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三合一


    塞罗亚努力呼吸,但还是不免感觉到脖颈处传来的窒息感。


    他有点迟钝地皱了皱眉,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痛意,手往上抬轻轻扒拉了一下对方的手,眼神是很安静的,稚拙的信任。


    他低低喊出声:“德罗。”


    德罗维尔眸光一动,他沉默着,手微微抖起来。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看着对方,气氛很是冷凝。


    塞罗亚突然感觉有点难过,并不是因为现在自己有性命之危,也不是因为德罗维尔对他突然冒出的汹涌恨意,而是因为他盯着德罗维尔的脸看,能够明显感觉到,虽然对方没有表现出来,但是确实是被他的隐瞒狠狠伤到了。


    明明他不想这样的。


    可德罗维尔还是伤心了。


    德罗维尔的眼神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冷血,往日的温情全部散去,明明刚刚还在聊天拥抱,他可以肆无忌待地提出自己的要求想法,而德罗维尔会毫不犹豫地满足他,但现在则不一样了。


    此刻站在他前面的,已不再是他熟悉的德罗,而是魔界新一任魔王—德罗维尔。


    德罗维尔眯着眸子,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扫视塞罗亚,直到塞罗亚的脖子都被捏出一道红痕,他才慢慢地松开了手,冷静地站在一边,仍由塞罗亚踉跄退后两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你是天界派过来的吗?”


    他生硬地问话,眼神都不往塞罗亚身上看一眼,只是盯着一边的树,好像那里有什么特别吸引他的东西,让他挪不开眼睛。


    塞罗亚捂着脖子摇头,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德罗维尔的背后,张嘴想要问什么,却又克制住了,只是有点可怜地请求:“我想要留在你的身边。”


    德罗维尔心像是被捏了一下,又酸又胀又痛,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活动了一下手指,突然有些怅惘,他刚刚就是用这只手,掐住了塞罗亚的脖子。


    如果不是理智回来了一点,他可能就真的会动手了,每次,只要听到了天使这两个字,他就压根冷静不下来,那份深埋在心底的秘密,就如同无法填补的巨坑,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直往里面灌风,让他无法释怀,也无法忘却。


    明明当初特意确定过的……


    还没来得及继续深想,德罗维尔的眼前就又恍然滑过了当初看到的画面。


    白皙的后背,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痕迹。


    “塞罗亚,”他突然浑身一冷,声音带上几分质问的味道,却掩不住其中的担忧之情:“你的翅膀呢,为什么你的体内还有原生之力。”


    塞罗亚轻啊了一声,他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几乎是立刻红了脸,忸怩着不想说原因。


    他总觉得自己没有羽翼这件事很丢脸,这是作为神的宠儿的天使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况,他没有羽翼,不就代表他本身就有缺陷,不被神所眷顾嘛。


    德罗维尔眯起眼睛,声音压低几分,凶:“什么原因,说。”


    塞罗亚吓得一抖,眼睛一闭哐哐全部说了出来,语速飞快,生怕再耽搁两分钟又被催促:“我天生没有羽翼,不知道为什么。”


    德罗维尔直起身子,眼神意味不明,细细琢磨了一会儿塞罗亚的话,若有所思:“所以你就被遗弃了?你的父母也太过无情。”


    提起这件事塞罗亚就难受,他垂下眼睫,手指扒拉着树皮,似乎是做了好一番心理挣扎,好久才回答德罗维尔的问话:“我,我没有母亲,只有父亲,但我也不是经常能见到他,他总是很忙,大家都不许我去打扰他,不过,他对我挺好的。”


    “所以,你就这么被赶下了天界,而你所谓的父亲,不知道是默许还是不知情,一点也没有阻拦。”德罗维尔莫名被气笑了,他看着塞罗亚,恨铁不成钢,想要训斥又觉得现在以两人的立场没必要多说,最后只让自己憋了一肚子的气。


    他的愤怒厌憎仅仅持续了片刻,现在竟然就这样慢慢散去了。


    他竟然,还会去同情一个天使。


    德罗维尔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疯了。


    塞罗亚小心翼翼抬眼看他,试探性地主动给出和好的台阶。


    “德罗,我饿了,你有没有饿,要不我们一起去找吃的?”


    德罗维尔扭头不去看塞罗亚,哼哼两声:“不饿,不吃,要吃自己去找。”


    塞罗亚唔了一声,没有被这软钉子吓到,反而更加积极地询问:“那你渴不渴,我可以给你带水回来,我听到了水的声音了,不远处有一条小溪哦,里面应该会有很多小鱼。”


    德罗维尔顿了顿,他又想起了前些日子烤鱼弄出的笑话,那时候塞罗亚吃的还是他烤的鱼,他声音里的抗拒意味淡了一些,但依旧没有松口:“我也不渴,你可以只带你自己喝的水。”


    塞罗亚一时有些纠结,不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要问的,他仔细地打量了片刻德罗维尔,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觉得这次肯定不会被拒绝了,说话的时候都有底气了不少。


    他真诚地建议:“德罗,我觉得你需要一些大叶子来遮一下身子,不然会感冒的。”


    德罗维尔本没有在意,经塞罗亚这么一提,立刻就觉得身子凉飕飕的,他随意地捞了一把自己已经碎成片的袍子,搭在身上,勉强遮住了上半身。


    但当做完了这件事,他就隐隐觉得不妙,塞罗亚肯定会借着这件事凑过来,毕竟这小孩儿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事实也如他所想,塞罗亚一看到他听话了,立刻就往前窜了两步,蹭得一下抱住了他的大腿,像块糖条儿把他缠得紧紧的,嘴里还软软地撒娇。


    “对不起啦,我不是故意不说的,德罗你原谅我好不好,我可以让你捏我的脸一万次。”


    说完,他还努力地仰着小脸递到德罗维尔的面前,脸颊鼓起,圆嘟嘟的,一戳就漏气。


    德罗维尔没忍住勾了勾唇角,但下一刻就故作严肃,他用了点力掐住塞罗亚的脸蛋,冷冷地警告:“下次再瞒我事情,我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你的。”


    塞罗亚被捏得泪眼汪汪,好一会儿才成功把脸蛋缩回来,他揉了揉酸酸的腮帮子,这才反应过来德罗维尔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欢呼一声,又扒拉住德罗维尔,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感情:“德罗原谅我了,我好开心。”


    德罗维尔又想揉他的头,捏他的脸了。


    然后下一秒,塞罗亚松开手,猛得后退两步,冲着德罗维尔张开双臂,期待地说。


    “德罗,抱抱。”


    德罗维尔顺势蹲下身,他的心又柔软了下来,他一把搂住塞罗亚,把人圈进怀里,低低回应。


    “嗯,德罗抱抱。”


    两个人如同刚吵架完和好的小朋友,黏黏糊糊地抱在一起,好一阵子都不松开。


    德罗维尔轻轻揉着塞罗亚的碎发,简直想要把时光定格在这一刻,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作为魔王,哪怕他不主动去找麻烦,麻烦也会找上门来。


    有时候,是那些不自量力,心比天高的反对者,还有一些时候,则是没有眼力见,什么都要来插一脚的没心没肺的下属。


    一只庞大而又美丽的魔鸟振翅飞来,降落时,双爪一用力,就把德罗维尔留在附近的屏障给抓碎了,双翅收拢时的气流强烈,一瞬间吹的塞罗亚连眼睛都睁不开。


    塞罗亚抬手挡在眼前,眯着眼去看这只陌生的魔鸟,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点熟悉的味道,但记忆里实在没有任何信息,他好奇地询问:“德罗,这是谁……啊呸呸呸。”


    还没等把话说完,一大堆的沙子就涌进了口里,塞罗亚话没问清楚,沙子倒是吃了不少,呛得边说话边咳嗽,一直在往外面吐沙子。


    德罗维尔从口袋里掏了一个手帕替他擦嘴,语气无奈:“让你好奇心不要那么重,问话也不看看场合,现在吃了一嘴沙才知道长教训。”


    他没有直接告诉塞罗亚来人是谁,笑眯眯地卖关子:“你猜这是谁呢?你认识的。”


    魔鸟优雅地收了翅膀,体型迅速地变小,然后凑到了塞罗亚的面前,亲昵地用侧脸蹭了蹭他的脸蛋,柔软的绒毛贴着摩擦,带来了丝丝痒意。


    塞罗亚捂着脸蛋,没忍住眯着眼笑了起来。


    “是瑟琳吗?”他的语气有些期待,他确实好久好久没有看到瑟琳了,自从那次办公室离别,他就只能够通过德罗维尔的魔法水镜和瑟琳通话。


    魔鸟发出了一声清越的鸣叫声,似乎是对塞罗亚认出她来表示高兴。


    只是她没有立刻变成人形,反而是调整了体型之后,半蹲下来,侧着身子面对两人,然后催促地叫了两声。


    德罗维尔拍了拍她的翅膀,轻声道谢,然后一个翻身就带着塞罗亚一同上了鸟背。


    “塞罗亚,我们回家。”


    瑟琳振动羽翼,冲着四周高鸣几声,紧接着飞速起身,向着高处飞去。


    而在树林的阴影处,几个新的黑袍人慢慢走了出来,他们木讷地低着头,呆滞地移动着,他们走过的每个地方,都会有淡淡的浮尘飘起,环绕在他们身边,细看就能发现那就是之前那批黑袍人的骨灰。


    等到骨灰都被清理收集的差不多后,这些人就站立在原地,深深地呼吸,那些灰尘就慢慢地从他们的口鼻钻进身体,和他们融为了一体。


    为首的黑袍人睁开了紧闭的眼睛,那双无神的双眼充斥着血红的光,他一字一顿地说话,声音迟钝,像是在重复着什么,他机械地读取着浮灰中的记忆。


    “德罗维尔,弱点为自身置换前的血液,几滴血液可使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形态力量。”


    读取到最后,他的语气逐渐迟疑,好像就连这个浮灰拥有者也不能确定这些信息是否正确。


    他说:“德罗维尔的身边带着一个小孩子,他对这个孩子非常在意,可以先干掉这个孩子。”


    只是,已经几乎没有自我思想的黑袍人都为之沉默,那个冷血无情,杀遍反抗者的新任魔王,真的会为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孩子动容吗?


    他在这条信息上标注了两个字。


    存疑。


    *


    瑟琳一路上都没有歇息,几乎用上自己最快的速度带着两人回魔宫。


    塞罗亚罕见地没有晕鸟,一路上都在尖叫,他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偶尔还会想着去摸一摸身边飘去的云朵,只是往往还没有动手就会被德罗维尔抓回来。


    他不解,问:“德罗,为什么不让我摸一摸。”


    他有点眼馋地捏了捏手指头,看了看周围,颇为可惜:“你不觉得这些云朵很漂亮吗,而且还很有特点,比天界好玩多了。”


    塞罗亚没有注意到,他提到天界的时候,瑟琳挥动翅膀的动作都迟了一下,险些没有飞稳一下子载下去,德罗维尔倒是注意到了,但他显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解释什么,轻轻揪了揪瑟琳的羽毛,然后就放手让她继续飞。


    他抬头左右看了看云,眼底染上了一点笑意,手挥了挥,不仅没有帮忙捉云,反而将那些靠近的云朵往旁边又赶了赶,直到前方的道路边上都没有了遮挡物,他才不紧不慢地解释。


    “因为这些云不是普通的云,里面住着一些飞行类的魔族,你要是随便碰上,可能一不小心就把人家的家毁了,万一人家在做什么事,岂不是很冒犯。”


    塞罗亚这才恍然大悟,他冲着那边已经快要看不见的云朵拜了拜,诚恳地道歉:“对不起哦,我不知道这些事,下次绝对不会想着动你们的房子了。”


    道完歉,他又好奇地追问。


    “那其他魔族打架或者是飞行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怎么办,只能够自认倒霉吗?”塞罗亚皱巴着小脸点评:“这样的话,在空中做房子真的好危险,不如在地上找个地方安稳一点。”


    德罗维尔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回答:“你说的情况当然存在,但是魔族人也不太在意这个,一般他们都会用另一种方法来解决问题。”


    “是什么?”塞罗亚求知若渴,一把扑到了德罗维尔的膝盖上,下巴搭着,咬着唇扯他的袖子,小声嘀咕:“你偷偷告诉我。”


    德罗维尔便轻飘飘地回答了。


    “打回去,大家很记仇的,你把我房子弄塌了,我就要把你的房子也弄塌,所以魔界的人房子重修的次数挺多的。”


    “你之后要是不喜欢魔宫了,就跑出去打架,然后告诉他们你住在哪里,让别人帮你免费拆房,到时候我就申请,给你重做一个喜欢的宫殿。”


    闷头飞行的瑟琳没忍住鸣叫了几声,语气很是愤怒,带着谴责的意味,很明显生气了。


    塞罗亚往德罗维尔身上靠了靠,莫名感觉瑟琳身上正在散发黑气,他有些不解,揉了揉身下柔软的羽毛,贴着德罗维尔耳语。


    “德罗,你是不是背着做坏事了。”


    德罗维尔意味深长地叹气,耸了耸肩,道:“本来算是背着做的坏事,但你现在一提,就已经变成明着做的了。”


    塞罗亚一时间脑子都没有转过来,直愣愣地看着德罗维尔,却只看到了对方嘴角狡黠的笑意。


    恰好魔宫就在前方,瑟琳一个急冲仓促落地,猛地蹲下来,就想要把人从背上抖下去,德罗维尔明显看出她想干什么,抱着塞罗亚飞快地就跳了下去,然后把塞罗亚放到了一边。


    他轻声说:“好了,瑟琳的猎杀时刻。”


    瑟琳咻得一下变回人形,眼底是熊熊燃烧的怒火,她蹬蹬蹬地冲上前,几乎要炸毛了。


    “好啊,德罗维尔,你今天算是暴露了吧,我就说怎么隔几个月就有人上门打架,魔宫总是被搞塌,弄半天是你不满意宫殿风格了是吧,你知不知道我修一次魔宫要花多少钱?”


    “那可都是我抠门省下来的钱,你都浪费了。”


    德罗维尔趁机推了推塞罗亚,把他往宫殿的方向挪了挪,他眼神很温柔,轻哄:“我要去交代错事了,塞罗亚先回去,乖乖等我好不好。”


    塞罗亚来回看了一下两个人,嗯嗯点了点头,他揉了揉德罗维尔的脑袋,小声叮嘱:“德罗,你一定要诚恳一点,不然我觉得瑟琳真的会杀了你的。”


    “那我先走了,拜拜德罗。”


    塞罗亚扯住自己的衣摆,慌里慌张地往宫殿内跑去,中途甚至差点把鞋子跑掉,足以见得生气的瑟琳的威慑力有多大。


    德罗维尔盯着他的背影,莫名觉得像个滚动的球,可爱的不行,让人有点想拍一下。


    他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拍。


    德罗维尔偏头,刚刚还一副怒火冲天样子的瑟琳此刻已经恢复了平静,好像刚刚的事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她神情有些难看,凝眉观察德罗维尔的表情,出声:“哎,故意让我做戏是干什么的,不会就是为了和我面面相觑两两无言吧,我记得你不是这么无聊的人,而且,如果我没猜错……”


    德罗维尔平静地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塞罗亚是个天使。”


    瑟琳脸色乍白,一瞬间竟然不太敢看现在德罗维尔的表情,她轻轻啊了一声,僵着脸迟疑地问:“嗯,他是个天使,所以你的意思是什么,把他赶出去吗?”


    德罗维尔没有说话,凝思片刻后反问:“你觉得我现在该做什么。”


    瑟琳没有搭腔,但她的手已经轻搭在了德罗维尔的肩头,安抚一般拍了几下,眼神也有些迷茫,道:“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按照我的了解,你在知道他是个天使的时候,就会杀了他的,但是,但是他现在还活着,而且你对他的态度没有任何变化,这让我弄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德罗维尔反倒是因为瑟琳的话陷入沉思,他目光没有从宫殿门口挪开,仿佛还能看到那个有点笨拙又格外慌乱的背影,他轻轻笑了笑,呢喃:“是啊,我也以为我会杀了他,更准确一点来说,我是已经动手准备杀他了,但是—”


    “但是又舍不得,我甚至想让自己重新回到捡到他的那一天,然后选择不救他,就让他死在食腐兽的嘴里,只要我没有和他相处,没有产生感情,我就不会犹豫,不会挣扎。”


    瑟琳却突然开口,她这下才似乎真的看透了德罗维尔的想法,说:“但是之后还有可是对不对,你幻想不救他之后呢,你还想了什么,是不是又在痛苦,想着他要是没有你会遭遇些什么,你又开始把一切可能存在的痛苦加在那个你幻想的没有被你救下来的塞罗亚身上。”


    “然后你又不后悔了。”


    瑟琳步步逼问:“如果再给你一次选择,你会不会选择救他呢,你诚实一点告诉我。”


    德罗维尔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无奈地承认:“我还是会选择救。”


    “因为还是会舍不得。”


    他突然放松下来,自我安慰一般,冲着瑟琳说:“其实他和我的经历很像,同样是被天界流放下来的,区别只不过是,他是没有羽翼,而我是被审判以后,割去了羽翼,说到底都是被天界不要的人。”


    “也算是同病相怜吧。”


    德罗维尔轻描淡写地总结了他对塞罗亚的感情,他看着瑟琳点了点头,似乎是认同了他说的话,但其实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在想什么。


    他微微闭上眼睛,鼻前好像又浮起了浓郁的血腥味,那是从他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已经腐臭的味道。


    那段最屈辱的时光,他像一只死狗一样,被束着手腕绑在十字架上,后背皮开肉绽,血液不断流淌,一刻不曾停止,尽职尽责的行刑官会每隔一个时辰取来圣水,倒在他即将愈合的伤口上,然后被用魔器割掉的翅膀伤口就会因为残余的魔气再次破裂。


    每个闻到的天使都会捂着鼻子一脸厌恶的走过,对他指指点点,好像他是什么垃圾一样。


    但其实他自己也挺讨厌那股味道的,起码在他还风光恣意的少年时期,全天界都没有比他更爱干净的天使。


    因为他的这个习惯,所以那个在他身边的人,也永远都是白白净净的模样。


    只是后来,物是人非,他被割除羽翼流放下魔界后,就再也没见过任何一个天使了。


    他对天界的恨是发自内心的,不仅恨天界,也恨天界的每一个天使,当初每个袖手旁观落井下石的天使都被他深深恨着,所以他本应该不可能因为一点可笑的同病相怜去关心爱护另一个天使。


    这简直再可笑不过了。


    但塞罗亚不一样,他好像有一种魔力,德罗维尔不得不承认,唯独对塞罗亚,他自带一层滤镜,能够让他忽略对方的种族,而去真心的关心他。


    “所以,你这次受伤也是因为塞罗亚吗?”瑟琳的问话拉回了他的思绪。


    德罗维尔偏头看着瑟琳,轻轻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他解释:“是我帮塞罗亚治疗的时候,发现了西撒还留有我之前还是天使的时候的血液,所以我当时就在怀疑会不会有人为了对付我,不顾禁令,依旧私藏着这些东西。”


    “然后就在中途休息的时候被偷袭了,应该是猜到被我发现了,想要速战速决,看看这个东西对我有没有用,只是塞罗亚的伤势刚好被利用了而已,也怪不上他,重点是,为什么我一发现剩余的血液,就刚好有人在我的必经之路等着埋伏我。”


    德罗维尔的眸子冷了下来,他手指轻轻敲了敲,淡声:“我们中间肯定有被安插的间谍,只是我上次观察过的一批没有,所以暂时没有查出来。”


    瑟琳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头,吐槽:“他们这群虫子还没有闹够,一有点事情都爬出来作乱,真恨不得直接一锅端了,要不是你当初上位的时候杀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再杀投降的人就过于残暴了,我早就把他们都干掉了。”


    “所以接下来你打算干什么。”


    瑟琳蠢蠢欲动,她转了转手腕,舔了舔唇,眼神满是跃跃欲试,安分这么多年,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去打几架了。


    一天天地在这里处理工作,真的是烦死她了。


    德罗维尔也罕见地提起了几分兴趣,说实话,自从登上魔王之位,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找到有意思的事情了,他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魔宫,突然笑了起来,眼底满是恶趣,他说。


    “首先,我们需要找一个理由,把他们全部叫回来,毕竟人多才热闹,人少了也就闹不起来了。”


    瑟琳嗯嗯点头,她掰着手指算了一下人头,更加兴奋了几分,甚至想要直接跑出来把人全部都抓回来了,她附和道:“这个肯定没问题,他们不来我就亲自出发,把他们都请过来。”


    “只是那几个早就离开魔界的人,你要通知他们一声吗?”


    德罗维尔摇了摇头,他看向了魔界的东方,那里是血阳升起的地方,同样也是魔界和人界的交汇处。


    在他统治的这么多年,有不少无法正常生活在魔族的人,在他的应允下,离开了魔界,定居在了人界,其中也不乏一些魔族重要人物。


    只是现在这种小事,实在是没有必要兴师动众,让所有人全都聚集到小小魔宫来。


    他看了看天色,突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轻轻吹了口气,一只体型修长的黑猫从他的体内蹦了出来,轻盈地落在地上。


    瑟琳咦了一声,瞥了他一眼,开玩笑一般笑:“都不知道是你离不开他,还是他离不开你了,人家都没有求你,你怎么就巴巴地分出分身去哄他睡觉了。”


    德罗维尔淡淡哼了一声,道:“也比不过你的分身谄媚,这么多年了,怎么也收不回去,看见了还觉得丢人,恕我直言,你的分身好像也为塞罗亚唱过不少次摇篮曲,比我的做派更加殷勤。”


    瑟琳听闻也不尴尬,她摸了摸鼻子,笑眯眯地:“这不是因为塞罗亚太可爱了,我总是忍不住对他好,你不也一样。”


    黑猫迅速地窜了出去,一下子不见了影子。


    瑟琳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慢半拍地询问:“对了,塞罗亚是天使,那西撒的药剂应该对他起不了什么作用吧,我记得你当初为了抵御魔气就在生死边缘徘徊了好几次,直到第七次才彻底稳定,不如再像你当初一样的步骤试一下,你能成,他必然也能成。”


    “否则的话,你就只能把他送去人间了。”


    德罗维尔轻轻摇头,他说:“我不会把塞罗亚送走的,在我决定不杀他之后,他就注定要留在我的身边,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手的。”


    瑟琳颔首,转身就准备走,嘴里还嘀咕着:“你这上下嘴皮子碰碰,我又不知道要忙多少事,我看看怎么样才能够让所有人都聚到这里来,还有塞罗亚需要的药剂,那里面可是有很多稀有药材呢,你这一说,我全部都要重新购买收集,这样的话,账务也得重新理一遍……”


    “瑟琳。”


    德罗维尔突然开口,他的表情并不像是开玩笑,甚至可以说一句郑重。


    瑟琳立刻就心有预感,他接下来说的话不管多么荒谬,都肯定是必定要做的事,她屏住呼吸,然后就被砸了个头晕眼花。


    “我准备让塞罗亚通过我当初中途放弃的第二种方案,留在魔界。”


    瑟琳这下子反应可一点也不慢,她几乎一下子就想起了被否决的第二种方案是什么,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不管是对于谁来说都是。


    德罗维尔当初选择第一种而非第二种方案的原因都很简单。


    因为第一种方案伤害的是人的□□,只要意志力足够强大,能够咬牙撑过去,那么百分百可以成为魔族的一员。


    接受改造的人全身经脉血液都会变化,一跃成为最高贵的纯血魔族,每年都有数不尽的魔族参与这种实验,可以说这种方案已经极为成熟。


    但第二种不一样,它几乎是一种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从魔界存在到现在,没有一个人成功过,甚至连尝试的人都没有。


    “你确定你不是疯了吗?”瑟琳惊呼,她指着宫殿内部,好像想要德罗维尔看清楚塞罗亚的身体状况,她质问:“就算一切顺利,这个时间线也会拉得无比的长,你确定他能够撑到成功的那一天?”


    但德罗维尔却依旧淡定地点了点头,半点不为之所动,他沉吟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西撒确实告诉过我,如果不尽快找到另外的方法,塞罗亚最多只能够在魔界活三个月,可我不是找到了方法吗?”


    他微微一笑,补充道:“这可是那些偷袭的魔族给我带来的灵感,我当初还是天使的时候,留下来的血液可不在少数,只需要一瓶就能够让塞罗亚体内的力量平衡很长一段时间,只要我把那些魔族全部干掉,那么获得的血液,怎么不够塞罗亚使用呢。”


    “毕竟,不是所有的人都在魔界,他只需要花费一半的时间在这里。”


    瑟琳依旧感觉不可置信,她怔道:“你真的是疯了,想让一个天使幼崽当魔王继承人。”


    众所周知的第二种方案其实也很简单,魔族给它取了另一个称呼,叫做权柄之路。


    在魔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只要获得七大魔王权柄(傲慢、愤怒,嫉妒、懒惰、贪婪、暴食和色欲)的认可,就有资格成为下一任魔王,但因为获得权柄认可过于困难,所以魔界之前基本上都是采取继承制,选拔血统最为纯净的一族作为王族,然后每一代魔王就会从王族诞生,但魔界以实力为尊,所以一旦魔王不够强大,这个称呼就只是个名头。


    而德罗维尔,就是第一个通过魔王权柄认可登位的魔王,只是他钻了一部分的空子。他杀死了旧任傲慢之主,强行融合傲慢权柄,身体素质大大提高,然后又通过第一种方案抽取了魔界王族血脉置换了身体经脉,然后凭借血脉和权柄两大凭证,一路杀到了魔宫,获得了成功。


    瑟琳当初一直跟随在他的身边,亲眼见证了他的称王之路,不可谓不了解他,既然知道当初为了融合权柄,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伤,自然也不会认同他现在的做法。


    “你当初仅仅是以天使之身融合了一个权柄之位,就差点死去,那现在你告诉我,你想要塞罗亚去拿到七个权柄,你真的没有说笑吗?”


    瑟琳认真地问:“你是不是还是想让他死?”


    德罗维尔叹气,他的眼睛熠熠生辉,在做下让塞罗亚尝试第二种方案后,他就已经陷入了沉思中,他仿佛能够看到塞罗亚头顶王冠,身着王袍,一步步登上魔王之位的样子。


    他低声说:“没有什么比这种方式更好了。”


    “你不会懂的,被抛弃,被质疑,被否定人生价值的感觉,如果让塞罗亚选择的话,我相信他也会跟我做出一样的决定。”


    “而且,真正的权柄之路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困难,我当初差一点死在那里,是因为我过于贪心,我并不仅仅想要得到它的认可,我更渴望去掌握它。”


    “所以我需要经受更残酷的考验。”


    “而得到它的认可,如你所看到的那样,就仅仅是考验品质罢了,只是魔族的大多数人都配不上这个考验,大家的灵魂都一样污浊不堪,又怎么能够通过权柄的认可,真正踏上成王之路呢。”


    瑟琳愣住了,她盯着德罗维尔,恍惚:“所以,你对塞罗亚的评价竟然这样的高,魔族的其他人全部都不可以,你又怎么能够判定,他就是那个能够通过考验的,那个最纯净最真实的灵魂呢。”


    德罗维尔唇角勾起,他冲瑟琳眨了眨眼睛,哼笑着向魔宫里走去,懒洋洋地丢下了一句话。


    “因为他是塞罗亚呀。”


    德罗维尔把瑟琳丢在了门外,自己则急匆匆的走了进来,他怀着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产生的复杂心情,推开了塞罗亚的门,慢吞吞地走到他的床边,垂眸凝视着他已经睡得粉扑扑的脸。


    “塞罗亚呀塞罗亚。”他弯腰,爱怜地点了一下塞罗亚的鼻尖,莫名感觉心中充斥着暖意,他想,不仅仅只是因为他是塞罗亚,所以他才相信他,更重要的是,在这些天的相处中,从塞罗亚的行为逻辑中,他看到了一个勇敢而又真诚的灵魂。


    他实在无法言说自己快要再次陷入无望的痛苦时,一个温暖而又信任的拥抱给了他多大的安慰。


    相似的经历,但是完全不一样的性格和作风。


    感觉就像是一样的灵魂。


    他轻轻捏了捏塞罗亚的鼻子,塞罗亚被捏得喘不过气,哼哼唧唧地转了个身,手在空中随意拐了几下,似乎是想要打开扰人清梦的东西,然后手往旁边一摸,又把黑猫抱了个满怀。


    德罗维尔眼神清澈柔和,这一刻他才像是卸去了一些外界的枷锁和负担,回归了真实的自己,他有点患得患失地轻声问。


    “你的答案会是什么呢,是不是和我想象中的一样呢。”


    “我就这样轻易的替你做下的决定,你又会不会埋怨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了解,却在你拥抱过来的时候掐住了你的脖子,你当时心里有没有一点怨言呢。”


    德罗维尔深呼吸一口气,又说出自己最想问的,却又不敢问的话。


    “如果我说我想正式收你为教子,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同意。”


    “我亲爱的塞罗亚。”


    第23章 魔宫里的争执


    次日,德罗维尔刚来到办公室,就接到了从四面八方传回来的信。


    一个个信纸都是纯黑色的,印章则是猩红的血色,摆明了是要告诉德罗维尔来信人的态度。


    他们非常极其特别愤怒。


    德罗维尔淡定地坐到了椅子上,手轻轻挥了挥,几十封信封就同时打开,然后投射出一个个人像。


    人像悬浮在空中,齐齐开口,不同的声音响起,仿佛寄信人就在现场一样。


    “殿下,您这是否过于草率了,我记得您前些日子才说过,在您还没有打算退位之前,是不打算收教子的,现在轻易改口,实在是让我们有些无所适从啊。”


    “殿下,我觉得您还是需要再斟酌一下,教子之位极为重要,怎么能随便找一个人就让他担任呢。”


    “殿下……”


    一堆声音在屋子里回荡,颇有几分乌鸦叽叽喳喳的味道,德罗维尔托着下巴,眼睛半阖,另一只手无聊地转着桌上的羽毛笔,似乎听得有几分困倦。


    瑟琳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一幕,她抵着门的手突然握紧,这一刻才明白,拳头硬了是什么感觉,耳边全是吵吵嚷嚷的声音,听得人头大,她不耐烦地甩了甩手,那些信件就通通被关上,迅速地掉在了地上,没了声音。


    她没有去关注这些信件,快步向前,几张信纸被拆了好几下,上面布满了灰灰的脚印。


    她啪得一下拍了下桌子,因为用力过大,桌子都狠狠地颤了两下。


    德罗维尔睁开眼睛,慢吞吞地坐直身子,温声劝慰:“瑟琳,火气不要这么大。”


    “啊啊啊啊,你竟然还有脸叫我不要生气发火,这么大的事情,你都没有跟我商量一下就通知别人了,那几个人问我的时候我都一脸懵。”


    瑟琳抓狂地揉了揉头发,狠狠瞪了德罗维尔几眼,胸膛剧烈起伏,花了好几秒来平复心情,这才勉强能够以正常的语气跟他对话,她问:“你不告诉别人就算了,竟然连我都瞒着,说吧,你到底想做些什么,又想要自己一个人担着。”


    “我没打算瞒你多久,”德罗维尔拿起一封信,动笔慢悠悠地写着什么,他解释:“只是想要让他们看到我对于完成这件事的态度有多坚决,毕竟我连你都不告诉,他们也就没有办法通过说服你让我改变主意了,既然你这条路走不通,他们又想要阻止我,那就势必只能亲自到我面前来。”


    “而我要的,就是他们亲自来。”


    德罗维尔微笑,手下写好了的信纸飞快折叠,咻得一下没了踪影。


    瑟琳拧眉,她盯着德罗维尔,冷不丁地询问:“欸,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有没有和塞罗亚商量过,我能够理解你瞒着我,那塞罗亚呢,他知不知情。”


    整个房间突然安静了下来。


    德罗维尔没有回答,只是有点心虚地移开了目光,他轻轻咳了咳,表情不太自然,辩驳:“等时机到了我就会跟他说的,我打算先确定下来这个资格,再去问塞罗亚愿不愿意,如果他愿意,那他就会成为我的教子,如果不愿意,我就废除这个决定。”


    “你倒是挺为塞罗亚着想的,就是不知道,塞罗亚到底喜不喜欢被你这样瞒着。”瑟琳双手环胸,斜睨着德罗维尔,阴阳怪气:“反正我记得当初,我小小骗了你一下,你可是追杀了我七天,愣是把我身上漂亮的尾羽全部都拔了。”


    德罗维尔愣了一下,他犹豫地看向瑟琳,然后又把眼神撤了回来,道:“好吧,其实我是怕被拒绝。”


    “如果我把一切都搞定了,塞罗亚大概率不会好意思拒绝我的,那样的话我的目的就达成了。”


    “虽然过程可能不太顺利,但起码结果会是好的。”


    德罗维尔似乎是自言自语,但从他不断抚摸笔身的动作就能够看出来,他远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他问。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呢?”


    瑟琳却挑眉,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她往旁边侧了侧身子,提议:“我觉得你不应该问我,而应该问塞罗亚。”


    “你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呢,小塞罗亚。”


    德罗维尔瞳孔一缩,猛地抬起头来。


    塞罗亚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这里,正扒拉着门往里面望,似乎是因为听到的消息太过劲爆,惊讶地眼睛都瞪圆了,只会呆愣愣地看着德罗维尔不动。


    德罗维尔刚刚还悬着的心突然落了下来,他无奈地耸肩,唇角微勾,故作若无其事地问:“怎么这样看着我,感觉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塞罗亚下意识眯了眯眼睛,然后用力眨了眨,他心底有点雀跃又有点期待,唇抿着,尽力不让它弯起,可满满的笑意却立刻从眼睛里面溢了出来。


    眼见着情绪根本压不住,他也就干脆不藏起来,蹭得像一颗小炸弹一样,以飞一般的速度窜了进来,猛地扑到德罗维尔怀里蹭了蹭。


    他哼哼着把自己埋在德罗维尔的怀抱里,有点小傲娇地问:“德罗,你是不是很想收我当教子哇。”


    德罗维尔已经隐隐猜到了他的答案,自然也就不再焦虑,甚至有心思跟着他闹。


    他慢慢拖长语调,看着原来神气十足的塞罗亚眼睛逐渐染上疑惑的时候,才吐出话:“对呀,我特别想,超级想让塞罗亚成为我的教子呢。”


    他亲昵地捏了捏塞罗亚的腮帮子肉,温柔低语。


    “所以塞罗亚同不同意呢?”


    塞罗亚迫不及待地举起了手,他用手捧住了德罗维尔的脸颊,眼睛直视着德罗维尔的眼睛,然后慢慢地靠近了他。


    “啵~”清脆地一声响。


    他放肆地在德罗维尔脸颊上留下一个口水印,然后兴冲冲地回复:“我当然愿意?”。


    德罗维尔放任了他的举动,然后在他想要凑过来在另一边同样的地方也亲一口的时候,伸手拦住了他,他掐住塞罗亚的脸蛋,轻轻晃了晃,然后说:“等晚点再亲,我先告诉你几件要注意的事。”


    塞罗亚乖巧地跪坐在他的大腿上,仰着头盯着他,似乎是在说,你快点告诉我什么,听完了我还要亲亲你。


    德罗维尔轻咳两声,端正姿态,严肃地说。


    “第一,不管谁说你不行,你都不要着急,用蔑视的眼神回应他们就行,因为他们不值得你多说话。”


    “第二,不管我说什么话,你都要控制住自己,不要露出惊讶的表情。”


    “第三,如果有人想要动手,不需要犹豫或者为难,直接打回去就够了。”


    “记住这三点,明白了吗?”


    塞罗亚嗯嗯地点头,然后又蹭了过来,和黏人的小狗似的,德罗维尔一个没注意,就又被在另外半张脸上亲了一口。


    他也没办法生气,冷着脸盯着塞罗亚,憋了一会儿,还是哼了一声笑了出来。


    他反过去亲了两口塞罗亚的脸蛋,然后把塞罗亚放了下来,抬眼看去会议厅的方向,淡淡道。


    “终于来了。”


    “走吧,去气一气那些老古董们。”


    *


    此时的会议室里,一片沉默。


    和上次不分高低,平等落座的情况不同,这次的座位由上到下,层层分级,几个人坐在位置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充满死寂的味道。


    每个人背后都站立着两个人,这两人的手搭在腰间的剑柄上,目光如剑般锋利,紧紧盯着门口,好像随时都会动手。


    德罗维尔推门而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非常浓厚的杀气,以及挥之不去的怨气。


    他笑眯眯地扫了一圈坐着的人,道:“没想到各位还挺重视我的,既然这么早就到了。”


    “这阵仗,差点让我以为你们要给我送上什么大礼,我还在想着我受不受得起呢。”


    他嘴上这么说着,动作却是一点都不客气,快步往前走了几下,就大方地坐在了最中央的高座上。


    他微微抬起下巴,示意众人说话。


    “想必大家来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我既然人已经在这里了,那大家不妨畅所欲言。”


    底下很安静,德罗维尔也没有任何催促的意思,悠闲地把玩着手里的东西,等待着其中一个人打破僵局,他的目光首先就往最后方看去,猜测着谁会成为今天第一个挑衅他的倒霉鬼。


    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最末端的一人扶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张口说话前猛吸了一口气,然后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德罗维尔了然,这是找了个年龄最大的当出头鸟,用阅历压他一头呢,他撑着下巴,好笑地看下面人做作的表演,甚至都懒得开口去关心一下对方。


    老头足足咳了好几分钟,他兴许是觉得尴尬,越到后面咳嗽的声音越小,最后就变成了微弱的几声闷哼,他抬头小心地看了一眼德罗维尔,终于明白对方是不打算给他个台阶下了,只能够自己停下来,硬着头皮说:“多谢殿下的等待,我近年身体抱恙,为了来参加这次会议,也是找了很多法子来养身子,知道今天才稍微好了几分,还请殿下见谅。”


    德罗维尔挑眉,轻轻嗯了一声,淡淡地回:“没事,我不罚你会上失仪。”


    “只是身体这般不好,下次便无需再来,随便找个人作为代表即可。”


    老头被哽了一下,假咳差点变成真咳,眼看着德罗维尔就要招呼他坐下,他连忙说:“我这次来,就是想告诉殿下,立教子这一事至关重要,与魔族前途息息相关,还请殿下多多考虑,不要一时冲动,之后后悔终生啊。”


    德罗维尔摆了摆手,脸上也挂上了同样虚伪的笑容,他认同地点头,温声道:“我也觉得,教子的人选非常重要。”


    老头眼睛一亮,难道这么容易就说服了顽劣嚣张的魔王,他张口就要喊殿下英明,还没出口就被德罗维尔下一句话堵住。


    “所以我不是随意挑选的,而是精心挑选。”


    他缓缓说:“我可以确保他和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私底下的关系,因此不会偏袒倾向任何人,你看,这多公平,你们甚至不用担心之后发生争执的时候,会被穿小鞋。”


    靠近德罗维尔这边的座位上的一个人坐不住了,他狠狠地瞪了老头一眼,似乎是在骂对方的无用,紧接着站起身,平静地拱手开口。


    “殿下,我们并非是质疑你的眼光,还是教子对于整个魔族来说意义非凡,如此轻率决定实在不妥,更何况那位甚至不是魔族人,们就更不能确定他的来意,如果他是他族派来的卧底,那魔族将会陷入各等境地。”


    德罗维尔轻轻哦了一声,他合拢双手,痛快地给他鼓掌,语气充满兴味:“你所言极是,但我现在就是想要选一个教子,既然你觉得我挑选的人不行,那你觉得谁可以呢?”


    男人表情依旧冷静,他垂着头,始终没有直视德罗维尔的眼睛,恭敬地回答:“或许殿下可以在魔界自行挑选人才,属下能力不足,难以推选出您满意的人选,只要您觉得可以,属下没有异议。”


    “我看你异议挺多的。”德罗维尔让他坐下,手心里的东西又转了转,目光冷冰冰地自众人身上扫过,竟慢慢露出个笑,他温和道:“我当然知道在魔界挑选人才是最好的,但前提是,你们得先替我处理好一件事情。”


    下方人对视几眼,齐刷刷地出声。


    “请殿下明示。”


    德罗维尔笑意更深,却不达眼底,他凉飕飕地丢出几句话:“就在昨天,我外出之时遭到了魔族袭击,而他们的伏击手法和力量,都是只有魔界高层才拥有的,我暂时没有查出来是谁。”


    他稍微顿了顿,四周突然传来巨响。


    在下方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股强大的力量就将整个魔宫笼罩,无形的能量涌进大家的身份,牢牢地锁住了每个人体内的魔力,任凭他们怎么活动,都没有办法挣开。


    德罗维尔的眉心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发光体,傲慢权柄从他体内脱出,释放的威压控制住了在场的所有魔族人。


    他露出了满意的笑,施施然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的人,故作仁慈地给出解决方案。


    “我看整个魔族高层都聚在这里,不如你们告诉我,到底是谁想要我的命。”


    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敢开口。


    刚刚还一堆意见的人通通都闭上了嘴巴,像鹌鹑一样缩着头不说话,甚至连眼神交流都没有了。


    他们压着头,死死地盯着下衣摆,像是突然被重重敲了一记脑袋,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德罗维尔这些年来都在修身养性,已经许久没有动过手了,他们担惊受怕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把心放下来,竟然就选择性遗忘了当初德罗维尔的壮举,当初魔族那么多人都不够他杀的,他们怎么敢跟这种暴君讨价还价。


    德罗维尔轻哼了一声,满意地看着下面的人身子剧烈地抖动起来,他和颜悦色地询问:“我想再问一次,大家对我立教子这件事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人赞成,但是,同样也没有人反对。


    德罗维尔愉悦地拍了拍手,直接说明会议的结果,他说:“既然你们都没有意见,那就这么安排了,都把头抬起来,看一看你们都认可的人长什么样子。”


    大家一脸抗拒地抬起了头。


    门再度被打开了,塞罗亚绷着小脸,一步一步,沉稳地走了进来。


    他神情高傲而又清冷,淡淡扫过众人时,没有丝毫畏惧之情,天生带着一股王者风范。


    在场的所有人没有想过新一任教子会是这样子的人,一时间都愣住了,心里暗暗嘀咕了起来。


    塞罗亚还不知道大家在想什么,他现在真的很紧张,紧张地快要同手同脚了,他努力冷着脸往前走,控制着面部的每一个神经,但是想要管理就越是管理不住,好不容易走到德罗维尔身边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嘴角抽了一下,半边脸都一下子剧痛起来,在这种关键时刻,他的脸竟然拖了后腿,抽筋了。


    他咬紧牙关,差一点点眼睛都要起雾了,以大家没有察觉的速度加快了步伐,几步小跑到了德罗维尔的身边,半个身子躲到了德罗维尔的身后面,然后才抬起手用力地揉了几下酸痛的腮帮子。


    德罗维尔看出了他的不自然,也没有强行把他拉到前面来,反而极为自然地换了个方向遮住他,然后宣布:“这就是我认定的教子—塞罗亚。”


    “当然,既然你们不反对,那么他也是你们承认的教子了。我说话算话,瑟琳已经听我的吩咐去筹备仪式了,到时候,我会邀请各位一起来参加塞罗亚的受封仪式的,还请大家都来参加,算是给我面子。”


    大家像是被魔王先斩后奏的做法整懵了,一时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提出反对。


    德罗维尔当即挥了挥手,道:“我叫你们来开会议主要就是为了这件事,既然事情都已经解决了,那大家也不必在这里继续耗着时间了,该干什么事就去干吧,会议到此结束。”


    刚刚说话的男人似乎终于回神,他皱了皱眉,紧紧盯着塞罗亚,凝视着他柔软蓬松地金发,是不是想要从他的外表中看出什么,过了一会儿冷不丁地开口:“请问殿下,这位,他的来历到底是什么呢。”


    “我们确实可以接受一个完全脱离贵族关系网的教子,但这可不代表,您就可以让一位光明阵营的孩子成为教子。”


    “我们会极为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的。”


    德罗维尔揽住塞罗亚,安抚地捏了捏他的肩膀,然后才看向大家,他似乎完全没有为这一个指控而担心,反而非常淡定地说。


    “这也是我想告诉你们的第二点。”


    “关于我认定的教子的身份问题,如你们所见,他原本是属于光明阵营的,而且,他还是一位天使。”


    会议室突然又吵嚷起来,这些刚刚沉默下去的人好像彻底忍不了,他们皱着眉头,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塞罗亚,高声呼喊。


    “不该这样,德罗维尔殿下,你真的太过分了,他已经不仅仅只是外族了,我的天,他是天使,和魔族世代仇敌的天使。”


    “您是想要我们全部都死在他手里吗?”


    德罗维尔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他声音沉沉:“听我说完再评价好吗,各位。”


    “就算是天使又怎么样呢,你们不是一直都知道,我,现任魔王,德罗维尔,在曾经也是个天使吗,既然你们觉得一名天使加入你们,将会让整个魔族灭亡,那你们怎么还能好生生地站在这里,不该早就死了吗?”


    男人沉沉吸气,他直视着德罗维尔,皱着眉头说道:“您明明知道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我们已经一再容忍,是您想要做更多的事情。”


    德罗维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脸上的笑意终于淡了下来,他意味不明地说:“你确实比其他人都聪明一些,但有时候,聪明并不见得是件好事。”


    “你想的确实没错,塞罗亚,我是一定会把他立为教子的。”


    “而在塞罗亚正式成为我的教子后,我将会向傲慢权柄提出请求,让它单独为塞罗亚开启权柄之路的考核,我想,作为我教子的塞罗亚,应该是符合开启这个考核的标准的吧。”


    “确实符合,”男人提高声音,完全不顾自己的性命,高声争辩:“那是我们都同意的情况下,现在我只出了这种情况,想必大家也都不会愿意。”


    “我倒是想问问德罗维尔殿下,你做出这样的决定之前,有没有想过这对我们并不公平,没有一个纯血天使有资格登上魔王之位。”


    “再加上,我一直认为魔界已经有了预备的下任魔王了。”


    “你现在做出这样的决定,又将伊撒尔王子放在了何等境地。”


    “我希望殿下想明白,不要认这个人为教子,单独为伊撒尔王子开启权柄之路。”


    “这才是正确的道路。”


    第24章 傲慢权柄的威胁


    德罗维尔似笑非笑地扫过反对的人,不紧不慢地坐了下来,顺带着将旁边愣着的塞罗亚扯到了怀里。


    他淡声道:“伊撒尔,不可能,他没有资格开启权柄之路。”


    男人皱眉,声音尖锐起来,近乎咄咄逼人:“伊撒尔王子有最纯正的血统,没有人比他更适合权柄之路了,殿下,您这样会让我们质疑您的决定。”


    “毕竟您也曾是天使,我们很难不怀疑您有私心,请您体谅我们的心情。”


    塞罗亚偷偷扯了扯德罗维尔的衣角,投过去担忧的目光,很显然他对于现在的情况也很不知所措,但他始终牢牢记着德罗维尔的叮嘱,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不去回应。


    德罗维尔蹙眉,并不因为对方的不尊重而恼怒,他好像极为欣赏对方叫嚣的表情,撑着下巴观看着表演,这样平淡的表现反而让对方的声音慢慢低了下来,两方对望,互不相让。


    “冷静一点,”德罗维尔勾了勾手指,魔力从指尖飞出,一把将会议室旁放置的杯子都带了过来,放到了底下人的手边,他道:“喝点水,免得口干。”


    底下人彻底哽住了,胸膛起伏,眼睛赤红,看起来气得要晕过去了。


    德罗维尔慢悠悠地补充:“伊撒尔没有资格,这是客观事实,又不是我主观阻拦,你们替他抱不平前,有没有提前问问他,到底想不想,能不能让我开启权柄之路呢。”


    男人下意识就要反驳:“不可能。”


    德罗维尔却一拍桌子,沉声道:“哪里不可能,是你觉得不可能吧,难道你们心心念念,全力拥护的伊撒尔没有告诉你们。”


    “他学着我,强行融合了愤怒权柄,现在已经没有资格再获得其他权柄认可了。”


    塞罗亚看似不在意,实则一直竖着耳朵在偷听两方对话,此刻听到德罗维尔的话,眼睛都一下子瞪圆了,德罗这么强大,是因为融合了傲慢权柄,那那个对方口中的伊撒尔,又会是何等妖孽的天资。


    男人明显也不信德罗维尔的话,他凝眉道:“德罗维尔殿下莫开玩笑,权柄如此难以掌控,岂是尚且年幼的伊撒尔王子能够融合的。”


    “更何况愤怒权柄已经消失数年,可谓是魔界最关注的事情,要是真的融合了权柄,以这个情况,伊撒尔王子只要说出来,身份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尴尬。”


    德罗维尔挥了挥手,让众人离开,轻描淡写地打发他们:“想知道具体情况就去问他,我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反正在我杀了前任魔王的时候,他就已经融合成功了。”


    男人这下无法多言了,他们迫切地想要知道具体情况究竟是什么,唯一阻拦德罗维尔的借口也没了,最后也只能面面相觑,匆匆离去。


    德罗维尔在最后一个人离开以后,迅速地关上了门,他的表情是非一般的严肃,一下子把塞罗亚吓了一跳。


    塞罗亚小心地嗯了声,歪了歪头,似乎是在疑惑:“德罗?发生什么事了嘛。”


    “塞罗亚,你可能现在就要去进行傲慢权柄的考验了,我了解伊撒尔,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融合了愤怒权柄的,我们必须赶在那些人借此理由闹事之前,开启权柄之路。”


    “你必须也只能自己一个人去,你愿意吗?”


    塞罗亚的心第一时间猛烈地跳了跳,他是真的很害怕自己一个人,但是,他又清楚地明白,只要他说不愿意,德罗维尔就会毫不犹豫地把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放弃。


    他的决定,不仅仅只关乎他一个人的未来,也牵扯着德罗维尔的未来。


    他凝视着德罗维尔的眼睛,抿了抿唇,轻咬了下腮肉,努力忽略内心的恐惧,他坚定地点了点头,应允:“我愿意的,德罗。”


    德罗维尔一把拥住他,轻轻贴了下他的额头,喟叹:“谢谢你,塞罗亚,我等你回来。”


    *


    瑟琳怎么也没有想到,只是外出片刻,德罗维尔就利落地把一切阻碍都扫平了。


    她抓挠着头发,有点焦虑地来回走着,琢磨着要给塞罗亚带些什么防身。


    在她的面前,是一片狼藉的地面,密密麻麻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用具,每一样单拿出去都会引得一众人争抢,但现在却像个寻常物品,随意地丢在地上。


    “德罗维尔,我们这里最大的空间储物道具在哪里,这个十平方米的小戒指能装下些什么。”


    德罗维尔倚靠着门,懒洋洋地打哈欠,他刚陪塞罗亚睡午觉,还没有睡几分钟就被瑟琳一把从床上薅了下来,被迫跟她一起整理这些用具,此时正困得不行,眼皮子都在打架。


    听到瑟琳的话,他愣了愣,一时竟没有想到答案,脑袋迟钝地转了片刻,才慢吞吞地回答。


    “唔,是还有更大的空间储物道具,但是不符合你说的可隐藏可绑定可装活物的要求,”他说到这里没忍住吐槽:“你的要求也太高了,一般的储物道具根本不符合你的要求,你知不知道布置一个小范围的生命空间需要施法者多少生命力。”


    瑟琳转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我当然知道,但我这不是不放心塞罗亚嘛,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没有办法使用魔力,你让他独自一人接受考验,我能不担心吗?”


    说完,她就又乱翻了一通,东西噼里啪啦倒了一地她的神情肉眼可见地更加暴躁了,好像要把面前的东西都一口气全都干掉一样。


    德罗维尔叹了一口气,干脆走上前来帮忙,一点一点地整理地上的东西,道:“你无需担心,傲慢权柄会帮我盯着他的,一旦有生命危险,就会自动结束考验,而且我也在他的身上施下了魔咒,遇到强攻击会自动触发,对了,你要什么来着。”


    “衣服,多带两件,给塞罗亚替换用。”


    德罗维尔挪开面前的东西,一脸淡定地扯出了几块布,丢给了瑟琳,说:“这几块还不错,一起给织布精灵,让她们赶工做两件衣服,做好了去我的私库多领几块魔晶。”


    瑟琳低头看了看,一块布料是鲛人族迎着霞光,含泪织成的云锦鲛丝,冬暖夏凉,还可自动聚集魔法元素,是不可多得的法衣材料,另一块布料则是矮人族最稀有的柔性金属锻造而成的,世间罕有,刀枪不入,几乎可以抵挡任何物理攻击。


    她又仔细想了想,很快记起来了当初两族送这布的原因,好像是德罗维尔带兵打入对方主城,差点灭了人家全族,人家归顺时送的族中至宝,三界都不曾有第二件。


    瑟琳点了点头,把布料用魔法送走,这么贵重,配得上她可爱的小塞罗亚。


    “多带些灵宝灵草,保命用的,必要的时候可以拿出去贿赂一下别人。”


    德罗维尔眼睛也不眨,一连串的神器神宝就往瑟琳那边扔,瑟琳也看也不看一眼,照单全收,一股脑地都塞进了这个小小的储物戒。


    但事实证明,瑟琳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仅仅过了片刻功夫,储物戒就被塞的满满当当,再不能往里面装一点东西,而德罗维尔还在源源不断地往这边丢各类用具,看起来兴致盎扬。


    她劝:“德罗维尔,别装了,已经满了,塞不下了。”


    德罗维尔挑眉,他随意地看了一眼空间戒,好像早有预料,摸了一把口袋,毫不犹豫地丢出一堆戒指,然后说:“继续装。”


    瑟琳摸了摸鼻子,暗暗嘀咕:“你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啊。”


    最后足足塞了四个戒指才算结束,这还是德罗维尔尽量克制的情况下,房间里堆积如山的东西都被清空了一小块,足以见得两人有多么疯狂。


    德罗维尔满意地点了点头,拍了拍手上的灰,淡定道:“我去叫塞罗亚起床,你将衣服装好,然后我就带着塞罗亚出发了。”


    瑟琳嗯嗯两下,敷衍地拜了拜手,坐在地上放空了一会儿,直到织布精灵匆匆将做好的衣服送过来,她才恍然回神。


    她想了想,警惕地往四周望了望,然后趁德罗维尔离开的小段时间,偷摸着跑了出去,把自己的那个仿真小鸟抓了过来,和着衣服一起塞了进去。


    她小声嘱咐:“你还是有点用的,记得保护好塞罗亚,知道了吗?”


    里面只传来了一阵愤怒的叽叽喳喳声,瑟琳假装听不见,一下子把四个戒指都穿了起来,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这才施施然起身离去,毕竟还有一堆人等着找她闹呢,她也得去应付他们了。


    *


    权柄之路,其实是一种虚空的道路,它本质上并不存在实体,因此也不需要专门寻找目的地,它们往往是伴随着宿主而生,宿主在哪里,道路就在哪里。


    为了方便,也为了塞罗亚一回来他就能知道,德罗维尔特地选择了自己的办公室作为道路入口。


    幽深黑暗的隧道一点点露出影子,从里面刮出了剧烈的风,好像在排斥外人的进入,塞罗亚探头去看,试图看到最里面藏着的是什么东西,却始终一无所获。


    他有点迟疑又有点困惑地询问:“德罗,你当初接受的是什么考验,我会和你是一样的吗?”


    德罗维尔摇了摇头,他将戒指串成的项链系到了塞罗亚的脖子上,然后又启动了戒指的隐藏功能,温声答:“每个人的权柄考验都是不一样的,没有任何规律,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它考验的是你的最无法跨过去的痛苦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够成功度过去。”


    他的眼神复杂,又补充:“即使失败了也没有关系,塞罗亚,一切以你自己为主。”


    “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塞罗亚用力点了点头,他紧盯着隧道入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鼓起勇气,往前迈了一步,然后顶着风,一步一步地往深处走去。


    他的背影慢慢缩小,德罗维尔眯着眼睛,手情不自禁地往前伸,似乎是想要摸些什么。


    带着血腥气的风卷到他的鼻间,熟悉的,带着硝烟的味道,德罗维尔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瞳孔一缩,终于知道这股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


    他的手慢慢握紧成拳。


    这种气息,是他刚来到魔界时,所闻到的味道。


    *


    塞罗亚对外界状况一无所知,他慢吞吞地向着隧道深处挪动,手紧紧抓着披在肩膀上的披风,艰难地前行,生怕一个不小心衣服就吹没了。


    路像是永远走不完一样的长,塞罗亚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感觉肚子饿得咕咕叫,腿酸得快要提不起来,可前面依旧是一片黑暗。


    他累得呼呼喘了几口气,左右望了望,很安静,好像这个隧道里不存在其他的生物。


    于是他干脆坐了下来,打算从储物戒里取出一些东西,先补充一下体力,可谁知,他才刚刚休息,隧道就突然剧烈颤动起来,紧接着从远方传来一声轰隆巨响,塞罗亚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突然三百六十度旋转的隧道甩了起来,一路像是坐滑梯一样冲了出去。


    “噗—”塞罗亚晕头转向地栽倒在了地上。


    他茫茫然地抬头,环顾四周,是极为陌生的地方,但又有一点熟悉。


    头顶悬挂着的是魔界万年不变的血阳,红光投射在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四周一片荒芜,连根草都看不到,细细的沙子十分烫脚,塞罗亚随意看一眼,就能够看到一堆白骨和爬行动物行走过的痕迹。


    他似乎来到了魔界的沙漠地带。


    塞罗亚肩上搭着的披风滑落下来,炙热的阳光撒在皮肤上,不一会儿烧得他浑身都疼,他揉了揉身上,连忙又把地上的披风捡了起来重新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光被披风遮挡,身上的痛意这才减轻了不少,但脸颊连带着浑身都立刻热了起来。


    塞罗亚长舒一口气,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了披着,毕竟烧得会疼死,但热不会热死。


    胸前的戒指碰撞,发出了轻轻的响声,似乎是在提醒塞罗亚还有它们。


    塞罗亚也第一时间想到了德罗给他准备的鲛丝衣,这鲛丝衣轻若鸿毛,还冰冰凉凉,只要穿上必然能舒适很多,只是,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周围,实在看不出到底有没有人在蹲守,他没有办法使用魔力,随便来一个人都能把他杀掉。


    财不外露,他这一点还是知道的,只有在德罗身边,他才是真正安全的。


    想到这里,塞罗亚搓了搓脸蛋,突然打起精神,他目光炯炯,通过太阳的轨迹开始辨别方向,不管这是在魔界的哪一个地方,他的目标都只有一个——找到德罗。


    他裹着披风开始向远方走去。


    *


    魔界夜里的沙漠总是很冷,德罗维尔来到这里三天了,依旧没能习惯这里的天气。


    他垂着头,背后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那么严重的伤,短短几天怎么也恢复不好,只要轻微移动就会挣开,留下一股股血液。


    按理说,他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休息,找一些上好的药包使用,好好调养身体,这对于之前在天界的他来说,是非常自然的事情,但事实情况是,他被丢到了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为了找点吃的喝的活下来,不得不每天长途跋涉,一次次地让伤口破裂。


    背后被挖去的地方留下了六个血淋淋的大洞,本该再次新生的羽翼被魔气混杂着圣水侵蚀,早已腐烂在洞中,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德罗维尔知道自己应该清理它,不然伤口永远不会好,但不管怎么割都有残余的腐肉,隔天又变本加厉地同化周围还算完好的皮肉,久而久之,他也就懒得管它了。


    至少这腐坏的肉能够帮他吸引些腐食魔物,他杀了它们,才不算没有食物来源。


    面前的火堆熊熊燃烧,德罗维尔坐在地上,懒洋洋地将手附在上方,即使是被燎到也不缩回来,苍白的肌肤一点点变红,他眯起眼,终于感觉到了一点点暖意,尽管这不足以驱散体内自骨头处冒出来的冷气,因为那是他的伙伴,他的羽翼在哀嚎。


    口中似乎又漫起了血气,德罗维尔一把捞过旁边随意丢着的水壶,扒开盖子,高举着往口中倒水,细流滑入口中,可没过几下,就蓦然断掉。


    德罗维尔不耐皱眉,用力地甩了甩水壶,却没有一滴水再流下来,他睁开眼睛,偏头往不远处看去,若有所思地低声呢喃。


    “今天没有沙匪来。”


    他像是被按了什么开关,眼底终于有了点神采,手撑着地,轻轻一用力,站了起来,旁边的火还在烧着,他瞥了一眼,没有去灭掉。


    “快一点,还可以继续烤火。”


    说完,他便快速向前方移动,动作格外迅速,完全看不出他的身上还有数个伤口在折磨着他。


    很快,这片地方就没有了人影,只留下了依旧耀眼的火焰和已经被沙子吸收的,从德罗维尔背上留下来的血液。


    而此刻的塞罗亚正灰头土脸地被绑着丢在一个大锅旁,锅里烧着的水已经沸腾,而在锅的旁边,则是已经烧得熊熊的烈火柴堆。


    塞罗亚没有想过自己会这么倒霉。


    本来在连续走了几个小时后,他实在是渴的受不了,准备从储物戒指里拿水,可还没有打开戒指,面前就突然出现了几个和善的女人。


    这几个女人一见到他就眼睛发光,说了一堆夸奖他的话,又以她们居住地有水可以免费给他喝的理由哄他,然后他就稀里糊涂地被这些女人半胁迫半哄骗带到了这里。


    最后,水还没喝上一口,人倒是被绑了个结实,身上的东西都被搜刮一空,只有脖子上隐藏的戒指幸免于难。


    他身后站着几个男人,目光一直牢牢盯着他,生怕他跑路了,塞罗亚缩了缩脖子,觉得他们看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盘大餐。


    事实也确实如此,塞罗亚的面前突然蹲了个彪悍大汉,粗糙又肮脏的手擦也不擦就摸上了他的脸蛋,左右摆着看了好几眼,边看还边夸那几个女人。


    “这娃娃拐得好呀,水灵,白嫩,一看就是从人间来的,说不定还是哪家的富贵小少爷,口感肯定好得不得了。”


    塞罗亚身子轻轻抖了抖,眉头微蹙。


    大汉拍了拍他的脸蛋,不用力,但依旧留下了几道脏兮兮的红色指痕,他咧嘴笑,口里腥臭的气息扑了塞罗亚一脸,恶心得他差点吐出来。


    “欸,小少爷,你想怎么个死法。”


    “水也给你烧了,火也给你点了,你觉得自己是水煮熬汤好吃,还是烧烤好吃。”


    旁边的人立刻哄笑起来,大喊:“首领,这么嫩的小孩儿还没吃过呢,只一种做法浪费了,不然把他砍两半,一种方式做一点。”


    塞罗亚狠狠咬牙,手不知何时都攥成拳,他下意识地往四周看去,就看到了无数被压在沙子底下细细的白骨。


    那估计都是其他和他差不多的小孩的骨头。


    塞罗亚突然想起了当初去求医时遇到的魔族,他们当时都在劝他离开魔界,难道就是因为,像他一般的孩子,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就会沦为这些人的盘中餐吗?塞罗亚只听说过,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见到这么残酷的场景。


    他撇开头,不让对方摸他的脸,怒:“不如你们自己试试哪种滋味更好一点。”


    他下意识要调用戒指里的武器,打算狠狠地教训一下这些人,可还没来得及动手,咻咻咻几声轻响。


    面前的人依旧还是那个狰狞的笑着的表情,但他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脖颈处一道浅浅的血痕浮现,他身子摇晃了一下,重重摔在了地上。


    仅仅是一瞬间,一整个地方的人已全部失去声息。


    塞罗亚抬头看去,风沙里,一个熟悉的人缓步走来,他的眼睛突然一亮。


    浑身的绳子散去,塞罗亚蹭得一下爬起来,飞快地扑了过去,和往常一样紧紧抱住来人大腿,他喊。


    “要抱抱?”


    第25章 少年傲慢


    “唔。”德罗维尔被撞地轻轻后退两步。


    小腿处裹上了一块软乎乎热烘烘的东西,黏糊糊的让人恶心,小孩子激动得显得有些尖锐的声音尤其刺耳,特别是在沙漠这种地带,就更加闹心了。


    德罗维尔微垂眸,冷淡地扫过这突然扑过来的小孩儿,眼底还带着点对他自来熟行为的厌烦。


    “松开。”


    他有点倦了,背后的伤口本来已经麻木了,在剧烈的动作下又再度撕裂,带着轻微的痛意,他身上不舒坦,即使刚刚杀掉了一堆沙匪,心情也痛快不起来,他手指轻轻磨着衣角,两指并拢,似乎随时都准备施法,攻击下一个人。


    塞罗亚被训得有点委屈,又有点茫然,他手依旧紧紧拽着德罗维尔的衣袍下摆,然后小心翼翼地抬起眼去看德罗维尔的表情。


    他整个人都很警惕,动作幅度也不大,眼睛微微眯起,往斜上方瞟,努力不让对方看出自己的目的。


    塞罗亚心里甚至有些得意,觉得自己伪装的挺不错,若不是被德罗维尔冷冰冰的眼神吓到了,必然是要晃一下脚丫,软绵绵的讨好卖乖几句。


    他沉默地用眼神冲着德罗维尔撒娇。


    德罗维尔眯起眼睛,莫名被看的浑身不自在,他抽了抽腿,压低声音:“不松开我就动手了。”


    塞罗亚毫不犹豫地撒开了手,动作太快,整个人都猛地往后仰了一下,再加上被绑了以后手脚无力,摇摇晃晃几下,竟就这么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德罗维尔刚随手挥出的一道魔力就这么被他险而又险地避了过去。


    魔力深深冲进土中,掀起了一片尘土,甚至能听见一声很清晰的咻,可见如果打在人的身上会是如何一番场景。


    德罗维尔拧眉俯视着塞罗亚,塞罗亚仰头两眼无辜地盯着德罗维尔。


    真是一副没有心机的可怜样,被抓了也是活该,德罗维尔冷眼评估,唇角轻扯,带着点嘲讽味道,凉凉地丢下一个字。


    “蠢。”


    说完,他便要转身离去,竟是想要直接将赛罗亚丢在这里,不去管了。


    塞罗亚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刚刚故意装出来的一副可怜的,用来避免责罚让人心软的姿态也维持不住了,他手压在地上,蹭得一下就跳了起来,眼巴巴地跟在德罗维尔身后,嘴里嘟囔着。


    “等等我,等等——砰。”


    德罗维尔突然停下脚步,偏过头往后看,塞罗亚反应不及,控制不住脚步,猛地就撞到了德罗维尔的身上,脑袋一阵剧痛。


    他低低呜咽一声,抬头,有点埋怨地控诉:“你不提前告诉我要停下来,我的头都痛了。”


    德罗维尔感觉有些匪夷所思,他盯着塞罗亚,不明白这小孩子怎么能够这么自然又不要脸地跟他说话,他微扬了扬下巴,给塞罗亚指了另外一条路,言简意赅。


    “那边是回人界的路,滚远点。”


    他自认为这已经是他为数不多的耐心了,能够不出手杀了这小孩子就算不错了。


    毕竟他来魔界这几天,也没少干这种杀人放火的事,旁边还躺着的几具沙匪尸体就是证据。


    塞罗亚却讶异地左右看了看,然后一脸茫然无措地指着自己问:“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这人莫不是个傻子。德罗维尔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无语到想笑的心情了,他懒洋洋地瞥了塞罗亚一眼,轻讽:“谁应我就跟谁说话呗。”


    塞罗亚呆了呆,他专注地盯着德罗维尔,死里逃生的危机感卸去,熟悉感也慢慢消失,面前的人和记忆里渐渐有了区别。


    不是德罗维尔,他暗暗想,他认错人了吗?


    可眼前的人又让人格外眼熟,塞罗亚仔细对比,不过就是比德罗维尔瘦一点,矮一点,幼稚一点。


    塞罗亚想到这里,有点嫌弃地皱了皱脸蛋,整个人都垮下来,德罗维尔偶尔就很幼稚,总是喜欢逗他玩,现在这个人不会更过分吧。


    尽管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塞罗亚还是很轻易地想到了答案,他回到过去了,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就是少年版的德罗维尔。


    德罗维尔已经很不耐烦了,他手指勾了勾,塞罗亚就突然感觉脖子一紧,衣领被拽起,他整个人被拉到了空中悬着,四只脚都挨不到地,只能够笨拙地晃动,张牙舞爪地乱踢。


    “快,快放我下来,”塞罗亚可怜兮兮地做出委屈状,果断地求饶:“我恐高,一站在高的地方就想吐,然后就会吐你一身。”


    德罗维尔皱眉,却没有像塞罗亚所想的一样把他放下来,反而捏得更紧了一些,他淡声警告:“如果你敢吐的话,我就把你解决掉。”


    塞罗亚立刻闭上嘴了,感觉少年版的德罗维尔这么不好惹,明明大魔王很温柔的。


    他有些欲哭无泪,努力就着这个姿势把自己翻了个面,然后两只手抱住德罗维尔的胳膊,双脚一抬顺势缠了上去。


    德罗维尔只感觉手臂一沉,一整个塞罗亚就盘了上来,他不由陷入沉思。


    这小孩儿,不会是乌龟成精吧。


    他随手把塞罗亚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甩的远远的。


    脆弱,无知,带上就是一堆麻烦。


    德罗维尔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塞罗亚还不知道德罗维尔在心里怎么想他,他稳住自己的身子之后,非常积极地向对方推销自己:“你看看我哦,一个全世界最可爱的小朋友站在你面前,你真的一点点都不心动嘛。”


    他卖力地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膛,然后伸出一只手想要去牵对方。


    德罗维尔微妙地凝视着他,不知道他的自信从哪里来,他弯下腰捡起地上散落的武器,放在手心随手掂量了一下,然后往斜后方一抛,武器目标准确,不偏不倚地刚好落在了塞罗亚的手心里。


    手心突然一沉。


    塞罗亚身子往前倾,踉跄一步跪在了地上,一头埋进沙子里,吃了一口的散沙,他呸呸呸地把东西吐出来,手还紧紧地抓着武器,用力地想把陷在沙里的武器拔出来。


    德罗维尔愉悦地看着他卖力的干活,轻飘飘地询问:“嗯,这就是你说的很有用,不可否认,你确实傻的有些可爱,但可爱在这里可不能当饭吃。”


    塞罗亚嘿咻嘿咻扯了好久也没扯出来,反倒出了一身的汗,手软脚也软,眼看根本不可能成功,他也就不再努力,松了口气坐在地上,脏兮兮的小手抹了两把脸上的汗,顿时就变成了个大花脸。


    “谁说可爱不能当饭吃,”塞罗亚一本正经地反驳,他冲德罗维尔晃了晃手指头,说:“你看,我可以仗着我可爱抱你的大腿,你这么厉害,也不缺我一口饭吃,然后我会向你卖萌,你天天看着我,心情就会好,我们各取所需,这样我的饭就妥妥的了。”


    德罗维尔奇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留下你?”


    因为你很寂寞啊,而且很心软。塞罗亚张嘴就想说这些话,可到底还是又咽了回去,他双手合拢放在胸口处,冲德罗维尔拜了拜,哼哼唧唧,软绵绵地撒娇:“求求你啦,好不好嘛,我会很乖的,说不定你哪一天就会用上我了呢。”


    德罗维尔眸光一闪,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拒绝的声音变得迟疑,他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塞罗亚,露出一个淡淡的笑,他轻声嘀咕:“如果用在那件事上……”


    塞罗亚期待地盯着他,然后就被一把抱了起来,熟悉的气息混杂着血腥味扑了过来,熏得他皱了皱眉头,没忍住吐了吐舌头。


    他小声问:“你受伤了吗?”


    德罗维尔却不太在意,他一手抱着塞罗亚,走到了旁边大敞着的帐篷里,随手捡起了几样东西,包括几个水袋,还有装的鼓鼓囊囊的钱袋,这才慢悠悠地回答:“无碍,一点小伤。”


    塞罗亚看得眼馋,忍不住伸手去摸,没有底气还大胆地去提出要求:“我也想要一个钱袋。”


    德罗维尔没说话,从鼻腔里溢出一声轻哼,塞罗亚还以为是被拒绝了,闷闷地嗷了一声,可下一秒,他眼前一花,其中最大的一个钱袋就被丢到了他的怀里,沉甸甸的压在胸口,他仰起头去看德罗维尔,却一下子撞进了一双带着点调侃意味的眼睛里。


    他笑:“你这吃着我的软饭,怎么比我还理直气壮,贪心不足啊,你有点过分了小朋友。”


    塞罗亚抱紧了怀里的钱袋,鼓着腮帮子,突然闷闷地开口。


    嘴上说着他贪心,最后还不是把东西给他了。


    这一身的坏毛病怎么来的,还不全是德罗维尔惯出来的,结果他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


    坏蛋德罗维尔,过分?


    *


    德罗维尔这一趟出门,轻松地解决了接下来几天的饮食用水问题,还顺带捡回来了一个小麻烦。


    火堆依旧熊熊燃烧,四周一片寂静,那些最喜欢半夜偷袭的沙匪全部都悄无踪迹,好像都知道这个地方的人并不好惹,故意躲着一样。


    但就是这样凶名赫赫的德罗维尔,照样也有应付不来的人。


    他无奈地瞥了一眼睡着睡着就钻到自己怀里的人,面无表情地又把他从自己腿上推了出去。


    塞罗亚睡得沉,被推了把滚下去也没有醒过来,他手脚摊开,肚皮朝上,睡得很是安然,嘴巴微微张着,偶尔还会抬一下手摸下鼻子脸蛋,嘟囔两声,转个身,然后继续睡。


    原本毛绒披肩都放在身下压着,塞罗亚滚了几圈后,就全部都缠在他身上,乱成一团,扯都扯不下来,德罗维尔本就只是浅眠,身上骤然一凉,整个人就惊醒过来,他站起身,头还有些发晕,居高临下盯着塞罗亚,久违的有想要把人闹醒的冲动。


    他有那么一瞬间的后悔,哪怕是为了以后的计划,也完全没有必要这么早就准备一个小孩子放在身边,除了麻烦还是麻烦。


    他沉沉吸了一口气。


    一阵凉风吹来,塞罗亚瑟瑟发抖,身边的暖源离开,他伸出手来,四处摸了摸,可怎么也没有摸到人,急切的焦虑感将他从睡梦中唤醒。


    他迟钝地抬起手揉揉眼睛,吸了吸鼻子,还没有彻底清醒就巴巴地开始找人。


    德罗维尔冷眼看了一会儿,突然出声:“我在这里,别瞎看。”


    塞罗亚寻声望去,就看到穿戴整齐,双手环胸站在旁边的德罗维尔。


    他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询问:“德罗,为什么这么晚了你还不睡觉啊?”


    德罗维尔简直要笑出声,他轻声重复他的话:“对呀,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这么晚我还不能睡觉。”


    他提示:“这位小朋友,你有没有觉得自己身上多了些什么,裹了这么多层,你真的不觉得热。”


    塞罗亚轻轻啊了一声,摸了摸身上的披风,默默瞪大眼睛,说:“这么多?德罗你不要吗?”


    德罗维尔弯下腰,随意地开始扒拉塞罗亚身上的毯子,边扯边说:“我倒是想要,那也得我扯得过来才行,你真的睡得跟小猪似的,叫也叫不醒,推了推不醒,睡眠质量可真好。”


    说到这里,他声音顿住,盯着塞罗亚睡得粉扑扑,还没有褪去颜色的脸看了片刻,补充道。


    “我不想知道也不需要知道你的名字,但既然你这么爱睡觉,我就叫你眠眠好了。”


    塞罗亚瞪圆眼睛,有些气恼地抗议。


    “不要这个名字?”


    德罗维尔摸了摸下巴,迟疑道:“所以你是想叫小猪,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塞罗亚猛地把头埋进被子里,啊啊啊啊叫了一通,然后又把头伸了出来,他的目光幽怨,显然还是在对德罗维尔不满,但过了一会儿,他又忸怩起来,不情不愿地扬起了下巴,说。


    “那就,那你就要我眠眠好了,反正是你给我取的名字,我还挺喜欢的。”


    德罗维尔原本打算改口的话堵在了唇边,他诧异地看了塞罗亚一眼,似乎没有想到他这么轻易就接受了这个名字,但既然塞罗亚都同意了,他也没必要多说什么,于是就干脆地点了点头。


    塞罗亚经这么一闹,彻底清醒过来,小孩子精力旺盛,一旦清醒就不是那么轻易能睡着的,他解开身上的毛绒披风,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凑到了火堆堆边,整张脸都被火焰映得通红。


    “我该叫你什么呢?”塞罗亚强装不在意地询问,他语气随意,好像只是顺着取名这个话题引出来的问题,实则耳朵都竖起来了,心脏止不住地剧烈跳动。


    德罗维尔罕见地迟疑了起来,他抬头看了眼天上的血月,眼神闪过一丝迷茫,喃喃:“我的名字,我的……你可以叫我德罗。”他最终还是告诉了塞罗亚自己的这个名字。


    塞罗亚唇角没忍住勾了起来,眼神也雀跃起来,他亲昵地蹭到了德罗维尔旁边,兴奋地问:“德罗,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呀,你的目的地是魔界中心吗?”


    德罗维尔拨了拨柴火,淡淡嗯了声。


    塞罗亚莫名激动起来,他想了想从瑟琳口中听到的德罗维尔斩魔杀魔的英雄事迹,眼睛唰得一下就亮了,他握了握拳头,难道,难道他也参加了这段历险吗,要是能看到德罗维尔登位魔王的那一幕就好了,不用想就知道那时候德罗维尔一定超级帅。


    鼻间又隐隐约约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塞罗亚吸了吸鼻子,感觉鼻尖都有点痒,他好奇地抬起头,想要去寻找血腥味的来源,却恰好看见了这一幕。


    一滴血液顺着脊背坠落,悄无声息地浸没在沙子里。


    塞罗亚瞪大眼睛,一下子站了起来,他下意识想要扑到德罗维尔身上,可还没靠近就立刻停了下来,转成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生怕碰到伤口造成二次创伤,流更多的血。


    这种伤口一看就很疼,塞罗亚心疼地想。


    他轻柔地碰了碰德罗维尔的脸,德罗维尔随意地偏头看了他一眼,语气还很平静:“怎么了眠眠,又想干些什么。”


    塞罗亚舔了舔唇,又咬了咬牙,他盯着德罗维尔的眼睛,轻轻地慢慢地询问:“你的背在流血,需要处理一下吗?”


    德罗维尔恍然了一瞬,眼神突然冷了下来,他下意识从旁边拽过一件披风盖在背上,站起身来退后两步,离塞罗亚远了一些,然后硬邦邦地回答:“谢谢你的关心,但并没有什么大碍,也没有必要去处理。”


    “但它一直在流血。”塞罗亚仰头看德罗维尔,语气很坚持,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看见对方流血,西撒当初拿出来的那一满瓶的血液在他眼前一晃而过。


    他不敢想,德罗维尔当初到底是流了多少血,才会让那么多满瓶血液在魔界流通。


    德罗维尔皱起眉头,他提醒:“我们才认识不到一天,我想你没有资格让我做些什么。”


    “尤其是这些你自以为是的关心。”


    塞罗亚抿唇,他没有说话,确实,瑟琳在跟他聊天的时候并没有过多的提德罗维尔当初的情况,可能是觉得他年龄太小,再加上一切都过去了。


    但他也不愿意松口,只是仰着头倔强地盯着德罗维尔,一副绝不退让的模样。


    德罗维尔莫名觉得有几分别扭,背后麻木的伤口好像又疼了起来,和最开始受刑的时候的感觉一般无二,他没忍住低声说:“不要可怜我。”


    伤口又迅速地开裂,更多的血液顺着后背滑落,渗进沙子里,德罗维尔眯起眼睛,没忍住闷哼了一声,额角就密密麻麻渗出汗来,身体里的力量被迅速透支,他有点站立不住了,干脆坐了下来,手搭在膝盖上,闭上眼睛回神。


    可即便是这样,他依旧不允许塞罗亚靠近,甚至淡淡警告:“如果你真的为我感到难受,就努力忘记这件事情,这样子对你对我来说才是最好的。”


    塞罗亚看得心急,可到底是不敢在这个时候违逆他的话,只能干站着着急。


    他鼓起腮帮子,感觉自己身上也痛了起来,他努力不让自己的眼睛蒙上雾气,但声音还是沙哑哽咽了:“为什么,为什么它突然感觉加重了,明明刚刚只流了一点点血的。”


    德罗维尔沉默,他感觉到了,那几双腐烂的翅膀依旧不愿意放弃任何一点生存的机会,即使根部都已经毁了,也还在努力汲取能量,想要重新长大。


    浓郁的魔气和残余的圣水又在这句血肉之躯里面开始争斗,熟悉的剧烈的疼痛让他皱起了眉头。


    他低低吸了一口气,想和往常一样继续扛过去,可体内的翅膀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死活不愿意和往常一样沉睡避风头,非要斗个你死我活。


    背后发出了像是烤肉一样的滋滋滋声。


    塞罗亚可怜地蹲在火堆旁边,静静地陪着德罗维尔,听到这个声音,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惊恐,紧张兮兮的表情逗得德罗维尔想笑。


    他温声安慰了一下塞罗亚:“你倒也不必要做出这种表情,这种事情我经历的挺多的,最多也就痛一会儿,不要命。”


    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只是今天好像比以往都要严重,痛的格外不正常。


    他慢慢放空思绪,琢磨着这次异样的原因,和之前完全一样的日常,没有过多的动用力量,也没有去接触浓度过高的魔气。


    唯一的区别就是,德罗维尔的目光转到了塞罗亚的身上,恰巧就碰上了对方水汪汪的眼睛,里面盛满的是纯粹的关心和爱。


    关心?爱?


    德罗维尔恍惚地愣了一下,竟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塞罗亚这么快就会对他产生如此强烈的感情。


    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提醒,用格外冰冷的语气。


    “不要这样看着我,不许关心我,绝对不能爱我……”


    因为这会让他受伤。


    第26章 塞罗亚要被丢掉啦


    “德罗……”


    塞罗亚低低叫了一声,眼底满是担忧,他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想要碰碰德罗维尔的脸,但对方愈发不好的状况又惊醒了他,他有些仓促地将目光移开,又猛地后退几步。


    他努力让自己不再想德罗维尔的伤口。


    德罗维尔低低喘了两口气,淡淡横了塞罗亚一眼,背后的疼痛有所减轻,但仍在持续,他眼底滑过一抹复杂的光,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是想要接受这份久违的温情,还是为自己的身体着想,狠狠地拒绝这份好意。


    皮肉里传来了轻微的响声,血液又顺着脊背往下滑,黏糊糊的让人心烦。


    德罗维尔蹙眉,有些不耐地啧了一声。


    他偏过头,冲着塞罗亚勾了勾手指头,淡淡道:“过来。”


    塞罗亚一听叫自己的名字,就迅速的扭过了头,像个机警的兔子一样,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心慌意乱,他怯怯地发问。


    “唔,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吗?”


    德罗维尔轻微点了一下头,他翻过身去,将后背对着塞罗亚,身上的袍子滑落,露出了一片狰狞恐怖的肌肤。


    六个不断渗血的血洞暴露在塞罗亚的眼前,塞罗亚无法控制住自己,轻轻啊了一声,靠近了一点,却不敢将手放上去碰碰。


    血洞不算小,一个就有成年人拳头那么大,中心都是一团不明的黑色物体。这黑色物体看起来极为恶心,像是活得一样不断的蠕动,偶尔还会伸缩几下,和德罗维尔如玉雕般美丽的背格格不入。


    他的手悬空在伤口上空,隔着数厘米抚摸。


    “好疼啊,德罗,我觉得你真的需要找人帮你看看,这伤口一看就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


    德罗维尔云淡风轻地嗯的一声,手在旁边的包裹里面翻了两下,熟练地寻找着什么,直到握住了一个东西才停下。


    “接着。”


    塞罗亚一愣,只觉得眼前一花,一把做工精致的匕首就落到了他的手掌心里,匕首刀锋锐利,一看就是把好刀,削铁如泥。


    他有些僵硬地抓着这匕首,极为不知所措地去看德罗维尔,懵懵懂懂地察觉到了对方想让他做什么,整个人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要,要我来帮你吗,我可能不太行。”塞罗亚浑身上下没有哪个地方不是软的,纯粹是被对方吓得,他呐呐开口:“我都没怎么用过这些东西。”


    德罗维尔又从包裹里面摸出两团干净的绷带,他低垂着眸咬住,整张脸透着一种寡淡的无欲,声音闷闷的,语气却很坚决:“眼睛能够看到伤口就可以了,把腐肉割掉,这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我对你只有一点要求,全部割干净就行,至于你要怎么割,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我不会喊停。”


    塞罗亚被迫接受了这项重任,整张脸都绷了起来,他慢吞吞走到了德罗维尔的身后,握着匕首比划了一下,看着这几个地方,如临大敌。


    额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生出了汗,他大口地喘气,隔了好久也不敢下第一刀。


    德罗维尔静静等待了一会儿,很快就不耐烦了,他又顺手从包裹里摸出了第二把匕首,然后将匕首放到塞罗亚面前晃了晃,声音轻轻道:“看好了,我只示范一次。”


    他背过手去,眼睛都不眨一下,唰得一下,就割下一块肉,他看不见身后的伤口,割的时候范围就不太准确,新鲜血肉和腐肉一同掉下来,那一块的肌肤就彻底干净了,但与此同时,大量的血液就像不要钱一样流淌而出,不停地往下滚动。


    塞罗亚没来得及把手拿远,仅仅是片刻功夫,手心手背上就全是温热的血液。


    他一下子愣住了,却听到了德罗维尔冷冷的问话声,逼迫一般让他认清事实。


    “就是这么简单,你可以完成吗,如果你不行的话,我就自己来。”


    塞罗亚原本还抖着的时候突然稳定起来,他盯着德罗维尔的后背,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那几个血洞周围狰狞的伤口是从何而来。


    德罗维尔太过漠视自己的身体了,如果让他自己来,肯定又是一番新的折磨。


    他脑子还有点晕,但嘴巴已经更快一步地回答:“我可以,你相信我。”


    德罗维尔轻微点了一下头,听到他的保证之后,就将手上的匕首扔到了旁边,然后轻轻地将眼睛闭上,静静地等待着下一刀的到来。


    他的呼吸渐渐平静,塞罗亚观察着他,却听不到一点声音,他好像已经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简直就像是死了一般,也许德罗维尔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情,看起来完全不会为任何痛感所动。


    塞罗亚舔了舔干燥的唇,小心地蹲了下来,手摸了摸胸前隐形的戒指。


    他在这一刻完全顾不上暴露了,毕竟他现在身上带来的东西也全部都是由德罗维尔赠给他的,如果这些东西能够对德罗维尔有用的话,塞罗亚没有任何理由去隐藏。


    一小株灵草出现在了他的手心里。


    他轻而快速地掐掉了灵草的叶子,放在手心里小心地搓成球,充盈的汁水流满了手背,他也顾不上去擦擦,反而更加迅速地动作起来。


    很快,这些叶子就彻底成了碎末,塞罗亚吹了吹气,让这些碎末落到了德罗维尔的伤口里,然后湿漉漉的手心贴上了他的肌肤,小心地抚摸过每个伤口的边缘,直到每一块地方都被汁水覆盖,这才将手拿了起来。


    德罗维尔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轻哼一声,催促:“快一点,还睡不睡觉了。”


    塞罗亚立刻就蹦了起来,他慌忙地捡起放在旁边的匕首,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头,弱弱地答:“马上,我很快就好了。”


    他将匕首在伤口上空比对了一下,然后小心地割了下去,匕首格外锋利,割肉就如同划水,塞罗亚一点阻力都没有感觉到,只是轻轻一碰,腐肉就齐刷刷的往下面掉,露出了新鲜的血肉。


    一层又一层,一块又一块。


    塞罗亚凝眉皱鼻,专心致志地盯着这块后背,力求每一步都做到细致。


    刚刚抹上去的草药已经发挥作用,德罗维尔依旧闭着眼睛,谁也看不出来他的后背已经毫无知觉,整块伤口都被麻痹,他眯着眼睛,竟然也不清楚塞罗亚又在做些什么,说实话,捡了塞罗亚才不到一天,他感觉自己的人生经历已经丰富了很多。


    他听见塞罗亚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匕首被递到了耳边,跟着一起传来的还有小孩子得意的欢快的讨赏声。


    “我全部都割完了哦,一点点都没有剩下,”塞罗亚期待地询问:“德罗,既然腐肉全部都没有了,那你的伤口是不是很快就能好了。”


    德罗维尔轻扯了下嘴角,他盯着脸边的匕首,想了想,突然开口:“不,很快又会变成你刚刚看的那个样子,只是割掉腐肉,没有办法根治。”


    塞罗亚一听就皱巴起小脸,他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巴巴就凑到了德罗维尔的身侧,瞪大眼睛询问:“那你知道怎么样才能根治吗?”


    德罗维尔眸光闪烁了一下,然后突然开口:“知道,但我不一定能够成功。”


    记忆里的三双羽翼从塞罗亚的脑海里一晃而过,他拍了拍德罗维尔的肩膀,肯定地说:“相信我,有机会就一定要去试试,说不定一试你就成功了呢。”


    德罗维尔微不可察地偏了偏身子,没有让塞罗亚的手碰到自己的肩膀,他垂着眸子,故作迟疑地回答:“你说的也对,我还是应该去试试,其实我有一个计划,但是想要完成这个计划,必须要你的帮助,你我才认识一天,你会愿意帮助……”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塞罗亚就猛地冲到了他的面前,响亮地喊:“我愿意?”


    德罗维尔似乎有些震惊,整个人都愣住了,目光带着些许怀疑。


    塞罗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过于热情了,他摸了摸鼻头,绞尽脑汁地为行为找补:“唔,我是说,你救了我的命,还一直带着我,我肯定是特别愿意为你做点事情的……”


    德罗维尔目光却柔和了下来,他揉了揉塞罗亚的额头,和塞罗亚的接触中带上了几分亲昵的味道,像是放下了部分戒心,露出了温柔的一面。


    “我知道的,谢谢眠眠。”


    说完,他抬起手,拉住了塞罗亚的手,将人一把拽到了自己的怀里。


    塞罗亚没控制,也压根不想控制自己的身子,很轻松就被拽了过去,沙漠夜晚充满凉意的风被隔绝在外,他揉了揉自己冻得凉凉的脸蛋,听到了德罗维尔低沉的声音。


    “早点睡,明天我们赶路。”


    “好。”塞罗亚干劲满满应了一声,蜷缩着闭上眼睛,他心情还有点激动,为自己和德罗维尔更进一步的关系,本来担心会睡不着,结果只是片刻功夫,浓浓的睡意就涌了上来,他打了个哈欠,一下子就睡了过去。


    德罗维尔却是没了睡意,他抬起一只手指,轻轻擦掉了塞罗亚蹭到鼻头的绿色液体,放到鼻前轻轻嗅了嗅,是一股很淡很淡的香气,只是闻一下就让人头脑昏沉,四肢麻痹。


    他喃喃自语:“很特殊的草药,我竟是从未见过,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的手指头虚虚压在了塞罗亚的脖颈处,但又很快松开了。


    “算了,反正明天就可以把你丢了,也不急于一天都等不了。”


    第27章 塞罗亚入城啦


    次日一清早,德罗维尔就整理好行李,带着塞罗亚一路向魔界内前进。


    魔界的路错综复杂,每个不同的区域所要求的通行凭证不同,新来的人一般都很难弄清楚,常常会因为某些条件不足而被迫停滞在某地。


    但德罗维尔却不一样,他的速度很快,目标极其明确,通过区域传送阵检验身份时,动作毫不犹豫,完全看不出来他才刚来到这里几天,魔界本土居民都没他熟练。


    这种情况真的很让人怀疑他的身份是否有诈。


    但塞罗亚却毫无警惕之心,昨夜歇息时已很晚了,他的睡眠时间严重不足,被拉起来后,整个人都迷糊着,半眯着眼睛,只知道跌跌撞撞地贴着德罗维尔走,左右脚时不时还互相拌两下,要不是德罗维尔眼疾手快,总是拉他一把,也许他就要滑到地上了。


    “德罗—”他拖长语调,熟练地撒娇:“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停一下呀,好困,还好饿。”


    他的肚子应景地咕咕叫了两声。


    德罗维尔瞥了他一眼,指尖抵在唇上,轻轻嘘了一声,有点随意地敷衍一声:“很快就好,等下就给你找饭吃。”


    塞罗亚轻轻嗷了一声,他揉了揉眼睛,又搓了搓脸蛋,努力将睡意全部赶走,这才有心思左右望了望,有点熟悉的柱子从眼前一闪而过。


    他歪了歪脑袋,从脑袋里搜刮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惊叹:“我们好像到主城了。”


    随着他这一声落下,一座巍峨的城池的大门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城墙极高,足有二十米,每隔几步就有一位魔兵在值守,他们目光炯炯,一眨不眨地盯着下方排队的人群,手上握着一把弓箭,好像随时都会发动攻击,城墙则由魔界特殊的石料砌成,能够完美的吸收一切元素力量,是非常难得的防御材料。


    整个魔界没有人可以强行突破这面城墙。


    因此,在城墙门口,排着一条长达数百米的队伍,人们慢吞吞地挪动着,看起来十分不便。


    塞罗亚踮起脚尖,想要看看队伍前面有多长,却只看到了一堆人的大腿,他微微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置信,还努力想要找到突破口。


    可这些人就是把他的视线全部占据了,不管他怎么扭头,左转右转,都无法看到一点别的东西。


    他有点沮丧地缩回了头,唇微微嘟起。


    德罗维尔垂眸,还以为他要哭了,他眉头轻蹙,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远离了塞罗亚一点,他可不想要等会被迫哄孩子。


    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塞罗亚最后只是瘪了瘪嘴,小声嘀咕:“好长的腿,我之后也要长这么高。”然后就低头,自顾自地玩起了自己的衣摆。


    他的目光迟疑片刻,但却毫不犹豫地跟着看了过去,发现塞罗亚还真的没有别的行为,就只是单纯的在玩自己的衣摆。


    这衣摆有这么好玩。


    德罗维尔竟有点说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心理,他的目光来回晃了晃,在塞罗亚没有关注他的第三分钟,轻轻地咳了咳。


    塞罗亚耳尖动了动,敏锐地捕捉到了动静,迅速地转头去看德罗维尔,眼睛眨了眨,好像在问,发生什么事情啦。


    德罗维尔却又不说话了,抿着唇看着旁边,端着一副高冷的样子。


    塞罗亚探究地盯着他研究了一会儿,这才确定他确定没什么事,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于是一低头,又开始摸他的衣摆,摸得专心致志,摸得完全没有抬头的想法。


    德罗维尔莫名心中一堵,他暗暗咬了下腮帮子,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前面的队伍,突然抬脚抵了抵塞罗亚的后脚跟,装作风轻云淡地提醒:“往前走两步,位置空太大了容易被插队。”


    塞罗亚立刻抬头,听话地往前面走了两步,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声地开口跟德罗维尔搭话。


    “德罗,我们怎么进去啊?”他困惑地盯着德罗维尔,然后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语气担忧道:“我好像,好像没有进入主城的凭证。”


    “你怎么把我带进去呀。”


    德罗维尔挑了挑眉,他将罩着塞罗亚脑袋的斗篷帽子往下面拿了一点,故意露出了一缕金发,然后淡定地回答:“没事,我也没有凭证。”


    “不过,等会儿会有人主动带我们进城的。”


    塞罗亚更迷糊了,他又下意识抬手想摸头发,脑袋上沉沉的感觉让他格外不习惯,可还没来得及摸到,一只突然出现的人就抓住了他的手。


    粗糙的茧磨得他肉疼,塞罗亚当即用力抽了抽手,可对方抓得太紧,他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反而把自己的手勒红了一大片。


    他有点惊恐地缩了缩脖子,脑子还没反而过来,嘴巴就已经出声,他唤:“德罗?”


    德罗维尔伸出手来,轻轻拂了一把那人的手,那只紧抓着塞罗亚不放的手就落了下来。


    德罗维尔抬起眼,冷淡地提醒:“还没有进城,这就是我的人,你碰不得。”


    塞罗亚咻得一下窜到了德罗维尔的身后,只露出小半个脑袋,瑟瑟地盯着这奇怪的陌生人。


    这人长得非常的奇特,黑乎乎的,丑陋的面具照在脸上,只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睛,他头顶双角,其中一只断了半截,脖子上带着个项圈,看起来像是魔族贵族们最爱养的死侍。


    男人沉默了片刻,眼神光芒闪烁,似乎是在思索德罗维尔这话具体的意思,他立在原地,如同一块石碑,挡住了后面人的去路,可令塞罗亚疑惑的是,竟然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


    他身后的人好像无意识地在碰他的后背,塞罗亚有点应激,往前面又挤了挤,这才避开了伸来的手。


    男人慢慢开口:“你,跟我,来,他,带着,大人们,都很,喜欢,他。”


    塞罗亚没忍住捂住了耳朵,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的声音可以难听到这种程度,好像是将缝合的声带强行撕扯来,带着滋啦滋啦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在卡顿,落到耳朵里好像是天锤狠狠一砸,吵得人耳朵都嗡嗡的。


    他悄咪咪地抬眼去看德罗维尔,却发现德罗维尔的表情极为镇定,他好像一点都没有受到这声音的影响,唇角甚至还挂着一抹淡淡的笑。


    “那就带我们进去吧,你知道的,我更喜欢和大人面交。”


    男人僵硬地点了点头,然后一步一挪地转过身,走到前方带路。


    塞罗亚被一把捞起,他习惯性地顺手搂住了德罗维尔的脖子,却忽略了对方蓦然僵硬的身子。


    他的目光落到了前面人的后背上,好奇地盯着对方,从对方紧绷的肌肉,一直看到那扣在脖颈处的项圈。


    项圈是纯黑色的,圈周身满是细细密密的小钉子,只有在脖颈正后方,嵌了一根长钉。


    塞罗亚眯着眼睛观察,然后突然惊呼一声,他猛地捂嘴缩回了德罗维尔的怀里,眼神有些不解又掺杂着害怕,他将手搭在了德罗维尔的肩膀上,身子往上面蹭了蹭,然后小声地问:“德罗,为什么那根钉子扎到肉里了,他难道不痛吗?”


    德罗维尔的手指挪到了塞罗亚的后脖颈处,慢慢地抚摸了片刻,感受到他自己的手下轻轻颤了颤,这才哼笑一声收回了手。


    他意味深长地答:“因为不管是什么生物,脖子都是最脆弱的地方,把握住了命脉,再凶狠的老虎也会变成没爪子的猫。”


    塞罗亚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仰头才发现几人已经到了城门口,门口的人正在往守门魔兵手里塞什么东西,却被连连推拒。


    那魔兵本就一脸不耐烦,似乎疲于应对,现在看到了塞罗亚几人,手下动作就更快了一些,他猛地拍开那东西,包装严实的布袋就掉在了地上,漏出了几枚魔币。


    魔兵却看都不看一眼,反倒是急切地冲到了男人身前,谄媚地笑着问:“中将可有什么其他吩咐?”


    男人抬臂,指了指德罗维尔,声音毫无波动,冷淡地说:“这两个人我要带进去。”


    魔兵搓了搓手,表情变得有些为难,他犹豫道:“中将,这可有些难办,你也知道自从上次那种事情发生后,王就下令,没有凭证不得入城,您这,这一口气带进去两个,我也不好交代啊。”


    塞罗亚耳朵尖,一下就听清楚了魔兵说的话,他身子一下子软下来,把头埋进了德罗维尔怀里,妄图把自己装成一个蘑菇,好逃避这种检查。


    德罗维尔却一脸淡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好像丝毫不担心现在的状况。


    男人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他的喉咙被项圈死死捆住,这一动脾气,血管起伏,项圈上嵌的刺就更深的扎进了他的身体,一点点血液从伤口渗了出来,慢悠悠地往下流,再快要流入深处的时候被男人随意地一把抹去。


    他摸了摸腰间的空间带,手一转,一个小小的随意包着的纸袋就出现在了他的手掌心里,他随意掂了掂,然后往前一抛。


    一块黑色的小石头从中掉了出来,滚到了魔兵的脚下。


    “现在呢,可以进去了吗,你看到了什么。”


    塞罗亚被捂着眼睛进去的时候,脑袋还懵懵的,脑海里还回荡着魔兵急切的回答。


    “我当然什么也没看见,您一个人出去,一个人回来的,请您进,我这就放行。”


    难道这么简单就能够通过吗?塞罗亚有点想不通在他们前面的那个人为什么会被拒绝,他凝神静气,认真去听墙门外的声音。


    起初是一片安静,紧接着就变得格外混乱。


    那个被拒了东西的人似乎想要强闯进来,却被魔兵强势堵在了墙门外。


    “不想死就赶快滚。”


    一声悲戚的愤怒的控诉声冲进塞罗亚的耳朵,把他整个人震得一抖。


    “这不公平,我明明也准备了合格范围的魔币,为什么别人可以进我不可以。”


    伴随着这声控诉的,还有棍棒打在□□上的砰砰声,以及刚刚放他们进来的魔兵的嘲讽声。


    “为什么,因为我刚好看你不顺眼,你那点魔币给我有什么用,你当打发乞丐呢,合格范围,范围是谁定的,我现在就在这里放下话了,你想进去,就得给我交两倍的魔币,交不出来就给老子混蛋,再给我叨叨,就直接打死你,懂不懂。”


    “我,我必须进去,我女儿还等着我送药呢,大人,大人您大发慈悲,放我一条生路吧,我真的一点钱都拿不出来了。”


    魔兵的声音冷硬如铁,似乎完全不为他动容。


    “闹人,打死吧。”


    第28章 德罗维尔的献礼


    塞罗亚默默听着那人的声音变得微弱,直到消失,这么长一段时间,他甚至都没有回过神来,只知道愣愣地抱着德罗维尔的脖子。


    德罗维尔捏了捏他的脸蛋,不轻不重地提醒:“回神,看看两边的路。”


    塞罗亚惶惶然地四处观察,却愕然发现,这整个主城,像刚刚城门口发生的事情竟然随处可见。


    有贪婪的目光落到了塞罗亚的身上,塞罗亚有点厌恶地皱眉,猛地一撇头,避开了这道视线,像是小鹌鹑似的窝在德罗维尔的怀里。


    他小声嘀咕:“不想让他看着我。”


    德罗维尔就轻轻一笑,似乎是在嘲他的天真,又像是什么含义都没有。


    前面的男人一路疾行,带着他们到了一个隐蔽的小房子,房门紧闭,上面浮着一块诡异的图案,男人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然后手背抵在门口用力锤了一下,手背渗出的血液融入房门,他脖子上的项圈同时发亮,门发出咯吱一声,轻轻开了。


    男人颔首,道:“您请进,大人正在等你。”


    塞罗亚埋得死死的头略微往上抬了一点,从那一点缝隙里去看男人,却发现男人的脖颈处的项圈在静静散发着红光,正后方的刺越长越粗,钻进皮肉里。


    男人的脸色不太好看,眼神压抑,他握紧拳头,手背青筋暴起,塞罗亚差点以为他要动手,可就在下一秒,男人的眼神瞬间变得空洞,如同死机一般,贴着房门不动了。


    塞罗亚眨了眨眼睛,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他摸了摸自己手臂,莫名觉得有点冷。


    德罗维尔却仿佛习以为常,他看都懒得看旁人一眼,跨步走进房门后,便一把捂住了塞罗亚的眼睛,不让他四处瞎瞟。


    门被无形的风扣上。


    塞罗亚只感觉脑袋一晕,好像被什么猛锤了一下脑袋,他的手微微上抬,却没有捂住自己的额头,反而轻飘飘地落在了德罗维尔的脸上。


    他有点痛苦地哼哼:“德罗,你痛吗?”


    德罗维尔本欲抬起的手顿了顿,他似乎有些不太习惯塞罗亚的关心,半响都没有回应,然后再塞罗亚再次想要开口的时候,轻轻捂住了他的嘴。


    他语气略微冷淡,提醒:“等会不要说话,不要叫我的名字,也不许随便动手动脚。”


    塞罗亚眨了眨眼睛,长睫毛扫在德罗维尔的手心里,带来了一点点痒意,德罗维尔的指尖微微蜷缩,下意识地往后面躲了躲。


    他听见了塞罗亚乖乖地回话:“好的,我会的。”好像不管德罗维尔要做什么,他都会全盘接受,并且无限信任,明明才认识不到几天。


    德罗维尔的心突然很轻微地刺痛了一下,他皱起眉头,松开了手,强行将自己的目光扯了回来,不去关注塞罗亚。


    他垂着眼,快速走到了小屋里唯一的阵法上,幽幽的光亮起,两人的身影一瞬间消失。


    娇滴滴的嬉笑声,粗鲁的拍打声,一股脑地涌进了塞罗亚的耳朵里。


    似乎有人迅速靠了过来,浓郁的香气钻进鼻子里,香得人想要打喷嚏,塞罗亚敏感地皱起鼻头,只觉得鼻子痒痒的,还没来得及捂住鼻子,脸蛋就被一个人突然捏了捏。


    一个软绵绵的女声响起。


    “您可算回来了,大人等您许久了,就盼着您带回来的人呢,我们这些伺候的人可是心惊胆战的,就怕您空手而归。”


    “没想到,您还是这般厉害,这新捉回来的小东西也这么水灵,我一瞧都心喜。”


    塞罗亚听到了嘶溜的一声水声,然后就是女人捂着嘴巴嘻嘻的笑声。


    “哎呀,我失态了,只是这次的过于诱人,我都想着分一嘴了。”


    塞罗亚在察觉到脸上捂着的手松开的一瞬间睁开了眼睛,试探性地看向周围,冷不丁地眼前就窜出来个人影,把他吓得够呛。


    德罗维尔警告地瞪了说话的女人一眼,冷声:“我觉得大人并不需要一个被吓傻的外族。”


    女人嘻嘻笑着的脸一瞬间僵硬了,她目光幽幽地盯着德罗维尔看了一会儿,似乎有点不高兴德罗维尔的冒犯,但很快她又笑了起来,往后挪了两下,陪笑:“是我多嘴了,您请进。”


    德罗维尔没有再去理他,抱着塞罗亚直接往内部走去,这个时候塞罗亚才突然发现,好像从走进来开始,德罗维尔就没有再笑过,甚至连话都懒得多说两句,他克制住自己想要去抱对方的想法,暗暗观察着,都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探究更多的事情。


    他只是在想,德罗,好像真的不太高兴。


    *


    此刻的宫殿内部,正热闹的不像话,坐在宫殿最中央的男人袒露胸膛,眯着眼睛,一口接一口地喝着美貌侍女捧过来的酒。


    在他的脚边,两位清秀小侍正在轻柔地捶着他的大腿,力道不轻不重。


    男人享受地叹气,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眯着眼睛看向门口,慢悠悠地开口询问:“维尔那小子,还没有回来吗?”


    旁边立刻有人凑了过来,殷勤地回答:“已经传来消息了,维尔大人到前庭了,还带了个小孩儿回来呢,听说是没见过的外族。”


    男人眼底涌上一点笑意,他回味似的舔了舔上唇,手一挥,推开了旁边侍女递过来的葡萄,坐直了身子,饶有兴趣地说:“那我可要仔细瞧瞧,这可是他第一个带回来的人,之前他可是一万个看不上其他人给我寻回来的东西的。”


    话音刚落,门就被轻轻推开了,一小截衣摆先从缝隙里露了出来,紧接着是鞋尖,最后才是德罗维尔那一张格外出众又极为冷淡的脸。


    他的怀里托着个小孩儿,小小的一团,但因为用一小块布盖着,完全看不出来长得如何,只是从那露出来的格外白皙的,与魔族人格格不入的肤色,就能看出来是个多么诱人的食物。


    所有人都安静了片刻,隐约有几声藏不住的咽口水的声音。


    德罗维尔目不斜视,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一样,几步走到了大殿中央,也不跪下去,只冷冷淡淡地低了低头,当作给男人行礼。


    男人的目光落到他的脸上,带着几分玩味,轻笑着问:“怎么回来了还一副冷脸,不清楚的还以为我给你气受了。”


    “属下不敢。”德罗维尔头也没抬一下,敷衍地应了声,周围的人的视线都落到了他的身上,有的人眼里还含着点惊讶,似乎是在感慨他竟然敢这样对尤里西说话。


    毕竟,魔界人人都知道,尤里西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手段狠辣,一旦让他不顺心,那等待着的就会是无穷无尽的折磨。


    尤里西却并没有生气,他往后随意一靠,抬起脚,一脚踹开了脚边的人,他冲着德罗维尔招了招手,温声:“嗯?那走过来让我瞧瞧你,听说你给我找了个有趣的小东西回来,还特意跑到了沙漠去,那地方可不是很好,你的伤是不是又加重了。”


    他肆无忌惮地表达了自己的关心,这种温和嘴脸是宫殿里许多人一辈子都难得见上几面的。


    大家的眼神都默默地染上了一些嫉妒,不乏有人恶狠狠地瞪着德罗维尔,在这种地方,过度的包容和宠爱不仅不会变成护身符,反而会带来一些危险,尤其是德罗维尔这种一看就不领情的硬骨头。


    德罗维尔立在原地不动,像是听不懂话一样,他一手抬起,捏住了塞罗亚身上盖着的布料,问:“您不想看看我为您带了什么样的人回来吗?”


    尤里西倒也不急,他的目光悠悠地在德罗维尔的身上晃了两圈,主要盯了他的后背看了片刻,直把德罗维尔看的蹙眉,这才高抬贵手一般松口:“行吧,那让我看看能让我们眼高于顶的德罗都认可的小东西长什么样子,大家可都给我瞧仔细了,这人说不定百年都难得一见呢。”


    殿里的人一听就兴奋了起来,手下的活计都停下来了,纷纷看向德罗维尔,眼底都带着不怀好意的光芒,好像都在准备嘲讽一番。


    毕竟在魔界,尤其是尤里西的手下,可是养着不少专门抓这种玩意的魔兵,那些魔兵个个身强体壮,魔力高超,是连人间的圣光骑士,龙骑士都抓来过的,就连数量稀少的精灵族,人鱼族,尤里西也是要多少有多少的,他们实在是没法想象,区区一个德罗维尔,能够给尤里西献上什么大礼。


    德罗维尔面不改色,他轻轻扯下塞罗亚头上盖着的布,一头柔顺而又耀眼的金发就倾泻而出,温暖的就像天界的光,纯洁神圣的刺目。


    尤里西摇晃酒杯的手顿住,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塞罗亚,面上没有丝毫喜意,似乎是在想些什么。


    而一直跪趴在他身侧的小侍则极为察言观色,一看尤里西这表现,便先入为主地以为他并不满意,他自以为自己揣测到了尤里西的心思,立刻直起了身子,大声嘲讽:“维尔,你就是这么办主人交给你的事情吗,还以为你带了个什么样的宝贝,不就是一个普通的人族吗,难道长得漂亮点就能够抵得过其他大人送来的东西。”


    “稀有的血脉,珍贵的天赋可比外表重要多了。”


    说完,小侍还得意洋洋地扬起了头,连尾巴都要翘起来了,看着德罗维尔一如既往的冷脸,他在心里暗暗骂。


    装模作样,看这次尤里西大人不把你处死,仗着一点宠爱就胡作非为的垃圾,他悄悄偏头去看尤里西,甚至已经在畅想自己得宠的美好生活了,却蓦然对上一双看死人一般冷漠的眸子。


    小侍猛得一抖,突然感觉一阵寒意。


    德罗维尔轻扯了一下唇角,他看着尤里西,淡声:“这小侍不识货,您不会也看不出来吧。”


    尤里西沉默片刻,慢慢地摇了摇头,他似乎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看着德罗维尔的眼神有些微妙,但更多的却是得偿所愿的喜悦,他拍了拍掌,道:“那倒是不会,我只是很惊讶,你竟然真的会选择抓这种东西送给我,尤其是,他还是一个幼崽。”


    “你之前可不会这样做。”


    德罗维尔没有理会他的试探,继续说。


    “我以前也不会来到这里,你也不会收下我。”


    “这就是我的谢礼,一个天使幼崽,感谢您救下了我,我会忠心地追随您。”


    全场死寂,塞罗亚却猛地一下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他这次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德罗维尔自己的身份,他怎么会知道他是天使?


    第29章 塞罗亚进暗室了


    整个宫殿里,一时间都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大家的目光都凝到了塞罗亚的身上,他们不断地打量着塞罗亚,似乎都在努力从他的身上找到一点天使的痕迹,但是令人遗憾的是,他们全部都失败了。


    他们很快就懵了,都一脸茫然,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


    德罗维尔在这一刻有那么一瞬间想要笑,他知道,肯定又有人要质疑,是不是尤里西又在故意偏袒他,想给他找个台阶下。


    毕竟,对魔族来说,能够盖过其他魔兵们找来的种族的,也就只有一个天使了。


    那可是高高在上,受神宠爱的天使。


    刚刚出声的小侍已经面如死灰,他的身子不断颤抖着,几乎不敢去看旁边尤里西的脸色,如果德罗维尔真的带回来了一个天使,那他刚刚的举动简直是在给尤里西丢脸。


    咋咋呼呼,没有眼界。


    他一定会死的,小侍压在地面上的手抽搐了一下,他几乎是急切地抬起头,去观察那个所谓的天使,清澈懵懂的蓝色眼睛,灿烂如阳光的金色头发,该死,这幼崽简直就长了一副天使的模样。


    他在心底暗暗咒骂自己的愚蠢,目光又挪到了塞罗亚的身后,他的眼睛突然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一样,疯狂叫道:“他是个骗子,这个幼崽根本不是天使,他都没有翅膀?”


    “对呀,天使怎么会没有翅膀呢。”


    “人形没有翅膀的都不叫天使吧,那可是神给它们的象征。”


    德罗维尔听见了他人的窃窃私语,抬起手来,轻轻压住了塞罗亚的胳膊,不让他动,目光一转,确是直直和尤里西对上。


    他浅浅地笑了笑,语气轻轻,似乎充满了疑惑,真诚地想让尤里西回答。


    “尤里西大人,难道天使就一定都有羽翼吗?”


    尤里西眸光一暗,手指磨了磨椅子的把柄,似乎是在怀念什么触感,他的眼神黏在德罗维尔身上,过了片刻才回答,语气是古怪的兴奋:“当然不一定,天使的翅膀,也不是非要一直长在天使身上的。”


    德罗维尔嗤笑了声,不看那个小侍,却轻描淡写地决定了他的生死,他说:“那怎么还会有人质疑我说的话的真假呢。”


    “看来大人身边也不全是聪明人呀。”


    尤里西胸膛突然升起一股熊熊的火,烧得他整个人都热了起来,他暂时无处发泄,有点恼怒地啧了声,然后抬起脚,毫不留情地狠狠踹了出去。


    那小侍只感觉背后一痛,整个人就从高高的台阶上飞了出去,他下意识想要用魔气护体,却惊恐地发现全身的经脉都被堵住,他连最基础的法术都使用不出来,只能够抱着头勉强挡一下,最后停下的时候,已是头破血流,出气多进气少了。


    暗处有人匆匆走出,飞速地架着小侍,将他从殿中带走,动作快得就像一阵风。


    周围的人习以为常地看着这一幕,然后偷偷松了口气,毕竟,尤里西有点莫名的强迫症,一般只要杀了第一个人,就不会再动第二次手。


    他们应该都可以活过这一天。


    “您需要检查一下这次的东西吗?”德罗维尔敛眉,在那个小侍被处理了以后,他又将所有的攻击性都收敛了,好像又变成了冷淡温顺的下属。


    尤里西乐于看他变脸,这种偶尔一下的态度变化并不会让他生气,反而让他的心痒痒,久居高位的人总是会有这种奇怪的心理,别人越是不理他,越是冷漠,他反而越是想要凑上去。


    当然,这个别人也是分对象的,起码对于尤里西来说,德罗维尔就是那个值得他稍微特殊一点的人。


    他大方地摆了摆手,并没有叫人来检查,反而非常利落地吩咐下属:“去吧,把那个孩子带到该去的地方去,过两天的宴会的主角就是他了。”


    说完,尤里西又温柔地盯着德罗维尔,语气很宠溺地问:“我真的很满意你这次带回来的礼物,你现在有那么一点高兴了吗?”


    德罗维尔冷冷扯了扯唇,假兮兮地给了他一个笑,虚伪地答:“当然,非常高兴您的认可,这是我的荣幸。”


    塞罗亚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又从德罗维尔怀里从来了,新接手的人手劲很大,捏得他浑身都痛,他吸了吸鼻子,有那么一点点的委屈。


    可他压根儿没有机会把这些情绪告诉德罗维尔,更没有机会请问德罗维尔为什么会知道他的身份,抱着他的人快走几步,眨眼睛的功夫,他就被带离了大殿,连德罗维尔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塞罗亚巴巴望着大门,抿了抿唇,脸颊都鼓起来了,他现在真的有那么一点点的生气,德罗维尔可以利用它,毕竟他们现在也不是特别的熟,但是他凭什么什么都不告诉他,害得他那么担心。


    他在心里在小本本上记上一笔账。


    德罗维尔大坏蛋,故意瞒着他事情,又自己一个人去抗,扣一分。


    塞罗亚气哼哼地想,他一定要好好记录,等到回去的时候,给德罗维尔看看,他到底扣了多少分。


    周围慢慢变黑,尤里西安排的下属一路都很沉默,如果不是因为能够听到轻微的呼吸声,塞罗亚都会怀疑这是不是个假人。


    刚刚城门口带路的男人脖子上的项圈在他眼前一晃而过,塞罗亚吞咽了一下口水,整个人不安分地在对方怀里动了起来,似乎是觉得感受,不停地调整姿势,下属换了数个姿势抱着他,但却没有停下来。


    最前方已经能够看到一点点光,目的地即将到达,塞罗亚咬咬唇,也顾不上多么隐蔽了,装作不小心用力地扒拉了一下,手指头很自然地从这下属的脖子滑了一下。


    很清晰的金属质感,带着一点刺,划过手心时带着钝钝的扎人的感觉,很明显和那个项圈是一个材质,塞罗亚的眼神带上几分迷茫,可还没等他想明白这个项圈是用来干什么的,托着他身子的手臂就一紧,死死地圈住了他。


    塞罗亚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就窒息了,他用力地拍打几下这人的肩膀,想要唤醒这人的理智,可即便这样及时,腰上的手臂也足足过了快一分钟才放松下来,他听见了男人机械地道歉声。


    “抱歉,请不要随意触碰我的脖子。”


    塞罗亚假装被吓住,呜呜两声保证:“下次就不会了,我这次真的是不小心。”


    男人好像也不是很在意,走到了道路的尽头,按了两下,一个小小的暗室就出现在了塞罗亚的眼前,整个房间一片漆黑,只有角落里有盏小灯,散发着昏暗的光,也可以听到几道微弱的呼吸声。


    扑鼻而来的则是浓郁的霉味,以及什么东西腐烂的腥臭味,塞罗亚没忍住屏住呼吸,闷闷地问:“这里是哪里呀?”


    男人淡淡回答:“你不需要知道,不用担心,你比较珍贵,会去到一个条件比较好的暗室。”


    说完,他便跨步走了进去,脚步都没有一点犹豫,塞罗亚一个不注意就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像是什么被踩断了一样,隐约还有细微的,如同猫叫一般的呻吟声,他瞪大眼睛,努力想去看清楚暗室里的环境,却因为太过昏暗而失败。


    又一扇门被打开,熟悉的腥味混杂着霉味,依旧存在的咔嚓声。


    塞罗亚后来都听得有些麻木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被带走过了多少个密室,只觉得密密麻麻的没有尽头,但很明显的是,越往里走密室的光线就越好,味道也慢慢的散去了一些,等到这人带着他走到目的地的时候,他才浑浑噩噩地抬起头。


    刚刚的味道实在是太有冲击力了,把他都给熏晕了,但是这地方完全不一样,扑鼻而来的是淡淡的清香,宽敞的暗室的装饰简直可以称得上一句奢华,空间大到可以让几十个孩子在里面随意玩耍。


    塞罗亚茫然地揉了揉眼睛,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就被一把放到了地上,带他的人只是轻飘飘丢下一句,会有人教你该做些什么,就立刻关门出去了,独留塞罗亚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塞罗亚贴着墙思索着,看了这暗室半响,却怎么也迈不出步子去探索,他隐隐觉得,最好的暗室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可就在他试图开门跑路的时候,一只冰冰凉的手轻轻蹭过来,碰了碰他的手。


    塞罗亚吓了一大跳,连忙后退了好几步,可没想到又撞到了一个新的人,差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碰他手的人似乎不奇怪他的表现,他看着也不大,估摸着七八岁,但眼神已经如同死水一般,完全没有了生命力,和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


    他开口询问:“你是新来的小五吗?”


    塞罗亚懵懵地摇头,不明白他在问些什么。


    身后却突然响起了孩童刺耳的尖叫声,他喊:“不许,大哥,他不能是小五,我不要新的小五了,我们答应小五的,不能够忘了他?”


    塞罗亚下意识寻着声音看了过去,想解释自己也并不想代替所谓的小五,可当他看清楚对方的模样,瞳孔微微一缩,竟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条还很稚嫩的小人鱼,尾巴根部带着淡淡的粉色,足以见得他的尾巴有多漂亮。


    但再也没有人可以欣赏到它长大的模样了。


    因为这小人鱼的尾巴上的鳞片,已经全部被剥除,只留下一片血淋淋的伤口。


    就像一条粉红的肉虫。


    第30章 最珍贵的收藏品


    塞罗亚震惊的目光不加掩饰。


    那小人鱼眉头一皱,当即像是被针戳了一下,整条鱼都炸毛了,他气鼓鼓地鼓起腮帮子,努力装出一副很凶狠的样子,大声叫道。


    “不许用这种眼神看我,你不也是个倒霉蛋,压根没有资格这么看我。”


    “大哥?你把他带走。”他目光绕过塞罗亚,看向他的后方,声音一下就变得软了下来,像是在撒娇一样:“我不想要见到他。”


    塞罗亚的肩膀被人拍了拍,他稍微有点懵,抬起头就对上了一双极为温柔的眼睛,然后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伸手,取下了他脖子边上的一个小牌子。


    牌子圆圆一个,做工极为精细,底色纯黑,上面用金色的东西雕琢出一个漂亮的数字五。


    她轻柔地开口,和塞罗亚商量:“这个牌子可以给我吗,它对我来说意义有点特殊。”


    塞罗亚盯着这牌子,这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刚刚抱他来的男人往他身上挂的,路上太黑,他完全没有注意到男人的动作。


    也许这是一种标志,塞罗亚猜测。


    他摇了摇头,听到对方这么说,便很干脆的答应:“你拿走吧,对我来说这就是一个普通的牌子而已,希望你拿到它之后会开心一点。”说完,他还悄悄撇了一眼那只还在扑腾的小人鱼,似乎是在看他的表情有没有好转。


    结果就是又被小人鱼龇牙咧嘴地凶了一脸。


    “谢谢,”女孩儿珍惜地摸了摸牌子,捏了捏塞罗亚的脸蛋,拉着他往里面走去,边走边轻言细语地解释:“我带你去里间说一会儿话,维加刚刚被带走一次,情绪还没有稳定下来,我们说话得避避他。”


    塞罗亚唔了一声,稀里糊涂地跟着人走到了里间,门被女孩儿轻轻关上。


    没有了小人鱼的叫声,屋子里一瞬间变得安静下来,塞罗亚想了半天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可就是找不到确切的词语。


    死寂,一片死寂,感觉像是没有人一样。


    可他一抬头,却有三双眼睛直直的盯着他。


    塞罗亚吓得抖了一下。


    刚摸他手的男孩儿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他,像是确定了什么一样,缓缓地放松了下来,他轻轻咳了两声,声音很虚弱,但温和地询问:“你好,我是诺兰,也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等一会儿我会告诉你一些在这里生存下去的技巧,希望你能够认真记下来。”


    女孩儿也跟着出声,她捏了捏口袋,把一个同样的号码牌取了出来,放在塞罗亚面前晃了晃,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说话的可靠性,她说:“我叫蒂安塔,是第四个来到这里的人,你可以叫我一声姐姐。”说到这个词汇,她的眼神变得很柔软,塞罗亚盯着她,还没有接触多久就觉得她肯定是一个很好的人。


    最后的一个人似乎一直在这个房间里没有出去过,听到两个人介绍的声音,他也只是懒懒地抬了个头,声音飘忽,几乎让人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尤安,第二个来的,欢迎你啊小弟弟,虽然这并不是个什么好地方。”


    说完,他就一下子栽了回去,嘴里嘶嘶倒吸几口凉气,哼哼唧唧地嘟囔。


    “痛死我了,等我出去了,一定把那几个抓我的人的头发都扯干净,让他们当一辈子的光头。”


    塞罗亚一时愣住了,他捏了捏衣角,犹犹豫豫地出声:“唔,我叫塞罗亚,你们可以叫我……”


    诺兰温声打断了他的话,问:“叫你小六可以吗?”


    塞罗亚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又不自觉地落到了刚刚被取走的五号号码牌上,眨着眼睛不知道该怎么样出声询问,他总觉得让他们讲述这个号码背后的故事可能会很伤人。


    “嗯,”蒂安塔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她拉着塞罗亚往下扯了扯,带着他一同坐到了地上,然后又摸了摸口袋,把一个小小的透明玻璃瓶取了出来,她小心地将瓶子放到了塞罗亚的眼前,道:“你看,这是艾莉亚,也就是小五。”


    塞罗亚猛地瞪大眼睛,他的眼神一下子黏在了瓶子上面,怎么也挪不开。


    瓶子真的很小一个,里面装着一些斑斓的粉末。这些粉末似乎存在自己的意识,在察觉到塞罗亚的目光后,轻盈地飞舞,好像就是在跟塞罗亚打招呼。


    塞罗亚正襟危坐,试探性地抬起手,冲小瓶子摇了摇,轻声:“你好呀,艾莉亚。”


    小瓶子微弱地晃了晃。


    蒂安塔便笑了起来,她弯了弯睫毛,冲塞罗亚感叹:“艾莉亚是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欸,之前刚见面的时候,她对其他几个人都是爱答不理的。”


    塞罗亚咦了一声,语气有些惊喜,他搭在地上蜷缩的手展开,总算是放松了一点点,小孩子总能够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喜恶,他也能够感觉到,几个人确实对他没有恶意,甚至还有些亲近。


    “既然你已经来到这里了,我们就要告诉你一些事情。”诺兰舔了舔唇,道:“你应该已经见到了一些和我们一样的人。”


    “他们就在那个人带你走过的暗室里。”


    塞罗亚的脑海里一瞬间滚过了那无数间暗室里低低的呻吟声,还有骨头咔嚓断掉的声音。


    他瑟瑟抖了一下,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但还是坚持问:“那些人都是被抓来做什么的,为什么生活环境那么差,而且我感觉他们都受伤了。”


    蒂安塔扯了扯唇,眼神黯淡下来,她紧紧抓住了小瓶子,似乎在向它汲取力量,只有这样才能够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因为他们在尤里西的眼里并不算是活着的生命,只是一个个会呼吸的肉猪。”


    “他们的存在仅仅是为尤里西的魔兵提供食物,而食物,是不需要消耗多余的资源的,健康的新鲜的血肉尚且有资格被端上餐桌做成佳肴,而腐烂的死亡的人的尸体,则会被丢去投喂那些没有灵智的魔物。”


    “你应该也猜出来了,我们这里的暗室,是分等级的,越往里面等级越高,而每一部分关着的人的用处都是不一样的。”


    “最低级的是食物,中级的则是娱乐产品,而我们,”蒂安塔顿了顿,慢慢地吐出几个字:“我们则是尤里西的收藏品。”


    “一些活着的收藏品。”


    诺兰站起身,走到了角落里,把还在哎呦叫唤的尤安拖了过来,让塞罗亚可以完整地看见他,然后指着他的后背说:“尤里西会不定时地派他的下属从我们身上取走一些东西,这些东西会进入他的收藏室。”


    “尤里西的耳朵和尾巴就是这样被割去的,他是赤血九尾狐,毛刚好是尤里西的姐姐喜欢的颜色,就被拿去做披肩了。”


    塞罗亚来不及震惊,他已经想到了维加的鱼尾血淋淋的原因。


    诺兰接下来说的话也证实了他的猜想。


    “维加的鳞片也在前两天被取走了,不仅如此,我们最近还得想办法弄哭他,哭得越多越好,”诺兰的神情带着点疲倦的无奈,他微微叹气,说:“你知道的,粉色的珍珠很少见,刚好符合尤里西的审美。”


    “所有人都会这样吗?”塞罗亚迟疑地问,他想摸一下自己的后背,明明压根没有长出翅膀,但他还是幻痛起来,他补充:“我感觉我没有什么他想要的东西,我真的很普通。”


    尤安猛地抬起头,他有点焦灼地喊:“不应该呀,你快想想自己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其他两个人的目光也都凝在了他的身上,塞罗亚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一瞬间所有人都这么紧张。


    诺兰脱去了上衣,转过身去,露出了光裸的脊背,塞罗亚一眨眼,一只毛绒绒的翅膀就出现在了他的眼睛里,随着他的视线轻轻扇动。


    密密麻麻尖锐的刺自诺兰的脊骨生出,他转过头,脸上全被羽毛覆盖,只露出一双眼,他闷闷地出声,却都是一阵鸟叫声。


    蒂安塔翻译:“这是诺兰半变身的形态,尤里西看中了他的翅膀,但因为左边的翅膀形状不够完美,所以只割去了右边的,而且……”


    她站起来,撩起了诺兰垂落的长发,指着他最前端地一处伤疤说:“这是翼族最重要的骨刺,也被拔去了。”


    塞罗亚顿时感觉惴惴不安,他也一骨碌站了起来,轻轻地伸手去摸那已经愈合的伤口,眉头蹙起,他没有侧头,他已经不敢再问蒂安塔失去了什么。


    蒂安塔却很平静,她拿出了那个小瓶子,指了指那些粉末,温柔说:“这是艾莉亚的翅膀碎片,她是我的妹妹,我们两个是这一年精灵族唯一的双生子。”


    “而艾莉亚,是精灵族从未出现过的水晶精灵,没有人看见她可以不感到惊讶,她的全身都如同水晶一样剔透耀眼,在阳光下,会闪烁七彩的光。”


    “我们都是一个星期前被抓到这里来的,”蒂安塔似乎是回想到了什么令她恐惧的事情,身子都控制不住地颤抖,她轻咬着唇,说:“然后我们一起在这里呆了三天,艾莉亚被单独带走了,我见不到她,一直在闹,维加跟我们亲近,也就陪着我一起。”


    “结果……”蒂安塔垂下头,在这一瞬间,她甚至不愿意说出接下来的话。


    “我和维加一起被带走了,我见到了艾莉亚的尸体,她被做成了一个标本放在了收藏室,翅膀则被粉碎了,因为尤里西觉得一种色调不好看,他跟我说,满足我想要姐妹团聚的心愿,把我的翅膀安在艾莉亚的身上,这样就算是永远在一起了。”


    “而维加,他因为和我一起抗议,被提前进行了手术,本来他可以暂时不受伤的,幼年人鱼的鳞片太柔软了,容易变形,不适合做收藏品。”


    塞罗亚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窒息感,他迷茫地看过所有人,看着他们残缺的身体,在这一刻竟然万分庆幸德罗维尔在未来接管了魔界。


    如果魔界还是这样的状况,不知道多少外族又要惨遭魔手。


    尤安急切地推了他一把,问:“快说呀,你有什么比较特别的地方。”


    “我,我身上真的没有什么可以收藏的东西。”塞罗亚解释,他原地转了一圈,让几人看他的身体。


    诺兰的眼神困惑,带着不安,他告诉塞罗亚:“没有收藏价值的人会被关在隔壁,那里全是龙骑士和圣光骑士,他们每天都会被取走血肉,那是尤里西每天的食物。”


    说到这里,诺兰甚至为塞罗亚想到了另一个合理的理由,他说:“也有可能是你会吸引其他稀有种族来到这里,比如龙骑士,他们一般都不会死,只会日日夜夜受着折磨。”


    “因为尤里西一直想要抓几只龙来当坐骑。”


    塞罗亚还是摇头,他抿着唇,又想起了德罗维尔介绍的他的身份。


    他顺着德罗维尔的话告诉几个人。


    “如果真的要说特殊的话,我是个天使。”


    蒂安塔捂着嘴惊呼一声,她担忧地盯着塞罗亚,想要从他的表情找出一点开玩笑的痕迹。


    “天使都是有翅膀的。”


    塞罗亚有点脸红,小声地撒谎:“我没接受仪式,只有回天界才能长出翅膀。”


    “那你没有收藏价值的话。”诺兰沉默下来,他想到了某个他不愿意接受的结果。


    塞罗亚接过了他的话茬。


    “我会被当作食物送到那些魔族人的面前。”


    三个人通通惊呼出声,他们都盯着塞罗亚,带着一种淡淡的忧伤,可能是因为知道了新来的小伙伴的结局,却无力阻止的无奈。


    塞罗亚在这一刻也没有太在乎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他只是突然在想。


    如果尤里西这个大变态喜欢收藏珍稀的藏品的话,那么,他真的不会对天使的翅膀心动吗?


    毕竟,那可是整个三界,最独特,最美丽的羽翼,是每个魔族人都觊觎但却无法拥有的神迹。


    与此同时,某个沉重的大门被打开,尤里西慢悠悠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一小袋粉色鳞片。


    鳞片根部还带着血色,剔透的如同某些无瑕粉水晶,新鲜而又稀少。


    但尤里西好像却并不是很在意这样东西,他随手将这东西丢到了他装着品阶倒数第二低藏品的收藏柜里,不再去看这玩意。


    他径直向最中央走去,那里是他心中最美丽的展品,是无可替代的第一名。


    它散发着金色的光,静静立在那里。


    那是三双雪白的天使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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