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查处各星球中高层违纪案件共计三千六百件,涉及到共计两百多个星球和集团，仍处于立案调查的案件有一万四百七十二件……”
“以上是监察部今年的的工作汇报。”
其他部门的汇报人基本都是有了一定年龄和阅历的，和其他部门不同,监察部汇报工作的是个年轻人。
监察部是三年前才成立的，独立于八大部门之外的第九部门。其成员的招录条件首先就是家庭背景要求，要求是必须不具有任何世家、官员、集团背景,也就说必须纯草根出身。
其次就是专业能力考核，只以分数至上，分数综合了笔试、精神力测验和心理考评。虽然也有不够完善的地方,但这种形式可以尽可能杜绝暗箱操作现象的发生。
于是有很多年轻人进入了这个部门,怀着理想和冲劲。因为心理考评的设置,招进来的年轻人都有种不畏强权、不怕死的特质，一瞬就搅起星联一阵狂风暴雨。
最高议长独立授权给了这个部门监督和调查其他部门以及各个星球高层的权力,最开始遭到严重反对，认为凭什么要改变星联长期以来的传统，建立一个不能创造任何价值的部门。
而这些严重反对的人,就是最先被调查的一批。
后来，一批又一批高层丢了身份、锒铛入狱，他们才知道，最高议长是跟他们动真格了。
至此，监察部在星联站稳脚跟。
而后是环保部的工作汇报。
这个人长得有些奇特,一身黑色甲,身材异常高大,黑甲外面又套了层工作制服，肩膀处的布料都被他的硬甲刺穿了，冒了一大团线头。
磕磕绊绊读完手里的文件，高淬转头就对旁边的人说：“下次别怂恿我来了,我还是比较喜欢和那些变异植物打架，念稿子念的我嘴都快瓢了。”
声音很大，会场的人齐齐盯着他。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们继续，你们继续！”他道歉后坐下，巨大的震动差点把同一排的人掀地上。
“会议室的硬件设施需要更新一下。”有人提出建议。
变异种和人类的体型、体重都有差距，既然现在变异种和人类共处一室的概率变高了，设施应该同步升级。
“同意。”
三年前一战之后，虽然虫巢被毁，但在毁坏之前从中逸散出的虫族散落各个星球还有不少。星联军开始前往各个星球，清理残余虫族。
但蓝梦星多年平静的变异植物也在这时接连苏醒，就像是有一股曾牵制它们的力量忽然消失了，它们的野性纷纷释放了出来。
环保部人员因罪大量入狱，星联军又人手不足，这时变异种挺身而出，协助星联军清除变异植物，作出了自己的一份贡献。也由此获得蓝梦星的暂住权。
但要想长期居住，则需要对社会做出更多的贡献。星联对他们采用积分落户制，按照贡献获得相应待遇。
……
九大部门的工作依次汇报完毕。
全场寂静，等待最高议长发话。
“我没有什么要补充的了。”会场正中央，一块虽然亮着、但什么都没有显示的光屏发出声音，“你们做的很好。”
会议结束后，那块光屏也关闭了。
参会的人有些离开会场，有些假装在收拾东西，实则低声讨论着什么。
“他病这么久了，什么时候能好啊？”
“听说是那一战伤到根基了，是重伤，所以一直要在病床上修养。”
“但他这几年该做的事是一件都没少，特别前两年，各种新规起步太要命了，没想到，后来还真成功推行下来了。”
“总是有个阵痛期嘛，现在总算平稳了。”
“所以说，根本不像重伤的人啊。”这人想了想，说：“反而是今年开始，他参加会议的时候越来越少了。”
“我听说，他在和部长内部会议的时候，提出要选代理最高议长。”
“代理最高议长？这不是一般上一任没了或者快要退休，交接给后面的人的过渡职位吗？他不干了？！”
“嘘——小点声，这消息别往外传，不然怕是要出大乱子。”
……
一身黑色军装，神色冷峻的女Alpha站在一座庄园的正门前，这个庄园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斑驳的墙上有很多绿色的爬山虎。
她是军部现任参议官——路茗。在徐泠死后，她就接过了他的职位，这些年辅佐林檀衍在军部的事务。那一战之后，他以身体受到重伤的理由，不再出席任何场合，安排工作都是通过远程会议，并且一次都没有露过面。
可以说，这三年来再没有人见过他本人。
他在内部会议里推选过代理议长，但是没人愿意接招。
虽然林檀衍的行事风格很多时候有些我行我素，也鲜少给他们解释太多，直接就是一声令下就要达成目的，让很多人心有不快。
但不可否认，他的确很有能力，也是最能带领人类走向辉煌的人。
所以当他有想要退位的想法时，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
他们阻止不了他弃位，但他们可以不接他的位置。
没有人相信他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就像相信太阳永远都会挂在天上一样。
“方便见一面吗？”路茗拨通了林檀衍的通讯。
“不方便。”
“真的是身体原因吗？”
“是，医生建议长期静养。”
但是据路茗的调查，这些年从来就没有医生到过他家，他也没有任何在医院的就诊记录。
路茗握了握拳头，一种莫名的愤恨和不甘油然而生。
她不能理解，一个身居高位，拥有最多殊荣，这么年轻却这么耀眼的人，一*直以来就是她仰望的目标、心中的至高的恒星……竟然有一天，要用这种理由退场。
“信息部近期频繁收到来自其他星系的电波信号。”她说，“经解码，是想要和我们建立外交关系，要回应他们吗？”
人类一直知道在这个星系以外还有其他的智慧生物。
但星联这些年受虫族困扰后修养生息不过二十年，而后又遭遇诡怪、食脑虫、变异种等一系列变故，战役不断。所以一直没有理会外星系的讯息。
当一切平稳下来，是否该考虑开启更加广阔的征途？
“我累了。”通讯那边传来声音，“不想在会议外再谈工作的事。”
“那就谈谈你的事，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你……”
通讯挂断了。
路茗往前踏了一步，她很想问问清楚，这些年他到底怎么了？
在她的手触及到那扇已经有些腐败的大门时，那斑斑锈迹磨过她手指，她收回手。
她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或许，她从来就不了解，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只有那个人了解吧……
可那个人已经不在很久了啊。
*
牧曲良觉得奇怪，林檀衍怎么会突然对建筑设计感兴趣了。
居然能因此闷在家里三年都不出门。
这些年林檀衍以私人名义托他帮忙采购了很多各种不同的材料，这次是说有重要设备需要他帮忙看看，于是牧曲良成了这几年唯一踏入他家门的人。
牧曲良随着一道浅金色光的指引，一路来到庄园的深处，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老宅出现在面前，门是开着的，于是他顺着指引继续往里走。
来到一间像是书房的房间后，那道光消失了。
这个房间很大，但是几乎无法落脚，到处堆着图纸，书籍，散落的光屏设备。
牧曲良捡起图纸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他具体是要做个什么东西。
这些东西都是碎片化的，信息很不完整。
等了一会也没看到人，牧曲良看到旁边有一座很大的书架，准备随便找本书看看。
手放在书脊上结果书却拿不下来。
忽然听到旁边有什么很细微的声音，牧曲良很熟悉，是门承轴转动的声音。
他用力一推，旁边果然开了一道暗门。
这里有个密室。
林檀衍会在里面吗？
牧曲良探头看了一眼。
仅那一瞬，一道白色的影子瞬闪直刺他眉心。
似是有冰凉的劲风穿过身体，他从未离死亡如此近。
白影戛然而止。
是一只苍白的手握住了它。
他有些腿软，扶住书架才让自己站稳，冷汗已浸透整个后背。
“那是……什么东西？”牧曲良抬头，看向眼前的人。
眼前人有着极苍白的肤色，黑色的长发散落在他身后，他暗金色的眸子微抬，原本就沉静的眼神现在越发透着一股死寂。
不是死气沉沉，也不是了无生趣，而是一种……近乎超脱世界之外的……冷漠。
牧曲良一怔，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白色的荆棘缠绕在他的手腕上，刺深深地扎入他血肉，吮吸的过程那些白都透出一点淡红的血色。
“别怕，他是我们的客人。”林檀衍轻声对它说。
牧曲良后退两步。
他看到，那些荆棘是从地底长出来的。
地下有轻微的震动，像是什么东西在呼吸，要很仔细才能感觉到。但这样的震动……他不敢想会是怎样的庞然大物。
所以，这就是林檀衍三年都不出门的原因。他必须时时刻刻守着，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失控的怪物。
牧曲良接过了部分《杀死黑洞》的权限，也知道了关于【实树】的事情。
这东西，是绝不该留于世的。
可林檀衍，用自己的血喂了它三年。
牧曲良目光落在他手腕，有一圈深红色结痂的疤痕，透过袖口，隐约能看到里面一些青紫驳杂的痕迹。
他恢复力很强，得是日积月累形成的伤，让他的身体都习以为常，才能留下伤痕。
不断的受伤让身体细胞整体更新换代都很快，所以，头发生长的速度也远超常人。
这个怪物分明在一直不间断地索取他。
而他垂眸，安静地看着它，眸色只有在这个时候有轻微的波动。那模样，就像是在看自己的恋人。
“林檀衍，你疯了。”
“赵兮的意识已经不在了，这东西很可怕，你掌控不了它。”
“她不会想看到你这样的。”
“她喜欢。”林檀衍说。
白荆棘在刺穿他皮肤后，还在往血肉深处爬行，移动中发出切割开肌肉和血液涌动的“滋滋”声。
直听得牧曲良头皮发麻。
“她说，她很开心。”林檀衍又说。
牧曲良猛抓了自己的头发两下，这不完了吗？世界末日又要来了！
“放心，我会管好她的。”
林檀衍说完，轻抚了白荆棘一下，它居然真的慢慢缩回去，回到地下，只在外面露出一截小芽般的枝条，像是个盆栽。
“这次请你过来，是想麻烦你看看这个。”
眼前的光屏展现出一幅极复杂的立体图形，这像是一个大型装置的中心控制枢纽，里面集成了很多看不出功能的结构。
“落锁后，你需要多长时间能解开。”
牧曲亮扶了下眼镜，仔细看了看，“很精妙的设计……要说攻破这个控制系统的话，可能需要一个小时。”
“嗯……足够了。”
“足够什么？”牧曲良问。
“很感谢你愿意过来一趟，我想问的问题都问完了。”
牧曲良直到离开后，一路回到家还是觉得很奇怪，他这也没问什么啊。
那叫他过去到底是要做什么？
所幸牧曲良在林檀衍书房翻那些图纸的时候，悄悄录下了上面的内容。于是他开始拼凑那些碎片化的图纸，想知道林檀衍到底要做什么。
他昏天黑地的研究了几天，终于拼凑出，这似乎是一个异常坚固的大型堡垒。
“他要保护什么东西？”
牧曲良觉得很奇怪，有什么东西是连他都护不住，还需要动用外力的？
一则紧急通讯打了过来。
是星联的信息部打来的，说林檀衍的精神体有异动，需要牧曲良协助调查。
是的，即使成了最高议长，连精神体的波动依然还处于星联的监控之下。
牧曲良感到一种莫名的悲哀。
他们紧急赶到后，已经被那密不透风的浑厚壁垒阻挡。
漆黑的壁体，封闭住这整座山脉，笼罩的阴影像是一座庞大坟墓。
牧曲良终于知道。
那原来是他为自己搭建的坟墓，一道可以抵挡超S级自爆余波的超级防护墙。
——这道壁垒，要保护的，原来是他们这些人。
*
“今天，我不会再限制你进食。”
“而且，我会给你，你最想要的。”
似乎是听懂了他的话，那原本纤细、小小一枝的白荆棘骤然拔高，开始不断分裂，枝条晃动起兴奋的声音，地底开裂，那被它藏了很久的许多许多枝条，不断从地底翻出。
很快，已经遍布这里，这里除了白色，不再有其他。
林檀衍拥住了她，就像这三年的每一个日日夜夜一样。
荆棘深深刺入他躯体，开始一场疯狂的掠夺，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激烈，这是准备抽走他的所有了。
“这个也给你，想要吗？”
他掌心浮现出一颗被许多流光包裹的发光小球，上面有灼灼烈焰在燃烧，火焰的每一次跳跃都是无数能量的碰撞与释放。
白荆棘颤栗起来，而后疯狂暴涨，前所未有地兴奋起来。
然后一头扎进小球，大快朵颐，它进一步生长，即将成为一个足以威胁整个星球的怪物。
林檀衍叹了口气，连他的精神力也无法唤醒她啊……
不过，他也不算太失望。
你早就知道，她不会回来了吧？
是啊，知道，一直都知道。
林檀衍在笑，他强行骗了自己三年，骗到把所有的工作都交接完，让星联走上正轨，让他们不再需要他。
是时候，该放下一切了。
他并不是认为爱情就该高于一切。
这世间有很多感情，信仰，追求。人天生就拥有感知情感的能力，能以感知与世界沟通，任何感情都不分高低。
无论是家国情怀，民族大义，还是每一个小家庭里的亲情，一对情侣间的爱意，不同人之间的友谊……所有情感都难能可贵，这是人类对冰冷的基因、对残酷的自然规则无声的反抗和挑战。
只是，该做的他也都做了。
他今生没有愧对过谁，但总是愧对了自己。
他已一无所有，也许正如他生来背负了沉重的期望，当那些期望一一实现时，这一切也该离他远去。
所以，这次他只想为自己做一次决定，自私一次，放肆一次。
——是的，他也早已做好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的准备。
林檀衍仰头，看见了他亲手铸就的壁垒漆黑的天幕，这既是他们的囚笼，也是他们同寝共眠的坟墓。
与你同生，或是共死。就是我的答案。
精神体炸开的光与眼泪一同滑落，滴落在他胸口那枚白璧上。那是赵兮送他的定情信物，也是他这一生，看这世界的最后一眼。
这一瞬，时间仿佛凝滞。那焚炉星终年岩浆都没能融化的白璧，这一刻，竟开始融化，滴落的莹白，像是一滴眼泪。
那原本狰狞生长、完全变成不知名白色怪物的荆棘，竟在此刻开始回退，收回挥舞的躯干，不断缩小，缩小……
直到，它们像一株株普通的植物枝条那样。
林檀衍未种过花，但他似乎认得，这是一种常见的植物。
接着，它的枝头接连长出了白色的花骨朵，越来越多，漫山遍野。
一股好熟悉的感觉出现。
森冷的香气，是魂牵梦绕已久，这些年却始终不曾到过他身边的气味。
他回头，枝头一朵白玫瑰正好压下来，碰上了他的唇。
那一瞬，满园白玫瑰盛开。
……
他记得，白玫瑰的花语是——至死不渝的爱。
【正文完】
【星座小说】XinGzuoXs.COM【星座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