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间,江跃鲤觉得体内注入了一道冰寒又霸道的气息。
这道气息给人的感觉,和凌无咎很像。闯进来时,冷得像腊月的风,又沉又重,不容拒绝。
她下意识想躲,可那寒意径直压下她体内乱窜的灼痛,像一盆冰水浇在烧红的铁上,刺啦一声,疼痛便熄了大半。
他的灵力又冷又硬,横冲直撞,却意外地精准。
她有些承受不住,趴在他身上,紧紧捏住衣角,重重喘息着。
每过一处,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抓住那些纠缠在经脉里的刺痛,再一把扯断。她疼得发抖,可这疼和之前的折磨不同,是快刀斩乱麻的干脆,痛过之后,只剩一片清凉。
渐渐地,那寒气不再那么蛮横,反倒像融化的雪水,缓缓流过伤痕累累的经脉。她甚至能感
觉到它在修补那些破损的地方,凉丝丝的,像敷了一层烫伤药。
沉稳的力道,不紧不慢按揉着她手腕,她渐渐放松。
可那灵力突然又凶了起来,猛地冲进手腕,剧烈刺痛传来。紧接着,她感觉有什么东西被抽出来。
一切归于平静,她的意识愈发模糊。
最后的知觉里,那寒气慢慢变得温和,冷中透着一丝暖。有人拥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力道极大,还有些颤抖。
她隐约听见一声低沉的“没事了”,随后便坠入了无梦的黑暗。
江跃鲤做了一个诡异的梦。
她梦见她结婚了,对象是……
一条巨蛇。
梦里审美怪异,她竟然觉得蛇蛇很帅……
拜完堂后,他们回到了布满喜字的房里。
起初只是冰凉的鳞片擦过脚踝,如同一段柔软的缎子般,慢条斯理地缠上来。她下意识缩了缩,那截蛇尾不容抗拒地卷住脚腕,缓缓将她拖向深处。
黑暗里,蛇身游走的触感格外清晰。
冰凉摩挲小腿,蹭得皮肤微微发麻,明明是冷的,却莫名烧起一片细小的战栗。它缠得很紧,却又在收紧的瞬间狡猾地松开些,让她刚喘口气,就又被新的缠绕困住。
呼吸慢慢地乱了。
冰凉的蛇腹压上腰际,压得她腰眼发酸,渐渐往下……
千钧一发之际,江跃鲤猛地睁开眼。
入目的是熟悉的帐顶,还有……熟悉的人。
凌无咎的手臂横在她腰间,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她勒进骨血里。鼻尖蹭到微凉的衣料,呼吸间全是他的气息,清冽里混着一点药香,莫名让人安心。
她眨了眨眼,梦中的场面涌入脑海。
啊啊啊刚才那个离谱的梦是怎么回事?!
她说那条蛇怎么看着眼熟,原来她代入的是凌无咎!
脸上温度瞬间飙升。
她偷偷往后蛄蛹,试图逃离案发现场。结果刚挪一些,腰上的手猛地一收,头顶传来某人低哑的嗓音:“别乱动。”
嗓音里还带着未醒的倦意,听得她耳根一麻。
这力道,这触感,梦里的既视感直接拉满!
这梦后遗韵也太强了吧!
她僵住了。
“做噩梦了?”他忽然问,声音近在耳畔。
“没有!”
她大声否认,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连忙补救,“就是……有点热。”
本来被一块冰块抱着,不热,甚至有些凉。
凌无咎这么一问,她是真的热了。
头顶沉沉传来“嗯”一声,他松了松手臂,让她能透口气。
身上的压力一松,江跃鲤:……
这种事后的错觉,又是怎么回事啊?!
凌无咎面色阴沉,坐起身来,转头看向桌上的红果盆栽。
那株灵植正舒展着枝叶,惬意地呼呼大睡。
花盆边缘溅着几滴暗褐色血渍,已经有些凝固,盆中土壤还泛着湿润的暗红。
他再也不想经历那样的事了。
她蜷缩在他怀里,浑身冰冷,惨白的唇边咬出一丝血,总是明艳张扬的脸变得惨白如纸。可就是这样奄奄一息的时刻,她居然还能扯出一个苍白的笑,气若游丝地跟他开玩笑。
地狱?他怎么可能让她下地狱。
那一刻,他身上暴戾的魔气,几乎压抑不住。
灵气与魔气在他体内失控、厮杀,几乎要将他撕成两半,也抵不过胸腔里那颗空荡荡的心脏抽痛的厉害。
“别怕。”那时候,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她每一下微弱的抽气,每一次费力的吞咽,甚至是睫毛不堪重负般的轻颤,都像钝刀一样,磨着他的神经。
她还在笑,还想说着什么,可已经没有力气说了。
他握住她的手腕,灵力近乎粗暴地灌进去,触及她经脉的瞬间,又放得极轻。
明明恨不得把毕生修为都渡给她,可真正动手时,却不得不轻柔起来,她就像一件即将碎裂的瓷器。
太脆弱了。
他那时盯着她冷汗涔涔的额头想。
真的太脆弱了,弱到碰一下都像要散了。
他只是被封印了,又不是死了。
那些人怎么敢?怎么敢在她体内种下蛊毒?
他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握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感觉不到疼。胸口翻涌的怒意,几乎要冲破喉咙,化作实质的杀意。
足够强大,那些人连靠近她的机会都不会有。
她必须变强,强到再没有人能伤她分毫。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不断盘旋,越来越清晰。
江跃鲤屏住呼吸,偷偷抬眼,看向身旁的人。
他的侧脸绷得死紧,下颌线条清晰凌厉,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那双总是不屑一顾的眼神,此刻阴沉得可怕,眼底似有血色翻涌。
屋内的温度仿佛跌至冰点,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往被子里侧缩了缩,露出一双眼睛。
她不知道这位爷又怎么了。
浑身的杀意。
这个寝殿都要冻成冰窟了!
她在心里嘀咕,却不敢出声。整个空间安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显得突兀。她甚至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在这寂静中被无限放大。
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在她愣神之际,凌无咎的手已经伸向那盆红果盆栽。
只听“嗷嗷”几声闷哼,几颗饱满的果实,便被他随意掐了下来,红润的汁液如血,顺着他的指缝缓缓渗出。
“吃”他将沾着汁水的果子递到她面前,语气不容置疑。
江跃鲤盯着眼前还在“滴血”的果实,耳边隐约传来盆栽压抑的呜咽声。
那声音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带着说不出的委屈与痛楚。
这果子红得刺眼,在他苍白的掌心里,活像一块刚割下来的生肉。
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这毕竟是盆栽结的果子,按常理来说,不就是它的孩子吗?
江跃鲤突然就理解了,当年唐僧面对人参果时的心情……
一旁还有哭声,这让她怎么下得了口啊!
“你吃就好,我就…不用了……”她干笑着往后缩。
凌无咎面色阴郁,举着那几颗"血淋淋"的果子,不依不饶,往前逼近了几分。
她顿时头皮发麻。
这架势,活像恐怖片里举着不明肉块逼人吃的变态反派啊!
“那个……我忽然想起,我还有点事……”她一个翻身就想从床尾溜走,一只冰凉的手瞬间握住了她脚踝。
这感觉和梦里极像,脑海不可控地冒出某些画面。
江跃鲤:不能想!不能想!
不能想!!
那只手明明没用什么力气,却让她动弹不得。
她在心里疯狂尖叫,手脚并用地往前爬,却越爬越往后。
救命!这什么奇奇怪怪发展!
她只能朝里躲,凌无咎正慢条斯理地逼近,直到她隔着轻薄的纱帐,后背贴上了微凉的墙壁。
更要命的是,凌无咎长腿不知何时已经压住了她的腿,彻底躲不了了。
各个层面而言。
退无可退,鼻尖传来一阵清甜的气息,江跃鲤扭头避开。
凌无咎皱了皱眉,修长的手掌钳住她下颌,熟练地将她头转回来。
“一颗果子,千年修为。”他压低嗓音,那张俊脸越凑越近,近到她能数清他睫毛的数量,“吃吧。”
江跃鲤还是摇头,脸颊微红,头发有些凌乱。
她有种吃了后,便上了贼船,再也撇不清的感觉。
凌无咎见她的态度,他眼神一冷,直接捏着一颗红艳艳的果子,按在她嘴唇上。
果皮被挤破,甜腻的汁水沾了她满嘴。
江跃鲤紧闭嘴唇,心底有些无奈。
这魔头到底怎么了?
之前都不会这样强迫她。
“不张嘴?”凌无咎眼底是沉沉的欲望,他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又热又重,看着她,道:“我有的是办法放你张嘴。”
嗓音又低又哑,字字裹着危险的暗示。
说罢,还用指腹恶意地碾过她的唇瓣。
她心头猛地一跳,警铃大作。
这语气……
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手段!
好汉不吃眼前亏。
于是她张口,舌头一撩,便将唇边的果子撩进了嘴里。
又软又湿的触感划过指尖,凌无咎眸色骤然转深,指节仍扣着她的下巴,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她湿润的唇角。
果汁像血,染红了她的唇。
太乖了。
乖得……让他心底那股躁动非但没平息,反而烧得更凶了。
他指尖微顿,随即又捻起一颗果子,抵在她唇边。
她没再躲,反而主动启唇含住。
果肉饱满,轻轻一咬便溢出清甜的汁水,在舌尖化开丝丝凉意。虽说是魔头用血喂养出来的,却没有想象中的苦味或者血腥味。
肉灵果在一旁,看着他们郎情妾意地投喂,瑟瑟发抖:为我发声!为我发声!
第32章 第32章醉了
江跃鲤一边嚼着果子,一边心虚地瞥了眼盆栽。
那株可怜的盆栽还剩一半的果实,正簌簌发抖,叶子都蔫巴巴地耷拉着。
……罪过罪过。
可这果子实在太好吃。
好吃到她几乎要上瘾了。
第三颗果子递到唇边时,她没等凌无咎催促,主动凑过去,直接一口吃了下去。
果子大小也很合适,刚好一口可以咬下,果肉脆生生的,咬下去的瞬间,甜香溢了满口,她满足地眯起眼。
“慢点。”他低笑一声,指腹又缓缓蹭过她嘴角,替她抹去一点溢出的汁水。
她鼓着腮帮子咀嚼,含含糊糊道:“还要。”
凌无咎眸色微深,又摘了一颗喂她。
她吃得欢快,甚至无意识地往前倾了倾身子,按在他腿上。
手掌温热,力道不轻不重。凌无咎手指一顿,终究是没躲开,反而朝她靠近了些,长睫低垂,看着她追着,又咬下一个果子。
一颗接一颗,直到五颗果子已经都被她吃了,他转身,还想伸手去摘。
江跃鲤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像是隔了一层滚烫的雾气。她四处摸索了几下,才抓住凌无咎的手腕,指尖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我好像……醉了……”
她慢吞吞地说道,声音像是浸了水的棉花糖,又软又黏。
思绪像是被泡发的茶叶,在脑海里浮浮沉沉。江跃鲤努力想抓住某个念头,可那些想法就像滑溜溜的小鱼,从掌心掠过,才堪堪握住,又游走了。
凌无咎转过头,看见她脸颊泛红,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果然烫得厉害。
是醉了。
这些肉灵果蕴含的灵气霸道,她这副身子资质一般,修为低微,一下子根本承受不住如此汹涌的修为。现在只是刚开始,迟点将有更多的灵力,在她体内释放。
凌无咎低垂着眼,伸出冰凉手指,轻轻抚摸过她发热红润的脸颊。
置之不理的话,轻则经脉寸断,痛不欲生。
重则……爆体而亡,魂飞魄散。
“唔,好热啊。”江跃鲤烦躁地扯了扯衣领,眼神涣散。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骨头似的,软软地往他怀里倒去。
凌无咎眉头微蹙,修长的手指缓缓插入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一股清冽的灵力如涓涓细流,顺着相贴的掌心渡入她体内。
江跃鲤轻哼一声,滚烫的指尖下意识收紧,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握住他的手。
这一缕凉意舒服,却只是杯水车薪。
好热,好热,好热。
她恍惚觉得自己变成一个猴子,被扔进炼丹炉里煅烧,体内热量乱窜,正叫嚣着要把她烧成灰烬。
她哆嗦着,将手指探入宽大的袖口,沿着对方手腕往上攀,掌心贴住微凉手臂时,她舒服得几乎叹息。
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滚烫的额头抵上什么冰凉的东西。
江跃鲤昏昏沉沉地蹭过去,整个人都往对方怀里钻,整张脸都冰冰凉凉的。
太舒服了,舒服得她想哭。
“别乱动。”
低哑的警告声从头顶传来,可她哪还听得进去。
她颤抖着,乱扯开障碍,随后,她仿佛置身于火海,但抱住了一块千年寒玉,于是她死死缠住这块“人形冰块”。
恍惚间听见一声压抑的抽气,旋即,冰凉的手指捏住她后颈。
危险几近,江跃鲤有些头皮发麻,不过……
管他呢。
天大地大,降温最大!
在江跃鲤体内,炙热与冰冷交缠。
她像一簇焰火,乘坐着一叶孤舟,海面上正狂风骤雨,晃得厉害,她只能死死攀附着冰凉的船舷。
视线里,床帐在摇晃中,变成模糊的虚影,如同暴风雨中飘摇的船帆。她听见了自己破碎的喘息,交织在对方压抑的呼吸中。
直到窗隙间渗入夕阳的余晖,一条金线规整地落在地上,翻腾的海面才逐渐平息。
江跃鲤鬓发贴在泛红脸颊,浑身脱力,窝在凌无咎怀中。身体像是被碾碎,又重组,每一寸骨骼都泛着酸软,可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为了摆脱酸楚,她下意识将灵力运转了一周。
下一刻,身体骤然一轻,她觉得整个人都升华了,仿佛挣脱了某种与生俱来的枷锁。
肉.身的酸痛已消失,忽然变得透明起来,每一寸骨骼、每一条肌肉,都变得轻飘飘,不着实地,却又清晰可感。
她现下简直是一缕轻烟,一片浮云,轻盈得几乎要消散在风里。原来那句“飘飘欲仙”,竟是写实的。
这感受实在太过神奇,她想,她可以飘得更远。
也这么做了。
可才行动,一股霸道力量突然包裹而来,轻易止住了她动作。
江跃鲤听见耳畔传来低沉的嗓音:“收好你的神魂,否则……”
“否则……会怎样?”她还沉浸在轻盈的神奇中,脑子不甚清醒,嗓音有些绵软。
“会回不来。”凌无咎语气平静,垂眸看着怀中的人。
江跃鲤顿时一个激灵,低头一看。
处于她正下方,双目紧闭的,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我去,这不是她自己吗?!
而她现在跟个卡通鬼魂似的,腰部以下,逐渐缩小,没入自己肉.体里。
还未等她惊慌,陌生的灵力缠绕着她,往下一拉,她浑身一沉,便缩回了身体里。
江跃鲤如同溺水得救般,猛地惊醒。
紧接着,又发现两人现在的姿势要多暧昧,有多暧昧,衣裳不整,贴得很紧。
江跃鲤:!!
记忆突然汹涌而至。
她是如何缠着凌无咎不放,又是如何像八爪鱼似的往人身上贴,甚至还在他颈侧咬了好几口……
她抬眼,偷偷瞄了一眼他脖子,果然,几个很明显的牙印。
江跃鲤的表情瞬间裂开。
操蛋!有种酒后乱性的感觉。
靠在枕上,撑着脑袋,凌无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神乱飘,面色变幻。
这是第七日。
江跃鲤手忙脚乱地拢着衣襟,手脚还在发软。身后那道目光如有实质,烫得她后背发麻,连系带都打了几次,才勉强系好。
“我、我真的该走了。”她强作镇定地站起身,声音却虚得发飘。
脚还没迈出去,腰间突然一紧。
凌无咎从身后环住她,温热的胸膛贴上来,惊得她又是一个激灵。
“嗯。”他应得漫不经心。
江跃鲤:“那……”
修长的手指撩开她披散的长发,微凉的唇突然贴上后颈。
江跃鲤浑身一颤,差点跳起来。这个吻轻得像片羽毛,却让她从尾椎骨麻到天灵盖,寒毛直竖。
“你、你……”她结结巴巴地转头,正对上凌无咎带着微微笑意的目光。他衣袍还松散地挂着,胸前挂着一枚红色吊坠,衬得他皮肤白得惊心。
“下次见。”他松开了她,捏住她手腕,指腹轻轻摩挲脉搏的跳动。
江跃鲤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路冲回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门后,整个人才像泄了气地靠在门板上。
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厉害,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我靠我靠!”她捂住发烫的脸颊,凌无咎的气息、温度,还有唇瓣落在颈后的触感,都像烙印般挥之不去。
“汪汪!”一团毛茸茸身影慢悠悠地蹭到她脚边。
是狗叫的猫。
胖猫仰起圆脸,圆溜溜的
眼睛里满是好奇。
乌鸦飞过来,落在肩头,歪着脑袋打量她通红的耳朵。
“怎么样,这一次的记忆有什么线索吗?”乌鸦问道。
“好个没良心、还不靠谱的系统,”她轻哼一声,将一直在嗅她的胖猫抱起来,往床榻里走,“我在那边才待了一天,就被弹回来了。”
乌鸦有些吃惊,“为什么?”
江跃鲤道:“可能是因为我碰到了人?”
乌鸦若有所思,道:“这个不是原因,会不会是因为其他原因,比如你有危险,启动保护机制了。”
江跃鲤坐下的动作一顿。
经它这么一提醒,她忽然想起什么,抬起手腕。
白皙的肌肤上一道红印,谁的杰作不言而喻,她迅速又把手腕藏起来。
那天,银角大王在她手腕上动了手脚,并没有留下任何印记,身体也一直未出现异常,她便未放在心中。
这么想来,触碰到凌无咎时,疼痛也是在同一个地方出现。
她垂了垂眼眸,一下又一下,慢慢摸着怀里慵懒的猫。
胖猫:?!
它方才已确认清楚,江跃鲤身体无大碍了,可这一瞬间,她浑身散发的气息,让它浑身冰冷。
不是普通的灵力波动,而是近乎实质的威压!
于是它忍不住炸了毛。
江跃鲤按着胖猫紧绷的肌肉,有些疑惑,“你怎么了?”
乌鸦从她肩头,跳到一旁桌上,道:“你收敛下气息。”
江跃鲤怔住,内视丹田时惊觉,原本溪流般的灵力,竟化作汹涌江河,在经脉中奔涌不息。
仅仅是心念微动,一阵强大的威压便自她铺开。
“恭喜!恭喜!我出息的宿主!”
乌鸦的喙一张一合:“你修为再次大涨,这灵力纯度,抵得过千年苦修!看来双修真的是……”
江跃鲤面无表情,伸手,精准捏住了乌鸦的喙。
“闭嘴。”
第33章 第33章真正的模样
九霄天宗内门出了一件大事,护山大阵突然大亮,主峰还传来了一声清越钟鸣。
这是千年来,从未响起过的警钟。
这一股寒意,甚至蔓延到了外门。
笃山兰坐在一旁,看着哭得湿哒哒的弟子,有些头大,还是温声安慰道:“丹空,毁了便毁了,我们再上山采摘便是,不是什么大事。”
丹空泪点极低,连才见了一面的江跃鲤,也对她印象十分是深刻。
她遇上事,第一反应便是哭,不过她不会耽误事,只会一边哭,一边把事给做好。
这一次,实在怪不了她爱哭。
一旁的师姐也愤懑不已,气得满脸通红,道:“师父,这一次那些个内门弟子,太过分了!真的没人管管吗?”
有人附和:“对啊对啊,不收也罢,还全给销毁了。”
笃山兰那张素来明媚稚嫩的脸,此刻皱得像颗风干的苦瓜。
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在心中捋了一下弟子回报的情形。
几名乖巧的弟子捧着辛苦采摘的药材,前往内门,谁知刚跨过山门,就被巡逻的内门弟子拦下。
那些人不由分说夺过药匣,掌心灵火吞吐间,便将辛苦采摘的药材,焚了个干净。
几人又怂又气地归来,一开始,笃山兰只当是弟子们不慎,冲撞了内门规矩。
可眼下看着主峰上空愈发明亮的结界灵光,以及比平日多了几倍的巡逻剑光,她心里那根弦猛地绷紧了。
这不是寻常的惩戒,而是内门出了大变故。
笃山兰跟个老妈子一样,叹了口气,掏出手帕给丹空擦脸。
只能说是他们倒霉,撞到了枪口上了。
她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她无依无靠,还能在这大宗门外门捞个师父当当,敏锐度自然是不错的。
内门这样风声鹤唳的架势,怕是各位峰主都坐不住了。
那些眼高于顶的内门弟子今日反常的举动,分明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戒备。
“师父?”丹空打着哭嗝。
再擦下去,她脸都要蜕皮了……
笃山兰回笼思绪。
她转头,望向远处灯火通明的山巅,语气无奈:“内门有事,大概也没心思,管我们这鸡毛蒜皮的小事。”她拉过丹空的手,将帕子塞进她掌心,“这几日都警醒些,少出门。”-
按照乌鸦的说法,江跃鲤修为又精进了一层。
她那个便宜师父,苦修半生也不过筑基期。而她竟在短短时日内,接连跨过锻体、练气、筑基三境,直入金丹。如今还突破了桎梏,一跃成就元婴。
以她的修为,在宗门里当个峰主,亦或是一宫之主,都绰绰有余了。
但是真正的实力,肯定比正经元婴修士,要差上许多。
这修为来得太容易,江跃鲤就像个空有宝山,却不懂开采的暴发户。
连汹涌的灵力,都未能很好地控制,没有实践,实战起来肯定吃亏。
深夜,她不得不盘坐在床榻上,全神贯注地梳理着每一缕灵力。
修为的猛涨,让江跃鲤理解了一件事,为何修为高深的人大多清心寡欲,起码不可让情绪随意外泄。
但凡有些控制不住情绪,那灵气到处乱窜,一个情绪波动就可能毁掉整间屋子。
她昨晚花费了大半宿,苦哈哈地练习,才勉强控制住了体内奔腾的灵力。
直到后半夜,她才得以睡觉,几乎是栽倒在枕头上,瞬间就陷入了沉睡。
第二日醒来后,江跃鲤盯着屋顶的房梁,发了会儿呆。
首先,记忆中的凌无咎,是可以记得她的。而她又在他眼皮子底下玩消失,这都已经第二次了。
其次,昨天凌无咎那是实打实救了她一命。
她摸了摸嘴唇。
还将他精血养出来的天材地宝,当糖豆吃了。这可是各种层面上的“吃人嘴短”,以后还怎么理直气壮地跟他划清界限?
最让她头秃的,是她似乎真的卷进了这一切里。
这是一个修仙的世界,凌无咎可是为了白月光堕了魔的,万一哪天记忆恢复,并且得以复活白月光……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想想都头疼啊。
其实,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江跃鲤整个人游离在外,总觉得跟玩全息网游似的,从未有什么很实际的感觉。
修炼?太累。
剧情?走个过场。
凌无咎?当个NPC处着呗。
可现在都变了!
有种身与心一起,被一脚踹进这个世界的苦逼感。
总而言之,她心情非常复杂。
复杂到她想去找下凌无咎。
推开凌无咎寝殿的门后,她站在门口,愣了好一会儿。
屋里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床榻还是昨天那样,乱糟糟的,纱帐歪歪斜斜地挂着。
而凌无咎,就站在昨天那个位置,一动不动。
江跃鲤甚至有种错觉,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是一个游戏,她离开后,这一片空间就暂停了。
只不过这人似乎是待机了太久,他整个人都被一层淡淡的黑气包裹着,脸色白得吓人,嘴唇却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瞧着很是虚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味,视线往下,他脚边地板上全是小孔,密密麻麻的,像是被什么腐蚀而来。
救命,密集恐惧症爆发了!
江跃鲤感觉自己的san值正在狂掉,炸起了一阵鸡皮,甚至觉得马尾都要竖起来了。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毫无防备地,一阵威压突如其来,五脏六腑仿佛被塞进绞肉机,喉间瞬间涌上腥甜。
这就是真正的魔?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这幅模样,货真价实、杀人如麻的魔头模样。
久违地,她又因他感到了一阵恐惧,本能的恐惧。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喉咙发紧,双腿像是灌了铅,沉重得迈不开步子,理智叫嚣着要
逃离,身体却像被施了定身咒般,动弹不得。
那些黑气有生命似的,正朝着她蔓延而来。
越来越近。
看着那千疮百孔的地板,她明白黑气的威力,呼吸变得急促,后脖颈的汗毛根根竖立。
若不是她如今修为高,在这威压下,可能早已与世长辞。
江跃鲤恍惚间仿佛置身无间地狱,而眼前之人,便是九幽血海中,踏出的阿修罗,靠近便会万劫不复。
她在考虑,如果此时唤他,后果会是什么。
未等她开口。
“修罗”缓缓转头,在看到江跃鲤的瞬间,连翻涌的黑雾停滞了片刻。他眉头微蹙,仿佛在确认什么。
“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这句话问得莫名其妙。
江跃鲤望进那双黝黑的眼眸,见着他逐渐恢复清明,可里面翻涌的情绪,让她更加困惑。
先是诧异,继而试探,最后定格在某种近乎狂喜的炙热。
江跃鲤瞬间觉得对方像一头饿了许久的狼,而她是自投罗网的肉包子……
“因为我……住在这里?”她不确定地回答。
话音未落,那些肆虐的魔气,突然如退潮般收拢,疯狂涌入凌无咎的体内。
他痛苦地弓起背,脖颈上青筋暴起,却硬生生将翻涌的黑雾,全部压制了回去。
地面上的孔洞也一并消失,一切恢复了原状,凌无咎苍白的脸上,已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随即,那张阴郁的面容突然鲜活起来。眼眸微微弯起,眉梢舒展,唇角扬起一个近乎孩子气的笑容。这个笑容太过明亮,甚至冲散了他淡淡的死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凌无咎低声重复着。
他突然笑起来。
那笑声磁性悦耳,却莫名让江跃鲤脊背发凉。
他此刻,就像电影里那种英俊迷人,但马上就要黑化灭世的大反派。
见这位爷人格分裂似的,江跃鲤猥琐地收起了自己气息,生怕一个不小心刺激到他,自己提前领盒饭。
笑声戛然而止。
江跃鲤看见凌无咎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一眨眼,他闪现到她身前,腰间力道一重,她直接撞进了他的怀中。
接着,她眼前一花,再次恢复视线时,冷风呼呼地刮着脸,她惊恐地发现,他们居然飘在半空中!脚下的宫殿轰隆隆地倒塌,砖瓦乱飞,烟尘四起。
江跃鲤:?!
我的床,我的被,我的乌鸦,我的猫!
全给炸没了!
刚才还笑得癫狂的凌无咎,现在面色沉静,漂浮在半空中,他身形在空中晃了晃,明显有些支撑不住。
江跃鲤第一次飞得这样高,地面离他们至少有十几层楼高,而身旁那人气息奄奄,仿佛随时会坠机。
她低头瞥了一眼,双腿更是止不住发软,整个人像八爪鱼般牢牢扒在凌无咎身上,希望他能顺利降落。
可等了片刻,他都没有下去的意思。
“不下去吗?”江跃鲤紧张地问。
凌无咎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掌心凝聚出一团不稳定的黑雾。他咬牙往空中一扯,空间顿时扭曲变形,随即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等强光散去,江跃鲤倒吸一口凉气。
淦!好多人!
被包围了!
数十名修士,身着白色衣袍,凌空而立,个个拿着可以闪瞎狗眼的法宝,将他们团团围住。修士们视线冰冷,齐刷刷射来。
此时此刻,江跃鲤觉得自己就像被天兵天将围剿的孙猴子。
不对。
转念一想,凌无咎才是那只猴子,她就是个被连累的。
她看了眼即将力竭的凌无咎,又扫了一圈气势汹汹的修士。
完犊子!
第34章 第34章请苍天,辨忠奸!
江跃鲤紧贴着凌无咎的胸膛,面颊感受到一阵细微的震动。
他在笑。
那笑声低沉暗哑,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压出来的,带着气音,莫名让人毛骨悚然。
明明极度虚弱,连呼吸都不稳,可这笑声里的狂妄半分不减,仿佛被重重包围的不是他们,而是周围这群修士。
江跃鲤打了个寒颤。虽然现在他们是一伙的,但这笑声,还是激发了她本能里的求生欲望。
越伤越疯,这特么是什么品种的疯子啊!
江跃鲤偷偷环视四周。
从人数、亦或是状态上看,他们完全处于劣势。
几十名精锐弟子结成天罗地网,手持各色法宝,随时可能发动攻击。但诡异的是,本该稳操胜券的围攻者们,此刻却个个面色凝重,连握着法器的手都在发抖。
比她还没出息。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那些弟子们互相交换着惊恐的眼神,愣是没有一个人敢率先出手。
明明是他们包围了猎物,此刻却像被猛兽盯上的羊群。
“重师兄,天魔并未废心思护魔殿,若不停止阵法,我担心里面的封印也会收到影响。”
江跃鲤五感比从前灵敏许多,即便隔得很远,那人声音压得极低,她还是听到了。
她循声望去,云下,一道修长身影凌空而立。
重折陌一袭月白长袍,衣袂在灵风中猎猎,腰间垂着一枚淡青玉佩,随衣袂晃动。他面容清俊如冷玉,瞳色极浅,眸光冷静。
果然,修仙界不缺美男子。
与周围紧张的氛围截然不同,他神色平静,游离于一切之外,仿佛只是在观赏一场无关紧要的比试。
重折陌闻言,缓缓侧首,看向那名进言的弟子。他眉心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浅色的眸子若有所思。微风拂过,几缕发丝拂过白玉面颊,更添几分出尘之姿。
静默数息后,他薄唇轻启,嗓音清冷似山涧流泉:“必要时,启用封印玉牌先行牵制。”说着,修长手指摘下腰间青玉令牌,扔给那弟子,“你且速回宗门,将此地情形详禀宗主。”
他说话时,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令人信服的威仪。
那弟子闻言,立即躬身应诺,行礼拜别后,操器往宗门飞去。
江跃鲤心道:这人来历肯定不凡。
重折陌的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凌无咎身上,浅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昨夜子时,宗内灵脉突然断绝。这条支撑了千年的灵脉,在一瞬间停止了运转,宗门上下震动。
所有知情人都以为,那个被镇压在魔宫的天魔,已经不知缘由地魂飞魄散,消散于天地,那一道灵脉将枯竭。
但是,当他奉命进入禁地查看时,灵脉分明一切如常,只是不再提供灵力。
这本算不上天大的事,毕竟宗门还有其他灵脉支撑,有时间商议对策。可接着,又出现了可怕的事情,灵脉中,竟开始渗出浓稠的魔气。
他们耗费了整整一夜,才勉强将外溢的魔气压回地底。若是让这些魔气侵染了长老们的闭关之地,后果不堪设想。
从灵脉的异变来看,凌无咎体内的状况,估计已经到了崩溃边缘。
于是宗门紧急召集精锐弟子,布下天罗地网。
可谁能想到,他们辛苦设下的障眼阵法,竟被对方随手撕碎。即便此刻的凌无咎看起来羸弱不堪,在场众人依旧心有余悸。
不过,看到凌无咎随时毙命的模样,有些人便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
江跃鲤探究的目光太过直白,重折陌终于无法忽视,收回思绪,缓缓将视线移向她。
四目遥遥相撞,江跃鲤并未收回目光。
倒不是被他出众的容貌所慑,毕竟天天对着凌无咎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她对美色早就有了相当的免疫力。
让她在意的是对方眼中那种奇特的神情。
那眼神太过平静,不像是在看敌人,倒像是在完成一项例行公事。浅色的眸子里既无杀意,也无憎恶,甚至没有寻常修士见到魔修时,那该有的戒备。
若非要找出什么情绪,她竟从中读出了一丝……怜悯?
这怜悯让她很不舒服。
他在怜悯谁?
她吗,还是凌无咎?
她
不喜欢重折陌的眼神。
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悲悯。
正想着,后脑突然被一只大手扣住,力道不轻不重,将她的脸按回那个冰冷的胸膛。江跃鲤想要挣扎,却在贴近的瞬间僵住了身子。
她没有心思,再回想重折陌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因为她终于察觉到,一直以来那种违和感从何而来。
这个怀抱太安静了。
正常人的胸口该有心跳声的。扑通、扑通,就像擂鼓那样有力,还会因为各种情绪而加速。
现下,贴在她耳畔的,只有一片死寂。
身前的人,就连体温,也低得不似活人,像是抱着块上好的寒玉。
这不对劲。
无论童年、还是少年记忆中的他,也是活人感满满的,上次回来前一刻,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手腕的温度,他的生命力。
可现在抱着她的,更像一具精致的人偶,会动会怒会笑,却没了生命最基础的脉动。
卧槽!
忽然的发现,让江跃鲤自己都大吃一惊。
她偷偷抬眼,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凌无咎线条分明的下颌。那张脸依旧俊美得惊心动魄,皮肤苍白,隐约可见的青色血管。
应该是活着的吧。
“云生道君,我们并非一定要兵戎相见。”重折陌广袖轻拂,语气依旧从容不迫,“如果可以,我想和你谈谈。”
重折陌打断了她思绪。
凌无咎闻言,轻蔑抬眼,想起方才江跃鲤频频与他四目相对的样子,心中很是不喜。
“你又是哪里来的宵小之辈,九霄天宗没人了?派你这个垃圾来。”
随后,冷冷扫了他一眼,嗤笑一声,“管不住眼睛,我不介意帮你挖出来。”
在场众人皆以为,这位煞星因被围观而恼怒。
可处于旋涡中心的江跃鲤,非常迅速地悟了他的意思,这是因刚刚她和重折陌的对视而生气?
她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险些被气笑。
大佬这是又是要闹哪样呀,这种时候cue她,还是用这种方式!
重折陌自然也听出了他的意思。
面色终于出现一丝裂痕,一向平静的面容,难得出现了怒气。
他身侧那位瘦高修士猛地御法上前,不知三人的“爱恨纠葛”,气氛正微妙,不懂风情地高声道:“师兄何必与他废话!”
他转头对众弟子振臂高呼,“他连魔宫都放弃了,根本就是强弩之末,我们直接出手封印他便是。将他擒获了,好处够我们修炼百年!”
这句话像红铁入冷水,沉寂气氛滚动起来。
原本畏缩不前的弟子们,顿时眼冒精光,手中法器纷纷亮起刺目光芒。有人舔着嘴唇,有人不自觉地往前蹭,简直是一群嗅到血腥味的豺狼。
莹润封印玉牌自弟子们手中,悬浮而起,在虚空中勾连,光线幻化成璀璨的星图。天地灵气被疯狂抽离,形成肉眼可见的漩涡。
江跃鲤心跳如擂鼓,掌心沁出冷汗。
来了来了。
动真格了。
“别怕。”
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江跃鲤抬头,正对上凌无咎似笑非笑的目光。那张苍白的脸上,不见半分惧色,反而带着几分戏谑:“即便我现在虚弱至此,他们这些垃圾,还不至于能威胁到我。”
片刻过后,他微微挑眉,“把你外泄的灵力收一收。”
江跃鲤:“嗯?”
靠!
江跃鲤这才惊觉,自己周身的灵力,不知何时已化作淡蓝色的薄雾,丝丝缕缕缠绕在凌无咎身侧,像一层无形的护盾。
有些凌乱,又有些有迹可循,是她在无意识间布下的守护结界……
四周射来的目光,顿时变得尖锐如刀,那些九霄天宗弟子看她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叛徒。
江跃鲤:请苍天,辨忠奸!她真不是故意的!
丢人丢大发了!这灵力怎么还带自主意识的?!
她默默地将所有灵力揣回丹田里。
接下来的场景,让江跃鲤彻底明白了,凌无咎有足够的底气,说一句:“在座各位都是垃圾。”
身后废墟中突然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九条玄铁锁链自废墟穿出,破空而来。
锁链所过之处,空间都泛起涟漪,灵力磅礴,压得江跃鲤几乎喘不过气。
凌无咎却连眼皮都懒得抬。
他五指成爪凌空一抓,周身黑雾瞬间化作千百个狰狞骷髅。那些骷髅发出刺耳的尖啸,如蝗虫般,扑向锁链,眨眼间,便将九条锁链缠得密不透风。
江跃鲤听见他的一声冷笑。
见他随意地扯了扯手指,又听见“铮”地轰响,九条锁链瞬间绷得笔直。
在众人惊讶的眼中,他硬生生将整片地基掀起,碎石尘土,漫天飞扬。
布阵的弟子们齐齐喷出一口鲜血,修为较弱的,直接如一片枯叶坠落,生死不明。
黑雾着缠绕锁链,它们如同活物般啃噬着玄铁。
和寝殿的地面那样,锁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千疮百孔,密密麻麻。
江跃鲤又起了一身鸡皮,不再看。
第35章 第35章“你硌着我了。”
天地间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一幕。
谁都没料到,在这消磨力量的阵法中,困守了千年,凌无咎的力量非但没被削弱,反倒愈发精纯强悍。
甚至已经强大到,九霄天宗历代长老呕心沥血布下的封印,再也困不住他了。
封印玉牌失了灵力,灵光消散,无力地自空中坠向地面。
日光下,无边的浮生蝶兰泛着幽光,千万朵荧蓝花瓣自地面无声浮起。整片花海如同倒悬的星河,层层叠叠的花浪翻涌而上,在沉寂古镇中飘旋。
花瓣如潮汐般,起伏荡漾。浓郁灵气流淌,渐渐化作点点星芒,朝着凌无咎伸出的掌心涌来。
下方城镇也逐渐倒塌,砖瓦开始剥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雕梁画栋褪色腐朽。
整片空间的灵气都在疯狂流动,又被吞噬殆尽。
这里以凌无咎力量维持,看来,他不打算要这里了。
幸存的修士们个个面如土色,双腿不受控制地发抖。
凌无咎收回不少灵力,病弱面色好转,目光带笑地扫过他们,似乎很享受他们惊恐的目光。
“云生道君,这样下去,只会两败俱伤,我还是想和你谈谈。”重折陌是唯一能够抵抗刚刚那股反噬的,面容沉静,他语气称得上诚恳,这句话也真心实意。
他身旁的弟子抬起手,用手背擦掉嘴角的血,“重师兄,我们已经一而再,再而三表明心意,他根本不会领情。”
“上一次和谈的人,已经被杀光了。”
“是啊,根本不会听的。”
“这魔头根本不通人性!”
“快请宗主出手吧!”
众人七嘴八舌地劝阻,却在这时听到一声轻笑。
“好啊。”
这简单的两个字,瞬间让整片废墟陷入诡异的寂静。所有人都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们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江跃鲤也惊得瞪圆了眼睛,猝不及防,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他们要搬家了?!
下次进到记忆里,她是不是要飞回来?
想不到这事还要通勤……
还没等众人回神,凌无咎已经带着江跃鲤,瞬移至重折陌面前。
他居高临下,睨着这位九霄天宗的出色弟子,以上位者姿态吩咐道:“栖梦崖,带路。”
重折陌心中暗暗一惊,这是天魔千年前的洞府所在。
其余修士也相当震惊,只不过,他们因江跃鲤而吃惊。
其实在此之前,他们便注意到了凌无咎怀中的女子,只是正事要紧,区区一个外门弟子,不足以让他们分出精力。
在他们心中,即便她在混战中身亡,甚至魂飞魄散,也不过是战后清点伤亡时的一个数字罢了。
只是此刻,凌无咎携她靠近众人,骨节分明的手牢牢扣住纤腰,她整个人几乎嵌在凌无咎怀里,姿势太过亲密
,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有人的眼睛恨不得黏在江跃鲤身上,她实在是太明艳了。
女子身子软软地,攀附在男人身上。她肌肤瓷白,因受惊而微蹙的眉尖,多了三分娇态。头发高高束起,墨发洒落在男子玄色衣袍上。眸子双含着水光,睫毛轻轻颤动。
江跃鲤此刻非常紧张,她感觉到众人的视线,刷刷地朝她看。
审视、打量、窥察……
看得她如芒在背,以至于,她在计算躲到凌无咎外袍里的可行性有多大。
突然,几道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天际。
江跃鲤回头看去,只见几名修士正捂着眼睛,在半空中摇摇欲坠,指缝间,渗出触目惊心的血痕。
凌无咎则是慢条斯理地收回手,语气轻描淡写:“我说了,眼睛不要的话,我可以帮你们挖掉。”
方才目光落在江跃鲤身上的人,齐刷刷低下头,惊惧万分,浑身冒汗。
有几个胆小的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这群修士想不明白。
在他们的认知里,这位活了几千年的天魔,身边从未有过女子。他强大到令人绝望,冷酷到令人胆寒,根本无法想象会有人能近他的身。
甚至觉得,世俗的欲望不会、也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
可这明晃晃的维护实在明显……
于是,他们从其他方面找理由。
一个年长修士低头思索,觉得江跃鲤定是有什么特殊用处,比如修炼什么邪功的炉鼎。
另一位擅长阵法的弟子心想,江跃鲤是叛徒,是天魔破封印的关键。
强大总是会让人敬仰、爱慕。几个修士交换着嫉恨的眼神,实在想不出,一个外门弟子,为何能得到这般待遇。
江跃鲤忽略面色各异的修士,目光落在那几名受伤弟子身上。他们死死捂着眼睛,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却连一声痛呼都不敢发出。
她抿了抿嘴,整个人像一张绷紧的弦,却还要强作镇定。
这些修士的死活本与她无关,在这弱肉强食的修真界,这样的血腥场面她见得不少。可偏偏这次,因她而伤人,总让她有些过意不去。
喉头滚动着劝阻的话语,转头看向凌无咎,却在触及他侧颜时,又生生咽了回去。
那张俊美的脸上,还残留着未散的戾气,唇角却噙着餍足的笑,仿佛刚刚只是随手折了几枝碍眼的花。
她太清楚这个男人的脾性了。
此刻若是出言相劝,非但救不了人,反而会激起他更暴虐的杀意。
即便及时刹车,江跃鲤微露的心绪,还是被敏锐地捕捉了。
凌无咎手指修长,不紧不慢地缠绕着她的马尾,力道不轻不重,往后一扯,迫使她仰起脸来。
江跃鲤:救命!要掉下去了!
她手一滑,因恐高而微微发颤,不得不更用力,环住那截精瘦的腰身。
她跟一条杠杠似的,上面分开了,下方总要靠近些。
凌无咎淡淡道:“你为了他们,不高兴?”
空气骤然凝固。
这句话危险性极高,连冷眼旁观的重折陌,也不由得升起几分紧张。
这是面对绝对强者的警惕。
他清楚地意识到,此刻众人的性命全系于这女子一念之间。
这下,其余修士不得不相信,江跃鲤和凌无咎竟然真的是那一层关系。
他们面色惨白,又惊又惧,浑身血液都似被冻结一般。他们僵立在空中,如同待宰的羔羊,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那扑面而来的威压,令他们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死亡的阴影如附骨之疽般,缠绕上心头。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等着江跃鲤的回答。
“你硌着我了。”
这句没头没尾的抱怨,声音很小,轻得像片羽毛,但非常不幸地,在场弟子修为都还行,全给听了去。
宛若路过时被踹了一脚的狗,有几个弟子身形一晃,差点从飞行法器上栽下去。
凌无咎明显愣住了,缠绕发丝的手指不禁紧了紧。那双幽深的眸子暗潮翻涌,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
江跃鲤心里叫苦不迭。师门还在九霄天宗,她总不能直说高兴;可若说不高兴,这魔头怕是当场就要血洗全场。
她疯狂地想,希望有一个完美的回答,可气氛太过于压抑,除了头发传来的拉扯感,便是小腹硌着的感觉。
就在这进退两难之际,脱口而出了这么句大实话。
她回答后,凌无咎并未回应。
不,他已经回应了。
他全身肌肉骤然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凶兽,每一寸肌理,都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她觉得连周围的空气,都因这股压抑的未明意图,而变得凝滞。
见到江跃鲤的紧张,凌无咎饶有兴致地俯身逼近。
气氛正焦灼。
透过他肩头,江跃鲤看见一众弟子,正用看救世主般的眼神,望着她。
有人双手合十作祈求状,有人激动得热泪盈眶……
江跃鲤:……
她在很久的将来,无数次因这个回答而后悔。
因为今日这一幕,将在九霄天宗广为流传。
大致是:那位外门师姐为救同门,不惜以身饲魔,在魔头盛怒之际,仅用一句话,便化解了灭顶之灾!
而她的回答,在流传过程中……
变得越来越不可描述-
凌无咎长大后,很长一段日子,居住在栖梦崖。
他心中对栖梦崖的方位了如指掌,吩咐重折陌引路,只不过是借用他的青玉传讯,让宗门做好安排。
宗内听闻凌无咎要回栖梦崖,峰上迅速亮起星星点灯的灵光,那是收到传讯的弟子们正在紧急布置。
栖梦崖处于宗内的最高峰。
也是传说中,最接近天门的神圣之地,山势极险,如贯日长剑,直插云霄。自半山之上,便层层云海翻涌。
山风掠过时,整座山峰会发出清越的鸣响,宛如神剑轻吟。
此峰本是宗门祭天圣地,在千年前,成了那个人的居所。
自从那人被封印在魔宫,这里也撑起了一道结界,无人能踏足。
此刻结界正在消散,露出被岁月封存的景象。
半空中,江跃鲤攀在凌无咎臂弯里,随着距离拉近,逐渐看清了峰顶全貌。
整座平台竟已站满了人影,密密麻麻如雪覆大地。待离得近了,才看清是数百名身着月白道袍的内门弟子整齐排列。
为首的,是一位华服白须老者。
这欢迎阵仗,让江跃鲤云里雾里。
她有种错觉,堂堂第一大宗,九霄天宗挥之则去招之则来。
这是在给凌无咎冷脸洗内裤?!
第36章 第36章是任务的味道
既然凌无咎愿意和谈,宗主自然乐得其成。
为了让计划万无一失,他亲率百余精锐弟子,肃立栖梦崖,众人身后,一座飞檐翘角的小院雅致,静静伫立。
华服老者仰首凝望,熟悉的剪影自云端徐徐而落。他的广袖在风中微颤,银白的须发间,一双老眼精明。
云生道君依旧如当年那般,桀骜不驯,眉宇间,凝着几分睥睨天下的傲气,举手投足,尽是目空一切的张狂。玄色衣袍猎猎,他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连这方天地都要为之退避三分。
身后的弟子们紧张地握紧了法器,老者能听到法器的轻鸣。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资历尚浅的少年,能平静地负手而立,宗主长袍上的法纹,在日光下流转,带着不容僭越的威仪。
虽仍是那副面容,却再寻不见半分昔日的惶恐,唯有沉淀后的威严,在举手投足间无声展现。
“时从,跟上。”
凌无咎这道声音,轻飘飘地落下,像一句再平常不过的吩咐,却让整个栖梦崖骤然一静。
他甚
至没有回头,悠然前行,全然不将一众弟子放入眼中。
江跃鲤的恐高还惊魂未定,也不由得分点精力,在心中给他举起大拇指。
大佬就是大佬,这装逼的气场,非常到位。
弟子们则被那一句话,震得心神俱颤。
他们听见了什么?
“时从”?
那是宗主的本名,即便是闭关千年的诸位长老,也从未有人在大庭广众下,这样直呼,更遑论用这种近乎使唤的语气!
凌无咎却浑不在意,信手拈来般对宗主发号施令,那熟稔随意的姿态,就像是在支使一个初入山门、地位低微的小弟子。
可更令他们骇然的是,他们的宗主,那个素来威严深重、令万千修士敬畏的尊者,在话音落下的刹那,居然顺从地微微俯身。
这可是魔头啊。
即便为了休战,也不该如此卑躬屈膝!有人开始在心中不满宗主的做派。
有些人则是发现了宗主秘密,面色窘迫。
时从意识到他做了什么后,面色阴沉,几乎要滴出水来。
千年的光阴,他早不是当年那个唯命是从的小弟子,而是万人之上的宗主!
可为什么……为什么仅仅一句话,就让他险些回到从前?
他站在原地,华贵的法袍静静垂落,脊背绷得笔直,仿佛在和某种无形的力量对抗。耷拉的眼皮下,眸光晦暗不明。
似乎无论如何,这人总是高高在上的,即便已经跌落了尘埃,依旧显出不可一世的锋锐与骄傲来。
虽已踩在了实地上,江跃鲤的双腿却仍微微发颤。刚刚从高空降落的眩晕感,还未消散,眼前这阵仗,又让她呼吸都绷紧了。
上百名弟子身姿笔直,分立两侧,中间留出一条笔直的通路,尽头是那座典雅的古宅大门。
她走在凌无咎身侧,能清晰地感受到,两侧投来灼热视线,仿佛有实质般扫过她的全身。
这场景,简直像极了大学军训时的阅兵式,非常适合招手打招呼……
如此紧张,江跃鲤还有心思在意凌无咎随口叫的那人。
他的语气太过熟稔。
出于好奇,她悄悄侧目望去。
一位华服老者站在中间,银发束冠,腰间玉带流光,通身气度不凡,就是……
表情有些奇怪。
老者面容扭曲,死死盯着她,眼珠微微颤动,嘴唇不自觉地哆嗦着,活像大白天见了鬼一样!
江跃鲤也回了他一脸扭曲的表情。
这个世界,动不动就是活了百年千年的老妖怪,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总不会因为凌无咎带了个女伴,就失态成这样吧。
那又是为何?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他在怕什么?
抬脚跨过门槛,绕过青砖影壁,那老者身形较影壁挡住了。江跃鲤仍想不通,她为何会吓到那位大人物,但眼前景致,很快夺走了她的注意力。
小桥流水,桥下红鲤在莲叶间游动,左边十来竿青竹,倚墙而立,竹下散着石凳。
月洞门通往内院,院心老梅斜伸,树下环着软垫美人靠,梅影投在白墙上。风过时,花影在素墙上轻轻摇曳,也晃进了江跃鲤心底。
江跃鲤忍不住四处张望打量,这个院子的每一处景象,都太得她心了。
就像是亲手主持了房屋设计与装修,而且整个过程,从未踩过一个坑。
有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
两人来到正房前,凌无咎抬手,广袖垂落,打开了门。
一室暖阳,纱帐轻垂,临窗软榻,云纹地毯。八仙桌上茶烟袅袅,青瓷瓶里梨花新绽。香炉生烟,床帐半卷。
江跃鲤眼前一亮,这房内的摆设,更是深得她心。
凌无咎侧着身子,看着江跃鲤亮晶晶的眼眸,垂下眼睫,他就知道,她肯定非常欢喜。
一只圆滚滚的猫儿,从博古架上轻盈跃下,迈着优雅的猫步,朝两人走来。
它毛茸茸的脑袋上,稳稳立着一只漆黑如墨的乌鸦,乌鸦嘴里,还叼着个素色储物袋,一晃一晃的。
“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江跃鲤惊喜地蹲下身,张开双臂,就要将这一对爱宠搂进怀里。
可还没等她碰到那身软毛,一只修长的手就横插进来,精准地捏住胖猫的后颈皮,毫不客气地将它拎起来,往院子里扔去。
乌鸦扑着翅膀飞起,胖猫在空中划出一道圆润的弧线,身子一番,四脚朝地稳稳着陆。
胖猫也不恼不惧,它感受到主人心情相当不错,于是它又壮着胆子,跑回去,在江跃鲤脚边转圈圈,尾巴高高翘起。
主人只是吃醋了,不是什么大事。
它是一只镇魔石像化成的猫猫,甚至连性别都没有,也不知道主人在醋什么。
江跃鲤看了凌无咎一眼,见他面色还行,又蹲下身子,将胖猫抱在了怀里。
那么凶干嘛。
凌无咎眯起眼睛,周身气压低了几分。他当然知道江跃鲤喜欢这些小东西,可胸腔里那股无名火就是压不下去。
他呼吸渐渐粗重,血液里奔涌着燥热,想要狠狠触碰的渴望在心头窜动,又被理智生生按捺,肌肉一阵紧绷。
凌无咎眼眸微转,稍微平复呼吸,转身道:“我去处理些事。”
“好的。”江跃鲤头也不抬地应着,手指正挠着胖猫的下巴,惹得那团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凌无咎脚步顿了顿,终究没再说什么,往外走去。
等那道修长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江跃鲤终于按捺不住,进到房里,踢掉鞋子,整个人扑进了软榻里。
那云锦软垫,像是通晓人意般,立刻在她身下陷出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将她的腰柔柔地托住。
“呼——”她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脸颊在丝滑的缎面上蹭了蹭,这触感如同春日里最柔软的云絮,恨不得就此长眠不醒。
就算此刻要她魂飞魄散,能死在这样舒适的时刻,也算值了。
她支起身子推开木窗,院子临崖而建,窗外景色辽阔。
夕阳西沉,群山披上金红,云霞如火,染透了半边天空。远峰如黛,山涧飞瀑泛起粼粼波光,归鸟划过天际。
暖晖里的远处山脊线,宁静而壮美。
江跃鲤趴在窗台上,任凭晚风拂过面颊,额前几缕碎发轻扬。她伸出芊芊素手,任那带着山间清冽的风,从指缝间溜走。
修为精进后,江跃鲤可以辟谷了,可她不太愿意,口腹之欲对她而言,是快乐的源泉。
落地鹤灯旁,她正歪在的软垫上,左手捧着本架子上找来的话本,右手时不时从矮桌上的琉璃盏里,拈颗酸甜干果子。
胖猫和乌鸦在脚边、榻下扑腾打闹,把地毯滚得乱糟糟的。
说来也怪,凌无咎也不再对乌鸦抱有杀意,默许了它的存在。
而且,无论是屋内的物品摆设,亦或是零食风味,都无比符合她心意。
这小日子过得实在太过熨帖,反倒让她心里发毛。就像只误入金丝笼的麻雀,明知是陷阱,却在柔软的锦垫上,躺得四仰八叉。
起初她还绷着神经,不过半个时辰不到,就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横竖逃不掉,不如安心当个米虫。
圆月高悬,她翻了个身,话本盖在脸上,在这温柔陷阱里,竟然咂出了几分岁月静好的滋味来。
此时,乌鸦就着月光,自窗口飞出。
它刚刚心中一跳,莫名感受到了一股气息,让它十分在意的气息。
是任务的味道!!
它沿着这道气息,一直飞,越过山涧,掠过树梢,俯入丛林。
月光下,它看到了一片狼藉。
这里显然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斗争,那道气息越来越近了,它扑着翅膀,往前飞去。
歪七倒八的丛林中,炸开了一个大坑,散发着泥土的腥气,而一旁,有一人陷入黑暗中,坐靠在一侧的树底下。
乌鸦的心,跳得更快了。
它放缓速度,降落在那人身前,歪着头看他。
这是一名身形修长的男子,青衣破乱,低着头,覆面的白色面具已有几道裂痕,沾染了些许血迹。
第37章 第37章朱砂红
隔着两丈远,乌鸦竭力想看清男子的面容,于是它歪着头,向前蹦跳了几步。
月光如水,洒在它漆黑的羽毛上,那双绿豆般的小眼睛,闪过一丝晶亮的光芒。
这一刻,它竟怔怔地,只顾跑着前行,全然忘了它本是生有双翼的飞鸟。
耳边传来轻微枯叶摩擦声响,秦骓言眉头微动。
听闻魔宫生变,他当即马不停蹄地赶去,天魔不能出事。
可行至半途时,遇见了埋伏,寒光乍起间,他被迫挥剑自保。
待回过神来,剑锋滴落同门鲜血,那黏腻温热的触感顺着剑柄落入掌心,令他几欲作呕。
低头一看,握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眼中翻涌着深不见底的痛苦,自我厌弃到了极致。
心魔发作,暴烈的魔气在经脉间横冲直撞,再次濒临失控。他不得不封闭五感,静坐调息。
勉强将体内汹涌魔气强行镇压,他猛地睁开双眸,依旧不愿动弹。
风止,密林陷入寂静,只剩掩盖在面具下一呼一吸的声音。
乌鸦有些烦躁,月光泠泠,自头顶泻下,在那人周身镀了层银晕。可那人偏偏低垂着头,面容逆着光,轮廓模糊成一片,根本看不清。
乌鸦有些委屈,继续靠近,爪子踩在枯叶上,咔地响了一声,像在平静的湖水里,落入一滴水。
倚靠树干上的人影陡然抬头,眸子死死锁住乌鸦,魔气自他身体炸出。
乌鸦惊得浑身羽毛炸起,慌忙扑棱着翅膀,连跳数步,躲到在一块青灰石块后。
它又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眼里盈满不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那人。
魔气渐渐平息。
半晌过后,它点了点头,下定了决心似的,迈开纤细的爪子,一步步超那人走去。
秦骓言面具苍白,在树影间泛着冷光,两个漆黑的孔洞后,隐约可见他目光漠然。
只一瞬,他便失了兴致,后脑勺重重抵上粗糙的树皮。
与此同时,乌鸦漆黑的眼珠忽地一亮,它察觉到有几件道具掉落。
低头检索,心中一喜。
有药。
它叼起药瓶,轻轻搁在秦骓言垂落手掌的半寸之地,随即退后了几步。
“我不需要。”秦骓言声音沙哑,冰冷地拒绝。
乌鸦有些失落,毛发和脑袋都耷拉了下来。
林中迎来片刻的安静。
秦骓言目光悠远,遥望明月,声音平静:“你翅膀怎么了?”
乌鸦缓缓抬起漆黑的头颅,眼珠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它凝视着眼前的人类,胸腔里那颗小小的心脏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跳动着,几乎要冲破羽毛的束缚。
它很清楚,自己只是一个系统,是不应该和这个世界的人产生任何的联系的。
可是,在那一刹那,它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联系。
秦骓言依旧未看它,嗓音淡淡的,“你不愿说,便算了。”
乌鸦怔怔地瞧着他,瞳孔微微收缩。那目光太过灼热,仿佛要将他的轮廓烙进眼底。
秦骓言似有所感,转头望向它。
目光相接的刹那,乌鸦胸腔里涌上一阵说不出来的喜悦。它恹恹的身体,忽然来了精神,每一根羽毛都舒展开来,挺直了脖颈,连尾羽都高兴得轻微发颤。
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漫上心头,秦骓言嗓音放轻了些,“有什么好高兴的?只是问下你翅膀有无受伤而已。”
……
秦骓言临走时,伸手想带乌鸦一起走。乌鸦扑棱着翅膀躲开了,落在树梢看着他。
其实它挺想跟着去的,但心里清楚,它还有任务没完成。
乌鸦歪着脑袋,想不通这人明明不是凌无咎,怎么身上会有任务的气息?
待秦骓言确认它不愿随他走,转身离开后,乌鸦才动身回栖梦崖。
这趟出门收获不小:两片亮晶晶的记忆碎片,一瓶药。
药已经给了那人,它带着记忆碎片,美滋滋地往回飞,“嘎嘎”地哼着小歌儿,黑羽掠过月色,轻快得像道小闪电。
等它扑腾回院子时,已是半夜,屋里静悄悄的。
江跃鲤不知自己在何时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觉得脸上痒痒的,她随手挠了挠,翻个身想继续睡。
痒意停了片刻,又出现了,不依不饶的,她终于皱着眉,睁开沉重的眼睛。
此时她才发觉,原本宽敞的软榻突然变得拥挤不堪。
她试着动了动,发现自己被夹在冰凉的躯体与软垫之间,低头看去。
千年魔头躺在她身侧,似乎睡得很香。他长睫低垂,露出脖子吊坠黑色细线,脑袋抵在她的颈窝,呼吸打在她锁骨和胸前,很轻。
她睡觉时,习惯抱着被子或者抱枕,如今怀里的抱枕不见了,换成了凌无咎。
江跃鲤:……
身前柔软被挤压得变形,她瞪着近在咫尺的俊脸,内心咆哮:屋里有那么大一张床榻不睡,和她挤什么!
不好好当人,当什么抱枕!
她的眼神往上飘,看到了悬在额前的尖喙,乌鸦站在榻边,俯视着她,它“聪明”的绿豆眼,咕噜噜地转着,写满了“我懂我懂”的八卦神色。
江跃鲤:“……”
这蠢鸟八成是怕吵醒旁边那位,不敢出声,用翅膀尖在她脸上扫来扫去!
落地鹤灯投下暖黄的光晕,给乌鸦镀了层金边。
乌鸦翅膀在身前一划,江跃鲤面前凭空出现两面水波荡漾的镜子。
是记忆碎片。
进入回忆后,现实的时间不会流逝,只是归来时,位置会随梦中的移动而变动。
想起上次离开的场景,江跃鲤几乎没有犹豫,便抬起搭在凌无咎臂膀上的手,指尖触碰到其中一面镜子。
万千星光散落,江跃鲤的长发在虚无中飞扬。当视线终于从混沌中聚焦时,她惊讶地发现,这次的环境竟与现世相差无几。
万千星辉如雨洒落,江跃鲤的长发在虚无中飞扬。当视线终于从混沌中聚焦时,她惊讶地发现——
这次的环境竟与现实世界中的相差无几。
同样的称心软榻,同样的精致鹤灯……只是屋内陈设简素了许多。没有那些精致的摆件,整个房间透着股清冷的意味,少了生活痕迹。
从灵韵峰过来时,她特意记了一下路线,她利落地从榻上翻身而起。
修为的提升让魂体愈发轻盈,脚尖点地时,竟可以悠荡荡飘起来。
赤足掠过冰凉的地砖,江跃鲤像一缕游魂般飘向门外。
日光下,廊下的纱灯的影子很淡,穿透她,落在青石砖上。
这一次,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幺蛾子。
从这那几段记忆碎片来看,凌无咎过往的生活简直压抑得令人窒息。
宗门将他当作工具般驱使,日复一□□他做着不喜的事。亲生母亲看他的眼神充满恐惧,甚至称他为“怪物”。
灵韵峰的寝殿虽然华美,却像个精致的囚笼。他就像只被拔去利爪的幼兽,痛苦、懵懂地困在那方寸之地。
江跃鲤轻叹。
在那样环境中长大,没养成个阴郁疯魔的性子才真是奇迹。
上次不告而别后,凌无咎设下阵法想要困住她。对从未感受过温暖的人来说,哪怕一点温情,都值得用最极端的手段留住。
虽然她这温情,只是在他旁边躺尸、聊天,最多便带他叛逆了一回。
江跃鲤飘出后院,忽觉一阵清灵之气扑面而来。
她循着灵力波动,穿过围墙,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悬崖之间,云海翻涌如雪浪。
仙乐萦绕,环佩叮当。
仙娥般的女修士披着云霞般的丝帛,鬓发高挽,发间玉簪斜插,黛眉如远山含烟,漫步于云海之中,款款而行。
不时有仙人驾着法器掠过,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成群的白鹤翱鸣于云翳之间,通体纯白如新雪,无一点杂色,声色清亮,穿透云霄,在云海中久久回荡,宛如天籁之音。
数百年前,云生圣子废除了圣子之职,成为掌管灵气的云生道君,自灵韵峰搬出,高居栖梦崖。
栖梦崖平日里终年被玄妙法意
笼罩,灵力化作实质的屏障,寻常修者全然不可靠近。
只是每月朔日,法意便会散去,届时崖顶积蓄的至纯灵气,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此处灵气至精至纯,蕴含着天地间最本源的道韵。每逢这一日,修士们趋之若慕前来,在崖下凝神悟道。
偶尔山风拨开云雾,还能望见那道白衣胜雪的身影,凌于崖上。
不过,能得此等机缘的,都是修真界中身份不凡的人,需得到九霄天宗的允许。
云海翻腾,一位白衣黑发仙人姿态慵懒,斜倚缥缈云端上。墨色长发随风飞扬,素白衣袍泛起朦胧的银辉,仿佛明月一朝化作了人形。
他的面容隐在光晕中,看不真切,唯有额间那点朱砂印记红得惊心,像雪地里绽开的一滴血。
这是……
云生道君!
时隔百年,他终于再次现身了!
底下的修士掀起一阵激动,纷纷垂首,拱手而立,不敢正视于他,见他迟迟没有动静,不由纷纷抬起眼来。
只见那仙人不知何时已坐直了身子,正垂眸望着一个方向,额间朱砂红得刺目。
探究的视线刷刷射来,江跃鲤头皮发麻。
江跃鲤:爷,别看我了!
第38章 第38章平静的疯子
众人怔愣间,云海翻腾而下,待白雾散去,显出一个白衣人影来。
云生道君平素住在孤高之地,不喜见人,出入时只坐于仙轿中。而此时,这位连影子都不让人瞧见的道君,今天居然真真切切地落在了众人面前。
落地时,足尖流转着莹莹灵气,行走飘飘如踏云,素白的衣摆拂过地面,却不曾沾染半分尘埃。
他墨发披散,白衣大袖,径直朝那青砖院墙走去,掌心握着一支羊脂玉簪。
日光下,莹润的簪身泛着微光,唯有簪尾那抹猩红,鲜艳得刺目。
那显然是凌无咎自己的发簪,簪尾那一点猩红斑痕醒目,形状不规则,冒出点点灵力,明明灭灭。
在场修士不动声色的偷偷看去,都在心里暗暗猜想。那玉簪散发出的灵力如此浑厚,在空气中形成肉眼可见的波纹。这不会是寻常物件,分明是件了不得的仙家至宝。
凌无咎对四周窥探却浑然不觉,握着发簪,一边迈步,一边微微低头,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插入长发间。
此时,几个眼尖的修士发现,凌无咎素白手掌竟然染着红,那抹血红色隐在墨发间,随着他挽发的动作时隐时现。
莹白玉簪缓缓插入发中,荧白簪身衬得那一抹红色愈发显眼。
竟然是血。
手上、发簪上都是血,几乎第一时间,便联想到,谪仙般的云生道君,是如何用发簪刺穿皮囊,刺入肉中的。
可偏偏他那一张脸,清冽宛若冰雪,一双漆黑眼眸澄澈,不含半点杂质。周身萦绕的凛然正气,让人根本无法将眼前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与那些狰狞的血迹联系在一起。
身后修士们抽气声此起彼伏,却丝毫未能扰动凌无咎半分。他立在江跃鲤身前,从容地松开那支玉簪,簪尾的红色在墨发间若隐若现。
他淡淡开口,声音清冷如碎玉:“何时来的?”
江跃鲤一时间并未回答他,她被眼前这圣洁又邪气的画面,夺走了注意。
眼见着贞静肃穆的凌无咎,若无旁人走到她面前,抬手随意束发,掌心沾染了鲜血,袖口隐约几点猩红,连柔顺的黑发,也因血粘了几缕。
太矛盾了。
太诡异了。
凌无咎垂眸,静静等着她的回答。
他身量已完全长开,挺拔如松。江跃鲤不得不仰起脸来,才能对上他的视线。曾经与她平视的少年,如今垂眸看人时,投下的阴影都能将她整个笼罩。
她觉得这人非常陌生,既不是那个正气凛然的少年,也不似千年后那个邪气腌渍入味的大魔头。
眼前的他亦正亦邪,却邪不压正。
他的压迫感太强,江跃鲤低声道:“我刚到。”
凌无咎轻声一笑,道:“来的正好。”
话音刚落,江跃鲤被他周身散发的威压逼得后退半步,头顶冒出三个硕大的问号。???
好好地,压迫她做什么?
接着,江跃鲤感受到四周若有若无的气息散去。
江跃鲤一瞬了然,这威压不是针对她的。
虽说废了圣子之位,凌无咎不在困就于那座宫殿,但每月朔日去灵韵峰点卯的破规矩还在。
刚刚天宗的接引使正藏在暗处,就等着接这位祖宗去前去。
江跃鲤略微思索,又悟了。
好家伙,原来她是块现成的挡箭牌!
难怪刚才说“来得正好”,敢情是抓她来当翘班借口的。
随后,江跃鲤再次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如果说幼时的凌无咎是只被锁链束缚的幼兽,那么现在的他,就是能随时将她撕碎的凶兽。
虽然他面上不显,可周身那股霸道的气息未完全散去,封死了她所有退路。
这种压迫感比上次的困阵还要让人心惊百倍千倍。
她毫不怀疑,只要他愿意,随时能将她永远囚禁在这段回忆里。
江跃鲤不知道,自己微微瑟缩着肩膀,却又强作镇定的模样,像一簇火苗落进了凌无咎心底,眼眸依旧无悲无喜,凌虐之心却大起。
一名青衣小童从门边奔来,踉踉跄跄地,险些被自己衣摆绊倒。他慌慌张张地行了个大礼,气喘吁吁道:“道、道君,可否移步院内?这里人多眼杂,怕会扰到你。”
凌无咎微微一笑,摩挲着掌心的血迹,“时从,我要出一趟门。”
江跃鲤:“啊?”
时从:“啊?”
江跃鲤惊讶于前两字,这童子竟然与九霄天宗宗主同名。
她猛地瞪大双眼,细细打量后,深吸一口气。
眉眼十分相似,再看他的小表情,往下压的嘴角……
她十分确定,此人正是少时的九霄天宗掌门。
时从身着青色布衣,头戴一顶黑帽,皆款式简单,与身后那群衣袂飘飘、法器环绕的修士相比,显得格外寒酸。
可以见得,他的地位不高,修为低微。
原是跟在男生身侧服侍的,难怪第一次见面时,凌无咎用那样熟稔的命令口吻唤他,也难怪宗主会下意识躬身服从。
时从则是惊吓与后半句话,在他记忆中,从未出过门的凌无咎,竟然忽然要外出,他吓得腿都几乎软了。
他手忙脚乱地作揖,声音都急得变了调:“云生道君!使不得啊使不得!”
那尖细的嗓音配上惶恐的表情……
这不就是宫斗剧里,撞见娘娘要私奔的小太监吗?!
江跃鲤挪开视线。
当然,即便时从再努力,他一届小弟子,也阻止不了凌无咎的决定。
时从一开始只是一个外门弟子。
因在凌无咎身边服侍的人,几乎被他屠杀完了,内门弟子不愿前来服侍,所以只能从外门挑选弟子。
重酬之下,必有勇夫。
能待在凌无咎身边,资源丰富得让人无法想象,即便是废柴,也能够成为修真界中的强者。
时从接下了这活,他年方十三岁,才在凌无咎身边服侍了三年。
为了将此事影响降到最低,他马不停蹄地向宗内传信,告知凌无咎的外出-
江跃鲤跟在凌无咎身后,在街市中穿行。
这时候的凌无咎让江跃鲤太过陌生,身上弥漫着一股危险感,就像是一颗黑色的炸弹,十分平静,知道他会爆炸,但是不知道触发条件是什么,也不知道何时压到极限,将她炸得粉身碎骨。
她不敢像往常那样插科打诨。而两人似乎很快便习惯,如此沉默的前行。
凌无咎走得快些,江跃鲤便也加快脚步,他脚步放慢,江跃鲤便立即缓下步子,像他的一条小尾巴。
凌无咎突然驻足,江跃鲤一个猛子刹住脚,她发誓,当时她的鼻子距离凌无咎的后背,只剩零点零一公分。
江跃鲤在心里疯狂吐槽。
凌无咎侧身,正好捕捉到她没来得及收回的白眼,眼眸笑意未明:“繁华街市,竟无一物能引起你兴趣?”
死亡选择题来了!
江跃鲤百分之两百肯定,要是现在敢说半个“是”字,下
一秒整条街就会“轰”地变成烟花。
而她,就是最亮的那颗人形炮仗。
她能察觉凌无咎对她的控制欲中,藏着着若隐若现的厌恶。
没错,就是厌恶。
这种厌恶不只针对她,是针对一切,他厌恶所有东西。
简而言之,是一个平静又强大的疯子。
看似菩萨低眉,实则是恶鬼画皮!
江跃鲤一直在注意“炸弹”的状态,几乎将繁华街道隔绝在外,她睁眼说瞎话:“当然有……”
凌无咎笑道:“看我做什么?那么多摊子,你比较喜欢哪个?”
为了不受打扰,他们来到了一座偏远城镇,这里大多是一些散修,只听闻过凌无咎的名号,并不认识他。
有些人靠小生意为生,在城内支起摊子,兜售一些零散的丹药与法宝。这些品级,别说九霄天宗内门那群弟子,连江跃鲤这外门的,都觉得不太入流,和凡品差不多了。
不过,当个装饰也挺不错的。
介缘散人便在一旁支起了小摊子。
他是街坊邻居公的、懒散不用功的散修,孤家寡人,做事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连兜售的小物什也粗糙得很。
在家闲散地躺了三天后,他扛起一张小桌,卷起一块白布,便来了街市,还因为来晚了,只能占个街尾偏角落的位置。
身前矮桌白布上,摆着十来个大大小小的饰品,有项链、手镯、钗环等,乍一看去,形制不错,但细瞧的话,便会发现做工粗糙,都是些末等货色。
这都是他心不在焉手搓出来的。
介缘散人盘腿,坐于地上,正昏昏欲睡,忽然间,一只雪白的手探到了他面前。
这显然是一只贵公子的手,指骨纤长,玉质莹润,五指虚笼,挂着一条细长黑线,黑线尽头,坠着一颗红色坠子。
见不差钱的主来了,介缘散人殷勤道:“道友好眼光,这可是鲛人血泪,菱形透明水晶之内,隐约可见红光缠绵流动,这可是情意绵绵……”
他当了很多年散修,眼光毒辣,只一眼,便瞧见了此人身后,依旧还站着一个人。
不,是飘着一个人。
这人只是一团虚雾,勉强能看出一个人形。
两人修为同道同源,却在中间裂开了一道天堑,他不由得悄悄多看了几眼。
第39章 第39章虚妄锁
虚雾身子姿轻盈苗条,像是一团不稳定的魂体,正以极缓的速度凝聚,假以时日,定会能再次成人。
离得青年不远不近,看来是这青年带来的。
什么光怪陆离,千奇百怪的事他都见过,这魂体倒是有趣得紧。
饶是介缘心态极静,眼中也冒出一丝好奇来。
“你要这个?”贵公子玉手挂着吊坠,递到那团虚雾面前。
介缘视线落到他身上,他面容矜贵清冷,如山巅积雪,额间的那一点红,却让介缘微微眯起眼睛。
“没错,我觉得这个很好看,我很喜欢。”江跃鲤一面伸手去接,一面端详这一吊坠。
还未触及吊坠,她便看清了它,不由得一愣。
我靠!
这不是那大魔头吊坠吗??
若是寻常制式的饰品也就罢了,可这吊坠歪歪扭扭的纹路、粗粝不规则的镶边,还有那些不知是否是特意做旧的划痕,都与千年后凌无咎日日挂在脖间的那枚,分毫不差!
原来这吊坠出自于这里。
虽说做工粗犷,却自有一股癫狂的美感,独领风骚,风格自成一派。
确实再适合不过那个魔头了。
那吊坠在她眼前轻轻晃动。
江跃鲤目不转睛,盯着凌无咎将这一点红色朝她手心放。
凌无咎之所以拿起这一吊坠,只因气氛焦灼之下,她的随手一指。
可能她对这吊坠本来便有好感,眼风扫到类似的,便下意识指向了它。
直到凌无咎将其递过来,她看清了细节才发现,竟然是原版!
有种找个合眼缘帅哥要联系方式,找到了和平分手的前男友那种感觉。
这缘分……
真是妙不可言。
掌心刚触碰到吊坠的那一刻,江跃鲤额间陡然传来剧烈疼痛,仿佛有一根很粗的钢针,生生往她额间戳,重重刺进去,毫不留情搅动着她的血肉、脑浆。
脑袋痛到几乎要爆炸,眼前一片漆黑,她想要挣扎,可就像是每个细胞都被定住了,根本动弹不得。
救命,救命!
眼眸不受控制地缓缓睁开,她发现自己正处在云端上,脚下有许多仙人在飞来飞去,崖边,一座青瓦小院静静坐落。
是栖梦崖!
她怎么忽然回到了栖梦崖了,下方为何聚集了一群修士?
痛得失魂,身体不受她控制,缓慢低头,入目的是一根沾血的玉簪,以及溅上星点血迹的手掌,手掌一动,血便蹭到了白色宽袖上。
这不是她的簪子,不是她的手,不是她的衣裳。
是凌无咎的。
他在做什么?
额间依旧剧烈地疼痛着,四周的云絮涌动起来,灵气凝结成一团团白色雾气。
四周灵力乱窜,她感同身受到凌无咎慵懒地撑着下巴,虚虚扫过底下的一众修士。
这种视线落在江跃鲤眼中,简直和恐怖片里,那恶鬼的视角一样!
一下子惊得她寒毛直竖。
下一瞬,一切感官收束,江跃鲤猛地一个激灵,神思重新落回自己的躯壳里,仿佛刚刚只是一场虚无的幻觉。
手心传来微凉,静静躺着一个红色吊坠。
她的视线从吊坠,转移到凌无咎面庞,最终落在了他额间的那一点殷红上。
瞳孔剧烈收缩,心脏几乎要撞破胸膛。
这竟然是他用玉簪硬生生戳出来了!
果然是个绝世大变态!
可那痕迹太过工整,边缘平滑得不像伤口,倒像是精心点染的朱砂,鲜红的色泽在玉白肌肤上妖冶绽放。
按照九霄天宗对他的严密监控,这枚血痣显然得到了宗门的默许。
她忽然觉得那神性的红痕,狰狞至极,几乎要灼穿她视线。
见江跃鲤久久盯着自己额间,凌无咎微微侧了侧头,试图躲开她的视线。
一旦她知道他是什么样的怪物,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她说她是来救他的,可是他需要救吗?他不知道她能如何救他。
虽然他从未体验过普通人类的生活,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看了许多相关书籍,甚至潜入了普通人的家中观察,他审视那些人的生活,像高高在上的神明一般。
他才发现,原来他真是一个怪物。
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栖梦崖上,他站在江跃鲤身前,用神识几乎霸道得检查她的魂体时,一开始也是抱着剖析的心态。
掳掠,囚禁,凌虐。
一把将她按到墙上,让她无法动弹,五指插入她的心脏,鲜血自胸口喷涌而出,将两人浸湿。
她会是什么反应?
这样她便和他一样了。
最终,他只是闭了闭眼,想撕碎她冷静面具的念头,要她陪着自己一起腐烂的渴望,都被硬生生按回深渊。他比谁都清楚,这样干净的灵魂,经不起他世界里,最轻描淡写的一击。
可此刻,那股熟悉的暴戾又在血液里翻涌起来。
他低垂眼睫,将眼底肆虐的癫狂尽数掩藏。他尝试着,一点点将这冲动按压下去。
江跃鲤虽读不透他的心思,却无端打了个寒颤。
周遭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起来,像暴雨前闷热的沼泽地,连呼吸都带着令人不安的湿气。
脑中的报警器哔哔哔地响个不停。
街尾行人稀少,只有风掠过。
报警器响了许久,也不见危险降临,可周遭依旧弥漫着黏糊糊的危险。
渐渐地,江跃鲤由极度紧张,到紧张,然后打算开摆了。
与其提心吊胆地揣测,凌无咎是否介意她知晓额间印记的来历,担惊受怕,疯狂内耗,还不如果断些。
给个痛快!
下定了决心,江跃鲤就差张开双臂,仰头大喊:
让暴风雨来得猛烈些吧!
“那个……用簪子硬生生地戳额头,是不好的事情,你知道的吧?”
她紧紧握住掌心的吊坠,快刀斩落麻,直接了当戳穿了这一件事。
太过直白,反倒让凌无咎有些怔愣。
“不好吗?”
额间灵府是修士神魂之力的核心,以玉簪刺入,可引导灵力外泄,滋润天地,是一大善事。
自小便有人告知他需要这样做,所有人都想他这样做,何来不好?
“对,不好。因为会受伤,会痛。”
虽然脱离那个场景后,所有不适感立刻烟消云散。可一想起那撕心裂肺的痛,她依旧觉得有柄无形的利刃,始终悬在额间,随时会落下。
体验一把,都算是工伤了,更何况实打实地经历。
危险感一瞬散去,凌无咎抬手,按在眉心那印记上。
会受伤,会痛啊。
他也不想,可是这是他宿命,生来便应如此……
眼见两人扯东扯西的,介缘散人担心热情消散,他们不要这吊坠了,于是连忙开口,着急促成这桩买卖。
“两位客人喜欢吧,我便宜一点卖给你们,十颗上品灵石。”
江跃鲤在已将知识还给老师,空空如也的腹中,搜刮着说教的大道理,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云云。
一听这坠子的价格,顿时不干了。
她前些日子下山时,稍微了解了一下物价,十颗上品灵石足够在普通街市盘下间铺子,还附带后院两进的厢房。
一破坠子,真敢报价。
当他们是冤大头吗?!
“好。”凌无咎随口应下,垂首解腰间的灵石袋。
江跃鲤看向“冤大头”:哇,有钱银!
狠狠宰了一笔,介缘散人顿时笑成了一朵怒放的菊花,既然对方如此爽快,他也乐得附赠一份服务。
他边将灵石往袖袋里塞,朝江跃鲤伸出手,道:“这可是鲛人血泪,这么戴着,用处不大,须得我给它开个光。”
江跃鲤脚尖一点,躲到凌无咎身后,道:“这个人怎么好像见到我了。”
介缘散人忙道:“莫怕莫怕,我修炼多年,见一个魂体又有何难的。”
好叭。
这操蛋的世界,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她很快便接受了这个理由,将手中的吊坠给回介缘散人。
见江跃鲤也是这般爽利的人,介缘散人看这对璧人愈发舒心,话也多了起来。
“鲛人血泪,又名虚妄锁。”
“鲛人重诺出口,便产生一道肉眼凡胎不可见的印记,或红或白,长在眼尾下方,如同一颗泪痣。若是誓言实现,印记便会通体纯白,宛若一颗无暇珍珠,得之者,可提升道心,修为大增。诺言若成虚妄,则反之,印记会通体朱红,随鲛人泪水洗去,化作一滩红色愁念。”
“眼前这一枚,是千百年前,一位高人游历时,瞧见废墟中一垂死鲛人落泪,伸手将这愁念接了下来。”
江跃鲤道:“这鲛人救不活了?”
介缘散人道:“诺言消逝的那一刻,她便注定活不成了。”
江跃鲤道:“她许下的是什么诺言?”
介缘散人道:“那鲛人与一男子相识相爱,以性命许下重诺,绝不害人,男子才将她带回了村中。才安置不过两年,鲛人身份遭人发现,鲛人容貌姣好,关押在庙中,折磨了整整一年。后来她才发现,身份败露那日,男子已为护她而死,她便发狂,屠了全村人。”
接着,他又补充了下评价:“这可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好东西。”
江跃鲤一噎,这个世界最不缺的,果然是变态。
介缘散人并未告知江跃鲤此物用处,经过高人炼化后,成了一件奇异法宝。哪怕罗汉神仙来了,一旦套上,也逃不脱它的法力。
不少修士,便是苦苦追寻此物,借此来控制他人,使他人为己所用。只不过,稍有不注意,便会遭到反噬。
比如,在不经意间,被反杀……
第40章 第40章这样才作数。
介缘散人手指结印,抬头问道:“你平日是如何喝止他人的?”
江跃鲤张了张嘴,“不要”二字险些脱口而出。
可一想到在这个世界,那头打得正热火朝天,她这头大喊“不要、不要”的,未免太过奇怪。
她配合着这个世界的调性,换了个词,开口道:“住手。”
“善!”介缘散人颔首应下。
不消一会,他将吊坠还给了江跃鲤。
开光的过程十分平淡,甚至可以说得上敷衍,介缘散人随便掐了个法诀,对着吊坠胡乱比划两下,连咒文都念得含混不清。
说得好听些,是大道至简。
难听些,就像在公园里,找个摆摊老大爷的算命一样随便。
在一懒散街尾大爷手上的货,江跃鲤打心底怀疑此物的奇妙之处,更不信它的来历。
一件商品加上点故事,便可以溢价卖出,来自现代的她,对这种套路懂得很。
话虽如此,她依旧不太想戴,有种天然的排斥感。
江跃鲤手腕一翻,径直将吊坠递到凌无咎面前:“还是你戴比较合适。”
毕竟这位可是比邪器还邪门的主儿,镇个吊坠,还不是小菜一碟?
凌无咎眼底闪过一丝晦暗。
他当然是识得此物的,用处也了明与心。
他眼神微微一闪,俯身,盯着江跃鲤纤细的脖颈。
戴不戴有何区别?若是烦了,拧断这截脖子,什么禁制都是笑话。
就着她手戴上,倒也解了心头那股无名躁意。
身前的人甫一凑近,黑发在眼前垂落,江跃鲤茫然看他。
“这鲛人血泪,需得你亲手为我戴上……”凌无咎长眉凌厉,双目漆黑,只抬眼看来,便让江跃鲤心中一悚,旋即一荡。
“……才作数。”
只有这样,才可建立契约。
江跃鲤双手拎着一根细线,吊坠轻微欢动,里头红意绵绵,像活物般流转。
在她眼中,凌无咎有着齐天大圣那样日天日地的狂妄,如今垂头等她戴上手中之物。
她则是,像那爱哭的秃驴唐僧……
也行吧……
江跃鲤非常有仪式感地放缓了动作,毕竟这枚吊坠,往后紧贴着凌无咎的心口,悬挂千年,料想这对他意义非凡。
吊坠往凌无咎发顶套入刹那,江跃鲤突然浑身气势大涨,发丝乱飞。
她一下子没控制好,狂风以她为中心轰然炸开,掀翻了隔壁摊贩们的小摊子。
顿时人仰马翻。
惨叫声中,唯独介缘散人反应神速,一个饿虎扑食,□□似的趴在摊位上,愣是用肉身护住了全部家当。
江跃鲤动作不停,双手往下压,便将吊坠套在了凌无咎脖子上。
这暗地里监视的小尾巴也太烦人了。
像个变态一样,一路尾随他们,现在竟还想对她下暗手!好歹同宗同门的,对待客人连表面功夫都不做,直接下死手,简直不讲武德!
虽说她现在状态特殊,但也不能这么欺负魂体吧?
江跃鲤套完吊坠,手一伸,朝介缘散人摊开掌心,还抖了抖手,就像是不孝女刚拿了零花钱,又来要钱一般。
介缘散人趴在桌子上,肉痛地从肚子里下摸出支银钗,拍在她手上:“当赠品,只此一件啊!”
江跃鲤点头,握住银钗,往里猛灌灵力,钗子仿佛受到炙火烈烧,顿时亮得像颗小太阳,照得凌无咎都眯起了眼。
她倏然转身,朝着暗处甩手就是一掷。
银钗受不住磅礴灵力,还未到达暗中人躲藏位置,便炸开了。
银钗在半空就炸成了白色烟花,白光刺目,瞬间吞噬整条街道。
威力比想象中大了不少。
江跃鲤由衷地给出了好评,这简直比闪光弹还好用。
借着白光障目,江跃鲤带着凌无咎逃离了去-
几天内,两人游遍了大江南北。
如同抽签一般,通过法器随缘传送,四处游历。
日子过得惬意又平凡。下雨了撑把油纸伞慢慢走,天热了找棵大树乘凉打盹,看到好玩的东西也要凑热闹。庙会上买糖人,集市里听评书,偶尔还会帮老农推推车,给迷路的小孩指指道……
这一日,他们如同往常一般,躺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度过闲散时光。
青草像柔软的地毯一样,铺向天边,和远处的蓝天连成一片。羊群白云般,在草原上缓缓移动,牧羊人骑着马的身影远远望去,只有一个小黑点。
一只素白的小蝶翩跹闯入视线,蝴蝶飞呀飞,打着旋儿,最后轻轻落在凌无咎铺展在草地上的墨发上。
他阖着双眼,面容沉静,如白玉雕琢般,连长睫也凝着不动,仿佛一尊被时光遗忘的神像。
蝴蝶停在他面庞几寸远,薄翼舒展又合拢。
江跃鲤想,扑蝶的基因是在她骨子里的。不然她为何一直盯着那小蝴蝶,盯得手痒痒的。
但是一想到她身姿轻盈扑蝶的画面,嘴角又抽搐了一下,不妥不妥。
那高雅的动作,她做不来。
江跃鲤盘腿坐起,手肘撑在膝盖,掌心支颐,又扭头看向那只蝴蝶,抬手打算挥走它。
才伸过去,还未来得及动作,凌无咎豁然睁开双眼,双目漆黑,只静静凝视着她。
他在警告她,要是这只手敢再往前半寸,下一刻,便能欣赏到自己断腕喷血的绝美画面。
她毫不怀疑,他真会这么做。
江跃鲤手掌定在半空,努力压制即将上翻的白眼。
说实话,她有些惆怅。
听说这位堕魔的导火索,是位姑娘,以那为爱魔化的狗血程度,大概率也还有“非卿不娶,旁人勿近”诸如此类的设定。
作为莫名被卷进来的倒霉蛋,她当然蛋疼,以及嗤之以鼻。
但是千年后的她……认为这个设定还行。
尘世茫茫,能遇见一个将你刻进心底、揉入血脉的人,实属困难。大多数人终其一生,也不过是在别人的余光里,充当可有可无的注脚。
唉,人甚至不能共情不同时空的自己。
小蝴蝶许是意识到这一片的氛围的别扭,振翅飞起,拍拍屁股走了蝶。
徒留两人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江跃鲤收回了手,双手交叠,枕于脑后,微风吹过,草浪轻轻起伏,发出沙沙的声响。
她的声音夹杂在草浪声中:“你知道我是谁吗?”
本以为他会反问她是谁,或者“知道”、“不知道”之类的回答。
不料,凌无咎只是平静地望着蓝天,声音淡得像天边的云:“我不在意。”
嚯,好一个不在意。
臭男人。
江跃鲤道:“我是千年后穿回来的人。”
她是个破落穿越户,穿来穿去的,跟一个苦命出差狗似的。
她接着道:“我和你有一段道侣情缘,未来的你,会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她坏心眼地拖长音调,“爱我爱得不知天地为何物,愿意为我生,为我死,为我哐哐撞大墙,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我下酒……你信不信?”
真相真是个任由人装扮的小姑娘。
凌无咎沉默地注视她片刻,随即很轻地“嗯”了一声。
江跃鲤:妈的,这清冷人设的设定,有时候真让人窝火。
那点探讨的欲望,一经戳破,就跟漏了气的气球似的,不知窜到了何方。
“时间快到了。”江跃鲤坐起身来,拍去衣裙草屑,垂首看凌无咎。
他眼睫轻颤,毫无情绪的眼眸荡起波纹,纹路愈发密集,几乎要汹涌起来。
这副模样,与千年后,那个彻底入魔的他有七八分相似。
个人危险性显露出来,江跃鲤反而觉得亲切起来,胆子也肥了,干脆把底牌亮出来:"我在这边待不久啦,神魂撑不住了,得回栖梦崖,才能找到回去的路。"
两人天南地北一通乱跑,如今身处何方,她还真不知。
若是直接在这荒郊野外回到现实,还得千里迢迢赶回栖梦崖,一想便头疼-
传送法器光芒散去,两人已回到栖梦崖,恰好落在了院子里。
院子和千年后相差不大,只差在一些小细节,比如,东边小竹林,应当散落几张小石凳,才不显得冷清。
凌无咎比她更像幽灵,无声无息站在身侧。
江跃鲤想提些意见,顺手朝凌无咎衣袖拉去,即将触碰时,她忽地想起,凌无咎的不喜人碰的洁癖,急急刹住手。
却已经晚了。
一道灵力一把箍住她喉咙,把她击到竹林后,抵在墙上。
竹叶纷飞,他落在她身前,神色冰寒。
她大吃一惊。
这世上谁对她出手都不奇怪,即便是那个将一切情绪扼杀,无悲无喜的云生道君,她也不会惊讶。
可她唯独没想过,是这个状态下的他。
灵力不重,江跃鲤有灵力护体,倒是不痛不痒。
她只眼神迷惑,看着潇潇然立于身前的他。
“下次不要这样,”他冷冷道:“我不喜旁人触碰。”
脖子的禁锢消失,她没有回应,慢吞吞地摸着脖子。
眼前景色一变,竹林边凭空多出几张石凳,布置得很巧妙。
这是回到现实了。
江跃鲤风风火火迈开步伐,一把推开房门,二话不说冲进屋内。
鹤灯昏黄光晕里,身侧一空,凌无咎便醒了过来。
他一睁眼,便瞧见了气势汹汹的江跃鲤,她站在榻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