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因怕明火,架子的高度直接搭得比寒酥还高半个头,每根横杆之间距离也有一尺二寸左右。搁现代的话,就是大约有个三十几厘米的样子。


    这样即安全,又有足够的空间,能让排骨香肠每根都均匀的“接到”烟雾。


    架子搭起,寒酥就回暖棚把所有晾好的排骨肠都拿木橇拖来薰室。高处的他负责悬挂、低处的就苏榛来。


    这第一批制的排骨香肠量也不算太大,两个人不到半个时辰就弄完了,出了简易薰室。


    苏榛正想着要不要开始准备午食,就听到前院儿丽娘在喊,是那些个鸡鸭鹅都宰完了,她给送来。


    苏榛小跑着回了前院儿,拉住丽娘笑意吟吟的:“丽娘姐姐,可真是能干,这鸡都比别人杀的快,赵家大哥娶了您可真是好福好运呀!”


    丽娘被苏榛夸得发毛。在山上她就发现了,叫她丽娘是正常的,但凡丽娘后头多加了个“姐姐”,那必然是有事儿,便斜睨着问:“可是有啥其它的活儿让我做?”


    苏榛嘻嘻嘻嘻地笑……


    于是丽娘留下,跟苏榛一起做大锅饭的午食。


    甚至还不止丽娘,她家夫君赵勇也被拉了“壮丁”去跟着萧容挖地基,最后是她两个娃娃也门儿清的自己跑来,跟着“苏屯长”叠纸盒去了。


    这下可好了,地基挖的飞快。而挖出来的土也没浪费,用来垫高院子地面,*可以防止开春了雪水或者雨水倒灌。


    这提议甚好,苏榛还想存够钱把房屋全部翻新呢。而且开春后冰屋就用不成了,确实要新建仓房。


    今儿的午食仍旧是大锅饭菜,铁锅炖的山鸡加野猪肉。


    肥美的鸡肉、喷香的野猪肉、清甜的胡芦菔、白芦菔,再用调制好的番薯面混和白面,沿着热锅沿贴一圈饼子。


    随着锅里汤汁咕嘟咕嘟翻滚,炖菜的香气弥漫,饼子也被烘得金黄酥脆,底部浸着炖菜汤汁的部分软糯入味。临出锅之前往里焖了一层苕皮也是片刻即熟,透明的,浸透了肉汁,挟在筷子上颤颤的格外诱人。


    大大小小吃得肚子溜圆,坐月亮椅上消食了两刻钟便就又开工了。


    时下昼短夜长,都是尽可能占个天光做事。


    锅碗洗涮完,丽娘就一个人先回了家,她也得把今天杀的那些家禽赶紧收拾出来。


    赵勇跟两个孩子仍旧留在萧家帮忙。


    苏榛跟“苏屯长”借了赵家两娃出来,跟她一起捋鸭、鹅的毛和绒。这可是好东西,看看最后收集起来能够做个啥。


    灶间热水是现成的,苏榛把热水倒进大桶,再把放过血的鸭、鹅塞进桶里烫个周身,分别捞出来就可以粗拔了。


    先就拔去比较大的羽毛,顺着生长的方向拔,动作快而稳,鸭皮都完整的。


    粗拔鸭毛后,全部放在晒篮上,里头裹着绒毛和小的羽毛。苏榛就交给赵家两娃娃精细挑选。


    他俩跟丽娘学过挑绒,这活儿简单,但需要耐心。


    就是把羽毛和绒放在竹筛上轻轻晃动,比较轻的绒会浮在上头,小羽毛会逐渐下沉。


    他俩一边筛绒,苏榛就一边把绒收集起来放在木盆里清洗。水是皂角水,要把绒上的油脂跟污垢彻底清掉才是。


    反复的搓、反复的漂,直至盆中的水清澈了,绒便干净了。全摊在干净的苇席上,拿去暖棚晾着去。


    还交待了“苏屯长”安排小娃值班,每隔小半个时辰就派人过来瞧瞧,用手或者小木棍儿翻绒,让它们干燥得更均匀。


    绒不多,暖棚温度也高,苏榛估摸着晾一、两天都够了。


    剩的大羽毛,苏榛也没扔。


    就手寻了家里的碎铁皮,剪了几个圆片,边缘折起,拿麻绳紧紧缠绕。


    再选最漂亮的羽毛绑在一起,根部插入到钻了洞的铁皮中间,用绳子固定,一个漂亮的毽子就做成了。


    羽毛多,苏榛一口气做了二十二个。


    今天家里的七个娃每人送了一个,另外还留了三个给小树跟大宝、二宝。


    余下十二个可以拿去市集卖,据说能卖两、三文一个呢,也是笔小进项。


    娃娃们得了毽子开心得不得了。


    干活儿都干不踏实了,全部偷瞄苏屯长。


    谨哥儿一本正经的琢磨了会儿,“大度”的给他们放了休,七个娃欢呼着跑到了冰屋外头。


    一个虎头虎脑的胖小子吆喝着,率先在雪地上踩出一片平整的“赛场”:“快来快来,这儿平,正合适!”


    娃儿们围拢过去,掏出毽子五颜六色的,在素白天地间格外亮眼。


    谨哥儿显然踢的最好,没一会儿就踢得小脸通红,鼻尖上挂着晶莹的汗珠,雪沫子随着脚下的动作簌簌飞溅。


    旁边围观的娃们拍手叫好,跺着脚驱寒,笑声、呼喊声震落了树枝上簌簌积雪。干活儿的大人们笑着看过去,光是跟着瞧,心情都敞亮了。


    而苏榛更是被娃娃们的欢笑声惹得玩心大起,忍不住回屋把外头的皮袄脱了,穿着舒娘给她缝的月白棉袄就跑了出去。


    选了个大些的毽子,直接加入到了娃娃们的队列中。


    寒酥本来在挖地基,抬眼便瞧见苏榛笑得开怀的模样:她一袭月白素面棉袄,领口与袖口绣了几朵红梅,恰似点点朱砂绽于雪色之上。


    一头乌发随意的挽着,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的颈边。身姿轻盈,毽子起落,稳稳地在她脚尖翻飞。


    寒酥看着她,满心满眼只剩她,唇角又不自觉地上扬,是一抹只对苏榛才有的温柔笑意……


    苏榛带着娃娃们踢毽子玩了小两刻,怕娃娃们着凉,先领着他们回了屋、让他们自己里里外外擦了一通,消了汗才又出来。


    下午日头正足,便仍旧是大大小小众人各忙各的。符秀才先分别去了李家、杜家,检查了今日“工作进度”,再回来跟苏榛做了汇报、又盘了帐。


    着着实实节约了苏榛不少的时间。


    另外,秀才不愧是秀才,他甚至仅用两天时间就自己摸索出了一套监理办法。


    之前苏榛给匠人们的时间都很宽松、宽泛,只规定了最后的交付日期。


    但符秀才显然个性较真、严谨。给围墙跟房车打造都划分了不同的施工阶段,如基址、主体、雕饰等。精确了每个阶段的起止时间,以此来更详细的把控进度。


    甚至还跟柳师傅一起商量,计算出每个时段所需的石料、土料、木材等分批供应量。保证建造过程中不会出现因材料短缺或人力不足而延误工期的情况。


    最“变态”的是,他甚至还有自己的进度标记。


    例如在材料上用颜料或者刻痕标记出预计完工时间和实际进度,这样可以直观地看出进度是否符合计划。


    说实话他的严谨较真,让苏榛都不太好意思在泥瓦匠身边儿经过,感觉自己像个苏扒皮。


    起先的时候,柳师傅等人自然也是对符秀才烦透了。


    可烦归烦,两天相处下来,发现符秀才虽然较真却讲理。并且也不会摆读书人的架子,闲时棉袍一脱跟着挖地基、挑土坯的,啥活儿也没少跟着干。


    行吧,当泥瓦匠这么多年,多么难缠的主家他没见过?反正自己行得正,就不怕他挑毛病。


    但说实话,下意识就也跟着符秀才的步子紧张了起来,比平时做活儿要认真不少。


    苏榛虽不知道柳师傅的心理活动,但她给了符秀才绝对的“发挥空间”,毕竟她会公平公正及尊重,以及钱上也不会亏待匠人们。


    一直忙活到黄昏,苏榛正打算做晚食,就听到外头乔大江跟春娘、小树来了。


    迎出去瞧,可不是来了,且像逃难一样的来了,拖着两木橇的被褥、弓箭、锅碗之类的。而且小树还在抽泣,那两口子脸上都挂了彩……


    不用问就知道,分家打的呗。


    萧容跟叶氏赶紧把这三口拉到主屋坐着。苏榛估计着他们应该是连午饭都没吃,赶紧热了一些锅盔先让他们垫巴一口,又把小树交给了苏屯长带到冰屋玩去,随后才仔细瞧乔大江夫妇,到底咋了。


    不瞧不知道,一瞧吓一跳。


    两口子伤全在脸上,乔大江是一道刺目擦伤从左脸颊斜劈至下巴,渗着血水,如今凝作暗红痂痕,周边淤青洇开,青中透紫。额前乱发被汗水浸得湿透,几绺贴在脸颊,衬得脸色越发铁青。


    春娘虽说没见血,但脸上、脖子上也是乱七八糟的巴掌印、抓痕,简单的说了一下情况。就跟苏榛想得一样,他们三口几乎相当于净身出户了,就只带着被褥棉衣、日常用具,以及春娘缝在棉袄里的碎银六两。


    春娘一边说,一边把泪水用汹涌怒火顶回去:“我受够了这窝囊气,真当咱们是泥捏的,任她搓圆捏扁!”


    “这乔老太婆打的?”叶氏亦是心疼不已,已从柜子里翻出一些药粉,赶紧给乔大江擦一擦。


    春娘点了点头:“还有三房的人。二房虽说没动手,但也拉偏架,否则我们不至于吃亏。再加上大江顾忌着亲情,就站在那里不还手!”


    苏榛眉头紧紧拧在一起,着实头疼。家务官司里最怕的就是一方死活顾及亲情、而一方死活不顾亲情,外人听了,就真是只跟着干生气。


    春娘继续说着:“今天就是议分家的事儿,先也不过就是吵,吵着吵着,三房婶子突然就说我跟大江藏了钱,要我们吐出来。还说榛娘往后每月会给我们八两银子,这笔钱也要交出大半儿给家里,才放我们分家。”


    叶氏也是好气又好笑:“我家每个月给你们八两?这又是听谁说的。”


    春娘冷哼一声:“是大宝或者二宝吧,应该是听到咱们在商量蜂窝煤的事儿,听了个囫囵,只记住了八两这笔数目就回家告密了。”


    听到这儿,叶氏跟萧容都惊了。


    尤其叶氏,恰似被重锤狠狠敲了一记,整个围猎期,大宝二宝隔三岔五往萧家来,她哪次不是好吃好喝的哄着?


    原以为不过是个孩子,心性还没长成,好好对待他们,他们是会知冷热的。却不想竟是得了如此可笑的回报!


    叶氏气得哽住,脸瞬间涨红了:“他们俩个竟然如此?我真是……我真是……”


    苏榛也生气,但短暂的生气过后,失望如同轻烟,悠悠地在心底弥漫开来,便只在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眉梢眼角愈发是日常的平和淡然了,劝慰叶氏:“伯娘消消气。即然这俩孩子如此不识好歹,今后再不来往了就是。”


    萧容亦是眉头深锁,问着乔大江:“但你们就这样出来了?可有其它打算?”


    苏榛也问:“大江哥,你们分家分到什么了?乔里正怎么说?”


    乔大江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带着自嘲:“我爹的意思是,乔家的规矩向来是‘平衡大局’。


    我身为长子,又有一技傍身,如今分了家,吃些亏、受些委屈是磨砺。


    居所方面,一间土坯房、坡地两亩,离你家不远,再往林子里走的那片便是。


    另外就是分到一些锅盆被褥。至于落户的银钱分了二两。但我们每年还需再往乔家公帐上缴一成的收获所得。


    若一成不到五两,也要按五两算。”


    “才分到二两?”叶氏很是震惊。


    春娘摇了摇头,又小声告诉大伙儿:“爹娘私下又给了我们五两,是爹今年全部的围猎收获了,我心里是感激的。”


    苏榛一听,这倒是实话,乔里正估计把私房都给儿子拿出来了。


    “可乔家祖户就在这白水村,怎么也不该就给长子长孙一块儿破地一间破屋啊。”叶氏简直需要深呼吸几次才能保证自己不气晕:“大江,乔里正大公无私不假。但你听伯娘的,该替自己争的时候,不能太老实!”


    那荒地萧家人都知道,确实离她家不算远。但地势极不规则,是个大斜坡。


    说是有两亩,但谁家房子能盖斜坡上住?根本就是不划算。


    第102章


    也多亏乔大江本就是戍边猎籍免了田税地税人头税,否则小家这么一分出来,几两银子交了落户钱就瞬间花没。


    萧容也是犯愁:“土坯房只有一间,我还以为是猎户落脚之用,你们三口连个灶间都没有。”


    叶氏:“重新起房吧,但那是个坡地,怕是起不了太大,可有去量一量?”


    春娘颇无奈:“早就量过,那块烂地还是早年奶奶图便宜非要买下的。买完就后悔,不过要不是太荒太破,怕是这次还归不了我们呢。我们认了,实在不成,就对付个茅草房当灶间得了,过几年再买新地。”


    久未开口的苏榛却笑了笑,“若是那块地,倒也未必会吃亏。”


    众人的眼光齐唰唰地看向苏榛。


    春娘忙问:“榛娘可有啥法子,把那块地给平整了?”


    苏榛摇了摇头,“平地需要大量土方,又是挖山又是填埋的。咱有那功夫,再买块好地不就行了,费那个事干啥。”


    “那是?”


    苏榛索性拿出纸和炭笔,简单的画了个大概的线条给大伙儿看:“柳师傅他们有水准仪,一会儿就请他上去测一测坡度,再看一看土质情况,若是没问题,可以盖这样的。”


    苏榛画的是现代森林营地常见的森林木屋,亦可以稳稳地坐落于坡地。屋子下方是木头地桩与木头平台。


    苏榛:“喏,地桩间隔着分布,打在木屋的各个关键支撑点位之下,按地势的起伏嵌入地下,木屋结构稳固便不成问题。”


    众人凑近了看,越看越稀奇,不止乔大江两口子眼睛都亮了,连萧容跟叶氏都心生喜欢。


    叶氏还指着木平台说,天气好的时候,就在这上头做做家事多好。


    苏榛笑着点头:“这是基础平台,就相当于一个最坚实的托盘,木屋重量都靠它。可以用厚实的木板拼接。”


    “造木屋?”春娘只是听听都喜不自胜了,“好看,我在靠山村倒是瞧见过有人盖。咱也行?”


    “为什么不行!”苏榛帮她畅想:“用原木搭,咱在山上不是跟康掌柜都熟悉了,去他那里买木材肯定给你个好价钱。”


    叶氏也是存了让大江两口子放宽心的意思,忙不迭的说好话:“春娘你想想看,你家怕是要成白水村最漂亮的宅子。春天有绿树、夏天有小野花,离河边还近,小木屋一盖起来,眼馋坏乔老太婆!”


    “还不止如此。”苏榛笃定的说着:“不止能盖木屋,你们不是要做蜂窝煤买卖吗?昨天还发愁没地方晾晒,今儿不就要有了!那片坡地我有印象,阳光好着呢,理论上来说,那种坡地晾晒东西的时间,至少能比平地缩短一个时辰。


    更何况它地势倾斜,就是有排水优势。后头可以慢慢打造成梯田式的晾晒场。”


    大宁朝南方是有梯田的,白川府却还没有。苏榛就又简单的画个图给大伙儿瞧,一看就明白。


    “而且坡地的通风还好,不止蜂窝煤,就是晒个果干、晒个腊肉都干燥得更匀!”苏榛打趣乔家两口子:“到时候,我家想要去借贵宝地晒个啥,你们可不能不让!”


    “让让让,啥都让!你想晒啥都成!”春娘终于笑了,这次终于不是苦笑。


    乔大江也有些小激动,搓了搓满是老茧的手,“那要是按苏娘子说的,请柳师傅瞧了土没问题的话,我们反倒捡到块宝地?”


    苏榛正色,认真的:“大江哥,你那打猎的一手好本事,在咱们村儿都是拔尖儿的。又对山里野兽的习性、出没路径摸得门儿清,往后根本不用愁猎不到东西。


    哪怕到了休猎期,春娘姐姐还有双巧手,不论是跟我做吃食、还是跟舒娘缝衣服,拿到集市上一摆,指定能被抢疯。


    再者说,你们抓紧安置好,蜂窝煤立刻开始制,仅年前这一个月起码也能有个几两银子的进项,按白川府这天气,一年起码要冷四个月,足足能赚四个月的钱,就算每月只赚五两,那也有二十两了。


    等积攒够了钱,木屋想盖多大就盖多大,添置好家伙事儿,日子指定越过越红火,越来越有盼头。”


    苏榛的言语间满是热忱与笃定,仿佛乔氏夫妇富足的日子已然触手可及。


    乔氏夫妇原本多少有些无助的心思彻底舒展开来,打心底暖和了。


    乔大江脸上被打成那样也没落泪,此刻心里踏实了,竟红了眼眶,先是斗大的泪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到了后头竟像个孩子似的,猛地捂住脸,双肩剧烈颤抖起来,一声压抑已久、饱含悲戚与委屈的嚎哭,瞬间惊到了屋内众人。


    但大家都没劝、没拦,都是苦过的人,都也知道他因何而失控。


    春娘自是最懂。


    这些年,乔大江跟乔里正为了撑起这个家,围猎期一到,总是天不亮就摸黑进山,只为猎得些许皮毛、野味,好换些银钱维持全家十四口的生计。


    可山里的营生本就艰难,猎物时有时无,收获全凭运气,加上风雨无常,稍有不慎还会受伤,落下满身伤痛。


    若家中和睦还好,可事实恰恰相反,长房的人住着最简陋的屋子、存着最微薄的积蓄。


    乔里正凡事都把一个“孝”字压下来说,公道是给了大伙儿、委屈全给了自己孩子。


    乔大江看着春娘跟小树跟着自己受苦,心中满是愧疚与无奈。


    而如今好不容易分了家,又活像犯了天条被扫地出门,如此的狼狈不堪。


    家里那些个叔伯长辈,都还不如萧家、以及苏娘子对他们夫妻的安慰、帮助来得多。


    乔大江所有的压力、委屈、不甘,如同决堤的洪水,冲破了他强撑着的防线。


    春娘眼眶也瞬间红了,走到大江身边轻拍他的后背,夫妻二人多年来在家中默默吞咽的委屈,终于在这一刻彻底释放。


    苏榛也没劝,等他们释放得差不多了才对叶氏说:“伯娘,咱赶紧挖个排水沟吧,他俩怕是要把咱家房子淹了。”


    一句话,大伙儿都乐了,苦中作乐也是乐,有乐就比只有苦强。


    说了这一会儿的话,春娘本想就这就跟乔大江去新屋了,但瞧着日头已然彻底落了山。


    眼下季节本就昼短夜长,摸黑上去搬家肯定是不合适的。


    好在就一晚,好对付,萧家挤一挤,男丁们住一间、女眷带着娃住一间就成,明天一早再搬。


    对这个决定,最高兴的就是小树跟谨哥儿,两娃娃早在围猎期就好得不得了,更何况萧家零食多、人又好,小树恨不得就不走了,一直住下!


    安排妥当,又是晚食时间了,叶氏、苏榛以及春娘就赶紧忙活起来。


    牛乳馒头有现成的,直接从冰屋里取出加热即食。


    苏榛又摘了豆芽儿滚了一大锅的豆芽鸡蛋汤。荤菜也是冰屋里冻着的现成的、又香又麻的毛血旺,做了整个下午体力活的男丁们就没有不爱的。


    尤其第一次吃到毛血旺的柳师傅,吃出一身的汗。直问这吃食可卖,等他收工回城的时候,想买了给家人也尝尝。


    “卖啊,这本就是我家年岁要进城卖的。但您若要,我单独给您做了便是,冷冻着打包带走,能放好几天。且有两种,一种是今晚这样的,里头有午餐肉,一份四斤卖三十五文;但若不要午餐肉,也会多加一些血旺、豆腐,也是四斤,只卖二十七文。”


    这亦是苏榛在山上贮木场积累出的经验,不是所有人都舍得拿三十五文买吃食,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午餐肉的口感。


    柳师傅比其它三个小工匠收入高,三十五文一份稍琢磨一下就买了。另外三个商量了一会儿,决定三人合买一份三十五文的、一份二十七文的。苏榛笑意吟吟的记下了。


    吃完晚食,消了食儿之后,泥瓦匠跟萧家父子、乔大江,为了赶工期,又点着篝火忙到了半夜,才各自洗漱了睡去。


    长虚山的风在山坳间肆意呼啸,抽打着萧家小院儿。


    但烟囱悠悠冒着青烟,倔强地证明了屋内暖意融融,足以抵御冰天雪地的死寂。


    春娘今晚跟叶氏、苏榛,以及两个娃睡一个火炕,挤是挤了点儿,但热闹。尤其也没人睡,都在忙活搬家的事儿。


    两个小娃此刻就是两只精力充沛的小兽,叽叽喳喳的。谨哥儿脑袋上一撮头发竖着,脸蛋被屋内热气烘得红扑扑,眼睛里闪烁着气乎乎的光。


    他是听说了大宝二宝告密的事儿,身为苏屯子,决定打明儿开始再也不理那俩!


    苏榛竖着耳朵听了会儿,不外乎是两个小娃商量如何“报仇”。比如那树下挖个浅浅的坑,再铺上些雪伪装好,保准大宝二宝一跑过去,脚就陷进去,摔个屁股墩儿之类的。


    总之都是些孩子气的招儿,苏榛就当没听到了。孩子们的事儿,让他们自己解决去。


    大人们有大人们要操心的,比如乔家新屋估计啥都缺。


    同是一穷二白搬过家的,苏榛跟叶氏自然深知春娘当下困境,先是盘点自家闲置却实用的物什。


    苏榛翻腾出一些棉布,碎皮子,先借给春娘,虽非绫罗绸缎,却保暖耐脏,助他们抵御山间寒湿长夜。


    叶氏又搜罗出些木头碗瓢盆,补齐春娘家残破炊具,将就用到买新的。以及又收了一筐的干柴、几块蜂窝煤,一并放到木橇上。


    另外,乔家两口子出来得急,米面粮油都只带了一点儿。菜肉也都没有,就全部先从萧家拿,起码能应个三、五日的急。


    但春娘是不肯白拿的,按市价买。穷也穷得有骨气,叶氏没跟她争,就按她买的量收了一百文。


    苏榛又瞧到乔氏夫妇连菜刀都没分到一柄……心中那口恶气散不出,又不能再当着春娘的面发作,只能喊苏屯长过来,给了他六十文,让他明天早上起来了带着小树跑一趟,去村里铁匠家买把菜刀。


    一码归一码,这是萧家跟她送春娘的乔迁礼物,春娘必须收下。


    大概收拾得差不多了,娃们先去见了周公。


    三个女眷各自洗漱了也上了炕,可谈兴不减,从山林轶事聊到家长里短,笑声、哽咽声,安慰声终是透过木窗棂,飘进山林深处,融入浓浓夜色之中……


    第二日清晨,暖阳似是憋了一夜的劲儿,“哗啦”一下把金光捶进山坳中的萧家小院。


    忙忙活活的早食过后,又陆续来了一些猎户家的,都是乔大江这么多年交下的朋友。


    有的扛着木柴,说是冬日雪大,怕乔大江柴火不够用;


    有的拎着几捆自家编的竹篓,想着搬家正缺物件,能派上用场。


    也有的拿着几枚鸡蛋、几块肉、几把菜,几碗米。众人一进院,七嘴八舌寒暄,嗓门一个比一个大。


    叫嚷、笑声、器物碰撞、孩子的撒欢声、泥瓦匠们的开工声……


    直至乔里正来了。


    乔里正身着一袭藏青棉袄,虽已洗得微微泛白,可打理得极为齐整。


    稳步迈进院子,刚一到,喧闹的小院儿有了片刻安静,众人也知道乔里正的为难,都迎上前来一一打招呼。


    乔里正看向乔大江跟春娘、小树,神色复杂。


    乔大江也赶紧迎上前:“爹,您来了。”


    乔里正开口想嘱咐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只觉得说什么也没用。


    环顾四周,又低头瞧了瞧大江两口子昨天离家时、带着平平的两木橇东西,眼下已经堆成了小山的模样,显然都是大伙儿的帮衬。


    眼中的心疼及感谢愈发的浓重。


    身为里正,整日操心村子大小事,对儿子一家的艰难处境并非不知。


    可孝道在身、规矩在前,诸多无奈只能深埋心底,所有的心疼却最终凝练成一句轻叹。


    从怀中摸出一个红布包,交到了春娘手上,说着:“你娘说,这个你收着,权当……收着吧。往后没事儿,也常回家瞧瞧,有我在一天,那个家就也有你们一份儿。”


    春娘谢过公爹,打开布包瞧,里头搁着一个银手镯。


    第103章


    银面早没了新银的锃亮,泛着柔和的、像是被手心摩挲了无数遍的光。镯身圆滚滚的,没那些花里胡哨的刻纹,接口就是老式的绞丝扣,边缘磨得平平整整,没半点儿划手的地方,拿在手上稳稳当当。


    春娘认识这镯子是婆婆的嫁妆,也是婆婆仅有的银饰,每晚都拿出来擦啊擦的,眼下居然给了她……春娘眼睛泛了红,半晌说不出话。


    乔里正心中洞若观火,他放儿子一家离家,又何尝不是对儿子最大的保护。但这种“私心”是没办法跟任何人说的。


    也不必再多说,反正还是住在同一个村的,来日方长。念及如此,便又跟萧家及村人简单的道了谢,这才转身离去。


    背影在雪光映照下,单薄萧索,一步一步,似踩在乔大江的心尖上。


    乔大江眼眶泛红,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重重磕了三个头。喊着:“爹,分家了,我就是一家之主。今后无论风霜雨雪,我会护着妻儿周全,保乔家安稳。您放心,您跟娘……保重。”


    磕下的头,是对父亲过往庇佑的感恩,更是对将来责任的承诺。


    苏榛也看得唏嘘不已,她明白,在严格管控分家的时下,乔里正为了护儿子,也算尽了力了。


    乔里正过来的这支小插曲很快就也结束,乔大江跟春娘就也要走了,小树暂时留在萧家,等扫尘结束了再带他住新家。


    叶氏也让寒酥去帮忙,又嘱咐榛娘也去,因为榛娘对新居入住的规矩懂得多,帮着张罗张罗。


    苏榛自是应的,又跑到冰屋搜罗了一堆必要的东西包了一包袱。想着中午肯定是来不及做吃食,又把冷冻的饺子也带了一大包。


    另外,除了寒酥跟苏榛,乔大江村中相熟的几个猎人兄弟也一起去,起码今天得把屋顶再夯实一下。


    隆冬时节,霜风似刀,前往乔家新屋的路上,一行人呵出的白气,瞬间被冷冽吞没。一行人走着,竟是有些“浩浩荡荡”的味道了。


    柳师傅也来了水准仪同行,他今天得帮着测一下坡地。


    乔大江肯定也不会让人家白做,直接封了四十文的红包。


    柳师傅见萧家主家都同意,他跑一趟还有钱拿,也是没有不乐意的道理,乐呵呵收了。


    钱他也没独吞,另外三人每人给分了五文。


    苏榛看在眼里,也心道这是个大方的。另外也想起几日没见着山梅了,便小声问春娘,山梅咋没来。


    春娘一阵苦笑,说是山梅本想跟着来帮忙的,一直被二房和三房强行拦着。阴阳怪气地指使山梅去做饭,话里话外都酸得很。


    苏榛正想再多问几句,寒酥默不作声走近了,拿过苏榛手中抱着的包袱,让她把手团在皮袄里暖和。


    苏榛心中涌起热意,扭头一个谢意的笑,笑意从嘴角漾至眼眸,亮晶晶的、眼角微微弯起。


    寒酥只觉周遭的一切都成了模糊背景,脚步却也不必停,一路踩雪向前。


    待大伙儿望见斜坡上的土坯房时,它孤伶且颓败。


    墙体是粗粝的黄土,这些年也没怎么修缮过,满是裂痕。


    几处泥块剥落,裸露出内里松散的质地;屋顶铺盖的茅草果然跟大伙儿想得差不多,稀疏杂乱,残雪堆积,多处因承重而凹陷。


    这破屋,压根也不必上锁,乔大江直接用点力就推开了。木门简易得近乎腐朽,好在此地阳光颇强,屋内倒也亮堂。


    里头多年没人住过,寒气足,进来的苏榛都打了个寒噤。四下观望了一番,入目之处,确实家徒四壁,比当日萧家搬来的时候还惨。


    泥地坑洼不平,墙角一张火炕,炕上草垫破旧泛黄,草梗刺出,散落得七零八落。


    好在优点是屋子小窗子大,通风好。


    苏榛先从木橇上拿了几束干艾草下来,在房屋四角、门窗周边、火炕底下依次点燃,让艾草烟雾悠悠弥漫全屋。


    一是驱邪防虫,二是驱阴祛湿。


    再把门窗都敞开,风一灌进来、片刻就没污浊怪味儿了,只余艾烟香。


    乔大江赶紧去检查了一下炕洞炉头,把里头的枯枝烂叶、灰尘碎块儿全部通开,再填了干草干柴点燃,好让这屋子尽快的暖和起来。


    屋里还有张木桌,腿断了半截,拿石头歪斜支着;周边几条木凳,榫卯松动,坐上去便吱呀乱响;


    仅一间屋子,自然也不会有单独的灶间了,灶台就在角落,熏得漆黑。


    苏榛一眼就能看完这些破烂东西,喉咙似被哽住,诸多怜惜之语在舌尖打转,却又强咽下肚。


    乔家两口子生性坚韧,已然视此屋为新生活开端,她不能流露同情伤其自尊。


    多说没用,男丁们有的已经上了屋顶察缺补漏、有的在外头劈柴挑水、有的跟着柳师傅量地坡、测土质。


    正都忙活着,李家舒娘、赵家丽娘,杜家清娘,甚至符秀才跟狗坨子都拎着东西陆续来了一趟。


    舒娘给拎来一篮子鸡蛋、一只山鸡、一大捆柴、一筐的碎布头碎皮条儿;丽娘送来一筐干菇、两只野兔子;清娘送来一篮子番薯;


    符秀才家里困难,米面虽没有,但送来一副草编门帘,刚好能用来挡大门的缝儿。


    狗坨子跟其他几个猎户送的是野兔、狍子腿、干柴等物。


    乔大江跟春娘在村里的好人缘这就显现了,连苏榛都忍不住的羡慕。


    其他人送了东西,帮着做了些活儿就走了,舒娘跟丽娘自是不会走,毕竟在山上建立了那么深的“革命情谊”。


    女眷们跟春娘一起挽袖子干工。抹布是从萧家拿的,扫帚是春娘寻来一把干茅草捆扎紧实就成。


    屋小,活儿就好干。


    房梁掸去蛛网灰尘,土墙壁抹净污渍,地面反复洗扫,旮旯缝隙也不放过,边边角角都清理到位,寓意过往晦涩晦气一扫而空。


    其他人本来埋头苦干,又见到苏榛拿着湿抹布一边擦,一边默默在说些着什么。


    心中好奇,丽娘便问:“榛娘,你大点儿声儿,念叨啥呢?”


    苏榛念叨的东西是她潜意识里的词儿,毕竟她在现代的时候,从小都在棺材铺的耳濡目染,吉祥话是背过不少的。


    甚至新家入住时还有一些比如“净宅咒”之类的。


    萧家新家入住的时候她也如此念叨过*。


    此刻被丽娘问了,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家学”是多么的根深蒂固……


    但也不必藏,反正吉祥话多说多好,便笑着一边继续擦东西,一边提高了些声音说:“踏入此门扉,晦气皆散去,祥瑞速速归。土坯藏新运,梁木聚福威,往后日月里,吉光把家围。”


    一边说,一边轻扬了手中的湿帕子,代表着挥走屋内积郁的陈腐气息,借言语之力,求好运降临、阴霾消散。


    大伙儿一听,干劲儿愈发的足了,乐呵呵的夸赞说得好说得好!


    扫房梁跟土石缝的时候,苏榛带着春娘说:“墙缝避风患,椽头护梦甜。”


    扫火炕的灰时是:“榻上眠好梦,桌前满羹汤。今入此寒舍,他日焕华堂。”


    擦灶台:“灶台烟火旺,仓廪谷粟香。”


    最后擦那破桌子,苏榛带着春娘大声祈愿:“寒门出才俊,困路变通联。今朝根基立,愿乔家小树,明日耀山川。”


    两个娘子声音清脆、愉快,传至外头、屋顶,让外头干活儿的人听着都忍不住在嘴角挂上了笑。


    明明是个破败的屋子,只要人气足、人心齐,便能在寒苦冬日里焐出融融暖意。


    另外几个猎人们也纷纷问寒酥,苏娘子咋会这么多的吉祥话。等空了,若是他们家中也有啥起锅起灶翻新的事儿,能不能也教他们念叨一些。


    寒酥虽不会贸然替苏榛就答应了,但也笑着回应定会一问,且他也相信榛娘定会帮的。


    屋子打扫得清爽了,舒娘还取出一幅绣着梅枝的棉布帘。她本是给自家绣的,临出门儿的时候婆婆李氏塞给她的,让她带来给春娘新居添彩。


    她也没理会春娘的推辞与不舍,直接将其挂在了窗前,即能遮挡漏进的寒风,又见梅枝傲雪绽于布上,给这黯淡屋舍平添不少生机。


    苏榛一见,喜欢得不得了,撒娇耍赖找舒娘也要一幅:“我不管,你不能这么偏心,我家都没有这么好看的窗帘!”


    舒娘拿手指点着她额头:“你要窗帘不如要个肚兜儿,我给你绣个并蒂莲,你留着洞房的时候穿,外衣一脱,里头耸着……啧啧……”


    话题促不及防的跑偏,外头的男丁也不知道屋里的女眷叽叽咕咕在笑个啥,总之听着就敞亮。


    春娘最后在榻上铺好厚棉被,拍打蓬松,再摆上枕头。


    苏榛在家里拿了红纸过来,剪了个大大的“福”字。


    丽娘已在灶上煮了一小碗的米粥,拿过来交给春娘。


    春娘手指蘸着米糊,细致且均匀地涂抹在“福”字背面。随后踮起脚尖,双手稳稳地将“福”字端端正正地贴合在土墙壁最为显眼之处。


    苏榛便说:“往后日子福运满盈,喜乐常伴。”


    春娘笑着点头,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有这福字,我家就有了主心骨、有了魂儿。”


    言罢,拉过苏榛的手,紧紧攥在掌心。舒娘跟丽娘也伸了手过来,四只手包覆着,


    温热恰似沃土下盘根错节的根须,在这寒舍之中深深扎根。


    屋里头忙完,时辰就过了晌午了。


    搬家搬得仓促,开灶也没办法选个良辰吉时了,春娘就寻思着一并都请苏榛给操持操持。


    苏榛自然不会推脱,极认真的净了手、理了衣衫,往灶台上摆从萧家拿来的吃食供品。


    摆放顺序也有讲究,先放了果子、再放了糕饼,最后放了熟肉。


    随后带着春娘站到灶台前,双手合十,盈盈一拜,口中念着:“灶神在上,乔家今日于新家开灶,未择良辰,实有冒昧。然心诚可鉴,望灶君庇佑,此灶之火长燃,家宅安宁,岁岁丰饶。愿锅中所煮,皆为生活之甜美;灶间所出,俱是阖家之欢颜。新宅新灶新气象,善缘善福善满仓。”


    言罢,又带着春娘再拜,才开始着手热午食。


    午食就是煮萧家拿来的冷冻饺子,因为饺子形似元宝,有招财进宝的寓意。


    等水开了,一个人胖胖的饺子在锅中上下扑腾,屋内香气、暖意顿生。


    春娘把煮好的水饺盛在粗瓷大碗里,苏榛便开始往桦树皮的碟子里调蘸汁。


    蘸汁也简单,从陶罐中舀出一勺陈醋,浓郁的醋香瞬间弥漫开来。随即滴入几滴金黄透亮的香油,香油在醋中散开,绽成一圈圈细密的油花。


    再用夹起切碎的蒜末、芫荽、寒葱放入碗中,撒上些许盐,还加了一小勺的红糖。


    最后挑了几粒花椒碾碎了撒入汁中,用筷子搅拌均匀,尝了尝口味。


    调制好的蘸汁可说是酸、甜、辣、咸、香诸味俱全。


    饺子熟了就喊大伙儿进灶间吃,也没地方坐,都是站着捧着碗大吃特吃,吃出一身的汗。


    又等落了汗儿,柳师傅便打算回萧家了。临走时也仔细的跟大江两口子、以及苏榛,说了他对土坡的测量结果,结论就是土不怎么样,但地势很适合做晾晒场。


    乔大江也是苦笑:“如果土质好,也分不到我头上。”


    柳师傅一介外人,自是不方便讨论人家家事,就只管讲自己的想法:“虽说这土质种庄稼可能差点事儿,但它没那么多黏黏糊糊的东西,水渗得快。就算下场雨或者化了雪,也不会积成泥坑洼洼的,很快就能干干爽爽。而且光照好,从早晒到晚,保管啥都能晒得透透的,不会有啥死角。等晒干了,收起来也方便,不用担心有啥坑坑洼串儿的把脚给绊住咯。”


    苏榛又问:“坡度可好?”


    柳师傅点点头:“好着呢,但我跟小伙计们肯定要先忙主家的事儿。要不,我简单给你们说说,你们自己是能做的。”


    乔大江心中一喜,连连点头。


    苏榛赶紧四下寻了寻,拿了块炭,外加一个青石板,权当纸笔了。


    柳师傅指点着:“你家这坡不算太陡,每层宽度就量个一丈左右的。拿木桩插进去,再用麻绳连接,算是标记个边界。


    另外,每层高的一侧挖个浅沟,沟深一寸多就成。


    坡的最底下再挖个主沟,三、五寸的,随你。把浅沟与


    第104章


    乔大江认真听完,连连道谢,甚至觉得自己给的钱少了。又跟春娘私下商量了一番,给柳师傅又多塞了三十文。


    柳师傅乐呵呵的收下、道过谢,就也跟苏榛告辞,急着回萧家开工去了。


    待日昳之后,男丁们便把屋顶茅草铺捆扎实了。乔大江也带着大伙儿把门口外头一大片的空地打扫干净,挨着土屋拿树枝搭了个简易的三角柴架棚,起码能把干柴和杂物都搁进去。


    缸里的水也挑足了,寒酥还给做了好几个冰桶,明天就能冻实。


    苏榛又在屋里四角点上蜡烛,暖黄的光芒充盈屋内,寓意入住后前路敞亮、福泽不断。


    家里没米缸,先将就用个木桶。眼下粮食不多,只有干货和谷物。


    米是从萧家买的,足量倒进去,堆得满满当当、高出桶沿儿。苏榛又往里放了几枚红枣、铜钱。寓意食禄富足,财源广进。


    还有一些大伙儿帮衬的肉类、干菜,都放进了寒酥给冻的“冰箱”里。


    最后还得简单的拜神,家中没有神龛也没有祖宗牌位,乔大江便把桌子搬到了屋子外头,上面搁了坚果、糖块、肉饼之类的供品。


    以及苏榛周到,还从萧家拿了一小壶黄酒。


    众人也不知道暖居的拜神词该怎么说,目光全部望向苏榛。


    苏榛便带着大江两口子焚香,郑重祈愿:“今燃此香,敬谢山川厚土。吾朋乔家,世代依林而生,赖山而存。


    往昔在旧庐,山林馈赠不断。如今喜迁新宅,祈愿青山依旧垂怜。


    也望家宅稳如磐石,烟火长续,岁岁共荣。”


    说罢,将香稳稳插在土地上,又端起黄酒,倾洒于地。


    乔大江带着春娘复而跪地,叩首三下,说了最简单的心愿:“望山神保佑,让咱家四季有柴烧,灶火常旺,锅里不愁吃食、家人健康、小树承福运长大、岁岁平安。”


    山风渐起,青烟随着雪沫子悠悠飘散,似天地已悄然收下这份祈愿……


    落日后的寒气,开始在这山坳间横冲直撞,裹挟着凛冽霜风,吹得外头树枝狂舞。


    大伙儿挤进小屋再商议暖房的事宜。泥坯墙上新糊的麻纸透着微黄光晕,抵御着外头彻骨寒意。


    今天这分家分得突然,乔大江跟春娘本来要做一顿暖居饭,感谢一下前来帮忙的诸位好友。


    但米面粮本就只是临时从萧家买的,量少,若真是放开做一顿,怕是乔家三口人口粮立马就见底。


    大伙儿便都提议暖房饭过几日再吃,反正熟人熟事的,不差这点儿礼节。


    乔家两口子想想也是,毕竟眼下连菜都是大伙儿接济的,总不能让人家吃的全是自己拿来的东西。


    索性便跟大伙商量个约定:元日宴的时候就由乔家办,也兼暖房宴,就在外头的坝子上吃。


    苏榛也赞成,反正这是她来白水村的第一个元日,乔家不办萧家也会办,在哪儿热闹都是一样的。


    便开心点头:“那我跟寒酥到时候提前些过来帮忙。另外你们两口子需要啥器具,就提前跟我们说。甭啥都买新的,买多了占地方,也没太大用处。”


    春娘也正有此意,村里办大席亦都是如此,来吃席的各家扛个桌椅板凳、碗盘碟子凑一凑。便说回头细细商量了来。


    寒酥一直安静的站在苏榛身旁。


    虽说他衣着简单,但一身贵气丝毫没有被流放岁月的霜雪掩埋,举手投足间仍会透出难以磨灭的矜贵。


    即便都是站着,他亦是身姿如松的那人。


    在场的人都在说,可在他耳畔唯榛娘轻言细语最为清晰,宛如山间清泉。


    榛娘认真的模样,仿若在筹备一场至关重要的盛事。时而眉梢轻扬,因想出个好主意而眼含笑意;


    时而轻咬下唇,纠结于某个琐碎细节。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似灵动画笔,在寒酥的心间反复勾勒。


    往昔日子竟觉恍如隔世。眼前这般寻常陋室,榛娘不过与友人闲话日常,却有着让他沉溺其中的力道。


    仿若只要守在此处,余生便能被静谧填满,再无凄风苦雨。


    寒酥便想只守着榛娘,无论在哪里、无论以何身份,伴她岁岁寒冬、年年暖春,永不离场。


    待天擦黑了,众人各自散去。


    出门才发现雪也不知何时簌簌而下,纷纷扬扬的。


    苏榛与寒酥并肩归家,踩着积雪绵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苏榛瞧着雪意,眸光灵动,忽然侧首笑着打趣:“雪的雅称就是‘寒酥’,多妙,可惜寒了点儿,像你似的,见人就冷!”


    寒酥闻言抬眸,长睫覆上薄薄雪晶,恰似霜花绽于墨羽。


    尤其听到“见人就冷”那句,惹得他嘴角轻扬,梨涡浅现。


    索性抬手、指尖接了枚悠悠雪花轻轻拢住,转身面向苏榛,牵起她袖管,将雪及掌心贴向她的掌心,连带着把自己的温度一并传递过去,微笑着说:“往后再不许说雪冷,哪怕它寒入骨,我也定能暖化,守你周全。”


    苏榛怔了下,指尖轻颤,可注视着寒酥,又觉得他目光坦荡单纯,应是没有其它、纯是姐弟间的呵护。


    苏榛暗骂声自己多想了真不好!便只笑着踮起脚拍了拍寒酥的头顶:“憨傻!雪花冷是常理,哪值得你费这般心力。”


    寒酥但笑不语。


    这是他第一次“放肆”,也仅能如此。


    回到家,萧容跟叶氏已经把晚食做好了。


    “工地”上的大伙儿见两个小东家回来了,便收了工、净了手,帮着叶氏端盘端锅,准备开饭。


    天黑的快,夜幕立时如一块巨大的黑绸,将萧家房前屋后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但有苏榛制的天幕跟风挡,又有寒酥点的篝火和炭盆子,吃饭地方一点儿也不会冷。


    油灯和火光也映着大伙疲惫却满是馋意的脸。


    叶氏从灶间快步走出,双手稳稳地端着一大盘烙油饼。


    油饼层层叠叠码放着,直接端上桌,热气裹挟着面香、油香迫不及待地四散开来。


    紧随着,萧容跟寒酥两人端出一口大铁锅,锅里是炖得咕噜作响的野兔子肉。


    这都是围猎的“战果”。


    叶氏是按苏榛的方子做的,把免子肉剁成大小均匀的块儿,先置于烧热的铁锅中干炒,把肉里多余的水分炒出,待兔肉微微泛黄、加入足量的水。接着丢进大把成树娘子腌制的酸菜。


    那酸味醇厚浓郁,既化解了兔肉的腥气,又是越炖越香。


    再佐以寒葱段、姜片、八角、花椒等调料,小火慢炖至兔肉酥烂。


    铁锅不上桌,直接架到了炭盆上温着就成,腾腾热气裹挟着鲜香,把众人的馋虫全勾了出来。


    谨哥儿的那几个小朋友也叠完了今日的油纸盒子,站冰屋门口、摊着小手,乖乖地等谨哥儿在他们掌心每人放两个铜板、外加一个馒头。


    收完便被谨哥儿打发回家,脚步是朝着各自家的方向挪了,眼光却不受控制的瞟着铁锅和油饼,一个两个吸溜着口水,看起来快香哭了。


    叶氏又是一通心软,才想问要不要留下,不过就几个孩子能吃得了多少,转念一想这是人家苏屯长的“权威”,便悄悄问了谨哥儿的意见。


    谨哥儿一双大眼睛忽闪了会儿,趴在叶氏耳边小声问:“咱家现在还穷不?要是不太穷,就留他们吃一口?”


    叶氏忍着笑,认真的跟谨哥儿说眼下不算太穷了,小娃吃的话是够管的。


    谨哥儿一听就乐了,又瞅瞅远处伙伴们亮晶晶、满是期待的眼睛,胸膛陡然一挺,手臂高高扬起,那架势活像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嫩声说了句:“都别走啦!我伯娘说今儿个都留在这儿吃饭,管饱!”


    说罢,咧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


    小伙伴们先是一愣,转瞬之间便欢呼起来,嗷熬的往桌前跑,围拢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嘻嘻哈哈地笑作一团。


    苏榛一边笑着一边给他们也分了油饼,娃娃们把馒头塞进怀里,手抓油饼就狼吞虎咽起来。


    油饼的面香清甜,经炉火一烙,愈发浓郁醇厚。咬上一口,“咔嚓”一声脆响,酥皮簌簌掉落,内里却绵软蓬松,咽下肚去,暖意一路从舌尖漫至胃腑。


    苏榛赶紧叮嘱:“慢点儿吃,油饼还能蘸这炖汤的,别急,别烫着!”


    一边说一边也示意大人们别客气,一时之间大家的筷子齐齐伸了过来。


    出锅时,兔肉已经吸饱了酸菜的酸香与调料的诸般滋味,入口嫩滑多汁,每一丝纤维都裹满鲜香,浓郁的汤汁用来泡饼,能让人一口气吃下两大张。


    大伙围坐在暖融融的蛋卷桌旁,你一言我一语,手中的筷子不停。仿佛每日要是都有这么一顿热乎饭食,再艰难的风雪、再漫长的寒冬,都不足为惧。


    饭还没吃完的时候,几个娃的家里人便有寻过来的,一见娃在萧家又是连吃带拿的,都会半真半假的吼娃一通、再向萧家道个谢、最后才拎着娃棉袄领子给提走。


    有的娃都被提溜到半路了,还会扯脖子回头喊“苏屯长我明儿还来!”


    叶氏一听,心道油纸盒也叠完了啊,他们还来能干啥?天天这么蹭吃那可是养不起,便把心里的这层嘀咕讲给了苏榛听。


    深具“资本家”天赋的苏榛其实已经想到了其它的活儿,在用童工的路上怕是会越走越远……


    入了夜,墨色将整片山林严严实实地笼了。


    起初雪花还只是三两成群、稀稀落落的。待在萧家做活儿的匠人都走了,转瞬就有了纷纷扬扬之势。


    好在柳师傅等人在走之前把挖好的地基沟都拿茅草、或是桐油布盖了,否则积雪混入坑底,等开春冻土消融了,土质不均泥泞软烂,就还得返工重夯。


    另外吃饭搭的天幕也挪到了户外厨房的地面上,这片已经干燥得差不多了,萧容检查过,说是明天再晒一天,后天就能开始在上头搭烤窖了。


    都忙完,一家人也是不打算睡,毕竟眼下也着实是天黑得太早,若搁现代计时,也不过就是晚上七、八点而已。


    虽说都不睡,但因苏榛严格禁止叶氏在夜间缝衣服,她便跟萧容两个在灶间熬“就酱”。


    苏榛打算后日跟寒酥下山,去找牙行了解一下年岁市集的事儿,顺便就能把新一批“就酱”带去行商客栈。


    寒酥本来打算劈些木柴囤着,被苏榛喊到冰屋帮忙,喊他帮忙做个靶子。


    寒酥好奇的问:“做靶子?大江哥不是给做了一个?”


    苏榛摇了摇头:“不是要箭靶,是飞镖靶,而且要做吸盘式的。”


    “吸盘是何物?”寒酥压根没听过。


    “就是把镖头的形状做成圆形,类似于吸盘的样子,用软皮做,掷出去能吸在平面上。”苏榛解释着,见寒酥仍旧一脸困惑,索性先拿炭笔画了个简单的靶图,“喏,你只管做靶子,镖头我来做。”


    “拿木头做?”寒酥又问。


    苏榛点点头:“嗯,咱搭窖不是有多余的桐木板吗,你就裁一片圆的。直径大概……这么大。”


    苏榛在空间比划了一圈儿,寒酥心中预估一下,近二尺:“好,然后呢?”


    “然后打磨平整涂上桐油就成。”


    “做好是给孩子们玩的?”


    苏榛笑得很奸商:“那当然不是,我想年岁市集摆摊带着,立在拖挂房旁边。五文钱掷十枚,肯定能吸引不少孩子过来。只要他们来了,就不可能光是掷镖啊,就还会买吃食、买皮帽子,总之商机无限!”


    寒酥愕然,京城庙会中倒也有投壶或是射矢的,但通常都不是给孩童准备的。


    并且对环境、场地也有要求。比如在年岁集上,定是不允许有带利器出现的,但苏榛把铁制箭头换成了软皮吸盘,那不就是完全没有了危险?


    这简直就是个一本万利买卖,毕竟飞镖又掷不坏。


    寒酥应了,这活儿也简单,立刻就寻了板子过来,直接在冰屋打磨。


    第105章


    苏榛便做吸盘镖头,复杂些,也需要耐心。


    时下没有橡胶,便拿兽皮代替。


    家里碎皮条子倒是成筐成筐的有不少,苏榛选来选去,挑出柔韧度最好的小山羊皮。


    先拿剪子比划着剪,大概就是剪成直径约一寸以内的圆形。随后取了针线把圆形软皮的边儿简单扎缝几针,就成了小口袋状。最后把“口袋”的另一面用猪油擦得光光亮亮。


    缝了五个后,寒酥的桐油镖板就也刷好了,立在炉子旁边烘干。就又接手了做镖身的活儿。


    镖身的木材要质地坚硬且轻的,苏榛在装碎木条的筐中选了杉木交给寒酥。


    时下镖身长度一般是四寸,但考虑到这是给娃儿们做的,就只要三寸便可。


    削镖身就用盛重云送的那把匕首。虽然寒酥很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说十分好用,削木如泥。


    长度削好,又将一端削成稍微凹陷的形状,以便能够牢固地连接软皮镖头。


    寒酥削好一个、苏榛就把镖头缝上去一个,两人配合极快。


    最后一步便是羽毛,苏榛选的三寸左右、羽轴较直的鸭羽,绑在镖尾即可。


    但即便是全部做完,距离它能“飞”还是差几步的。


    苏榛将飞镖横置在手指上让它水平平衡、用以测量重心,果然会向一侧倾斜。


    寒酥一见即懂,根据重心情况,把镖身一点一点削成流线型,直到最终能在手指上保持平衡。


    成了一枝,寒酥便亲自投掷试验,不远不近的距离,吸在了冰屋的内壁上,但颇松动,吸附力一般。


    虽说并没完全成功,苏榛已经很高兴,增加软皮吸盘吸附力的方法多得是,比如可以浸泡油脂,让油脂渗进皮子结构当中,给她时间即可。


    寒酥举一反三,又有了提议:“也可以做成孩童也可以拉得动的小木弓,配这种吸盘箭的话,射出去的力度比投掷的力度大了很多,就能牢牢吸在木靶上了。”


    “好想法!”苏榛拍手同意。


    但做弓就颇有些费时了,两人算了一下时间以及成本花销,最后决定做五把小弓、五十枝吸盘箭、五十枚吸盘飞镖、十张木靶,这样一来循环使用应是足够的。


    需要削制、以及使力气大的部分就由寒酥来完成。


    其余的活儿,一是做箭需要箭羽,要从禽类羽毛中挑出合适的主羽,把绒毛清理干净,还要剪成合适的长度。五十枝小箭的话,每箭至少三支羽,一共便是需要一百五十枝。


    萧家家里没这么多,需要去村中看谁家还养了鸡鸭鹅、或是猎到了山鸡,去要了主羽便是;


    二是得用麻绳编防护网,倘若箭矢射偏未中吸盘,也会被防护网稳稳接住,不至于飞落远处、遗失不见;


    最后就是缝软皮靶头跟箭头了,先把皮子用油浸透再缝,简单。


    苏榛一念叨完,寒酥便笑了:“所以这些零碎的活儿,是要谨哥儿带着娃们做吧?”


    “没错呀,我们大人节约宝贵时间。但我也不白让他们做的,谨哥儿不是才给他们两文,着实有点心黑,要不……八文?或者十文?”


    寒酥故意皱了皱眉头,一副严肃的样子,想要佯装出对苏榛这番“小气”言论的不满。


    但他装得不像,眼底怎么也藏不住的笑意,轻易地出卖了他真实的想法。


    苏榛得意的晃了晃头,“成,那就十文,这可是你决定的!明天你去挨个问,但要先问问人家爹娘才成哦。若觉得少,不做也没事的,莫伤了同村和气。”


    寒酥:“……行吧我决定的……”


    苏榛斜睨:“怎地,对我这安排不服气?”


    “服气服气。”


    “哼。”苏榛赠送寒酥白眼一枚,心思就又转回赚钱大道,总觉得思路还可以拓得更宽。


    寒酥就微笑着听她一一细说。


    外头,雪簌簌地下着,将冰屋严严实实地裹进莹白之中。


    屋内,黄泥炉灶以及烛水的光轻轻摇曳。


    苏榛的坐姿是侧着的,神情专注而又认真。从年岁集上还可以摆什么、做什么、一直说到去跟牙行谈的时候侧重点是什么。语速不紧不慢,嗓音软糯清甜,眉眼神采飞扬,把这平淡日子说得活色生香。


    寒酥静静地坐在她对面。起初还能跟着苏榛的话语微微颔首,可渐渐地,思绪像是脱缰的野马,又开始肆意跑偏了。


    看着榛娘被烛光晕染得愈发娇俏的面容,目光愈发炽热深沉,里头藏满了缱绻深情。


    苏榛说得专注,一抬眼,撞上寒酥满是情愫的眼神,微微一怔,话语下意识顿住:“你不会又心疼钱了吧!你放心啊我赚得回来!”


    炉火适时地“噼里啪啦”响,如同隔空噼里啪啦把寒酥扇得清醒。


    寒酥不知该庆幸、还是该笑。


    庆幸榛娘完全不动心思,自己便可以继续隐藏这不该有的念想。


    但更多的,是笑自己自作多情……


    与此同时,白川府城内也是白茫茫的一片。


    盛家庄园里的见山别院、卧房。


    盛重云刚刚沐浴完毕,一袭月白的锦缎亵衣松松垮垮地系着,领口微微敞开,几缕乌发垂落在额前,愈发衬得面庞如精雕细琢的美玉。


    双眸恰似幽潭,深邃不见底,平日里流转其中的那股洒脱不羁、玩世不恭此刻全然不见,只剩浓得化不开的想要。


    他想要明日上白水村的,随便找个借口去也成,被榛娘笑话了也成。


    但小山方才来汇报,说今夜这雪下得大,明早定会封了上山的路。


    所以他好不容易抽出一日的空闲全部白费。


    无奈,勾勒出一抹自嘲的笑,笑自己没出息,不过几日未见,满心满眼竟全是榛娘影子、全是她笑时眉眼弯弯,眸中藏星的模样。


    木工坊一事他在盛家遇到了巨大的阻力,他需要力排众议,他仍旧得单打独斗。所以他只能暂时收起对榛娘的“想要”。


    窗外寒风呼啸,吹得窗棂嘎吱作响。


    盛重云轻轻揉了揉太阳穴,指尖滑过脸颊,似在触碰想象中榛娘的柔荑。


    轻叹了口气,低低自语:“雪夜这般寒冷,你身边薪柴可够……”


    雪默默地下了一整夜。


    天刚破晓,白水村的大部分人家就已都起身了。


    整个村子就跟趴在了雪里一样,屋顶一律被厚雪严密覆盖,层层叠叠,沉甸甸的。


    各家烟囱林立其间,丝丝缕缕的青烟飘散着,倒是热闹。


    村中仅有的几条交错小道隐匿在积雪之下,只剩大致轮廓蜿蜒浮现。尤其靠着林子近的几家,可瞧得见早起觅食的野兔在雪面踏出几串细碎脚印,歪歪扭扭。


    野兔挨家瞧了,瞧到各家都在扫雪,又瞧到孟坨子家那几条猎狗放出来了,撒丫子朝着它冲来呢。


    赶紧逃!


    狗吠、鸟叫、鸡鸣、灶间锅上的热粥咕嘟声、萧伯跟寒酥在外头扫雪声、谨哥儿一大早奶声奶气的撒娇声,便是苏榛忙碌的清晨。


    苏榛也得一起扫雪,但光是拿扫帚也不成,怕刮伤了屋顶铺的茅草。她便跟叶氏商量了,反正家里防水帆布多,就做几个帆布刮雪板。


    木板多得是,寻着大小差不多挥得动的放到地上。再将帆布也平铺在地,比划着木板大小裁剪。


    随后叶氏寻来了粗麻绳,一端紧紧拴住帆布一角,而后一圈又一圈缠绕在木板边缘,每绕一圈,便用力拉紧麻绳,确保帆布贴合牢固。


    两人各做一把,纤细手指都被麻绳勒得泛红,也浑然不在意。


    待四角都固定完毕,还细心地拿石头,沿着边缘将布与木板压实、打磨,边角处反复摩挲,直至手感顺滑无尖锐凸起,两把简易却实用的帆布刮雪板便大功告成。


    一切准备就绪,叶氏仍旧操持早食,一会儿泥瓦匠们来了就直接开饭。


    苏榛一手提了一个刮雪板站到了屋外,院子里但凡没用茅草或天幕盖的部分、积雪便厚得惊人,尤其冰屋上都层层叠叠像是覆了座小雪山,且冻得硬邦邦的。


    萧伯负责清扫地基附近的,掀草掀帘子便是。寒酥则清理屋顶的,也清完了大半了。


    “寒酥,接着!”苏榛把刮雪板抛给房顶上的寒酥。


    他稳稳接了,回应以笑容。


    苏榛又四下张望了一番,决定去跟天幕蓬子较劲,便踩着梯子上去,得在积雪冻得更实之前,把蓬子上那层恼人的“白盖子”给揭了去。


    可惜她本以为能在扫雪大业里大显身手,谁成想刚一上手就碰上了硬茬。那哪是雪啊,那简直是冰。


    尤其她站在梯子上还不方便用力,只能死死握住刮雪板把柄,使出浑身力气抵住天幕上的积雪,狠狠发力往前推去。


    只听“嘎吱”一声闷响,那积雪却像是焊在了蓬顶上,纹丝未动,仅有几星碎屑簌簌飘下,无情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我就不信弄不动你!”苏榛嘟囔着,眉头拧成死结,鼻尖沁出细密汗珠,呼出的热气在冰冷空气里瞬间凝成浓重的白雾,遮挡了视线。


    正准备再下大力气了,梯子底下传来寒酥的声音:“我来搭把手。”


    低头一瞧,寒酥也扶梯而上,且刻意选了较低的梯坎,站定瞬间,梯子微微一晃,倒把苏榛吓了一跳。


    寒酥的动作却平静而自然。


    他本就高大,眼下哪怕站低了,从后方看的话,身子仍旧快把苏榛笼起来的感觉,衬得苏榛愈发娇弱。


    待两人都站得稳了,寒酥只需微微侧过脸,苏榛的面容便毫无遮挡地映入眼帘。


    他不敢再多想什么,只敢握住她的手腕、且隔着布料,带着她一同发力,将刮雪板一次次嵌入积雪。


    “诶,动了动了!”苏榛笑说,注意力全被扫雪进展吸引,愈发配合寒酥的动作,手臂交缠,齐心协力。


    随着最后一片积雪脱离天幕,苏榛这才长舒一口气,笑道:“可算弄完了,多亏有你!”


    还没等寒酥说话,梯子底下又钻出个小人儿。


    是谨哥儿。他双手背在身后,仰着圆乎乎的小脸,眼睛瞪得像铜铃,一眨不眨地盯着梯子上忙活的两人。小身板努力地向后仰去,脖子都快抻断了,只为能将高处的哥哥姐姐瞧个真切,并说着:“寒酥哥哥好高呀,姐姐好矮呀。但你俩为啥要抱在一起?姐姐,将来你也要搂着寒酥哥哥睡觉吗?像搂我一样?”


    苏榛瞠目结舌:“谨哥儿不许瞎说!”


    寒酥也听得心惊肉跳,努力维持着镇定,可泛红的耳根还是泄露了他的不自在:“小家伙,别净瞎琢磨。我俩不一起使力,屋顶可清不干净。”


    只是这话出口,底气*竟莫名有些不足。


    谨哥儿眨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歪着脑袋,满脸疑惑,小手指了指两人,锲而不舍地追问:“那为啥你们脸都红了?”


    稚嫩的嗓音在小院里回荡,一字一句直戳俩人心底,把这份尴尬搅得愈发浓烈。


    “红吗?哪里红了,我这是精神焕发!”苏榛脱口而出,且手肘碰了碰寒酥,示意他赶紧下去,免得谨哥儿又不知道要说出啥了。


    寒酥轻声应了便下了梯,另也扶着苏榛下来。


    两人默契的不再提及此事,仅当个晨间插曲了。


    没一会儿,泥瓦匠们便到了,提前来也不急着吃早食,来了就扫雪。


    萧家门前本就不算太大,再加上大部分“工地”都挡上了茅草和帆布,扫起来就比其他人家快了不少。


    约摸两刻钟就扫净了屋顶、也扫出了几条通道。


    大伙儿便洗了手,坐下喝了热粥吃了馒头小菜,一日的忙碌就又开始了。


    干了没一会儿,符秀才也来上工。他提前跑了一趟杜家,把苏榛在杜家订的厨柜木板全拿来了,也是借了白老汉的驴车。


    这种同村的短脚程拉货,白老汉只象征性地收了七文钱。


    另外符秀才也看了拖挂房车的进度,说是最迟后日就能交货,做得好着呢。


    叶氏一听又有些急了,交货就意味着交钱,萧家存银每少一两,她都肉疼半天。便决定今天把存酱都熬完,抓紧时间卖了去。


    总之萧家就没有没活儿干的时候,鬼来了都得拉几圈儿磨才能走。


    萧容跟寒酥今天的责任更是重大。


    户外厨房的地已经夯实了,橱柜面板也拉回来了,今儿就开始搭框架。


    好在早就规划完了,做起来其实挺简单的。


    第106章


    挖地基挖出来的土混了干草、再加上河边拉回来的砂石搅一起晒的土坯就是最好的框架基材。


    高度也是苏榛要的,约二尺六寸,方便她操作以及储物空间大。


    台面是杜家拿来的,就是原木本色。打磨得极好,厚度达到了一寸半,刷了几层桐油防水防腐。


    至于储物格子,用的是青砖以及碎木板边角料,省时省力还省银子,在砌框架的时候一并能完成,里头就拿浆砂抹面。


    以及面包窑也是依照苏榛给的尺寸,拿黏土砖造。这也是萧容跟寒酥第一次做这类的活儿,还挺小心谨慎的。


    符秀才本想帮着一起搭窖,但还惦记着皮草帽子进度,苏榛便让他先去李家,顺便问问舒娘,有没有染布的颜料,反正红红绿绿黄黄的,各拿一点回来。


    符秀才一听,便主动说他家有。毕竟他娘子没生病之前是远近闻名的织娘,染布染线的东西都还留着。


    “那赶情好,不知提色的法子秀才公可会?”


    “略知一二。”


    妥了,以符秀才谦逊的性子,他若说略知一二、那起码能知个七八。苏榛心中一喜,便赶紧让他跑这一趟。


    全部规划完,谨哥儿的小伙伴们就也陆续来了,跑得最欢的仍旧是小树。苏榛拉住他好一通询问新屋子住得可好、可冷、吃喝可够用。


    小树满脸的表情一瞧就不是装的,实实在在的说屋子冷、破、饭也不好吃,但!心!情!好!开!心!


    想必是脱离了乔家那几位大神,住多破的屋子都开心了。而今天一早也扫了雪,乔大江就跟春娘开始开恳家里的坡地,干劲十足。


    孩子不会说谎,苏榛这便放下心。


    至于另外的孩子,还包括了丽娘的一双儿女,女儿平安、儿子大顺。


    以及代替了大宝、二宝“职位”的张家小孙子张虎威、王家小孙女王妮儿。


    虎威跟妮儿都是家里大人领来的,也没空手。张家婶子拎了几捆柴火、王家婶子拿了十枚煮鸡蛋。


    是觉得自己家娃昨天晚食在萧家连吃带拿的,过意不去。


    苏榛心想孩子们没白吃,是是干了活儿的……便赶紧朝着寒酥拼命使眼色,示意他该上场了。


    寒酥无奈,但也深知抗议肯定是无效的,便稳稳当当的走过来,脸上挂着温和笑意,上前一步,接过柴跟鸡蛋:“两位婶子安好!”


    两位婶子没跟这么有礼且好看的后生打过交道,一时间竟有些愣神、且羞涩。


    又听寒酥说着:“晚辈也正想跟婶子们商量个事情。我家榛娘瞧着孩子们伶俐聪慧,眼下正有些手工活计,想着仍旧让孩子们搭把手。


    也不光是给他们寻个新鲜事儿做,实则益处颇多。


    一来,孩子们跟着忙活,小手越发灵巧,往后不管学个啥手艺、做个精细活,都能打下好底子;


    二来呢,每日做完定量的活儿,榛娘想着给十文钱。


    这十文钱虽说不多,但也能攒着买些纸笔,往后读书识字有个花销,或是给家里添置点油盐都成。


    婶子们平日里为家中生计奔波不易,孩子们能凭自己本事挣些小钱,既是历练,又实实在在添了进项,不耽误他们玩耍,也不耽搁课业。


    榛娘是真心疼孩子,才想着这么个法子,不知婶子们可应允,若允了,便从今日就开始算。”


    这么一说,点明手工锻炼孩子、有钱拿、还顾念家中生计的好处,还有礼有节。


    寒酥说完,俩婶子连连点头。


    说是孩子,其实除了谨哥儿,都是七、八岁大了。


    猎户村的娃比不得城里的少爷们,哪个不是从小就劈柴挑水的帮家里做事了,就萧家给安排那点所谓的活儿,在她们看来就是个玩耍。


    眼下不止能领着玩耍,还管饭,还给十文钱,这也给得太多了!


    同意同意,立刻同意。


    而站在一旁、一向好口才的苏榛都震惊了,心道寒酥这家伙要是想哄谁,谁能跑得掉……


    于是寒酥一转身,视线就直直撞进苏榛那双笑意盈盈却又透着狡黠的眸子里。


    她的笑容像是春日里藏了钩子的柔风,看似和煦,实则把“往后这种事儿都你来说哦”的意思,全都写在了弯弯的眼角里。


    寒酥表面佯装了无奈,可心里却是高兴的。毕竟这个家不是榛娘一个人的,他能扛起一分、榛娘就能轻松一分。


    值得。


    等两家婶子们走了,苏榛就把谨哥儿也叫过来,一共是六个娃。


    四个男孩、两个姑娘,首先就是教他们做吸盘镖。


    两个力气大些的负责做镖体,拿小手锯把木棍锯成标准长度,再拿石头打磨光滑。


    谨哥儿跟虎威负责去村里人家要羽毛、以及软化皮子。


    平安跟妮儿负责把软皮剪成圆形以及缝成吸盘。


    待镖体全部打磨完,谁力气大,谁就安装。


    但后面要削成流线型的活儿,就还是交由寒酥来做。


    一来难度大,二来也怕孩子们伤了手。


    全交待完,符秀才刚好也从家回来了,带回了染布用的几种料,有蓝靛、茜草跟槐花。处理一下、泡水分别可以做成蓝色、红色、黄色的颜料。


    这方面苏榛便是外行了,全部交由符秀才去弄。她则先去暖棚把晾着的羽绒都收起来又用秆枰称了重,五只麻鸭出了十二两的绒、两只雁鹅出绒十两。


    搁现代的话,有近两斤的绒了,这份量倒是让苏榛很满意。


    她本来以为出的绒顶多作个薄被,但现在一算,若做成现代的那种轻薄型的羽绒贴身内胆服,小娃或女眷每件的充绒量不过需要二到三两左右。


    而萧伯跟寒酥的身材,也顶多需要四两、五两足矣。


    如此一来,干脆做五件,全家五人都能穿上!冬天代替又重又鼓的棉袄,穿猎皮夹克里头保暖还轻便。


    可想法很美好,现实却很骨感。


    苏榛“搜索”了一下原主记忆中也买过充绒的衣服,但都以不喜欢告终。


    一是因为时下充绒都是靠手抓、手塞,绒在内胆里分布得不够均匀、甚至还会成团儿、发霉。


    二是因为缝针技巧跟布料密度都差,穿着穿着,绒会自己钻出来满天飞。


    这也就是为啥在大宁朝羽绒服很少人穿的原因了。要不就算了?


    可是但是可但是,这绒都有了,不做个成品出来,苏榛只觉得抓耳挠腮的难受。


    若说缝针的技法,舒娘跟叶氏应该能琢磨琢磨。但谈及布料方面的改进……


    苏榛脑海里把现成的、有可能会有办法的“人脉”想了个底儿朝天,突然有个形象就蹦了出来,且越来越清晰。


    要不去问问?


    苏榛掀了棉帘子就往外头走,去了冰屋把这事儿跟符秀才说了,并问他家娘子可好些了,是否能琢磨琢磨织布的事儿。她想要一种特别密实的面料,以及面料怎么处理一下,能让里面的填充绒不会成团发霉。


    符秀才一听,苦笑一声:“若说岚娘的织布技艺,没病之前在十里八村也是最好的。但眼下……您也去我家瞧过,织布机都快散架了。”


    苏榛有些不解,“但她现在都能编帘子了,说明神智也清晰了不少,为何偏偏不肯织布?”


    “她说织的布,会被外面的狐狸精买了去,穿上就……就勾搭我……”


    苏榛:……


    行吧。


    苏榛不甘心,眼睛转了几番儿,就出了个不知道是不是馊主意的主意,招唤着谨哥儿过来,同他交待着:“你领两三个小朋友,跟秀才公回他家一趟。切记,进门之前把小脸搓红,进去就哆嗦,显得很冷很冷、穿不暖的样子。


    然后秀才公会同他娘子说,请他娘子给娃娃们织布做羽绒服。


    你就跟着提要求,说要织最密的,让绒绒们都飞不出来,且还能防霉防虫就最好了。重点是,你还要强调家里穷,织布的线得挑便宜的,不能是像丝啊、绢啊那么贵。听懂了没?”


    谨哥儿眨巴眨巴圆溜溜的眼睛,迅速提炼出了重点:“就是想请秀才娘子织布,还不想出太多钱呗,懂了。”


    苏榛一听,这话倒是对,就是怎么听起来那么别扭呢……


    算了不计较了,反正早晚自己也得是个奸商。


    符秀才倒是无所谓的,倘若真能“骗”得娘子重新拾回织布技艺,她能有个营生,总比她在家闲着、捆在灶间只能发疯强。便点头应了。


    谨哥儿也着实机灵,特意挑了小伙伴中最瘦最矮的妮儿跟她同去,主要是想愈发显得可怜吧……


    苏榛心下好笑,深觉不愧是她弟!


    等谨哥儿、妮儿跟着符秀才走了,苏榛就去灶间,拖了一木橇的肉回到暖棚。


    从山上打猎回来,兽肉就全部在冰屋冻着的。


    昨儿全家商量了,留三成仍旧冻着。另七成放灶间一晚就化开了,今天全部做了它。


    有些做干肉脯、还有些做叉烧。小部分留着自家猫冬吃,更多的是预备在年岁集上卖了,肯定比卖鲜肉赚得多。


    主要有兔、狍子、野猪、野鸡、鱼,另外还有三十几斤寻常猪肉是做酱余下来的。


    暖棚虽然面积一般,但分层收纳跟分层晾晒规划的好。苏榛也已经逐渐把原本堆在灶间的东西都挪了进来。


    米面粮油搁最靠里的架子,不挨地,底下还有防水的桐油帆布。以及苏榛所有的烹饪香料也放了进来。


    像八角、桂皮之类的需要干燥,放暖棚里香味更浓郁。


    左侧架子,底层搁重的比如番薯、上层搁轻些的,比如干果、豆类。


    往前头,光照最好的部分放了一个七层的简易竹架子,每层间隔一尺多近两尺的高度,专门用来发豆芽儿跟豌豆苗之类的绿菜。


    所以萧家的伙食永远能荤素搭配,不必日日啃白菘跟芦菔。


    再往里,是晾晒着的菜干、果干。还有盛重云拿来的落苏、豇豆。以及山上采的冬蘑、香菇、荠菜、冬寒菜等;


    随后便是腊肉类的架子,挂得满满当当的全是腊排骨香肠以及腊肉,每天要翻几次面就成,看干燥程度起码还得个七八天。


    最左边的几排架子是空着的,可以放肉脯罐跟就酱的罐。


    做肉脯方法不难,就是有点耗时。灶间跟冰屋都有人做活儿,苏榛就直接去拿了菜板跟桶,直接在暖棚做。


    先是把解冻了的各种肉放在桶里一边泡一边搓洗,把表面的血水、杂毛跟污垢洗得干干净净。今天只拿了二十斤的各类鲜肉,当个口感尝试之用。


    包括兔肉、野鸡肉、野猪肉、狍子肉,有的切成一分左右的薄片、有的切成二分的厚片,两种厚度烤完口感也是不同的。


    切好之后就是腌制。苏榛打算腌四种:原味、香辛味、蜜汁味以及胡椒味。


    用的料都包括了盐、糖、酱油、蜂蜜、黄酒、花椒粉、香辛粉、孜然粉、胡椒粉、寒姜末和蒜末。


    分种类跟肉片充分搅拌均匀了,确保每一片肉都裹满调料,然后在桶上盖上帘子,起码得腌一两个时辰。


    眼下面包窖还没建完,等会儿烘烤肉片就打算直接用炭火。


    苏榛先就把需要的果木炭以及挂肉的细木条准备出来,寻了一圈儿合适的地儿,放到了风向最合适的后院儿空地。


    都准备完,就瞧见符秀才领着谨哥儿跟妮儿回来了。


    仨人脸上的喜色就已经说明了成果。


    见到苏榛,谨哥儿立刻跑来,小嘴儿一通说,说是把岚娘姨姨心疼哭了,立刻开始擦织布机呢。


    符秀才赶紧补充:“苏娘子,岚娘已经几年没织过了,我也不知道她技艺生疏了没,倘若织不出……”


    苏榛笑着摇了摇头:“无妨,织不出就织不出呗。你回家也别催她,慢慢来,今年冬天研不出来,不还有明年?咱也不懂织技,耐心等了便是。”


    说完就回屋找叶氏拿了三十文出来给了符秀才,当做购买织线的定金。


    符秀才也没办法推辞,毕竟他家里着实也没有这多余的钱、能让岚娘尝试新织法了。


    此事就告一段落,符秀才仍旧调他的颜料去。


    苏榛检查了一下昨晚制的木头镖盘,上头刷的桐油已经干了,便去找了根麻绳,在木盘上确定好中心点,把绳子固定上去。


    绳子的另一端系上炭笔,然后拉紧绳子,让笔围绕中心点旋转一周,这样就能画出一个标准圆。用这法子一个一个的画,大圈儿套小圈儿。


    第107章


    随后就着符秀调好的颜色开始描,一环一环的彩色圆圈是作为计分标识。


    靶心处是夺目的大红色,往外依次是橙、黄、绿、蓝等,间距均匀,醒目亮眼,方便小娃们一眼看清箭矢落点、精准计分。


    画完,便用小平安编好的绳网钉在木盘周边。


    这网有两大妙用:一来,倘若箭矢或飞镖射偏未中木盘,也会被防护网稳稳接住,不至于飞落远处、遗失不见;


    二来,当箭矢或飞镖射中木盘,冲击力偶会致使吸盘微微晃动甚至脱落,防护网便能及时兜住吸盘,确保其不至于滚落地面、受损变形。


    等苏榛全部做好,六个娃儿都跑过来看稀奇。她便寻了处向阳的粗壮木桩,将飞镖木盘稳稳挂上。


    低头一看,六个孩子已经把她围作一团,亮晶晶的眼睛满是跃跃欲试的渴望。


    苏榛笑着把吸盘镖分给他们,本想叮嘱几句投掷要领,但觉得自己也不大会啊,可能还不如这些从小在林子里投石打鸟的娃儿们呢。


    第一个投的就是急性子的谨哥儿,像是憋足了劲儿要大显身手。


    双脚在雪地里用力一跺,溅起一小团雪雾,双手高高举起镖,大喊一声:“看我的!”


    可投了出去,镖全然不听使唤,在空中歪歪扭扭,活像喝醉了酒的醉汉,一头栽进网里。


    一旁梳着羊角辫的平安笑得直不起腰,捂着肚子调侃“苏屯长”也有做不好的事儿呢。


    说着,她便接过镖,歪着脑袋煞有介事地眯眼瞄准,手臂轻柔一挥,镖带着漂亮的弧线飞了出去,不偏不倚,稳稳地吸附在了木盘外圈。


    大顺立刻兴奋得又蹦又跳,双颊泛红,拍手欢呼:“我姐打中啦,我姐打中啦!”


    这边还没消停,那边几个孩子又为了谁先再投一轮争得面红耳赤。


    不远处,盖围墙的匠人、以及做户外厨房的萧容跟寒酥都听到了孩子们的欢呼声。


    他们本来都在埋头苦干,可那欢快的叫嚷声过于喜乐。大伙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吸引过去,但手中的活儿也并不停,干活都更来劲。


    手中的锄头或铲子挥舞得愈发虎虎生风,每一下落下的节奏,都像是跟孩子们的欢闹声合上了拍。


    孩子们投镖失误时,工匠们也跟着乐呵。


    雪后的阳光也愈发暖,寒酥忍不住看向榛娘,她被孩子们围在中间,耐心分发着吸盘镖,眉眼含笑,神情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寒酥瞧在眼里,心头愈发柔软,正出神,就听到苏榛脆生生的呼唤传来:“寒酥快来!你也来露一手,给娃儿们示范示范。”


    寒酥这才回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情愫,嘴角噙着笑意,几步便跨到苏榛身旁,伸手接过她递来的吸盘镖。


    单手持镖,手指随意地搭在镖身,双眸半眯,目光悠悠扫过木盘,甚至都不用怎么瞄准,手臂看似毫无预兆地轻轻一抖,吸盘镖便刹那间离手。


    “啪”的一声,吸盘镖不偏不倚,精准吸上木盘红心,干脆利落得没有一丝拖沓。


    而他仿若无事人一般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松,衣袂随风烈烈舞动,面上神情未起丝毫波澜。


    直把周围人看得呆若木鸡。


    孩子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喝彩声,“哇!寒酥哥哥太牛啦!”


    孩子们兴奋得上蹿下跳,满眼小星星,不住口地夸赞。谨哥儿更是大声嚷着:“寒酥哥哥是我哥,是我哥!”


    苏榛亦是眼中放光,嘴角笑意愈发浓了:“不愧是你啊!”


    寒酥轻声的:“还不是你喊我来,总不能让你丢了面子。”


    娃们又是一阵欢笑,一时间,这萧家院外的雪地成了白水村最热闹的存在。


    谨哥儿眼尖,瞧到了远处的树底下站着的乔家大宝跟二宝,便拉了拉苏榛跟小树的衣角,示意她们看。


    苏榛瞧见了,没吱声。小树则是气愤的往地上呸了一口,还跺了一下脚。


    也不是苏榛一个大人非跟孩子计较,而是大宝跟二宝属于是踩到了底线。


    告密一次就有第二次,她可没那个闲功夫,替人家看孩子、还得防这孩子出去胡说八道。


    想了想,还是把小树跟谨哥儿拉到一边,问他俩,如今知晓大宝二宝做过那档子事儿,还想继续跟他们交朋友吗?


    小树断言:“兄弟都没得做,朋友更不可能了!”


    谨哥儿眼睛里闪过一丝犹豫,小嘴巴不自觉地微微撅起,手揪着衣角,来回揉搓了几下,似是内心正做着艰难的挣扎。


    好在不过须臾,那丝犹疑便消散得一干二净,语气透着一股孩童少有的决绝,脖颈微微扬起,脆生生地回道:“姐姐,我跟小树哥好,不跟大宝二宝玩了!”


    话语落地,还重重地点了两下头,像是要借此强调自己的决心。


    苏榛看着眼前气鼓鼓的谨哥儿,抬手轻抚他的脑袋,眼中满是欣慰,刚想开口夸赞几句,就见谨哥儿双手叉腰,胸脯一挺,又补充道:“姐姐你放心,我不光自己不跟他们玩,要是瞧见别的小伙伴还不知情,要跟大宝、二宝凑一块儿,我也一定把这事儿说清楚,可不能让大伙再吃亏上当!”


    苏榛暗自感慨,这孩子小小年纪竟这般明事理、有主见,着实难得。


    况且历经此事,他也能学会辨人识心,往后交友处事多些考量,于成长而言,未必不是好事。


    念及如此,便笑着抬手轻轻拍了拍小树跟谨哥儿的肩膀,柔声说道:“好,姐姐信你们。”


    其实乔家大宝二宝远远瞧见了谨哥儿了扯苏榛跟小树的衣角,又目睹三人一阵低语,隐隐有了种不妙的预感。


    尤其大宝,下意识地把插在兜里的双手攥紧,却还强装镇定,挺直了腰杆,像是这般便能给自己增添几分底气。


    而二宝今日却透着股阴郁劲儿,那模样竟像是对此情此景早有预料,还隐隐含着几分不以为意。


    待俩人都看到小树呸他们,又听到谨哥儿脆生生喊出“我不跟他们玩了”。


    大宝满脸都是懊悔与沮丧,站在原地张了张嘴,想要大喊着辩解几句,可喉咙却像被堵住一般,半晌发不出一点声音。


    二宝脸上却没有丝毫错愕,眼里的阴郁反而更浓了几分,像是被揭开伤疤后的恼羞成怒。


    他既不打算像大宝那样想上前挽回,也没露出丝毫难过的样子,只是冷冷地盯着谨哥儿和苏榛、小树,那眼神好似淬了毒的利箭,透着不善与抵触,甚至冷哼了句:“不玩儿就不玩呗,大家都是穷鬼,谁稀罕。”


    这阴阳怪气的话刚落地,大宝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瞬间火冒三丈。


    平日里他虽也跟着二宝调皮捣蛋,可心底到底存着几分淳朴善良,知晓这次是二宝告密彻底让家里四分五裂了。


    他本就满心懊悔、急切想挽回,此刻二宝这不识好歹的态度,更是让他气血上涌。


    大宝猛地扭过头,额头上青筋暴起,抬手狠狠戳了戳二宝的肩膀,怒目圆睁,嘶吼道:“你还有脸说!都怪你这张破嘴,非得跑去告密,这下可好,都不理咱了,往后谁还跟咱一块儿玩!”


    二宝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震得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嚣张气焰褪去些许,但眼眸里的阴郁仍未消散,嘴角撇了撇,嘟囔道:“我不过就是说了几句实话,咋就全成我的错了。”


    大宝更是怒不可遏:“实话?你那叫嚼舌根!咱跟小树、谨哥儿平日里多好啊。一起偷摸藏小吃食、瞒着大人去林子里掏鸟窝,哪桩哪件亏待过你?你倒好,为了那点子破事儿,转头就把小树家给卖了!”


    “明明就是他们小气,不就是说了几句,咋就没完没了啦!”二宝狠话放完,冷哼一声,迈着大步转身就往家走了。


    脚下的积雪被他踩得“咯吱咯吱”响,雪沫子溅得到处都是,活脱脱一只炸毛的小兽,满心满眼只有一个念头——我没错,是他们坏!


    大宝望着二宝渐行渐远的背影,眼眶一下子红通通的,着急地伸手在空中乱抓,好像这么做就能把二宝给拽回来一样。


    嘴巴一撇,带着哭腔大喊:“二宝,二宝你别走呀!咱回去好好唠唠,你这么跑了算啥事儿嘛。”


    喊着喊着,大宝的声音都哽咽了,可二宝就跟没听见似的,脚步丝毫不带停顿。


    大宝也只好追了上去:“二宝,你等等我,咱回去认个错,往后还能一块儿玩,一起吃萧家炖的肉。咱家吃的一点儿都不好啊!”


    边跑边气喘吁吁地喊,脚下一个不稳,“啪嗒”摔了个狗啃泥,手掌、膝盖都磕破了皮,可咬咬牙,立马爬起来接着追。


    苏榛将乔家兄弟这场闹剧尽收眼底——大宝的气急败坏、二宝的负气出走,还有大宝那慌里慌张的追赶,无一遗漏。


    这这毕竟是乔家的事儿,既已告一段落,便暂且搁在脑后。


    直到叶氏从灶间出来喊:“吃——午——食——啦!”


    午食是在天幕帐底下吃的。


    昨晚那么大的雪,算是给天幕做了次实地质检。


    几角是用粗绳系在周围粗壮的树干上,绳索已经更紧了,显然是昨夜风雪拉扯的明证。


    天幕杆旁边的积雪堆积,化了又上冻,成了天然的屏障,让根基愈发牢固。


    帐篷布也是苏榛亲自处理的,最厚的帆布刷了两层的桐油,未被积雪压垮,也未被寒风撕裂,足见妥当。


    棚子中央置了炭火盆,火苗舔舐着盆沿,通红的炭火不时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暖烘烘的热气呈环状弥漫开来,让棚内的温度迅速攀升。


    众人围坐于蛋卷桌周遭,身上的寒意一点点抽离。忙活了一上午,早已饥肠辘辘。


    几大盆酸菜炖猪大骨稳稳搁在蛋卷桌上,厚实的陶盆边缘还氤氲着腾腾热气。


    盆里,色泽诱人的猪大骨炖煮得软烂脱骨,丝丝缕缕的嫩肉在汤汁里若隐若现,轻轻一扯便能分离下来;


    酸菜保留着那股酸香馥郁的劲儿,吸饱了猪骨的醇厚肉香与浓郁汤汁,愈发显得诱人。


    最是点睛之笔的,当属叶氏还搁了好几勺“就酱”,褐红透亮,裹挟着酸菜的酸、猪骨的鲜,香气霸道得很,丝丝缕缕飘散出去,直钻众人鼻腔,惹得肚子里的馋虫瞬间闹腾起来。


    白面馒头也是码放得整整齐齐,个个蓬松柔软,麦香混合着淡淡的甜意。


    众人还未动筷,喉间便不自觉滚动吞咽着口水。


    急性子的小顺率先伸手,抓起一个馒头从中间掰开,热气腾腾涌出,也顾不上烫手,狠狠蘸了一大勺汤汁,饱满的馒头瞬间被染成诱人的酱色。


    迫不及待咬上一大口,软糯的馒头裹挟着鲜香浓稠的汤汁,小顺吃得双眼放光,腮帮子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嘟囔:“这也太香了!”


    一旁的工匠们也不客气了,纷纷捞起硕大的猪大骨。那肉入口即化,鲜嫩多汁,混着酸菜与酱料一同吃下去,满足感从舌尖一路蔓延至全身。


    柳师傅忍不住砸吧砸吧嘴:“忙活大半辈子,就没吃过这么香的炖骨头,今个这一顿能顶平日里好几顿嘞!”


    萧容手一挥,“敞开了吃,管饱的!”


    其实哪用主家相让,泥瓦匠们本就不是客套的性子,娃们们更是吃得毫无形象,小脸沾满汤汁,小手油渍麻花,时不时为争抢一块软糯的猪骨嬉笑打闹一番。


    席间唯有符秀才吃得斯文,但碗里也被叶氏挟了不少的肉和菜,一张瘦黄的脸也终于吃出了些许红气。


    一餐饭又是宾主尽欢,略休息了一下,消了食便又各自开工。


    苏榛跟符秀才都加入到面包窑的建造中,想着最好今天就能搭完。


    而窑体下头的地,已经挖出了深度足有九寸多的圆坑,边缘也让萧容跟寒酥两个平整得笔直顺滑,坑底还均匀铺了碎石,夯实奠基,以防窑体下沉。


    下午便是砌砖,几人里面唯有萧容算是略熟些泥瓦手艺,好在柳师傅承主家的情、时不时的过来瞄上几眼,见到差错便会提醒。


    于是几人虽说手法生疏、但格外认真,每块耐火砖都在手中摩挲、比对,蘸水湿润边角利于贴合。


    第108章


    砌第一层砖时,苏榛负责紧盯水平仪,保证砖面齐平,稍有偏差便返工重砌;


    符秀才更是心细到大概有强迫症的程度,砖缝都控制得几乎不见,再用小抹刀仔细填入耐火泥,压实填平,给窑体做了精细的“勾缝”。


    随着层数攀升,寒酥搬来简易木梯,站在上头作业,每砌三层,柳师傅就主动过来拿吊线锤检测垂直度,确保窑壁笔直,歪了一丝都不行。


    人手充足、又有“专家”辅助,不过两个时辰的忙碌,圆形窑壁初见雏形。


    唯剩最后一步穹顶搭建是难点,也必须请柳师傅亲自出马了。


    他带着他徒弟仔细看了一会儿苏榛给画的拱形图,边搭边尝试,窑内先用萧容早就烘好的木头拱架支撑,随后把耐火泥和砖逐块斜向、环形砌上。


    要不咋说人家是专家呢,苏榛瞧着每块砖的受力点都精准落在下方砖块与拱架交会处,且还一边砌一边微调角度。


    待最后一块封顶砖嵌入,在场所有人都长舒一口气,轻拆拱架,穹顶稳稳挺立,宛如倒扣大碗!


    最后,柳师傅围着窖转了一圈儿,神情满意:“成了,接下来的活儿不难,把里头用耐水泥抹平了就是。”


    “多谢柳师傅,若没有您在,我们几个都不知道搭得多粗糙呢。”萧容拱手致谢,说得是实话,“这忙不让您白帮,榛娘啊,你去拿些银钱。”


    他的意思是取些报酬,起码也得二十、三十文铜板意思意思。


    柳师傅一听这话,赶忙抬手打断,脸上满是质*朴与憨厚,连连摆手道:“这点儿活就手就做了,可千万莫再提什么银钱。”


    柳师傅这番诚恳的推辞,让众人都愣了一下。


    萧容还欲再劝,柳师傅目光顺势落到苏榛身上,脸上带着些腼腆的笑意,搓了搓粗糙的手,略显局促地开口道:“实不相瞒,我在城里吃过行商客栈卖的“就酱”,没成想就是您家熬的,那叫一个香!我平日里吃饭就好口重,能不能……能不能走的时候卖我一坛子?否则去行商客栈抢都抢不到,排队都抢不到!”


    苏榛一听便笑了,“那还不容易吗,甭说一坛,二坛三坛也是行的。往后您再想吃,直接找我买,保准给您一个最实惠的价!”


    柳师傅听得眼睛都亮了,连连道谢,便又继续忙围墙的活儿去了。


    瞧着时辰也差不多了,苏榛折回暖棚,上午腌的肉已经入了味儿,可以抓紧做肉脯了。


    而窑壁内部就由寒酥来填补,萧容跟符秀才在右侧搭灶台。


    寒酥和了耐火黏土,用手掌、刮板细细涂抹,泥层厚度稳稳控制在十二分,让窑壁如铜镜般光滑平整。


    窑门是铸铁的,不大的一片嵌入预留门洞,严丝合缝。


    还回灶间拿了猪油过来,在门轴处涂抹得厚厚的,开合数次,直到顺滑无声。又沿门沿贴上一圈火浣布的密封条,就可以在烤窖的时候,把热气被牢牢锁在窑内。


    至于烟囱,也是在村中铁匠家买回来的铁皮做的管子。


    窑顶留有孔洞,寒酥将烟囱稳稳插入,接口处最后裹满耐火泥,密封加固。


    最后又裹了手,拿刷子把石灰浆子刷在了窑体外,待其干燥后,就能形成白色的涂层,为面包窑完美收尾。


    当夕阳余晖洒下,崭新的面包窑终于静静伫立,寒酥满身泥灰,却想着榛娘见了一定喜欢,他便也心生欢喜。


    刚准备歇一歇,一丝若有若无、勾人馋虫的香气悠悠飘来,他起初还以为是叶氏开始做晚食了。


    可瞧了眼灶间,不像啊,又嗅到那馥郁甜香是前所未曾有过的,格外浓烈。


    这才想起来,应是苏榛做的肉脯烘好了!


    苏榛也是在后院儿忙了一个下午了,还喊了平安跟妮儿来帮手。


    俩娃娃负责把腌好的肉片用竹签或细木棍串起来,当中留一定的间隙。


    她则在炭火上架起一个简易的架子,把串好的肉片挂在架子上烘。


    过程不难,但漫长,三人得时不时的换个班儿,否则真是无聊透顶。


    直到肉片表面变得金黄,质地变硬,干肉脯终于成了。


    苏榛将肉脯从热气腾腾的烤架上小心取下,色泽诱人至极,表面泛着一层晶亮的油光。


    她刚想撕一片尝尝,又瞧见平安跟妮儿俩丫头像被施了定身咒,眼睛瞪得溜圆,小嘴微张,哈喇子都快淌到衣襟上了。


    苏榛看着俩丫头馋猫似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儿,揪下两片蜜汁味儿的吹凉,先递到她俩嘴边。


    妮儿迫不及待地一口咬下,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只囤食的小松鼠含糊不清地嘟囔:“太好吃啦!”


    平安则先是放在鼻下深深嗅了嗅,这才小口咬下去,脸上满是沉醉之色:“苏姐姐,这肉脯子咋这么甜呀,还有股子果香呢,吃着一点都不腻,跟我娘烤的一点儿都不一样!”


    丽娘每年都在家烘肉脯的,但都是原味直接晒或烘,确实口感大不相同。


    更何况苏榛在腌制时加了些碾碎的果干,烘干后,果香融入肉香之中,肉脯里多添了清甜。


    苏榛正想答,瞧见寒酥竟从前院儿走来了,扬了扬手中剩余的肉脯,打趣他:“鼻子倒灵,这么远都闻香而来啦。”


    寒酥几步上前:“你这烘的什么好东西,香气都飘到前头去了。”


    说着,也不客气,伸手接过苏榛递来的肉脯。


    放入口中的刹那,只觉肉脯烘得真是即紧实又嫩滑,嚼劲满满。咸甜调配得堪称完美,细细咀嚼,肉脯自身渗出的油脂让滋味愈发悠长,咽下之后,还有股淡淡的回甘萦绕在喉间。


    寒酥忍不住夸赞:“绝了!寻常肉脯哪有这般风味,这若是拿到市面上售卖,生意定是不错的。”


    苏榛轻笑:“你现在也是满眼生意经了,只不过眼下肉量不够,只能给自己家解解馋。你要是也觉得成,咱在村里多收些肉,不够的话,跑趟靠山村应该也有不少。等户外厨房能用了,可以大批量的烘制。”


    寒酥连连点头,这肉脯他着实是喜欢。又跟苏榛一起把肉脯拿大剪子剪成小片,拿去给前院儿的人也尝个新鲜,尤其谨哥儿这些小娃,真是吃的摇头晃脑、不亦乐乎。


    吃完,苏榛跟符秀才又去了前院儿。


    符秀才一个一个去征求了大家的口味意见,并记录。


    有的人喜欢吃薄的觉得酥脆、有的喜欢吃厚的觉得扎实;也有人觉得太甜了些,喜欢原味的;还有人喜欢重口些的。


    符秀才全部统计完,需要综合出一个整体意见汇总给苏榛,借以定出每种口味制多少量。


    苏榛则跑到寒酥搭完的面包窖前好一通端详,喜欢得不得了。


    寒酥瞧着她开心,自己就也跟着开心。而才搭完的面包窖需要晾干才能使用,若是只靠日头和通风,那怕是得好几天了。


    在柳师傅的建议下,采用小火慢烘法。


    顾名思义就是温度不能太高,要让水分蒸发,又不能对才搭建的结构造成损坏。


    所以就需要不停的观察窖内的情况,包括窖壁是否有开裂、冒烟是否正常等等,比较耗人。


    但为了能尽快使用,这也是眼下最好的法子。


    于是说做就做,寒酥去冰屋仓库选合适的干燥松枝。


    苏榛则去灶间寻了些白面粉跟鸡蛋出来,摆到面包窖上头权当个小小的点火仪式。


    面粉意寓着面包出品会上承、圆润饱满的鸡蛋象征新生与富足,期许面包窖开启后能像鸡蛋孵出小鸡那般,源源不断孵出好日子。


    等寒酥把松枝拿来了,全部堆在窖里,苏榛在其中选了根最长的引燃,默默念叨着:“望火神庇佑,火稳焰顺,窖暖香浓。匠人心血,莫付东流;食者口福,自此开启。”


    说罢,才轻缓地将引燃枝送入窖内,放在精心码放的松枝上,没一会儿,火焰一点点地蹿起。


    随即,苏榛又往火里轻撒了一小把盐,盐粒噼里啪啦作响,按乡俗来讲,这能驱散霉运、邪气,让面包窖一路顺遂无灾。


    至此,简单的开窖仪式算是完成了。


    这些流程像是刻在苏榛骨子里的流畅,这让她自己都无奈的“家学”啊……


    窖也烘上了,寒酥便跟萧容继续安装苏榛设计的户外厨房操作台。


    苏榛去寻符秀才,寻思他应该把肉脯口味情况统计完了,没想到他还在那里一笔一笔的计,便凑过去看了会儿,也没多说什么,直接拿炭笔在符秀才的纸上画了一个柱状图。


    看到他一脸惊讶,耐心解释着:“这叫柱状图,一横排列着的,便是咱此次肉脯所制的四种口味;


    而这竖着的高矮柱子,代表着喜欢每种口味之人的多寡。


    柱子越高,便意味着喜欢此种口味的人数就越多。


    今天只是小范围的口味测试,等上了年岁集,秀才公可以拿着这图再往上加,哪种口味更得人心,一目了然。


    另外,今天时间仓促,秀才公闲下来可以把这柱状图画得再规矩些。比如在白纸上提前划出方格线当经纬线,那么无论数据怎么增加,再往上填都不费事。”


    时下没有“坐标轴”的说法,苏榛便只能按经纬线去讲了。但她也发现符秀才性格虽略木讷,智商上却着实是个聪明的。凡事一点即透,完全无需多费唇舌。


    他已经立刻想到了这柱状图的便利程度,惊叹道:“这图好,好啊!”


    苏榛:“用这图就像把线头捋得顺顺当当,一眼便能瞧清症结与优势所在。往后不论研制新口味,还是拿捏备货分量,心里都有了准数,可省不少计算的功夫。”


    说完,微微一顿,又补充道:“这不过是古籍里的小小一招,还有海量新奇门道,皆旨在让行事更高效精准,往后空了再同你细细拆解。”


    符秀才认真点头,他以前也钻研过简单的算术之法、格物之理,却不曾想还能有这般巧妙运用。


    若说他之前对苏榛还仅为感激她的善意,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感激中更是多加了一份敬重。


    心道眼前这年岁尚轻的苏娘子可惜不是男子,否则能考取个功名,定非池中物。


    苏榛自是不知道符秀才在替她的性别可惜,又商量了会儿,决定把原味薄脆的命名为“宝宝肉脯”。顾名思义儿童专供,甜度也要减少,并且香料就不放了。


    其它三种口味儿、两种薄厚,也根据柱状图很快做出了定量判断。


    至于定价,符秀才本以为要按斤去卖。


    但苏榛一想年岁市集的人流量颇大,若是每人来买都得称重、分剪,着实费时也费力,不如就拿谨哥儿他们叠的油纸盒子来装盛,按盒来卖。


    便寻了个盒子来试装,薄切能放十片、厚切塞得紧一点能放七片,都是半斤左右的量。


    减掉成本,定价就为每盒三十五文。


    这次的二十余斤鲜肉烘出了十一斤肉脯,给大伙儿分吃了差不多一斤,余十斤一共装了二十盒。


    但大伙儿普遍觉得还是猪肉的最好吃。


    苏榛便打算干脆就“主攻”猪肉了,其它野味儿类少做些,只当个镶边儿的产品。


    价也核算完、肉脯也包装好,天就又黑透了,便又听到叶氏在前院儿喊大伙儿吃晚食的声音。


    晚食是煮了炸酱面,面条也是提前囤的,冷冻了不少。面粉当中还掺了鱼肉。炸酱里还炒了几个鸡蛋进去,拌上寒葱碎也是喷香。


    有只吃面条觉得不过瘾的,就拿着烙的白面馍蘸着酱汁吃。


    大伙儿都吃得乐呵,独有小树像提不起精神似的,发蔫儿。


    起初苏榛还以为他是因为看到大宝二宝影响了心情,饭后一问,小树犹豫了半天,还是吱吱唔唔的说了。


    因为他爹娘打明儿要开始制蜂窝煤了,虽说没要他帮忙,但他已经是“大孩子”了,觉得还是留在家里才对。


    苏榛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夸赞着:“你能这么想,说明是个有担当又孝顺的好孩子呢,姐姐很是赞赏。既然你心里放不下爹娘制蜂窝煤这事儿,那姐姐支持你回家去帮忙。”


    “但姐姐你这里活儿这么多……”小树是很不好意思,感觉自己走了像逃兵。


    “你就踏踏实实回去,帮着爹娘把活儿干好,等忙完了,要是愿意,再回来和大家一起就是了,这有何难。”


    第109章


    小树一听,眼睛亮了:“我还能再回来吗?不生我气?”


    苏榛扑哧一声笑出了声:“你这孩子咋个心思这么重,我生你的气干啥。我不止不生气,还得谢你呢。因为你爹娘做的蜂窝煤,其中一大部分是帮我家做的呢,那也有你的功劳啊。”


    听到苏榛这么说,小树心里的愧疚消散了些,重重点了点头,脸上也终于恢复了笑模样。


    也是才聊好,谨哥儿便领着其他的孩子出来“交货”了。


    苏榛一共是要五十枝吸盘箭、五十枚吸盘飞镖。但今天羽毛和其他材料都不够,几个娃一共做了二十枚吸盘飞镖出来。


    这数量已经很让苏榛惊喜了,毕竟下午平安跟妮儿还跟着她做了肉脯的。


    谨哥儿像个小大人似的:“姐姐,你验验这镖行不行,不行的话,我们就继续打磨的。”


    苏榛笑着点头,请寒酥过来试投。其中十五枚是合格的,五枚抛出去有些许失准,再磨磨便是,总的来说第一天就能做成这样,已经相当能干了。


    苏榛好好的把六个孩子们集体夸了一通。


    叶氏本来就喜欢孩子,听到苏榛在外头夸赞,忍不住又跑到冰屋拿了一把糖瓜出来,每人分了一颗。


    六个娃含着糖瓜,还想继续找点儿啥活儿干,被苏榛拦了:“你们今儿个活儿干得确实漂亮,可不能光长力气、赚工钱,脑袋里也得装点学问不是?这么着吧,以后除了干活儿,每人每天还得学三个字,学会了、写对了,写得最好看的再额外奖一朵红纸剪的小红花。凑够十朵小红花的,奖励他当学习委员!”


    平安忙问“学习委员”是个多大的官儿,苏榛想了想:“只比苏屯长略小一点儿的官。”


    其他四个孩子眼睛瞬间都亮了,唯有小树急了,毕竟只有他学不到啊。


    苏榛却笑意吟吟的:“小树也算在内,你每天晚上过来一趟就行了,也不耽搁你帮爹娘干活儿。”


    小树一听,乐的把谨哥儿抱起来转圈儿。


    也是说学就学,符秀才亲自给写了字贴,头一晚每人只学自己名字就成。


    孩子们双手如捧珍宝般接过字帖,满是藏不住的欢喜与新奇。


    大顺攥着字帖,迎着篝火的光左看右看,咧着嘴嚷嚷道:“哎呀,这纸上的字就是大顺呐!往后我也能照着这个,一笔一划把自个儿名字写得漂漂亮亮的,我爹娘瞧见,保准乐开花!”


    平安则更是机灵,一心想当学习委员的她已经捡了树枝,蹲在地上依葫芦画瓢。


    写罢,歪着脑袋端详许久,若是哪处笔画歪扭了些,便蹙起眉头,重新再来,大有不写得工整誓不罢休之势。


    其他孩子本来围作一团,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等发现平安都开始写了,终于知道急了,全部蹲在地上划拉。


    于是等各自的长辈来接时,才发现六个平时吵闹上天的皮娃居然安安静静的在写字,心里的震惊以及高兴溢于言表。


    尤其丽娘,她闺女平安一向是满山遍野地疯跑。如今文静得像换了个人,心里那股欣慰劲儿直往上涌:“平安,出息了!”


    “娘,我呢?”大顺不满丽娘只夸姐姐。


    “你也出息,出息!”


    丽娘声音里满是骄傲,并三步两步走到苏榛身边,那股子兴奋劲儿就像藏不住的火苗,呼啦一下蹿得老高,双手跟钳子似的,一把牢牢攥住苏榛的手,像是这么一拉扯,就能把满心的感激一股脑儿全塞到苏榛手里:“好妹子,姐可是要好好谢谢你!”


    苏榛只觉手背一紧,骨头都似要被捏碎,嘴里“哎哟哎哟”地叫出了声,这才让丽娘意识到自己是个大力水手,赶紧松开了,两人又推搡着笑了会儿才罢了。


    即然各家大人都到了,那便让孩子们回家了。


    叶氏从屋里取了铜板出来,六个孩子在苏屯长的带领下站成一排,站得笔直。


    家里长辈们虽都努力维持着稳重的模样,可嘴角噙着的笑意却泄露了心底的乐呵。


    苏榛手里是符秀才写的出勤簿子,先是清了清嗓子,眉眼弯弯,声音清脆又温和:“辛苦你们啦,你们都干得特别棒!”


    说罢,拿起一串用麻绳串好的十文铜钱,郑重地递到站到第一位的平安手中,还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平安兴奋得双颊泛红,忙不迭地行礼:“谢谢苏姐姐!”


    其余孩子见状,愈发眼馋了,身子不自觉地微微前倾。苏榛一一将工钱分发下去,每给一个孩子发钱时,都会送上几句夸赞与鼓励的话。


    等工钱全部分发完毕,孩子们攥着铜钱,围在苏榛身边又蹦又跳,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苏榛眼里满是宠溺:“好了好了,都别光顾着高兴,钱拿稳当了,要给爹娘瞧瞧,让他们也跟着乐呵乐呵。”


    “知道啦,苏姐姐!”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应着,而后像一群欢快的小雀子,你追我赶地跑向各自长辈,那股子开心劲儿仿佛要将这方天地都填满。


    家长们都暗自感慨苏榛真有法子,能把这群“皮猴子”驯得服服帖帖。


    妮儿是奶奶来接的,对身旁的丽娘低语:“苏娘子心善呐,给的工钱足额,还这般疼孩子,往后若还有活儿,咱定让孩子接着来帮忙。”


    苏榛自是不知道大家都在偷偷夸她,但开心也是会传染的,让她莫名觉得这普通的山居生活,愈发惬意起来。


    其实这欢乐的氛围将不止今晚,这几家人,在往后的几天逢人便说萧家、说苏榛的好,就像一群不知疲倦的喇叭。


    不多时,村里就传遍了苏娘子带着孩子们做工、发工钱,还悉心教导的事儿。苏榛也全然不知村子因为她掀起了一场暖烘烘、热热闹闹的夸赞风潮。


    当然,这些也都是后话了。


    深夜,墨色如浓稠的帷幔重重垂落,将整座长虚山捂得密不透风。


    凛冽的寒风恰似发了狂的野狼,再次裹挟着大朵大朵棉絮般的雪花,横冲直撞地扑向山坳里的白水村。


    苏榛有些犯愁,这雪一到晚上就下个不停。两天了,出不了山、进不了城,她就谈不了年岁市集的事儿。


    但犯愁也没用,老天爷安排的东西谁也挡不住,索性耐心些,先可着手头上能做的事做踏实了。


    眼下忙了一整天,可全家人、除了谨哥儿全部都没睡。


    萧容听说苏谨摆年岁集的时候需要吸盘弓箭,做弓这事儿就用到他的强项了,责无旁贷。他便负责制弓身、寒酥制弦。


    弓身是挑选了有弹性且质地坚韧的桑木。


    因是做儿童弓,所以木板直径选的窄。一共做五张,两张二寸的、三张一寸的。


    把木板锯好,萧容便拿到冰屋,泡在早就烧好的热水里软化。


    等软化得差不多了,把一端抵在冰屋壁上、底下置了炭盆,一边烘烤一边慢慢的用力、让木材逐渐弯曲成弓形。


    最后拿麻绳紧紧地缠绕在弓身的弯曲部分,缠一整晚,明天就差不多能定型。


    这是个需要耐心和技巧的活儿,萧容把它当作静心之用,一边做,一边梳理自己的一些萌出嫩芽、但不打算告诉家人的想法。


    寒酥负责做弦。做弦最好是牛筋,但时下也不可能找得到,便用羊筋也是行的。


    家里就有打猎来的野山羊腿,前腿的筋多,一条就能剔出三、五条的筋,且极强韧。


    寒酥寻思着反正做一次,就多剔几条备用也好,便一口气剔出七根筋。


    随即放在清水中用手揉搓,去除表面的血迹、油脂和杂质。


    当中也换了好几次的水,直到水变得相对清澈了,又拿刀背轻轻刮除掉其它杂质,最后再次泡进了清水桶中,至少得泡个两日才成。


    忙完,他本想帮萧容一起做弓身,被萧容挡了,让他进灶间帮女眷忙乎揉面去,那才是体力活儿。


    寒酥想想也是。因最近吃饭的人多,叶氏跟苏榛打算今晚多囤些各类面食,扛饿又实惠的,每日再开饭能省不少事儿。


    又想到今晚会用到大量的柴火,寒酥便先顶着风去隔壁的冰屋仓库一趟。可没想到短短几步路,竟走得如逆水行舟般了,今晚的风大到可以用肆虐来形容。


    好不容易走到冰屋仓库门前,抬手拉门,前几下竟没拉动,直至使出全身力气,才终于打开差点儿就被雪封死了的冰块儿门。


    这间冰屋纯当仓库在用,是没有点炭火盆的,里头冷的跟地狱似的,哈出的白气瞬间在眼前凝成霜雾。


    寒酥不过是取柴的功夫,没戴手尉的双手便被冻得发疼了。


    不敢耽误,赶紧抱了大捆的柴、临出门又加了几饼蜂窝煤。再度关上冰屋的门,旋即转身,冲向茫茫风雪中的主屋。


    拿身子顶开主屋门帘,一股热浪、蒸汽水雾,携着浓郁醇厚的面香,如一双温热的手将寒酥拽进了屋。


    可下一瞬就僵在了原地,注视着眼前的榛娘,呼吸都急促紊乱了起来。


    灶火熊熊燃烧,火星四溅,噼里啪啦作响。


    苏榛站在灶前的案板桌旁,因灶间过热,厚实棉袄早被脱了,扔在一旁凳子上。只剩一件月白色贴身夹袄,紧紧裹着终见润泽的身段儿。


    寒酥进屋的这刻,她正弯腰去取面盆,整个身子微微前倾。


    这瞬间,夹袄衣领大敞,白皙锁骨、以及下面一些……在跳跃火光映衬下,仿若一条润泽生辉的玉链,线条柔美之极。


    寒酥的心仿若被重锤击中,心跳声震耳欲聋,一股热流直冲脑门,脑袋里一片空白。


    而苏榛虽见寒榛进来,但压根没想到自己此刻春意撩人,只说了句:“你来得刚好,柴不多了,再添上。”


    说完,依旧全神贯注揉着面团,鼻尖挂着晶亮汗珠。


    嗓音软糯娇嗔,仿若带着无形钩子,直往寒酥心底最深处探去。


    她每一次抬手、弯腰,衣物摩挲间,都似有看不见的想像划过,在这烟水氤氲的灶间,如一张无形大网将寒酥紧紧罩着。


    寒酥只觉浑身燥热难耐,理智被眼前这极致诱惑冲得七零八落。好在叶氏终于从卧房走了出来,她方才是回屋取了新蒸布出来,旧的全部用上了。


    叶氏的出现如同一盆冰水给寒酥降了温。


    可惜她这温降得不全面,把蒸布给了榛娘,便依旧挽起袖子、背对着寒酥跟苏榛的方向在剁肉馅儿,只嘱咐了寒酥赶紧添柴。


    寒酥庆幸这屋子里水汽盛,他的失态应该没人瞧得出,心下全是对自己懊悔与羞愧。


    也是为了掩饰这份局促,赶紧走到灶边,蹲下便生硬地把柴往灶里塞。


    原本平稳燃烧的灶火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鲁莽动作搅了,火星噼里啪啦地飞溅出来。


    苏榛正全神贯注于手中的面食,冷不丁被这猛然蹿出来的火星子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轻嗔:“寒酥,差点烫着我!”


    寒酥闻声,本是憋着对自己的一股无名火,竟噌地一下直起身,身形瞬间将苏榛笼罩在阴影里。


    微微倾身向前,距离她不过咫尺之遥,目光滚烫得似要将她看穿,里头藏着不甘、懊悔与丝丝难以言说的情愫,声音竟高了八度:“我不是成心的。”


    明明是道歉,却被他如此气势一撞,像是要打架。


    苏榛惊得抬眸,若不是叶氏也在,她差点就捶上去了。忍了忍,咬牙切齿小声挤出一句:“找打?突然站这么近吓死我了!”


    可是但是可但是,寒酥视角:榛娘领口微微敞开,白皙肌肤在灶火映照下泛着旖旎光泽。


    她仰头望向他,水润双眸仿若蒙着一层薄纱,透着嗔怒与羞怯,逸出的软糯嗓音带着一丝颤意:“找打?突然站这么近吓死我了。”


    这悦耳的声音,令寒酥愈发挪不开眼。


    光影摇曳跳跃,火星噼里啪啦作响,欲说还休、欲说还休、欲说还休。


    而苏榛视角:这熊孩子真是猫一阵狗一阵的,这延迟到来的叛逆期啊……


    夜愈发深了。


    萧家主屋的门板被风撞得哐当作响,糊窗的粗纸也簌簌颤抖,冷风如细密的针,见缝插针地想往屋里钻。


    好在叶氏在大伙儿围猎的时候就做了万全准备,门上挂了厚厚的草编镶碎皮子的门帘,以及每个屋的窗缝都拿桐油帆布挡了。


    第110章


    墙边挂着的兽皮,也不再是破旧耷拉、千疮百孔,而是经过仔细鞣制、打理,厚实又柔软,缝隙间也被叶氏精心缝补,冷风再难侵入;


    其实叶氏本想彻底把窗缝钉住的,但苏榛不肯。


    毕竟苏榛在现代的时候、生活在一个“无论多冷、早上也要开窗透气否则会死掉”的城市……


    忙活这么久,馒头一口气蒸了二百多个,瞧着是多,但其实光是匠人们每天都得干掉十几个。


    光是馒头也不够,叶氏又使唤寒酥跑了暖棚一趟,扛了一麻袋的番薯回来,一边洗一边切成滚刀块儿。


    仍旧是要做倒甑红薯干。之前苏榛在山上做过,拿回家不多,吃了几天就没了,还挺馋那口儿的。


    而且做多一点儿也可以在年岁集上卖。


    苏榛则清理余下的面团儿。虽说眼下不太再为粮食发愁,可苏榛仍习惯性地用手将盆底残留的面团儿细细刮拢,一星半点都舍不得浪费。


    可刮着刮着,灵光一闪,又想到一样应该会受欢迎的东西:辣条啊!!


    眼下这面醒得这么好,刚好试做一下。


    也是想到就做,苏榛把剩下的面团擀成薄片,在案板上摊开,再利落地切成均匀长条。


    随后起锅热油,油滚了,把切好的条儿滑进锅中。


    刹那间锅里“滋滋”作响,白色的面条迅速膨胀、变色。


    再寻了双长筷翻动了会儿辣条,确保辣条受热均匀,不至于焦糊。


    当然,做了一会儿,这么“无聊”的活儿,交给寒酥了!


    她则盛了一碗自己调制的宝贝香辛粉,再混入研磨精细的花椒粉。


    又在另外的灶上将适量的盐、糖依次下锅,盐粒颗颗晶莹,糖块被炉火烘得微微发软,滴入几滴香醇的米醋,醋香飘散,呛好锅后全部倒入香辛粉中。


    紧接着又炮制烧烤味的。碾碎的孜然粒、炒香的芝麻,混合甜面酱、蒜末、胡葱碎,再浇上热油一炸,焦香、甜香与蒜香交织一体,馥郁醇厚。


    灶间立刻满是香辛味儿了,刺激得叶氏不停的打喷嚏。


    苏榛笑着把她推回了卧房,等全做完再出来尝。


    随即苏榛准备五香味的调料。八角、桂皮、香叶、小茴香、花椒搁锅里煮。酱油调色、冰糖提甜就成。


    最后一种最简单,就是用了“就酱”。


    与此同时寒酥那边的辣条也早就炸至金黄酥脆,捞出来晾着。


    等苏榛这四种调料备完,便把辣条逐一倒进来,再快速翻拌。


    那原本色泽单调的辣条,瞬间裹上一层红亮诱人的“外衣”,浓郁的香气挣脱束缚,直往人鼻腔里钻,引得寒酥都凑了过来瞧,“这又是啥好吃的。”


    “这叫辣条,香着呢,好几种口味。”苏榛嘴角上扬,眉眼间尽是得意之色,先捻了根短的自己试味道。


    入口瞬间,牙齿率先触碰到辣条微微泛酥的外皮,“咔”的一声轻响,油炸的香气瞬间在齿间爆开,酥皮裹挟之下,是极为劲道的内里,咬起来韧劲十足,在舌尖上弹动。


    随着咀嚼,辣味毫无保留地在口腔中肆虐开来,刺激得舌尖发麻。


    不过须臾,花椒的麻劲也裹挟其中,丝丝缕缕的麻意游走于唇齿之间,潜藏在其后的丝丝甜意悠悠渗出,巧妙化解了大半辣麻之感,妙不可言。


    就是记忆中的味道,苏榛嚼着嚼着,幸福的眯了眼睛。


    寒酥好喜欢她,好喜欢这样的榛娘。


    每次看到她满足地、眼睛弯成月牙的模样,寒酥心里就像被羽毛轻拂,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可转瞬,满心的旖旎就被一盆兜头浇下的冷水冲得七零八落——他尚有婚约在身。


    寒酥从前只觉婚约不过是人生无关痛痒的一程,直到榛娘出现,一切都变了。


    他知道自己这份情愫见不得光,一旦暴露,于苏榛而言是莫大的惊扰,于婚约那边亦是失信背约的不义之举。


    况且苏榛向来重情重义,若知晓他有婚约,定会决然拉开距离,往后怕是连寻常相处都成奢望……


    第二日清早,熹微的晨光艰难地穿透云层,从窗棂的缝隙间挤了进来。


    整个早上,鬼来了都得跟着推磨的萧家小院仍旧是一派热火朝天的忙碌气象。


    尤其今日的四个娃被家长送来的时候,在萧家屋前跟叶氏好一通推掇。


    当然,推掇可不是打架,而是非要送礼。丽娘拿了三条腊肉三包米、另外两家各拿了一条腊肉、一包米……


    因为啥呢,因为几个娃回家后跟家人讲说读书识字了,识了整整三个大字呢。


    那么这问题在猎户家的心中就突然严重了、神圣了起来。


    识字啊,一天都能识三个,十天岂不是三十个?若是学一个月,那都要九十个了!乔里正好像也只会一、两百个字吧?


    按规矩,那得给束脩才成,白水村的人穷虽穷,但也是人穷志不穷的。


    四家人一商量,每家拿一条腊肉一包米来,丽娘是把春娘给小树交的份儿也捎来了。


    但教识字是符秀才教的,叶氏跟苏榛的意思是大伙儿要是想表达个谢意,给符秀才就成。


    可符秀才也是个较真的性子,觉得自己不是正经的教书先生、而是听从苏娘子的安排教的,而苏娘子已经给了他月俸了,他不能再多收一份束脩。


    总之各说各的,每个人都讲出一大堆的道理、规矩,推过来*、推过去,吵得苏榛一个头两个大。


    最终还是萧容出来主持了大局,所有的东西苏榛收一半儿、符秀才收一半儿。于是苏榛得了两条腊肉、两包米。


    腊肉是五花腊,也挺重的,一条足有五斤的份量。苏榛寻思着收就收吧,抽空儿给娃们儿做了吃也成。


    至于符秀才,他若是再倔着不收,怕是要萧容打了,便拱手行了礼。


    当然,收下也不代表就正式拜师了,每日教三个字而已,权当个同村相助吧。


    等四家家长们都走了,苏榛便又好奇的问了符秀才,为何没办私塾。


    若只是因为家里有岚娘在,怕打扰了学生,那在外头另起个房子也成啊。


    符秀才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原来他是办过的。但前朝战乱频繁,贪腐盛行,秀才若要开办私塾,需要向官府报备获得许可。


    后来新朝建立,他也去府衙问过。条件虽说放宽了,只要寻三个乡绅作保便成,但他仍旧凑不出办学所需的银两,就只能零星的收取些卖字的钱、勉强度日了。


    “办私塾需要很多银两吗?我还以为有个场地就成。”苏榛有些惊讶。


    符秀才摇了摇头:“若我家院子大,是能省去租金成本,可苏娘子也瞧见了,若我办学,肯定是要租屋的,每月租金是个负担。


    另外,起码要打几套普通的木质桌椅吧,一套起码二、三百文。十套就要二、三两;


    还得购置笔墨纸砚、以及一定数量的书籍,起码《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四书五经》得有。且贵着呢,一套启蒙也得一至二两银子。


    若是完整的《四书五经》注释本,那起码五至十两银子。


    甚至算盘、戒尺、学生的其它用具也是一笔数目;


    照明得买油灯、也得有蜡烛吧,冬日也要备柴备炭,每个月光是这笔也得个一、二两银子。


    再加上其它意外的杂支,若全买齐了,我一年至少收三十、五十两才能维持。


    但就按咱白水村的情况,全村的孩子加起来,也不可能给我这么多的。”


    听符秀才说完,苏榛内心只有一句话:电视剧果然都是骗人的,里头演的都是随便就能教书了……


    另外,苏榛更觉得自己跟萧家都是不幸的、但也是幸运的。


    毕竟能靠自己一双手改变命运的人着实不多,而他们虽然都在这条路上艰难前行,可毕竟是看到了依稀的光。


    私塾的可能性暂且搁置,符秀才先去把昨晚苏榛做的辣条也给大伙儿试了口味、画了柱状图。


    大伙儿都说好吃,苏榛便决定多做一批,反正等它彻底干燥后,可以保存很久的。


    萧容跟寒酥仍旧在搭户外厨房的柜体,今儿肯定能完工。


    但他昨晚做的儿童弓需要用羊角加固,加固还需要用到鱼鳔胶。


    叶氏觉得这东西倒是不难,自家熬了便是。苏榛一听叶氏还会熬这东西,又是一通夸夸夸,情绪价值给得足足的。


    娘俩儿便去冰屋挑了十条活冻的大鱼,这些鱼周身裹着一层冰,鱼鳍僵硬地挺立着,鳞片在晨曦下泛着清冷光泽。


    先拿水解了冻,再放到暖棚里制。


    苏榛不会这东西,便只管打下手,瞧着叶氏先做。


    只见叶氏动作娴熟,将鱼稳稳按在桌上,刀沿着鱼腹一划,鱼肚破开,探手进去寻那鱼鳔。不多时,便完整取出一个,鱼鳔呈半透明状,冻得脆硬,上面还粘连着丝丝冰碴。


    取好,苏榛就配合着把鱼鳔放在一旁早已备好的木盆里,木盆里盛着小半盆井水,井水清冽,冒着丝丝寒气。


    叶氏又接连处理剩下的鱼,手法愈发利落,很快,十条的鳔便都取了。


    苏榛拿了把刷子,蘸着井水细细洗刷鱼鳔,每一处褶皱、每一根血管都不放过,得把上面残留的血水与杂质全洗净。直到鱼鳔褪去浑浊,愈发晶莹。


    叶氏在一旁,把洗完的鱼鳔捞起,放在案板上,拿刀再次剔除鱼鳔周边多余的油脂与血管。


    她眼神专注,下手精准。处理好的鱼鳔被切成均匀小块。全部切好,便收集起来,拿回灶间,扔进灶上烧热的陶锅里。


    锅里事先加了清水,随着鱼鳔入锅,没一会儿就泛起细微泡沫。


    接下来的事就是等待了,苏榛拿了个木勺,不时搅拌一下。


    但这种没什么技术难度、只需要耐心的活儿,苏榛自然不会错过苏屯长的娃娃军团,便喊了大顺过来替她看火并搅拌。


    别看他是个男娃娃,一群皮猴子里,除了小树之外、心性最稳的就是他了。


    时间缓缓流逝,锅里的水愈发浓稠,鱼鳔渐渐融化,化为黏腻胶液,咕嘟咕嘟翻滚着,热气腾腾,仿若一锅暖融融的金汤。


    等全部熬好的时候,大顺喊了一声,叶氏便过来收了,还偷偷单独奖励他一颗糖果子,叮嘱他别给其他娃看到。


    至于苏榛,跟着寒酥带上银子去杜家取车,哦耶,拖挂房车今日交付!


    符秀才则去请白老汉,牵他家的驴去杜家,好把拖挂房车拖回萧家。


    刚出了门儿,停了一早上的雪就又开始落了,似天庭不慎打翻的盐罐。


    寒酥在前头走,每一步落下,都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声响,积雪深陷至小腿。去杜家的路程虽不远,但苏榛的心情却似这山间缭绕的雪雾,又紧张、又期待、又好奇。


    毕竟最近的验收都是符秀才每天跑,她有好几日没去了。


    直到杜家的门扉遥遥在望,她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那份翘首以盼的惊喜、或惊吓???


    寒酥先上前一步推开了虚敞着的木门,走了进去。


    杜青柏带着他请的小工匠们已经等候多时了,眼下见人进来,立即站了起来往外迎,热络的打着招呼。


    寒酥跟他寒喧的功夫,苏榛已经着了魔一样直奔房车去了。


    实际上她一进来,就仿若穿越了时空的缝隙,宽敞的院子里,静静摆放着她期待已久的拖挂房车。


    整车骨架由粗壮坚实的原木榫卯拼接而成,表层精心涂抹了数层桐油,在雪色映衬下泛着润泽的微光。


    车身主体蒙覆的米色帆布,厚实耐磨,也涂了桐油,像是裹挟了大把阳光。


    也因时下只能用骡马来拉车、也考虑到时下街巷或是山路都窄,所以设计的时候已经把长宽高都压缩到安全范围内。


    相较现代的拖挂房车自是不能比,长度仅为九尺、宽五尺、高五尺半。而且车体大部分用的帆布,比普通的马车车厢轻了数倍,便于驴来拉动,也更易于操控和转弯。


    苏榛怔怔的上前,走到车尾,拉开特制的车门,踩着木制的坐椅式步梯进入车里。


    里头空间虽狭小但精致,五尺半的层高也能让她昂首站立,全无半分压抑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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