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随遇只是沉默的收起手机。
为了防止裴澈和温景发现自己的失态, 他匆匆截断了话题，“我这突然有点儿工作，你们先忙, 我去办公室处理一下。”
正忙着拌嘴的裴澈和温景，并没有发现陈随遇的异常，而是齐齐点头道：“好的好的，快忙吧。”
陈随遇进办公室关上了门。
他枯坐半天, 跟林语堂发了条消息。
“林先生，很冒昧又来打扰你, 但我想了解一下, 你们团队基因病的药物研制, 现在有成果了吗？”
陈随遇心里很清楚，自己问这样的问题，实在是没有任何意义。
且不说现在的研究成果全都是保密的，就算是不保密，谁又能保证在极短的时间内，攻克几十年都攻克不了的难题呢？
可是哪怕知道, 陈随遇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林语堂没有回复。
陈随遇只好真的处理了一会儿工作。
他最近算不上忙，之前为了刘潆的委托，推掉了大部分的工作。
但现在，刘潆说什么都不肯理他了。
陈随遇也在隔了两天, 估摸着刘潆可能消气了, 试图去联系过他，但是很遗憾，对方好像完全没有原谅他的意图。
他大概明白刘潆的意思。
但是……陈随遇垂下眸子，他好像把这件事给搞砸了。
他总是很擅长搞砸一些事情。
其实陈随遇也不知道，刘潆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林语堂。
林语堂如果真的得知了, 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会跟刘潆一起，彻底远离自己吗？
陈随遇不知道。
一上午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去。
中午是温景点的外卖。
裴澈还要陪女朋友一起吃饭，饭桌上只剩下了陈随遇和温景两个人。
陈随遇有些食不知味。
温景看了会儿，忍不住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随遇哥？”
陈随遇被问的愣了愣，他下意识的想掩饰。
可是温景却没给他机会，“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但不用说什么，什么事都没发生之类的话，来搪塞我。”
“好吧，”陈随遇叹了口气，“最近的确发生了很多事，但我还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我现在心里很乱。”
温景没有强迫陈随遇说出来。
他只是坐在那里，托着餐盒，语气温和。
“随遇哥，在我陷入困境无法自拔的时候，是你想尽一切办法，把我拉出了痛苦的深渊，如果有什么事情，我能帮得上忙的话，我也希望你能够跟我提……哪怕我帮不上什么忙，你愿意说出来，倾诉一下也是好的。”
陈随遇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他这段时间，实在是承担了太多不能跟外人说的压力。
这种压力跟他婚姻里的压力并不相同。
那种时候，自己只要痛到极致，选择离开，就会迎来新生。
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没办法眼睁睁看着秦宴安死。
但他又救不了秦宴安。
陈随遇垂下眸子，过了半晌，他才轻轻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等我能说出来的时候，我会跟你讲。”
温景没再说什么，他只是放下饭盒，轻轻的拍了拍陈随遇的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会吗？
没人知道。
……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陈随遇终于收到了林语堂的回复。
对方的说法，跟之前相比起来，并没有多大的改变。
他只是说，“现在还在研究，没什么突破，因为药物具有不稳定性，也不敢随意投入临床实验。”
陈随遇在心底叹了口气，正准备打字说点什么，就见林语堂又问道：“陈律师，你跟刘潆说了吗，他……现在是什么态度？”
提起刘潆，陈随遇莫名犹豫起来。
他原本以为，刘潆一定会把这件事情，添油加醋的告诉林语堂，并且会非常严肃认真的警告林语堂，绝对不可以再跟自己联系。
这很像是刘潆能做出来的事情。
但是现在陈随遇看林语堂的反应，他好像并不知道自己跟刘潆闹了矛盾。
怎么回事呢？
刘潆没有联系过林语堂吗？
他没有跟林语堂说吗？
陈随遇满心疑问，只能说道：“我还在想办法跟他说，他接受这件事情，也是需要一定的时间的。”
林语堂回道：“我知道他应该接受不了，可是我已经想开了，我觉得我们两个相互折磨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倒不如各自找找自己人生的价值和目标，重新开始好了。”
陈随遇没接他的话，只是问道：“刘潆最近有跟你联系过吗？”
“没有，”林语堂回复道，“所以我才疑惑，是不是你已经跟他说了我的想法，他才不来联系我的。”
陈随遇也猜不透刘潆的想法，他只能说道：“那我再联系联系刘潆，看看他是什么想法吧。”
“麻烦你了陈律师。”
陈随遇没回复，他转而在刘潆之前提供的材料里，翻找刘潆家的住址。
小omega现如今的态度，的确已经远远超乎了他的意料，以至于让他根本无法想明白，刘潆到底准备怎么样。
上次两个人匆匆聊了几句，就不欢而散，的确是他太过于鲁莽了。
他早就应该登门道歉的。
或许刘潆并不想见到他。
或许在面对他这个不速之客的时候，也一定拿不出什么好态度来。
但无论如何，他应该主动去见见刘潆，至少要跟刘潆道歉才对。
想到这里，陈随遇收拾了东西，跟温景简单交代几句就出了门。
他在路上买了些水果，到刘潆家门口的时候，也仍旧觉得自己格外冒昧。
陈随遇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大门很快被打开了，刘潆的头探了出来，“谁啊？”
一看到是陈随遇，刘潆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了，“你来这里做什么？有什么事情吗？”
“对不起刘潆，”陈随遇举起手里的水果，“我是来跟你道歉的，很抱歉前几天跟你那样说话，我知道你一定很生气，原本是想现在手机上跟你道歉的，但实在联系不上你，所以只能被迫登门拜访呢。”
刘潆静静看着他，过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其实你压根儿不用道歉，你没做错什么。”
陈随遇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
“我猜你也是受了林语堂的委托，来告诉我，他已经铁了心要离婚了，对吧？”
陈随遇犹豫一下，轻轻点了点头，试图解释道：“我也不算是受了他的委托，只不过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你们两个现在这样的状态，继续纠缠下去也没有什么用，倒不如分开……很抱歉，算是我自作主张了。”
“没有，”刘潆打开门，摆了个请的姿势，“先进来慢慢说吧，其实这几天我也好好的想过了。”
陈随遇跟着刘潆进了门。
他原本以为，像刘潆这样，看起来就被娇养长大的小omega，独自一个人生活的时候，应该会把家里搞得乱七八糟才对。
可实际上，家里被刘潆收拾的却格外干净。
瞥见陈随遇有些惊讶的表情，刘潆解释道：“我平时不开心的时候就喜欢打扫卫生，看着家里变得整齐又干净，心情也会好一点。”
陈随遇点点头，“我确实没想到。”
刘潆笑了起来，“你想不到的事情多了去了，先坐吧，我去给你倒杯水。”
陈随遇坐下来，刘潆已经很自觉的拿了他买的水果，准备去洗。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来我家里，哪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
陈随遇没再推让，安静地坐在那里。
刘潆很快端了两杯热茶出来，又把洗好的水果放在陈随遇面前。
“好了，我知道你来找我，到底为了什么事情，是不是林语堂他又跟你提这件事情了，你放心，我们吵架的事情我没告诉他，我也不打算告诉他。”
陈随遇不明白，明明前两天他们见面的时候，刘潆还是一副，完全没办法接受自己跟林语堂离婚的状态。
但是这两天，他仿佛彻底想开了一般。
“为什么不打算告诉他了？你已经完全想开了吗？”
“也不算想开了吧，就是觉得就这样继续坚持下去，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我也不知道，林语堂他们团队为什么会去京都，听说是接了一个很重要的项目。我原本哭着闹着，要跟他一起去的，但是他不同意，说是保密的项目。”
刘潆说着说着忍不住勾唇笑了笑，好像是在嘲讽自己一般。
“其实我一直都很清楚，我跟林语堂之间是没有什么共同话题的，这么多年以来，支撑我们走下去的到底是什么，其实连我都想不明白。真的是爱情吗？爱情有这么大的魔力吗？”
他叹了口气，像是感慨一般说道：“所以我决定放过他，也放过自己了，我大好的人生，不应该从今往后，就这样浑浑噩噩下去。”
刘潆说着，起身从书架上拿了一份合同递给陈随遇。
“其实如果你不来找我的话，过两天我也打算去找你了，我怎么也算得上是半个法盲，按照自己的想法，简单的写了写财产的分配，你要是方便的话，就帮我看看吧。”
陈随遇没想到他准备的这么齐全，好像早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你是突然间就决定了吗？我还是有些不明白，如果林语堂真的签了合同，那你们的婚姻关系就真的结束了……你想明白了吗？”
刘潆沉默许久，才轻声回答道：“其实这件事情，早就已经由不得我想不想了。我当初非要去你们律所，让你接下这个委托，也无非是想最后任性一次……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任性解决不了问题。”
“合同我会好好帮你看看，后续再有什么问题我们再沟通。”
陈随遇心里闷得难受。
他原本这次来只是想跟刘潆好好聊聊，想要知道对方到底在想些什么。
但他没有想到，刘潆居然已经做好了离婚所有的准备。
哪怕对方并没有表现出来任何情绪，可是在这一刻，陈随遇还是控制不住的，对这一刻的痛苦感同身受。
命运真的是好奇妙的东西，为什么可以如此轻而易举的摧毁掉，这样坚固的感情呢？
不相爱的人费尽心思，或许仍旧离不开彼此，但相爱的人，却总有无数种理由选择分开。
陈随遇不明白。
他有太多的事不明白。
现在他只想逃离这个环境，就像那天，刘潆迫切的想要逃避掉，他提出的话题一样。
“留下来吃饭吧陈律师，”刘潆制止了他，“其实我一直都会做饭，你还从来没有尝过我的手艺呢。”
陈随遇想要拒绝，张张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好。
过了好一会儿，他也只能点头应下来，“那好吧。”
……
晚饭吃了萝卜烧鸭，清炒芦笋和白灼鸡。
陈随遇意外发现，刘潆做饭居然真的还不错。
“好吃吗陈律师，这可都是我的拿手菜。”
陈随遇重重点头，“好吃，我原本以为你什么都不会做呢，没想到，你跟我想象当中完全不一样。”
“其实没有人了解我，你也好，林语堂也好，哪怕是我父母也好，没有任何人真正了解我，”
刘潆想了想，又说道：“但是林语堂跟你们好像还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看你们不了解我，但我也不会刻意的让你们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但是跟林语堂在一起，我会很放心的，向他展示真正的自己。”
刘潆笑着叹了口气，“我一直觉得我跟他天生一对，我们就应该一直相爱下去的。”
只可惜命运总是这么反复无常。
人好像没办法，紧紧的握住自以为幸福的时光。
那些瞬间如同沙漏里的沙子一般，会很快的滑落，混迹在普通的沙子堆里，再也没办法被挑挑拣拣出来。
陈随遇想要说点什么，手机忽然响了两声。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居然是秦宴安发的消息。
秦宴安说，“随遇，我的身体状况已经很不好，但药物研究史中没有新的成果，所以我决定成为第一批临床试药的患者，如果我能够活下来的话，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第72章 072 会有这一天吧 陈随遇愣……
陈随遇愣愣的看着那条消息, 半天回不过神。
临床试药？
试什么药？
陈随遇可是清清楚楚记得，林语堂说过，现在的药物还具有非常明显的不稳定性, 他们不敢随意的在人身上试验。
秦宴安为什么会告诉自己，他要参与临床试药了。
是林语堂隐瞒了研究进度，还是秦宴安已经到了，病入膏肓, 死马当做活马医的阶段了呢。
陈随遇不敢多想。
他只能马上打字回复道：“可以。”
消息发送过去，他又忍不住问道：“但是我想知道, 临床实验有没有危险？我今天问林语堂的时候, 他说他们现在还不准备开启临床实验, 你们是还有其他的研究团队吗？”
陈随遇迫切的想要知道这件事。
自从秦宴安生病之后，有关于秦宴安的事情，他彻底变得一无所知。
原来只要对方有心，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得知，有关于秦宴安的半点消息。
这个发现, 让陈随遇感觉到了痛苦和茫然。
他实在没办法。
他除了不停的追问，实在没办法。
可是秦宴安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秦宴安只是说，“小遇，一切事情我都心里有数, 就算我没办法被治好, 该安排的我也都已经安排好了，你不必担心。”
陈随遇见他这样，更是肯定了自己心里的猜测。
秦宴安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或者说，他一点儿把握都没有。
陈随遇压下酸涩的情绪，发了条语音过去。
“秦宴安,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可能很多事情不想跟我说，但是小优还这么小，我也并不希望你缺席她的成长，所以无论如何，就当是为了我们的小优，也一定要坚持下去，好吗？”
秦宴安沉默了很久，才回了个“好的”。
陈随遇心里酸酸胀胀的，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他也不知道，秦宴安做的这个决定究竟是好是坏。
但这一定是秦宴安慎重考虑后，最好的选择了。
陈随遇除了尊重，别无他法。
……
日子仍旧这样过下去。
九月份，小优终于上了一年级。
陈随遇特地推掉了一部分工作，专心陪着小优适应新学校的环境。
出乎意料的是，小优的接受程度，比他想象的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她不仅一入学就有了可以黏在一起，每天手拉手上学放学的好朋友，还在竞选中，高票数当上了班长。
陈随遇去开家长会的时候，听班主任的意思，似乎小优的组织能力还不错，班上的同学都挺拥护她。
这不免得让陈随遇惊讶。
印象里，自己家的小朋友是个不太喜欢社交，不喜欢组织任何事情的性格。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优也变得开朗大方起来，跟从前全然不同了。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至少证明他选择重新开始，是对小优很负责的做法。
陈随遇这样想着，把检查完的作业，帮小优收进书包里。
他打开了手机，跟秦宴安的对话框仍旧停留在一个月前，秦宴安说要参与临床试验的时候。
这一个月的时间，陈随遇试着旁敲侧击，问过林语堂。
最开始林语堂还跟他说药物研制的进度，后来，等林语堂在离婚合同签完字，便也不怎么回复陈随遇的消息了。
陈随遇就这样，彻底失去了知道秦宴安试药进展的全部可能性。
他也只能不断的关注各大新闻app。
秦宴安这样的人物，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必然会有新闻流出来。
或许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陈随遇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
陈随遇难得迎来了非常清闲的几个月。
自从刘潆离婚以后，便一直没接到什么太难处理的委托。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像是按下了0.8倍速播放的按钮。
如果没有秦宴安的事情压在心头，或许自己已经彻底过上了，不同以往的平静生活。
但他没办法那样从容。
而这一边，裴澈跟女友关系越来越亲密，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
但很快裴澈就经历了，alpha和alpha怎么可以在一起的难题。
青年人格外苦恼。
一连好几天，裴澈都坐在办公室里唉声叹气，只要有人来，就忍不住抓着人家絮絮叨叨。
温景为了躲他，直接请了三天假。
陈随遇也不想听他的抱怨，却又不放心裴澈一个人在这里，怕跟委托人起了什么冲突，只能被迫忍耐他的情绪波动。
连续被折磨了几天，陈随遇也忍不住崩溃了，忍不住开麦吐槽。
“裴澈，你之前不还一直说，只要喜欢的话，管他是什么性别，无论如何都能在一起，现在怎么又开始，为了这些世俗的事情发愁了呢？”
裴澈不由得叹了口气，“学长，我觉得我以前，把事情想的实在是太简单了，我总觉得，任何事情只要努力就一定有结果，但是现在看起来，好像任何事情，都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呢？”陈随遇问道。
“就是在父母的观念里，alpha就是不可以跟alpha在一起，只要我稍微一跟家里提这件事，他们就表现的格外激动，好像我做了什么惊世骇俗，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样。”
陈随遇大概能猜到裴澈家里人的反应。
父母毕竟是上一代人，他们所经历的教育也好，身边发生的事情也好，都不足以让他们轻易的接受这种变化。
alpha怎么可以跟alpha在一起呢？
就像古地球时代，同性别的人怎么可以在一起呢？
年轻人自然追求真爱至上，觉得只要有感情，无论如何，都应该相守相伴。
父母或许想的会更多一些。
毕竟alpha和omega的结合，才是这个社会的主流。
面对裴澈家里的难题，陈随遇帮不上什么忙，他也只能说道：“父母的观念一下子是很难改变的，你现在能做的，也就是循序渐进的劝劝他们。”
他想了想，又忍不住问道：“说起来，你女朋友家里是什么态度呢？”
“她是被外婆抚养长大的，父母早就离婚各自重新找了伴侣，不掺和她的任何事情了，所以她家里倒是没有人反对。”
裴澈说着说着，声音低落下去，“但是越这样，我越觉得对不起她，明明已经承诺过，在我身边，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给她更好的生活，但是偏偏现在，却遇到这样的麻烦。”
“这些事情也不是你想这样的呀，你现在能做的，也就只有想尽一切的办法，去说服一下你的父母，如果实在做不到的话，你最好好好考虑考虑你们之间的感情，能不能让你抵挡家里反对的声音。”
“学长，你说这话的意思，是想要让我们两个分手吗？”裴澈的态度马上激动起来，“你不用劝我们两个不合适之类的话，我就是要跟她在一起，我们无论如何都不会分开的，让我们分手之类的话，我已经听了太多回了，所以你什么都不用说了。”
陈随遇静静看着他，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我没有想让你们分手的意思，恰恰相反，我想说的是如果你们真心相爱的话，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你们在一起。”
“那我到底应该怎么做呀？”
“坚定不移的守护好你们的感情吧，”陈随遇轻笑着叹了口气，“想当年我跟秦宴安哪怕没有感情，哪怕面对那么大的阻力，仍旧还是能够结婚，一起过了那么多年。我的意思是，只要你们愿意，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
只是被父母反对而已，又不是要面临生离死别的抉择，怎么可能会有做不到的事情呢？
任何主观的、客观的理由，无非就是为自己的软弱，寻找一些借口罢了。
裴澈看起来仍旧有点茫然，但神色却格外坚定，“学长，我明白了，我会好好再跟家里说说的，实在说不通的话，那我只能暂时跟他们断绝关系了。”
陈随遇拍拍他的肩膀，“那是你的父母，他们之所以这么反对，无非是不希望你过上，他们所认为的痛苦的生活，你只要坚定不移的向他们证明你过的很好，时间长了，他们自然而然的，就可以接受了。”
alpha跟alpha结合，最大的困境莫过于，两个人每次易感期的时候，都只能依靠着抑制剂解决。
而如果alpha跟omega结合的话，这样的困境便不会存在。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可以研制出，让alpha和omega，都不受困于特殊时期的药物就好了。
这样拥有基因病的人，不至于面临生死考验。
真正相爱的人，也不至于会为了这样的困难，而不得不分开。
陈随遇忍不住心里酸涩难忍。
他张张嘴，甚至忍不住想要向裴澈倾诉，可是理智又控制住他，让他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就好了，或许这个世界上，会少了很多痛苦的人吧。
陈随遇忍不住这样想道。
第73章 073 是个熟人 陈随遇的话，……
陈随遇的话, 裴澈看起来像都听进去了，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
“我明白了学长，我绝对不可能跟我女朋友分开, 无论以后面对什么样的风险，什么样的阻碍，我都会坚定不移的选择她。”
“你想明白了就好，反正以后的事情, 都是你们自己决定的。”
裴澈点点头，“放心吧。”
陈随遇没再多说什么。
他当然相信, 裴澈知道应该怎么做, 他们当朋友的这些年, 裴澈一直是一个十分靠谱的人。
想来裴澈也不会因为所谓的“阻碍”，随意的放弃了跟女友之间的感情。
陈随遇笑了笑，只觉得自己也很有意思。
明明他连自己的事都解决不好，但是在劝别人来的时候，却一套又一套，说的这样情真意切。
但无论如何, 要是他真的能够做点什么，帮到迷茫期的裴澈，也算他做了件好事。
……
陈随遇再得到有关于秦宴安的消息，已经是一个月以后。
这次是林语堂主动联系了陈随遇。
电话那头的男人, 语气带了点不好意思。
他说：“陈律师真的很抱歉, 之前一直没有跟你联系过，实在是我们这边的研究，到了需要保密的阶段。”
陈随遇并不想去争辩，林语堂说的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他只是想知道秦宴安的情况。
所以他没接林语堂的话题, 而是有些急切的问道：“能告诉我，秦宴安临床试验的结果……怎么样吗？”
林语堂似乎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下意识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临床试药的是秦宴安？”
陈随遇沉默一瞬，“他跟我说的。”
林语堂似乎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过了好半天，才讪讪道：“我，我没想到……我还以为秦总不想让你知道，所以才……”
他说的吞吞吐吐，陈随遇却很容易的理解了他的意思。
林语堂大概以为，秦宴安不愿意把这件事告诉陈随遇，所以才刻意冷淡。
没想到陈随遇早就知情了。
陈随遇忍不住苦笑了声，“所以你现在可以跟我说了吗？我实在是想知道……拜托你了。”
林语堂沉默许久，才开口道：“还可以。”
陈随遇并不满意他这个说法，忍不住追问道：“林先生，我知道你有你的为难之处，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一个真相，为了这件事我日夜难安，我只是想确定，他还好好活着而已，难道你就这么难以启齿吗？”
林语堂听他这样说，忍不住叹了口气，“陈律师，我也很想告诉你，但有些事并不是很容易就能够有结果的，我只能说现在临床试验，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问题，至于其他的……暂时就不能透露了。”
陈随遇过了这么久，终于听到有关于秦宴安的消息。
尽管算不上是个好消息，但总归不算坏。
所以他忍不住松了口气，真心实意的道谢：“林先生，我知道追问这些事也是在难为你，但还是多谢你愿意告诉我，如果你不肯告诉我的话，或许我很难知道秦宴安的近况了。”
他当然想再去京都，去求求甄明珠女士，求到或许对方心软，愿意带自己去看看秦宴安。
但陈随遇也知道，如果秦宴安不愿意见他，不愿意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示在他面前的话，他这样做无非是把秦宴安推的更远。
男人有的是办法，能让自己再也没办法见他一面。
所以陈随遇只能旁敲侧击。
只要得到一点点消息就好，只要能确定秦宴安还好好的活着就好。
陈随遇现在已经什么都不奢求了。
他真的什么都不奢求了。
陈随遇正准备说两句体面话，把电话挂断，就听到电话那头的林语堂，忽然间又开口问道：“陈律师……刘潆最近还好吗？”
“还挺好的，”陈随遇愣了愣，马上回答道，“我这段时间很少见到刘潆，但他有跟我分享过他的生活。”
“他最近在做什么……”林语堂语气有些迟疑，“有在好好生活吗？”
陈随遇“嗯”了声，“刘潆现在的状态比之前好多了，我原本还担心，他会不会像是突然间失去了精神支柱，彻底颓废下去，但是出乎意料的，他很快就适应了新的生活。”
林语堂静静地听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
“那就好，”林语堂像是感慨一般，又重复了一遍，“那就好。”
陈随遇明白他的未尽之言，却又说不出什么宽慰的话。
刘潆和林语堂最好的结局，就是离婚后慢慢找回属于自己的人生。
他们不应该相互折磨下去。
这样的生活没意思，也没意义。
戒断大概是很困难的事情，但是无论如何，他们都应该往前走了。
林语堂在陈随遇的沉默中，礼貌的道别，挂断了电话。
陈随遇看着手机屏幕，犹豫一会儿，还是给刘潆发了条消息过去。
他说，“刘潆，你不用担心了，林语堂在京都很好，我刚刚跟他联系过，他还跟我问起你的近况，我告诉他你过得也很好。”
刘潆很快回复了陈随遇的消息。
“好的，谢谢你，随遇。”
“不客气。”
刘潆没再回复。
陈随遇关上手机，心情格外复杂。
刘潆过得比之前好吗？
陈随遇也不清楚。
但刘潆是个很要面子的人。
他大概也不愿意，把自己十分脆弱的一面，轻易的向外人表现出来，所以他总是表现得，好像一点事都没有。
陈随遇多多少少，能猜到刘潆心里肯定不可能像表现出来这般平静。
可是刘潆既然不愿意说，他也不能强求。
陈随遇叹了口气。
人生总是很难以捉摸，他自认为经历很多，也能为朋友们提供可靠的意见，但实际上，人人都是当局者迷。
谁也没办法真正的过好自己的一生。
陈随遇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跟秦宴安发了条消息。
“秦宴安，你最近还好吗，治疗顺利吗？我今天跟林语堂联系过，想要问问你的近况如何，他只是告诉我你还在接受治疗，我知道有很多事不便多说，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尽快好起来。”
他犹豫一下，点了发送，忍不住又编辑了一条。
“我的工作还算顺利，小优上上个月也上了一年级，她现在都当上班长了，每天都很期待上学，有时候我都很惊讶，小优现在居然这么活泼开朗了，你要是亲眼见到，应该也会觉得很惊讶吧。”
陈随遇打着打着，眼泪控制不住的“啪嗒”“啪嗒”落在屏幕上。
“秦宴安，我很想你，小优也很想你，我到现在还没敢告诉她，你生了病的消息，她一定会像我一样担心，可是我们也做不了什么。”
“所以拜托你，一定要好起来，一定要坚持下去……好吗？”
陈随遇放下手机，终于忍不住压抑着痛哭一场。
他觉得自己的眼泪仿佛都要流尽了。
从前他总是希望自己不再软弱，要坚强一点，再坚强一点。
所以面对婚姻变故的时候，他不敢哭，他咬着牙，拼尽全力重新爬起来。
在得知秦宴安生病的消息，他不敢哭，他不能让任何人担心。
但是现在，当他独处，他终于有了片刻情绪宣泄的空间。
他哭了很久，一直听到防盗门的响动，才擦了擦眼泪，去洗了把脸，若无其事的走出去。
“你们回来了。”
陈母手上提着几袋子菜，小优也背着几个力所能及的小包，祖孙二人看起来都累的气喘吁吁，好像打了一仗刚回来。
陈随遇忍不住笑着开口：“你们娘俩这是去哪里了，怎么搞的这么狼狈？”
陈母放下大包小包，喝了口水才道：“这还不是附近刚开了个商场，超市在搞活动，我就带着小优去抢购了……哦对了，你爸爸还在楼下搬米面油呢，你快去帮帮忙。”
陈随遇不太认可父母这种疯狂囤货的行为，但被催促了，还是赶紧换鞋下楼帮忙去了。
一直等陈随遇跟陈父把所有东西都搬上来，陈随遇才忍不住有些崩溃的说道：“你们这到底是买了多少东西啊！”
陈母看他一眼，不赞同道：“你知道啥呀，现在买东西特别便宜，再说了，我跟你爸爸买的，也都是生活必需品，多囤点咋了？”
陈随遇知道说不过老两口，只能叹了口气，认命的帮忙去收拾东西了。
一连好几天，陈父陈母天天去超市抢购，家里简直要堆成了小山。
……
周一上班的时候，陈随遇见了温景和裴澈，就忍不住抱怨。
“我怀疑我爸妈最近是疯了，听说有个超市开业了，他们天天去买东西，家里都快放不开了。”
温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裴澈开口道：“我也知道这事，卖的东西确实很便宜，我还去买了好多东西呢。”
他说着说着，像是想起什么来一样，拍了拍脑袋，说道：“学长，说起来，这家商场的老板我们还认识呢。”
陈随遇有些疑惑，忍不住问道：“谁啊？”
“好像叫什么方……哦对，方宗明。”
第74章 074 他出事了 陈随遇不由得……
陈随遇不由得愣住。
“谁？你说是谁？”
裴澈有点儿疑惑陈随遇的反应, 呆呆的回答道：“就是方宗明啊，学长，你不记得他了吗？上次他可是在路上拦你呢, 其实我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就是卖的东西确实挺便宜的。”
陈随遇当然知道方宗明是谁。
他也知道方宗明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但是……他现在只是不知道，方宗明这又是在做什么。
诚实的说，陈随遇觉得自己到了现在, 都完全不了解方宗明。
这个男人有时候看起来十分真诚，但更多的时候, 只会让人觉得琢磨不透。
尤其是在陈随遇发现了他的身份之后, 更觉得他的每一次接近, 都满怀恶意，别有用心。
陈随遇实在是不喜欢他，只希望能够躲着他，躲的远远的就好了。
只可惜方宗明却始终阴魂不散，好像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值得图谋的东西一样。
陈随遇不明白, 他只觉得困扰。
见陈随遇许久没说话，裴澈还当陈随遇把这事儿忘了，只是说道：“算了，你要是不记得他也正好, 我很讨厌他。”
陈随遇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也没别的想法, 就只是想要方宗明彻底在自己的世界里消失。
可是陈随遇这样想归这样想，方宗明却丝毫不懂得避嫌。
没过几天，就又阴魂不散的出现在了陈随遇回家的路上。
这其实不是很寻常的一天。
这天陈随遇刚刚接到了林语堂的消息，说秦宴安第一阶段的试药效果很不错，已经准备进入第二阶段治疗了。
陈随遇已经很久, 没有收到过这么让人高兴的消息，听到这话，晚上回家的路上，只觉得连风都是甜的。
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就在回家的必经之路上，看到了拦路虎方宗明。
陈随遇的笑容不由得消失了，语气冷冷的开口问道：“方宗明，你又来干什么？我不想见到你。”
方宗明仿佛意识不到陈随遇的抗拒一样，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温和从容。
“随遇，我们真的好久不见了。 ”
陈随遇实在不知道，方宗明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他没开口，只是有些警惕的看着方宗明。
方宗明有些无奈般笑了笑，“随遇，我真的不会做什么伤害你的事情，你可以不用这么害怕。”
“我可不觉得我能信得过你， ”陈随遇死死盯着他，“方宗明，你就直说你想做什么吧。”
“随遇，”方宗明叹了口气，“我只是不想看他们都这样欺骗你而已。”
“欺骗？”陈随遇跟着重复了一遍，“谁要欺骗我？欺骗了我什么？”
“他们是不是跟你说，秦宴安很快就要好起来了？”
听到方宗明忽然提起秦宴安，陈随遇马上打了个激灵，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方宗明。
他现在的确完全信不过方宗明了，但是有一点，陈随遇又不得不承认。
——方宗明的确每一次跟他说的话，都是真话。
哪怕他目的不纯。
哪怕他并不是为了帮助自己。
“方宗明，你到底想说什么？你要是知道什么实情的话，你就直接大胆的说，不要在这里装模作样的。”
方宗明叹了口气，“随遇，其实这件事大家瞒着你，也都是为了你好。”
陈随遇完全受不了方宗明这幅惺惺作态了，“你爱说不说，不说我走了。”
“别别别，”方宗明急忙拦住他，“我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但是据说秦宴安在第一阶段试药，就已经承受不了了，如果他还要强行继续治疗下去，说不定会有很致命的后果。”
“什么后果？”陈随遇忍不住问。
“如果治不好的话就是死路一条，就算治的好，估计也得割掉腺体……今后说不定还会有各种各样的并发症。”
陈随遇愣愣的看着方宗明，半晌没有任何反应。
他甚至忍不住笑了一下，只觉得方宗明嘴里说出来的话格外的荒谬。
什么啊？
林语堂不是已经说了吗，秦宴安现阶段的治疗已经取得了一定成果了。
林语堂怎么可能会欺骗他呢？！
他虽然跟林雨堂并不太熟悉，但也知道那是个一板一眼很正经的男人。
怎么可能会说谎话呢？！
完全不可能。
陈随遇愤怒的瞪着方宗明，“你少骗我了，你在胡说些什么呀？”
方宗明像是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忽然把手机举到了陈随遇的眼前。
“随遇，你自己看看吧。”
陈随遇有些茫然的接过来，点开了那段视频。
能看得出来，这段视频是偷拍的，所以角度格外的奇怪。
他只能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话，但是连贯不起来的语句。
直到后面忽然有尖锐的声音传来。
“秦总根本就不应该参与这一次试验！”
“再这样下去，秦总说不定会死的！”
除了这两句外，陈随遇再也没听到什么其他的有用信息。
可是就这两句，就已经够陈随遇如遭雷击般愣在原地。
方宗明说的好像是真的。
试药结果根本不顺利。
不过想想也是，那么多年都没人，能研究出来治疗基因病的药物，怎么现在秦宴安一发病，一切都顺理成章的，被研究出来了么？
可是心里知道归知道，他还是会忍不住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奇迹的。
但似乎不是现在。
陈随遇垂下眸子，遮掩住眼底的情绪，他把手机归还给方宗明，“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方宗明反而笑了笑，“随遇，我知道你还心存期待，觉得秦宴安能好起来，你们也能重新在一起，但是这都是不可能的。”
陈随遇没说话，他只是沉默的站在那里。
“随遇，与其等一个注定治不好的病人，你不如考虑考虑我吧，我对你是真心的。”
“真的吗？”陈随遇忽然抬起头，盯着方宗明的眼睛笑了起来，“方宗明，你是因为对我情根深种，还是因为知道秦宴安如果死了，一定会想办法，把他能给我的都给我呢？”
他当然信不过面前巧言令色的男人。
方宗明对自己的确多多少少有点感兴趣，但这跟他想要得到的利益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
“随遇，你怎么会这么想？”
方宗明露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来，“我现在的事业蒸蒸日上，根本用不着这样。”
“是吗？”陈随遇收回视线，语气淡淡，“你最好真的跟你说的一样，不管你想做什么，我只能告诉你，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跟你在一起，这想都不用想。”
方宗明有些急切的想要上前来，抓住陈随遇的手，但因为陈随遇躲开，而扑了个空。
他的手还向前伸着，“随遇，我……”
陈随遇已经没有兴趣，跟他继续拉拉扯扯下去了。
“无所谓啊，不管你们是什么想法，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你真的这样想吗，随遇？”
“当然。”陈随遇语气肯定的说道，“不要再来找我了。”
他说完，大步离开了。
等一直回到家，陈随遇的神色才垮了下来。
厨房里陈母正在做饭，见他回来，忙招呼了声。
陈随遇心里乱糟糟的，像是有一根怎么扯都理不清的毛线团一般。
他只是胡乱的应了声，便急匆匆的进了书房。
陈随遇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面对这个消息。
他当然不愿意相信，方宗明跟自己说的是真的。
他情愿对方有所图谋，故意说是一些假的消息来欺骗自己。
可是偏偏方宗明准备的那样充分，连录音都得到了。
那录音不像作假，而且方宗明大费周章的演这一出戏……到底为了什么呢？
陈随遇直觉，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新的阴谋。
而自己一旦关心则乱，说不定又要在这趟浑水里面，成为搅动风雨的某一粒棋子。
陈随遇绝对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再给秦宴安带来什么麻烦了。
可是他心里又在意秦宴安在意的紧。
所以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选择给林语堂发了条消息。
“林语堂，你能不能诚实的告诉我，试药的结果……真的像你说的那么顺利吗？”
他心里还怀揣着一点点的希冀，但也只有一点点而已。
因为哪怕不去求证，他其实也能想到，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如果真的如同林语堂说的那样，秦宴安的试药结果，有多么多么好的话，男人估计早早的就会给自己发来消息，分享这件好事。
但是都过去这么久了，秦宴安却什么都没有说过。
这难道还不能证明，自己心里的猜测吗？
只不过他的心里，总归还是残存着幻想罢了。
林语堂始终没有回自己的消息，他大概真的在忙。
一直等到陈随遇吃完饭，快要睡觉之前，林语堂总算回复了他。
“陈律师，你为什么会这么问？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吗？”
其实当林语堂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陈随遇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足够确切的答案。
他一时之间，只觉得心头被各种各样的情绪挤压的发酸发疼，竟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再说点儿什么了。
对面见陈随遇许久没回复，又解释道：“陈律师，试药的过程当中，当然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情况，所以也不可能所有的结果都是向好的。但总的来说，有不断变好的趋势，这就已经是个好消息了。”
“你的意思是，秦宴安在治疗的过程当中，可能会出现一些问题，但总归能好起来，是这样吗？”
陈随遇一时之间，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忍不住继续追问。
林语堂发了条语音过来，他的语气格外肯定。
“陈律师，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跟你说了什么，但无论如何，我可以用我的性命作为担保，现在的治疗已经有效果了，我们研究的大方向是没有错的。”
“那就好那就好。”
陈随遇的心，总算渐渐平复下来。他庆幸自己没有冲动行事，没有贸然的又去了京都，非要见到秦宴安不可。
如此一来，他非但帮不了秦宴安任何的忙，反而会给对方，带来极大的麻烦和困扰。
方宗明是不是怀揣着这样的心思，想要自己做出冲动的事情来，给秦宴安造成新的麻烦呢？
陈随遇不清楚。
但他更觉得从今往后，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提防方宗明才行。
或许有些事情，秦安安不愿意让自己知道，是不愿意让自己踏入纠纷当中，成为被人利用的棋子。
陈随遇只想要确定秦宴安的安危，除此之外，他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也不上心。
方宗明无论做了什么，想必秦家人也总会有所防范，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自然不想选择跟着添乱。
至于其他事情……陈随遇垂下眸子，他什么都不想管，他也什么都管不了。
……
陈父陈母的采购热情，终于随着超市不断涨价，而渐渐熄灭了。
陈随遇把家里单独收拾出两间空卧室，用来存放他们买的各种各样的东西。
这段时间，没有一个人提过要出去吃饭这种话，毕竟家里堆积如山的食材，如果不尽早消灭的话，就只能全部浪费掉。
他们谁也不愿意浪费食物。
哪怕同样的食材已经吃了太多顿，吃的人面如土色，也只能咬着牙，坚持吃下去。
一连相互折磨了几天之后，陈父陈母总算不得不承认，自己此举，实在是有些过犹不及了。
眼见着老两口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问题，陈随遇叹了口气，终于找到了教育的机会。
“爸妈我早就说过了，这些东西想买随时能买，没必要囤这么多。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家商场是那个叫方宗明的开的，就是我之前跟你们说过的，心怀不轨的那个alpha，你们以后还是少去买东西的比较好。”
陈父陈母这也是第一次听说，赶忙应和，“知道了，知道了，你早说我们早就不去了。”
陈随遇叹了口气，正想要再说点儿什么，就听见手机疯狂响动起来。
他急忙起身，进书房接了电话。
“随遇，”方宗明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响起，“秦宴安出事了。”
第75章 075 但没办法 陈随遇第一反……
陈随遇第一反应只觉得格外烦躁。
他实在不知道, 方宗明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只当是对方又想到了什么新花样，准备要在自己这里旁敲侧击，得到什么新的消息。
他实在是觉得厌烦。
厌恶到想要发疯的情绪涌现, 几乎快要喷涌而出。
他正想要说点什么。
然而紧接着，林语堂的消息也跟着发了过来。
“陈律师，秦总的情况不太好了，你能来京都一趟吗？”
陈随遇心脏都停拍了一瞬。
那短短的一行字, 分明是很容易理解的意思。
可是在这一刻，他却觉得整个人迷茫极了, 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才对。
什么叫秦宴安不太好了？
不太好了是什么意思？
明明前些日子, 林语堂还信誓旦旦的告诉他, 秦宴安会好起来，秦宴安一定会好起来。
那个时候他是真的觉得，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他尚且充满了希望。
那个时候，他只当是方宗明在欺骗他，引得他关心则乱。
但是现在，林语堂却又说出这样的话来, 让自己原本坚信的事情，瞬间摇摇欲坠。
或许……或许方宗明并没有说假话，他是真的得到了内部消息，真的知道秦宴安的状态已经不好了。
其实在那个时候, 在某个时刻, 陈随遇或许是相信了方宗明的话的。
因为他当时只觉得，方宗明没有欺骗他的必要性。
他对于方松明而言……真的有那么大的可利用价值吗？
答案一定是否定的。
可以在那一刻，他其实已经意识到，有很多的事情跟他想象的不一样。
但是在得到林语堂的安慰之后，他还是选择了继续欺骗自己。
他当然不愿面对这样的现实。
知道他终于避无可避, 不得不面对。
就像现在。
……
陈随遇没有说一句话。
他有些机械的挂掉了方宗明的电话，并且拉黑了那个号码。
仿佛只要这样做，秦宴安就可以一直好好的活着，永远不会出任何事情。
然而手机那头，林语堂的消息却一条又一条的发过来。
“陈律师，真的很抱歉，之前隐瞒了你一些事情，其实秦总的试药结果……并没有想象当中那么好，在第一阶段就已经出现了许多问题。”
“秦总现在毕竟是我们的实验品。他还是坚持让我们继续实验下去。之前你问我，我还以为有人跟你说了什么，还担心了一下。”
“秦总特意叮嘱过，他的试药结果绝对不能告诉你。他不想让你担心。所以我隐瞒了你，很抱歉。”
“但是现在我只想问你，能不能来看看他，这次说不定这会是最后一面了。他总是不希望你知道这一切，总是想要独自一个人扛下来，自己来解决问题。
“可是我觉得，你应该有知情权，你不应该一直被瞒在虚假的谎言当中。如果一直这样，我并不认为你会觉得幸福，你应该会觉得更加痛苦才对吧。”
陈随遇愣愣的看着，一条又一条不断跳出来的消息，眼泪终于控制不住的落了下来。
其实他猜得到。
他当然猜得到。
他又不是什么傻瓜。
事情的真真假假，他怎么可能猜不到呢？
只不过是他的心里始终不愿意承认，不愿意相信，所以才会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好像只要这样，就真的没关系一般。
但实际上……怎么可能呢？
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简单的事？
就算是自欺欺人，也终究有不得不被拆穿的一天。
然后呢？
再然后呢？
好像也只有接受现实，面对现实这一条路可走了。
陈随遇手抖的厉害，他按了好几次，才终于输入了一个“好”字发出去。
他慌慌张张的订了最早一班飞机票，匆匆知会陈母一声，便带着状况外的小优直奔京都。
他要带着小优去见见秦宴安。
就算是道别，他们也要亲自道别。
……
飞机起飞的巨大轰鸣声，掩盖了陈随遇如鼓般的心跳。
小优看着脸色苍白的陈随遇，有些担忧的问道：“爸爸，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陈随遇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把小优的手握得太紧了。
小优虽然没说，但一脸吃痛的表情，已经可以证明一切了。
陈随遇急忙松开小优的手，有些愧疚的说道：“抱歉，是爸爸的错。”
小优摇摇头，仍旧坚持问道：“爸爸，没关系的，我只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 小优，”，陈随遇深吸了一口气，犹豫一会儿才开口说道，“爸爸之前隐瞒了你一些事情。”
“是什么事情呢？”
“你大爸爸他……他生了很严重的病，说不定会死。”
小优的神色马上变了，“大爸爸生病了？是什么病？”
陈随遇沉默下去，基因病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如果真的要讲起来，实在是太复杂了。
小优这个年纪，自然是理解不了的。
他也不准备多说，只是说道：“小优，这件事情说起来话长了，爸爸只能跟你说，隐瞒你是我跟你大爸爸共同商量的结果，我们不希望你为了这些事情担心。”
“爸爸，那你为什么选择现在告诉我呢？”
“我刚刚接到了电话。说你大爸爸或许已经不行了，我们这次去，很有可能就是再见他最后一面。我总觉得你现在也慢慢长大了，或许以后得知了事情真相，会怨恨我们，也会觉得遗憾……爸爸不想让你觉得遗憾。”
哪怕他现在也觉得很茫然，也不知道自己做出这样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
可无论如何，他如果不这样做的话，终究是心里难安。
每个人都想为了小友好，都想替小优做出选择，好像从来没有人问过，小朋友自己是怎么想的。
成年人总有成年人看待问题，思考问题的方式。
那小朋友呢？她会不会也有自己的想法呢？
果然，小优皱着鼻子，像是非常认真的思考了一番。
她忽然伸手，一只手搂住了陈随遇的脖子，另一只手轻轻的拍着陈随遇的后背，语气像是安抚一般，“爸爸，谢谢你，谢谢你告诉我，我也很想很想去看看大爸爸。”
陈随遇愣愣的看着小优，“你不生气，我之前没有告诉你吗？”
“是有一点点，但是我也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小优顿了顿，“而且，爸爸，如果我真的失去大爸爸的话，以后就只有我们相依为命了，我不想责怪你，让你也难过，因为你已经很难过了。”
陈随遇听到这话，眼泪又控制不住的。落了下来。
要怎么办呢？他的未来要怎么办呢？
明明他有这么聪明又懂事的女儿，为什么在这一刻，他还是控制不住的感到难过呢？
是因为他能感觉的出来，小优也很难过，却又拼尽全力的抑制住悲伤，仍旧在试图安慰他吗？
还是因为，他不得不承认，有些事情连小朋友都能看得出来，他们真的要失去秦宴安了呢？
到底是因为什么。
……
飞机落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
陈随遇打开手机，全都是林语堂发来的消息。
他回复了一句“马上过来”，又在一堆消息里，找到林语堂发来的地址，直接打了个车带小优过去。
小优已经困得，上眼皮跟下眼皮严重打架了。
但她还是非常坚强的靠在陈随遇肩膀上，嘴上还不忘了安慰陈随遇。
“爸爸，不要害怕，说不定大爸爸没事呢。”
陈随遇总是会为了女儿这样乖巧懂事感到高兴，但也会在很多时候，因此而觉得心里难过。
是他一直没有照顾好小优。
才会让小优早早学会了，当个善解人意的孩子。
陈随遇压下心里的酸涩情绪，也伸手轻轻拍了拍小优的背，语气温柔的回答道：“没事的，爸爸不害怕，你大爸爸那么坚强，他肯定会非常非常努力的好好活着，一定不会让爸爸和小优为他难过的。”
小优没说话，只是往陈随遇的怀里又缩了缩。
陈随遇也没再说话。
他心里也有许多复杂思绪，翻滚涌动，让他觉得脑袋又疼又乱。
等两个人一下车，就被秦宴安的助理带进了医院。
刺鼻的消毒水味，让陈随遇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过来。
助理一边带着陈随遇大步往前走，一边语速飞快的解释道：“夫人，让您尽快赶过来见秦总一面，是我们董事长的意思，董事长之前一直说，如果非要安排你们见面的话，或许秦总没办法接受，但是现在……”
助理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陈随意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但是现在，秦宴安本人的意见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他总是想要更体面的离开，可是往后活下来的人，总归需要一个念想，不然的话就会觉得遗憾。
所以，陈随遇才能有机会，在这过了这么久，因为得不到消息，而感觉迷茫痛苦的时光后，要见证一个尘埃落定的结果。
秦宴安的生命，终究是进入了倒计时。
他们已经到了，不得不说再见的时候。
他感觉难过。
但没办法。
第76章 076 他想通了 陈随遇自然是……
陈随遇自然是没见到秦宴安。
抢救室大门上的电子显示屏亮着红灯, 甄明珠女士站在那里。
她看起来有点儿憔悴，跟陈随遇从前见的雷厉风行的模样，似乎有了一些偏差。
陈随遇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如果非要说的话，他只觉得甄明珠女士现在的样子，不再像从前那位高高在上的女总裁，而更像是一位母亲。
其实仔细想想也是如此。
甄明珠女士再坚强, 秦宴安毕竟也是她的亲人。
怎么可能内心毫无波动呢？
陈随遇一看见甄明珠女士，好像莫名找到了靠山一样, 心里忽然间就有了一点, 说不清, 道不明的底气。
他急忙走上前去。
甄明珠女士看了看他，语气淡淡，“你来了。”
陈随遇点点头，忍不住问道：“秦宴安情况怎么样了？”
甄明珠女士摇摇头，“试药从第一阶段开始，已经出现了很严重的排异反应, 但是秦宴安非要坚持，没人能说得动他。现在嘛……腺体肯定是保不住了，说不定他这条小命儿也跟着保不住。”
甄明珠女士说着说着，忍不住冷笑一声, “都到了现在这种程度, 他那位忙于工作的父亲，居然也不来看看他。”
甄明珠女士很少会提起秦中康，从前陈随遇没有跟秦宴安离婚的时候，这姑且算是他们一家人的家事，或许他还能够听两句, 在恰如其分的时候，说一点勉强合时宜的话。
但现在这样的身份，听到这话，他只觉得无比尴尬。
他当然知道，甄明珠女士只是随口一说，但他还是会控制不住的想起，他们上一辈人之间的恩怨纠葛。
陈随遇没办法评价这些事。
可是偏偏秦宴安还躺在手术台上。
他有种很微妙的怨恨，无处发泄。
甄明珠女士说完那句话，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片刻的失态，她马上收敛了神色，扭头看向小优，“陈随遇，你怎么把她也带来了？”
小优没怎么见过甄明珠女士，但每一次见到，都是些不太美好的记忆，所以听到面前的人这样说，小优不由得瑟缩一下，眼眶瞬间红了。
她向着陈随遇伸出手，委屈巴巴道：“爸爸。”
陈随遇赶紧在助理怀里接过小优，小声安抚她，“好了，好了，不用怕，没事了。”
甄明珠女士见状冷哼一声，“畏畏缩缩，跟你简直一模一样。”
陈随遇叹了口气，替小优辩解，“小优觉得你太凶了，她不喜欢这样。”
女人没说话，气氛里流露出一种十分微妙的尴尬。
小优倒是没哭，只是把头埋在陈随遇的脖颈，“爸爸，大爸爸会没事吗？”
陈随遇可以说点儿什么安慰她，毕竟现在还不知道结果。
但是陈随遇想了想，还是语气十分认真的说道：“其实爸爸也不知道，爸爸当然希望你大爸爸可以没事，但是现在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听天由命。”
小优倒是没对这个回答感到失望，她只是小大人般叹了口气，“大爸爸总是把我当小孩子，他什么都不愿意让小优知道。”
“你大爸爸是为了你好。”
“可是这样小优也会不开心。”
陈随遇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只能回答道：“那等你大爸爸好起来，你去亲口告诉他，他以后不可以再这样做了。”
小优认认真真的点点头。
陈随遇知道，小朋友年纪太小，还不能够完全明白，“死亡”的含义。
她只当是，躺在手术台上的alpha父亲，只要闭上眼睛睡一觉，就会失而复得。
她哪里明白，彻底失去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陈随遇不想再说这个话题。
他把小优放在旁边椅子上，自己也跟着坐下来。
小优早就已经困得不行了，现在把头枕在他的肩膀上，没一小会儿就睡着了。
甄明珠女士在旁边默默看了一会儿，忽然出声问道：“陈随遇，让助理带小优先去休息吧，她还这么小，不能熬夜，这边还不知道手术什么时候结束呢。”
陈随遇有些惊讶的抬头看着甄明珠女士。
这次带小优来，完完全全是自己冲动的选择，他只是在出门之前，随意知会了一下自己的父母。
其实飞机落地的时候，他打开手机就已经能看到，家里人对他这次的选择，到底有多么的不满，可是他并不觉得后悔。
恰恰相反，如果秦宴安真的出点儿什么问题的话，小优在这里，能够见到他最后一面，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站在父母的立场上看，小优对这件事情掺和的越少越好。
可是小优毕竟是秦宴安的孩子。
陈随遇唯一觉得后悔的，只有没能尽快下定决心，早早的带着小优出门儿，反而要让小优陪着自己熬夜。
所以听到甄明珠女士的提议，他只犹豫了一秒钟，马上就点头答应了。
“可以……”他想了想，又补充道，“麻烦了。”
甄明珠女士看他一眼，“你倒也不用跟我这么客气，我的确算不上喜欢你女儿，可无论如何，她都是我孙女，要叫我一声奶奶的，照顾她是应该的。”
助理抱着睡的七荤八素的小优，去隔间休息室先休息了。
陈随遇垂着头坐在那里，挨个回复了手机上的信息。
冷静下来后，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乱乱的，像是生了锈一样。
而现在，他的心里只剩下茫然无措的感觉。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点儿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之后，有什么意义。
他只能开口问道：“董事长，如果这次秦宴安侥幸能活下来，那他还有治愈的希望吗？”
他一直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感觉到期待，又感觉到恐惧。
他期待能够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又恐惧一切或许会事与愿违。
问出这个问题后，他感觉自己的呼吸，在此刻都仿佛静止了。
甄明珠女士沉默片刻，“秦宴安如果这次能活下来，我准备带他出国治疗了，我在这里费尽心思，拼尽全力的争斗了这么多年，其实仔细想想，好像什么也没得到。”
“可是秦宴安他……”
“其实我之前就已经跟他提过，但是他拒绝了，他好像总是认为，只要在国内他跟你就还有希望。”
甄明珠女人笑了一声，“陈随遇，我不了解你，也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但我了解秦宴安，你们两个根本不是一路人，就算勉强在一起，因为从前的一点点情谊选择破镜重圆，我也并不看好你们的未来。”
陈随遇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自从选择离婚开始，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跟秦安安从头再来。
哪怕秦宴安表现的那样恳切。
他一次又一次的来到自己的身边，一次又一次的请求自己回心转意，自己都没有动摇过。
而真正的动摇，开始于秦宴安生了这么严重的病。
陈随遇忽然觉得，人的一生，无论是一百年还是二百年，都是短短的一生。
而这样短暂的时光，如果非要为了所谓的合适不合适，而纠结要不要在一起，反而本末倒置。
如果相爱就要在一起，哪怕最后的结局会分开，至少享受过这样的过程。
如果不相爱，也没必要彼此勉强。
人生苦短。
陈随遇已经不会为了这些事情，不会为了自己所做出的决定，而感到迷茫了。
他不后悔当初选择跟秦宴安离婚。
因为离了婚之后，他才找回了真正的自己。
他也不后悔，自己又重新爱上了秦宴安，又渴望跟秦宴安从头开始。
这是他心态彻底成熟之后，所做出的决定。
他没有被命运裹挟，没有受任何人的影响。
他所做的选择，是他最想做出的选择。
……
陈随遇沉默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
甄明珠女士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他开口道：“董事长，如果非要诚实的说，其实我也可以意识到，我跟秦宴安并没有那么合适，毕竟我们从小到大生活环境不一样，想法更是天差地别，会离婚自然是很正常的事。”
他看向甄明珠女士的眼睛，“但是爱情本来就是很不讲道理的东西，合适就真的会相爱吗？原谅我有些冒昧，您觉得您跟秦先生算不算合适呢？那你们又会不会相爱呢？”
甄明珠像是被他这句话给刺了一下，抬头看向他时，眼神都变得格外凛冽，“陈随遇，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我说话。”
“抱歉，董事长，很抱歉冒犯到你，但是你刚刚说的话，也同样冒犯到了我，无论你会不会看好我们。我们之间都注定，会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甄明珠女士大概是真的没想到，陈随遇会是这样。尖锐的态度，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该说点儿什么。
陈随遇说完这番话，才意识到自己的心脏跳的很快，他从来没有用这样的态度，顶撞过甄明珠女士。
从前的他从来不敢这样，他唯唯诺诺习惯了，毕竟要仰仗着秦家，才能够生活下去。
但是现在，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依仗，所以他什么都不害怕。
就在两个人沉默时，手术室前门牌的灯熄灭了。
大门缓缓打开。
第77章 077 他自己补偿 陈随遇在病……
陈随遇在病房门口等的腿有点儿麻了。
等玻璃门打开, 医生走出来的时候，陈随遇起身实在是太急，不免得踉跄了一下, 险些跪倒在地上。
好在站在一旁的助理眼疾手快，及时拉了他一把，才免除让他跪在地上的结局。
甄明珠女士看起来，远远要比他镇定许多。
她站在那里, 像是完全不受影响般问道：“医生，秦宴安怎么样？”
医生的表情, 看起来有点说不上来的凝重。
他似乎有些犹豫, 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甄明珠女士觉察到他的态度, 马上说道：“你尽管放心大胆的说就行。”
医生这才开口道：“秦总的腺体已经保不住了。”
气氛忽然沉默下来。
陈随遇虽然并不完全明白，对于秦家，对于秦宴安来说，他的alpha象征到底多么重要，但是……
但是，那无论如何, 都是秦宴安生命的一部分。
这样的事情，要怎么告诉秦宴安才好呢？
陈随遇还没想出办法，就听医生又说道：“秦总还没醒，现在只是暂时保住了他的生命体征, 后续情况还需要留观。”
气氛变得更加凝重了。
陈随遇愣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 他才忍不住问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明白。
秦宴安对抑制剂过敏，现在alpha腺体都保不住了，那基因病岂不是不治自愈了吗？
为什么医生还会这样说？
听到陈随遇这样问，医生下意识往他后脖颈看了一眼, 见没有腺体，医生马上露出了了然的神色，认真解释道：“基因病的治疗过程中，只是简单粗暴的切除腺体，并没有任何用处，必须要解决信息素产生与免疫系统的抵抗才行。”
陈随遇听的一知半解，但也明白，自己想的实在是太简单了。
他原本只是想着，或许秦宴安醒过来，会因为失去了腺体而难过。
但这跟失去性命相比起来，代价实在是太小了。
陈随遇愿意陪着秦宴安，愿意陪着他一起走出阴霾。
陈随遇甚至在那一刻很有信心，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做到，一定能够让秦宴安重新振作起来，重新开始。
可是等到了这一刻，陈随遇才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想法，有点儿可笑了。
秦宴安并不能够在失去了腺体之后，彻底的脱离既定的命运，恰恰相反，失去腺体，只是他痛苦当中的某一步。
他什么都做不了。
……
甄明珠女士看起来要比陈随遇，表现的更加坦然从容一些。
她只是问道：“我们现在还有带秦宴安转院的必要性吗？”
医生迟疑一下，低声说道：“甄董事长，如果秦总能醒过来的话，那还有转院的必要性，如果没有的话……”
他的话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可是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非常的明确。
甄明珠女士沉默一会儿，轻声说道：“好的，我知道了。”
陈随遇站在她后面，能清楚的看见，甄明珠女士的脊背，忽然像是弯下来了。
她大概也很难过。
可是表面上，她仍旧表现的非常坦然从容。
她很沉稳的向医生道谢，又坐回了座位上。
陈随遇静静地看着她，甄明珠女士拍了拍脸，安排道：“陈随遇，小优一个人待着不安全，让助理现在带你过去休息，我在这里等着，等秦宴安度过危险期。”
ICU观察期是二十四小时。
如果真的在这里硬生生的再坐一天，就算是钢铁也一定会彻底垮掉。
听到甄明珠女士的安排，陈随遇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不行，董事长，你这样安排太不合理了，你自己在这里根本撑不下来，我跟你轮班吧。”
甄明珠女士还没来得及说出反对的话，陈随遇就又抢着说道：“就这样决定了，要不然你也休息不好，接下来还有很多的事情，都需要你拿主意呢。”
听到陈随遇这样说，甄明珠没有再继续推拒，而是接受了他的提议。
“你从南市赶回来，也折腾了挺长时间，你先带着小优去休息，等明天白天再过来接替我。”
听到甄明珠女士终于愿意，让自己参与到这件事情里来，陈随遇不由得松了口气，“好，我明天早点儿过来。”
他说完便跟着助理去休息了。
……
第二天一大早，陈随遇就起了床。
小优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像是没有反应过来，她有些疑惑的揉揉眼睛，忍不住问道：“爸爸，我们这是在哪里呀？”
“小优，你忘了吗，我们昨天听到消息，说你大爸爸已经被送去抢救了，所以我带你来京都了呀。”
小优愣了愣，像是忽然间反应过来一样，“大爸爸现在怎么样了？”
她看起来有些懊恼，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
“都怪我，我昨天怎么突然间睡着了呢？”
“小优，”陈随遇温柔的拍拍她的头，“你现在年纪还小。就算是在那里等着，我们也没有任何的办法，倒不如我们休息好了，今天再去看你大爸爸。”
小优看起来并没有被完全哄好，她仍旧表现的有些说不上来的自责，像是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
陈随遇也没再继续说什么，他知道自己女儿向来是这样的性格。
现在自己就算是真的安慰了什么，也并没有效果。
他只是很快的收拾好东西，“爸爸现在带你去医院看看。”
甄明珠女士一晚上都没有联系他，想必秦宴安还没有脱离危险，要不然的话，理应该会通知他一声的。
他心里虽然着急，可是也很清楚，着急并没有任何的意义。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祈求命运垂帘，能够再给秦宴安一次机会。
秦宴安还这么年轻。
他明明还有大好的未来。
陈随遇魂不守舍的带着小优，一直走到了医院门口，才猛的想起来，自己满脑子只是想着秦宴安的事情，都忘了小优还没吃早饭。
小优见他停下脚步，有点疑惑的看着他，问道：“爸爸，怎么了？”
“爸爸忘了给你买点儿饭吃了。”
“不用了爸爸，”小优马上拒绝道，“我现在还不饿呢，我想赶紧去看大爸爸。”
陈随遇犹豫了一下，想着秦宴安的助理肯定也在医院呢，过会儿麻烦他去帮小优买点儿早饭。好像也可以。
想到这里，陈随遇没再犹豫，直接抱起小优，“那等一会儿，等助理叔叔不忙了，让他去帮你买早饭。”
小优点点头，“好哦。”
陈随遇抱着小优，轻车熟路的上了楼，直奔观察室门口。
他远远的就看见了甄明珠女士坐在那里。
陈随遇也不清楚，她究竟是不是真正在这里守了一夜。
但想来，这一晚上，甄明珠女士应该跟自己一样，几乎彻夜难眠吧。
陈随遇急忙走上前去，问道：“董事长，医生有没有说秦宴安现在怎么样了？”
甄明珠女士摇摇头，“还没有。”
她又看了看小优，“你们两个今天过来的怎么这么早？有没有吃早饭？”
“还没有。”陈随遇摇摇头。
甄明珠女士马上流露出不赞同的神情来，“小优现在年纪还小呢，你是让她大早上不吃饭，我让助理去给她买饭。”
陈随遇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监护室的警报声忽然响了。
紧接着训练有素的医生，护士，马上进了观察室，开始了抢救。
陈随遇愣愣的趴在玻璃门上，隔着厚重的玻璃，他勉强可以看见，秦宴安躺在病床上，他的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旁边的仪器，不断的发出警报声。
陈随遇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间落了下来。
但心里却一片荒芜，没有任何的波动。
……
医生没一会儿，就从抢救室里出来了。
他的手上拿着几张纸，递给甄明珠女士，“董事长，麻烦你在这里签字。”
陈随遇跟上去看。
是病危通知书。
甄明珠女士签上了她的名字，递给医生。
医生拿着那几张纸，很快又回了抢救室。
陈随遇只是站在那里。
是啊，他没有资格签字。
他现在跟秦宴安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秦宴安留了遗嘱，他把自己名下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你了。”
甄明珠女士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
陈随遇不清楚甄明珠女士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现在也没有心情去思考，她的话里到底有没有什么旁的含义。
他只是有些机械的摇摇头，“我不要，秦宴安的东西他自己收好了就可以了，我不需要这些东西。”
“秦宴安一直觉得他愧对于你，之前他就一直很想把财产补偿给你，但是你说什么都不愿意收下，现在他做的选择，你就不要再拒绝了。”
听到这番话，陈随遇只觉得鼻头一酸，声音都变得哽咽起来。
“他如果真觉得对不起我，他就用实际行动来补偿我，而不是用这些物质。他既然知道他做错了，他为什么不改呢？”
陈随遇几乎要歇斯底里了，“谁稀罕他这样来补偿我呀？”
甄明珠女士叹了口气，“可是秦宴安他没机会了。”
“不可以！”陈随遇语气坚决，“秦宴安如果还想要我原谅他，他必须要活下去，他必须要用实际行动补偿我才行。”
凭什么秦宴安做错了事情，现在就可以把一切都抹除了？
他该不会觉得自己很伟大吧？
陈随遇真的要怨恨他了。
“抢救中”几个大色红的刺眼。
陈随遇就那样有些倔强的站在门口。
他已经感觉不到时间流逝了。
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扇门重新打开，医生走了出来。
第78章 078 他那时候那样软弱 “秦……
“秦宴安他怎么样了？”
陈随遇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马上伸手抓住了医生的衣袖。
医生微微点点头，“抢救过来了。”
在得到肯定答案的这一瞬间，陈随遇几乎脱力一般, 跌坐在地上。
眼泪也在这一刻，不受控制的落下来。
“那就好，那就好。”
在这几个小时里，他想到了很多种可能性。
他甚至一直在有些绝望的想。
该怎么办呢？
就算是他态度这样强硬的放了狠话, 在生死大事面前，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陈随遇只能觉察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医生已经走到甄明珠女士面前, 开始跟她交代起, 接下来治疗的种种问题。
陈随遇并不能够完全听懂, 他只是在这一刻，后知后觉的想起来。
小优还没吃饭。
刚刚那样兵荒马乱，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抢救室，压根儿没有人意识到这个问题。
等陈随遇终于反应过来，才四处张望寻找小优。
小优就坐在里抢救室不远的椅子上，她看起来懵懵的, 像是被吓到了。
的确，刚刚那样的状态，陈随遇就算作为一个成年人，仍旧被吓得心脏怦怦直跳。
更何况是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一切的小优呢。
她被吓到, 并不让人惊讶。
陈随遇只是觉得有些心疼。
他的女儿, 原本不应该经历这些事情的。
现在却不得不经历，这些会让孩子感到痛苦的事情。
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陈随遇快步走上前去，蹲下身，轻轻握住小优有些冰凉的手。
“好了，小优, 没事了。”
“爸爸，”小优抬头看着陈随遇，她的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刚不被人在意的时候，已经偷偷哭过一场，“大爸爸会好起来吗？”
她问的这样迟疑。
好像在刚刚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她已经明白了许多，从前她压根儿不明白的事情。
或许从南市来的路上，小优还尚且觉得，她的大爸爸不会有什么事。
但是事实却让她无法继续欺骗自己。
“小优，爸爸也不知道。”
陈随遇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所以爸爸才带你过来。”
如果秦宴安真的到了弥留之际，陈随遇不希望任何人觉得遗憾。
小优抱住陈随遇的胳膊，“爸爸，可是我不希望大爸爸出事。”
“我也不希望。”
但是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又能改变什么呢？
原来在死神面前，人人平等。
……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甄明珠女士走上前来，“陈随遇，穿上隔离服，跟我进去。”
她扭头看了眼小优，顿了顿，又说道：“你也来。”
陈随遇赶紧抱着小优去穿隔离服，跟着甄明珠女士进了病房。
他的心跳如鼓，整个人都觉得头重脚轻，几乎晕倒。
但他还是强撑着。
一走进病房，他就看到了浑身插满管子，躺在床上的秦宴安。
男人看起来那样虚弱。
印象里，秦宴安总是很高大很健康的样子。
他虽然一直闻不到秦宴安信息素的味道，但是男人身上向来有淡淡的古龙水味。
是很熟悉很安心的味道。
但是现在，一切都变得很不一样。
秦宴安像是一副骨头架子一样，他那样瘦弱，呼吸之间，胸膛好像都没有起伏。
陈随遇只能闻到刺鼻的消毒水味。他心里荒凉的厉害，喉头哽着，根本发不出声音。
知道秦延安生病了，病的很严重是一回事。
可是真正站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他躺在病床上，到底是什么样子，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样的冲击，让他心痛的发慌。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秦宴安没有醒，医生只是说，他还仍旧非常虚弱，短时间内并不可能醒过来。
陈随遇抱着小优走到他的床边。
甄明珠女士大概猜到他有很多话想讲，所以已经自觉的退了出去。
陈随遇却始终沉默，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说点儿什么。
过了好久，他才开口。
“秦宴安。”
可是叫完男人的名字，他又忽然间哽住，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其实这段时间，他积攒了很多话想说。
他也有很多很多的情绪。
怨恨秦宴安不肯把事情真相告诉他。
心疼秦宴安独自一个人，度过了漫长的孤独的痛苦。
还有……他其实真的很想问问秦宴安。
为什么从来不肯告诉自己。
为什么什么都不肯告诉自己。
他们不是夫夫吗？
他们不是一家人吗？
如果这样亲密的关系，都没有办法毫无顾忌的向彼此，说出自己心里最真实的想法，那还要跟什么人说呢？
他们两个真的适合破镜重圆，重新在一起吗？
陈随遇心里有千头万绪，话到嘴边，看着病床上像一尊毫无生气的琉璃瓷器的男人，他忽然什么都不想问了。
他现在只希望秦宴安能好起来。
无论秦安好起来之后，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究竟会是什么样的走向。
好也好。不好也罢。
他都可以接受。
他从前怨恨男人始终沉默，始终不愿意说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可是也清楚，他们都是同样拧巴别扭的人。
所以好像很多事，他都怨不得别人。
陈随遇沉默片刻，又开口道：“快点好起来吧，我跟小优……都很想你。”
他其实很少会这样，直白的表达自己内心的情绪，大概因为病床上的人，还没有醒过来，所以在开口说这样的话的时候，倒是变得从善如流，并不觉得紧张。
而开了这个头之后，剩下的话，好像就可以很轻易的说出来。
他说，“秦宴安，在你生病失去音讯的这段时间里，我一直很担心你。我甚至忍不住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跟你离婚就好了，这样我一定能够第一时间，得知你的全部消息。”
可是他那个时候，还是那样软弱的一个人。
他能做得了什么呢？
他什么都做不了。
陈随遇发现很多事情，无论自己怎么做，好像都没有办法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结果。
可能他的人生从来都是这样。
求而不得。
第79章 079 做点什么 秦宴安仍旧静……
秦宴安仍旧静静的躺在那里。
陈随遇也不确定, 自己说的话，他到底能不能听到。
但是陈随遇实在是积攒了太多太多的话要说。
他迫切的要说出口。
可是，说来说去, 他也明白，有太多的事怪不得秦宴安。
如果非要责怪，只能说是，怪命运无常。
陈随遇叹了口气, 把小优放在秦宴安床边，柔声道：“小优, 你有什么想跟你大爸爸说的, 现在就好好跟他说一说吧。”
他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来。
他不想告诉自己的女儿, 如果今天不说的话，或许以后他们就没机会再说了。
小优趴在床边，手指紧紧的攥着秦宴安的手，“大爸爸……”
小朋友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声音里就带上了哭腔。
“我真的好想你啊，你怎么生病了也不跟我和爸爸说呀, 小优真的好担心你呀！”
陈随遇安慰的拍拍小优的头，“别哭，你好好说。”
可是这样的安慰并没有什么效果，因为小优已经控制不住的, 在疯狂落泪了。
陈随遇忽然产生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他忍不住想, 其实当小朋友还是要好一点的。
因为如果想要表达自己的情绪的时候，如果是小朋友的话，可以毫无顾忌，大大方方。
他们不用担心，因为自己是个理应该成熟的成年人了, 而不得已，做出许多原本不愿意做出的决定。
比如说要故作坚强，要故作勇敢。
陈随遇自己难道不想放声大哭吗？！
他当然想。
这许久以来，各种复杂的情绪堆积在一起，几乎让他快要疯掉了。
他可以接受，命运总归不可能事事顺随人心，但却不能够接受，命运给他们开这样的玩笑。
这个玩笑开的实在是有点儿太大了。
让他感觉到了茫然，更感觉到了痛苦。
他不喜欢这样。
可是任何的事情，如果简简单单的可以用喜欢不喜欢，来进行区分的话，人生都变得没那么复杂了。
不喜欢能怎么样？
秦宴安能马上醒过来吗？
……
等陈随遇带着小优离开病房的时候，小优的眼睛又红又肿，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甄明珠女士没说什么，她只是在门口看了看秦宴安，没再进去。
陈随遇眼眶也有点红了。
在甄明珠女士面前，他不由得产生了一点点尴尬的情绪。
这种感觉，他很难形容。
好在甄明珠女士没说什么，只是道：“医生说这几天秦宴安有可能会醒过来，在他转院之前，你再来看他一次吧。”
陈随遇愣了愣，忙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他也不知道，这个几天到底是等到什么时候，更不知道自己等下去，到底有没有用。
但无论如何，如果在这里等待的话，或许还有希望。
至少他现在已经被允许，每天来看看秦宴安了。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
陈随遇一连几天，都会来看看秦宴安，可是情况并没有任何的变化。
小优也想每天在这里陪着陈随遇和秦宴安，但是她毕竟上了小学之后，请假不能够像之前那样频繁。
在被陈父陈母催了几回，陈随遇实在是搪塞不过去之后，只能让助理把小优送了回去。
现在他干脆住进了病房里，每天睁开眼就是看看秦宴安的情况。
可是秦宴安却始终没有醒过来。
陈随遇从最开始的充满期待，到现在已经渐渐归于平静。
他发现自己的底线一再退让。
从最开始的时候，他希望秦宴安好起来，重新回到他的身边，他们从头开始。
到后来，他意识到秦安好起来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所以他只盼望着秦宴安能醒过来，他想好好的跟秦宴安说说话。
但是现在，当他眼睁睁的看着男人，躺在病床上无声无息的样子，又亲身经历了一次秦宴安的抢救之后，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只有只要秦宴安好好活着就行了。
他只要还活着，无论醒过来还是不醒过来，无论怎么样都可以。
他只希望秦宴安还能活着。
……
这样的情况一连持续了一个月。
这一天，当陈随遇小心翼翼的替秦宴安，好好的擦过身体后，甄明珠女士突然来了。
她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说道：“这些事情你交给护工去做就行了，没必要亲自来做。”
陈随遇摇摇头，轻声道：“我能给秦宴安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非要说的话，这至少算得上一样，如果连这种事都不让我做，我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再做点儿什么了。”
陈随遇忍不住苦笑一声，“董事长，其实你也觉得我很无能吧？”
出乎意料的是，甄明珠女士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开口说道：“没有，我这个当妈的，现在一样没有任何能为他做的事情。”
陈随遇不由得愣了愣。
“陈随遇，我有事跟你说。”甄明珠女士说着，率先推门走了出去。
陈随遇大概能猜到甄明珠女士想要跟他说什么。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飞快的跳动着，几乎要从嗓子里跳出来。
其实这段时间他也一直在想。
可是……
“我已经联系好国外的医院，最晚后天，我要带秦宴安离开这里了。”
两个人一出门，甄明珠女士就毫不拖泥带水的开口说道。
陈随遇的心脏，因为听到这句话，而控制不住的漏了一拍。
“董事长……”陈随遇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虽然这样说很冒昧，但是我还是想问一问，如果可以的话……能让我跟你们一起出国吗？”
他很清楚，如果自己不能够跟着甄明珠女士一起出去的话，那他就更不可能得知，有关于秦宴安的任何消息了。
所以哪怕只有非常渺茫的一点点机会，他也希望自己尽可能的抓住。
甄明珠女士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其实这个结果，陈随遇一早就想到了。
他心里有些失望，但还是忍不住继续争取。
“董事长，我只是想要跟着帮忙，一起照顾秦宴安而已，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我也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如果你们真的觉得我很多余的话，到时候我再回来，好吗？”
他言辞格外恳切，迫切的希望甄明珠女士能够稍微通融通融。
因为他很清楚，一旦出了国，秦宴安生死未卜，他还不知道，过许久之后，自己听到的会是秦宴安治疗成功的消息，还是秦宴安客死他乡的消息。
他要怎么度过，在国内惶惶不可终日的许多时间呢？
这对他而言，无疑是太过于残忍了。
可是甄明珠女士仍旧摇头拒绝了。
“陈随遇，不带你去并不是因为觉得你是麻烦累赘，而是因为我不希望你卷入这些纠纷当中，有些事情或许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现在倒是可以好好跟你讲讲。”
“什么？”
“如果继续待在国内，不仅仅是秦家的敌人，就连秦家人都已经虎视眈眈了，这些年秦宴安树敌太多，有多少人盼着他去死？”
甄明珠女士叹了口气，“我带他出国，不仅仅是为了治疗，更要紧的是想办法保护他。国内已经不安全了，而我之所以不带你去，是因为我没有办法同时保护两个人。秦宴安不愿意将你置于危险中，我同样不愿冒这个险。”
“可是我……”
“陈随遇，其实有些话，就算是我不说，想必你心里也很清楚，你跟秦宴安从头到尾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们就不应该在一起。当初出现了那样的闹剧，而现在一切拨乱反正，你不必为了他生病感到愧疚。”
甄明珠女士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的锤在陈随遇的心上。
一时之间，他张张嘴，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说点儿什么才好。
是啊，其实在很久很久以前，他跟秦宴安就已经可以清楚地意识到这个问题了。
他强求了七年，强求不得，之后选择离开。
而现在，他居然为自己的选择，偶尔会产生一丝丝，类似于后悔的情绪。
或许真的是他错了。
陈随遇沉默许久，轻轻点头，“我知道了。”
大概是他的反应实在是有点儿太可怜了，甄明珠女士语气软了几分，“我知道你很担心他，也知道你要跟我们一起出去，无非就是想知道他的消息，我以后让助理每周给你，讲一下秦宴安回复的消息，无论他怎么样，我们都不会隐瞒你，你觉得这样如何？”
陈随遇没想到甄明珠女士能做出让步，他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真的吗，董事长？真的非常非常谢谢你。”
“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所以如果能为你做点儿什么的话，我也不会为了这件事而反复犹豫，纠结。”
陈随遇张张嘴，正想要再说点儿什么，就见护士呼哧带喘的跑出来。
“董，董事长，秦总他……他……他醒了！”
短短的一句话，如同平地起惊雷。
原本还在聊天的甄明珠女士和陈随遇，不由得齐齐一愣，下一秒，两个人便跟着护士，一起冲进了病房里。
第80章 080 再见一面吧 陈随遇觉得……
陈随遇觉得自己心脏跳动的非常快。
他在这一刻, 甚至没有办法很好的分辨清楚，自己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只觉得茫然。
见到秦宴安要说点儿什么呢？
又或者说，秦宴安到底想不想要见到他呢？
他感觉自己脑子里的想法非常的混乱。
可是不论自己心情到底如何复杂, 他仍旧已经跟着护士进了病房。
秦宴安就躺在那里。
他看起来仍旧很虚弱，脸上没有半分血色，嘴唇也白的让人心惊。
但是，在陈随遇进入病房的那一瞬间, 他就对上了秦宴安的视线，男人神色温柔的看着他。
就像从前的无数次那样。
陈随遇鼻子一酸, 险些落下泪来。
“秦宴安, 你……”
他明明有很多很多话想说, 可是刚一张嘴，他就控制不住的哽咽了。
“小……小遇。”
秦宴安声音格外沙哑。说话的时候，像是每个字都费尽了力气才勉强挤出。
陈随遇实在是控制不住，眼泪刷的一声落了下来。
他走上前去，半蹲在病床前，紧紧的握住了秦宴安的手。
“我在这里, 我在这里呢，小优前两天也来看过你，她很想你，她也一直盼望着你能赶紧好起来。”
“小优昨天刚刚被送回去上学了, 她已经上一年级了, 现在还当了班长，我觉得她的性格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其实小优根本不想回去，但是我们都怕耽误了她的学业。”
“你到底为什么之前不愿意告诉我们呢？你都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
秦宴安始终温柔的看着他。
陈随遇说不下去了，“秦宴安，你, 你怎么不早点想想办法？”
他当然明白自己这样的指责，实在是有些太过于无理取闹了。
可是陈随遇的心里，像是塞上了什么酸酸涩涩的泡泡一样。
他实在是太难过了。
如果不说点什么，他会控制不住，更加难过。
尤其是，当秦宴安醒了，他只是看着男人，就忍不住觉得，好像自己的靠山，重新回到身边了一样。
他可以暂时表现的不用那么坚强，那么勇敢。
秦宴安没有打断他，只是静静的听他说。
一直到陈随遇哽咽的完全说不出话来。
秦宴安勉强挣扎着微微起身。
他的眼神里是满满的心疼。
陈随遇已经太久没有看到过秦宴安的这副表情，他眼眶一酸，眼泪又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
秦宴安费力的伸手，用布满针眼瘦的。只能看到清晰骨骼的手，轻轻的帮他擦掉眼泪。
“小遇，”秦宴安轻声说道，“不用为了我难过，这一切都当做，是我既定的命运看待就好。”
话虽然这样说，可是谁又能真正做到毫无波澜呢？
陈随遇做不到。
他是人，不是机器，他会有许多许多复杂的感情。
“你说这种话有什么用？我只想让你赶紧好起来。”
“对不起……小遇，让你……担心了。”
秦宴安看起来也很难过。
陈随遇知道自己没有理由埋怨秦宴安，他没做错什么，他又不想这样的。
可是人在面对，自己从前非常依赖的人，总是会不自觉的，连同那一点无理取闹的坏脾气，全部展露出来。
因为会下意识觉得，如果是这个人的话，一定可以包容一切。
陈随遇心里难过，觉得委屈，但委屈的事情又无法解决。
他知道秦宴安也没办法。
如果可以的话，秦宴安当然不想生病。
更何况生了病，真正难受的人不还是秦宴安吗？
当自己在发泄情绪的时候，秦宴安又能跟谁发泄他的痛苦情绪呢？
甚至在这一刻，他还要小心翼翼的安慰自己，告诉自己不用为之而难过。
陈随遇努力擦了擦眼泪，“秦宴安，董事长今天跟我说，她要带你出国治疗了，我知道自己没办法跟你们一起去，如果可以的话，偶尔也跟我分享一下你在国外的生活，好吗？”
秦宴安愣了愣，似乎没想到陈随遇忽然开始说这些。
他有些困难的点了点头，语气温柔的承诺道：“放心吧，小遇……我一定会每天……都跟你分享的。”
陈随遇也不清楚，这是不是秦宴安在哄自己。
他只知道，秦宴安的状态仍旧看起来很不好，只是跟自己说了几句话就没了精神。
医生很快就感觉自己和甄明珠女士出了病房。
陈随遇坐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给陈母发了条消息过去。
——“妈，你要是方便的话，今天带小优来京都好吗？秦宴安醒了，他妈妈会在近几天带他出国治疗，我想让小优再见见秦宴安。”
在点击发送之前，陈随遇心里都有些犹豫。
自己才刚刚把小优送回去，只上了一天课，又要求母亲带着小优来京都。
原本母亲就很不能够接受，陈随遇先斩后奏，带小优来这一趟这件事。
所以一连好几天，陈父陈母连消息都不怎么回，用实际行动表明了对他的不满。
而现在，陈随遇实在是很想让小优，再见一见秦宴安。
因为他也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两个人最后一次见面了。
无论如何，如果有这样的机会，他跟小优都要尽可能的把握住，要不然未来的某一天，再想起这一刻的时候，或许心里就只剩下满满遗憾的情绪。
而自己或许会被困在某一天，再也无法走出来。
人生有那么多值得遗憾的事情，如果在某一个时刻可以做一些选择，让自己不那么遗憾的话，勉强也算是一个好事吧。
陈随遇忍不住这样想。
好在陈母很快回复了他的消息。
对面回的言简意赅。
“等一会儿小优放了学，我问问她，如果她想去的话，我就带她过去。”
陈母态度仍旧淡淡的，仿佛已经丝毫不关心，他这么久没回去，在这里过的好不好。
但好在也算是同意了自己的请求。
陈随遇勉强松了口气。
而另外一边，甄明珠女士已经跟医生聊完，两个人一起走到了陈随遇的面前来。
“秦宴安情况还算稳定，趁着现在稍微好一点，我们准备明天就带他走了。”
甄明珠女士忽然开口道。
她似乎难得有点儿不忍心，又补充了一句。
“如果你还想让小优见见秦宴安的话，尽快通知你爸妈，把小优带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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