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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第51章 “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各位宾朋, 各位亲友,许氏千金,今朝出阁,奉贵人所请, 江府公子前来迎亲。”


    “新嫁娘已入花轿, 吉时已到——轿爷们,起轿嘞!”


    “咚咚锵——咚咚锵——”


    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举着仪牌鸣锣开道, 八位轿夫肩扛轿杠踏着禹步抬轿, 轿顶悬挂的鎏金铜铃随着轿夫的步伐叮当晃荡。


    马路两边站满了围观群众。


    “好热闹啊!这是在干嘛,娶新娘子吗?”


    “我靠,居然还是八抬大轿!真隆重!”


    “姐你快看, 新郎好帅!!!”


    “咦, 后面抬的箱子是什么?”


    “是新娘子的嫁妆吧。”


    “这么多?!我数数有多少箱啊, 一对, 两对,三对, 四对……妈呀不行, 我已经看花眼了,数不过来。”


    “啊啊啊不愧是中式婚礼, 这场面太有仪式感了,我要拍照发朋友圈!以后我也要办中式婚礼!”


    “这可不仅仅是仪式感。”有人感叹。


    “嗯?怎么讲?”


    “你看啊, 八抬大轿是婆家人给的重视,十里红妆是娘家人给的排面, 大门大户的规格!这也侧面说明了男女双方门当户对,毕竟一般人家可整不起这种婚礼,忒费钱。”


    “呜呜呜羡慕了……”


    江、许两家平日里都不是张扬的人家,但两家在大事上还是挺讲究礼数排面的, 更别提像儿女结婚这种大事中的大事了。早在婚礼筹备之初两家会面商量婚事时王慧女士就发话了,“孩子们一辈子就一次的婚礼,绝对不能含糊!必须瓷瓷实实办敞亮喽!”


    巧了,许家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三书六聘,八抬大轿,示明媒正娶;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全凤约鸾盟。


    江家的长辈们昨晚一宿没合眼,江爷爷江奶奶从清晨开始便掐着黄历上的吉时等待迎亲队伍归来。江伯钧默不作声地数着红包,新钞边缘在他指腹一一刮过,捻成扇形。他反复检查,生怕出了岔子。


    “刚才小烁给我发消息,说他们迎亲的队伍还得十分钟才能到。”迟烁母亲付怡娴女士笑着拉住王慧胳膊,说:“别转悠了,按你这个步频算下去,本月微.信运动榜首非你莫属。”


    王慧被她扯着胳膊坐下,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笑了一声,“第一次当婆婆,心情太激动了,理解一下。”


    付怡娴也笑:“理解理解,人之常情嘛。”


    “哦对了,”付怡娴倏然记起一件事,于是凑过去压低声音问王慧:“你知道吗,前段时间小忆妈妈回来了,小忆今天结婚,她来参加婚礼吗?”


    王慧轻轻摇头,她环顾一圈见屋里没有外人,这才跟着压低声音说:“不参加,小忆压根儿没邀请她。”


    沉默一阵,付怡娴叹了口气:“两周前顾洛姝来家里找过我一次,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让我看在她和我们曾经是好朋友的份上,帮忙劝劝小忆,缓和一下她们母女之间的关系。”


    “你怎么说的?”王慧问。


    付怡娴说:“我直接回绝了。”


    “就该这样。”王慧点点头,“不怪孩子怨她,她当初走的比谁都痛快,一走就是二十年,这中间一次也没回来看过小忆。听我们家老江说,她在美国再婚后又生了个儿子,这么多年她事业发展的不错,全世界大小演出不断,每每在采访中侃侃而谈她儿子多么多么可爱,却绝口不提她在中国还有个闺女。现在孩子长大了,她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个闺女,想回来找小忆了,想得美,哪能好事都让她摊上?”


    “可不就是这个理!”付怡娴深以为然,“不知道她这次回来到底想干什么……”


    “算了,不说这个。”王慧整理一下衣领,换了个话题,“哎,刚刚忘了问你,小烁媳妇儿现在怀几个月了?”


    “快六个月了。”提起这个,付怡娴眉头舒展开,脸上遮不住笑意,“等你忙完小望和小忆的婚礼,休息两天咱俩逛街去,我打算给昭昭买一些母婴用品,清单我都列好了。”


    “好啊!”王慧欣然答应,接着说:“你选的东西肯定差不了,到时候我也买一份。”


    她想的长远,寻思着这些东西等将来小忆怀孕了也要买,所以干脆抄付怡娴的作业,跟着她买好了。


    付怡娴闻言先是“嗯?”了一声,然后脑子突然转过弯来,“难不成小忆也——”


    “没有的事。”王慧知她想岔了,连忙摆手,“我这不是打算提前备着嘛,反正将来总能用到。”


    “哈哈哈,那你可真够着急的,八字还没一撇呢。”付怡娴打趣着,顺便瞥一眼钟表,发现时间快到了,她赶紧打住话头,“呀!赶紧准备准备吧,你儿媳妇快到家了。”


    “新娘子到地界儿啦——接人!”


    穿枣红马褂的喜婆子高声喊一嗓子,惊得落在石狮子头顶的喜鹊扑棱棱窜上天际飞走了。


    随着喜婆子话音落地,胡同里顿时锣鼓喧天,听见动静,满院伸长的脖颈纷纷转向东南——轿夫矮下半截身子,花轿在江家大门口稳稳当当停下,见状,叽叽喳喳的话语自动消音,所有人屏息凝神地望着新郎官。


    江望在一众注目下慢慢走到轿旁。


    时予安看见他在进行下一步动作之前,先认真行了个礼,然后才接过喜秤小心地挑起轿帘。


    许归忆察觉到了,轻声唤他:“三哥。”


    “在。”


    将女孩微凉的指尖稳稳托在掌心,江望捏捏她手,低声:“别怕,跟着我走就好。”


    许归忆稍一颔首,隔着红盖头,江望看不分明她的神情。


    “妈妈,哥哥为什么要先鞠躬呀?”人群中有个小孩忽然出声。


    “哥哥这是表达对新娘子的尊重。”母亲笑着回答他,“快看,新娘子要出来了。”


    晨光漫过垂花门,新娘子从花轿里出来。


    女人款款而行,步伐如莲花绽放般轻盈优美,在礼仪这一块儿端的是世家嫡女的体面。


    火舌舔过铜盆边沿,噼里啪啦响。


    “当心,准备跨火盆了。”


    耳边传来男人温和的嗓音,许归忆察觉到他搀扶的力道忽然加重,她顺着那股力道抬起脚尖,红色绣花鞋堪堪擦过炭火盆边缘。


    “烈火烹油话桑田,新人跨火结良缘,百年好合情绵绵!”


    喜婆子高唱的祝福语被他们落在身后,江望牵着许归忆潇潇洒洒地穿过院子,径直往家中上房去。


    路上许归忆拉拉江望的手,“三哥我饿。”


    “早上没吃饭?”


    “吃了一点,现在又饿了。”她小声又委屈地说。


    有人撒娇,自然有人心疼。姑娘今儿早起又挨饿,光想想就怪令人难受的,好在江望早有准备。


    他微微低头,贴在她耳边说:“我让家里阿姨给你做了早饭,一直在厨房温着呢,待会儿举行完仪式先让你吃饭。”


    许归忆在盖头下眨了眨眼睛,轻声问道:“那中午吃席,可以再单独给我开一桌吗?”


    原来是惦记这事呢,江望短促地闷笑一声,说:“没问题。”


    走在他俩身后的方逸航啧啧两声,脸凑过去问:“我看你俩交头接耳半天了,说什么悄悄话呢?”


    江望边走边侧头看一眼方逸航,“没什么。”


    方逸航才不信,他正欲再问,结果嘴巴还没张开就被迟烁打断了:“哎呦,你可真够事儿的!”


    方逸航瞪眼:“嘿!我怎么就事儿了?”


    陈词说:“人家两口子正说着话呢,你非跟这儿瞎打听,这就叫事儿。”


    方逸航:“……”


    行吧,他被陈词说服了。


    姜半夏和时予安抿着唇憋笑。


    说话间众人行至上房,江伯钧和王慧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江望和许归忆在中堂站定。


    “一拜天地——”仪官拖长声调高唱时,满堂宾客的私语声骤然沉寂。


    一对璧人齐齐转向门外青天,许归忆弯腰拜了三拜,红盖头外面摆缀的金丝流苏微微晃动。


    仪官:“二拜高堂——”


    此时此刻,江望父母正坐在太师椅上,温柔注视着面前这对新人向自己行大礼。


    片刻,有人递上一方手帕,王慧接过来按了按眼角,江伯钧喉结滚动数下,终是克制住了起伏的心情。


    俩人心里皆是又酸又软。


    仪官:“夫妻对拜——”


    随着身旁人的动作,许归忆缓缓转身,俯首。


    额头即将相触的刹那,透过盖头下两寸空隙,许归忆瞥见江望腰间玉佩上系着的同心结穗子。


    “礼成!”


    观礼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金秤杆探入盖头下沿,许归忆的呼吸节奏骤然打乱。


    江望一点点掀起盖头,最先露出的是女孩白皙的下颌,紧接着是小巧的唇珠,挺翘的鼻梁……


    最后一寸红绸褪去的瞬间,女孩低垂的明眸一寸一寸抬起,江望仿佛听见了那密长的睫毛扫过空气的沙沙声。


    目光交缠的刹那,时间似乎被无限延长,明明只是一瞬间,江望却感觉像是过了很久。


    江望如此,许归忆亦然。


    仪官:“接下来有请新娘子为公公婆婆敬茶。”


    陈词端着红木托盘穿过人群,托盘上两只郎红茶盏腾着袅袅白雾,在正厅明晃晃的灯光下,仿佛捧着两团流动的云。


    许归忆腕间的羊脂白玉镯在托盘上叩出轻响,她轻轻托起第一盏茶,大大方方地送至江伯钧面前,温声道:“爸,请喝茶。”


    “哎,好!”江伯钧应了一声,接过茶来吹了吹热气,低头喝了一口。


    接着江伯钧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放在许归忆掌心。


    红包明显分量不轻,捏在手里厚厚的一沓。


    “谢谢爸。”许归忆收下红包,继而托起茶盘里第二杯茶递到王慧面前。


    这次改口好像没有方才那般顺利。


    江望扭头,注意到许归忆食指在微微打颤。


    现场一片安静,许归忆掌心微潮,深呼吸,再深呼吸,她张了张嘴,嗓子却跟堵住一般发不出声音。


    许归忆暗自着急,抬眼间正撞上王慧的目光,许归忆一愣。


    她的目光是那么的温柔、慈爱。


    那是独属于母亲的,注视自己女儿的目光。


    许归忆就是在王慧女士万般包容的目光中,唤出一声:“妈妈。”


    就像婴儿时期她第一次喊妈妈那样。


    “哎!”王慧女士立即高声答应了这声“妈妈”。


    许归忆眼眶悄悄红了一圈,她略一停顿,接着道:“请喝茶。”


    将红包递过去的时候,王慧女士主动抱了抱她,在她耳边轻声安慰:“好孩子,别哭。”


    时隔二十年再次开口喊妈妈,许归忆情绪波动有些激烈,江望轻抚她后背,十分耐心地低声哄着。


    “不对啊,小忆。”江伯钧语气有些吃味,“明明改口费都一样,怎么你妈妈却比我多一个字呢?喊她时是妈妈,喊我就是爸?”


    满堂哄笑。


    江伯钧故意这样说,有心缓和她的情绪。


    许归忆被父亲成功逗笑了。


    江望拿纸巾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许归忆吸吸鼻子,恭恭敬敬地唤了江伯钧一声“爸爸”。


    第52章 第52章 “我不会放弃争取小忆原谅的……


    婚礼请柬上用欧体字书写的姓名在现实中苏醒, 江、许两家父母站在迎宾区,听着亲戚朋友一声声“恭喜贺喜”,脸上一派喜气洋洋。


    “老江,老许, 恭喜恭喜!年轻时你俩是至交, 如今又结了儿女亲家,真是亲上加亲, 喜上添喜啊!”


    闺女大喜的日子, 许志国虽有不舍,但也是打心眼里高兴:“承您吉言,待会儿喝喜酒可得多喝两杯!”


    “哈哈, 那是肯定的!”


    “王姨, 您今天这身旗袍真衬气质!”许敬裕随完礼, 来到王慧面前。


    王慧今天精心挑选了一身素雅的雾蓝色旗袍, 听见许敬裕这么说,笑容不禁加深:“要不怎么说还得是敬裕眼光毒呢!眼光一点不随你妈, 比你妈当年强多了!”


    许敬裕哈哈大笑, 声音有点大,惹来旁人侧目。


    站在许敬裕身边的妻子适时掐了他一把, 调侃道:“收着点声笑,不知道的以为今天娶媳妇的是你呢!”


    许敬裕揽住妻子肩膀, 讨好的笑:“那我不成重婚罪了么?”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逗得王慧忍俊不禁。


    “老江, 你们家这喜帖真够漂亮的!字写得也漂亮!”迟烁父亲对着请柬仔细看了看,抬头问:“我瞧着这字不像是印刷的,谁写的啊?”


    江伯钧微笑着说:“小忆和小望一块写的。”


    “哦!怪不得。”迟国荣恍然大悟,而后呵呵笑起来:“小两口的字都写得极有风骨, 看来这喜帖我得留着当字帖收藏了,是吧,老许?”


    许志国略一扬眉:“你请便。”


    “小望和小忆都是讲究人啊,现在的年轻人很少有人愿意花时间手写喜帖了,这样用心真挺难得!”付怡娴手里捧着请柬夸赞俩孩子的细致用心。


    迟国荣:“是啊。”


    正聊得高兴,突然一声轻呼打断了众人的交谈。


    “志国!”


    许志国回头,刘静怡朝他小步伐跑过来,脖子上的珍珠项链随着女人急促的呼吸轻轻起伏。


    许志国:“怎么了?”


    刘静怡压低嗓音:“志国,过来一下,我有事和你说。”


    此刻女人端庄外表下是极力克制的慌张,尽管她已经在努力掩饰了,但还是被许志国一眼看穿了。


    许志国察觉不对劲,于是带刘静怡往旁边走了两步,避开人群,问她:“出什么事了?”


    “小忆妈妈……”话一出口,刘静怡注意到许志国脸色陡然沉了下来。


    她顿了顿,接着说:“小忆妈妈来了,就在楼下,工作人员刚才告诉我的,她因为没有请柬,所以上不来,你看这事怎么办好?”


    “知道了,我去处理。”许志国刚走出几步,又转身回来,叮嘱妻子,“对了静怡,这事别告诉小忆,婚礼马上开始了,别让她因为这事烦心。”


    刘静怡点头,“我明白。”


    楼下酒店门口,工作人员正在努力与面前这位衣着不菲的女人解释,“抱歉女士,按照规定,没有婚礼请柬,我们不能让您进去。”


    顾洛姝言辞恳切:“请柬我忘记带了,今天的新娘子是我女儿,我是她母亲,麻烦您通融一下,让我进去见她一面可以吗?”


    “抱歉女士,要不然这样,您给您女儿打个电话,让她下来接您?”


    “我……”顾洛姝一时语塞,正欲说点什么,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身影疾步行至她面前。


    “志国?”她不确定地唤了声。


    “跟我来。”许志国简短道。


    顾洛姝在他的带领下来到一间会客室,二人落座,许志国省去寒暄,开门见山地问:“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志国。”顾洛姝声音轻柔,“好久不见了。”


    “二十年,是挺久了。”许志国语气没什么起伏,他还是那句话:“所以你今天过来到底有什么事?”


    顾洛姝喉咙微哽,过了片刻才回答许志国的问题:“今天是小忆大喜的日子,我身为她的母亲,于情于理都应该来走一趟的,不是么?”


    许志国语气微嘲:“原来你还记得你是小忆的母亲啊,我以为你早就忘了,心里只有你那个混血宝贝儿子呢。”


    顾洛姝垂眸,低声道:“我从来没有忘记过。”


    “那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许志国直视顾洛姝双眸,谈话进行到这里,他才流露出愤怒的情绪:“为什么在这二十年里,你一次都不愿意回来见小忆一面?”


    顾洛姝:“我……我……”


    许志国打断她:“你走的那一年,小忆六岁,正是最依赖父母的年纪,在你刚离开的那段时间,小忆每天晚上都躲在被子里偷偷哭,她夜夜梦魇,哭醒后便不停地问我妈妈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看她,这些问题我一个都答不上来。”


    他说:“在小忆睡着以后,我给你打过无数通电话,发过无数封邮件,我说了,我找你,不是想用孩子要挟你什么,有什么要求你可以提,只要你愿意回来看看小忆,我都可以答应你。可是你一次都没有回复过我。”


    在讲述这些过往的时候,许志国视线没有离开过顾洛姝,顾洛姝默不作声地听着,两只手死死攥紧膝盖上的小包。


    她低着头,许志国的声音还在继续:“当初你为了追求事业选择放弃家庭,我能理解,那是你的选择,我和闺女不当你追梦路上的绊脚石,我们也决不会拿这事指责你。但是洛姝,人不能太贪心,你不能既要又要。”


    “既然当初你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那么现在你就别奢求小忆拿你当母亲看待。”


    顾洛姝没有作声。


    许志国看着她发红的双眼,最后道:“回去吧洛姝,你也知道,今天是你女儿大喜的日子,别因为你,影响她的好心情。”


    话落,一室沉默。


    过了大约五分钟,顾洛姝艰难开口:“志国,有个问题我想问你,小忆曾经跟我说,这些年,你故意不告诉她有关于我的消息,也是你刻意拦着她不让她见我,所以这些年她一直以为,我不见她,是因为你的阻拦吗?”说到最后,她声音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许志国点头,“你可能想象不到一个孩子在幼年时期对母亲的依赖有多大,她是那么爱你,那么信任你,你走的时候承诺她会回来看她,她就一直等啊等,等啊等,坚信你会回来。我做不到告诉她,别等了小忆,你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压根儿不想看见你。洛姝,我没你心狠,我做不到这样。”


    “我们离婚本来就对孩子心理造成了打击,倘若她再知道母亲不想要她,她会崩溃的。”


    “所以,为了维护小忆心中那个属于母亲的完美形象,我才出此下策。”


    “你难道不怕小忆因此记恨你吗?”顾洛姝问他。


    许志国说:“怕,怎么不怕,但我当时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了。和你相比,至少我可以陪在她身边,哪怕她心里对我有怨怼,我也可以想办法弥补,可是你不行,她看不见你,长此以往,对你的怨恨只会越积越深。”


    顾洛姝自嘲地笑了笑,“可是现在她对我的怨恨好像也没有少到哪里去。”


    “那是你的问题,我已经尽力。”


    “我知道。”顾洛姝颔首,“谢谢你志国,麻烦你帮我给小忆带一句话,祝她新婚快乐。”


    许志国说:“好,话我一定带到。”


    顾洛姝轻声:“志国,你说的道理我都明白,我今天可以不去打扰她,但我不会放弃争取小忆原谅的,这些年亏欠她的,我会尽力弥补。”


    许志国皱眉,还没想好说些什么,再抬眼时顾洛姝已经干脆利落地起身离开了。


    水晶吊灯下流动着香槟色的光影,大提琴的琴弓沉入琴弦,裹挟着《A Thousand Years》的主旋律在暮光森林中蜿蜒。


    此时楼上宴会厅中宾客已经到了九成,陈词和方逸航忙前忙后地帮着招呼客人,迟烁捧着座位图低声核对每个宾客的名字。


    “张叔,您这边请。”陈词将人带到指定位置坐好,半路上忽然被人拽住胳膊。


    陈词回头,一看是他母亲。“怎么了妈?”


    “你妹妹呢?”李媛问他。


    陈词说:“念念陪十一换婚纱呢,您找她有事啊?”


    李媛小声跟他讲话:“刚才我看见你张叔家的小儿子了,想不到几年不见,小伙子长得一表人才,他跟念念年纪相当,妈想介绍他俩认识一下。”


    “嘛啊?您想让念念相亲啊?”陈词随意道。


    “什么相亲啊?!”李媛瞪他,强调:“就是交个朋友。”


    若是看不出李媛那点小心思,陈词也不用当她儿子了。


    他点点头,“明白。”


    李媛催他:“那你还等什么,赶紧把你妹妹叫过来啊。”


    “不叫。”陈词很干脆。


    李媛:“?”


    “妈,念念不缺朋友,他俩也不需要认识,我替念念婉拒了哈。”陈词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转身继续招呼其他客人去了,徒留李媛气闷地骂了句:“臭小子!”


    走廊里高跟鞋敲出轻快鼓点,时予安裙摆翻飞,一双高跟鞋差点被地毯绊倒,被迎面走出电梯的陈词一把扶住,“着急忙慌的,干什么去?”


    时予安抚了抚受惊的小心脏:“妈说有急事找我。”


    陈词:“不去。”


    “为什么?”


    “知道妈找你干嘛么?”


    时予安摇头。


    陈词说:“她想给你介绍对象。”


    “啊!”时予安崩溃大喊,“我还小呢!”


    她搂着陈词胳膊撒娇:“哥你帮帮我,我不想去不想去不想去……”


    “放心吧,我已经帮你拒了。”陈词边走边说。


    闻言,时予安哭丧的小脸立马变得笑嘻嘻:“嘿嘿,我就知道,哥你最最好了!”


    陈词轻哼:“时念念,你少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不是骂我混蛋的时候了?我又成最最好了?”


    时予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陈词轻笑一声,揉她脑袋:“行了,我去看看江三儿准备好没有,妈那边你不用管,我来跟她讲,你回去陪十一吧。”


    时予安:“嗯嗯!”


    斜阳穿过蕾丝纱帘,在木地板上投下菱形光斑,男人一身做工精致剪裁完美的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江望正在慢条斯理地对着落地镜调整袖扣,他侧脸凛冽沉静,微微低头时露出眉骨下微颤的睫影。


    休息室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江望回头,见到姜半夏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她:“嫂子,我媳妇儿呢?”


    第53章 第 53 章 “你当我俩的结婚证是摆……


    姜半夏往屋里看了一圈, 不答反问:“我老公呢?”


    “在这儿呢。”话正说着,迟烁推门进来,江望心想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迟烁伸手揽过姜半夏的腰身,让怀孕妻子的重心微微后仰, 替她分担一些腹部隆起的重量。


    “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会儿?”迟烁轻声。


    姜半夏笑吟吟地摇头:“不累。”


    亲密的爱人在一起时, 周围空气都是甜蜜的,眼睛里仿佛只看得到彼此。


    江望一脸没眼看的表情, 被迟烁和姜半夏这么一刺激, 愈发想念起许归忆来。


    “我说你们俩真是……”江望话音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他看见迟烁抬手将姜半夏耳边碎发拢到耳后,接着俩人就在他面前嘴对嘴亲了一口!


    整个动作进行得极其自然。


    “哎哎哎!”江望顿时不干了,他就跟这辈子没见过别人亲嘴似的, 特别浮夸地叫了起来, “这儿还有个人呢!”


    迟烁和姜半夏同时扭头, 视线朝江望看过来。


    “大庭广众之下, 你俩要干啥啊?”江望一脸气急败坏。


    迟烁瞥他一眼,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 忘了你还在这儿。”


    江望心说, 你这不是废话么,我的婚礼, 没我不成席,我不在谁在?


    迟烁嘴上说着不好意思, 语气可一点没不好意思,还在那故意拱火:“要不你把眼睛闭上呢?”


    太没天理了!江望崩溃大喊:“保安!”


    “小的在!”恰巧方逸航路过, 听见声音,他从门口探头进来,问江望:“咋啦新郎官?”


    “我要举报。”江望指着迟烁和姜半夏说:“这里有人非法携带狗粮入场。”


    方逸航一听,这还了得?!


    他立刻挺直腰板从裤兜里摸出一张二维码卡片, 模仿交警开罚单的架势,通知他们:“迟烁先生,姜半夏女士,根据江望先生最新制定的《反虐狗条例》第521条,现对您二位处以‘双倍份子钱’处罚。”


    说到最后还贴心地问了一句:“走微.信还是支付宝?”


    这会儿江望干金融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方逸航说完他紧接着补上一句:“最好是直接转账,还能免一笔手续费。”


    迟烁也配合他们演,略微思索两秒,随即一本正经的拿出手机,回答说:“走支付宝。”


    偏不给你省手续费。


    江望“嘿”一声,不满意。


    “得嘞!”方逸航麻溜儿递上二维码。


    这帮人凑在一块太能整活了,姜半夏站一旁笑得肩膀都在发颤。


    迟烁转完账,江望还没忘记之前问姜半夏的话:“嫂子,我可把你老公还给你了啊,我媳妇儿呢?”


    姜半夏还没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含笑的声音,“急什么,怕你媳妇儿跑了啊?”


    众人目光循声望去,陈词抱臂斜倚在门框上,目光戏谑。


    江望缓缓挑起眉:“你当我们俩民政局领的结婚证是摆设呢?”


    他说:“不怕她逃跑,我怕她紧张,婚礼开始前我又没法过去陪她。”


    陈词说:“放心吧,我刚从十一那边过来,她已经换完主纱了,念念陪着她补妆呢。”


    听他说完,江望放心多了。


    化妆刷柄磕碰首饰盒的簌簌声里,许归忆感受到一块冰冷的海绵突然贴上她的眼睑。


    “别动哦。”化妆师小拇指抵着许归忆下颌骨,睫毛夹卷起女孩翘翘的睫毛。


    许归忆补完妆,手机屏幕显示:11:30。


    “十一,时间差不多了,许叔在候场室等你了。”时予安提醒她。


    “好。”许归忆站起来,时予安替她仔细调整头纱,边整理边说:“我就不陪你去候场室了,待会儿许叔陪你进场,我和我哥,还有昭昭、迟烁、方四,我们几个都在舞台下面第一排等你。”


    “好。”许归忆依旧应着,眼前泛起一层水雾。


    “十一,新婚快乐。”时予安握住她手,看着她,一字一句认真地说:“你和三哥一定要好好的,一定一定要幸福!”


    许归忆望着她二十几年来一直十分要好的闺蜜,同时也是她的挚友,轻声说道:“念念,你也一定要幸福。如果说在这个世界上我最想看见谁收获幸福,那个人一定是你。只要你开心、幸福,其他的都不重要。”


    时予安闻言,怔怔地看着许归忆,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许归忆好像发现了什么。


    “十一,你是不是……猜到什么了?”她低声询问。


    许归忆弯唇,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说:“念念,我们之间没有秘密。”因为实在是太熟悉对方了。


    要是连时予安喜欢谁都看不出来了,许归忆也不配说自己是她的闺蜜了。但是猜到归猜到,在时予安愿意主动告诉她之前,许归忆不会多问一个字。


    最后她说:“不管未来发生什么,我会一直支持你。”


    她已经表明态度,时予安听明白了,脸上的笑容灿烂无比:“嗯!我们都要幸福!”


    ***


    候场室的雕花木门将喧闹阻隔成朦胧的背景音,许志国对着雕花窗棂负手而立,深灰色西装在后腰处叠起两道褶皱。他始终保持着这个姿势,沉默地站在这里,不知道站了多久。


    走廊另一头,许归忆望着眼前这一幕,忽然想起十岁那年在军区靶.场,父亲也是这样负手立于烈日下,看新兵蛋子们哆哆嗦嗦地拆装枪.械。


    有多久没有好好看过自己的父亲了,许归忆已记不清楚了,记忆中,父亲似乎一直很忙,每天早出晚归,陪她玩的时间很少很少,由于身份特殊,学校里的家长会、亲子日、以及她的毕业典礼等活动,父亲都极少出席。


    她曾经不满过、伤心过,甚至在父亲再婚后,她误以为父母离婚是因为父亲不忠而怨恨过。


    然而此时此刻,当她发现父亲后颈新冒出的白发时,许归忆的心不受控制地揪了起来。


    “爸。”半晌,她轻声呼唤。


    许志国听见动静转过身,下一秒,瞳孔微微收缩。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女儿提着裙摆朝他小跑过来,珍珠流苏耳坠在颊边摇晃出细碎的光斑。


    许志国久久没有说话,许归忆又唤了他一声,“爸?”


    许志国从回忆中回神:“方才我突然想起第一次送你去幼儿园的画面,你还有印象吗?”


    许归忆仔细想了一会儿,脑海里依旧一片空白,她无奈摇头:“已经没有印象了。”


    幼儿时期大脑发育尚未完全成熟,记忆往往不够完整稳定,许志国也明白这一点,听她这么说并不觉失望。


    “我那天哭了吗?”许归忆问父亲。


    许志国笑着开口,说:“你哭的撕心裂肺。”


    许归忆特别惊讶:“啊?不可能吧……”


    许志国继续道:“兴许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小朋友,心里害怕,于是抱着我的公文包不撒手,非要爸爸把你装进包包夹层里一块带走。”


    “还有这事呢……”许归忆笑起来,“然后呢?”


    “然后小望过来了,你一见到他立马不哭了,后来我问你为什么,你说,怕他骂你是个哭包,嫌你丢人。”


    提起往事,许志国感慨万千,许归忆静静听着。


    “我还记得那天是我亲自把你的手交给了小望,拜托他在幼儿园多照顾你。”说到这,许志国顿了顿,“今天爸爸要再一次把你的手交给小望,拜托他在往后的日子里多照顾你。”


    许归忆鼻尖泛酸。


    “时间过得真快。”许志国心下感叹:“爸爸印象里,我们小忆明明昨天还是追在后头喊‘爸爸等等我’的小丫头,想不到转眼间就要嫁人了。”


    许归忆垂下视线,轻声说:“嫁了人,也是您的女儿,永远都是。”


    “那是自然。”许志国微笑,过片刻,许志国再次开口道:“对了小忆,爸爸想和你说件事。”


    “您说。”


    许志国:“你妈妈今天来过了。”


    这是母亲顾洛姝缺席的二十年里,父女俩第一次主动触碰这个名字,当下乍闻此言,许归忆愣了下,而后轻轻“哦”了一声。


    “她让我帮她带一句话。”


    “什么?”


    “祝你新婚快乐。”


    许归忆抿唇,语气没什么情绪:“我知道了。”


    话已带到,许志国没再多说。


    这时工作人员过来提醒他们,“许小姐,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您准备一下。”


    许归忆咽了下喉咙,轻轻挽起父亲的手臂。


    许志国感受到她手指在微微颤抖,侧头问她:“紧张吗?”


    许归忆点头承认。


    许志国看着女儿,温柔出声:“不用怕,小忆,前半段路有爸爸陪你,后面的路有小望陪你。爷爷奶奶、爸爸、刘姨,我们都在舞台下面守着你,陪着你,所以别害怕。”


    这番话一语双关,说得字字戳心——通往婚礼舞台的道路如同人生道路,父亲终究只能陪她走一小段,剩下的路,由她的先生陪她走,但她的家人一直在她身后,坚定地守护着她。


    许志国将女儿的头纱轻轻放下,下一刻,许归忆忽然倾身拥住了他,千言万语都哽咽在喉中,最终只化为四个字:“谢谢爸爸。”


    谢谢您,生我,养我,爱我。


    托举我,鼓励我,支持我。


    许志国眼睛霎时通红。


    “掌声有请,新娘入场——”


    司仪洪亮的嗓音穿透门扉,许志国拇指抚过女儿手背,“走吧。”


    宴会厅的大门在乐队演奏的一曲《卡农》中徐徐打开,许归忆深吸口气,挽着父亲胳膊,坚定地奔向她的爱人。


    第54章 第54章 “怎么不脱了?”


    苔藓铺就的地毯在脚下绵延, 为了与婚礼主题统一,宾客宴会桌被设计成巨大的树洞造型,桌面是整块加拿大枫木年轮切片,绿色葡萄藤缠绕蔓延在香樟木座椅上, 身临其中仿佛置身于庄重的森林王国, 呼吸里都是鲜花和泥土的清新。


    追光灯扫过来的灯光有些炫目,江望指尖抚过袖口上的暗纹, 摄像机推近, 映出男人微微绷紧的下颌线。


    吊灯调暗的瞬间,圆桌周围原本细微的交谈声像被按下暂停键。


    随着司仪宣布新娘即将入场,众宾客不约而同地整齐侧首, 所有目光编织成无形的红毯, 宴会厅陷入奇妙的寂静漩涡。


    大家翘首以盼等待新娘子的出席。


    姜半夏被现场紧张的气氛感染, 忍不住轻轻咬了下嘴唇。


    时予安早已架好相机, 准备记录下好闺蜜最美的瞬间。她迫不及待地想看到许归忆穿婚纱的样子,在等待的间隙, 她咽了咽有些干燥的喉咙, 心说:忍住,时念念, 忍住!我不要当第一个哭的人!


    雕花木门将启未启,刘静怡手指沿着旗袍下摆一遍遍抚平褶皱, 杨梅老太太攥住许褚渊胳膊,双手有些颤抖。


    “小忆要出来了。”她轻声说。


    许褚渊“嗯”了声, 喉结在松垮的领结下动了动。


    铃兰如雪色风铃垂坠,带着晨露未干的清新,江望手握捧花,拇指无意识摩挲花束边缘。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宴会厅尽头那扇雕花门, 耳边是自己清晰有力的心跳——


    咚咚。


    咚咚。


    咚咚。


    下一刻,雕花木门在万众期待中缓缓开启——


    空气骤然安静。


    纯白绸缎如月光倾泻而下,许归忆站在水晶灯倏然倾泻的光瀑里,透出肌肤若隐若现的柔光,好似一朵盛开的白玉兰。


    周围掌声四起,江望却浑然不觉,他视线里的女孩此刻正全心全意地望着他,莞尔而笑,眼睛里盛着比钻石还要细碎璀璨的光。


    空中穹顶悬浮着由十万朵新鲜白玫瑰拼成的花海,繁花簇拥下,二十六步的距离被切割成慢镜头。


    高跟鞋轻叩红毯,许归忆数着心跳计算步数,婚纱拖尾漾起涟漪,雪白掠过处,灯光从地面向上打,光线穿过烟雾形成流动的光束。


    时予安坐在台下,看着与她互相陪伴整个青春的最好的朋友穿过薄雾,与尘世的爱人邂逅。


    她真的太感动了,新娘子还没怎么着,时予安倒先热泪盈眶了。


    王慧心中也是感慨,她紧紧攥着浸湿的蕾丝手帕,在台下看着一双佳人缓缓走向彼此的一幕,激动到不能自已。江伯钧听见妻子喉咙里压抑的哽咽,连忙挨过去安慰她。


    台上许褚渊托起女儿掌心,看向江望,后者立即伸出双手承接住这份重量,掌心相贴的瞬间,许归忆呼吸变得刹那紧滞。


    许褚渊掌心紧紧包裹着女儿和女婿交叠在一起的双手,喉结滚动着吞咽下不舍。


    “小望,我把宝贝女儿托付给你了。”他郑重道。


    话落,许归忆突然别过头去,不敢看父亲脸上的神情,她听见江望喊了声“爸”,向许褚渊保证:“您放心。”


    姜半夏盯着许褚渊出神,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做父亲的,应该是这样子才对。”


    迟烁闻言怔了一下,随即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意思,顿觉心疼。


    他握住姜半夏的手腕,“昭昭。”


    姜半夏扭头对上迟烁担忧的目光,她抿起唇笑了笑,小声说:“我没难过。”


    “有我在。”迟烁低声道。


    “嗯,我知道。”


    停顿两秒,姜半夏突然叫他:“迟烁。”


    “嗯?”


    “我最近……经常梦见他。”


    迟烁转头看向姜半夏。


    姜半夏垂眸,淡淡道:“前两天舅舅给我打电话,说姜磊看着情况不太好,问我要不要在他临走前回去见他最后一面。”


    “你想回去吗?”迟烁低声询问她的意见,“如果你想回去,我陪你。”


    “我不想。”姜半夏皱眉,立刻摇了摇头。


    她语气缓慢但很坚定:“我不想回去,也不想……再见到他,我和朵朵从家里搬出来的那一刻,我们和他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她不是圣母,不是所有错误都值得原谅。


    “好,那咱们就不回去。”迟烁说。


    姜半夏点头,抚了抚隆起的小腹。


    两人交谈间台上已经念完了誓言,时予安举着自己手机录像,仪式开始前还笑呵呵的她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这会儿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一直无声啜泣,陈词在旁边不断抽纸巾帮她擦泪,柔声问她:“怎么了念念?”


    “哥。”时予安委屈地喊他,她接过纸巾擦了下眼睛,深呼吸几口拼命稳住语调,但仍说的断断续续:“十一和三哥结婚我特别高兴…真的!他们闹掰的这些年,我比谁都觉得可惜,我想不通为什么…明明他们俩之前那么要好,怎么说掰就掰了呢……所以我总想撮合他俩见面,希望他们俩和好,可…现在他们不光和好了,居然还结婚了,成一家人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又激动又难受,我感觉我失去十一了,呜呜呜哥,三哥以后要是欺负十一怎么办啊……”


    陈词心说江三儿还敢欺负十一?十一不欺负他就不错了。


    他思忖着正要安慰时予安两句,方逸航突然叹了口气说:“词,烁,我是不是也得陪念念哭一个啊,我也感觉我失去江三儿了,十一以后要是欺负咱们三儿可怎么办啊……”


    陈词:“……”


    迟烁:“……”


    听完方逸航的话,陈词差点翻白眼,不带感情地说他“你戏真多,边儿去!”


    说完接着回头真情实意地安慰时予安:“念念,你不会失去十一的,十一只是多了个身份,你们还是最要好的朋友啊。”


    方逸航:“……”


    不儿,哥们儿你学变脸的吧?


    迟烁对时予安说:“十一和江三儿结了婚,住的也就和你隔着三栋楼而已。”


    姜半夏也说:“对啊念念,咱们不是都住在同一个小区吗,家离得这么近,你什么时候想找十一玩都可以。”


    陈词:“昭昭说得对。”


    “可是……”时予安一边皱眉一边抽泣,“二哥二嫂和十一他们住在同一栋楼,他们比我挨得近呜呜呜……”


    迟烁默默无语。


    “这还不简单?”陈词闻言立刻拍板:“哥再给你买一套房子,咱们明天就搬去跟十一住同一栋楼好不好?”


    时予安哭着说“好”,方逸航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陈词啊陈词,你要不要这么双标啊!对我就是边儿去,对念念二话不说就要买房子?”


    陈词没理会方逸航的抱怨,轻柔地为女孩擦去眼泪,“不哭了念念,瞧这哭的可怜见的。”


    时予安在哥哥的安慰下慢慢止住眼泪,司仪刚好在这时宣布交换戒指。


    江望与许归忆在司仪示意下转身相对。


    他指尖的温度透过天鹅绒戒枕传来,戒圈即将触到无名指时,许归忆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往后缩了下手,被江望一下子捉住。


    宾客在台下远远望着,没有人察觉发生在他们俩之间的这个小插曲。


    这个违背排练千百次的微小位移,让江望托着戒指的拇指骤然收紧,连骨节泛出青白。


    江望挑了挑眉,用口型问:“想跑?”


    许归忆边笑边摇头。


    当戒指滑入许归忆无名指根时,香槟塔折射的光斑恰好掠过女孩纤细的锁骨,江望俯身吻住她的刹那,摄影师的快门声与水晶吊灯同时迸发璀璨光芒。


    观礼席的掌声在此刻潮涌,久久不息。


    _


    仪式结束后,服务生开始陆续上菜,许归忆和江望回休息室换敬酒服。


    更衣室门被砰的打开,许归忆双臂抱在胸前,斜倚在更衣室门框边。


    江望听见动静,微微侧过头来,看见许归忆的瞬间,男人预备脱衣服的动作一顿。


    只见许归忆一身红色旗袍包裹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材,精致的卷筒发髻盘在脑后,衬得她温柔又端庄。


    瞧他停下动作,许归忆故意调.戏他:“脱啊,怎么不脱了?”


    江望鼻子里哼了一声,说话带着一股阴阳怪气的味儿:“没名没分的,当你面脱衣服不太好吧?”


    他指的是交换戒指时的那个小插曲,许归忆听明白了,这人生气呢,她赶紧哄:“有名分有名分,你忘了,结婚证还在咱家摆着呢。”


    江望面无表情地瞥她一眼:“确定有名分?”


    许归忆笑得不行,连连点头。


    下一秒,江望利落地脱去衬衫,肌肉线条流畅的上半身暴露在空气中。


    不愧是常年跑健身房的人,宽肩窄腰,腹肌分明紧实。


    许归忆毫不扭捏,自家老公还不是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她眼神直白地盯着江望认真欣赏了一会儿,心里不禁感叹,身材真好。


    江望任她看。


    他的敬酒服是许归忆挑的,一身黑色的新中式立领中山装,因为没有系盘扣的经验,江望系的很费劲。


    许归忆看了几秒便看不下去了,主动走过去帮他系盘扣。


    江望松手,将盘扣交给她,而他则垂下眼睫,静静地看着许归忆。


    “老爷,方才在台上成功吓到你了吧?”许归忆打趣地问他。


    “夫人,您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江望坦然承认:“好家伙,给我吓出一脑门汗。”


    许归忆哈哈笑起来,手上动作不断,很快系完了盘扣。


    “好了老爷,大功告成!”


    江望微微弯腰,相当绅士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吧,夫人!”


    “走着!”许归忆搭上江望臂弯,眉眼弯弯:“老爷,咱们待会儿出去敬酒有什么战略吗?”


    江望想了想,说:“你负责微笑碰杯,我负责仰头干杯。”


    “瞧不起谁呢!”许归忆戳他腰窝:“不用你替我挡酒,你夫人我可是千杯不醉,不信你出去打听打听,大哥、二哥、四哥加起来都喝不过我!”


    两人边说边往宴会大厅走。


    谈起酒量,许归忆语气很是骄傲。


    “千杯不醉啊夫人……”江望笑着重复了一遍她的话,而后在她耳边低声:“那么问题来了,上次在伦敦喝醉后偷亲我的人是谁呢?”


    许归忆不讲话了。


    江望笑意愈浓,偏要问个答案出来,“是你吗?嗯?是不是你?”


    “哎你这人真是!”他语气太欠扁了,许归忆忍无可忍地捂住他嘴,强调:“我就醉过那一次,而且我是有原因的,那天我心情不好……”


    第55章 第55章 “老公,你怎么那么好玩儿呢……


    婚宴进行到敬酒环节, 两位新人端着酒杯在宾客间穿梭,俊男靓女,站在一起养眼得很。


    第一桌先敬长辈,江望与许归忆一齐来到爷爷奶奶面前, 提起酒壶, 酒液入杯“汩汩”轻响,两人熟练地将桌上四只白瓷杯子斟满了酒。


    江望双手捧杯:“爷爷, 奶奶, 我和十一敬您一杯!祝爷爷奶奶身体健康,心情舒畅!”


    许归忆:“笑口常开,长命百岁!”


    “好好好!”四位高龄老人面色红润, 精神矍铄, 闻言同时绽放出欢喜的笑容。


    江爷爷戎马一生, 养成了豪爽的性格, 他欣慰地看着自家孙子孙媳,举杯贺道:“祝小两口白头到老!”


    许爷爷:“百年好合!”


    江奶奶:“和和美美!”


    许奶奶:“互爱互敬!”


    江望放低手腕, 轻碰长辈酒杯, 然后仰头把杯中白酒一饮而尽:“谢谢爷爷,谢谢奶奶。”


    许归忆不甘示弱, 紧随其后也把酒干了,“谢谢爷爷奶奶。”


    搁下酒杯, 许爷爷的雕花拐杖不轻不重地戳着地毯,他微眯着眼说:“小江啊, 当年你偷我半块绿豆糕的账,咱们今天该让孙辈评评理了吧?”


    江爷爷哼了一声,吹胡子瞪眼:“谁偷你绿豆糕了?分明是你拿组织纪律威胁我,说什么不吃甜食才能通过入.党考察, 并以此为借口占有了我的绿豆糕!我拿回来叫物归原主!”


    许爷爷“哎”了一声:“咱先甭扯别的,我问你,那半块绿豆糕是你自愿交给我保管的吧?后面也是你在没有告知我的情况下擅自从我柜子里拿走的吧?那半块绿豆糕最后是进你肚子里了吧?”


    许爷爷猝不及防发出灵魂三问,江爷爷愣了一会儿,开始耍赖:“我老年痴呆,我忘了!”


    杨梅老太太说他们别为老不尊:“你俩多大年纪啦,还跟年轻时候一样爱斗嘴,也不怕让孩子们笑话。”


    江望和许归忆相视而笑。


    “小忆,来,过来。”


    趁两家爷爷耍嘴皮子的空当,江奶奶笑眯眯地柔声唤她。


    “奶奶,怎么啦?”许归忆屈膝半蹲在老人跟前,认真注视着江奶奶的眼睛。


    她轻握老人手心,粗粝的茧划过皮肤,像砂纸轻蹭。


    “奶奶有东西送给你。”江奶奶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她握住孙媳妇光洁的手腕,沁凉触感滑入肌肤的刹那,许归忆低眸,一只白玉镯恰好卡在婚戒上方十公分处,玉镯玲珑剔透,外侧被摩挲得温润如脂,看上去仿佛裹着一层柔柔的月光。


    江奶奶说话细声细气,温柔得很,她说:“这镯子是当年我结婚的时候家里姥姥传给我的,不值几个钱,图的就是个传承的意义,今儿奶奶把它送给你。”


    “谢谢奶奶!您放心,我一定仔细收着。”许归忆收了下来,那股大大方方的劲儿惹得江奶奶越看越稀罕。


    “传家宝么?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啊。”江望搂住许归忆肩膀凑过来瞧,他眨眨眼睛,假意不满道:“小老太太,您怎么还藏私呢?”


    许归忆抿唇憋笑。


    江奶奶瞪他一眼,没搭理她那吃醋的孙子,继续跟许归忆说话:“小忆,你和小望结了婚,以后就是自家孩子,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不奢望你们有多大成就,就盼望你们小两口像这玉一样,温润长久。


    许归忆乖乖颔首。


    江奶奶又转头对江望说:“听见没小望,可不许欺负人家。”


    江望:“我哪敢啊。”


    江爷爷说:“小忆甭怕,以后这小子要是敢对你犯浑,尽管来找爷爷告状,我拿拐杖敲他!”


    许归忆笑意盈盈的,“嗯!”


    许奶奶望着眼前幸福的小两口,心生感慨,如今自己最疼爱的小孙女也结婚成家了,找的还是同他们许家一向交好的江家,两家知根知底,真好,真好。


    只是自家孩子自己清楚,她仍旧不放心地嘱咐江望:“小忆脾气倔,轻易不服软,你多担待一点,生活中遇到事情你们多商量,少赌气,别吵架。”


    “哎呀,奶奶——”许归忆想说我哪里倔了,我明明最通情达理了。


    辩解的话还没出口,便被江望打断,“奶奶,您说的我记住了,您放心,我俩不吵。”


    他答应得很郑重,想了想,又接着说:“而且十一性格很好,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我就喜欢她这样的。”


    江望第一次当着长辈的面说这么直白的话,惹得许归忆脸颊一阵发烫。


    有他这句话,杨梅老太太的心算是彻底落地了。


    宴会厅的鎏金吊灯将蜜色光晕融进地面,新郎新娘一桌桌轮番敬酒,脸上洋溢着幸福喜悦的笑容,过程中江望虎口一直稳稳卡在许归忆的腰线上,那是一个下意识保护的姿势,无论发生什么突发情况,他都能在第一时间将人护在怀里。


    “恭喜江哥!恭喜十一!”


    “新婚快乐!”


    “祝福祝福啊!”


    耳朵里回响着亲人朋友一声声祝福,听得人心里暖暖的。


    觥筹交错间,两人谈笑风生,五十三度的茅台一杯接一杯下肚,依然面不改色。


    大家伙儿震惊了,看他俩喝酒的进度条仿佛开了2.0倍速。


    “我靠!他们是不是偷偷把白酒换成白水了?否则解释不通啊!”


    “不可能,我亲眼看着倒的真酒。”


    “别一会儿真喝醉了啊……”不知情的人担忧道,“哎,伴郎呢?不去替他们挡挡酒吗?”


    伴郎方逸航摆摆手说:“放心吧,小两口的酒量我们心里有数,就这点酒还不够他俩塞牙缝的。”


    对方再次震惊了,“天,这酒量也忒吓人了……”


    “老大,新婚快乐!”江望秘书张文博携女友章雨婷来参加婚礼。


    两周前的某天晚上,张文博正在办公室处理邮件,桌面上突然出现江望递来的婚礼请柬时,惊得他眼珠子差点弹出来!!!


    虽说但凡是个明眼人就能看出他家老大和那位许小姐关系不一般,但张文博再怎么神通广大也绝对想不到他家老大竟然悄没声地就把恋爱结婚一条龙办了!


    张文博依稀记得,打他认识许小姐起,到今天参加她与老大的婚礼,前后不过才短短四个月!四个月啊!他连人家许小姐的名字都不知道,回过神来人俩都已经领完证了!这给恋爱五年还在经历爱情长跑的张文博带来的冲击力可想而知。


    张文博由衷感叹,不愧是坐到投行CEO位置的男人啊,就俩字,效率!牛逼!


    他这边兀自在心里翻江倒海,一旁章雨婷在跟许归忆聊天,她开玩笑地说:“嫂子,麻烦您进一下我们公司群吧,以后江总开会再凶我们,我们就远程求助您呼他回家!”


    “哎,这个主意好!”


    周围几桌都是江望同事,此话一出,大家纷纷鼓掌附和,“我们举双手赞成!”


    “没问题!”许归忆脆生生地应下了。


    新娘子不光人好看,也开得起玩笑。


    许归忆喝完酒,扭头问江望:“不过老爷,您还会凶人呢?”


    “夫人别信。”江望在线委屈,“这可真是千古奇冤!”


    许归忆眨眨眼,“哦?此话怎讲?”


    “我想想……”江望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这个时候就看出有秘书的好处了,张文博勇敢地站出来替自己老板发声,“我有证据!”


    众人都朝他看过去,只见他打开手机备忘录,轻咳一声,开始举证:“上周,小耿并购会议迟到一分钟,老大嘱咐他路上注意安全,并亲切地问他需不需要给通勤时间算个流动性风险溢价;上上周,小李把数据表小数点挪错位,老大让我给二百度的他配了一副八百度的新眼镜;上上上周,小吴把周报写成了悬疑小说风格,老大说小吴同志的意识流写法值得表扬,让我去帮他申请加入作协。”


    大家听着张文博声情并茂地陈述江总的体贴入微(阴阳怪气),哈哈笑起来。


    许归忆靠在江望身上,乐得不行,越发觉得自己捡了个宝,她用食指挑了下他下巴,“老公,你怎么那么好玩儿呢?”


    江望决定婚礼结束回去就给张文博发奖金,“刚才说我凶的那几个哪儿去了?你们摸着良心回答,我是不是你们见过最如沐春风的老板了?”


    同事们齐声喊:“是!您就是老板界如沐春风的标杆!”


    江望这才满意了,许归忆笑得更开心了。


    新郎新娘在同事桌耽搁了一会儿,下一桌已经等不及了,只见江望和许归忆儿时的几个损友集体翘起兰花指,捏着嗓子婉转呼唤:“皇上,娘娘~您二位再不移驾翊坤宫,臣妾们可要往合卺酒里掺风油精了!这翊坤宫的冷风吹得可真心寒呐!”


    乍闻此言,许归忆差点笑岔气。


    他们起哄的工夫,那两人已经移步过来了,江望配合他们演戏:“对不住各位,朕来晚了,一会儿自罚三杯谢罪。”


    朋友嚷嚷着说:“不行!你俩喝酒跟喝水似的,没意思,我们要看点新花样,喝交杯酒!”


    江望与许归忆对视一眼,随即不约而同地各自举起一个盛满酒的酒杯,喝之前还故作客气的让了让,江望左手举杯,道:“请。”


    许归忆:“请。”


    灯光将他们的叠影投射在香槟塔上,江望伸手环过女人腕间时,鼻尖几乎蹭到她耳畔的珍珠坠,温热气息拂面而来,痒痒的,许归忆忍不住轻笑,笑纹漾得杯中蜜酒晃出碎金。


    手臂交错的刹那,两人目光缠绕,许归忆睫毛开合频率与江望心跳形成共振,酒杯顺着力度倾斜,下一刻,全场宾客们的掌声像涨潮的海浪席卷了两人掩在酒液里的笑意。


    等终于敬完酒回到时予安他们所在的那桌,看看表,已经下午两点多了,许归忆超负荷的胃早就嚷嚷着罢工了,她整个人倚在江望身上,靠他撑着,江望一手揽腰,一手托住她轻轻发颤的手肘。


    他望着眼前依旧腾着热汽的饭菜,一时半会儿没有出声。


    “好饿好饿好饿。”许归忆闭着眼睛,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


    时予安替他们拉开椅子:“辛苦了辛苦了。”


    姜半夏说:“快坐下吃饭吧。”


    江望没有立刻动作,他张了张嘴:“你们……”


    许归忆听见他话音不自然地打了个绊,于是疑惑地睁开眼睛,她顺着江望的目光望去,也愣住了。


    桌上盘子里的食物都没有被动过的痕迹,象牙筷整整齐齐码在青瓷筷枕上,七只骨碟雪亮如新。


    “你们……都没吃啊?”许归忆惊讶地看着他们。


    “没办法,”陈词笑着说:“为你俩举办的喜筵,没有主角不成席啊。”


    许归忆和江望怔怔站了片刻,被人按着肩膀在空位上坐下。


    迟烁说:“菜是刚刚才让服务生上的,赶紧趁热吃。”


    手边没有纸巾,许归忆便借着江望袖子擦了下眼睛,带着哭腔:“这也太感动了吧!我爱你们!”


    方逸航拿起筷子:“感动你就多吃点。”


    桌上七人同时动筷,许归忆狼吞虎咽地就着肉、菜吃了半碗饭,她饿狠了,看起来吃的特别香。


    江望怕十一噎着,给她斟了杯茶,吹温了递给她。


    许归忆接过来一口气喝掉大半杯,“啊!我又活过来了!结婚太累了,我再也不要结第二次了!”


    江望瞄她一眼,轻飘飘道:“呦,您还琢磨过结第二次呢?”


    “不不不,我没有!”许归忆先大声否认,接着又小声叨叨:“一次就够我受的了。”


    再来一次还不如直接要她命。


    江望:“就这一次还没完事呢。”


    “什么?”


    江望提醒她:“晚上还有答谢宴,你忘了?”


    论一句话让许归忆精神崩溃。


    许归忆失声:“天呐!”


    第56章 第56章 “我是你的了。”


    夜幕化作一块厚实的绒布, 将白日的喧嚣温柔地包裹起来。


    婚礼答谢晚宴在户外草坪上举行,巨大的白色穹顶帐篷下,一张张铺着水绿色桌布的长桌鲜花锦簇,桌上堆满了丰盛的食物, 树枝一样的分支烛台跳跃着橙红色火焰, 银质刀叉映照着朋友们含笑的脸庞。


    白天浪漫的仪式结束后,至亲、挚友放松地坐在这里喝一喝酒, 聊一聊天。


    “咳咳, 家人们,请暂时把注意力从酒杯和蛋糕上移开几秒!”方逸航充满笑意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响起:“现在让我们用最最最热烈的掌声欢迎今晚最耀眼的新郎新娘,献上他们的first dance!”


    话落, 陈词和迟烁带头鼓掌叫好。


    舒缓的华尔兹前奏如今晚头顶的月光静静流淌开来, 被方逸航点名的男人从座位上站起身, 立在人群中显得清俊挺拔。


    众人齐刷刷朝他所站的位置投去期待的目光, 下一秒,男人做了一个让在场许多女生不由自主屏息的动作——他转身面向旁边身穿晚礼服的女子, 优雅地欠了欠身子。


    许归忆指尖捻了捻裙摆, 视线随着江望的动作垂落。


    白衬衫,燕尾服, 聚光灯安静地打在他身上,像童话里的小王子。


    再起身时, 江望的右手已经轻轻抬起,他掌心向上递向许归忆, 停在最适合对方交付的高度。


    “小姐,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耳边传来熟悉的嗓音,许归忆这才回过神来,她笑着点点头, 指尖轻轻放入男人掌心,江望收拢手指,稳稳握住。


    许归忆身着一袭由顶级的意大利绸缎裁剪而成的礼服,灯光随着女人轻盈的滑步流淌,来到舞池,江望一只手轻柔地覆上她后背肩胛骨下方的位置,许归忆也自然而然地搭上他的肩。


    无数道目光带着美好的祝福落在他们身上,白亮的聚光灯下,许归忆睫毛簌簌扇动。


    “别紧张,跟着我。”江望声音仿佛带有某种魔力,许归忆紧绷的神经随着他的这句话开始放松。


    音乐缓缓流淌,舞步开始了,男人精瘦有力的手臂稳稳支撑着她的后腰,给了她一个稳定的支点。


    后背的手掌偶尔施压,偶尔轻推,江望的引导清晰而温柔,许归忆要做的就是放松下来,将自己的身体完完全全托付于他。


    两人配合完美,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华尔兹轻柔的节拍上。


    他轻轻一带,她便旋入他的臂弯,裙摆随着旋转如云朵般铺展开来,好看极了。


    一连串的旋转开始后,许归忆感到微微眩晕,分不清是因为舞步还是因为他近在咫尺的呼吸。一个漂亮的抑制步,舞曲迎来舒缓的段落。江望的手在她腰后一个用力,将她带得更近,许归忆几乎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


    音乐结束的刹那,掌声和欢呼仿佛隔着一层水幕传来,许归忆感受到一阵温热贴近她耳畔,嗓音有点低沉:“许十一,我是你的了。”


    许归忆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他没有说“你是我的了”,而说得是“我是你的了”,看似只是简单换了下主语,意义却大不相同。


    想到这里,许归忆心里熨帖极了。


    她捧着他的脸,小声又认真的:“江先生,我也是你的了。”


    “亲一个!”


    两人亲昵的小动作尽数落在台下宾客眼底,不知是谁先在台下高喊了一声,这声音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浪。


    “亲一个!亲一个!”


    江望唇角勾起来,手臂环上妻子纤腰,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许归忆侧脸看他,下颌微微扬起,等他亲的意思。


    江望却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直没动,他颇有些促狭地看着她:“总是我主动多没意思啊,宝贝儿,这回是不是该轮到你表示表示了?”


    朋友们满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爆发出一阵:“哇哦!!!”


    许归忆闻言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眉头一挑,“嗯哼”了声。


    江望弯腰降低高度,朝许归忆凑过去点了点自己一侧脸颊。


    许归忆勾住江望脖子,调皮地更换了目标位置,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带着十足爱意的吻。


    “喔!!!!!” 闪光灯疯狂闪烁,欢呼声、掌声几乎掀翻帐篷!


    江望和许归忆在台上举杯敬大家,台下见状也纷纷端起酒杯。


    江望说:“感谢大家百忙之中专程来参加我和太太的婚礼,大家吃好喝好!干杯!”


    朋友们:“干杯!新婚快乐!”


    许归忆饮尽手中的红酒,又接着倒了一杯。


    江望见状笑着捏她脸:“喝上瘾了啊宝贝儿?待会儿喝醉了不会还抱着我哭吧?”


    “不是啊,这是给你喝的。”


    “哦?”江望笑容愈发灿烂:“人家婚礼上都是亲戚朋友合伙灌新人,您怎么也跟着灌我酒啊?”


    许归忆扬眉:“不行吗?”


    江望说:“行!怎么不行?”


    四方来宾,高朋满座,她举高酒杯凑到他嘴边,他低头迎合,满脸纵容的宠溺。


    一个在闹,一个在笑。


    “望!望!望!”说话的是布莱恩,江望大学时的同门师弟,也是Kinder Shiche美国总部的首席财务官,今天特意从美国飞回来参加好友婚礼。


    两人许久未见,江望上来就收获了一个大大的拥抱,江望笑着锤了一下他的肩膀。


    “Brian,这是我太太。”


    许归忆微笑,颔首致意:“你好。”


    “你好。”布莱恩操着蹩脚的中文,“这一杯我干了,嫂子随意。”


    许归忆轻轻抿了一口香槟。


    外国人表达向来非常直接,布莱恩对许归忆说:“你真美丽。”


    许归忆很客气:“谢谢,你也很帅。”


    两个人莫名其妙突然开启了商业互夸模式,江望在一旁默默听着。


    布莱恩最近在学中国成语,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故意显摆自己的中文,这人恨不得一句话三个成语,什么“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天生丽质”之类的,不管合不合适通通往上堆。


    许归忆被这个外国佬逗得合不拢嘴。


    江望忍了一会儿,没想到布莱恩那厮竟然连“香消玉殒”都蹦出来了,江望抬腿踢他一脚:“行了别显摆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个半吊子中国通啊。”


    布莱恩问江望:“望,这位就是你在伦敦的怦然心动吧?嫂子真人比照片上好看!难怪你回来后一直魂不守舍。”


    江望还没说什么,许归忆突然问:“什么照片?”


    她看起来好像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被江望瞪一眼后,布莱恩还以为自己说秃噜嘴了什么不该说的事,连忙捂住嘴巴:“啊没什么没什么!”


    许归忆疑惑地看一眼江望。


    布莱恩急于转移话题,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礼盒,递给许归忆:“这是我父亲送给你们的新婚礼物,他说祝你们永远甜蜜幸福。”


    许归忆接过,“谢谢。”


    江望:“替我谢谢格莱特先生。”


    “没问题。”布莱恩说:“这真是我做过最亏的IPO了,往返头等舱机票8万,时差13小时,就为了参加一场婚礼,望,你得补偿我。”


    江望挑眉,“你想怎么补偿?我给你报销?”


    布莱恩:“啧,真土,谈钱多没意思啊!”


    江望来了兴趣,“哦?”


    布莱恩支支吾吾半天,悄悄指了指许归忆背后不远处的,“那边那个女孩子是单身吗?我一进来就注意到她了,你搭个线介绍一下呗?机票费住宿费都不用你报销了!”


    江望和许归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回头,是时予安。


    江望再转回头来时言语直接得可怕:“没戏,你放弃吧。”


    许归忆没忍住笑出声。


    布莱恩忿忿不平,“凭什么?我试都没试呢!”


    江望不做声,布莱恩耍赖,“我不管!我就要这个补偿!”


    江望不理他,最后还是许归忆看不下去了,轻声说:“她有喜欢的人了。”


    布莱恩嘟囔:“那又怎么了,不是还没在一起么……”


    许归忆打断他,“喜欢十二年了。”


    十二年!布莱恩惊讶地张了张嘴,那他好像确实没戏……


    他情绪明显有些低落,江望指了指时予安旁边的方逸航,示意布莱恩看。


    布莱恩:“?”


    江望:“你性别卡的死吗?”


    布莱恩:“…………”


    后来某日聚会,无意中听说此事的方逸航:“江望我*!@&#$%%^&……!”


    香槟泡沫在高脚杯里欢腾上升,江望轻轻捏了捏许归忆的手腕,问她:“累不累?”


    许归忆靠着他,“还好。”


    江望今天说了不少话,这会儿嗓子已经有点哑了,但语气很温柔:“不累的话,跟我过来,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好不好?”


    闻言,许归忆眼底掠过一抹细微的惊讶。


    婚姻是共享人脉资源最简单直接的方式,许归忆工作了一段时间,心里很清楚人脉的重要性,江望作为金德世晨最年轻的首席执行官,他的婚礼宾客名单堪比一场高端行业峰会。


    然而许归忆不知道的是,江望今天特意将她在工作中可能用到的一些人脉安排在相邻几桌,就等着晚宴时带许归忆一一结识。不得不说,


    “好。”许归忆会意点头,抬眸看向江望,两人相视一笑。


    “江总,江太太,恭喜!”第一位是一个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


    江望微笑着同他握手:“白董,这位是我太太,许归忆。十一,这位是元景的白董。”


    “您好,江太太。江总真是好福气,能娶到您这样美丽又优秀的妻子。”


    “白董您好。”许归忆举起酒杯,唇角弯起完美的弧度,“感谢您拨冗前来。”


    江望微微侧身向许归忆介绍:“白董在消费品领域的投资眼光可是业界标杆,投过好几个现象级的消费品牌。”


    白董谦虚地摆摆手:“江总过奖了。”


    两人游刃有余地寒暄了几句,这种场合对江望和许归忆来说都不陌生。


    “十一,这位是林总,‘花间秘密’的创始人,他们对顶级香氛的合作一直很有兴趣。”花间秘密是一家知名的连锁花艺品牌。


    被介绍的都是人精中的人精,早就听说江太太开了一家调香工作室,林总立刻心领神会,笑容灿烂地朝许归忆伸出手:“久仰许小姐大名!我们最近确实在寻找独特的香氛合作,打造东方美学概念。”


    三杯香槟过后,许归忆已经和林总约好了下周一参观她的调香实验室。


    第57章 第 57 章 “洞房花烛夜,江太太。……


    夜深了。


    退去热闹的谈笑声, 杯盏的轻碰声,生活重新归于平静。


    窗外城市依旧喧嚣,而此时此刻,哗哗的流水声是房间内唯一的背景音。


    浴室氤氲着热腾腾的雾气, 磨砂玻璃模糊了男人后背的肌肉线条, 只浅浅映出一道朦胧挺拔的剪影。


    花洒水流开得很大,江望浑身被热气浸得发红, 水流顺着男人清瘦结实的臂膀蜿蜒而下, 在他紧实的腰际汇成细流,冲去一身的疲惫。


    江望眼眸低垂,目光自然而然落在左手无名指的铂金素戒上,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 抬起手腕碰了碰它。


    江望用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那枚光滑的指环, 一股奇妙的暖流从指尖悄然蔓延至心尖。


    浴室门被推开, 许归忆听见动静随口问了句:“洗完啦?”


    江望“嗯”了声。


    他穿着一套短袖短裤清清爽爽地走出来,头发湿漉漉的, 一边拿毛巾擦拭, 一边随意地抬眼望去。


    这么一看,江望脚步就顿住了。


    宽大柔软的喜床上, 许归忆坐在正中央,白色真丝睡裙衬得女人细长的脖颈和胸口裸露的一大片细腻莹白如玉。


    被面上散着一堆已经拆开的红包.皮, 屋子里崭新的人民币到处可见,写着祝福语的卡片簇拥在她腿边。


    手指捻动间, 发出沙沙的脆响。


    许归忆微微垂着脑袋,几缕碎发落下,接着被她挽至耳后,床头暖黄色灯光流淌在她身上, 在江望眼底勾勒出一个温婉专注的掠影。


    不知不觉间,江望倚在门框上静静看了她许久。


    察觉江望许久没有走过来的动作,许归忆抬头迎上他视线的一瞬,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在大红喜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明艳动人。


    江望望着那笑容,只觉浑身的血液都涌向一处。


    许归忆叫他:“三哥快来。”


    “干嘛呢?”江望朝她走过去,带着一身清爽的水汽。


    “当然是数钱啊!”许归忆笑容更灿烂了,她手上正小心翼翼地拆着一个大红包,边说着边推给他一摞红包,“你要不要加入?喏,这几摞红包让给你数。”


    江望没动,问:“还剩多少?”


    “还剩百八十个吧。”许归忆指尖翻飞的同时估摸着说了个数,接着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你还有别的事要做啊?”


    “洞房花烛夜,江太太。”江望提醒她,声音带着点笑意,很轻,像贴在耳边低声呢喃:“你打算让我陪你一起数钱度过良宵吗?”


    许归忆怔了怔,指尖明显不如方才灵巧了。


    空气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许归忆装傻,“那你想干嘛?”


    江望站在床边说她:“明知故问。”


    许归忆仰头看他,她歪了歪脑袋,笑着跟他打商量,“亲爱的,你先别急,能不能等我先拆完红包啊?”


    “不要。”江望果断拒绝:“等你拆完都后半夜了。”


    “不会的,我快点拆——”许归忆话音未落,江望突然毫无预兆地倾身,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江望直接用实际行动封缄了她余下的话语。


    男人身体一寸一寸下倾,将人温柔地压倒在床上,许归忆手里一沓红包纷纷掉落在地上。


    许归忆着急,“我的红包……”


    江望打断,“不要了。”


    “我要!”


    江望边亲边道:“乖,这话留着待会说。”


    许归忆反应过来后脸颊呼啦一下烧着了。


    江望手臂撑在许归忆耳侧,将她完全笼罩在怀中,舌尖温柔地描绘着她的唇形。


    许归忆闭上眼睛,热度从唇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世界只剩下他清冽的气息和唇上温柔的辗转。


    唇齿纠缠的声音在安静的卧室里无处可逃,通通钻进两人耳朵。柔软在她脸侧、下颌、锁骨处流连,许归忆再次回过神来时,男人的手已然探入她衣内。


    暧昧的喘息声愈来愈大,不知是她的,还是他的。


    他们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熟能生巧,江望对许归忆身体各个部位的反应了如指掌,心里很清楚对方的敏.感.点在哪里。


    头微微一偏,他的吻落在颈间,许归忆条件反射般瑟缩了下,身体早已被他完全掌控,许归忆意识逐渐开始涣散。


    随着时间的推移,吮吸变得愈发急切,江望环紧她的腰肢,将她更深地压向自己,坠入漩涡的一瞬,许归忆闷哼一声,脑海里突然蹦出一句艳.词:“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


    想到这里,她有些不合时宜地笑出声来,江望哑着嗓子问她笑什么,许归忆如实说了,江望听后也笑。


    肌肤相贴处传来的滚烫,与诗句描绘的香汗淋漓、枕席生温的画面瞬间重叠,让两人忍不住同时发出一声更深的喟.叹。


    火花四溅,男人滚烫的唇流连在她耳畔,气息灼灼:“‘鬓云欲度香腮雪’,古人诚不欺我。”


    说完,狂风暴雨般的吻细细密密地洒下。


    窗外月色溶溶,映着帐内被翻红浪,彼此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温热而潮湿,将她整个人包裹、融化。


    ……


    结束后,许归忆蜷在江望怀里,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他胸膛,江望轻轻咬了下她的下唇,两人静静拥抱着彼此。


    室内残存暧.昧的气息。


    “十一。”男人说话的声音是恰到好处的暗哑,语调带着几分慵懒。


    “嗯?”许归忆应了一声,眼睛依旧闭着。


    不出所料,如往常每一次结束后那样,江望第一句话永远都是问她:“刚才感觉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夫妻之间,江望在这种事上的熨帖让她感到很舒心。


    听见他的话,许归忆眼睛缓缓睁开,眸子里还氤氲着一层水汽,她迷蒙地看着江望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盛满了她的影子。


    “特别好。”她认真说。


    江望听后就笑起来。


    光线柔和地勾勒出女人蜷缩在自己怀里的轮廓,两人亲热温存片刻,怕时间一长许归忆撑不住睡过去,江望出了个声。


    “宝贝。”他用低沉得近乎气音的声线唤她。


    虽说许归忆这时候已经半只脚踏入梦乡了,但她听见后还是下意识应了一声:“在。”


    江望看出她累得一动不想动,柔声哄她:“洗个澡会舒服点,咱们回来再睡好不好?”


    许归忆起初没有什么反应,也不知道听没听见,正当江望犹豫着要不要再唤她一声时,许归忆有了动作。


    她掌心微微向上,胳膊朝江望所在的方向虚虚张开,一个字:“抱。”


    见状,江望嘴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他站起身,一手环过十一的肩膀,一手抄起她的腿弯,略一使力便将人轻轻松松抱了起来。


    许归忆十分熟练地在江望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头软软地靠在他颈窝。


    水流温柔地浸过她的身体,意识仿佛在暴晒过的海水里不断下沉,每一次试图清醒都耗尽了许归忆全身力气。


    如此反复几次,她索性放弃了所有挣扎,放任睡意肆虐。


    即使抱着她,江望的步伐也依旧沉稳有力,他必须确保每一步都平稳和缓,方不至于惊扰她的睡意。


    哗哗的水声仿佛来自极遥远的地方,许归忆感觉自己被包裹在一团柔软的云朵中,身体的每一块骨骼、每一寸肌肉都在无声抗议着白日的盛装、喧嚣,以及……方才那场耗尽所有心力的、极致的亲.密.缠.绵。


    不知过了多久,一种细微的、持续不断的、带着规律节奏的“哒、哒”声穿透了她沉沉的睡意,许归忆艰难地掀开眼皮,露出一丝缝隙。


    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


    许归忆看清楚了,是江望。


    离床不远处,江望正坐在书桌后翻看文件。此时他穿的并非是笔挺的西装,而是许归忆之前买给他的一件深色的丝质睡袍,腰带系得整齐,领口也严谨地合拢着,显出一种奇异的、居家与工作并存的禁欲感。


    平日里一丝不乱的头发,此刻依然带着些许睡醒后的慵懒微卷,几缕不听话的碎发垂落在男人饱满的额角。


    江望微微低着头,侧脸线条在晨光中显得干净好看。骨节分明的手指,正快速而稳定地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敲击着,发出那规律而持续的“哒哒”声。


    现在几点了?


    他是一宿没睡,还是刚刚起床?


    按理说他不是应该和她一样,沉浸在疲惫的睡眠中吗?白天婚礼流程繁琐冗长,晚上……更是耗尽体力。他怎么就能起来了?还在……工作?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许归忆混沌的脑海中闪过:昨天……好像听他跟张秘书提了一句,说这几天要压缩时间处理什么重要文件……是为了……为了……蜜月!


    就在这时,江望似乎处理完了一段,手指离开键盘,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他微微侧头,目光习惯性地扫向大床的方向,想确认床上的人是否安睡,视线猝不及防撞上了许归忆那双半睁着的眼睛。


    “吵醒你了?”他有些意外,走到她身边弯下腰看她,“时间还早,你继续睡,我去书房工作。”


    许归忆轻轻摇了摇头,动作幅度很小,“不许去。”


    霸道的语气让江望挑了下眉,而后听她带着鼻音撒娇:“我想你陪我睡。”


    第58章 第 58 章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空气里弥漫着情.欲蒸腾后的独特气息, 睡前一场翻来覆去的折腾把许归忆弄得浑身脱了力,宛如一尾被海浪温柔托上岸的鱼,整个人懒洋洋地陷在柔软的床铺里。


    江望站在床边。


    月光穿过薄纱窗帘,映照着女孩裸露在肌肤外面的那些新添的、暧昧的印记——从美丽的锁骨蔓延至起伏的胸口, 最后没入薄被覆盖的腰际。


    许归忆微微侧着身子, 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就那么直勾勾地、带着点未散的迷蒙和浓浓的依恋盯着江望,对他撒娇, 说:“我想你陪我睡。”


    这谁拒绝得了?


    反正江望拒绝不了。


    更何况, 面对许归忆,江望向来都是有求必应的。


    “好,陪你睡。”江望忍不住笑意。


    他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胳膊一抻, 再一卷, 轻松将人捞进怀里。


    许归忆满意了, 手脚并用八爪鱼似的缠上江望,脸颊贴着他颈窝蹭了蹭。


    “乖, 睡吧。”江望温声哄她。


    屋里安静片刻, 不知想到什么,许归忆又有些不满地哼唧起来, “等我睡着了,然后呢?”


    “什么然后?”江望没听明白。


    许归忆在他怀里微微抬头, 指尖一下一下戳着他胸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江总是不是打算哄我睡着了再来一出金蝉脱壳, 好回去继续忙你的工作?”


    江望眨眨眼,低头捉住她那作乱的手指,放在唇边亲了亲。


    这就是默认的意思了,许归忆唰的一下缩回手, 不让他碰了。


    “三哥,你是不是不爱我了?”语气里充满了哀怨。


    江望不知道姑娘怎么把问题一下子上升到爱不爱这个高度的,颇有些哭笑不得:“小祖宗,胡说八道什么呢?”


    许归忆振振有词:“本来就是!是谁跟我说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是不是你?”


    “是我。”江望好脾气地答。


    许归忆气鼓鼓地质问:“可你是怎么做的,新婚之夜哎,你都不愿意陪我睡觉了!我们才结婚多久啊?热乎劲儿就过了?果然全天下男人都一样,得到了就不珍惜!”


    江望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传递到她身上,“冤枉啊宝贝儿,你想想,如果我不爱你,能那么‘卖力’让你舒服吗?”


    江望你真是……好好的说这干什么!


    许归忆猝不及防被他闹了个大红脸,嗔他一眼:“你少跟我贫嘴,工作永远都是做不完的,你自己算算,你都多少天没好好睡过觉了?真当自己是永动机啊?还是不眠不休的那种?”


    “心疼我了?”江望低声问她。


    许归忆在他怀里动了动,撇嘴道:“那当然了,谁家的谁心疼,你又不是铁打的……”


    说到这,她声音顿了顿,不能说江望,许归忆转而朝他们公司撒气,“你们公司真讨厌,不近人情,一点人文关怀都没有,半夜三更还要奴役新郎官。”


    江望听着许归忆在自己耳边小声抱怨,被她话语里藏不住的关切熨帖得心头发软。


    等她说完他才开口:“不是故意不陪你睡觉,临时有个紧急的收购预案,Brian那边天黑前要反馈。”


    江望边解释,掌心边在她后背轻轻拍打,无声哄着:“十一,搞定手头这个预案,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


    “意味着未来整整十天,没有电话,没有邮件,没有烦人的会议,也没有Brian那个烦人的家伙时不时打扰,只有阳光、沙滩、海浪——”


    江望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带着蛊惑的笑意,“和你。”


    他描绘的画面实在太过美好,换做平时许归忆保准就被他带偏妥协了,但她今天却异常固执地坚持道:“我认真的三哥,蜜月度不度对我来说无所谓的,我不想看你这么赶。”


    本来结婚就够累得了,结果晚上还要加班,就为了空出时间全身心陪她度蜜月,许归忆觉得没必要。


    两个人都在为对方着想,江望所有的忙碌都是为了最终能毫无保留地陪伴她,而许归忆此刻的固执也只是想让他好好睡一觉,哪怕不度蜜月也是值得的。


    过了片刻,江望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她的。


    他故意换了种轻松的语气,“瞧我们家十一这心疼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多么脆皮呢。不至于啊宝贝儿,别担心,对付这点工作,你老公的‘续航能力’绰绰有余。”


    许归忆抬眸看他,眉头依旧皱着。


    江望笑了一下,放柔了声音向她保证:“而且我真没熬多久,顶多再给我一个小时我就完成了。”


    许归忆半信半疑,“真的?”


    “真的!就一个小时。领导,我保证,三点之前一定躺回来陪你,你安心睡觉,好不好?”


    许归忆在他颈窝里闷闷地“嗯”了一声,“好吧,领导批准了。”


    江望心下一松,正要再哄她几句,让她彻底坠入梦乡,不料下一秒,许归忆突然揉着泛红的眼睛自己坐了起来,薄被从她肩头滑落,露出大片雪白雪白的肌肤。


    江望一愣,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怎么了十一?”


    “我要陪你工作。”


    她说这话时的声音还带着明显的困意,江望见状心尖更软了几分,声音无奈又宠溺:“不用,睡你的。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工作还要人陪着。”


    “不。”许归忆推开他伸过来的胳膊,水汪汪的眸子里全是认真:“我要监督你。”


    “监督我?”江望挑眉,觉得他家小祖宗眼下这副明明困得不行还要强撑精神“监督”他的模样真是又傻气又可爱。


    “是的。”许归忆用力点头,“防止你诓我,偷偷压缩休息时间。”


    “可是宝贝儿,你这监督方式……”江望说着,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她微敞的领口和颈间暧昧的痕迹,“嘶,有点儿影响我的工作效率啊。”


    该做的早就做了,许归忆也不怕他看,梗着脖子说:“我不管,反正我就要监督你。”


    两人对视三秒。


    江望率先败下阵来:“好,那就监督。”


    江望翻身下床,没有立刻去书桌后头坐着,反而弯腰,一手穿过许归忆的膝弯,一手托住她的后背,稍一用力,就将裹着白衬衫的许归忆整个打横抱了起来!


    “呀!”许归忆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紧了他的脖子,“你要干嘛?”


    “走,陪老公工作去。”江望稳稳抱着她,大步朝书房走去,许归忆埋首靠在他颈窝,嗅到他身上特有的清冽气息。


    书房里面有一张沙发,江望却没把人放在沙发上面,他抱着许归忆来到书桌后坐下,直接让人跨坐在他腿上。


    打开电脑,屏幕的冷光映亮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许归忆下巴搁在江望肩上,温顺地趴在他怀里,她仔细感受着江望怀抱的温度,周围的一切都让她充满了安全感。


    男人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发出规律而清脆的声响,在这种状态下,过了大约一刻钟,许归忆眼皮子忍不住开始打架,江望觉察到了,坏心眼地起了逗她的心思。


    就在许归忆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的时候,突然听见江望小声又急促地喊了一声:“十一十一。”


    许归忆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唔?”


    江望唇角含笑,捏着女孩颈子将人从怀里捞出来,在她鼻尖亲了下。


    许归忆强撑着精神努力驱赶困意,睁大眼睛看着江望,“干嘛?”


    江望:“不是说好了要监督我吗?监工可不能自己先睡着了。”


    “瞎讲,我才没有睡着……”许归忆含含糊糊辩解道,在他肩膀锤了一下,没什么威力。


    她不满地说:“还有,到底是我监督你还是你监督我啊……”


    “好了,”江望低笑一声,揉了揉她发顶,指尖带着无限的眷恋,“放心,我不监督你,想睡就睡吧,别撑着。”


    话落,许归忆小声嘟囔了句什么,江望没听清,敲击键盘的动作不自觉放得更轻,“睡吧。”


    许归忆脸颊在江望颈侧的皮肤上依赖地蹭了蹭,很快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趴着。


    男人低沉的嗓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具体内容已听不真切,只剩下一片令人安心的嗡嗡声波。


    就在意识即将断线的那个临界点,一丝极其微弱、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温软气息的音节,羽毛般拂过她的耳膜。


    “辛苦宝宝陪我工作。”


    等等!宝宝?


    混沌的大脑费力地运转了一下。


    好陌生的称呼。


    江望是在喊她吗?


    可是不应该啊,虽然江望平时对她的称呼乱七八糟有很多,像什么“十一”、“宝贝儿”、“夫人”、“小祖宗”、“领导”之类的,但他好像从来没有叫过她“宝宝”。


    所以,应该是听错了吧?


    那一声模糊的“宝宝”,像一颗裹着糖霜的小石子,啪嗒一声,沉入她坠入梦乡前的最后一丝清明里,许归忆的嘴角极其微弱地向上弯了一下。


    新婚第二天,许归忆和江望在家里迷迷糊糊睡了整整一天一夜,直到三朝回门,两人才堪堪恢复了点精气神儿。


    车子驶进庭西山那座熟悉的院子,许归忆远远看见家里保姆陪奶奶站在门口,老太太时不时往这边张望。


    “奶奶!”车子刚停稳,许归忆便推开车门迫不及待地朝奶奶跑过去,声音清脆:“我们回来啦!”


    看到孙女来了,老太太脸上顿时笑开了花,连皱纹都舒展了许多,“哎呦,小忆!可算把你等回来了!”


    杨梅拉住许归忆,左瞧瞧,右看看,有些心疼地摩挲着小孙女的手背,关切道:“这两天忙结婚累坏了吧,瘦了好多,小脸看着也有点倦,是不是没休息好?”


    “嗯!”许归忆搂着奶奶胳膊,都二十六岁的人了,在爷爷奶奶面前还会撒娇,显得很是娇憨:“奶奶,筹办婚礼真的好累啊,流程好多,累得觉都睡不好,我以后再也不要结了!”


    她十分孩子气地抱怨着,完全忘了后边还跟着个人。


    江望提着精心准备的礼盒下了车,精神头瞧着倒是比许归忆足些,他走到祖孙俩身边,脸上挂着温和得体的笑容,对着老太太微微躬身:“奶奶,我们回来了。”


    老太太这才把目光从孙女身上移开,望向孙女婿,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哎,小望也回来了!好好好,快进屋。”


    她一手拉着许归忆,一手拉着江望,喜气洋洋地往屋里走,“老头子,小忆和小望回来了!”


    刚进客厅,就看见许老爷子端坐在主位的沙发上,戴着老花镜在看报纸,听见动静,许褚渊慢悠悠抬起头。


    许志国则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身姿笔挺如松,手里也拿着一份报纸,但显然他的注意力并不在上面,锐利的目光在进门的女儿女婿身上扫过,尤其在女儿明显还带着点慵懒倦意的脸上停顿了一下。


    “爷爷,爸爸。”许归忆站直了些,乖乖叫人。


    “爷爷,爸。”江望紧随其后,声音沉稳,态度恭敬。


    许褚渊“嗯”了一声,语气要比平日温和许多,“回来就好,坐吧。”


    许志国也放下报纸,目光在江望眼下的淡青色上掠过,没有多问,只沉声道:“小望快坐,这两天辛苦了吧?”


    这话问得含蓄,但江望几乎瞬间就懂了老丈人此话背后的深意。


    他在许归忆身边坐下,姿态放松又不失端正,迎着许志国审视的目光,江望坦然一笑,语气真诚:“还好,爸,婚礼是有些繁忙琐碎,但一切都值得。”


    闻言,许志国眼中那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淡去,他端起茶杯,没再说什么,但那微微上扬的嘴角表明,他对这个答案和女婿的态度是满意的。


    许归忆目光在父亲和丈夫之间来回转了转,不知道他们打什么哑谜,偷偷吐了吐舌头。


    第59章 第 59 章 “我管,保准不让十一饿……


    “小忆和小望来了。”刘静怡端着一个白瓷茶盘从侧厅走来, 她穿着一身米白色连衣裙,头发挽成一个低低的发髻,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刘姨。”许归忆对刘静怡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虽然不如与奶奶那般亲昵, 但态度也是温和有礼的, 江望也是与她同样的态度,起身微笑道:“刘姨。”


    “哎, 快坐下。”刘静怡将茶盘放在茶几上, 听见老太太问:“静怡,我瞧着小忆是不是瘦了点?”


    “哪有啊奶奶,”许归忆否认, “我一斤没掉。”


    闻言, 刘静怡目光在许归忆脸上停留片刻, “小忆看着脸上是有点倦色, 结婚嘛,这两天肯定累坏了。”


    刘静怡一边说, 一边熟练地先给长辈分茶, 最后将一杯温度适宜的,飘着淡淡茉莉花香的茶杯递到许归忆面前, “小忆尝尝这个,安神。”


    “谢谢刘姨。” 许归忆接过茶杯, 温热的触感很舒服。


    江望陪着许志国和许褚渊说话,长辈问及他回国后事业的规划, 以及国际金融市场的动态,江望应答得体,既展现了自己的专业素养,又把握着分寸, 没有在长辈面前夸夸其谈,言谈间流露出对国内发展的信心和对未来生活的规划,让两位长辈眼中的欣赏之色更浓。


    杨梅则一直拉着许归忆的手坐在旁边,轻声细语地问:“小忆啊,这几天睡得好吗?两个人在一块过日子,还习惯吗?”


    她问的都是些日常细碎的小事,却饱含最深的牵挂,许归忆听得心里暖暖的,认真回答:“都好,奶奶,您别担心我。”


    话是这么说,但老太太总有些细节忍不住要操心,“你们这刚成家,奶奶心里有件事儿老惦记着。”


    许归忆好奇:“什么事啊?”


    “当然是吃饭的事了。”


    要说小两口成家杨梅老太太最挂心什么,自然是自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仙女儿”婚后能不能填饱肚子的问题。


    许归忆闻言不禁失笑:“奶奶,我俩这么大人了,还能饿着自己不成?”


    老太太轻哼一声,没被许归忆这话糊弄过去。


    她看着孙女,眼里掩饰不住担忧,“奶奶最了解你了,你这丫头,从小到大,恐怕连厨房的门朝哪边开都没摸清楚过。”


    老太太这话说得直白,惹得许爷爷也抬起眼皮看了许归忆一眼,紧接着他似乎是想起了某些厨房惨案,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许归忆脸颊蹭蹭冒热气,小声反驳:“哪有您说得这么夸张啊,我知道厨房门朝哪儿,不就是朝南嘛……”


    江望乐了,没忍住笑了一声,被许归忆瞪了一眼。


    老太太没理会孙女的反驳,继续说:“以前在家里住,有保姆和阿姨照顾着,现在你们小两口自己出去过日子了,这一日三餐,谁张罗啊?”


    许归忆委婉地表示:“奶奶,我们俩都是大忙人,谁有空天天围着厨房灶台转呀!”


    杨梅老太太一听就明白了,合着这是打算点外卖呢。


    “那也不能顿顿吃外卖凑合吧?外面那些东西重油重盐,也不干净,日子久了身体怎么受得了?”


    许归忆没出声,老太太顿了顿,目光转向江望,又转回来,“再说了,小望平时工作忙,应酬又多,回家再吃不好可不行,指望你肯定是不成了,你就不是做饭的料子,要不然奶奶给你们物色个勤快的阿姨过去?就负责给你们做做饭,收拾收拾屋子,也省得你们俩操心这些琐事。”


    许归忆下意识皱眉。


    “是啊小忆,”刘静怡适时地温声补充道:“找个知根知底的阿姨帮衬着家务事,你们也能轻松些。”


    许归忆理解奶奶的心情,知道她是担心他们照顾不好自己,但她想了想,仍是摇头:“还是不要了,我不喜欢家里有外人,感觉怪别扭的。”


    许归忆从小在相对封闭的大院环境里长大,后来又经历了香水配方被剽窃的风波,骨子里对私人空间的界限感极强,她不喜欢有外人长久地侵入自己和江望的私人空间,想想就别扭。


    她说不喜欢家里有外人,老太太便接着道:“那让家里郑阿姨过去怎么样?郑阿姨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不算外人吧?”


    “奶奶~”许归忆搂着老太太胳膊蹭了蹭,撒娇,话里话外拒绝的意思都很明显:“真不用折腾了,我哪能这么不懂事让郑阿姨过来照顾我们小辈啊?”


    她说着下意识瞥了江望一眼,江望接收到她的信号,放下茶杯,自然而然地接过话茬替她解围:“奶奶,十一说的有道理,郑阿姨照顾您和爷爷这么多年,我们拿她当长辈敬着,让她去我们那儿做家务,倒显得我们不懂事,让她操劳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还想再劝:“我知道你们年轻人讲究独立,不喜欢老人管太多,可这吃饭是顶要紧的事,你们俩工作都忙,家里没个照应的人怎么行?”


    江望温声道:“您说的是,我们平时工作忙,自己开火确实有点力不从心,不过您放心,只要我在家,或者能按时下班,吃饭的事儿,我管,保准不让十一饿着。”


    “你管?”杨梅老太太明显有些意外,“小望,你会做饭?”


    不怪老太太大惊小怪,这对小夫妻青梅竹马,哪个不是家里娇生惯养的宝贝疙瘩?江望会做饭这一点属实是她没有想到的。


    江望颔首:“一个人在国外待久了,基本的饭菜还是能应付的,虽然比不上家里大厨的手艺,但保证干净能吃。”


    “嗯嗯嗯!”话落,许归忆立刻点头如捣蒜,“奶奶你不知道,三哥手艺可好了,我一点没夸张。”


    “那要是小望也忙,或者他出差了呢?”老太太笑着问。


    许归忆说:“这还不简单,我们小区周围好吃的馆子可多了,三哥工作忙的时候打包几个菜回来就行,很方便的。”


    她急于证明自己过得很好的,惹得几位长辈忍俊不禁。


    “而且请阿姨多麻烦,”许归忆朝江望眨眨眼,眼中划过一抹狡黠:“哪有蹭饭香啊?是吧三哥?”


    江望弯唇:“嗯,是。”


    老太太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蹭饭?”


    许归忆点点头,江望在一旁含笑帮她解释:“奶奶,以后周六周日只要没有特别安排,我们就打算回家蹭饭了,来这边,或者去我爸妈那边都行,两边轮着来,也省得你们总惦记我们吃不好。”


    “对呀对呀!我们俩早就盘算好了。”许归忆语气兴奋,掰着手指头数,“以后每周六呢,我们就回我公公婆婆那边,爸爸说家里人多吃饭热闹,而且妈妈手艺可好了,红烧排骨做得一绝!”


    “到了周日嘛——”许归忆顿了顿,随即笑嘻嘻地看向奶奶和父亲,“自然就回您这儿,或者爸爸那儿啦!”


    小两口这个提议显然深得杨梅老太太的心,把老太太乐得连声道:“好好好!这个安排好!周末回来,奶奶让郑阿姨给你们做好吃的!想吃什么都给你们做!”


    老太太说着,仿佛已经看到了周末热闹的场景。


    “这样安排挺好,热闹,志国,回头咱让家里阿姨记着周日多备些小忆和小望爱吃的菜。”刘静怡笑着将削好的苹果分成小块,递给许归忆和江望:“来,吃点水果。”


    许志国也微微颔首,看样子对这个解决方案挺满意,他多嘱咐了一句:“周末回家吃,平日里再忙也要记得按时吃饭,别仗着年轻胡来。”


    最后这句,是对着两个人说的。


    “知道了,爸。”许归忆和江望异口同声地答应下来。


    这边老太太和刘静怡已经开始低声商量着下周日要准备的菜谱了,这时,一直没有出声的许褚渊老爷子搁下了茶杯,“我说小忆小望啊,你们俩这计划听起来是挺美,安排得也周到。”他顿了顿,特意加重了语气,“周密得……啧,跟打仗部署似的!”


    “丫头,”许褚渊身体微微前倾,手指点了点茶几,“你刚才说盘算好了,我看是算计好了吧?算计着周末哪家有好菜,两边老人心疼你们,肯定舍不得让你们饿着肚子走,是吧?”


    老爷子话虽这么说,眼底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爷爷!”许归忆被点破小心思,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又羞又窘地嗔道,“您怎么这样啊!我们这叫合理利用家庭资源,促进亲情交流!怎么到您嘴里就变成‘算计’了?多难听!”


    许归忆说着屁股朝江望那边挪了挪,申请援助:“三哥你快说句公道话!”


    “爷爷明察秋毫。”江望面向许褚渊,脸上挂着点惭愧又无比真诚的笑容,“这事儿吧,确实是我做的不好,没能照顾好十一,还得让她琢磨着回娘家和婆家蹭饭,您要怪就怪我。”


    许褚渊挑了挑眉毛。


    下一秒,江望话锋一转:“我们工作确实都忙,能厚着脸皮周末回来蹭饭,是我们目前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您和奶奶,还有爸和刘姨,平时家里就你们几位长辈,多冷清啊,我们每周回来也是想着多陪陪你们,让家里热闹热闹,这蹭饭是表,尽孝心、享天伦才是里啊。爷爷您这么一想,十一这安排,是不是也挺有道理?”


    江望不动声色地把“尽孝心”的功劳都推给了许归忆,还顺带升华了主题。


    许归忆听着江望这番话,心里甜丝丝的,嘴上却不饶人,轻轻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小声嘀咕:“就你会说!”


    “听听!快听听!”许褚渊指着江望,对着许志国和杨梅笑道:“这叫什么?这就叫得了便宜还卖乖!明明是回来打秋风,愣是能说成是回来尽孝!小望啊小望,你这张嘴,在华尔街没少把对手忽悠瘸了吧?现在用到我们老头子老太太身上了?”


    老爷子虽然是在“指责”,但语气里的欣赏和愉悦谁都听得出来。


    “爸,您看人真准。”许志国难得接了一句,嘴角也带着笑意,显然很满意女婿这机灵劲儿和对女儿的维护。


    杨梅老太太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能说会道好!会哄我们家小忆开心就成!”她现在是看孙女婿越看越满意。


    刘静怡给许褚渊和许志国续上热茶,温温柔柔地笑道:“爸,我看小望和小忆这样挺好的,年轻人工作忙压力大,能想着常回家看看,比什么都强。不就是添两双筷子嘛,家里巴不得热闹呢。下周日我亲自下厨,做小忆爱吃的松鼠桂鱼和大闸蟹。”


    “谢谢刘姨!”许归忆甜甜道谢,“到时候我给您打下手。”


    “你?打下手?”许褚渊眉毛一挑,又抓住机会打趣小孙女,“算了吧丫头,别是越帮越忙,我怕到时候再把我们家厨房给点着了!我看啊,你就负责陪爷爷我下盘棋,顺便好好交代交代,除了蹭饭,还‘算计’我们老两口什么好东西了?”


    “爷爷!”许归忆这下是真恼了,“您再这样,下周我们可不回来了!我们飞海南找江爷爷江奶奶吃米其林大餐去!!!”


    “哎哟,那可不行!”许褚渊立刻“服软”,哈哈大笑起来,“米其林哪有家里的饭香?爷爷不说了,不说你了!我和你奶奶巴不得你们常回来!下周日爷爷把家里那瓶珍藏了二十年的茅台开了,给你们小两口庆贺新婚,这诚意够不?”


    满堂哄笑,许归忆笑着点头。


    阳光透过窗户,将这一室的欢声笑语镀上了一层暖洋洋的金边。


    第60章 第 60 章 “捡到宝了。”


    众人坐在一块聊了会儿家常, 临近中午的时候,院子里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说笑声,大伯许志邦夫妇、二伯许志安夫妇,连同堂姐许冉夫妇、堂哥许敬裕夫妇等一大家子人呼啦啦涌了进来。


    客厅瞬间更热闹了。


    “哎呦, 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了!”大伯母陈晚棠一进门就笑着解释, 目光慈爱地落在许归忆和江望身上。


    她话音刚落,许归忆就轻盈地跑过了来, 亲亲热热地挽住大伯母的胳膊, 拖长调子喊:“大伯母——”


    “哎!”陈晚棠应了一声,脸上笑意更深了。


    “您还说呢!”许归忆语气带着点小抱怨:“我跟三哥眼巴巴地等啊等,等啊等, 等得脖子都抻酸了!您说实话, 是不是跟大伯、二伯他们约好了, 故意躲在后头等着看我们被爷爷奶奶考问呀?”


    江望看着许归忆这灵动又带着点小无赖的模样, 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陈晚棠也被小侄女逗得直乐,宠溺地拍了拍她手背:“哎哟我的仙女儿, 瞧你这小嘴叭叭叭的!我们哪敢看你们热闹啊?这不是想着你们小两口三朝回门, 得先让爷爷奶奶跟你们好好说会儿体己话嘛!”


    “是这个理儿,小忆回门是大事, 得紧着长辈先来。”说话的是许归忆大伯许志邦,声音沉稳有力, 纵使外交官出身的他此刻脸上也带着温和的笑意。


    “小忆,我们可是掐着点, 估摸着老爷子考校得差不多了才敢进来的。”二伯母赵静笑着走过来,她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竹编小篮子,哄道:“小忆你看,二伯母给你带了爱吃的贵妃芒, 闻着可香了,就当二伯母给你赔罪了,好不好?”


    许归忆看到篮子里那色泽金黄、个头饱满的芒果,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谢谢二伯母!这芒果看着就甜!”


    闻言,许敬裕翻了个白眼,小声对旁边的妻子小雨嘀咕:“瞧见没,咱妈拿几个芒果就把她收买了,这也太好哄了!”


    小雨笑着掐了他一下。


    “好了好了,都别堵在门口站着了!”坐在沙发主位的杨梅老太太终于笑着发话了,“快进来坐下说话!”


    人刚坐定,寒暄未歇,许志邦便微笑着将话题抛向江望,问题直指当前国际热点地区的博弈策略。


    许归忆坐在江望身边,小口抿着茶,眼角余光却紧紧锁在他身上。


    她能感觉到江望指尖在茶杯边缘无意识的轻叩,那是他集中精神应对压力时的小习惯,许归忆看着看着,心疼劲儿就上来了。


    眼瞅着两位伯父问题一个接一个,越问越细,许归忆坐不住了。


    趁二伯话音刚落的间隙,许归忆双手捂住耳朵,做出一个“受不了了”的表情:“啊——!停停停!大伯,二伯,求放过!”


    许志邦和许志安怔住。


    许归忆放下手,漂亮的眸子在两位长辈脸上来回扫视一圈,嗔怪道:“您二位职业病也太严重了吧!这刚进门,凳子还没坐热乎呢就开始盘问了。二伯,不是我说您,官腔在家里就收一收嘛,听得我脑仁疼。”


    许志安被侄女怼得一愣。


    她说完,目光又转向许志邦:“还有大伯,您是不是刚从哪个国际峰会上下来,还没切换回‘大伯’模式啊?”


    许志邦:“?”


    “知道的您是关心我们小辈,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搁这儿开新闻发布会呢!”许归忆小声嘟囔。


    “噗嗤——”许冉在一旁听着忍不住轻笑出声。


    江望反手握住许归忆,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他侧过头,用口型无声地说:“没事。”


    许归忆撇了撇嘴,靠江望近了些,护人护得紧:“爷爷奶奶,你们快管管,这哪里是欢迎我们回门,分明是给我们家三哥开专场答辩会来了!”


    这番话一出,厅堂里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


    陈晚棠指着许归忆跟众人说:“瞧瞧,瞧瞧,这就护上了!”


    杨梅老太太忍不住指着两个儿子笑骂:“让你们端着架子,被咱们小忆嫌弃了吧?


    许褚渊也说:“你俩差不多得了,真当是给你们部.委招考公务员呢?”


    许志邦被小侄女这番伶牙俐齿的控诉弄得哭笑不得,指着她直摇头:“大伯这不是想跟小望聊点正经的嘛!志国你看,闺女才嫁出去几天啊,胳膊肘就拐得没边儿了!”


    许志国和刘静怡忍俊不禁。


    许志安一向严肃的脸上也难得露出明显的笑意,他摇摇头,语气带着点无奈和纵容:“你这丫头!嘴皮子真是……好好好,二伯认输,认输行了吧?我们不问了。平时习惯这么说话了,小望别介意。”


    江望忙说:“不会。”


    许归忆见好就收,得到两位伯父的保证后立刻换上一副灿烂笑容:“嘿嘿,二位伯伯英明!那咱们说好了,接下来只聊家常,喝茶,吃二伯母带来的芒果!谁再打官腔——”


    她眼珠子一转,指着正在安静啃饼干的小葡萄,“就罚他陪小葡萄搭一下午积木,不准喊累!”


    小葡萄是姐姐许冉的小儿子。


    小家伙似乎对这个漂亮又香香的小姨很有好感,闻言停止了啃饼干,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许归忆,半晌,小嘴咧开,露出几颗小米牙,含糊不清地发出一个“好~”的音节,还主动把沾着口水和饼干屑的小胖手伸向许归忆。


    许归忆一点没嫌弃,反而笑得更加开心,极其自然地握住了那只小胖手,轻轻晃了晃。


    期间江望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看到她顺手拿起旁边纸巾盒里的一张纸巾,动作轻柔地帮小葡萄擦掉嘴角的饼干屑和亮晶晶的口水,那熟练和自然的劲儿,一看就是真心喜欢孩子。


    许归忆的话像是一道无形的分水岭,将聊天的话题从工作拉回了日常。


    这下可让一直憋着大招的许敬裕找到了切入点,他放下手里的瓜子,眼神揶揄地在许归忆和江望之间来回扫,最后定格在许归忆脸上:“哎,仙女儿?”


    许归忆心头警铃大作:“干嘛?”


    许敬裕说:“你哥我这儿还憋着个大问题呢,劳您二位解答一下呗?”


    江望闻言转过身子。


    许归忆被许敬裕看得有点发毛,“有话快说,有——”


    “打住!”许敬裕抢白,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全屋人都竖起耳朵:“不是我说,你们俩这婚闪得也太魔幻现实主义了吧?前脚还被大伯母她们念叨年纪不小了、就剩你了,后脚就一声不吭把红本本领了!”


    江望挑了下眉,许归忆得意洋洋:“嗯哼,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事?前阵子家里催婚的火力全集中在我身上,我好不容易才从前线撤下来喘口气,寻思着好不容易能看你热闹了,结果呢?”


    说到这,许敬裕话音顿了顿,痛心疾首道:“你倒好!直接一步到位,把哥的快乐源泉给掐灭了!”


    他妻子小雨在一旁抿嘴轻笑,轻轻拉了他一下,示意他收敛点。


    许归忆被他这夸张的表演弄得又气又笑:“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许敬裕眼神充满怀疑:“你给我老实交代,你和江望是不是早就暗度陈仓瞒着我们偷偷在一起了?不然这结婚速度,骗鬼呢你们俩!”


    许敬裕说着目光扫过江望,一副“别想蒙我”的表情。


    陈晚棠拍了下大腿,“敬裕这话可说到点子上了!小忆,你是不知道啊,当初听你爸说你们俩悄没声把证扯了,我这心里当时就咯噔一下,差点以为听岔了!”


    赵静端着刚切好的芒果适时走过来,笑眯眯地递给许归忆一块,掩饰不住好奇:“是啊小忆,收到你们结婚消息的时候我们都惊了一大跳!快跟我们说说,敬裕猜得对不对?真瞒着我们偷偷处了好一阵子了?”


    “冤枉啊!!!”许归忆几乎是喊了起来,声音又脆又亮,她指着许敬裕,脸都急红了:“许敬裕!你少在那儿造谣!什么暗度陈仓?什么瞒着你们?我是那种人吗?!”


    说完,她转向满屋子投来探究目光的长辈,双手合十,作告饶状:“大家可千万别被我哥带跑偏了!你们还不了解我吗?我是那种能藏得住大事儿的人吗?!”


    许冉很干脆:“不是。”


    许归忆深吸一口气,冲着许敬裕的方向:“我们就是……就是觉得合适,时机到了,就决定结婚了呗!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暗度陈仓了?我告诉你,我们就是正大光明、速战速决!不行啊?”她说完,十分孩子气地冲许敬裕做了个鬼脸。


    江望看着身边被围攻得跳脚也要努力为他们俩正名的妻子,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伸手轻轻拉了拉许归忆的胳膊,温声安抚:“好了好了,别急。”


    待许归忆气呼呼地坐下,江望才抬眼,面向一屋子充满求知欲的家人解释道:“这事儿真没大家想的那么复杂,缘分这东西,有时候就是不讲道理,说来就来。我们确实没刻意瞒着谁,只是……从决定到领证,速度可能确实超出了大家的预期。”


    他语气坦然,带着点无奈的笑意:“不过我和十一都觉得,既然认定就是彼此了,没必要再多等一分一秒。”


    许归忆拼命点头表示赞同:“对对对!就是这样!”


    众人了然:“哦~”


    杨梅老太太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不知想到什么,她突然开口,语气暗含秋后算账的意味:“哎,老头子,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咱们看俩孩子门当户对,又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情分,巴巴地给小忆介绍,想撮合他们吃顿饭、好好处处。当时是谁啊?那个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死活不肯!就差指天发誓跟他老死不相往来了!”


    “奶奶!”许归忆闻言瞬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试图阻止爷爷奶奶翻旧账。


    许褚渊被老伴儿这么一提,也绷不住笑意,他慢悠悠地接话:“嗯,我还记得当时某位小同志特意跑到我跟前,义正词严地说,爷爷,您和奶奶千万别乱点鸳鸯谱!我跟江望水火不容!见面只有吵架的份儿!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噗嗤——”不知是谁先没忍住笑出声,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闷笑。许归忆大伯母用帕子捂着嘴,肩膀一耸一耸的。


    被爷爷奶奶揭了老底,许归忆刚才还气势汹汹喊冤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


    她“嗷呜”一声,双手捂住了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嘴里含糊不清地哀嚎:“哎呀!奶奶!爷爷!你们……你们怎么连这个都翻出来说啊!那、那都是过去式了!过去式不算数的!”


    “过去式?”万万没想到,杨梅老太太“火力”还没结束,她笑眯眯地继续补刀:“小忆,你自己说,从你十四岁那会儿跟小望闹掰开始算起,到今年你俩领证,这中间多少年了?”


    “十二年。”提到这个数字,许归忆摸摸鼻子,眼神有些飘忽,江望眸子不易察觉地暗了暗。


    杨梅点点头:“这十二年里,你爷爷和我,还有你婆婆,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私底下没少为这事儿操心,想着法子撮合,结果呢?‘奶奶,您别白费力气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跟他说话了!’这话是不是你说的?嗯?”


    “是……是我说的,我那个时候正在气头上嘛。”


    杨梅看着小孙女瞬间涨红的脸,继续道:“最初那几年,你婆婆每次跟我提起,都唉声叹气的,说小望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你了,让你记恨这么多年。她想着请你去家里吃顿饭缓和缓和,回回都被你找借口拒了。有一回你婆婆实在忍不住了,跟我和你爷爷说,这两个小冤家,难不成真要老死不相往来了?”


    “没想到啊,到头来,你们俩真成一家人了。”杨梅很是感慨,“现在看着你和小望坐一块儿,我这心里头啊,是真高兴!”


    “爷爷,奶奶,当年,是我年少气盛不懂事,惹十一生了那么多年的气,让她受委屈了。”江望低头看了眼怀里只露出发顶的人,眼神温柔而带着歉意。


    “嗯……其实也不全怪三哥,”许归忆小声咕哝,她顿了顿,声音更清晰了些,带着点难得的、别扭的坦诚:“我那个时候……太倔了。”


    “这不就是天定的缘分吗?”刘静怡抓住时机笑着打圆场:“小望和小忆这么多年兜兜转转,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瞧瞧这小两口现在多好,多登对!”


    她边说边起身,动作麻利地开始收拾茶几上的果盘茶杯,“过去的事儿翻篇了!菜都备齐了,再聊下去可要凉了!爸,妈,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咱们开席吧?边吃边聊。”


    许褚渊朗声道:“好,入席,边吃边聊!今天高兴!”


    丰盛的菜肴摆满了大圆桌,爷爷奶奶端坐上首,其他人围坐桌旁,气氛融洽。


    江望自然地拿起公筷替许归忆布着菜,许归忆脸上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但眉梢眼角已然盈满了新婚的甜意。


    大家边吃边聊,话题轻松了许多。


    许志国看着女儿女婿,关切道:“婚礼刚结束,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在家好好休息一阵?”


    江望给许归忆盛了碗汤:“爸,我和十一商量过了,刚忙完婚礼,她也累坏了,我想陪她出去玩玩,找个安静的地方放松一下。”


    许褚渊赞许地点点头:“好事!年轻人就该多出去玩玩!”


    许志国还有些顾虑:“工作上的事情都安排好了?走得开?”


    江望点头:“您放心,工作都提前安排好了,也交接清楚了,这段时间我就专心陪十一。”


    待到大家吃得差不多,话题稍歇的间隙,江望轻轻放下筷子,端起手边斟满的酒杯,没有立刻喝,而是温和地笑着,看向在座的长辈们。


    他轻轻碰了碰身边许归忆的胳膊,无需言语,许归忆便心领神会,也端起自己的酒杯,跟着江望一同站了起来。


    见状,原本吵闹的氛围安静下来,大家纷纷抬头看向小两口。


    “爷爷,奶奶,爸,刘姨,还有伯父伯母们,”江望声音清朗,透着世家子弟特有的从容与周全,“今儿回门,我和十一心里头一直惦着一件事儿。前儿婚礼上人仰马翻的,好些该当面道谢的话,都叫乱劲儿给冲散了,实在是我们小辈的疏忽,这会儿一家人都在,容我们俩补上这份心意。”


    许归忆在一旁用力点了点头。


    江望环视众人,笑了下:“婚礼那天,我和十一就像两个提线木偶,光顾着紧张和傻笑了,可我们都知道,那天能那么顺顺当当地走完流程,热热闹闹、体体面面地把婚事办了,全靠您几位在背后撑着。”


    “说这些干嘛,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看着你们俩好好的,我们累点也高兴!”


    “你们好好的就行!”


    长辈们纷纷笑着回应。


    江望与许归忆相视一笑,那笑容里充满了默契与情意,两人双双将酒杯举高了些:“这杯酒,我和十一敬各位长辈,敬哥哥嫂子,姐姐姐夫,感谢大家为我们这桩婚事操劳辛苦!话不多说,心意都在酒里,我们敬您!”


    “敬大家!谢谢!”许归忆也甜甜地笑着。


    众人看着小两口这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默契与教养,齐齐举杯,“敬新人!百年好合!”


    仰头,杯中酒一饮而尽。


    江望这番诚意十足的话直接说到了大家心坎里,许褚渊和杨梅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满意和欣慰。


    大伯二伯等人脸上也露出赞许的笑容。


    这个女婿,家世、品性、能力、礼数,无一不是上上之选,更难得的是这份真心实意。许志国看着江望,心中最后那点嫁女的不舍也化作了欣慰。


    “好!好!这俩孩子,真是知礼识节,懂事儿!知道感恩!”杨梅老太太抹着眼角感动:“快坐下,一家人不说这些外道话!”


    “就是就是,心意我们都收到了!快坐下吃饭!”陈晚棠和赵静连声招呼,心里那份被尊重的熨帖劲儿就别提了。


    江望这才重新落座,仿佛完成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神情放松下来,又顺手给许归忆夹了一筷子她爱吃的菜,温声道:“快吃,别饿着。”


    许归忆在桌下悄悄握住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挠了挠,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骄傲和爱意。


    她的三哥啊,永远是这样,该有的礼数一分不少,该表达的心意一丝不落,沉稳可靠,有礼有节,让她无比安心,也让她的家人们,彻底放心地将她交托。


    真是捡到宝了,许归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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