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优到京都的时候, 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九点。
甄明珠女士收拾好了东西，已经准备带秦宴安走了。
陈随遇没办法阻拦甄明珠女士，又心下着急的不停给陈母打电话。
只不过打过去无一例外, 都无人接听。
甄明珠女士已经找人收拾好了所有东西，她一扭头，看到了站在病房门口的陈随遇，便走上前来。
“陈随遇, 小优还没到吗？”
“董事长，你们是几点的飞机？我刚刚给我妈打过电话了, 她没有接, 估计是在飞机上……能不能稍微等一会儿？我是真的想让小优见一见她爸爸。”
陈随遇知道, 小优是很盼望着能够见秦宴安一面的。
她很想念她大爸爸。
就算自己跟秦宴安之间的婚姻关系，究竟出现过怎么样的裂痕，又是如何让自己感到痛苦的。
但无论如何，秦宴安对小优的好，是每个人都看在眼底的，而小优也同样深爱着她大爸爸。
在彻底分别之前, 他们也应该见一面才对。
甄明珠女士轻轻叹了口气，“陈随遇，有些事情没有缘分就是没有缘分，我没办法在这里一直等下去。”
她没再继续说下去, 可是这几天, 到底有多么的风声鹤唳，陈随遇也看在眼里。
他同样能够理解，甄明珠女士有自己的无可奈何。
但是……
陈随遇的手机适时响起，他看到母亲打来的电话，急忙接了起来, “妈，你们到哪里了？”
“我们已经到医院门口了，楼下不让我们进来。”
听到陈母这句话，陈随遇的心瞬间放松下来，他急忙说道：“我现在就让助理下去把你们接上来。”
挂断电话，他急忙对甄明珠女士说道：“董事长，小优已经到了，让她跟秦宴安说两句话，你们再走……好吗？”
甄明珠女士沉默一会儿，还是轻轻点了点头，“我给你们十五分钟的时间。”
陈随遇松了口气。
助理很快带着小优上来了，但他们身后却没跟着陈母。
陈随遇知道时间紧迫，也没多问，只是带着小优一起进了病房。
秦宴安的状态相比起刚醒来的那一天，要好了许多。
一看到小优，他有些艰难的伸出手来。
“小优，快过来让爸爸抱抱。”
陈随遇原本以为小优会立马扑上去，可是出人意料的是，她却停在原地犹豫了许久，才慢慢走上前去。
秦宴安有些艰难的伸出满是针眼的手，轻轻抱了抱小优。
“爸爸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小优了，小优长大了，听说你现在已经当上班长了，上小学之后过得开心吗？”
他很迫切的想要知道关于小优的一切。
其实陈随遇在前一天，已经跟他说过一些关于小优的事情。
但是在见到小优的这一刻，秦宴安还是迫切的希望女儿可以自己说一说。
他们实在是太久没见面了。
他已经错过了自己女儿许多的成长时刻，往后或许他会错过更久，甚至永远都没有办法参与了。
他怎么可能不感觉遗憾呢？
小优有些迟疑，她扭头看了看陈随遇，陈随遇鼓励性的点点头。
小优又扭过头去，小声说道：“大爸爸，我现在当班长了，大家都很喜欢我，我在学校也有自己的好朋友了。”
“真的吗，小优，你真的越来越棒了，爸爸为你骄傲。”
“其实我前段时间，就跟爸爸来看过大爸爸了，只不过那个时候你还没有醒，你现在醒了，是不是就要好起来了？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经常来看你呀，大爸爸？”
小优问的十分雀跃，在来的路上，她大概也认定，秦宴安这次醒过来，就能彻彻底底的好起来了。
她已经见过秦宴安，虚弱的躺在病床上，需要被抢救的样子，那一刻估计像心理阴影，大概永远会留在她的心上。
所以小优才这么在意，自己的大爸爸可以尽快的好起来。
然而现实却注定会让她觉得失望。
听到小优说的话，秦宴安和陈随遇都沉默了。
他们没有办法说谎，担心出现了不切实际的期待之后，会让小朋友希望落空的那一刻，更感觉到失重。
又担心直截了当的说出事情的真相，会让小优觉得痛苦。
小优还是个小朋友，她不应该承担像这样的痛苦。
她实在是太小了，还从来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这些，会在人生当中，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大事。
她的两位父亲从前也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一切，所以从来没有任何人，为她解释过要如何面对这样的命题。
所以在这一刻，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小优的问题。
好在助理这时候推门进来。
“秦总，董事长说我们时间到了，该出发了。”
小优瞬间忘记了自己刚刚提出的问题，而是有些疑惑的问道：“大爸爸你们是要去哪里啊，怎么没有人跟小优说？我也要跟着你们一起去吗……可是我还有功课没做。”
陈随遇马上开口，替秦宴安回答道：“你大爸爸现在虽然已经慢慢好起来了，但医生说还是要休养一段时间，才能够彻底恢复呢，所以你奶奶打算带着你大爸爸，出国去休养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小优就跟着我好好的回南市读书，等你放暑假有时间了，爸爸就带着你去国外看奶奶和大爸爸，好不好？”
这话不涉及真假，而只是一个美好的期待。
从现在一直到小优放暑假，还有将近大半年的时间，这大半年的时间，足够小优慢慢的成长，成为更加聪明，更加勇敢的小朋友。
而那个时候，陈随遇也会慢慢的把事情的真相，全部告诉自己的女儿，绝不让她被蒙在鼓里。
但至少不是现在，时机还没到，他也不愿意在这里，就让女儿伤心欲绝。
小优看起来像是被这个理由说服了，她有些高兴的点点头，语气十分雀跃，“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大爸爸你一定要在国外好好休养呀，等小优有空了就去看你，你要是想小优的话，也可以跟小优打电话。”
她看起来像是很顺利的接受了这个说辞，并且盼望着下一次见面了。
陈随遇和秦宴安双双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浓郁到化不开的苦涩。
第82章 082 他的生活照旧 陈随遇和……
陈随遇和秦宴安, 谁也没办法小优跟保证，未来一定会像小优所盼望的那样。
就连医生都没办法保证这样的事。
其实小优还不知道，这或许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陈随遇只能轻声说道：“小优, 你大爸爸马上要走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快说说吧。”
小优又很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大爸爸, 我在家一定会好好学习，好好听话, 等你回来的。”
小优哪怕在拼命压抑着心里的情绪, 陈随遇也能听得出来, 小优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哽咽了。
陈随遇听得心里发酸，却又无可奈何。
他看着秦宴安，也是同样隐忍而难过的神色。
陈随遇叹了口气，“好了小优，大爸爸已经知道了。爸爸给你保证，只要大爸爸有空, 他一定会跟你联系的。你不用太担心，好不好？”
小优看起来还是委屈巴巴的，但是听陈随遇这样说了之后，仍旧坚定的点了点头。
“我, 我不担心了, 爸爸。”
陈随遇张张嘴还想再说点儿什么，可是甄明珠女士已经带着助理进来了。
“我们要走了。”
陈随遇知道，如果再一次见到秦宴安，或许就不一定是什么样的方式了。
他拼尽全力的想要把秦宴安的样子刻进心里，但是他的眼前却模糊一片, 连秦宴安现在的神情都看不清楚。
他拼命地用手揉着眼睛，眼泪却越揉越多，到最后根本控制不住。
为什么会这样呢？
怎么会这样呢？
这段时间，他总是控制不住的，在心里产生这样的疑问。
但是他始终没有找到答案。
或许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找到答案了。
秦宴安有些困难的坐上轮椅，在助理推特秦宴安即将路过陈随遇的时候，男人忽然伸出手，轻轻的握住了陈随遇的手。
“小遇，别难过，我一定还会再回到你的身边。”
陈随遇不知道秦宴安是为了安慰自己，还是他有信心一定能治好回来。
可是无论如何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确有种忍不住要放下心来的念头。
秦宴安很少会跟他承诺什么事。
但只要承诺了，就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做到。
就算是生死由命不由己。
如果一个人有活下去的执念，说不定一切都会有希望。
……
陈随遇带着小优，在医院楼下一直看着载着秦宴安的车，连尾灯都看不到了，才慢慢回过神来。
陈母原本就站在不远处，见他终于回过头，才走上前来。
“我们回家吧。”
陈母既没有问几个人到底说了什么，也没有问有关于秦宴安的任何情况。
她只是说我们回家。
就让陈随遇原本空落落的，无处安放的那颗心，好像忽然间落回到了实处。
是啊，回家。
他还可以回家。
他还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生活。
因为秦宴安生病，他很痛苦，也很难过。
但是他好像不会觉得绝望。
因为他的日子终归还要继续过下去。
他还要不断的不断的往前走。
当初他那样坚定的选择离婚，哪怕到了现在，再回头看，他仍旧那应该觉得是他人生当中，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飞机在京都高空起飞。
小优因为连续的飞行，已经累的在陈随遇的怀里窝着睡着了。
陈母低声问道：“秦宴安还能好起来吗？”
陈随遇轻轻摇摇头，“我不知道。”
他们没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飞机在经历了几个小时的颠簸后，终于在深夜落地，他们一起打车回家去。
陈父还没睡觉，正等着他们。
桌子上摆着几道简单小菜。
陈随遇洗完手坐下，用手摸了摸盘子，发现菜都还是热的。
陈父解释道：“我也不知道你们几点能回来，所以早早的把菜做好了，怕菜凉了，加热了两回，现在吃应该正好。”
小优已经困得完全睁不开眼睛了，陈母带着他简单的洗脸刷牙之后，给她换了睡衣，让她去睡觉了。
等到餐桌上只剩了他们三个人，陈父才开口小心翼翼的问了句，“怎么样了？”
他这话虽然说的没头没尾，但是他们几个谁也明白，陈父到底在问什么。
陈随遇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情况不太好，所以出国了。”
这话解释的没头没尾，陈父叹了口气，“随遇，你是怎么想的？”
“我？”陈随遇愣了一下，“还能怎么样，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呗。”
“我还以为你会想去陪着秦宴安。”
“我是这样想过，但他妈妈拒绝了，其实就算我去陪着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可是现在……”
“爸，”陈随遇忽然开口打断了陈父的话，“在那里那几天，我是真的忍不住想过，如果我没有跟秦宴安离婚就好了。”
陈父陈母听到这话，双双抬头看着陈随遇。
陈随遇顿了顿又说道：“但是在回来的路上，我反而庆幸，还好我选择了离婚。”
如果不是这样，他在秦宴安重病之后，连自己的命运都没办法掌握了。
他那样软弱的活着，难道真的能够过好没有秦宴安保护的日子吗？
现在的陈随遇有这样的信心，但是那个时候的陈随遇，不会也不可能有。
所以，陈随遇笑了笑，“其实你们真的不用担心，我会做出昏头昏脑决定，我现在已经彻底成熟起来了。”
陈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有些欣慰的微微勾了勾唇角，“那就好，那就好。”
陈随遇明白，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立场，所以自然会做出全然不同的决断。
他现在真的不会像以前那样了。
……
时间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停止。
回去工作的第一天，陈随遇就收到了裴澈的好消息。
“学长，我跟我女朋友准备结婚了。”
陈随遇实在是太久没听到过这样的好消息，他不由得高兴起来，“什么时候？需不需要我帮忙？”
“那是当然了，我还想让你来给我做伴郎呢。”
听到这话，陈随遇本能的想拒绝，“这样不好吧，我都结婚过了。”
“这有什么关系嘛，”裴澈不以为意，“我跟我女朋友商量过了，她也很高兴啊，而且我觉得，学长如果不是你的话，我不可能这么坚定。”
陈随遇忍不住发笑。
其实他说的话，只是点醒了困境中的年轻人，而并没有占据那么大的功劳。
但是见裴澈坚持，陈随遇点头应下来，“好的好的，我去我去。”
裴澈正准备要再说点什么，就见温景在外面急匆匆跑进来，“你们有没有听说方宗明的八卦啊？！”
第83章 083 真正幸福的模样 听到温……
听到温景的话, 陈随遇和裴澈双双一愣。
“什么？”
陈随遇许久没听到这个名字，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哎呀，我也是刚听说的, 刚才来的路上，我看他开的那个商场都被人砸了，所以才送上去打听了打听，听说他是京城也不知道哪一家的私生子, 现在得罪了什么了不起的人，所以他们家现任掌权人, 要把他带回去, 让人家处置呢。”
裴澈听到这话, 不免得目瞪口呆，“虽然说，听过会有这样的事情存在，但这也太离谱了吧，怎么会在我们这种小城市里也闹起来呢？”
温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刚开始我还以为商场又促销抢购了呢。”
两个人为了八卦的事情，聊的不亦乐乎。
只有陈随遇是真的愣住了。
他当然还记得，自己之前非常明确的跟甄明珠女士发过邮件，希望她能够好好的调查调查方宗明。
甄明珠女士那时候也只是淡淡回了个“知道了”。
陈随遇原本以为, 她是实在太忙, 所以压根抽不出时间来，更无心理会自己跟她说的这些话，只当做是没什么用的内容。
没想到甄明珠女士，当时真的有对这件事情上心。
没有想到事情在知道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或许就已经有了新的进展。
他并不知道这件事, 到底是不是甄明珠做的，但无论如何，这件事看起来好像跟甄明珠女士，有些脱不开的关系。
陈随遇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欣慰。
裴澈和温景八卦完，又把话题重新引回了婚礼这件事情上。
裴澈难得表现的格外正经。
“学长，温景，我给你们准备了邀请函，我是真心的希望你们能够来，一直以来我都没有什么好朋友，在我心里，你们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温景难得没有打去裴澈，而是十分认真的点头，“放心啦，像这种事，就算你不说，我跟随遇哥也一定会去的。”
裴澈放下心来，“那过两天婚礼流程彩排，你们两个也必须得来。”
陈随遇也跟着点头，“你到时候直接把地址发给我们两个，我们两个一起去。”
温景笑道：“正好我最近买了车，驾照也考下来了，随遇哥，到时候我带着你一起去。”
陈随遇有些惊讶的看向温景，青年人神色里带着一点点骄傲感。
他变得开朗大方，又格外自信，跟第一次走进他们律师事务所时的状态，全然不同了。
也仅仅是过去大半年，生活的改变就已经可以让一个人脱胎换骨，变成了从前压根儿不敢想的模样。
不仅仅是温景。
陈随遇忍不住想，他自己的生活，也同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他不再需要依附自己的alpha丈夫，来获得认同感。
在秦宴安病重的时候，他仍然会伤心，焦虑，感到迷茫，但是他不会像无头苍蝇一样。
因为现在的他随时都会有退路。
他已经不生活在京都。
不生活在那个让他痛苦的环境里，他不受任何人的摆布，也不用畏惧任何人的明嘲暗讽。
他终于过上了，随他自己心意的生活。
这于他而言，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陈随遇不由得为前些日子，自己的软弱感到好笑。
同时又忍不住暗自庆幸。
……
裴澈的婚礼定在了七月初八，据说这一天是他跟女朋友相遇的美好契机。
那一天的裴澈，原本是经历了长时间连轴转的工作，准备休假的。
可是偏偏陈随遇请了假，温景又要考证，所以没办法全天来帮忙处理工作。
裴澈无奈，只能独自一人挑起大梁。
然而就是满腹牢骚的那一天，他遇到了自己的命定之人。
陈随遇站在礼堂的角落，看着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实在是美好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一幕。
他忍不住想起当年自己的婚礼。
那个时候他满心的不知所措，只知道拼尽全力的把秦宴安当成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
那并不能算得上是简陋的婚礼，就像一根刺一样，始终狠狠地扎在自己的心上。
只要想起的时候，都会忍不住隐隐作痛。
就像得了风湿的老寒腿，总是在每一个梅雨季，发出沉痛的哀鸣。
即使过去了这么久，他仍旧能想起那一刻，自己的心情。
他并不觉得幸福。也不觉得庆幸，他只觉得迷茫，对人生的迷茫，对未来的迷茫，还有那个时候身为一个beta，却要孕育生命的迷茫。
惶恐使得他在婚礼现场落泪。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因为飞上枝头，攀附凤凰而激动的落泪。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人生下坠，终于跌落进无从挣扎的泥潭。
他用了很多年，才重新走到了自己原本应该待的地方。
他也终于看到了，真正充满爱意的婚礼，应该是怎么样的。
漫天飘带落下。
陈随遇伸手抓住一根。
……
等参加完婚宴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八点。
陈父在忙着辅导小优作业，陈母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见陈随遇回来，陈母眼睛半刻没有离开电视，只是嘴上关心道：“你可算是回来了，怎么样，渴不渴，要不要喝点儿水？要喝水的话自己倒。”
陈随遇忍不住失笑，“妈，你怎么又在追这个没营养的霸总剧呀？”
这还是前几天刘潆给陈随遇发消息，说他最近在忙着做短剧编剧，正好最近有新作品上线，想让陈思玉帮忙看看，提提意见。
陈随遇不喜欢看这种题材，但想着陈母应该喜欢，便转发给了自己母亲。
没想到这一下陈母直接上瘾了，现在一天到晚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追剧。
照顾小优的担子，自然而然的便落在了陈父的身上。
陈父自然没什么意见。
陈随遇其实也乐见其成。
他从前总觉得，陈母过得有点太辛苦了，现在这样，倒是能稍微轻松了点。
陈随遇正想要说点什么，手机嗡嗡震动，他解开来，发现是新邮件。
他的心脏莫名跳动的快了几分。
手指微微颤抖的点开。
是秦宴安发来的。
第84章 084 好消息 陈随遇快步走进……
陈随遇快步走进书房, 飞快点来了秦宴安发来的邮件。
男人的消息一如既往的简短，他只是说，“随遇, 医生今天给我尝试了新的治疗方案，目前还在观察阶段，不知道后续如何……对了，你今天过得好吗？”
陈随遇在这一刻, 其实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说。
他想要告诉秦宴安，以及今天去参加了裴澈的婚礼。
想要迫不及待的分享, 在那个时候, 自己的心情。
可是真正话到嘴边, 他又觉得，这其实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了。
这跟秦宴安的病比起来，实在是无关紧要。
所以他犹豫了一下，只是回复道，“很好”。
这样的消息发过去，对面自然不会再挑起新的话题, 毕竟这似乎看起来，陈随遇自己也不想继续聊下去。
他仍旧很担心秦宴安。
只不过这种担心，好像已经不掺杂，有关于爱情的任何内容了。
陈随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在获得了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之后, 对于组建家庭的渴望, 就会不断的变小。
陈随遇现在非常清楚，自己已经完全想明白了，他享受现如今的生活，并且不会随便的，再做出昏庸的决定。
秦宴安没有再发消息过来, 陈随遇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发过去。
他说，“好好治疗，一定要健健康康的回来，小优还在等你。”
秦宴安回复了个“好的”，陈随遇便没再发邮件过去。
他现在也不知道秦宴安的治疗，到底有没有效果，新的治疗方案能不能够带来新的生机。
男人向来报喜不报忧，自然也不可能真的把实情，告诉他。
所以他也只能盼望着，秦宴安真的可以好起来。
毕竟自己并不希望秦宴安死掉。
秦宴安如果真的死了，至于自己而言，也并非是什么好消息。
或许这样一来，他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想明白，自己跟秦宴安之间的关系，到底应该如何定义了。
如果秦宴安好好活着，他们还有一生的时间，去好好考虑，究竟应该如何确定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可以遵从自己的内心，终究会有一天，他能够十分确定，自己应该如何是好。
所以秦宴安必须好好的活下去才行。
哪怕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陈随遇也会盼望秦宴安可以好好活着的。
他知道男人的优秀，也知道男人的野心抱负。
如果秦宴安可以好好活着，那他还有机会去施展他的能量。
秦宴安的结局，绝不应该如此潦草。
……
陈随遇和秦宴安通信的频率并不太经常，秦宴安忙着治疗，而陈随遇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这边裴澈请了婚假，律师事务所这边只剩下陈随遇跟温景两个人。
从前南市这边能够接到的委托案子不算多，所以就算两个人也完全忙的过来，但是现在，南市这边人的法律意识，也渐渐增强了不少。
而他们的律师事务所靠着从前积累下来的口碑，能接到的委托也变得多了起来。
这样一来，陈随遇和温景两个人，反而真的忙不过来了。
陈随遇想着干脆招聘两个人来帮忙。
他这想法刚一跟刘茂成说，刘茂成倒是提了点儿别的事情。
“随遇，说起来，你在南市呆了也快一年了，有什么新的打算吗？”
陈随遇被刘茂成问的一愣，马上说道：“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小优在这边上学，我肯定是要在这里定居了，所以我就想在这里好好干下去，也没什么别的念头。”
“如果你愿意留在南市的话，我想把那边的律师事务所交给你来管理。”
听到刘茂成这样说，陈随遇是真的震惊了。
他说话的时候都忍不住有点儿结巴。
“可是，可是我，我不一定能做得到。”
“随遇，你在重新联系我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一个能力十分出众的人，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
刘茂成语气感慨，“我们当同学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只要下定决心去做一件事情，一定可以做好，你看，现在南市那边的律师事务所开的这么好，这完全是你的功劳。”
陈随遇心里仍旧有点儿担忧。
“可是这也有运气的成分在，我觉得我做的还不够好。”
“随遇，有些时候你就是太不自信了，你完全可以放开手脚好好的去干，没什么大不了的，真有问题的话，我会给你们兜底。”
刘茂成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你想要招人这件事情。你跟裴澈商量着来就行，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再跟我联系。”
电话挂断，陈随遇心里还翻涌着惊涛骇浪。
他想到刚来南市的时候，他满心迷茫。
七年没有进入过职场，令他在面对任何工作的时候，都畏手畏脚，瑟缩不安。
是刘茂成给了他机会。
那个时候，他并不需要格外独立的去处理一些事情。
经营的问题也多是甩给了刘茂成来处理。
他只需要做好委托就可以了，至于旁的事情一概不需要去想。
但现在刘茂成有心想让他独立经营。
这的确是肯定了他的工作能力，但那种不自信的感觉却又再一次涌了出来。
陈随遇忍不住在想。
“我可以吗？我真的可以吗？我能做到吗？”
他并不确定，因为他从来没有做过。
人在面对未知的时候，总是会觉得恐惧。
这是人之常情。
他很想要倾诉这样的心情，又不知道该跟谁说。
思来想去，回家后他没忍住，主动给秦宴安发了封邮件过去。
“秦宴安，你今天的治疗还算顺利吗？今天发生了一些事，使得我很迫切的想要跟你倾诉。”
他把这句发了出去，又开始编辑起了下一条文字。
“今天跟刘茂成通话的时候，他说他希望把南市这边的律师事务所交给我来经营，以后任何的事情都可以由我自己来拍板决定，我感觉非常的迷茫，因为我从来没有尝试过独立的去做很多，自己从前从来没做过的事情，我很担心自己做不好。”
“刘茂成说他相信我一定能够做到，可是他相信的是许多年前还没有走出校门，最意气风发的我，而不是现在的我。”
这才是陈随遇真正不自信的缘由所在。
他浪费了七年的时间，这并非可以简简单单一笔带过。
这七年，如果他真的在好好的深耕于本职工作，那现在的他或许有自信，可以十分坦然的接下刘茂成交给他的新任务。
但是显而易见的，他没有这份自信。
陈随遇叹了口气，又继续打字道，“其实我也知道，不管我能不能做好，刘茂成都打算把这边的店交给我了，我也知道自己这样犹豫不决没什么意思，倒不如好好想想，怎样才能做好，但是……现在我实在是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关键。”
秦宴安并没有马上回复他的消息。
陈随遇关上电脑，却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像平静了几分。
有些时候，他可能只是需要一个，情绪宣泄的出口。
他的茫然，仅仅靠着安慰并不能够解决。
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挑战，危机和困难，旁人的指引只是指引。
无论如何，都还是需要自己去闯。
去撞了南墙，跌了跟头，才能够知道一件事情，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
陈随遇走出书房，小优在客厅里陪着陈母看电视，陈父正在厨房里忙着做饭。
这实在是很温馨的家庭氛围。
陈随遇觉得自己的心，好像重新落回了它该在的位置。
他清了清嗓子，提高了声音，语气里带了几分笑意。
“跟大家说个好消息。”
几个人齐刷刷的看着他。
“我升职了，从明天开始，南市这边的律师事务所，就归我独立经营了。”
陈父最先反应过来，他快步走出厨房，重重拍了拍陈随遇的肩膀。
“好好好，我就知道，我儿子一定能行。”
小优还不懂陈随遇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她看看外公外婆都这样高兴，也知道爸爸说的一定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所以小优也很给面子的拼命鼓掌。
“太好了，太好了，爸爸真棒！”
陈母提议道：“今天既然有这样的好消息，就让你爸给你多做几道菜，我们好好的庆祝一下。”
陈父马上应道：“这是应该的，老婆子，要不你带着小优出去买菜，怎么样？”
陈随遇没想到大家都表现的这么重视，赶忙道：“行了，行了，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不值当的这么庆祝。”
陈母却十分认真的反驳道：“哪里能这么说呢？我们都觉得这是天大的好事。”
陈随遇便不说话了。
他从前选择放弃工作，嫁给秦宴安，过寄人篱下的日子的时候，他的父母气到要跟他断绝关系。
而现在，哪怕自己的工作上，只是取得了一个很小很小的成就，他们也如此真诚的为自己感到高兴。
说到底，他的父母也只是希望他过上，可以靠自己努力赚钱的生活罢了。
哪里就做错了呢？
第85章 085 他在想什么 陈随遇难得……
陈随遇难得被庆祝了一回。
尽管在他看来, 其实不需要这样做。
可是当陈父陈母非常认真的为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其实陈随遇心里，还是会忍不住觉得非常幸福。
他从前从来没有这样的感受, 从来也没有过什么，值得家人庆祝的事情。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的他真正开始获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能够让父母为他感到骄傲了。
这怎么不算是他正确的决定呢？
……
自从刘茂成说了，准备把南市这边的律师事务所, 交给陈随遇来管理后。
没过几天，刘茂成那边就已经办理好了所有的手续, 速度快的几乎让陈随遇咋舌。
这下他都没办法怀疑, 刘茂成当初说那话, 是不是只是跟自己客气两句了。
毕竟没有人，是这样跟人客气的。
手续办的差不多，刘茂成又跟陈随遇通了电话。
“随遇啊，我知道你有很多顾虑，也担心是有做不好的地方。要我说，谁不是一步一步, 慢慢摸索出来的？就算是我当年自认为已经胜券在握，没有什么事情做不好了，也一样吃了很多苦头，跌了很多跟头, 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算真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不还有我，能给帮忙的吗？”
陈随遇听到这话，心里满满的都是感激。
他之所以能够摆脱过去，从头开始, 完完全全就是刘茂成的功劳。
如果没有刘茂成的话，他压根儿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命运有些时候就是这样奇妙。
从前上学的时候，他跟刘茂成还是竞争对手。
那个时候两个人谁也不服谁，总觉得自己要更厉害一点。
没想到许多年后，他们居然惺惺相惜，还成为了朋友。
或许，陈随遇忍不住心想，他应该觉得庆幸，庆幸自己当年的确有野心，有旺盛的生命力。
才会阴差阳错，机缘巧合之下，拯救了多年后，落入泥潭的后半生。
他语气郑重而肯定，“你放心好了，这件事我既然答应了，没有推拒，是我心里就已经有答案了……我会努力做好的，绝对不让你觉得自己看走了眼。”
刘茂成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陈随遇说出这样充满自信的话。
一时之间他还忍不住有些感慨。
“随遇，你现在的性格跟以前比起来，确实是很不一样了，但是你今天这话，倒让我想起我们上学的时候了。”
陈随遇一愣，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个时候年轻，也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满脑子想的都是我要当第一，现在再回头看看，觉得自己还挺有意思的。”
“随遇，”刘茂成语气郑重，“我是真的觉得你很厉害，很优秀，所以我不希望你妄自菲薄，我希望你可以永远都相信你自己，你真的可以做到，你想做的一切。”
陈随遇沉默一会儿，“我知道了。”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真的很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这个机会。”
“你说这话就太客气了，我现在是个商人，我这样做，算得上是投资，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得到更多的利益罢了。”
陈随遇没再说什么。
他当然知道，刘茂成这样说，只是为了让他的心理负担小一点儿。
可是他既然决定了要好好做，自然不能够让刘茂成失望。
……
招聘工作很快便准备了起来。
陈随遇最开始没报什么希望，可是真正到了招聘那天，却意外收到了不少简历。
陈随遇跟温景一起整理收到的求职信息，发现还真有不少优秀的人选。
招聘会开了三天。
陈随遇和温景通过层层审核，最后选择留下了两个人。
两个都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一个alpha一个beta。
入职第一天，看着年轻洋溢的孩子们，陈随遇不免有些恍惚，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自己真的已经不再年轻了。
温景倒是没这种感慨，只是好好的打扮了一下，隆重的不像是要来上班儿，反而像是要来相亲。
陈随遇也由着他去了。
从前温景受了那么大的伤害之后，开始表现的对爱情避之不及。
陈随遇明白，温景对许多人感到恐惧，他不会轻易的再相信任何人，更不会随随便便的，再决定跟谁在一起。
这些都是温景的选择。
陈随遇当然能够理解也尊重。
但是温景总不能永远封闭内心，永远走不出从前的痛苦。
他现在的确活泼了不少，也变得更加积极更加努力的工作。
但是有很多时候，或许连温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他总会莫名表现的很不开心。
也会忽然流露出惊恐不安的神色。
陈随遇知道，这些都是因为从前，他受过的那些伤害导致的。
人没有办法轻易的走出磨难带来的阴影。
但是，如果一个人愿意积极自救的话，是可以看得出来的。
就像现在的温景。
陈随遇并不觉得，温景这是为了跟新来的年轻人，发展点儿什么。
他只是庆幸，温景好像真的慢慢的可以走出来了，走出从前让他痛苦的阴影。
……
当然原本陈随遇是这样想的。
只不过过了没几天。他竟然惊讶的发现，温景和新招聘来的alpha，走的未免有些太近了些。
陈随遇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问了问温景。
“你跟新来的小陈怎么回事啊？”
“你说许增珣？我们两个现在的关系，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大概是正在暧昧，马上要变成情侣的状态。”
陈随遇这下是真的惊讶。
“我还以为你就是说说而已呢，咱们这里可不提倡办公室恋情啊。”
两个年轻人要是真的能谈的好好的，在一起结婚还好。
要是不能万一以后分了手，真难想，还要处于同一个屋檐下工作，会是多么尴尬的事情。
没想到温景态度反而很坦然。
“随遇哥，我肯定是会一直留在这里，再也不会离开了，许增珣这不一定，他很有可能只是把这里当做一个跳板，以后他一定还会选择更宽阔的舞台。”
“你的意思是……”
“就算我们谈到最后没在一起，分手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以后如果二选一的话，你也肯定是要留下我不留下他的，那我就更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陈随遇没想到温景在意的是这件事，一时之间忍不住有些好笑。
他叹了口气，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算了算了，其实我也就是随口说一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你只要保证自己不受伤害就可以了，至于其他的事情，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果谈恋爱能够让温景觉得开心的话，陈随遇也会替他开心。
反正以后的事情究竟怎么样，现在谁也说不清。
如果为了以后可能出现的问题和麻烦，而放弃这一刻唾手可得的幸福，这或许是很愚蠢的选择。
陈随遇没有权利替温景做决定，他能做的只有支持和尊重温景的选择。
所以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语气温柔的说道：“往后的事情都不用过分的提前担心，先过好当下的日子。至于以后会怎么样，还都说不定呢。”
温景也跟着点点头，“随遇哥，放心啦。”
……
往后的一段时间都过的风平浪静。
新来的两个大学生虽然没有工作经验，但因为初入社会的原因，格外的有拼劲，陈随遇都觉得轻松了不少。
到了冬天，委托渐渐少了。
小优放了寒假，陈随遇便给大家排了轮班表，一周只上一天班。
他也有了更多的时间，陪伴放假在家的小优。
进了腊月，陈父陈母也忙了起来。
备年货，添置新衣，打扫卫生。
旧时的习俗经过几百年的变迁，虽然不像从前那样隆重，但是新年的庆典，还是会被家家户户放在心上。
他们一家四口，倒是不用准备太多年货，陈随遇便陪着陈母去附近超市买东西。
陈母忍不住感慨，“我记得之前这边有个商场开的好好的，卖的东西也便宜，不知道什么就倒闭了，你看现在周围开的这几家小超市，确实没有那个商超的东西物美价廉了。”
陈随遇一愣，不由得想起方宗明。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男人的消息了，上一次还是从温景的嘴里，听到的有关于方宗明的八卦。
而方宗明也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出现过，陈随遇仔细想想，都已经想不起方宗明的容貌了。
他不知道方宗明去了哪里，也不知道方宗明现在到底还好不好。
但是这个人毕竟于他而言，就像是一个知道姓名的陌生人一般。
在跟母亲的闲聊当中，随意的感慨一句，也就这样轻描淡写的被略过了。
两个人逛街买了不少东西，大包小包费力的提回家。
陈随遇才有时间掏出手机。
邮箱的右上角，露出未读标识的小一。
陈随遇知道，这一定是秦宴安发来的消息。
他把手上的东西归拢到厨房，又喝了口水，才慢慢点开了那封邮件。
他实在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有点儿期待，有点儿庆幸。
但心里的波动，好像又不像从前那么汹涌了。
陈随遇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第86章 086 你很不一样了 “新年快……
“新年快乐, 随遇。”
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条。
陈随遇早就猜到，秦宴安大概不会说什么沉重的事情。
毕竟秦宴安向来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格。
前段时间，他倒是发邮件稍微抱怨了一下, 嫌国外的饭菜实在是太难吃。
自己每天忍受治疗就算了，居然还要忍受难吃的饭菜，真恨不得立马回国。
陈随遇看了邮件，也只能安慰他, 劝他再好好忍一忍，只要治好了, 就再也不用去过那样痛苦的生活了。
秦宴安没有回复他这条。
或许是因为不愿意做出承诺之后又实现不了, 从而让陈随遇失落。
陈随遇觉得自己现在, 已经可以慢慢的猜到，秦宴安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从前做夫夫的时候，他们还没有这种默契。
但现在，反而感觉更了解彼此了一些。
有些事情也是奇妙。
人或许真的要经历很多事情之后，才能够更加清楚的了解彼此的心。
但无论如何，陈随遇想, 至少有一件事情值得高兴。
秦宴安到今天还好好的活着。
都过去大半年了啊。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秦宴安才能真的好起来。
陈随遇没什么能为秦宴安做的，唯一可以的，也只有安慰安慰他, 心里默默的祈祷几句, 也就只能如此了。
……
一到了年下，好像生活就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
陈随遇跟陈母，带着小优出门逛的时候，总能看到路上张灯结彩，到处喜气洋洋的节日氛围。
小城市里的人, 也忽然变得多了起来。
事务所没什么着急的委托，陈随遇就给几个人都放了假。
自己每天来呆几个小时。
裴澈今年结了婚，人也变得成熟稳重了不少。
陈随遇翻看朋友圈动态的时候，看他发了不少跟新婚妻子的合照。
两个人在镜头里笑的格外灿烂。
看得出来是真幸福。
陈随遇不知怎么的，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好像自己也被他们的幸福感染到了。
他的一生或许没有办法，因为爱情而感觉到幸福了。
但如果有人，可以体验到美好的爱情，他也会忍不住由衷的祝福。
而温景则早早地就请了假，和他的小男友出去旅行了。
陈随遇最开始还一点儿都不看好，温景跟他小男友之间的恋爱关系。
没想到两个人居然也在一起了这么久。
温景的状态肉眼可见比之前好了不少。
而他的小男友也绝非是什么，钻营取巧，不上进的孩子。
来了事务所之后，仅仅半年，就顺利办成了两起委托。
已经能够算得上同龄人里的佼佼者。
而他对温情的态度，更不像是把温景当跳板的状态。
反而是认认真真在谈恋爱的状态。
陈随遇没办法断言，两个人以后会是什么样子，但至少现在，温景很开心，已经慢慢走出了前夫给他带来的阴影。
这已经是很好很好的消息。
陈随遇抿了口咖啡，把手机放在桌上，走到窗边。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雪。
陈随遇心念一动，走到桌边拿起手机，对着窗外拍了张照。
他想了想，还是把照片发给了秦宴安。
“下雪了。”
他写道。
犹豫了一下，他又忍不住补了一句，“你最近还好吗？小优总说她很想你……我能带她去看看你吗？”
陈随遇并没期待着，对方一定会答应他。
实际上，他心里也很清楚，秦宴安是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
秦宴安没有回复，大概是还没看见。
陈随遇忍不住又编辑了一条。
——“如果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
他还没来得及发出去，就听见邮箱“叮咚”一声。
是秦宴安的邮件。
他急忙点开来。
“好啊。”
秦宴安这样说。
陈随遇不由得愣住了。
那条没来得及编辑完完的文字，又被他一个字一个字的重新删掉。
陈随遇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问道：“秦宴安，我们过去的话你方便吗？我们可能要待两天才回来。”
对面反而是十分积极的态度，“随遇，你还没有一个人出过远门，我安排助理去接你们，怎么样？”
陈随遇忽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复秦宴安。
到现在为止，他去过最远的距离，是京都到南市的距离。
他从来没有出过国。
其实跟秦宴安在夫妻关系存续期间的时候，他的确有很多出国的机会。
秦宴安在开拓海外业务的时候，其实是反复邀请过他陪同前往的。
只不过那个时候，陈随遇总会陷入莫名的自卑当中，然后以各种蹩脚的理由拒绝秦宴安。
只是像老鼠一样活在家里，就已经能够感受到，自己跟秦宴安之间巨大的差距。
如果去了更加隆重的场合，这样的认知会不断的被刻进骨子里。
他只会觉得更加痛苦。
所以到了现在他其实一次国都没出过，如果真的要去看望秦宴安，他忍不住的想，自己应该先去办个护照才对。
这会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现在马上答应秦宴安的提议，让助理来帮忙。
如果助理完成了绝大多数事情的话，自己只需要操心小优的问题就可以了。
他不必因为从未做过的事情，而感觉束手无策。
甚至他可以为自己找好理由。
比如说，他可以安慰自己，这样麻烦的事情，就应该助理来协助自己。
但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了拒绝。
“不用麻烦了，你只需要告诉我，我要去哪里就可以了，剩下的事我会自己做好。”
依赖别人，的确可以在短时间内获得安全感。
但是，人总不可能永远依赖别人，总有一天，那些自己从来学不会的生存技能，也都要去，习。
与其迫于无奈被动的学习，倒不如自己主动选择去学。
不过是要办张护照，克服语言障碍，独自带孩子出一趟国。
听起来好像是一个，自己完全没办法达成的任务。
但如果不去做的话，他好像永远都做不到。
秦宴安很快给他发了一份，十分完整详细的流程图过来。
他说，“随遇，你真的变得很不一样了。”
第87章 087 他怎么样了 陈随遇看着……
陈随遇看着秦宴安发来的消息, 一时之间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
他变了。
他的确改变了很多，跟从前秦宴安认识的那个陈随遇，几乎不是同样的性格了。
可实际上, 最开始的他，反而是现在这种样子。
秦宴安其实从来都不了解他。
当然，他只要在秦宴安的面前，就会变得不像自己。
所以他没有回复秦宴安。
他只是退出了邮箱。
……
回到家后, 陈随遇第一时间，先跟陈父陈母讲了自己的打算。
“小优前几天过生日的时候还说, 她很想她大爸爸了, 所以我想着, 正好小优放寒假了，我带他去看看秦宴安。”
陈母一脸不赞同，但跟陈父眼神对视了一下之后，两个人却也没说什么。
陈母只是道：“我跟你爸现在说什么，你也不一定听，反正你有自己独立思考的能力了, 只要觉得自己做的选择没错就可以。”
陈随遇明白，母亲到底在担忧些什么，但他觉得，无论秦宴安能不能好起来, 至少在小优成长的每个阶段, 都不能让孩子感到遗憾。
小优是被判给了自己不假，可也不代表着秦宴安从此之后，都没有了见到小优的权利。
“我明白的妈，但是小优的想法，我也不能不考虑。”
提到小优, 陈父陈母便不说话了。
的确，小优对秦宴安的在意程度，两个老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他们成年人之间无论有多么多的矛盾，都不应该牵扯到孩子身上。
所以他们最终还是点了头，“早点回来就行，我跟你爸还在家里，等着你俩回来过年呢。”
陈随遇点点头，“我知道了。”
……
过了父母那关后，剩下的事就变得没那么困难了。
陈随遇带着小优很顺利的办完了护照，定好了机票。
出发那天，小优显得格外期待，去机场的路上，一路都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爸爸，我们要怎么去见大爸爸啊？”
“坐飞机。”
“我们去国外也是坐飞机吗？”
“对啊。”
小优流露出十分好奇和向往的模样，“我还从来没去过n国呢，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
这个问题陈随遇回答不了，他只是笑着轻轻拍了拍小优的发顶。
去n国的旅程，要比从南市到京都还远许多。
小优最开始还满心好奇的盯着窗外，看到后来，实在困得顶不住，就迷迷瞪瞪的靠在陈随遇的怀里睡着了。
陈随遇也很困，途中半梦半醒。
有好几次，他都梦到自己跟秦宴安见面的场景。
梦里秦宴安已经完全好起来了。
在机场门口，他笑的格外温柔，轻声说道：“随遇，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这边的治疗很有效果，我已经可以长命百岁了，这次喊你过来就是为了给你个惊喜。”
陈随遇不太记得梦里自己是何等心情。
但是被空姐叫醒，询问要不要吃晚餐的时候，那种惊讶、茫然、欣喜又不知所措的情绪，还没有完全消散。
陈随遇愣愣的看着空姐。
空姐又十分有耐心的问了一遍。
“先生，咖喱鸡肉饭和炭烧牛柳面，你需要哪种？”
陈随遇揉揉眼睛，“要鸡肉饭。”
小优还没睡醒，陈随遇没给她点，只是又要了杯热水。
他们登机之前，陈随遇给小优买了袋她喜欢的炸鸡。
现在小优哪怕睡着了，手指仍然紧紧的攥着那个袋子。
陈随遇没什么胃口，随意扒拉了几口饭。
昏暗的环境当中，他已经没有了睡意。
为了省钱，他带小优坐的是最便宜的航班，位置狭小。
小孩子坐在这里还好，他坐在这里，只觉得束手束脚，没一会儿就腰酸背痛。
其实在出行之前，秦宴安就问过他的安排。
得知陈随遇的航班信息后，秦宴安倒是很委婉的问了一句。
他说，“这个时间点的航班落地实在太晚了，不如换个时间，我让助理重新帮你们订票，好吗？”
他是在关心，又不想伤害了陈随遇的自尊心。
但实际上，陈随遇也只是想节俭一点而已。
秦宴安的确有钱，自己通过跟他的婚姻分得了足够多的财产。
但是，离了婚之后，当他重新回到自己的阶级，每一笔钱都应该精打细算。
他的赚钱能力一般，以后能够给小优留下的，也少之又少。
秦宴安如今又生了重病。
如果有一天，他的遗嘱真的生效，陈随遇实在没办法心安理得的拿走所有的钱。
这笔钱终归还会留给甄明珠女士。
而陈随遇能把握的，只有自己当下拥有的一切。
这样的打算，他自然不会轻易的说出口，像这些事情，也只是在他心里想一想。
就连陈父陈母，他也从没对他们提起过。
所以陈随遇只是很坚决的，拒绝了秦宴安的提议。
他说，“我觉得刚刚好，不用担心我们。”
秦宴安也就没再继续坚持了。
……
飞机落地的时候，陈随遇又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
这一次的梦里，秦宴安死了。
他拼尽全力的想要握住秦宴安的手，但不管他怎么努力，他都没能做到。
渐渐的，蒙着白布，躺在病床上的秦宴安离他越来越远，逐渐化成了一道白光。
他睁开眼的时候，摸到了自己眼角。
那里还有没来得及滑落的泪珠。
小优有些迷糊的揉揉眼睛，“怎么了爸爸？”
陈随遇趁她不注意，飞快的抹了把脸，“没事，爸爸刚才太困了，打了两个哈欠。”
小优伸手捧住陈随遇的脸，有些关心的问道：“爸爸没有睡觉吗？”
“睡了，但还是困。”
小优有些纠结的想了想，才回答道：“那我们一会儿见了大爸爸之后，马上就去睡觉，明天再来陪大爸爸。”
“好。”
陈随遇说着，一手拿着行李，一手牵着小优，随着人流，慢慢走出机场。
一直等下了飞机，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他才真正感知到，自己真的离开了祖国，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里的人模样跟他们全然不同，陈随遇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他有些说不上来的慌张。
但好在秦宴安派来的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陈随遇带着小优快步走上前去。
这次来的人，倒也算得上是一个熟悉的面孔。
陈随遇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林语堂，怎么是你？”
林语堂接过他手里的行李，“今天恰好我有时间，秦总就安排我过来先接你们。”
陈随遇看着他，有些犹豫。
他的嘴唇张张和和，好半天才问出了自己一路上都很想问的那个问题。
“秦宴安现在怎么样了？”
第88章 088 他能做的 林语堂有些为……
林语堂有些为难的看着陈随遇, 像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而陈随遇在来的这一路上，早就已经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
现在见对方这样的反应，他反而伸手拍了拍林语堂的肩膀, 语气平静道：“你尽管说就行，没什么大不了的。”
秦宴安都病了这么久了，如果说最开始，陈随遇的确会因为秦宴安病情的反复, 而格外揪心。
但现在，陈随遇已经慢慢的习惯了。
这些事他解决不了, 能为秦宴安做的也少之又少。
所以他除了不断的接受现实, 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听到陈随遇这样说, 林语堂才开口道：“到现在来讲还没有什么好转，不过已经比之前强太多了。”
陈随遇没想到，居然还能听到勉强算好消息的消息。
他错愕的表情一时之间来不及收起，就迫不及待的又追问，“那秦宴安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林语堂摇摇头，诚实地说道：“这个我不知道。可能很快, 也可能永远都好不起来。”
“为什么啊？”陈随遇不明白。
“哪有为什么，到现在为止真正痊愈的病例，也只有那一例，这个都要尽人事听天命, 谁能知道最后到底会怎么样呢？”
陈随遇“嗯”了声, 没再问下去。
他当然知道，自己问的这些问题都十分可笑。
但是身为病人的家属……现在也算不得家属，总归还是会忍不住关心则乱。
两个人一起坐上了车。
陈随遇不再说什么，林语堂的态度却变得犹豫迟疑起来。
他坐在副驾驶上，扭头看了陈随遇好几次, 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一样。
陈随遇当然知道，林语堂想问什么。
为了不让林语堂一直纠结下去，他还是主动开口了，“刘潆现在很好。”
“啊？”
林语堂似乎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及刘潆，一时之间不由得愣住了。
“我说刘潆现在过得很好，前些日子他还跟我发来消息，说他在忙着当编剧呢，前些日子参与的一部短剧都已经上映了，播的还挺好的……你不用担心他。”
林语堂闻言，倒也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是轻轻的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陈随遇也不好再说什么。
从前刘潆跟林语堂的事情，他参与了那么多，可是到最后，也什么都没能改变。
有些人哪怕是相爱，也只会有缘无分。
刘潆难道不爱林语堂了吗？
那自然不可能。
在得知陈随遇要来n国的消息，刘潆同样跟他扭扭捏捏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他，来了之后能不能告诉林语堂，自己过得很好。
陈随遇自然会答应下来。
他明白，刘潆跟林语堂对彼此的挂念。
但更明白，他们绝对不可能在一起了。
……
两人一路无话。
陈随遇心里种种思绪翻涌，却又理不清楚，自己到底真的在想些什么。
小优已经躺在他怀里睡着了，嘴里嘟嘟囔囔的，还在说什么“大爸爸，小优好想你”之类的话。
他们的确也很久没有见面了。
车辆在一处幽静的疗养院门口停下，陈随遇抱着小优下了车。
林语堂走在前面给他引路，“秦总很期待这次见面。这段时间，面对治疗的态度，都比之前更加积极了。”
陈随遇愣了愣，轻声道：“我也是。”
林语堂忍不住笑了起来，“随遇，其实我很羡慕你们。”
“羡慕什么？”
“哪怕变成了现在这样，你们也仍旧坚定的选择彼此。”
陈随遇有点无奈的笑笑，对这句话不置可否。
他跟秦宴安之间的状态，有些时候不知道该如何向外人来形容。
在外界看起来，好像他们走到这步是被逼无奈。
可实际上，他们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他们无论如何，都会走向这样的结局。
不匹配的婚姻，从来都是坚持不下去的。
如果硬要强求，到最后，也只能落个分离的结果。
而现在的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无非只是因为秦宴安病了，他们在现实面前各退一步的结果。
可如果没有这件事的话，陈随遇认真想想，他不会考虑再跟秦宴安有任何的交集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里应该到此为止，不应该再相互纠缠。
纠缠也只会重蹈覆辙，走了从前的老路，不会再有什么新的结果。
可是偏偏秦宴安病了。
他的病来势汹汹，许多的可能都指向了同一个结果。
——或许秦宴安永远都好不起来了。
他可能还能坚持三年五载，也可能会在下一秒，就彻底离开人世。
在生死这样的大事面前，陈随遇选择退让。
他们之间从前的矛盾，可以暂时搁浅。
眼下只处理面前的事情，不再考虑从前。
可如果秦宴安的病一旦好起来，那些被暂且搁置的争议，又会重新摆到台面上。
他们还有的是纠缠不清的事情要处理。
而这些事情，陈随遇自然不会跟外人讲，哪怕是面对秦宴安的时候，他也不会主动提起。
没人知道，秦宴安到底还能不能好起来。
也没人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到底还有没有修复的可能性。
这些事情都太过于未知了。
陈随遇现在被各种各样的问题缠身，他不想去考虑这些，他也不愿意去考虑这些。
想一个暂时找不到答案的事情，是没意思的行为。
……
两个人谈话间，已经走到了病房门口。
林语堂停下脚步，“随遇，你进去吧。”
陈随遇点点头，礼貌道谢，“多谢你了。”
林语堂摆摆手，“这也算不得什么。”
陈随遇推门走了进去。
秦宴安正半靠在床头看书，听到动静，他抬眼看过来。
男人的状态比在京都的时候倒是好了不少，连气色都红润了点儿。
“小遇，你来了。”
他开口说话的时候，仍旧有点儿有气无力的感觉，但相比较之下，已经比之前好了太多。
陈随遇还没来得及说话，怀里的小优已经听见动静，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小优睡懵了，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
听到秦宴安叫她，她才终于回过神来，有些茫然的看了陈随遇一眼，又看了看秦宴安。
陈随遇原本以为小优见到秦宴安，应该会格外激动，没想到小优转头，又把脸埋在了自己的怀里。
□□温柔的揉揉她的发顶，“你不是在飞机上一直吵着想大爸爸了吗，现在见到大爸爸怎么还害羞了？”
小优没动。
陈随遇又说道：“大爸爸也很想小优了呀，小优过去陪大爸爸玩儿一会儿，好不好？”
小优这挣扎着从陈随遇的怀里下来，一步一步走到秦宴安的病床前。
她仍旧看起来有些难以置信，好像被突如其来发生的事情搞蒙了一般。
秦宴安一脸温柔的看着她，向她伸出手来。
小优张张嘴好像想说点儿什么，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秦宴安急忙把她揽进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背，语气温柔的问道：“怎么了，小优？怎么突然哭了？”
小优没说话，仍旧在忙着抽泣。
秦宴安有些疑惑的跟陈随遇对了个眼神，而陈随遇无奈的摇摇头。
他也不知道小优怎么了。
明明来的路上还好好的。
小优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也让他觉得不知所措起来。
好不容易的小优哭够了停下来，秦宴安才终于有机会问她。
“小优，到底怎么了？是有人欺负你了吗？”
小优摇摇头，声音仍旧一抽一抽的在哽咽，“大爸爸，小优做梦，梦到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小优真的好害怕。”
她话说的都颠三倒四，听起来像是毫无逻辑，但是秦宴安跟陈随遇都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陈随遇一时之间，只觉得心情格外复杂。
他当然能理解小优担心的事情。
连他都会为了秦宴安的病，反复的焦虑到根本无法入睡的程度。
小优这样心思敏感细腻，但又对这个世界并不完全了解的小朋友，怎么可能不会产生同样的心情呢？
秦宴安的表情都透露着心疼的意味，他只能伸手轻轻拍着小优的后背，一遍又一遍的安慰道：“大爸爸没事，小优那只是在做梦，大爸爸现在不好好的吗？”
小优也不说话，只是把头埋在秦宴安的颈肩处。
陈随遇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想起了自己最开始下定决心，要把秦宴安的真实情况告诉小优的时候，陈父和陈母极力反对，说什么都不肯同意。
或许那个时候，他们真正在意的，并非让秦宴安亲近小优。
而是担心像小优这样心思细腻的小朋友，会因为秦宴安生病这件事，而无端产生了更多痛苦的情绪罢了。
就像现在这样。
但无论如何，陈随遇都觉得自己并不为这件事情感到后悔。
在一个既定的事实面前，无论怎么选择，都不可能全然正确。
而他能做的，也只有尽可能的让他们父母，有更多团聚的时间。
至少这样，大家都不会觉得遗憾。
第89章 089 不回去了 陈随遇和小优……
陈随遇和小优就这样住了下来。
小优最开始的时候, 还会表现出明确的不适应。
她不喜欢这里的环境，也听不懂那些人到底在说些什么，更不喜欢吃这里的食物。
但好在秦宴安和陈随遇都陪在她的身边, 让她终于表现的没那么抗拒。
陈随遇能感觉出来，小优很想回家，但又舍不得秦宴安。
陈随遇也是如此。
他这几天一直陪着秦宴安治疗，也是第一次近距离的感受到, 这种无休止的治疗到底有多么痛苦折磨。
秦宴安的alpha腺体，已经在上一次抢救的时候, 被彻底毁掉了, 但是alpha信息素并不会随着腺体的毁掉, 而彻底消失不见。
恰恰相反，这些无法出来的信息素，会不断的攻击人的身体。
所以每次到秦宴安从前的易感期，他都要经历比从前更严重百倍的痛苦。
陈随遇帮不上什么忙。
他只能避开。
毕竟秦宴安并不希望，让他和女儿看到自己这样狼狈痛苦的一面。
陈随遇理解，并且愿意给秦宴安这份体面。
他并不想让秦宴安在承受身体的痛苦, 精神的痛苦之外，还要承担来自自己和女儿所带给他的压力。
他已经很不容易了，他不应该再受到多余的折磨。
可实际上，就算是他每次都带着小优, 刻意的避开, 小优也极为敏锐的觉察到了这一切。
所以在某个清晨，陈随遇照例抱着小优，借口去吃早饭，离开的路上，小优忽然问道：“爸爸, 大爸爸是不是好不起来了？”
这是小优第一次发出这样的疑问。
陈随遇步伐顿住，他愣了几秒，才弯腰蹲下，极为耐心的问道：“小优，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就算爸爸不告诉我，我也知道大爸爸过得很痛苦。他现在坚持治疗，会不会是因为……我们想让他好好活着？”
小优纠结的皱起眉头，看起来这个问题已经困扰她许久，令她感觉格外痛苦。
小优似乎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可是爸爸，我们这样的坚持和选择，会不会是在伤害大爸爸呢？”
她忍不住发出这样的疑问。
陈随遇忽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他当然明白自己必须要说点什么才行。
现在的他应该坚定的告诉小优，不是这样的，秦宴安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他也想好好的活下去。
可是话到了嘴边，陈随遇却觉得自己压根儿说不出口。
实际上，他压根儿不知道，秦宴安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也不知道，在经历这样痛苦的治疗之后，秦宴安到底还愿不愿意，坚持活下去。
在此之前，他从来不考虑这个问题。
或许也不是不考虑，而是他不敢细想。
他生怕得到了令自己感觉痛苦的答案，从而怀疑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观点，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但现在小优点破了这一切，让陈随遇没办法再逃避。
陈随遇想了很久，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小优的发顶。
他语气温柔的回答道：“其实爸爸也不知道，不过爸爸可以帮你问一问。”
小优的神色看起来仍旧很犹豫，她又问道：“如果大爸爸说他很痛苦，已经不想这样继续下去了……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爸爸也不知道，小优是怎么想的呢？”
“小优舍不得大爸爸，但是……”小优抿抿唇角，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说道，“但是小优不想让大爸爸这么痛苦。”
陈随遇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他发现原来自己是没办法，像小优这样大度的。
他舍不得秦宴安死去，所以他会不断的跟秦宴安说，自己跟小优都在等着他回来。
但实际上，秦宴安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他不也同样自私吗？
陈随遇不免得变得焦虑起来，一连好几天，他都情绪低落，时不时开始发呆走神。
但面对秦宴安的时候，他认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分毫没有表现出来。
可是这一天，刚刚结束了治疗的秦宴安，忽然伸手拉住他，语气疑惑的询问道：“小遇，你最近总是郁郁寡欢的，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随遇愣了愣，正下意识的想要说自己没事。
但秦宴安忽然又开口了，语气里带了些许无奈。
“小遇，你每次想要说谎话骗我的时候，其实我都能看出来。”
陈随遇这下，是真不知道应该说点儿什么敷衍一下才好了。
他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小优昨天忽然问起来，她想知道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很痛苦？”
“有一点。”
“我也是忽然间开始忍不住想，有些事是不是我做的不太对。”
“什么事啊？”
“我知道你现在每天都很痛苦，但是我还是会忍不住跟你说，让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是因为我还没办法承担失去你的后果……是不是我太自私了？”
秦宴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陈随遇到底在纠结些什么后，忽然间笑了起来。
“没有。”他语气格外坚定的说道。
“我从来都没觉得你在给我施加压力，恰恰相反，当我觉得痛苦，难熬，几乎活不下去的时候，是因为想着，等我好起来就可以回到你和小优的身边，而努力的坚持下去。因为有了你们的期待，我并不觉得痛苦，也不觉得难熬，我只是忍不住想，还好我足够幸运，有人还在盼望着我能够好起来。”
他们从前从来没开诚布公的聊过这些想法，这还是第一次。
陈随遇盯着秦宴安的眼睛，他能够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被很好很好安慰到的自己。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重点头，“我知道了。”
从今往后，他再也不会为了这个想法，而感到纠结。
……
陈随遇跟小优一直待到了除夕前夜，才终于决定要起身回国了。
实际上在此之前，陈父陈母已经催过很多遍。
但是陈随遇和小优两个人都舍不得走，所以一直磨磨蹭蹭的拖到了最后。
临走前，秦宴安表现得很不舍。
他向来是个十分冷静克制的人，可是看着陈随遇收拾行李的时候，还是没忍住问道：“今天就要回去了吗？不能在这里过完年吗？”
陈随遇摇摇头，“在出来之前，就已经跟我爸妈说好了，要是突然间变卦，两个人又该不高兴了。”
提到陈父陈母，秦宴安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他们两个从前的婚姻，不被陈父陈母看好，而他那个时候年轻，很多事情也的确没有做好。
所以到了现在，他也能够理解两位老人，为什么不喜欢自己。
理解归理解，但是在这种自己生病，很渴望亲人陪伴的时候，他还是不免得露出一点点情绪来。
“过完年后还会回来吗？”
陈随遇收拾东西的手忽然间顿住，他问道：“秦宴安，你其实舍不得让我走，对不对？”
秦宴安犹豫了一下，说道：“没有小遇，我就是问一下。”
“如果你不想的话，可以直白的告诉我，我们之间的关系，好像不需要拐弯抹角。”
陈随遇说着说着，忽然忍不住笑了声。
他忽然觉得，其实自己也没有理由说这种话。
因为他也是同样的人。
所以他又忍不住说道：“我不应该这样说你，因为我自己也没做到。”
陈随遇把已经装进行李箱的东西，又一样一样摆回了原位，“我不走了。”
“真的吗？”
秦宴安是真的没想到，陈随遇会说出这种话来，他的眼睛忽然亮起来，语气里也带上了几分难以置信。
陈随遇点点头，认真的回答道：“真的。”
他还有很多很多的机会，能陪伴父母一起。
但他能够跟秦宴安一起度过的新年，或许只会有这一次了。
没人能明确的说，秦宴安到底还能不能好起来。
他或许还可以活很久，也或许活不过明天。
毕竟在生死面前，没有谁说了算。
陈随遇觉得自己已经做过很多次，让自己心怀遗憾的选择了。
这一回，如果可以的话，他想稍微任性一次。
哪怕他很清楚，自己做出来的这个选择，会让父母很不开心，也会让他心里，怀揣着根本无法抹去的愧疚感。
但无论如何，在这一刻，他坚定的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已经可以独立的，勇敢的，认真的规划自己的人生。
所以在下定决心的这一刻，陈随遇马上给陈母发了条消息。
他说，“妈，真的很抱歉，虽然出来之前答应了你们，一定要在过年之前回去，可是看着秦宴安这个样子，我心里总觉得难受……我想要陪他过完这个新年。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他到底还能活多久，我想尽可能多陪陪他。”
发完这条消息后，陈随遇没等对面回复，就锁上了手机。
他敲门进了小优的卧室，语气温柔的说道：“小优，我们今天不回去了。”
小优把收拾好的书包放在书桌上，有些疑惑的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呀，爸爸？”
“等过完这个新年。”
窗外寒风料峭，陈随遇看着外头光秃秃的树枝。
忽然一朵白色花瓣落在上面。
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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