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过约定时间一分钟的时候,维奥拉单纯以为霍奇迟到了。
但是十分钟过去,好友依旧没有出现的时候,维奥拉的心头一跳,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Honey?艾伦还没来吗?”
林访琴正在收拾琴谱,就看见女儿匆匆跑进了客厅。
“嗯,我打个电话给他。”
维奥拉拿起客厅里的座机电话就拨了起来,然而无论她如何等待,都无人接听。
她的表情一点点沉了下去。
“Mum,我去一趟艾伦家。”维奥拉只扔下了这么一句话就冲出了家门。
熟悉的街景在维奥拉的身旁掠过,她奔跑时的速度比早晨更甚。
周围的路人为她的这份快速投来了诧异的目光,但是她根本没有时间去在意别人怎么想。
站定在霍奇家门口的下一秒,维奥拉的手已经拍在了门铃上。
她急切地按着门铃,连续不断的叮咚声听着让人觉得更加烦躁。
等待了一会儿,她听见门后传来了脚步声。
开门的人是霍奇的继母诺拉,她的怀里是她年幼的儿子肖恩。
“维奥拉?你怎么来了?”诺拉紧紧地抱着肖恩,扯了扯嘴角笑笑。
“对不起我突然来打扰,但是我和艾伦约了去听音乐会,他一直没来,他已经出门了吗?”维奥拉尽量冷静地询问道。
“艾伦?他之前已经出门了呀,你是不是记错了你们集合的地点?”诺拉有些惊讶地回答道。
维奥拉发现小肖恩正在盯着她看,但是并没有笑,反而神情有些木木的,看着像是……受到了惊吓?
突然,她注意到肖恩的衣角有一抹红色,那并不是衣服本身的花纹。
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又去与诺拉对视,却没想中年女人移开了视线,嘴上还开始催促。
“你快想想你们到底约在了哪里,别和他错过了。”她的话听上去是在为他们两个人着想。
诺拉整个人挡在了门口,维奥拉没办法看到屋内的任何情况。
“肖恩,你哥哥呢?”她忽然冷不丁地问道。
“什么?我们肖恩不知道。”诺拉有些反应过度,马上替自己儿子回答。
肖恩却在维奥拉的询问中蓄起了泪水,‘哇’得一声大哭了起来。
“哥、哥哥,躺在地上……!”
维奥拉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几乎要听不见别的声音。
“艾伦在哪里?”她第一遍询问的时候声音还算平稳。
“他、他出去……”
下一秒,怒吼声打断了诺拉的话语。
“他在哪里?!”
中年女人被面前少女愤怒的声音吓得一哆嗦,更加紧张地拥着自己哭闹不停的孩子,不敢回话。
“让开!”
维奥拉无视了中年女人企图阻拦的样子,直接挤进了房子里。
接下里入眼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晕眩。
维奥拉最先看见的是红色。
白色的地砖上到处都是鲜红的颜色,混杂着有人走过的鞋印和摩擦后的拖拽痕迹。
顺着那些红色的痕迹往里面走上两步,地面上碎裂了一只玻璃花瓶,
锋利的碎片混合着早已枯败的花朵,沾染着血液,满地都是。
而早上还和她奔跑在街道上,和她开玩笑的那个人,现在却安静地、一动不动地躺在着一片狼藉之中。
眼前的景象唐突变得扭曲,梦里的场景和眼前的一切重叠在一起,逐渐像是融在了一起,无法分离了。
维奥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霍奇身边了,跪倒在他身边的时候,膝盖传来的痛楚唤回了些许她的神志。
她颤抖的手抚摸上霍奇的颈项,那里传来了微弱的脉搏跳动,她几乎要跳出来的心脏终于落回去了一些。
维奥拉观察了一下,终于在霍奇的头上摸到了伤口的位置,像是被什么东西砸到以后形成的。
她不敢胡乱移动霍奇,环顾客厅一圈,看见了茶几上的电话。
拨打完急救电话,维奥拉有些恍惚地坐在霍奇的身边,连地上的花瓶碎片划破她的皮肤都注意不到。
她听见有人走近了,下意识以为是救护人员。
但那只是诺拉带着肖恩远远地站在那里,诺拉捂住了肖恩的眼睛,不让他看见这一切。
“这不是我的错……不是……是他想要伤害肖恩的……”诺拉喃喃着,语气并不正常。
“滚。”维奥拉冷漠地说。
直到救护人员出现,维奥拉都没有再和诺拉说任何一句话。
她坐上救护车陪着霍奇来到了医院,再看着他被推进了急救室。
她呆坐在急救室门口,一动不动。
“艾伦霍奇纳?”
手术医生的声音唤回了维奥拉的思绪。
“医生,他怎么样了?”她紧张地问。
“你们家大人不在吗?”医生疑惑。
“……他们在赶来的路上,医生你可以和我说。”维奥拉撒了个小谎。
“手术很成功,他伤得不重,颅内没有骨折或者出血,头部的出血伤口已经缝合起来了,不过他醒来后会有头疼或者犯恶心的情况,最坏的情况下有可能会有轻微的失忆,照顾他好好休息吧。”
可能是看维奥拉还是个孩子,医生语速放缓了一些,说明得也比较细。
“好的,谢谢医生。”
维奥拉听完这些,松了一口气,总算觉得自己是踏在地上的了。
“另外,”医生话锋一转,“他身上还有一些旧伤,均为钝击伤,他是经常和人打架吗?”这个年龄的孩子总是喜欢混迹在大街上,寻求些刺激。
“等他醒了好好劝劝他吧,别总做这些危险的事情,不是每次都有这样的好运的。”医生苦口婆心地劝了一下。
维奥拉一愣。
还有别的旧伤?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心率检测仪发出的滴滴声,而平稳规律的声音让维奥拉心安,因为这说明霍奇一切都好。
维奥拉抬眼看了看病房里挂着的时钟,距离她冲进霍奇家里将他带来医院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
而无论是疑似罪魁祸首的继母诺拉还是霍奇的父亲,都没有出现在这个病房里。
太荒唐了。
维奥拉这么想。
甚至连霍奇的手术费用和住院费用都是她刚刚回过神来打电话给家里,让她的妈妈来医院支付的。
维奥拉静坐在病床旁,看着霍奇苍白的脸庞,他失去了平时的活力,虚弱地躺在那里,头上一圈又一圈的纱布让他看上去很狼狈。
仔细想来,霍奇确实从来没和她细说过家里的情况。
无论是在信中,还是在来到西雅图之后。
在他们几年的信件来往中,霍奇几乎没有和她主动说过家人的事情,就算提到,也是一些值得庆祝高兴的事情。
生日、万圣节、圣诞节……
维奥拉回想这些节日,竟然想不出任何一次霍奇和她详细描述节日那一天过得如何的信件,每次都只是寥寥数语带过了。
她怎么会疏忽掉这一点?
等到她来了西雅图的这几月里,她并不是没有提过去他家拜访,但每次都被霍奇不留痕迹地糊弄了过去。
而她也没有发现这一点。
维奥拉的心在抽痛。
好友到底遭遇了什么,才会满身旧伤?
她不敢去想。
出去买东西的林访琴回来了。
“Honey,吃点东西吧。”她往女儿的手里塞了个三明治。
“Thankyou,Mum。”维奥拉乖巧地对母亲笑笑,但林访琴可以看出她的心不在焉。
她摸了摸女儿的脑袋,看着病床上的人叹了口气:“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接到女儿电话的时候,她也吓了一跳。
“Mum,我今天晚上想在这里陪艾伦,”维奥拉恳求地看向母亲,“我不想他醒过来的时候什么人都不在。”这太残忍了。
林访琴是不会拒绝这种请求的。
“他们就真的这样放任这孩子在这里吗?”林访琴犹豫了一下问道,神情中很是不忍。
“之前给艾伦家里打了电话,没人接,我今天去的时候没遇到艾伦父亲,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联系他。”
“他根本就不关心艾伦。”
维奥拉的语气中充满着对霍奇父亲的不满。
即使知道这样说一个长辈非常不礼貌,她也控制不住自己。
林访琴知道女儿心情很不好,揽住她的肩膀,将女儿抱在怀里。
“妈妈陪你。”她柔声说。
维奥拉感受着母亲温暖的怀抱,但还是摇了摇头。
“妈妈你明天早上不是有事情要和经纪人见面吗?医生推测艾伦醒的时候得是半夜了,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妈妈没事,可以……”林芳琴的话说到一半就被维奥拉撒娇着打断了。
少女环抱着母亲的腰,软言细语地说:“你回去休息嘛,我一个人可以的,而且这是医院里,也很安全的。”
“好不好嘛~”她拿出杀手锏,对着母亲眨巴起眼睛来。
林访琴拿她没有办法,只能答应了。
等林访琴走后,病房再次安静了下来。
维奥拉将衣领里的项链拉出来,紧握在手中,企图让自己的心情能够平静一些。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维奥拉趴在床边睡着了。
她呼吸很浅,睡得不深,黑色的长发有一半落在床上,随着她的身体轻微地起伏。
霍奇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病房里只有心率检测器的声音和某个人的呼吸声。
他看着天花板上亮得有些刺眼的白炽灯,眨了好几下眼睛才彻底习惯了亮度。
随即而来的是头部传来的丝丝钝痛感,就像是有谁在他的脑子里塞进了一块巨石,让他感受到晕眩与压迫。
他记得,他应该是准备去和维奥拉见面。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会躺在医院里?
自己头部某处一直传来痛意的地方似乎是他短暂失去记忆的罪魁祸首。
他轻轻地转头,连这个简单的动作在现在都变得有些困难。
那个熟悉的人正趴在他的病床边。
他迷茫而紧张的状态在看到维奥拉的那瞬间得到了缓解,不安的心落回了原处。
那时候,Vivi醒来看到他,是否也是这样的感受呢?
霍奇心中一闪而过这样的想法。
他想努力将自己的身体支起来,但四肢却非常无力。一番折腾无果,还成功让在浅眠中的维奥拉醒了过来。
“……?艾伦……?”维奥拉迷迷糊糊地直起身子,在对上好友睁开的眼睛时瞬间清醒了过来,“艾伦你醒了!”
她急切地站起来,跑出去喊医生。
医生被少女急急忙忙拉了过来,马上开始检查霍奇的身体情况。
观察了一圈,确认没什么事情之后,嘱咐了维奥拉让病人好好休息,便又匆匆去其他病房巡视了。
医生走后,霍奇明显想说些什么,维奥拉凑到了他的身边,附耳听他说话。
“我……为什么在这里?”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些迷茫。
大部分时间里的霍奇都是稳重、强大与坚韧的,但无论什么样的人,在这种时候都会像撬开了蚌壳一样裸露出柔软的一面。
维奥拉轻抚过他的额头,希望这样能减轻一些他的疼痛。
“你先别想这些,好好休息吧,”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一些,“醒来我们再说。”这时候可不是用脑回想事情的时候。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的。”
霍奇在如同摇篮曲一般的声音中渐渐合上了双眼,再次睡去了。
第二天,清晨。
维奥拉在阳光的打扰下醒了过来,在病房椅子上坐了一晚上的她觉得自己的四肢快不是自己的了。
她揉了揉自己的脖子,稍微活动了一下,让自己的身体恢复到可移动的状态。
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她想要去查看一下好友的情况,却不曾想在下一秒和霍奇对上了眼。
维奥拉眨眨眼睛,卡壳的大脑动了一下,但没完全动。
面前的人被她呆呆的模样逗乐了,刚刚扯起嘴角轻笑了一声,面部表情就在下一秒扭曲了起来——牵动到伤口了。
“你、你没事吧?我去喊医生。”维奥拉这下彻底醒了。
霍奇想要阻止她的动作,却没来及喊住她。
维奥拉过于紧张的结果就是,医生又来全套检查了一遍,给霍奇再上了一支止痛泵。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维奥拉小心翼翼地问。
“还可以,头还有些晕。”霍奇很老实地回答道。
他确实状态还行,一个晚上过去,他的记忆已经回来了。
“对不起,我昨天是不是让你等了很久?”
他几乎是在临出门的时候遭遇了那一切。
“那倒没有,我等了十分钟就等不及了,”维奥拉用着开玩笑的语气,她不想给霍奇带来压力,“五分钟就跑到你家了。”
“看来早上的训练有效果。”霍奇也同样说着玩笑话。
两个人都在努力让气氛能变得不那么严肃悲伤。
“我父亲,他有来过吗?”霍奇问。
“没有……”维奥拉有些不忍地回答道。
“……也是,他在出差。”霍奇仿佛就像是在自问自答。
霍奇看向神情担忧的维奥拉,开口道:“你之前和我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可以和你说。”
“只要你愿意。”维奥拉坐正了一些。
霍奇轻叹出一口气,在叙述中陷入了回忆。
*****
十几个小时之前
霍奇正在收拾出门要带的东西。
今天早上维奥拉突然出现在家门口是真的让他非常惊讶,而听完好友说完理由之后,霍奇心中更是心疼。
维奥拉缺乏安全感这件事,霍奇从很久以前就有感觉了。
无论是信件中偶尔流露出的只字片语,还是她来到西雅图后对他超乎常理的关注度,都告诉了霍奇这个事实。
所以,他打算把今天出门的时间稍微提前一些。
早一些见面或许会让好友开心不少。
收拾好东西,霍奇看了一下时间,距离他和维奥拉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
他还可以复习一会儿课业。
等他定好的闹钟响起来的时候,正好将一课的内容整理复习完毕。
霍奇穿上外套,匆匆下楼准备出门。
路过客厅的时候,他看见自己的弟弟正四仰八叉地睡在沙发上,都快要从沙发上掉到地上了。
他轻皱眉头,还是走过去摇了摇肖恩的肩膀。
“肖恩?肖恩醒醒。”
在霍奇的轻微摇晃下,小肖恩在睡梦中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睛,但明显他实在是太困了,只是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发现没什么事情就又合上了眼睛。
霍奇又轻摇了两下,无果之后在心中叹了口气,还是伸手准备把小肖恩抱到卧室里去,这个天气里睡在客厅里,对孩子来说很容易感冒。
但刚等他把手抬起来,甚至还没碰到小肖恩,他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破风向他袭来。
玻璃破碎的声音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他觉得他的脑子像是被人击飞出去了一样,一时间天旋地转。
整个人都失去了平衡,他无法控制自己站稳在原地,脚下的步子踉跄了一下,下一秒,霍奇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感受到有温热的液体从自己的头上流了下来,眼前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为……什么……”他已经无法思考。
“你要、你要伤害肖恩,我没有办法!”
这是霍奇昏迷前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维奥拉觉得不可思议极了。
霍奇苦笑着说:“我也不知道,不过,她一直不喜欢我接近肖恩。”
从肖恩出生的第一天开始,他的继母诺拉就表现出了对自己孩子的极端保护。
她时常会觉得霍奇要伤害自己的孩子,即使霍奇无数次和她解释,他没有这样的想法。
但这些年都只是排斥霍奇,从未有过这么激烈的反应。
“最近有发生过什么的事情吗?”维奥拉听到这里,某些‘毛病’犯了。
霍奇现在的脑子运作起来很慢,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硬要说的话,父亲让她不要那么宠肖恩,诺拉很生气,两个人之前大吵过一架。”
“那天之后,诺拉就不和父亲说话了。”
维奥拉听得直皱眉:“但她不能把情绪发泄在你身上吧。”
她放在膝头的手已经紧紧握成了拳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一狠心问道:“她是不是还打你?”
这个问题让霍奇愣了一下,显然他没想到维奥拉会这么问。
“医生说……你身上有很多旧伤。”维奥拉的心又抽痛了起来。
霍奇在这句话过后沉默了起来。
维奥拉以为自己戳到了他的痛处,紧张地说道:“如果你不愿意说,我们就不说了。”
但他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是诺拉,是我父亲。”
他的话如同惊雷一般在维奥拉的耳边炸开,她的嘴张了张,却发不出声音。
“你……可以在信里告诉我这些的,这样是不对的。”她难受极了。
霍奇却笑了一声,说:“Vivi,你总得让我留点面子,不是吗?”但说完,他的笑容也淡去了一些。
在她享受着霍奇寄来的信件带给她的快乐与自由时,她的友人却有可能经受着来自家人的暴力。
当维奥拉意识到这一点时,她觉得呼吸都是痛苦的。
不公平,这太不公平了。
维奥拉的眼眶泛红,她的眼里写满了自责,认为自己没有发现友人的处境是一件不应该的事情。
“对不起,我什么都没有发现。”她快被愧疚压垮。
“是我先隐瞒的,你不需要道歉,我只是……不想在你面前丢脸。”
“对我来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阅读你的来信是唯一能够喘息的时刻。”
霍奇浅浅地笑了一下,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之后,很多事情也就没了限制,再继续说下去就容易多了。
“你还记得,我说我和鲍尔斯混在一起的事情吗?”霍奇问。
维奥拉当然记得,她那时候还十分惊讶于霍奇有那样的叛逆时刻。
那时候霍奇刚刚升入初中没多久,而继母诺拉则是生了肖恩没多久。
无论是继母还是霍奇的父亲都把大部分的关注度放在了新生儿的身上。
正值青春期的男孩感受到了被亲人忽视的那种痛苦。
在不久之前,他还是这个家里唯一的那个孩子。
即使父亲经常因为一些无伤大雅的问题打骂他,继母和他的关系也谈不上亲密,但至少他觉得他们算是一家人。
肖恩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
但霍奇知道这并不是肖恩的错,一个新生的、脆弱的生命不应该被迁怒指责。
从小懂事的霍奇在这时候受到了那时候还是朋友兼发小的鲍尔斯的撺掇。
如果做一个好孩子不能得到任何关注的话,那不如做一个坏孩子。
这个方法奏效起来很快。
霍奇得到的是来自父亲的棍棒以及继母惊恐的眼神。父亲怒斥他是个混账,用着失望的眼神盯着他,而继母则害怕他伤害她唯一的孩子。
霍奇浑身是伤地躺在床上的时候,悲伤地发现他的家人完全没有在意他为何会突然骤变成这样,关心他是否遭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可以算得上致命的打击。
“然后,我收到了你的一封信。”
霍奇说到这里的时候,温柔的神情中带着怀念*。
维奥拉本还沉浸在对霍奇父母的愤怒之中,霍奇的这句话瞬间将她中这种情绪中抽离了出来。
“我的信?”
“嗯,我想你可能已经不记得那封信的内容了,因为那只是非常普通的一封信。”霍奇说着,脸上的笑容越发怀念起来。
那时候,他和维奥拉互相写信已经快要一年多了,两个人已经从陌生人成为了亲密的笔友。
大部分时间里,他们交换着自己的一些日常生活,有时候会附赠一些近期的照片,或者给对方的小礼物。
“你在信里附上了你自己制作的紫罗兰干花,和我说你家花园里的紫罗兰开花了,你非常想让我看看,然后又说如果可以的话,你想回到校园里,每天逛自己家的花园里已经让你腻了。”
“你最后问我,最近在学校里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吗?你想听听。”
“而我坐在书桌前,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写不出任何能告诉你的事情。”
“那时候的我跟着鲍尔斯天天逃课,跑去外面瞎转,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而这些事情似乎都不是你需要的。”
“所以,我选择回去做一个好孩子。”
“并不是因为我希望重新得到父亲的认可,而是因为我不希望我寄给你的信中一无所有。”
“我更希望你在读信的时候,能是快乐的。”
“维奥拉,虽然你并不知道,但是你的信确实拯救了我。”
“所以,不要为了不知道这些事感到自责,是我自己选择了隐瞒你。”
霍奇在叙述这所有事情的时候,语气平和而真挚。
他的疼痛仿佛也跟着他的话语一起逐渐消失了,回忆让他的心情变得平静。
而聆听这一切的维奥拉觉得那些言语和霍奇的双眸中的温柔似乎都在灼烧她,她的指尖轻颤着,不管碰到哪里都觉得是滚烫的。
最近常常会出现的那种不知名的情绪顿时又包裹住了她,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情绪。
酸涩、甜蜜又带着满溢出来的快乐与满足。
她回想起了昨天早晨与霍奇的那个拥抱。
“艾伦,我……”某些话语卡在了她的喉咙口,马上就要窜出来了。
是什么,她应该要说些什么?
维奥拉觉得自己再不说出来,就要因为过多的某种情感而窒息了。
霍奇像是看出了些什么,轻柔地握住了她的手。
维奥拉被吓到了,下意识地就想躲,却没想到被霍奇攥住了手不放。
她不敢用力挣脱,生怕牵扯到某位病人的伤口。
“Vivi,有些话应该由我先说。”
霍奇下定了某种决心,不闪躲地、直直地看着那双浅蓝色的眼睛。
“或许从我见到你的那一天起,我就对你……”
‘咚咚’——
病房的门被敲响。
两个人的手猛得分开了,面上都是吓得不轻的样子。
过大幅度的动作让霍奇又开始觉得晕眩起来,他扶住自己的额头,神情略带痛苦。
“艾伦,你还好吧?”维奥拉手忙脚乱地扶他躺下。
这时候被晾在病房门口的人终于忍不住开门走进来了。
是霍奇的父亲。
维奥拉在看见来人的瞬间神情就冷了下去,而比较之下,霍奇就无波无澜多了。
“父亲,你来了。”他说道。
“嗯。”霍奇父亲轻点头,神情严肃,但看见儿子状态还好,面上还是送了一口气的样子。
“多谢你送艾伦来医院,之后我会带他登门道谢的,医药费不用担心,我会支付的。”霍奇父亲转头对着维奥拉说。
这种公事公办的态度让维奥拉本来就压抑着的不满彻底爆发了出来。
“您确实应该谢谢我,毕竟我再晚一些,您就有可能见不到您的儿子了。”维奥拉已经顾不得什么礼貌不礼貌的问题了。
霍奇父亲显然没想到平时一直得体有礼的女孩子会突然这么阴阳怪气地说话,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Vivi,”霍奇不想友人和自己的父亲起正面冲突,喊住她,又递去了一个眼神,“你在这里一晚上了,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好吧,我先回去休息收拾一下,下午再来。”
维奥拉看出来霍奇想和自己父亲单独聊聊,只能强压下怒火,答应了下来。
维奥拉不知道这天霍奇和他父亲到底聊了些什么。
之后的几天,维奥拉每天都会跑到医院去照顾霍奇,但却一直都没有遇到霍奇父亲。
她内心疑惑的同时,为了不伤霍奇的心,忍住没有问霍奇任何相关的事情。
而自从那一天她和霍奇的对话被打断之后,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总有些微妙。
维奥拉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改变,但她似乎变得没办法和霍奇离得太近,或是说太多话了。
因为这总让她感到心烦意乱。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维奥拉为此感到困扰,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这份烦恼一直持续到了霍奇出院。
维奥拉直接向学校请了假,准备陪着霍奇出院回家。毕竟他家里那两个不靠谱的家长和尚且年幼的弟弟在这个时候是顶不了用的。
不出维奥拉所料,霍奇的父亲在帮霍奇办理完出院手续后就匆匆离开了,说是要去处理一些事情。
维奥拉极力忍住自己对霍奇父亲的腹诽之情,想先把霍奇送回家,却遭到了拒绝。
“我想先去一个地方,”霍奇说道,“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刚刚受伤痊愈的他看着没有了平时冷面威严的感觉,睫毛扇动之下的棕色眼睛看着像是某种大型犬,竟有些可怜的感觉。
维奥拉无论如何都是没办法拒绝这样的一双眼睛的。
“当然,你想去哪里?”她回答道。
让维奥拉没有想到的是,霍奇带着她来到了教堂附近的一处墓地。
看着扁平的深色石碑上刻着的名字,维奥拉意识到了长眠在这里的人是谁。
霍奇看着石碑,轻声说道:“每次我感到很迷茫的时候,会来找母亲。”
“那天,我和父亲说了诺拉的事情。”
当霍奇父亲回到家中的时候,只看见了一片狼藉,家里的三个人都不见了,他差点报警。
但他很快在家中发现了诺拉的留言。
留言的文字混乱中伴随着悲伤与恐惧,但大致要表达的,就是她要带着肖恩离开这个家。
霍奇父亲没办法,只能先打电话给了自己妻子的娘家,确认了诺拉已经回到了娘家,并且肖恩也没问题之后,这才逼问诺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大儿子又去了哪里。
在诺拉支离破碎的语言中,霍奇父亲也终于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父亲认为诺拉病了,并不是指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
“他向我道歉,说他不希望这些事情发生的,他会处理好诺拉的事情,送她去医院治疗。”
“如果是几年前的时候,父亲向我道歉,我应该会觉得很高兴。”
说到这里,霍奇停顿了一下,露出了一个略带自嘲的笑容。
“但现在,我对此,似乎没什么感觉了。”
“或许是因为,你发现了你的父亲只是个普通人。”
维奥拉的话语让霍奇低头去看她,少年的眼神中带着困惑。
少女与好友对视,神情认真:“因为他是你的父亲,所以你尊敬他、崇拜他,自然也会为他的低头感到高兴,因为这就像是你得到了他的认可。但是你已经意识到了他是个普通的人,他做错了事情,忽视了你的处境,忽视了家人的精神问题,导致你重伤,那么他就应该向你道歉。”
“面对应该的事情,自然也就不会有特别的感觉。”
“因为这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
霍奇在维奥拉的话语中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而维奥拉也没有再言语,等待着他消化这一切。
“你说得对,”霍奇深呼吸后长舒了一口气,“Vivi,你说得对。”他再一次重复。
维奥拉扬起了一个笑容,她猜,以后她的好友不会再为和父亲的关系感到困扰了。
她蹲下身去仔细看了看霍奇母亲的墓碑,发现墓碑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打扫过了,上面留有着雨水干涸过后的痕迹,表面积着暗灰色的尘土,而下方凹陷的地方已经有了些青苔。
“难得来了,把你母亲的墓打扫一下吧。”维奥拉站起来,提议道。
“我去问管理员借些工具,艾伦你在这里等我哦!”
她的行动速度极快,还没等霍奇回答什么,已经转身小跑出去找墓地的管理员了。
等维奥拉回来的时候,她的手里提着水桶和一些清洁工具。
“你伤刚好,别蹲下来,给我递工具就行。”
眼看着霍奇就要和她一起开始干活,维奥拉的脑内立马警铃大作,立马阻止了他的动作。
“我没……”事。
他的话语被维奥拉瞪得吞了回去,只能僵硬地站在了原地。
维奥拉手上的动作很麻利。
她小时候能做的事情太少,能当作玩乐的事情更少,没事经常在自家花园里鼓捣点花花草草。
清洁、打扫或者除草,她样样都在行。
不一会儿,石碑已经被她完全清理干净。
维奥拉用着干的布将石碑表面的水渍擦干,确认没有遗漏的地方以后,撑地站了起来,又将手上的尘土拍去。
“好了!”她高兴地看着自己的成果,又转头去问霍奇,“怎么样?”
维奥拉明亮的眼睛让他一时之间晃了神。
“谢谢,Vivi,”微风带来了他的声音,轻柔而真挚,“谢谢你做的这一切。”
维奥拉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拎起放在地上的水桶。
“你等我去还一下清洁工具,马上回来。”说完,维奥拉再次跑走了。
但这一次,她去的时间似乎有些久。
霍奇没有戴手表,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但是他的感觉上,是远远超过了刚刚维奥拉去借工具的时间的。
他有些担心,想了想还是打算顺着维奥拉过去的路找一找她。
但步子还没踏出去几步,就听见背后有人在喊他。
转头一看,维奥拉竟从另一个方向跑过来了,手里还捧着一小束花。
“不好意思,是不是等久了。”
维奥拉跑得有些急,停在霍奇面前的时候,还有些气喘吁吁的。
“我绕去教堂对面的花店买了束花,”她说话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知道你母亲喜欢什么花,就买了我觉得好看的。”
她的怀里是一捧紫罗兰花束。
霍奇望着她浅含笑意的眼睛,恍惚间仿佛回到了第一次和她见面时的场景。
鲜花和她,似乎都与曾经没有任何变化,一如当年。
他或许再没办法忘记这样一双眼睛了。
“我想我母亲会喜欢的。”他垂目回答道。
“那就好!”维奥拉弯腰将花束轻轻放在了墓碑前。
两人又在墓前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直到霍奇开了口。
“走吧,我们回去吧。”
“好。”
两人并肩离开了墓地,快要走到教堂门口的时候,维奥拉突然发现身边的人不见了,她疑惑地转过头看去,发现霍奇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在了原地。
“艾伦,怎么了?”她询问。
教堂切割了太阳落下的光辉,维奥拉站在教堂遮挡的阴影下,而仍在阳光下的霍奇被暖色的光芒笼罩着,勾勒出身形,面上的神情略有些模糊。
维奥拉走到他的身边,有些担心地抬头看他:“头又痛了吗?”
而这时候她才发现,霍奇用着一种她很少见过的温柔眼神看着她。
……就和几天前在病房里一样。
她的心里漏了一拍,随即跳得越来越快。
“Vivi,有很多话,我一直想告诉你。”
“我很犹豫,我不知道说出来了之后,是否会给你造成困扰。”
“但这几天我思考了很多,我在想,如果我一直不说,或许就会永远错过一些事情。”
“所以,Vivi……”
说到这里,霍奇停顿了一下,像是下定决心了一样,向前靠近了维奥拉一步。
这似乎已经突破了安全距离。
当——当——
教堂的钟声响起了,悠远而清亮,环绕在维奥拉的耳边。
而她在钟声的包裹中,听见了面前的人的声音。
“或许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起,我就已经喜欢上了你。”
第27章 日常×19
霍奇突如其来的表白让维奥拉完全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她半天没能组织起话语回答霍奇的问题。
而霍奇看出了她的慌乱。
“Vivi,你可以不用现在回答我。”
他说这话时温柔包容的语气让她的耳尖发烫。
但在这一刻,维奥拉觉得曾经朦朦胧胧的、隔在她和霍奇之间的某层阻挡突然被打碎了。
维奥拉感受到了一瞬间的迷茫,她似乎需要重新审视自己和霍奇的关系。
“你的意思是,你喜欢我。”维奥拉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她不想逃避。
“是的,我喜欢你。”霍奇在这个问题上不需要思考,回答得很迅速。
少女回想着自己认知中对‘喜欢’的定义。
是看见蓬勃生长、绚丽绽放的紫罗兰花时的快乐。
是演奏大提琴时的全情投入。
是母亲拥抱着她、抚摸着她的头顶喊她宝贝。
是父亲对她每一次的迁就。
是父亲和母亲在早晨餐桌前的拥抱和早安吻。
同时也是……收到霍奇来信时的喜悦。
是反复阅读后认真回信的自己。
是见到霍奇时的安心感。
是一次次自己的心跳加速。
是她不敢与霍奇对视。
是她拥抱着霍奇时同步的心跳声,
是病房里霍奇紧紧攥住她的手传递来的温度。
维奥拉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这所有的一切可能、也许、应该被称作为‘喜欢’。
一种她未曾思考过,也不觉得会出现在她和好友之间的感情。
原来所有她不理解、无法言明的瞬间都有名称。
“我好像……也喜欢你。”她的语气中还带着一丝迟疑。
但她很快摇头,自我否定:“不,不是。”
“我喜欢你,我也喜欢你!”维奥拉落下这句话的语气带着明悟后的快乐。
她用力地一把环抱住了面前的人。
维奥拉感觉到霍奇的手穿过了她的发丝,又扣住了她的腰,像是要将她揉进怀里。
两个人情不自禁地拥抱了很久,一副要把这几年里没有拥抱的份都补回来的架势。
甚至分开的时候,维奥拉都还有些舍不得。
“艾伦,”她扯了下霍奇的袖子,“你看着我。”
“嗯,好?”虽然有些疑惑,但是面对新鲜出炉的女朋友,霍奇什么都不会拒绝的。
维奥拉微微踮起脚,抬头轻吻了一下霍奇的嘴角。
她的突然袭击让霍奇呆愣在了原地。
“嗯……男女朋友这样做,应该没问题,对吗?”她只是在实践。
显然没想到事情进展得会这么快,霍奇被这一吻亲得一路从脖子根红到了耳朵后。
但他也是个行动派,面对此类‘攻击’必定要做出‘反击’。
他伸出双手,轻轻捧住了维奥拉的脸,轻声说:“没问题,但或许更应该这样。”
霍奇低头亲吻了下去,毫无防备的某人顿时被牵着鼻子走。
霍奇的吻很轻柔,落在她的额上、鼻尖、双唇上,不带着任何侵略感,但即便如此,那柔软的触感依旧击飞了维奥拉的神志。
短暂的一吻结束后,她像是鸵鸟一样埋在了霍奇的胸前,死活不肯抬头。
“艾伦,我讨厌你。”她发出闷闷的声音。
霍奇的胸膛传来些许震动,她听见某个人在笑。
这让维奥拉更加郁闷了,这显得她完全输给了面前的人。
但她贴在霍奇的胸口时,听见了某人快速的心跳声,不比她淡定多少。
维奥拉心里平衡了不少。
算了,不和这个人计较了。
她心里默默地想着,嘴角却是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的笑意。
维奥拉和霍奇的关系在这一天悄然变化了,但或许是他们俩平时的表现过于亲密,一时之间竟然并没有人发现他们的变化。
等到霍奇的伤势彻底痊愈,回归校园的时候,学校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学生艺术节。
维奥拉受到校方的邀请,希望她能在艺术节闭幕式上进行一场大提琴演奏,她欣然答应了下来。
维奥拉回归校园生活之后就没再接受过演出邀请了,但学校里的活动还是可以参加一下的。
为此,最近某两位人士的约会地点变成了琴房。
当然,并不是维奥拉家里的琴房。毕竟维奥拉暂时还没打算曝光地下恋情,她能想象万一父亲知道以后会是何种的鸡飞狗跳。
学校为了此次的闭幕式演出,特地为维奥拉腾出了一间空余的活动室,供她在闭幕式前进行演出特训。
他们学校的艺术节是对外开放的,是宣传学校的绝佳机会,每一年都很重视。
这次能够让维奥拉这个小有名气的少年天才进行闭幕式表演,对于学校来说是对外提升名气的好时机。
维奥拉将自己的大提琴收进了琴盒里,今天的练琴结束了。
霍奇现在并不在她的身边,他去参加课外班了。
在家休息的这段时间霍奇落下了不少课业,最近正在勤奋学习中。
虽然刚刚交往的两个人恨不得无时无刻都待在一起,但万幸的是他们还有理智,不至于耽误正事。
“你到底有没有用力啊,我怎么觉得这画好重,真的要搬不动了。”
维奥拉刚刚走出活动室,就听见同学抱怨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她转头看过去,就见两个同学在移动一副画,差不多要有半个人那么高了,搬起来确实费劲。
“我当然有在用力,你别抱怨了,展出厅就在附近,我们搬过去就能休息了。”另一个同学看着也很累的样子。
他们过去的这个方向是本次艺术节的展出厅,所有学生都可以申请将自己的作品进行展出,作品可以是以任一艺术形式出现,例如油画、摄影、音乐、艺术装置等等,自由度非常高。
同学搬动的画作本体被白布遮着,维奥拉没办法看见画上的内容。
到时候可以和艾伦一起看看大家的展出作品,应该会很有意思吧。
维奥拉这么想着,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然而,第二天,维奥拉却从凯西的口中听到了令人皱眉的传言。
“昨天展出厅那里发生了怪事。”凯西偷偷地和维奥拉说。
“怪事?”维奥拉疑惑。
凯西一脸‘就猜到你不知道’的表情,继续说:“最近大家不都在展厅里布置展品嘛,昨天有两个学生突然莫名其妙在展出厅里昏倒了。”
“听说他们刚刚搬了一副画过去,还没等挂上展示墙呢,就一起失去意识了。”
维奥拉听着这有些耳熟的组合,神情古怪地问道:“那幅画是不是特别大幅,快有半人高?”
“你怎么知道?”凯西有些吃惊。
“我昨天练完琴看见他们搬着画去展出厅了。”维奥拉回答道。
凯西顿时眼睛亮了起来,凑到维奥拉跟前:“那他们那时候看上去怎么样,有什么怪异的地方吗?”
“他们看上去挺精神的,除了在抱怨画很重。”维奥拉昨天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奇怪的地方。
“这样啊……”凯西有些失望,她还以为能听到什么大八卦。
凯西对学校里的八卦事件常常都是吃过瓜就算数,没有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而维奥拉却将这件事记了下来。
当天,维奥拉练琴之前先去了一次展出厅。
展出厅里很热闹,到处都是在布置展品的学生,下周艺术节就要开幕了,大家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
维奥拉环顾四周,找寻着传言中的那幅画。
画作类的展品不少,大大小小地堆放在展出厅的各处。
维奥拉几乎是一瞬就锁定了那幅画,原因在于这幅画的内容格外突出,很容易吸引到目光。
黑色与灰色的线条看似杂乱无章地错落在画布上,一圈又一圈地组成着这幅画的一切,所有线条都向着中心所聚拢,大片的黑色中只剩下了一点中间的空白。
那像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更像一只巨大的眼睛。
维奥拉与画对视的刹那,意识似乎有了一瞬间的恍惚,仿佛马上要被剥离意志、拉入画中一般。
但她又一眨眼,那种奇怪的感觉却马上又消失了。
再看这幅画的时候,仅仅只剩下了画作本身的诡异与空洞,并没有任何让她觉得不适的东西存在。
也就是说……这幅画之中至少不存在恶灵。
“你是不是也觉得那幅画很特别?”有人突然搭话。
“嗯?”维奥拉才发现身边站了几个同学,他们手里都抱着些搭建用的东西,像是布展的人。
“我们都觉得那幅画画得超好的!”戴眼镜的女生夸赞道。
“很特别,那线条和明暗把握得也太到位了,”高个男生语气中有些羡慕,“真不知道丹怎么会突然开窍了,能画出这么完美的画。”
“是啊,他以前可从来没这么厉害过。”胖胖的小个子女生也搭腔。
“你们和画这幅画的人认识吗?”维奥拉问道。
小个子女生点头:“是啊,我们都是美术社的。”
维奥拉很快得到了一个名字——丹哈里逊,美术社的一名普通社员,据这三位同学的说法,丹的画技一直平平淡淡的,直到画出了这幅画,惊艳了美术社的所有人,所以,理所应当的,这幅画成为了艺术节的展品之一。
当维奥拉找到美术社的时候,她也很快看见了那个同学口中的画家本人。
——平平无奇、毫无异状的一个普通学生。
第28章 非日常×9
现在美术社里没几个社员在,维奥拉这个社外人员的出现显得更加的明显。
很快坐在最靠门画画的一位社员在注意到她之后走了过来。
“你好,你是那个维奥拉米尔吧?有什么事情吗?”
前段时间的事情使得维奥拉在校园里很容易被认出,大部分人从之前回避的态度变成了对维奥拉的同情。
这种微妙的气氛同样使维奥拉有些困扰,不过总比之前人人喊打来得要好。
“你好,我是来找丹哈里逊的。”维奥拉直入主题。
“丹?他坐在最里面的那个位置。”社员为她指了指方向。
维奥拉看见被支起的宽大的画布前面坐着一个略显瘦弱的男生,正在专心致志地画着画。
她向为她指明方向的社员道了谢,放轻脚步走入了安静的美术社,走到了丹的旁边。
丹注意到来人,手上的画笔停下了,有些疑惑地看了过来。
“请问你是……?”丹看上去不认识她。
“你好,我叫维奥拉米尔。”维奥拉笑了笑。
丹听见这个名字,顿时露出了维奥拉这段时间非常熟悉的表情——“原来你就是那个维奥拉米尔。”
维奥拉听着快要听出茧子的话语,熟练地回答道:“没错,就是那个被当成杀人犯的维奥拉米尔。”
“对、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丹明显是个内向的人,听到维奥拉这样说,顿时有些慌张。
“你别紧张,我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维奥拉连忙说道,“别放在心上。”
“好、好的,那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丹似乎不是很喜欢和陌生人接触,紧张地咽了咽喉咙。
“我在展出厅里看见了你的那幅画,觉得非常特别,想见见你本人。”
这句话刚一说出来,丹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僵硬了,甚至有些不开心的感觉。
维奥拉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表情上的变化,不动声色地继续问:“你是怎么画出这幅画的?”
“……就是那样,普通地画出来了。”丹语气冷了不少,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
“大家都说那是杰作,我也这么觉得,你真厉害。”维奥拉故意夸赞了一下。
没想到,丹在这样的夸赞之下,嘴角越发往下。
“我想继续画画,请别打扰我。”他扔下这句话之后,就再也不看维奥拉了。
维奥拉面对丹奇怪的态度,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反而是在离开之前又仔细看了看丹手头在画的作品。
和展出厅里的那幅画不同,丹正在落笔的画作看上去普通多了,但色彩明亮,看着更为活泼快乐。
“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丹忍不住了,说话的语气有些差。
“不好意思,我现在就走。”
维奥拉朝着丹抱歉地笑笑,转身离开了美术社。
合上美术社的门后,她轻皱起了眉头。
无论是那幅画还是丹本人,似乎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除了她刚刚见到那幅画的一刹那,再没有什么让她觉得奇怪的东西了。
难道这次真的只是一个巧合,那两个学生只是恰好一起生病了?
……不可能会有这种巧合吧。
维奥拉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她不觉得自己的直觉会出错。
她一边思索着一边往练琴活动室走。
当路过教师办公室的时候,突然听见了里面激烈地争吵声。
“你们以为我们不知道吗?除了我们两家的孩子,还有两个孩子也昏迷着!”是一个尖锐愤怒的成年女声。
维奥拉脚下的步子一顿,停了下来。
“请您冷静一下,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们会觉得难以接受,我们老师也都是能够理解的,但这两个孩子真的是突然晕倒的,我们也感到很无措。”这是老师的声音。
“我们家的孩子一直健健康康的,怎么可能就突然变成植物人了?”这是另一位家长的声音。
植物人?这是醒不过来,完全失去意识了?
维奥拉在外面偷听,想再听到一些细节,但愤怒的家长已经失去了理智,除了对学校疯狂的指责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有效信息了。
最后,里面的家长吼叫着要找校长,维奥拉在被他们发现之前,悄悄离开了。
没几天,学校里关于这件事情的传言已然越演越烈。
——展出厅被诅咒了!
维奥拉已经听到好几个学生在这么说。
就连霍奇这样不太关注学校里八卦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我有听说展出厅的事情,”霍奇紧蹙着眉头,“大家都在说,学校要请那对沃伦夫妇来学校。”
听见沃伦这个姓氏,维奥拉不禁愣了一下。
她当然知道常常出现在媒体报道里的埃德沃伦与罗琳沃伦这对夫妻,他们是非常著名的驱魔人与灵媒。
虽然在一般人眼中,这对夫妻常常被认为是借用神神鬼鬼的东西来招摇撞骗的诈骗犯,但是在业内,大家都知道沃伦夫妇是有真本事傍身的。
不过,因为兰迪神父和这对夫妻并没有什么交情,所以维奥拉对这两个人也不太熟悉,只知道一些大众都知道的事情。
“你不喜欢这对夫妇吗?”维奥拉从霍奇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些反对的情绪。
但霍奇却摇了摇头,回答道:“我不了解他们,谈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但是学校不应该将解决事情的方向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事情上面。”
维奥拉听懂了,面前的这个人是个无神论者,不相信那些鬼怪之类的东西。
她表面笑着男朋友的一本正经,心中却又升起了担忧。
虽然他们已经交往了一段时间,但维奥拉依旧没能找到机会向霍奇坦白自己的‘小问题’。
特别是在他们的关系已经发生了改变之后。
更加亲密的关系使得维奥拉更要慎重地对待这个问题,她不想让霍奇因为自己陷入到任何危险的事情之中。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真的有什么非人的东西呢?当然,我只是一个假设,有些好奇你怎么看。”维奥拉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霍奇略惊讶于维奥拉会问这些,他轻笑着问:“你相信这些?”
“嗯……一点点?”好吧,她不仅相信,还经常和那些东西打交道。
“那如果真的有的话,我希望同时存在超级英雄吧。”霍奇开玩笑地说道。
维奥拉顿时有些无语,差点忘记了,这人是个超级英雄的忠实粉丝①。
她忍不住上手,狠狠地扯了扯霍奇的脸颊肉。
“唔?Vivi,咚……(痛……)”被突然袭击的某人无辜极了,用着模糊不清的声音求饶。
“避重就轻,狡猾!”维奥拉又开始揉搓某人的脸颊,进行第二轮的攻击。
而这一次,霍奇选择了反击,他伸手‘袭击’了维奥拉的腰部。
顿时,维奥拉被痒得缩了一下身子,双手离开了霍奇的脸颊,而霍奇下一秒则攥住了她的手,限制了她的行动将她拉入了怀里。
维奥拉郁闷地窝在他怀里,伸手戳了戳霍奇的腰,某人纹丝不动,根本不怕痒。
“不公平……”
她可怜兮兮的声音成功把霍奇给逗笑了,他边笑着边回到了刚才的问题上。
“我刚刚说的是也*并非完全开玩笑,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鬼怪,那总会出现解决这些事情的人,”他感受到怀抱中的温度,继续说,“总得平衡,不是吗?”
维奥拉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心中顿感复杂。
“嗯,你说得有道理。”她赞同,但没有继续再说什么。
接下来的两天里,学校没有再发生什么学生晕倒的事件,不过传言弄得大家有些人心惶惶,有些学生布置完自己的展品就不敢再去了。
维奥拉也暗中将展出厅里所有其他的展品也检查了一下,并没有在其中发现任何有问题的东西。
而一开始引起她注意的那幅画也似乎只是一幅画而已。
一切都过于普通,连维奥拉都要怀疑是不是她有些敏感过度了。
又一天的练琴时间结束,维奥拉背上大提琴准备离开学校。
校园里只剩下了一些还在社团活动的学生,维奥拉走向校门的路上并没有遇到几个学生。
快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她看见门口那里停了一辆轿车。
车上正好走下来一男一女,看着大概都不到四十岁的样子,女性有着一头微卷的棕色长发,气质柔和,而和她一同下车的男性体贴地为她披上了外套。
维奥拉走到门口的时候看见了门卫肯尼,笑着和他道别。
“肯尼先生,下周见。”明天开始就是周末,然后就要正式迎来为期三天且对外开放的艺术节活动了。
门卫也对她笑了笑:“下周见,米尔。”
正当她踏出校门时,那对男女刚巧走了过来,和门卫道明自己的身份。
“您好,我是埃德沃伦,这是我的妻子罗琳沃伦。”
维奥拉停住脚步,沃伦夫妇并没有注意到她这个准备离开的学生。
但当她转身去看的时候,那名女性却像是有所察觉一般也朝她看了过来。
她们就这样冷不丁地对上了视线。
维奥拉顿时有种被看穿的感觉,背后的汗毛似是在警告一般竖了起来。
好强的灵感。
维奥拉下意识想到。
第29章 非日常×10
罗琳同样在观察维奥拉。
真奇怪。
面前的这个素未蒙面的少女给她一种同类的感觉,但她却无法从少女的身上感受到任何特别的气息。
普通到扔到人群里就要找不到一样。
但是她的直觉却告诉她,面前的这个学生不是普通人。
“罗琳,怎么了?”一旁的埃德和门卫刚寒暄完,得到了入内的许可,就看见自己妻子和一位女学生无言地盯着对方。
罗琳退回到丈夫的身边,对着维奥拉礼貌地笑了笑:“你好。”
面对罗琳的友好与主动,维奥拉回以一个得体的笑容。
“你好。”她打了个招呼,但没有再接什么话。
“这位同学,你可以带我们去校长室吗?我怕在校园里迷路。”女人突然问道。
而这个问题得到了她丈夫诧异地侧目,一副没想到妻子会这样说的样子。
维奥拉看着罗琳的眼睛,那里似乎只有浅浅的笑意,毫无攻击性。
“……好吧,跟我来。”她还是答应了下来。
“谢谢你。”罗琳说。
一路上,埃德或许是为了缓解与陌生人一路的尴尬,一直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你是几年级的学生?”埃德问。
维奥拉拉开了教学楼的大门,一边示意他们可以进去,一边回答道:“二年级。”
“学校以前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我是今年来的转校生,不太清楚。”维奥拉带着他们走上楼梯。
“不过,如果你要说最近的话,那确实有奇怪的事情,”她继续说,“你们就是为了那件事来的,对吗?”
维奥拉的直接了当让她身后的沃伦夫妇悄然对视了一眼。
“你知道我们?”罗琳问。
维奥拉踏上最后一级台阶,转过头去看走上来的他们。
“大名鼎鼎的沃伦夫妇,你们上过电视的。”她笑笑回答。
“看来你相信那些事情。”
维奥拉有些疑惑地眨眼,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罗琳温柔地笑了,她走到少女的身边,回答道:“因为你的态度。”
“你得知道,可有太多人对我们冷嘲热讽了。”埃德耸耸肩,表示无奈。
几句话之间,他们已经来到了校长室的门口。
罗琳向维奥拉道谢:“谢谢你带我们过来,我还没问过你的名字。”
“维奥拉米尔。”维奥拉没有吝啬于回答自己的名字。
“米尔,你似乎有些特别,如果你以后有什么问题的话,随时可以联系我们。”罗琳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旁边的埃德已经很默契地把名片递了过去。
这对夫妻友善得让维奥拉都有些惊讶,她目前遇到的大部分业内人士都比较孤僻,类似于温切斯特那种类型的,还没见过这么好脾气的。
于是,她收下了名片。
“谢谢,希望我能没有这个需要吧。”维奥拉开了个玩笑。
毕竟,要找沃伦夫妇的事情可谈不上什么好事。
这时候,校长室的门突然开了。
校长皱着眉头看着沃伦夫妇,神情谈不上好看
“我想,两位还是不要和我校的学生接触过多吧。”原来是他在里面听见了外面的交谈声。
维奥拉见校长这样的态度,就知道多半并不是校长请他们来的。
果然,校长的下一句话就证实了维奥拉的猜想。
“虽然是我校学生的家长请两位来的,但我希望两位不要给我校的学生传播什么错误的思想。”这句话就说得相当不好听了。
但沃伦夫妇也算是听惯了这些话,没什么特别激烈的反应,埃德出声打了圆场。
“我想我们只是想来帮忙解决问题。”他说道。
校长冷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头看向维奥拉,面上的表情柔和了不少。
“米尔,你最近的身体情况还好吗?”当时维奥拉的入学申请是直接递交到校长手中的,校长对她的情况还算了解。
“嗯,我最近很好,谢谢您的关心。”
“那就好,你帮我去一趟展出厅,告诉那边的值班老师让所有学生都离开,待会儿有个……嗯……”校长犹豫了片刻,“有个消防检查,需要没有人。”
“好的,我这就去。”维奥拉答应了下来。
沃伦夫妇和校长则是走进了校长室,他们还有事情要商谈的样子。
维奥拉来到展出厅,将情况告知了值班的老师。
“消防检查?之前没有说过有消防检查啊?”值班老师的神情中充满着疑惑。
但维奥拉也不是什么调皮捣蛋的学生,不可能会骗人,所以虽然老师有些不解,但还是开始让所有还留在展出厅里的学生离开。
这是下周艺术节前的最后一天布展日,所以留着的学生并不多。
学生们抱怨着‘还没完全弄完呢’之类的话,开始陆陆续续离开展出厅。
大部分的展品已经布置结束了,而维奥拉依旧远远地望见了那副已经被布置完毕的画。
巨大且诡异。
和前几日看到的时候一模一样,但依旧失去了维奥拉第一眼看见时的感觉。
维奥拉还是没能忍住,径直走到了画的面前,再一次的细细观察。
她看得过于认真,以至于有人在喊她都没太听见。
“米尔!维奥拉米尔!”
维奥拉如梦初醒,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到值班老师在展厅的另一头向她挥手。
环顾四周,其他的学生都已经离开了
维奥拉赶紧跑了过去。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连声道歉。
“快点走吧,就剩你一个人了。”值班老师说。
虽然维奥拉还有很多疑虑,但老师已经在赶人了,她也没办法再继续留着。
但刚没走出去几步,突然迎面又撞上了沃伦夫妇和校长。
是她走得太晚了。
“米尔,你还在呢,早点儿回家吧,天快黑了。”校长关心地说。
维奥拉刚想开口应是,却再次对上了罗琳的眼睛,她张了张嘴,说出来的话彻底转了方向。
“我能一起吗?”维奥拉试探性地问。
“我恐怕这不可以,”罗琳态度依然温和,但她拒绝得很坚定,“这不是玩闹,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罗琳说得对,这些事情最好不要接触。”埃德也有些严肃。
这一次校长也站在了沃伦夫妇的一边。
“米尔,好奇心过重不是一件好事,”他的眉毛几乎皱在了一起,“赶快回家。”他的语气比刚才重多了。
被三个大人‘围攻’,维奥拉没了办法,只能答应自己会马上离开。
但她才走出去没多远,脚下的步子还是越来越慢,直到她停在了原地。
维奥拉知道,沃伦夫妇是非常专业的驱魔人和灵媒,经验比她要丰富多了。
她应该要相信他们的能力。
但是这一次,以她对鬼魂的感知能力,居然都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异常,实在是有点太奇怪了。
不行,她得回去。
维奥拉转头就跑了起来,她今天简直像是在负重训练,背着大提琴到处跑来跑去。
还没等到她跑到展出厅,就听见一声惊恐的尖叫声。
是罗琳的声音。
“糟糕……!”她脚下的步子加快。
维奥拉一把推开展出厅的大门,就看见罗琳无法抑制地尖叫着,那副画落在她的不远处,而埃德企图拥抱自己的妻子想要安抚她的情绪,却都被狠狠地推开。
维奥拉背上的大提琴离开了她的身体轻柔地落在了地上,而维奥拉本人则已经冲到了罗琳的身边。
“火,有火!救命!”罗琳不停地拍打着自己的身体,企图扑灭根本不存在的火焰。
或许是因为惊恐,罗琳的力气大得惊人,埃德都被她推得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但维奥拉却一把抓住了罗琳的双手,强行控制了她的行动。
下一秒,她的嘴里开始吐出晦涩难懂的咒文。
“你……”埃德被这一幕惊得要忘记自己尾椎骨的疼痛了。
罗琳在那咒文中逐渐恢复了神志,深棕色的头发因为刚刚的挣扎变得一团乱,碎发因汗水紧紧地贴着她的脸颊与额头,看着狼狈极了。
她滑坐到了地上,埃德连忙爬过去抱住了她。
“你……刚刚的咒文是什么?你到底是谁?”埃德警惕地看着她,将妻子远离她。
维奥拉看到罗琳没事,松了一口气,面对埃德的质疑也不生气。
“我从小在教堂里长大,我的老师是一位神父,这是他教我的安抚咒。”维奥拉只将能讲的部分摘出来说,耐心地解释道,“当人惊恐发作或者是魔怔的时候,可以使用。”
“你的老师是……?”埃德依旧还保持着怀疑。
“是拉斯维加斯的兰迪神父。”她的老师在业内还算是有些名气的,不然也不会被她父母找来。
埃德在听见这个名字之后表情果然松了一些。
“……谢谢。”
“不客气,”维奥拉蹲下身子,和埃德一起将罗琳扶了起来,“你还好吗,罗琳?”
罗琳明显还有些恐惧,她咽了下喉咙,又将粘在额前乱七八糟的头发拨开,然后深呼吸了一下,这才开始解释自己看到了什么。
“是火,我感觉自己在火焰里燃烧,”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是叙述不停,“我在摸到那幅画的时候,就像是坠入到了火海里面,身体像是要被烧成灰烬。”
“有鬼魂依附在那副画里,我能感觉到。”
“有鬼魂?”维奥拉听到这里眉头紧皱。
如果有,为什么她什么感觉都没有?
第30章 非日常×11
罗琳靠在丈夫的怀里,企图让自己能够平静一些。
“那很微弱,但是我有感觉,我看到了它死去的方式。”她声音虚弱。
维奥拉转头去看那副落在地上的画,她直接走了过去,捡起了那幅画。
……老样子,没有感觉。
虽然心中有很多疑惑,但维奥拉还是将一切暂时压在了心底。
“那现在,是否得将这幅画销毁?”维奥拉举着画问道。
消灭鬼魂的方法有很多,其中最为便捷快速的就是摧毁其栖身的物件。
但罗琳快速地摇了摇头,阻止道:“不可以,我们去看过昏迷的那几个孩子,他们都生魂离体了,我猜测孩子们的灵魂被带到画里了。”
“贸然摧毁画的话,很可能会伤害到那些孩子。”
埃德思考了片刻,提出了一个方案。
“那我们是否可以先将画中的所有灵魂都驱逐出去,生魂失去禁锢之后会自动回到身体里,而留下来的就是那个作祟的鬼魂。”
“听上去有一定的危险性,需要想办法单独困住这个恶鬼,不然很容易直接附身到别的人或者物体上。”维奥拉在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埃德和罗琳对视了一眼,回答道:“我们以前在一本古籍里看到过一段困住恶鬼的咒语,但是需要借助教堂的力量进行。”
“我认识一位教堂的神父,可以联系他。”维奥拉当机立断。
“等一下,等一下,虽然你们三个人商量得热火朝天,但是我必须要说一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直被晾在旁边的校长终于忍不住了。
他就看着那个所谓的灵媒在展出厅里面站着感受了半天,说没有鬼魂,然后又一眼锁定了一幅画,并说希望能够把画拿下来感受一下。
好不容易把展品拆下来,结果灵媒一碰到画就把画扔了出去,尖叫声几乎要冲破展出厅。
再然后他们学校的转校生突然毫无征兆地冲了进来,控制住灵媒就是一顿念咒。
校长觉得自己仿佛在看一场现场话剧表演,只是没有人通知他要看演出。
“对不起,校长先生,我知道您可能不太理解,但是我们必须要把画带走,”埃德劝解道,“这关系到四个孩子的性命,我们不能再等了。”
“您答应过我们,会暂时配合我们的工作,如果不能解决,我们会自己离开的。”罗琳马上也跟着说。
校长扶住自己的额头,感觉他头上的青筋都在跳动。
“这幅画是学生画的展品,你们如果要带走,需要得到学生本人的同意。”
听到校长松了口,三个人心里的石头都落下了。
这种时候,如果校长不听劝,硬要把他们全部轰走,代价就不是他们能够估计的了。
那四个学生的生魂离体时间已经很久了,再这样下去必定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损伤。
“我知道画这幅画的人是谁,他可能还在学校里。”
艺术节前夕,维奥拉猜测美术社的同学会有很多事情要做,走得会比别的学生要晚很多。
幸运的是,丹真的没有走,这为他们节省了不少时间。
当腼腆内向的画手被三个人围住解释了一通之后,丹沉默了一会儿,就接受了一切。
这速度可比校长要快多了。
“你们把画带走吧,如果有特别的情况,毁了也没关系。”他甚至看上去有些如负重释。
他不好意思地看向维奥拉,略带着几分歉意地说道:“上次我对你态度不是很好,是因为我不喜欢别人说那幅画好。”
“创作那幅画的时候,感觉……感觉自己不是自己一样,”丹看着自己的双手,语气中暗含这恐惧,“我知道自己没有什么特别的绘画天赋,但那幅画就那样……如同流水一般出现在了画布上,我甚至不用停顿。”
“但是那不是我的作品,我、我喜欢鲜亮的色彩,我从来不用那样暗淡的颜色!”丹越说越激动。
“所有人都夸我开窍了,我却高兴不起来。”他的声音又低了下去。
丹的描述让面前的三人都听起来很耳熟。
“孩子……你听上去好像被附身了。”埃德说。
“啊、啊?”丹脸上的五官挤在了一起,害怕的情绪几乎是瞬间涌了上来。
罗琳走上前一步,摊开双手询问:“可以让我感受一下吗?”
丹小幅度地点头,同意了罗琳握住他的双手。
灵媒闭上双眼,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安静地等待着她。
罗琳睁开了眼睛,安抚地对丹笑了笑:“你身上现在没有什么问题,别担心。”
丹松了一口气,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再去你家看看,可以随时联系我们。”埃德熟练地递上了名片。
得到了原作的首肯,他们终于可以将那幅画带走了。
由于画作太大,沃伦夫妇两人将画塞进车里之后就没办法再坐下第三个人了。
维奥拉只能和他们分开前往了教堂。
在去那里之前,维奥拉已经借用了学校的电话给神父去了电,顺便还打了个电话给家里,告知父母得晚一些回家。
等她抵达教堂的时候,沃伦夫妇已经先一步到达,被神父引到里面去了。
“神父,好久不见。”距离上次的事情之后,维奥拉除了来见过一次约翰温切斯特,就没来过这个教堂了。
“好久不见,米尔,你的校园生活总是这么丰富啊。”神父调侃道。
他接到维奥拉电话的时候属实是惊讶极了,他可没想到她还能遇到这么危急的事情。
要知道,除了温切斯特那样的猎魔人之外,一般人可不会在这么短时间里面经历两次特殊事件。
“神父,求你别取笑我了。”维奥拉也觉得无奈,来西雅图之后似乎只消停了一个月,她的倒霉体质就回来了。
埃德听到他们的对话,一边布置手头上的道具,一边搭话。
“听上去之前发生过什么?”
维奥拉苦笑了一下:“那也是个很长的故事了,等我们顺利解决完这件事,或许可以说说。”
她走过去,看见埃德已经在地面上画上了巨大的法阵,是她从未见过的式样。
“我记得,你们刚刚说,用于困住恶鬼的是咒语?”她问。
埃德解释道:“这只是借助教堂神圣力量的法阵,咒语需要这份力量。”
“等一会儿,我会负责来念咒……”埃德刚说到这里就被他的妻子开口打断了。
罗琳神情间带着不赞同:“不,埃德,我们刚刚讨论过的,念咒的人必须得是我。”
“Hon,你刚刚就已经受到了那个恶鬼的影响,念咒的人很可能会被攻击,你不能做这个人。”埃德皱着眉,担忧地劝道。
“埃德,我们都知道这个咒语需要灵魂力量更强的人来念,不然很可能控制不住画里的恶鬼。”
夫妻两人开始争执了起来,谁也不让谁,不想让对方涉险。
看着两个人无论如何都不想退步,维奥拉走上前去,轻轻摘下了自己颈项间的银质项链。
罗琳的声音瞬间哑了,她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了那突然蓬勃爆发的力量源头,而少女就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别的人了。
“你……”她不知道如何言语。
“你能感觉到,对吗?”维奥拉知道以罗琳的灵感肯定可以,“你们两个也争论不下,不如让我来念咒吧。”
而作为普通人的埃德就有些状况外了,他在自己妻子和维奥拉之间看来看去,不知道这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
“发生什么了?”他不解。
“埃德你给我们一些时间,我们需要谈一谈。”
说完,罗琳就将维奥拉拉到了一旁。
罗琳压低了声音,担心地看着维奥拉。
“你做了什么,你的力量……为什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强大?这会对你的身体有影响吗?”今天遇到维奥拉的时候,罗琳还在疑惑为何感受不到少女任何的特别气息。
结果现在情况符合了她的第六感,她反而有些找不到方向了。
维奥拉听着她关心的话语,心下微暖,解释道:“我身上带着隐藏力量的东西,我只是摘了下来。”
“你确定这对你没有伤害,对吗?”罗琳再三确认。
“对的,我确定,你放心,”维奥拉保证道,“我不会做伤害自己的事情的。”
“罗琳,我和你的情况不同,我并不是灵媒,我不容易被那些鬼魂影响,比你更适合。”
罗琳知道面前少女的劝解是在理的。
她在感知那副画作的时候,已经遭到了那个恶鬼的袭击,如果不是维奥拉及时冲出来安抚了她,恐怕今天她得受重伤。
思来想去,罗琳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
“……咒语有点长,你能记住吗?”罗琳神情认真。
维奥拉也摆正了姿态:“我可以。”
当三个人围着法阵站定的时候,埃德还是忍不住出声确认。
“现在换人的话,还来得及。”他说。
埃德不知道维奥拉和自己妻子到底说了些什么,但两人商量完回来的时候,念咒的人选已经变成了维奥拉。
他一开始并不同意,但罗琳却坚持说维奥拉可以,最后他还是妥协了。
“沃伦先生,或许你表现出更多对我的信任,我的紧张会减少。”维奥拉半开玩笑地说道。
埃德被她说得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些什么了。
“我会先对画作进行驱灵,米尔你在我驱灵成功之后直接开始念咒,不需要等待,生魂是不会被这个咒语困住的,”埃德再一次交代流程,“等你控制住恶灵回到画中之后,罗琳会将画烧毁。”
“明白。”维奥拉颔首。
教堂中的烛火摇曳着,微弱的火光映照着几个人的脸庞。
那副巨大的画作静静地躺在法阵的正中心,错乱纷杂的黑线组成的眼睛状的旋涡仿佛拥有着生命,凝视着在场的所有人。
一场驱灵仪式,即将开始。
埃德站在正中,直视着那只眼睛几秒,而后他合上了双眼。
他微微抬起的手中紧握着十字架,驱灵咒语从他开合的双唇中缓缓流出。
他的声音虽轻,但语言密集而流畅。
很快,画作开始轻微地震动,随即那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画框敲击着地面发出响声。
教堂里莫名地起了一阵阴冷的风。
维奥拉看见几团模模糊糊的东西从画作中逃一般地钻了出来,在完全脱离画框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某种东西似乎从那些线条中满溢了出来,带着浓重、阴沉的颜色。
维奥拉没有犹豫,低声念诵了起来。
咒文如同来自远古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房间,维奥拉觉得自己身体里的力量随着咒文翻腾了起来,直至扩散到角角落落。
然而,那满溢出来的东西却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直至要将画作都淹没而去。
“不对、不对!”罗琳惊呼了起来。
“这不是鬼魂!!”
那黑暗、邪异的东西猝然拔高,像一张撑开的巨网,朝着维奥拉猛得笼罩过去。
维奥拉已经停止了念诵咒语,她感觉自己的身体里在沸腾。
她浅蓝色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嵌上一圈金色的光芒。
维奥拉抬起了手,轻轻地向前一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