上,映出两人的身影。
翌日卯时,闻褚醒来,没惊动沈听宜,由孟问槐穿戴整齐后,走出屋子。
他看到了候在廊下的知月,仔细叮嘱:“不用叫醒你的主子,朕会让人告诉皇后,今日免了昭嫔的请安。待会你主子醒了,立即叫人来乾坤殿告诉朕,朕让人给她送来补汤。”
知月心里一喜,连忙道:“多谢陛下恩典。”
昨夜疲乏,沈听宜一觉醒来,已经到了早膳时辰。
知月听到动静,立即进屋将沈听宜扶起,欢喜之色溢于言表:“主子可醒了,御膳房已经将主子的早膳送来了。”
沈听宜看着外面的日光,蹙了蹙眉,“什么时辰了?”
"快要巳时了。"
知月雀跃地道:“主子放心,陛下吩咐奴婢莫要吵醒您,今日您也不用去凤仪宫请安,主子且安心用膳。”
若无大事,这时候凤仪宫的请安也要结束了。
沈听宜揉了揉眼睛,没再说什么。
如今既是宠妃,便也无需苦着自己。这是闻褚想要的,那便照做就是了。
浮云领着两位宫女进来伺候沈听宜盥洗后,陈言慎忽然悄步来传:“主子,玉照宫的云御女在昭阳宫外面求见。”
“云御女?”
这可是沈听宜的熟人了,她略一抬手,“将她带去正殿吧。”
知月自然也记得云意,当初沈钟砚在北城为官时,云意居住在安平侯府上,因着两个府邸离得近,她倒是时常与沈听宜来往。
“奴婢还以为不是安平侯府上的那位云小姐呢。这都进宫两日了,云御女才想起来给主子请安?主子当初可没少护着她。”
无事不登三宝殿。
沈听宜自然知道云意今日来目的不纯,不过这有何妨,宫里从来只有敌人,只有利益,人与人之间,讲情意也太可笑了。
她心里这样想,面上丝毫不显露。
“好了,知月,到底是我们的一位故人,如今也同我一样是宫中嫔妃,你不可无礼。去将皇后昨日赏的那新茶拿出来沏了,给云御女奉上。”
知月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下,正欲退下,忽然想起帝王早上的吩咐。她私心里想给主子一个惊喜,也顺便在云御女面前彰显帝王对主子的宠爱,便忍着没说出来,到院子里招手叫来一个小太监,附耳细细叮嘱一番。
沈听宜不急不忙了地换了件襦裙、上完妆。
浮云默默地站在她的身旁,见她走向正殿时,才开口询问,语气里充满了关心:“主子不用早膳了吗?”
沈听宜瞧她一眼,温声道:“等我去正殿了,你再问。”
浮云愣了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正殿里,知月已经给云意斟了两次茶。云意不好拒绝,两盏茶下肚,还不见沈听宜的身影,她便时不时往殿外看去。
沈听宜穿着上次闻褚送来的云锦襦裙,白与红两色相配,齐胸处绣着两条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的锦鲤,臂弯搭着一条同色的披帛,轻盈飘逸地走进殿内。
云意看着她,不由自惭形秽,面上的笑意却是温柔:“妾身给昭嫔请安。”
沈听宜伸手将她拉起,亦是轻声细语:“你我好久不曾见了,不必这样生疏。”
“这几年一切可都好?”
沈听宜没有坐上主位,而是挨着她在案几旁坐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略感心疼:“瞧着你,倒比从前清减了许多。”
云意不想她的态度这样和气,一时松了口气,笑意更浓:“妾身一切都好,只是从北城来长安,路程遥远,一路上没休息好罢了。”
沈听宜弯了弯眼眸,“如此,我也放心了。”
云意点点头,捏着帕子擦拭着眼角的泪,感慨道:“原以为能在北城见到沈姐姐,没想到我们竟是在长安相见。”
沈听宜也叹息:“是啊,若非进了宫,我现在已经在北城了。”
云意动作一顿,没想到她会接下这句话。
若没有进宫,她这会已经是安平侯世子夫人了。这可是皇宫,她这样说出来,不怕犯了忌讳吗?
沈听宜却没察觉她刹那间的失神般,继续唏嘘道:“没想到,你也被安平侯府送进了后宫,真是世事无常。”
云意回神,浅浅一笑:“妾身自幼父母双亡,既得了安平侯府的庇佑,便该听从夫人的安排,就算不入宫,今年也是要嫁人的。”
安平侯夫人会将她送入皇宫?沈听宜并不信这句话,以她对侯夫人性子的了解,她做不出这样的事。
“身不由己罢了。”
沈听宜不动声色地道:“你如今在玉照宫,莲淑仪待你可还好?”
云意苦笑:“有什么好不好的,莲淑仪忙着协理后宫,连每日的请安都没让我去。”
“她不磋磨你,你也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这已经是极好的了。”
若是换成了长乐宫,她可没这个福气。
然而这不是云意所想要的,莲淑仪虽然位分高,又协理后宫,可她没有圣宠,没有办法让她见到帝王。
云意眼神微敛,恬静一笑:“能与沈姐姐再相见,我在宫里也不会寂寞了。”
沈听宜轻声:“宫里一向热闹,莲淑仪喜静,玉照宫才清静一些罢了,你若喜欢热闹,下个月安福殿要举办荣妃娘娘的生辰宴,可不就热闹了?”
云意埋下头,声音闷闷:“可我只是御女,也有资格参加吗?”
“先前在毓秀宫学规矩时,尚仪大人说过,位列从五品才能进殿给皇后请安。除非初次侍寝,需要进殿向皇后三拜九叩,余下时候,妾身都只能跪在院子里磕头请安。”
沈听宜静静看她,唇角微不可察勾了勾,柔声安慰:“都能参加的,若不能,我便去求一求荣妃娘娘,一定让你去。请安的规矩如此,等你晋封了贵人,便能进殿坐着了。不过坐着那儿,与旁人说说话,喝喝茶,也是无趣得很。”
她装作没听懂,直接将话口堵死。
“是,沈姐姐说的是。”云意脸上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立即转移话题,“今日请安时,我听闻了一件事,不知沈姐姐可知晓?”
沈听宜故作疑惑:“什么事?”
云意笑意盈盈地道:“昨日陛下来德馨阁时,路上被姜良人拦住了,好在陛下看穿了她的把戏,让她禁足一个月,连带着唐妃也罚了俸。”
沈听宜瞪大了眼睛,“竟有此事?我昨日没听陛下提起呢。”
云意继续道:“沈姐姐不知道,现在满宫都在传呢,私下里,都在嘲笑唐良人胆大包天,心比天高,竟然想着做第一个侍寝之人。”
沈听宜足足怔了好一会儿,才道:“这有什么好争的?再说,她前头还有两位贵人呢,陛下难道会越过她们点她侍寝?”
云意笑道:“是呀,沈姐姐,我也是这样想,谁知道姜良人脑子里怎么想的呢?这下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沈听宜摇摇头,长吁一口气:“为了当第一个侍寝之人,这可不值当。”
她的话音刚落,一位小太监面带喜色,脚步轻快地走进来,躬身禀告:“主子,乾坤殿的今微姑姑来了。”
沈听宜微惊,忙请人进来。
第096章 第 96 章
今微捧着一个红漆雕花的食盒走进来,禀明来意:“昭嫔主子,这是陛下今早特意吩咐尚食局给您准备的补汤,陛下说您身子弱,要好好补一补才是。”
冒着热气、黑乎乎的一碗汤端到沈听宜面前。
光是闻着气味,便让人感到不适。沈听宜接过,拧了拧眉,一时下不去口,不禁置疑道:“这补汤怎么这么苦?”
今微笑着向她解释:“虽说是补汤,里头却添了好几味药材,良药苦口,昭嫔主子,这可是陛下特意让章院使调配的,对您的身子大有益处。”
听今微这样解释,沈听宜略微紧蹙的眉头更紧了几分。
这时,云意往前看了看,柔声道:“今微姑姑有所不知,昭嫔向来怕苦,可否让宫人去准备一些蜜饯来,也好去一去味?”
今微打量了她一眼,颔首道:“云御女放心,陛下考虑周全,已经给昭嫔主子准备了几道蜜饯。”
她将食盒最下方一层打开,取出两小碟裹着糖霜的蜜饯。
“这一道是金桔蜜饯,这一道是荔枝蜜饯。”
沈听宜尝了一口荔枝蜜饯,点点头??:“劳烦姑姑替我向陛下道谢。”
今微欠一欠身,含笑答应:“昭嫔主子放心,奴婢省的。”
长痛不如短痛,沈听宜立即将那温度适中的补汤一饮而尽。
这补汤在口中又苦又涩,连蜜饯也压不住。
今微将食盒收拾好,等她缓了过来,才道:“陛下说,今日处理完政务,便来德馨阁同您用膳。”
沈听宜面色一红,羞涩道:“是,我知晓了。”
知月送今微离开,殿内便只剩下沈听宜、云意、浮云以及云意带来的宫女。
云意羡慕似的开口:“陛下待沈姐姐可真好。”
沈听宜拿起一颗金桔蜜饯递到她的嘴边,“可别打趣我了,陛下送来的蜜饯,你也尝一尝 。”
云意伸手接过,放入了口中,含糊不清道:“看到沈姐姐深得陛下宠爱,我也为沈姐姐感到高兴。”
沈听宜听了,却没接话。她抬眸,给浮云递了个眼色。
浮云会意,神色担忧地开始劝:“主子,您早膳还未用呢,先别吃这些蜜饯了,对您的身子不好。乔医女说了,早膳是一定要用的。”
沈听宜不耐烦地摆摆手:“方才喝了补汤,这会儿实在没胃口用早膳。”
浮云满心焦急,无奈地看向云意,求助:“云御女,您帮着奴婢劝一劝主子,多少用一些早膳,否则叫陛下知晓了,要怪罪奴婢的。”
云意目光一闪,笑着道:“沈姐姐不用早膳怎么行,今日倒是我唐突,打扰了姐姐,姐姐快去用膳吧,我也该回宫了。”
沈听宜极为苦恼地蹙了下眉头,冲她一笑:“罢了,那我先用膳了,云意,你若有空,随时来德馨阁找我。”
“沈姐姐好意,妹妹恭敬不如从命。”
沈听宜盯着她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眼前的背影,微微舒展了眉头,收敛了神情。
浮云大着胆子询问:“主子,云御女过来找您到底所为何事啊?奴婢怎么没看明白?”
沈听宜重新坐下,淡淡道:“试探一下我,顺便看看能不能让我在陛下举荐她。”
浮云张大嘴巴,“啊”了一声:“这如何使得?主子,云御女这样不怀好意,您可千万别在陛下面前提起她。”
沈听宜看着她单纯的样子,不禁笑起来:“浮云,你以为我不提,陛下便不知道吗?”
“陛下如何知道?”
“御前的今微不是来了吗,她会告诉陛下的。”
浮云顿时不高兴了:“那云御女岂不是要借着主子的名头入了陛下的眼?”
沈听宜摇摇头,肯定地道:“不会。”
“她可以得宠,但绝不能是因为我。”
云意是安平侯府举荐而来的,她又曾与安平侯世子定过亲,于情于理,都该避嫌。
闻褚若是宠幸云意,什么理由都可以,但绝不能是因她举荐。否则,这成了什么?
云意这个算盘,注定是会落空。
然而到了晚上,闻褚却因着忙于朝政之事,食了言,没有来陪沈听宜用膳。
七日时间转瞬即逝,闻褚统共也就来了两回后宫,且两回都是德馨阁。
新妃入宫十天,竟一次也不曾见圣颜,实在匪夷所思。
皇后也趁着这个机会下令,让嫔妃们每五日去凤仪宫请安一次。
沈听宜无视那些羡慕、嫉妒和怨恨的视线,淡然自若地回到德馨阁。
知月深呼一口气,紧绷着的身子才敢慢慢松懈下来,“主子,奴婢瞧着那些人的目光,都恨不得吃了您呢。”
沈听宜扬了扬眉,“是陛下忙于朝政,不召人侍寝,难道是我拦着不让陛下召见她们吗?”
怨恨她有什么用?有这个时间,不若好好想一想,怎么去吸引帝王的目光。
知月虽然抱怨,心里却是有几分欣喜的。
这样的圣宠,可不让人嫉妒吗?这几日,德馨阁的奴才,处处受人巴结呢。不知道多少人明里暗里的,都在打探主子的喜好。就是御膳房,也不需要汝絮去取膳食了,三餐都会有宫人准时准点的送来,主子想吃什么,都能吃到。
想到这里,那三分的欣喜,也变成了一分。
从前在沈府,在得知主子要被送进皇宫时,她还想着,主子若是得了圣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总比沈府好得多。如今这念想倒是实现了,可她心里却莫名的难受。
沈听宜见她苦着脸,上手捏了捏,关心道:“怎么了这是,好端端的不开心了?”
知月收回思绪,并没有袒露心意,而是道:“主子,奴婢刚刚想起来,繁霜姑姑早上和奴婢说,今日是胡婕妤的生辰,要奴婢问主子可要送什么贺礼过去?”
沈听宜惊讶不已:“今日是胡婕妤的生辰?我怎么没听她提起?”
知月摇摇头:“奴婢也不知,繁霜姑姑说,去年胡婕妤生辰,陛下还让司珍司送去了不少首饰。”
只是今年,却没有人提起,恐怕也没多少人记得。
九月二十七是胡婕妤的生辰,明明她的生辰在沈媛熙之前,陛下偏偏遗忘了她,早早地下令给沈媛熙大办。若她是胡婕妤,不知道该有多么落寞。
“去库房里准备一些——”沈听宜顿了顿,忽然发现,她到现在竟还不知胡婕妤喜欢什么。
她起身道:“罢了,还是我亲自去挑吧。”
知月陪同她来到库房里,左挑右选。
从刚入宫收到的贺礼,再到后面帝王陆陆续续的赏赐,这间屋子,已经堆了许多首饰、香炉、瓷器、笔墨纸砚……
知月一一介绍了几样,沈听宜都不感兴趣。
“这青柚葵瓣式洗,是陛下先前赏的,主子还未用过。”
听到这里,沈听宜才点点头:“正好胡婕妤可以用上。”
她拿起这个笔洗,却见知月抱起一个铜鎏镂雕梅花手炉,道:“这手炉,也是陛下的赏给主子冬日用的。”
沈听宜满意地道:“十一月天就该冷了,这个也一并送给胡婕妤吧。”
知月有些犹豫:“可主子怕冷,若是抱着这个手炉,冬日去请安时也不那么冷了。主子何必送给胡婕妤,难道她一个婕妤,连个手炉都没有吗?”
沈听宜点了点她的额头,“她有的东西,我就不能送了?知月,送什么不重要,都是的是心意。”
“按你这样说,这宫里的东西甚至这天下都是陛下的,那万寿节,后妃和朝臣们何必给陛下送贺礼呢?”
知月道:“奴婢只是觉得,胡婕妤对主子又不是真心相待,主子何必这般费心思?”
沈听宜注视着她,眼里藏着笑,“知月,宫里哪来的真心?只是我与胡婕妤这些日子几乎是日日相见,明面上,又与她无怨无仇,她生辰,难道我不该上心,给她一个表示吗?”
后妃之间,这样平和的来往已经难得。
只要胡婕妤不对她产生威胁,不出手伤害她,她便能一直与胡婕妤保持这样的关系。
然而不管是从前,还是这段时间的相处,她都没有看懂胡婕妤。
胡婕妤既不贪恋权势,也不在意自己的地位与帝王的宠爱。仿佛不论什么人 、什么事,都无法进入她的眼中。
就像是,她不在意这个世间的一切,也不留恋这个世间。
沈听宜摇摇头,暂时将这个想法抛在脑后。
“知月,你亲自跑一趟长春宫,将这个贺礼送到胡婕妤手上。”
“是,奴婢遵命。”
……
长春宫
胡婕妤收到沈听宜的贺礼,脸上顿时露出笑意:“难得昭嫔还记得我的生辰。”
知月立即笑道:“这两件贺礼都是主子亲自挑选的,不知婕妤娘娘可还喜欢?”
胡婕妤眉梢微微一挑,粲然一笑:“昭嫔选的东西都是极好的,恰好我都能用上,你回去告诉昭嫔,我很喜欢。”
知月见她露出这样明媚的笑,情不自禁道:“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婕妤娘娘笑得这样高兴,婕妤娘娘高兴,我家主子知道了,心里定也高兴。”
胡婕妤笑意更浓,转脸望向身侧的话宫女,吩咐道:“将本宫的柿子饼装进食盒里,给知月拿来。”
她又对知月道:“这些柿子饼是昨日本宫和莲淑仪一起亲手做的,你带回去给昭嫔尝一尝,本宫也给你准备一份。”
知月连忙道谢。
在回昭阳宫的路上,知月路过了尚服局。
她没打算进去,可是却有人眼尖地看到了她,将她叫住,热情道:“知月姑娘来了,可是昭嫔有什么吩咐?”
知月也换上一副笑脸,看向那位司衣,“昭嫔主子没有什么吩咐,我只是过来随意看看罢了。”
司衣仍是笑道:“可巧了,今日刚进来了一些锦缎,只是我有些忙,还没来得及给昭嫔送去,知月姑娘既然来了,便先挑一挑吧。”
她领着知月走到屋子里。
知月见屋内的众人来来往往,神色匆忙,不禁疑惑:“今日与往常有什么不同,竟让司衣大人这么忙?连来昭阳宫送锦缎的时间都没有了。”
司衣看着她,环视四周后,微微垂首,压低了声音:“陛下吩咐,让尚服局制一件妃位礼服。”
知月大吃一惊:“妃位礼服?”
忙问:“可是要给哪位主子晋位吗?”
司衣摇摇头,说出自己的猜想:“我也不知,只是如今后宫中最可能晋妃位的,不就是莲淑仪吗?”
知月点点头,的确如此。
妃位之下,莲淑仪位分最高,现在她又有协理后宫之权,再没有人比她更适合了。
第097章 第 97 章
知月火急火燎地回到德馨阁,将事情告知沈听宜:“主子,陛下竟要给莲淑仪封妃。”
沈听宜有些惊讶:“司衣与你说的?”
知月重重地点点头。
汝絮已经养好了伤,侍奉在沈听宜身旁,听罢,也面露忧色:“陛下先前不是说,无功无妊,不予晋封吗?莲淑仪怎么……”
沈听宜静一静心神,慢条斯理地道:“事情还未确定呢,何必这样着急?汝絮,你先去将这件事告诉荣妃娘娘罢,看看荣妃娘娘如何说。”
“是,奴婢这就去。”
看着汝絮着急忙慌的样子,沈听宜忍不住一笑,“妃位有四个位置,现下正好缺一个,若莲淑仪补上,可不就齐全了。”
知月也冷静了下来:“主子觉得这是好事吗?”
“如何不算好事?”
若是莲淑仪与沈媛熙同为妃位,沈媛熙还有心思顾得上她吗?莲淑仪拉拢她别有目的,但又如何?她一点都不会吃了亏。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她只需静静等着,看谁先出手,再伺机而动。
沈听宜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沈媛熙因着闻褚对她的宠爱又有些忌惮她了,她若要保全自己,必须转移沈媛熙对她的注意力。
莲淑仪这件事来的正好。只是还不够,她必须再找人来分散沈媛熙的注意。
……
转眼到了五日一次的请安,沈听宜早早地来到了凤仪宫。
殿内言笑晏晏,十分热闹。
许贵嫔看向莲淑仪,开口就是恭喜:“妾身听闻尚服局已经在赶制妃位的礼服了,想必是给淑仪娘娘的吧?”
这两日,宫里都在传莲淑仪要晋妃的消息,然而陛下并未来到后宫,她们只能暗暗猜测。
虽是猜测,却都笃定莲淑仪要晋为莲妃——总不好越过莲淑仪,晋升两位婕妤的位分,余下的更不可能越好几级晋封。
这次的消息传的异常迅猛,比先前承平行宫那次帝王宠爱莲淑仪云云的谣言还要猛烈,背后仿佛是有人故意推波助澜。
然而“三分真,七分假”的谣言都让人难以分辨,更别提这次的消息说的有鼻子有眼,再加上尚服局的女史的言论,诸多的原因,导致现在所有人都深信不疑,就连莲淑仪本人也从先前的怀疑,到了现在的相信。
莲淑仪笑了笑:“圣旨未下,许贵嫔可别胡乱说。”
恪容华接过话茬:“毕竟是妃位的礼服,除了淑仪娘娘,还能是谁呢?”
自从莲淑仪协理后宫,从前与她关系平平的嫔妃都转变了态度,许贵嫔如此、恪容华如此,低位的更不必再提。
胡婕妤笑呵呵道:“等殿下出来,问一问不就知晓了,贵嫔和容华何必急于一时?”
今日请安,除了薛琅月、被禁足的唐妃、庆嫔和姜良人外,各宫嫔妃都到齐了。
沈听宜左手边坐着许贵嫔,右手边坐着白贵人。
见沈听宜一言不发,许贵嫔便侧过头来,找她说话:“昭嫔,你觉得是不是莲淑仪?”
沈听宜软语道:“该是莲淑仪的,旁人抢不走,不该是莲淑仪的,也总会有人得到。何必猜来猜去这么麻烦?”
许贵嫔观察她的神色,见她一点没有好奇的意思,不禁有些失望:“昭嫔,你也太沉得住气了,不像我,自从听到这个消息后,就一直想来问问殿下。”
沈听宜轻轻抿了个笑,不好意思地道:“从前日日抄写经书,性子便温吞了,也算不得什么好事。我倒是羡慕贵嫔您这样的性子。”
白贵人掀眼看过来,淡淡开口:“抄写经书确实可以戒骄戒躁,没想到昭嫔这个年纪会喜欢抄经。”
“抄写经书怎么还分年纪大小呢?”沈听宜转脸看向她,“白贵人以为我这个年纪该喜欢什么?”
白贵人眉目清冷,看着沈听宜的时候也是没有情绪波动。
气质高雅,似空谷幽兰,遗世独立,卓尔不群。
“君子不徒语,妾身方才说错了话,让昭嫔误会了。其实昭嫔喜欢什么,不该妾身置喙。”
她微微颔首,动作优雅流畅。
宫中嫔妃活泼有之、怯懦有之、高傲有之、端庄有之,向她这样冷淡的性子却没有,故而沈听宜仔细端详了她一番,才道:“我瞧着白贵人一身书香之气,不知白贵人平常喜欢什么?”
白贵人眼中极快的闪过一道难以言说的情绪,沈听宜并没有分辨出来是哪一种,只是她明显感受到白贵人在听完她这个问题以后,态度更加冷淡、疏离了。
“妾身出自江都白家,并非书香门第,喜欢的东西自然也不如昭嫔雅致。”
却不仔细说。
沈听宜也没打算继续追问,恰好,郑初韫也从屏风后走出来,坐到了凤椅上。
“妾身给皇后殿下请安,愿殿下凤体安康。”
“诸位不必多礼,都坐下吧。”
郑初韫发话以后,众人重新落座。
许贵嫔迫不及待地问道:“殿下,妾身听闻尚服局最近在赶制妃位的礼服,不知是给哪位娘娘的?”
郑初韫讶然:“什么妃位礼服?本宫怎么不知?”
也不知她是真不知还是装作不知。
许贵嫔迅速将事情解释了一番,郑初韫才恍然大悟般,微微一笑:“原来是这样。不过,陛下并未与本宫提起此事,本宫也不知陛下是属意哪位妹妹。等陛下来后宫,本宫替你们问问。”
许贵嫔顿时泄了气:“是,多谢殿下。”
见皇后都不知晓,沈媛熙用帕子虚虚掩住鼻子,泠泠笑道:“要想知道还不简单,让昭嫔去问陛下不就成了?”
许贵嫔也笑:“是啊,如今,也只有昭嫔能见到陛下了。”
沈听宜立即惶恐道:“妾身不敢。”
她知道许贵嫔是在打趣她,并没有恶意。但听在旁人耳中,便觉得这是在抱怨。
恪容华莞尔:“昭嫔,你这有什么不敢的?问问陛下罢了,陛下还能责怪你吗?”
“妾身……”沈听宜一脸无措地看向莲淑仪。
莲淑仪察觉她的目光,冲她一笑:“无妨的昭嫔,无需你去问陛下,这件事陛下迟早会告诉我们的。”
沈听宜微微松了口气,牵唇柔柔一笑:“是,并非妾身不愿问陛下,只是妾身以为,这样的惊喜,该让陛下亲自告知娘娘才是。”
莲淑仪脸上的笑容愈发亲切。
沈媛熙却觉得这个笑容刺眼至极,她攥紧了手指。留长的指甲在手心里留下一道道弯弯的痕迹,她却犹尤不觉。
请安过后,莲淑仪照例请她去玉照宫,沈媛熙却一如反常,叫住了沈听宜:“听宜。”
夹在两人中间,沈听宜显得有些慌乱。
沈媛熙眯了眯眼,声音冒着寒气:“怎么,本宫已经使唤不动你了吗?”
沈听宜略带歉意地看向莲淑仪,莲淑仪点点头,温柔道:“那昭嫔明日再来吧。”
沈听宜福了福身,朝沈媛熙的步辇走去。
“娘娘。”
沈媛熙没理会她,让人将步辇抬起往前走。
沈听宜无奈,只得紧紧跟上。
莲淑仪站在后面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直到仪仗消失在眼前,她才上了自己的步辇。
菘蓝笑道:“娘娘,奴婢瞧着荣妃仿佛与昭嫔因为娘娘您生了嫌隙呢。”
莲淑仪嘴角露出几分笑意,“胡婕妤说的不错,从前是我想岔了,依照荣妃高傲的性子,根本不会将我放在眼里,可现在不一样了,菘蓝,你瞧见了吗?她竟然因为昭嫔与我交好,动了怒呢。”
菘蓝一时有些犹豫:“只是,昭嫔在娘娘和荣妃之间,还是选择了荣妃。”
“那又如何?”
莲淑仪胸有成算:“你以为昭嫔心中不怨恨荣妃吗?若非进宫给荣妃侍疾,昭嫔这会儿该是世子夫人,安平侯府的正经主子。只是现在她还不敢流露出恨意,也不敢反抗荣妃。”
“时日久了,昭嫔必定与荣妃离心。”
菘蓝若有所思地道:“昭嫔虽有圣宠,位分却不算高,若是能当上一宫主位,那才有底气吧?”
“可一门不出两位娘娘,荣妃只要活着,昭嫔便不可能成为一宫主位。”
莲淑仪轻轻一笑:“宫规里何曾有这句话?只是昭嫔资历尚浅,确实不足以胜任一宫主位。若是再过两年,她圣宠依旧,婕妤之位怕是收入囊中了。”
菘蓝不由问:“娘娘想要助昭嫔一臂之力?”
“我可没那个本事。”莲淑仪笑意更深,“我只是不想看到荣妃那样得意罢了。”
她自认为和沈媛熙无冤无仇,可沈媛熙却自视高人一等,打心里看不起她,嘲讽她没有宠爱便罢了,在太子府时就带着旁人孤立她。
她一直忍着,不想与她争辩是非。没想到她越是忍让,沈媛熙越是得寸进尺,当她真是怕了她吗?
“上次喝醉了酒,昭嫔说在承平行宫时关于本宫的谣言也是荣妃让人传的。”
菘蓝点头:“是,荣妃大抵是想让陛下厌恶娘娘吧。”
莲淑仪淡淡道:“可惜她的算盘落了空,陛下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如今我又协理后宫,若是再封妃……”
她止住了话口,话锋一转:“明妃、不,是唐妃,不也是因为风头太盛,栽在了她的手里吗?”
菘蓝也忧心起来:“娘娘可要小心一些,谁知荣妃这次会想什么法子陷害您呢?”
她仰了仰头,嗤地一笑:“我可不是唐妃。”
唐文茵未曾接触过宫务,从前也没学过掌家,可她不同,在贺家,母亲一直教导她如何执掌中馈,若非先帝赐婚,她该是当家主母的。而在宫里当娘娘的,也该是她的姐姐。
想到姐姐,她的眼神不由地黯淡下来。
若不是她,姐姐就不会死。
第098章 第 98 章
莲淑仪情绪变得低落。
“姐姐的忌日就要到了,也不知婶婶近来身子可好些。”
菘蓝缄默了一瞬,安慰道:“娘娘,上次大夫人不是和您说了吗,三夫人现在已经好多了,娘娘若是担心,不妨寄一封家书回去。”
“不合规矩,算了吧。”莲淑仪摇摇头,“等今年宫宴到了,我再问问母亲吧。”
若是妃位,她便可以传见自己的家人了。
头一次,她这样想往上再升一级。
……
长乐宫
沈听宜安安静静地跪在地上。
“本宫怎么不知,你与莲淑仪关系这样好了?”
沈媛熙坐在榻上,语气有些漫不经心:“莲淑仪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要帮着她与本宫作对。”
“娘娘明鉴。”沈听宜缩了缩身子,声音发颤,“妾身与莲淑仪只是喝喝茶,聊聊天罢了。妾身万万没有向着莲淑仪的意思。”
沈媛熙却不信:“你当本宫好糊弄是吗?”
“娘娘,妾身不敢欺瞒您。”沈听宜咬唇,语气犹豫,“其实莲淑仪并无针对娘娘的意思,她与我来往,也是想与娘娘冰释前嫌,并无其他意思,还望娘娘……”
沈媛熙猛地一拍桌子,震得人心慌,“沈听宜!”
她怒道:“你可还记得自己是姓沈?”
沈听宜瑟缩了一下,眼神闪躲,局促不安道:“妾身自然记得。”
“只是妾身以为,娘娘您与莲淑仪并无仇怨,若是您与莲淑仪联手——”
眼见沈媛熙脸色一沉,绯袖忙道:“昭嫔,容奴婢说一句话。”
“莲淑仪一无子嗣,二无圣宠,娘娘与她联手,能得到什么好处呢?昭嫔,你莫要受了莲淑仪的蛊惑,听信了她的话,伤了娘娘的心啊。”
沈听宜愣愣地看着沈媛熙,眼中慢慢蓄满了泪水,浸湿了睫毛。
绯袖见她听了进去,继续说:“昭嫔,奴婢也不想瞒着您了,您可知从前莲淑仪为何不受陛下宠爱?”
沈听宜摇摇头,疑惑地看着她。
绯袖的声音如细雨一般慢慢砸在人的身上,轻轻柔柔,却带着凉凉的温度。
“清治十九年,先帝指婚贺家女为肃王妃,然而肃王以死拒婚,不惜被先帝贬斥也不迎娶贺家女。”
“为了安抚贺家,先帝让当时还是豫王的陛下亲自去了一趟江都,并由贺家亲自接待。”
“本以为此事到此为止,可清治二十年,陛下甫被册立太子,先帝便下旨册封贺家女为太子良娣。”
原来这就是真相。
沈听宜垂着头,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先帝重用贺擎松大人,莲淑仪是贺大人唯一的嫡女,先帝强行赐婚,陛下身为太子,怎好向肃王那样抗旨呢?故而莲淑仪一入太子府便从未受宠,陛下登基,也只是按照规矩将她封了淑仪。”
看重贺擎松,便要将她的女儿嫁入皇家做妾吗?从肃王妃到太子良娣,可曾问过莲淑仪的意愿呢?从头至尾,都是先帝在操纵着一切。
绯袖谆谆道:“昭嫔,这件事并无多少人知晓,娘娘也是从庆阳长公主那儿听说的,奴婢今日告诉您,也是让您心里有个数。陛下不会宠爱莲淑仪,给她尊荣、给她地位,都是看在先帝和贺大人的面子上,即便莲淑仪成为莲妃,这辈子,也止步于此了。”
“娘娘从未将莲淑仪放在眼中,也是知晓陛下待她的心意,那些说陛下宠爱她的谣言,都实在可笑至极。”绯袖笑着摇一摇头,“莲淑仪以为娘娘不待见她是为了什么?不过是与陛下同心。知道陛下有所顾忌,娘娘也不愿意让陛下为难,对于莲淑仪,娘娘已经仁尽义至了。昭嫔,您不妨想一想,莲淑仪是何时与您有所来往的?”
沈听宜消化着这些话,好一会儿,才呐呐道:“是九月初,新妃们还未入宫那会儿,莲淑仪过来请我去玉照宫喝茶,我去的时候胡婕妤也在。”
她搅动着手指,内心隐隐有些不安:“莲淑仪向我赔罪,说要与我冰释前嫌,胡婕妤也说,从前都是误会,让我不要计较。我、我便……”
绯袖短叹一声,气愤道:“昭嫔,您糊涂啊!莲淑仪因着娘娘,处处针对您,这算是什么误会?她记恨娘娘得宠,又见您得宠,这时候向您赔罪,难道是出于真心吗?”
沈听宜迟疑地摇摇头,看上去迷茫极了:“莲淑仪是、是故意的?”
沈媛熙倏然冷笑:“她不过是怕新人入宫后,再无得宠的机会,拉拢着你,也好挑拨本宫与你的关系罢了。”
泪珠悬挂在她的长睫上,欲坠未坠,沈听宜脸色蓦地一白,露出楚楚可怜的模样,“那,妾身岂不是上了她的当了?”
绯袖在沈媛熙的示意下将她扶起来,“昭嫔,您仔细想想,娘娘总不会平白无故拦着您与旁人交好。”
沈听宜挨着交杌坐下,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之中。
沈媛熙瞟了眼绯袖,身子往后靠了靠,执起茶盏撇着上面漂浮的茶沫,热气争先恐后地冒出来,氤氲了她的面容。沈听宜低着眼眸,并未瞧见她眼中那抹戾气。
沈听宜身后的汝絮拿出帕子递给她,等她拭去眼角的泪,绯袖缓声道:“昭嫔,娘娘这几日忙于宫务,昨夜里更是一夜未眠。”
沈听宜红着眼圈,“都是妾身不好,让娘娘担忧了。”
沈媛熙没说话。
绯袖又道:“娘娘累了,该歇息了,昭嫔先回宫吧。”
沈听宜默默地看向沈媛熙,面上难掩惊慌,动了动嘴唇,到底起了身,拜道:“宫中之人,唯有娘娘待妾身真心,妾身以后都听娘娘的,娘娘放心,妾身不会再与莲淑仪走动了。”
沈媛熙状似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开了口:“本宫不拦着你与莲淑仪继续走动,你也不必因为绯袖今日说的这些话对本宫心怀愧疚,你与本宫都是沈家的女儿,本宫作为你的长姐,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人心难测,本宫也是怕你真心交付之人,亲手捅你一刀。”
她凝视着着沈听宜,唇角微微弯起:“你且与莲淑仪与从前一般,时日久了,还怕抓不住她的马脚吗?”
沈听宜听得瞳孔微缩。
沈媛熙笑得温婉,语气也格外柔和:“听宜,听得再多都不如你自己亲身经历和亲眼所见。”
沈听宜呼吸猛地一滞,不由自主地动了动手指,呆呆地看着她。
半晌,她垂下眼帘,低声应了:“是,娘娘的意思,妾身明白了。”
从长乐宫走出来,汝絮便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劝道:“主子,荣妃娘娘说的也有道理。莲淑仪到底是否真心待您,您试一试就能知道。”
“若是莲淑仪并非真心,主子再与她断了来往也不迟。”
沈听宜握着她的手腕,手心微微湿润,仿佛出了汗,可最近都是阴沉的天,温度也已经转凉。汝絮心里一惊,搭在她的手背上,为她取暖。
“主子……”
沈听宜侧目瞧着她,软声道:“我知道的,汝絮,我会按照娘娘的意思来。”
从莲淑仪邀请她喝茶的那一天开始,时至现在的发展,这些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不过,莲淑仪的经历却是意料之外的收获。
但闻褚仅仅因为她是先帝赐婚,才不宠爱莲淑仪吗?
不尽然吧。
……
绯袖替沈媛熙按了按肩膀,有些担忧:“??娘娘,莲淑仪若不对昭嫔出手,今日这些话,岂不是白白告诉了昭嫔?”
沈媛熙拨着手中的茶盖,淡声道:“莲淑仪不出手,那本宫便替她出手。”
绯袖垂下眼,轻声劝道:“娘娘,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眼下最重要的该是弄清楚尚服局那妃位的礼服是怎么回事,莲淑仪总不能好端端地和娘娘平起平坐。”
沈媛熙听闻此事便是心烦意燥,“啪”地一声,将茶盖搁在案几上,冷冷道:“凭她也配和本宫平起平坐!”
她讥诮道:“妃位的礼服,难道只是给晋封为妃的人穿的吗?本宫当初为妃,册封礼上那件吉服可还在库房里?过几日是本宫的生辰,既在安福殿举办宴会,本宫就该穿得正式一些。绯袖,你亲自去一趟乾坤殿,就说本宫的吉服时日放久了,有些地方需要缝补,还需要清洗,恐怕要耽误一些日子。问一问陛下,可否将尚服局新制的给本宫用一用?”
绯袖听得迟疑:“娘娘,陛下若是不允……”
沈媛熙下颌微抬,“既然尚服局制了新的,为何不能给本宫用一用?”
“本宫相信,陛下会允的。”
沈媛熙的目光中隐含着不屑,笃定道:“这一件小事,陛下还会驳了本宫吗?”
乾坤殿
孟问槐将沈媛熙让绯袖传的话一字不漏地告知闻褚,顺便多说了一句缘由:“陛下,后宫里的主子们现在都在猜测陛下要给莲淑仪晋位。”
闻褚放下朱笔,忽然问了句:“怎么忽然传这种谣言?”
孟问槐笑着道:“陛下先前吩咐尚服局赶制妃位的礼服,消息被传到了各位娘娘耳中。”
闻褚稍稍迟疑,才回忆起来这件事,不由按了按眉心,随口道:“既然荣妃想要,等尚服局制好了,给她送过去吧。”
孟问槐听得微怔,躬身道:“是,奴才这就让人告诉荣妃娘娘。”
他看得清楚,原本陛下也没打算给莲淑仪晋位,只是他也不知陛下为何忽然吩咐尚服局赶制妃位的礼服。
总不能是为了留着,以后给人的吧?
但如今被荣妃这一搅和,只怕会让人误会是荣妃阻止了莲淑仪的晋位。
第099章 第 99 章
各宫嫔妃听说长乐宫的掌事宫女去了一趟乾坤殿,结果并未得到召见,便以为荣妃去请陛下不成,私下都不慎唏嘘:连荣妃都铩羽而归,看来她们也没希望了。只是不知陛下下一次来后宫,是不是还去德馨阁。
猜来猜去,没想到最后,帝王甚至都没进后宫。
嫔妃们的日子逐渐变得平淡起来,转眼间,新妃们入宫二十天了。
十月初八,安福殿设宴为荣妃庆生。
这一天,各宫嫔妃们齐聚凤仪宫请安,生产后的贞妃也初次露了面。
“妾身给贞妃娘娘请安。”
薛琅月一袭妃色的宫装,穿戴雅致,眉眼间尽显温柔。
“不必多礼。多日不见,诸位一切可好?”
胡婕妤笑着接过话茬:“妾等自然是一切都好,不知贞妃娘娘和二皇子如何?”
薛琅月点点头,脸上的笑真实了许多,“太医说二皇子精心养了这么久,身子已经康健,本宫现在心里也无忧了。”
“听闻胡婕妤现在协理后宫,倒是辛苦,本宫那儿有一支陛下赏的野山参,还未用过,明日便叫人送去你的长春宫。”
胡婕妤忙起身谢恩:“多谢贞妃娘娘。”
薛琅月眼眸一转,似是疑惑:“唐妃今日怎么没来?”
话是许贵嫔接的:“娘娘有所不知,唐妃和姜良人都还在承乾宫禁足,今日无法参宴。”
薛琅月没有询问缘由,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目光又看向了庆嫔,语气关切:“庆嫔最近可好?”
庆嫔被禁足了半个月,因此今儿穿得很鲜艳,约莫是想让陛下看到她,但是脸色却不怎么好看,即使抹了粉,也能看出眼底的青黑。
她捏着绢帕,慢慢起身道:“回娘娘,妾身近来什么都吃不下,时不时犯恶心。”
贞妃不由地掩嘴一笑:“这样闹腾,肚子里怀的怕是一位小皇子了。本宫当初怀二皇子时,也像庆嫔这般。”
庆嫔笑了笑:“妾身借娘娘吉言。”
听到了这里,沈媛熙也瞥了眼庆嫔的肚??子,淡淡开口:“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总是先要平安生下来,健健康康的才好。”
这话的意思实在明显,贞妃神色微敛,庆嫔也勉强一笑:“是,请荣妃娘娘放心,有殿下的庇佑,妾身一定为陛下生下一个健康的皇嗣。”
郑初韫点点头,安抚道:“有本宫在,必定让皇嗣健康平安。”
“是啊,有皇后在,皇嗣定会足月生产。”沈媛熙脸色依旧是带着喜色的,甚至难得的恭维了一句郑初韫。不知因为今日是她的生辰,还是有别的原因,连对着薛琅月和莲淑仪,她也是面露笑意,语气温和。
众人着实被她这个态度惊到了:荣妃这是怎么了?
众人彼此寒暄了一会儿,却见汪勤走过来禀告:“殿下,尚服局的人来了。”
郑初韫示意请人进来。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尚服局来了三位女官,为首的竟是尚服局的尚服。
“微臣参见皇后殿下、各位娘娘、主子,尚服局已经将妃位的礼服制好了。”
郑初韫抬一抬手,笑问:“陛下可有吩咐要送到哪个宫里去?”
尚服也不拐弯抹角,俯身直言:“回殿下,陛下吩咐,让微臣送去长乐宫给荣妃娘娘。”
“荣妃?”
是荣妃,而非莲淑仪。
众人神色莫辨,纷纷看向莲淑仪,莲淑仪的表情此时显得尤其不自然。
唯有沈媛熙,抚了抚鬓上的金步摇,不慌不忙地道:“那礼服原来是陛下给本宫的呀,怎么本宫最近却听说是给莲淑仪准备的呢?”
莲淑仪盯着沈媛熙看了一会,蓦然想起什么,恍然大悟:“若我没记错,前几日荣妃的贴身宫女去了一次乾坤殿。”
沈媛熙却没搭理她,让绯袖收下了尚服递来的礼服,仔细端详片刻,满意道:“劳烦尚服跑一趟,这礼服本宫很喜欢,传本宫的话,尚服局上下赏一月银钱。”
尚服受宠若惊:“荣妃娘娘喜欢就好,微臣替尚服局众人多谢娘娘赏赐。”
这样旁若无人的态度,连郑初韫看着也收敛了笑容。
尚服局的人一走,沈媛熙也站了起来,福了福身:“妾身要回去准备试一试这衣裳合不合身,免得耽误了今日的宴会,就先告退了。”
也不等郑初韫点头,就带着宫女走出了凤仪宫。
见识到了荣妃真正的作风,新妃们都吸了一口凉气,却见皇后神色如常:“陛下今日也会去安福殿,时辰不早了,诸位都回宫准备准备吧。”
沈听宜被许贵嫔和恪容华叫住同行。
景阳宫在皇宫的西面,与昭阳宫和翠微宫方向相反,故而三人走向了不远处的太液池。
天空澄碧,纤云不染,风中还裹挟着清淡的桂花香。
昨日夜里下了一场小雨,这会儿青石砖铺就的小径上飘落了一层花瓣,瞧着不禁欣然。
许贵嫔一脚踩在上面,不急不缓地问:“昭嫔,这件事你怎么看?”
沈听宜避开那些花瓣,眉目带笑,“如贵嫔心中所想。”
许贵嫔看她一眼,惊疑不定:“荣妃娘娘这样,只能一时阻止莲淑仪晋位,陛下若是铁了心要给莲淑仪封妃……”
那沈媛熙不管怎么做,都是阻止不了的。
恪容华笑道:“许姐姐,陛下既然将礼服给了荣妃,今年莲淑仪这位分怕是不会再动了,至于以后的事,谁说的准呢?”
许贵嫔神色顿时放松下来,脸上也浮起笑容,“是了,不过陛下这样做,也打消了莲淑仪的念头,你们可没瞧见,今日莲淑仪那脸色多难看。”
“前两日,我带着嘉熙和嘉桐在御花园放风筝,遇见了她,当时我粗略一看,她身边跟着好几个御女。”
她摇着脑袋,感慨道:“从前哪里想到她也有这样的场景。”
恪容华悠悠地开口:“你先前不是说陛下给莲淑仪的赐号甚好么?”
许贵嫔摆摆手,唏嘘不已:“我原是以为她和唐妃一样,不贪念这些。只是在宫里待的时日一长,人到底是变了。”
“说起唐妃,前两年过得还算快活,今年却也是遭了罪——被褫夺封号,又禁了足,连今日的宴会也参加不得。”
提及唐文茵,三人都有一瞬间的沉默。
比起莲淑仪,唐文茵才是值得人怜惜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是着了旁人的道,可在帝王看来,她是无能。
既是无能之人,怎配?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①
她坐在妃位上,实在瞩目,即使不争不抢,也碍了眼,挡了道。可惜这个道理,唐文茵仿佛没明白。
恪容华见状,转移话题道:“今日新妃们都会到场,看来许姐姐要不醉不归了。”
沈听宜浅浅一笑,跟着调侃:“今日多了七位姐妹,想必能让贵嫔尽兴。”
许贵嫔神色谦虚,连连道:“今日是荣妃的宴会,怎好让我来尽兴?还是留到年宴吧。”
……
沈听宜回到德馨阁用完午膳,休憩了一会,醒来已经申时。
知月和浮云侍奉她坐下后,开始兴致勃勃地挑选着她去安福殿要穿的衣裳。
知月边选边道:“主子,今日陛下在场,您可不能被旁人比了去。”
沈听宜却不甚在意:“荣妃娘娘的生辰,与旁人攀比什么?”
她现在还不能让沈媛熙觉得她有争宠的心思。但到底不能过分随意,连个印象也不给闻褚留下,只是汝絮面前,她得装一装样子。
“旁人都想当最出众的,都想让陛下注意到自己,我又不想,随意选一件衣裳便好了,妆容也不必改,与寻常一样即可。”
知月听着,小声嘟囔了一句。
汝絮见状,从衣柜里挑了两件宫装,来到沈听宜面前道:“主子,这是上次您选的料子制成的裙子,还未上过身,奴婢瞧着颜色也合适,主子不妨选一件?”
一件浅紫色,一件芙蓉色。
沈听宜低眸瞧了两眼,心里有了选择,却没说出口,而是问:"汝絮,你以为我应该选哪件?"
汝絮指着浅紫色那套说:“主子从未穿过这颜色,奴婢以为可以试一试。”
知月立即反驳道:“主子都没有穿过浅紫色,若是不合适怎么好?还是芙蓉色吧,最能衬出主子的美貌。”
她拉住正在斟茶的浮云,暗示性地问:“浮云,你觉得呢?”
浮云拧着眉,目光落在浅紫色的衣裳上,口中却说:“奴婢觉得知月姐姐说的有道理。”
浅紫色襦裙白色的领口上绣着的粉与紫的小花,齐胸系着更深一色的丝带,下方垂着几串珍珠。
沈听宜摸了摸那珍珠,似乎在思忖着,良久才道:“就这件吧。”
汝絮立即笑起来:“是,主子穿上这件一定好看。”
等沈听宜穿在身上,站在三人面前时,无不惊叹。汝絮笑吟吟为她挽着发髻:“奴婢觉得,主子今晚即便不盛装打扮,也能艳压群芳。”
知月为她挑着首饰,难得没反驳汝絮的话,“主子,这个发钗如何?”
沈听宜点点头。
*
安福殿一如上次为皇后举办千秋宴那般灯火通明。
沈听宜到时,除了帝后,均已落座。她走上前,挨个行礼。
沈媛熙见着她的装扮,瞳孔微缩,却也没说什么。
薛琅月却注视了她良久。
自她生产以后,帝王除了赏赐,一次也没踏足衍庆宫。而这个期间,唯有昭嫔最得宠。
她敛了眼中的神色,淡淡开口:“昭嫔这支发簪看着很别致。”
沈听宜行礼的动作一顿,抿嘴一笑:“多谢贞妃娘娘夸赞,妾身也很喜欢。”
微微停顿后,她思量着说:“这支月季缠花发簪是陛下赏给妾身的,陛下说,月季是长春花,寓意极好,很适合妾身。不过妾身听闻贞妃娘娘最喜欢杜鹃花,陛下因此也给娘娘赏了许多杜鹃花样式的簪子。”
沈听宜看着她,又腼腆一笑:“妾身到底比不过娘娘,只得了陛下这么一支花簪。”
前半句听着还只是炫耀,后面的杜鹃花,却触及了薛琅月的逆鳞。
她向来最喜欢的是玉兰花,而非杜鹃。
当年黎氏之死,她何其无辜!明明陛下都已经调查清楚,还了她清白,偏偏过了几年,沈媛熙要旧事重提,还要污蔑于她。
沈媛熙不过是以淑妃作为筏子,来满足自己的私欲罢了,还口口声声说是姐妹之情,当真是可笑至极!
薛琅月目光倏然一冷,看着面前与沈媛熙同出一族的沈听宜,恨得咬牙切齿:“多日不见,昭嫔还是如从前一般。”
沈听宜的目光不躲不闪,正好与她对视上,柔柔道:“妾身是一如既往,可贞妃娘娘却不似从前了。”
第100章 第 100 章
薛琅月脸色骤然一沉,这话听在她耳中,就是在嘲讽她失了圣宠。
只是还没等她发作,莲淑仪笑意盈盈地开了口:“如今昭嫔圣宠在身,贞妃也诞下了二皇子,自然都不同以往了。”
莲淑仪有解围之意,沈听宜也不想继续惹怒薛琅月,顺着台阶而下:“是,妾身正是此意。”
沈媛熙也看过来,她虽然没听清沈听宜与薛琅月方才的对话,但在人前,她还是愿意维护沈听宜的,便冷冷道:“今日是本宫的生辰,贞妃,你别扫了大家的兴致。”
说着,也不管薛琅月的神情,朝沈听宜挥挥手:“昭嫔,你回去坐吧。”
“是,多谢娘娘。”
沈听宜瞟了眼薛琅月,薛琅月虽沉着脸,却没再说什么,至于心里在想什么,就不为人知了。
闻褚携着郑初韫入殿时,殿内欢声笑语,贺声不断。
“陛下驾到——殿下驾到——”
随着唱礼声的传来,殿内倏然一静,沈听宜同殿中的莺莺燕燕们一起行礼,声音淹没其中:“妾身参见陛下,参见殿下。”
很快,闻褚的声音传入耳畔:“平身。”
沈听宜遥遥望去,见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情绪看上去很不错,声音也极其温和:“今日是荣妃的生辰,大家都不必拘束。”
七位新妃入宫后初见帝王,听着帝王声音,再抬头看到帝王那俊美无双的面容,都不禁羞红了脸。
闻褚今日一身锦袍,胸膛前用金丝银线绣着壮丽的山河图景,腰间系着一条嵌着宝石的玉带,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他坐在桌案的正中间,左手侧是郑初韫,右手侧是沈媛熙,只是沈媛熙的位置要比郑初韫的再低一些,即便如此,也显得她格外受到帝王恩宠。
薛琅月则在郑初韫的下方,对面坐着莲淑仪,余下嫔妃按照位分各自坐下。
郑初韫今日绾着简单的发髻,鬓间也只簪了几株珠花,但身上那栩栩如生的凤凰,为她平添三分雍容华贵。
她面上端着笑,举杯道:“荣妃生辰吉乐。”
沈媛熙也很给面子,“多谢殿下。”
闻褚也同她碰了杯盏,嗓音清润,语气平缓:“爱妃生辰,除了贺礼,可还有什么心愿?”
沈媛熙盈盈笑道:“妾身只愿,年年有今日。”
闻褚抚着玉扳指,声音带了几分慵懒的笑意,丝毫没有犹豫地允诺:“自然会如爱妃所愿。”
“多谢陛下,妾身别无所求了。”
沈媛熙眼角一扬,极快地看了眼郑初韫,退回了座位。
帝王应了她“年年有今日”,便意味着往后的十月初八,都会给她在安福殿设宴。
这样的光荣,与皇后的千秋宴无异了。
众人还来不及艳羡,却见闻褚手指敲了敲桌面,好似想起什么,突然道:“朕想着,昭嫔是爱妃的妹妹,爱妃既无所求,朕便将这份赏赐给昭嫔吧。”
他看向沈媛熙,似乎是询问:“爱妃以为如何?”
沈媛熙诧异地看着闻褚,心里不知为何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她勉强稳住心神,眼底漾出温柔笑意:“陛下抬爱,妾身感激不尽。”
沈听宜心弦蓦地一颤,仰头瞧着上方的闻褚,将手掩在衣袖下,微微捻动。
于是,闻褚极其自然、一字一句下了令:“传朕口谕,昭嫔沈氏,性行温良,克令克柔,着晋为贵嫔,保留封号,是为昭贵嫔。”
话音甫落,殿内瞬间安静了几息。
像郑初韫这样素来沉静的人,心里头也不镇定了。无他,晋位一事,闻褚先前并未与她商议——上次在承平行宫时虽提起过,却只说是容华而已。
而从嫔到贵嫔,虽说只是一字之差,可地位却差了两级。贵嫔,再往上升,便是婕妤,一宫主位了。
她还有封号,比同级的许贵嫔还要高半阶。
沈听宜听到了自己的心迅速跳动的声音,一下一下,那样急促,那样沉重。
她呆愣在原地,被众人的目光注视着,浑然不觉。
郑初韫从思绪里走出来,垂眼看着她,好心提醒:“昭贵嫔,还不谢恩?”
沈听宜这才恍然回神,缓步跪到殿中间,磕头谢恩:“妾身接旨,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围这时候也响起此起彼伏的恭贺声:“恭贺昭贵嫔。”
淡黄的光晕下,沈听宜缓缓抬起头,眼睛与闻褚对视上。
一双杏眼水雾氤氲,含娇含怯,低眉敛目间,叫人怜爱不已。
闻褚眸色微暗,转了转手腕上的珠串,收回了视线,转而望向沈媛熙,语气寻常:“爱妃可还满意?”
他仿佛是看在她的面子上,给予了沈听宜这个位分。如此的恩宠,连沈媛熙都开始怀疑自己。
她看着闻褚,想要分辨他的神情,却怎么也看不出。
满意吗?
她不知道该不该满意。
今日是她的生辰,连皇后都有意避让,陛下却给她的妹妹晋位,抢走了所有人的目光,用到的理由更是让她难以反驳。
郑初韫见她不说话,于是笑道:“贞妃,你瞧瞧荣妃,都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
薛琅月的目光从沈听宜身上挪到沈媛熙脸上,声音淡淡:“荣妃与昭贵嫔姐妹情深,真是让人羡慕。”
沈媛熙对郑初韫和薛琅月的话置若罔闻,目不转睛地看着闻褚道:“陛下厚爱妾身,妾身心中无限欢喜。”
闻褚将手中的酒杯举起,眸光幽深,嘴角笑意却分明:“爱妃管理后宫辛苦,朕都看在眼中,这一杯,朕敬爱妃。”
沈媛熙压住心中的不安,羞涩一笑:“是。”
陛下怎么会是因为宠爱沈听宜,就给她越级晋位呢?
不会的,陛下向来重视规矩,当初若不是她以病重和沈家为由真切地恳求,陛下甚至不会让沈听宜入宫,这次给沈听宜晋位定然也是因为她的缘故。
该是她多心了。
沈听宜回到原先的座位上,便听许贵嫔道:“昭贵嫔该与我换一个位置了。”
她忙惶恐道:“许姐姐这样说,可是要与我生分了?”
说实话,许贵嫔刚听到圣谕时,心里是有些许酸涩的,可转念一想,沈听宜出身好,圣宠多,容貌、性子无不都是一等一的出挑,她若非有幸诞下了两位公主,只怕也还在嫔位上熬着,又有什么好嫉妒的呢?
许贵嫔笑道:“按照规矩,你比我高半阶,以后去凤仪宫请安,位置也在我前面。你能晋位,我高兴都来不及,岂会因此与你生分?”
沈听宜见她神色轻松,并无嫉恨之意,微松了口气:“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小声道:“只是,我说句实话,这贵嫔之位并非我所求,陛下这样做也不过是看在荣妃娘娘的面子上罢了。”
许贵嫔点点头:“我知晓你不在意这些,不过陛下既给了你,你受着就是,这份福气,旁人想要都得不到呢。”
沈听宜戚戚然一叹:“可这样,只怕她们会更加怨恨于我。”
许贵嫔见她神色郁然,不由地开解:“有荣妃娘娘在,她们便是心中怨恨,也不敢表露出来,你如今是昭贵嫔,位分比你高的,也寥寥无几,谁敢撼动你的地位呢?”
沈听宜装模作样地饮了一杯酒,摇头不语,十分苦闷的样子。
许贵嫔便不再劝说,又边说边劝地同她饮了好几杯。
身后的知月得到沈听宜的授意,忙劝阻:“主子,乔医女说了您不能饮酒。”
今日沈听宜原是要按照惯例带汝絮前来,只是汝絮却自请留下看守德馨阁,沈听宜见她执意留下,心里思量,却还是如她所愿换了知月跟随。
沈听宜无奈地放下酒杯,歉意地看向许贵嫔,“好,我不喝了。”
殿内已经歌舞升平,许贵嫔饮了不少酒,此时已经有了醉意,她面色酡红地看着沈听宜,晃了晃脑袋,起身道:“昭贵嫔,你别喝了,我找旁人去。”
等她去找恪容华,沈听宜摸了摸被桌子遮掩住的袖口。
知月弯下腰,小声担忧:“主子,您现在袖子上都被酒弄湿了,回宫的路上吹了冷风,若是受了凉可如何是好?”
沈听宜胳膊撑在桌面上,手扶着额头,遮住眼中的神色,声音压的很低:“若是受了凉,这些日子便能在德馨阁躲个清净,也好避一避风头。”
知月听得明白是一回事,心里心疼她、觉得难受又是一回事:“主子,陛下怎么偏偏选择今日给您晋位?真是给您出风头。”
这样出风头的事,于她很不利。
沈听宜碰了碰她的手,弯了弯眼,“不必担心。”
帝王的宠妃,自然会格外惹人注目,也要承受更多的压力。
若这一点恩宠她都承担不住,何谈来日?
只是她心里能承受住,却不能让旁人以为她心中无惶恐、无惊慌。
野心,不管有多大,都应该藏在心里,不要轻易流露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晋位,若是引起沈媛熙的怀疑,只怕以后的路会走得更艰难。
目前,她还需要沈媛熙这个姐姐的“庇护”。
沈听宜闭着眼,在脑海里整理思绪。
沈媛熙今日穿着尚服局新制的钿钗礼衣,头饰八钿花钗,狭长的眼尾微微上翘。
不同于端庄雍容的郑初韫、清秀典雅的薛琅月,她容色偏于妩媚,目光流动间,都带着万种风情,与闻褚谈笑时,眼神更是温柔似水。
宴会虽然出了沈听宜晋位这个小插曲,但并没有妨碍到她的好心情,尤其是看到薛琅月一直注视着帝王,而帝王却从进殿以后都没有和她说上一句话。
对于薛琅月的目光,闻褚视若无睹,他的视线向下方扫去,快速找到了趴在桌子上、似乎醉了的沈听宜。
他抬手按了按鼻骨,朝沈媛熙道:“朕有些乏了,先回宫了。”
沈媛熙意犹未尽,可看着闻褚眼中明显的倦怠之意,还是忍住了:“陛下,天色也不早了,妾身陪您一起回宫吧。”
今日是她的生辰,按照惯例,帝王该去她的长乐宫留宿。
闻褚却道:“不必了,朕还有些折子没有处理,今日是爱妃的生辰,还是留在这里尽兴吧。”
沈媛熙还想挽留:“陛下……”
闻褚却已经起身,缓缓走下台阶。
沈媛熙失神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有一股莫名的冲动——她想伸手,抓住闻褚的衣角。
可当她伸出手时,却只抓住了一团空气。于是,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就仿佛,她怎么努力都留不住他一样。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心便狠狠地揪在了一起。
她沉浸在巨大的失望之中,并没有发现闻褚在沈听宜面前停了一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