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区监狱的会议室里,一张黑色玻璃长桌的两端坐着两个人。
一个坐得端正、身姿挺拔如松，两手相交放在桌上。他一身肃穆的黑色带暗金纹的制服，每一颗扣子都一丝不苟,扣到了最高处。
另一个撑着手臂歪靠在桌前，轻轻一掀眼皮，好像没睡醒一样。她瀑布般的雪色长发垂在身后,那每一根发丝都像是活的，无风自动。
“一个人过来，不会以为这样就能感动我吧？”赵兮说,“我已经没有Alpha的构造了,只是套用了一点人类的外观,你不能再影响我一丝一毫。”
那该死的被信息素影响的恋爱脑，也该消失了。
她这话还有个意思是,他自己依然会被影响。
有永久标记在，每隔一段时间腺体就会需要标记者的信息素，不然就会陷入渴求的煎熬,并随时间越加越深。
“还是说，你这次就是来找我‘帮忙’的？”赵兮勾起唇角。
林檀衍没有理会她的揶揄，面不改色，“蒲星河没死，我从监狱的监控上看到了。”
他琥珀色的眸子凝视她,“不要和他合作。我可以让你重新回到……”
“哈哈哈哈！”赵兮大笑着打断他,“议长大人,您不是在搞笑吧？”
她站起身，一步步走向他，“把我用完就丢弃的是你，这次事情闹大收不了场来求和的又是你。要脸吗？”
“而且……”赵兮上下打量他,“你这是求和的态度吗？”
“你认为怎么才算是？”林檀衍抬颌看向她，眸色沉静。
“要不，你让我高兴高兴，说不定我会改主意。”赵兮目光落在了他领口露出的一点肌肤上，她深红色的眸子像某种蛊毒，意思不言而喻。“你不是很擅长这个吗？”
那天，为了给她送有毒的耳坠，就是这样的啊。
林檀衍垂眸，没有说话。
“钅水线刺穿我身体，栓住我每一条血管、每一片血肉、每一根神经，还有被那么多变异种啃食，人的躯体被啃食殆尽的感觉……好想让你也感受一下。”
“我就是这么记仇，受过的痛，就想还回去。”赵兮的手搭在他的扣子上，俯身在他耳侧，“这是你欠我的，林檀衍。”
林檀衍闭了闭眼睛，“……好。”
他主动脱掉了外衣，里面是一件很薄，隐隐透出肌肤颜色和肌肉线条的衬衫。
周围白荆棘迅速缠绕过来，一寸寸在线条上拂过。
肌肉紧实，每一分线条都恰到好处，因为常年征战、生死间游走，肌肉也形成了力量感与外形流畅的最佳协调感。少有Omega能拥有这样欲与力同在的躯体。
他的确很特别。
“噗呲。”
是撕裂血肉的声音，周围的白荆棘骤然钻入他身体，他轻微闷哼一声，又迅速把声音压在喉底。
……这点痛，不算什么。
那些荆棘在林檀衍的皮肤下游走，能看到隆起的刺锥在一截一截移动。它们还在分裂，越来越深入，覆盖的范围越来越广。走过的地方迅速起了红痕，皮肤透明到近乎随时能渗出血。
它们在吸他的血，像呼吸一样，还有轻微的律动，在他的血肉里与他的呼吸一起起伏，就好像本来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一样。
但它们吸了血以后体积也膨大了一些，挤在他身体里有些怪异的难受。
森冷气息弥漫开，好熟悉的精神气息……就这么近在咫尺地缠绕在他周围，他余光能看到雪色的发丝在自己身后轻动。
信息素本就是部分精神特质的显现，所以，她的精神气息也不可避免的引动了他的信息素。
那块永久标记迅速地烫了起来，腺体不自觉地大开口等着熟悉的信息来安抚。
可精神气息到底不是信息素，起不到任何安抚的作用，只会让腺体的饥饿感越来越严重，把自己烧成一块火红的烙铁。
“你好烫啊，议长大人。”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却有些像魔鬼的低语，“我帮帮你吧。”
她俯身下来，触及到他后颈的时候他身体猛地绷紧，紧接着就是坚硬交杂柔软、一阵酥麻的刺痛感。没有信息素释放，而是单纯的破坏，就像之前赵兮在歌坛星帮他用刀切腺体一样。
她在啃食他的腺体。
他的恢复能力太强，新肉生长却反而把这正在伤害他身体的唇齿裹得更紧，让他有种莫名的耻辱感。疼痛与那奇怪的酥麻感随之越来越强，他的手按紧了桌角，因为过于用力而指节泛白。
“不……不行。”他瞳孔忽然震了一下，视线微微下移。
此时，有白荆棘缠上他的脚踝，一路往上缠绕，即将行至腿根。这些荆棘的触感不同，它们不那么冷硬了，非要说的话，更像是白色的触须。而且直径很宽，这似乎已经不是人体能承受的了……
“怎么，刚才硬的都可以，现在软的还不行了吗？”
赵兮没有停下，还不断有这种“软的”荆棘在她的控制下，缠绕了过来。
她深红色的眼睛很冷，很清醒，脸上带着一丝玩味。就这么在他身后，冷冷地看着。
“放…不下……”不知道是不是失血过多，他脑子有些混沌起来。
林檀衍本能地想挣扎，已经忘记了刚才是自己答应她的，他金色的眸子微颤，但是挣扎根本无用。
因为现在，他的每一寸骨头都被极细的荆棘缠绕，它们丝丝扣入他的血管，他的每一寸血肉，他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
“呃！…嗯。”
他被身后的力量冲撞得只能匍匐在桌面，这黑色的镜面玻璃，反射出他苍白的脸和被汗水浸透的发丝，汗水和生理性的泪一滴一滴坠在桌面。
即使意识开始不清，他依然没忘记立刻咬紧牙关。
镜面也反射出他身后的人。她靠近，白色的发丝垂落，覆盖着他们。她咬着他的后颈，越发地用力。这两股力一起加深，一下又一下。他始终压抑着喉咙，守住自己的最后一丝尊严。
他唇角溢出一丝鲜红的痕迹，血把唇染上了妖异的红，透出一种迷离的破碎感。
“看着我。”赵兮命令道。
苍白的指节嵌入他的指缝，扣住他的手，他的下颌被她另一只手强硬地挑起。
接近着是一阵猛烈侵略性的吻。或许已经不叫吻了，这已经暴.虐到仿佛要抽干所有的空气和内脏，同时还在抽走他的血，他感觉自己快死了。
“议长大人，怎么了？”赵兮停下，关切地问。
林檀衍睁开眼，瞳孔重新聚焦，看到她似乎是担忧他的神情，他不自觉松了口气。这一瞬好像回到了之前，他们还……
但她暗红色的眸子忽然更暗了，周围的白荆棘全部涌动起来。
赵兮骤然俯身把刚才那个吻继续，同时把他体内全部有空隙的地方都一次性塞满了，没空隙的地方也能重重地挤出空隙来，然后再一次填满。
他金色的眸光剧烈震颤。剧烈到眸光开始层层碎裂，碎成了一片一片，而后被搅成了一片混沌的金雾。
最后，这亮光渐渐隐于雾中，消散……
赵兮看着眼前失去意识的人，砸吧砸吧嘴，她轻轻一拭唇角，发现还有他的血迹。
确实味道很好，很温暖，特别温暖。这个世界上简直没有比他更光亮更温暖的地方了。
吃过好的以后，就觉得之前那些变异种的味道简直就是垃圾中的垃圾。
好后悔，之前不吃那么饱的话，还能再吃点。
超S级身上的能量和精神力是真的很足啊。
而且，这位议长大人、恒星之子、人类的救世主……她撑着头，看着他浑身都是她的痕迹，这脆弱破碎的样子越看越好看。
这样高不可攀的人物就这么被她玩弄，还有比这更有意思的事吗？
*
林檀衍再醒来的时候身上披着自己的外套。
赵兮和刚才一样，坐在他对面，撑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恢复的这么快，不愧是议长大人。”赵兮见他醒了，夸道。
他身上已经看不出什么伤了。哇哦，这不是天生m圣体？怎么之前没发现呢？嗯，不过之前她也不敢这样。这么一想，当怪物的感觉也还不错，干坏事完全没负担。
“……”
她接着道：“我可以答应和谈，但是有条件，我要一颗能供变异种生存的宜居星球。”
“这个条件恕我不能答应。”
“宜居星球数量本就稀少。因为黑洞的关系，边远星带的人还要往前迁移，更没有多余的星球可以给它们。”
“蓝梦星。”赵兮说：“蓝梦星有很大一块空余位置。”
“不可能。”林檀衍斩钉截铁地拒绝。
“蓝梦星的变异植物地带，本来就没有办法住人，可以给变异种，正好它们不怕污染。还能对污染定时进行清理，连环保部每年的巨额经费都省了。”
“不可能。”林檀衍态度坚决，“绝不可能让变异种入住蓝梦星。”
“有我在，我会看住他们，不让他们伤害人类。只要有一方安宁住所，他们不会乱来的。”赵兮还想争取一下。
林檀衍沉默。
赵兮反应过来，他本来也不信她，不是吗？大概，他最不相信的就是她。
似乎也能理解，都不是同一个类型的生命，隔着不知道多大差异的基因，隔着躯体这层壳子，真实的想法永远无法被探知。
谁能知道壳子下的，是真情还是假意？
“首都星不是随便什么东西都能进的。”
“什么意思？”
“那些世家、集团、政界商界的高层，他们耗费了几代人的努力，才得以在首都星稳住脚跟。”
他瞥目看向她，“你认为，凭什么变异种这种连人类都不算的东西，还能进蓝梦星？”说起变异种，他的眼神变得冷漠又厌恶。
赵兮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原来…原来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吗？
“所以，人就得分阶层？万事万物就必须得分个高低？”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她一拍桌子，念出那句著名创业句。
“你能否认没有阶层，没有等级吗？”林檀衍抬眸反问她。
“分数是阶层，基因等级是阶层，工资高低也是阶层，差别永远有，人生来就是不一样的。”
“就像你，赵兮，如果不是你天生就与众不同，你也根本不可能站在我面前。”
气得赵兮想把他按住再吃一遍。
可惜有点撑了现在。
是啊，或许人生来不同，但是总是有人想要为了平等而努力，为了活得更好而努力。
就像是人生来在宇宙中是如此脆弱，虫族、【虚水】，弹指间可让人的血肉之躯死亡消失，难道就不努力活下去了吗？
虫族生命力繁衍力顽强，力量也远超过人类。是不是就该说，人生来就低它们一等？那人类，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灭绝了。
生命要活着，总是要争取的。
林檀衍，原来我们是不同的人。
曾经她还以为遇到了真正的同路人……终是她看错了人。
“给你三天时间考虑，给还是打。”赵兮最后对林檀衍说了这句话。
变异种要想过上正常的生活，蓝梦星和林檀衍是必须越过的坎。
一步退，只会步步退。现在这个乱局是最好的时机，不然它们这辈子都不会有翻身之日。
赵兮三天后收到消息。
【蓝梦星，绝不可能。】
“行吧，那就开战。”赵兮已经料到这种结果。
蒲星河振振有词，“你看到了，他就是那种人。他自己本身就是既得利益者，他当然会一直维护他们的利益了。”
赵兮想，但是攻打蓝梦星需要空中作战，很多变异种都没翅膀，他们没有机甲，对上人类的远程机甲没有胜算。
“我帮你，我让虫族上。”蒲星河手一挥，虚空中就出现一个眼睛的虚影，里面走出一只身形高大、外壳狰狞锋利的诡怪。
原来诡怪就是被【虚水】控制的虫族。
赵兮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条件是什么？”
“条件是，把林檀衍给我。”
这有些出乎意料，赵兮还以为蒲星河会提让她跟他融合成神这种条件。毕竟之前在自然公园，他发癫的时候就一直在这么说。当然，赵兮觉得他在胡扯，这世界哪来的神，她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你要他做什么？”
“虫巢的成熟还差点能量，我看他很合适。他骗了你那么多次，你就不想杀了他吗？”
差点能量？要用林檀衍，怕是差了亿点能量吧？
“呵，虫巢成熟以后，你实力大增，找我麻烦怎么办？”
“你作为【实树】，天克【虚水】，是唯一可以【解构】我的人，你怕什么？”
“……”
“好啊。”
赵兮撑着脑袋，看着蓝梦星的地图，手指在上面画着圈。
她无所谓地道：“给你吧，本来他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人。”
先答应再说。
到时候给不给就看她心情了。
不过……笑死，好东西她不知道自己留着吗？
第202章 202-她是世界末日
气氛从来没有这么凝重,没有人会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空中监测系统一大片密集的红点正在靠近，即将抵达蓝梦星的星外屏障位置,屏障是一个将整颗星球包裹的超级防护墙。
平时可以防止小行星撞击，战时可以隔绝外来物种的强攻。
“经过上次虫巢偷袭，屏障已经再次更新换代,防护力比之前提升了4.5倍。”牧歌说。
她整个脸色蜡黄，一双眼睛已经完全成了黑眼圈的形状了。又是熬了几个通宵大夜，可以说,这段时间根本就没有睡过觉。
牧歌抬头,视线落在那边正在配合调试轻型机甲的人——林檀衍,这几天他不间断地试了上百种机甲，帮他调试的机修师换了一波又一波。他同时还在《杀死黑洞》里操控远程机甲,指挥边防线上抵御诡怪的行动。
她是没法和超S级比的，毕竟那已经都快不算是人类了。
虽然她有些羡慕这样的体质，但如果真要换给她,她想了想，那还是算了吧。
有多大能力就得担多大的事，现在整个星联和人类的未来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牧歌心里有些感叹，这种程度的压力大概只有彻底断情绝爱,活得像机器的人才能承受得住。
最后一次调试,是牧歌和牧曲良一起监控的数值,他们相视一眼，看到表盘上已经到达定格的分数。
他们毫不怀疑，是分数和机甲的能力有限度，而不是他。
“为什么不用远程机甲？”牧曲良没忍住问出了这个疑惑,“你的真身在屏障后面，不是会更安全吗？”
“她很清楚远程机甲的致命弱点。”林檀衍说：“以她的速度，要护住识珠会很难。”
这反而限制了他的发挥。
使用轻型机甲上阵，不用想办法护住任何东西，只需要全力进攻。
再说，能抗住诡气【浸染】的，只有他。他还需要想办法，解决掉蒲星河。
而其他人使用远程机甲与诡怪对战，则只需要尽力护住识珠，别的部位即使断头断腿也还能修复。
“远程机甲蓝梦号全体成员已准备就位！”
白色的休眠舱盖齐齐关闭，紧接着，无数机质人展开身后的蝉翼般散开的翅膀，冲天而起。
他们在蓝梦星的屏障之外，构建起了一道厚厚的空中之墙，用他们的精神镇守着身后的家园。
作为蓝梦星卫星的两轮圆月，终在此刻，染上了密集的黑影。
——它们，来了。
一片黑色狰狞的巨型怪物海洋前，一道白色的身影尤为明显。
她有一双深红色的眼睛，身后雪色的发丝如瀑布散开，周身白荆棘环绕，那每一根都是如白骨一样的森白色，浑身都是死寂的味道。
牧曲良通过远程观测系统，认出了那个人。
“赵兮？！”
“为什么？怎么会是她？”
“你是说那个被关进倒塔星的怪物吗？”牧歌说，“这次把那个怪物放了出来，我们牧家难辞其咎，就算蓝梦星能度过劫难，我们家族也逃不过被清算的下场。”
“不是已经查出来，打开监狱门的不是小蓝了吗？”
“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需要有人抗下这个后果。”
牧曲良沉默了一瞬，蓦地抬头，“她不是这样的人，我不相信赵兮会攻打蓝梦星，这之间一定有误会！”
他说着，就要给林檀衍打通讯。
“你疯了！别在这时候干扰他。”牧歌扼住他的手腕，“已经开战了，事实就摆在眼前。”
她凝视他，“怪物就是怪物，不会因为短时间和人的相处而改变。”
“我更愿意相信，这是一场噩梦。”牧曲良望着天，喃喃地说，“等天亮，就会醒了。”
牧歌摇摇头，唉，随他去吧。
最近一连串的打击，对于他这个一向只专注机甲、从未败给过现实的少年天才来说……还是过于沉重了。
年轻人总要多经历，才能成长。
只是……她都不知道，蓝梦星这次，还会不会有明天。
天穹之上，一轮恒星的巨大光影笼罩，不断坠落着滚烫的流光。
此刻，金色的流光和白色荆棘已经漫天都是，用快到人眼完全无法看清的速度，进行着不知第多少次的交锋。
“我再说一遍，让开。”赵兮盯着他，“别逼我。”
“我只会遵守我的誓言。”林檀衍金色的眸子倒映着蓝梦星，“只要有我在的一天，我永远会站在战场的最前线，站在所有人的最前面。”
“在你眼里，就这么容不下我们吗？”容不下变异种，容不下……她这个异类。
他看向她，眼里却好像根本没有她。
“是。”他淡淡地说。
她不想杀任何人，只是希望同样身为人类的变异种能够有一个栖身之地。
可这简单的愿望，却是这么难以实现。
赵兮感觉心脏有点抽搐的痛，可她分明没有心脏。
她只觉得，能对她影响这么大的人，的确不应该存在。
“那就请你，去死吧。”她在笑。
和他对话期间，赵兮已在他们四周密布了细到肉眼不可见的白丝，它们锋利到极致可以切割开一切。
此刻诡怪们接连爆破了很多人的识珠，他操控的金色流光在帮剩下的人阻隔诡怪的追击。她知道，这是最好的机会。
所以，也在她心念一动的瞬间，也真的……成功刺穿了林檀衍的心脏。
超S级恢复力很强，但那也只是在没有遭受足够致命的伤害时。
如果是致命伤，死亡来得很快，连细胞都无法反应过来。而且，她本来也不会给他有恢复的机会。
他垂眸看她，眼中竟没有一丝意外。
金光在消散，一切与他有关的颜色都在消失。
这一瞬，流光纷纷消失，天上那轮原本以为会长久亮着的恒星，也随之无影无踪。
而后那无数道锐利的白丝再无阻碍，齐齐砸向蓝梦星的屏障。就像是用手指戳了一下七彩的泡泡，一声很轻的响动，屏障碎了。
蓝梦星屏障碎裂立刻引起系统发出警报声，这声音传彻整个云霄。这次战役非比寻常，作为首都星同样也是讯息中心，信息迅速传开。
很快，八大行星带的其他所有星球一同拉响警报，声音回响整个星系。
就像是全世界的丧钟为他而鸣。
她左眼流下一滴泪，心中升起巨大的悲伤，眼泪不知为谁而流。
这时，一团黑色眼睛的迷雾自她前方出现，透过它能看到里面直通虫巢中心，那中间有一片尸山血海，里面供养着一个鼓动的巨大肉球，它在等着新的食物被“上供”。
不好。
赵兮迅速操控白荆棘去包裹住林檀衍，就算是要被当作食物吃掉，那吃他的人也应该是她，而不是虫巢这种丑陋的东西！
她带着他迅速往反方向闪去，忽然荆棘察觉到触感不对，她一看，她包裹住的原来是一团模仿了他外形的蘑菇孢子。
她中了蒲星河制造的幻觉。
那团黑眼睛迷雾的动作很快，迅速吞噬了真正的林檀衍的尸体。
“我就知道你想独吞，赵兮，答应我的事，食言是有惩罚的。”
“你已经得到想要的了，怎么能算是我食言？”她狡辩道。
“我最恨背叛，只是想想也不行。”他笑，那笑容瘆人极了。
话音未落，蒲星河在她面前骤然散成黑色的孢子，然后迅速撒开，落在她的白荆棘上。
“我没有答应要和你融合，你找死！”赵兮立刻把那些被浸染的白荆棘连同黑色一同消除。
但很快，更多黑孢子出现了。并且不断地落在了她的身上，钻入她的皮肤，那感觉，有点痒。
密集的痒，在全身每一寸出现。
……身体不能动了。
她脑子里开始有声音在说话。
“你的确可以解构我，但是，你用来解构我的部分也会一同消散。”
“所以，你一开始就想孵化出虫巢，然后再吞噬我。”
“现在知道太晚了。”
“赵兮，你输就输在底蕴太浅。物质方面，我有一整个虫巢作为后备能源，虫族可以源源不断地被我吞噬，不停生产孢子。”
“除非你现在立刻把那些人类吃了，但是……你做得到吗？”
“而精神方面，我作为【虚水】，比你苏醒的时间早了太多，我吞噬了无数人的脑子和记忆，那一整个黑洞都是我精神的具象化。”
“赵兮，你拿什么跟我斗？”
“你的意识，你的躯体，你的所有……都将成为我的一部分！”
黑眼睛形状的雾中不断飞出被【浸染】的虫族，它们层层包裹住她，翅膀一抖，散落无数的黑色羽粉，与赵兮召唤的白丝纠缠在一起。
它们撕咬，交织，又消解……直到她所有的白丝被消耗殆尽。
但虫族还有无穷无尽，那隐匿在黑雾中的虫巢，彻底成熟以后，其产生的虫族将足以吞并整个星系。
而这一切黑暗的开端，便从蓝梦星开始。
这颗全星系无数人仰望、渴求的首都星，人类文明巅峰的摇篮，最后，竟是孕育出灭世怪物的温床。
“*就这样……结束了吗？”
赵兮原本是暗红色的瞳，此时右边眼眸渐渐浮现出黑色，直到完全被黑色取代。她右眼下出现黑色的泪痣，渗出漆黑的眼泪往下淌。
她的白荆棘转变成为丛生的黑棘，迅速暴涨，占据蓝梦星的天空包围向下。
蓝梦星的屏障已碎，再没有什么能够拦住她。
在星球上的人看来，便是漆黑的鬼手，自天空降临了……
于是他们知道。
末日来了。
人们恐慌、尖叫，四处逃散。大街上乱成一团，在家的人瑟缩在衣柜里、床底、角落里……一切能藏身的地方。
但他们无处可逃。
那些黑荆棘占据天空，在地上投下黑色的阴影，爬向一切存在生命的地方。
赵兮身后浮现巨大的黑洞虚影。
“准备好了吗？”
她一半脸悲伤，一半脸狂喜。
“一起迎接，新世界吧。”
第203章 203-他们曾对流星许下共同的愿望……
此刻赵兮一只眼睛已经全黑,另一只也开始覆盖黑色。
蒲星河用着她那半张狂喜的脸，笑得越发肆意。只要完全覆盖、镇压住她的精神，他将同时掌控【虚水】和【实树】,两者融合，便可升格成神，重塑万物！
那些所有失去的事,逝去的人，他曾经失去的一切，都将回到他的身边。
但这时,赵兮眼眸中的黑色忽然卡住了,然后开始在黑红之间来回闪。
那些荆棘长到半空,便突然停住了生长。
赵兮一手撑着头，正在向内发起激烈的精神攻击。
“赵兮,你忘了，你要拼精神力可赢不过我。我有虫巢助力，【虚水】的扩散速度一定比你快,你无论是精神还是物质层面都赢不过我。这只会让你的意识消散的更快！”
“林檀衍已死，你以为我还会像上次那样，被你们……”说到一半他住了口，那件事他并不想再提。
“是吗？”赵兮帮他把话说完，“不能像上次那样被我们里外夹击,输得惨不忍睹？”
“嗯……有没有可能,这次结果是一样的？”她笑。
这时,虚空的黑暗中，忽然透出一丝金光。
那是……林檀衍？
蒲星河怀疑自己眼花了。
不对，他早已验证过赵兮的记忆，她分明对林檀衍有恨意,也决心要杀了他得到蓝梦星，怎么可能留他一命？
此刻，蒲星河终于通过赵兮的记忆，看到了一切的真相。
那是早已为他设下的局——不惜以自己为代价。
“你们……你们竟然！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表情崩坏，眼中正倒映那被熊熊大火焚烧的虫巢，燃烧的碎片如灼烫的雨不断落下，而后，成为黑色的灰烬。
虫巢，被毁了！
虫巢在【虚水】的特殊能力物质虚化的保护下，本是绝不可能被人探查到踪迹的。但这次，偏偏是他自己……把虫巢的克星送了进去！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事实已摆在眼前，但有些事，他始终想不明白。
……为什么他窥探到的她的记忆，先前的记忆和现在的对不上？
漫天灰烬散落，如黑羽飘落。
那灰烬中显现出一个熟悉的人，明亮的金眸灿若烈阳。
隔着漫天灰烬，林檀衍和赵兮目光交汇，两人相视一笑，一起比了一个“耶”的手势。
“不可能？”
赵兮一撩自己雪色的长发，挑眉得意一笑，“我一向就擅长逆风翻盘，化腐朽为神奇~怎么？认识这么久还没习惯姐的风格吗？”
一直当他们是被操纵的棋子？很好，那这次就顺势而为，主动入局成为棋子。
只不过，这次“棋子”要亲自执子，而这所谓搭建了多年棋盘的执棋人，也终会引火烧身、一败涂地。
此即——以身入局，置之死地而后生！
……
时间倒回到那天。
他们坐在一片野花盛开的花海中，等候即将到来的流星雨。
赵兮想了很久，作为最亲密的关系，是不是要告诉林檀衍，关于她的秘密。
“我有件事想……我……”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林檀衍打断她，把额头贴了过来，闭上眼，“要不要试试，用更直接的方式看看结果？”
“你知道？”
“你可以单向查看我的记忆，我愿意对你敞开一切。”
“请用你的‘躯体’，刺入我的精神。”
“你说……什么？”赵兮侧开头，“不行。”
精神的深处是很脆弱的，她稍微乱动一下，就能让他变成一个傻子。
但是林檀衍忽然往前，一下咬住她的唇不放开，唇间溢出很轻的气音，“给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我知道，你可以做到的。”
她深深看他一眼，“……好。”
她回吻，然后把额头重新贴了上去。
赵兮往前探索的时候，意识延伸得很慢、很小心可那片光等不及了，自己缠了上来，包裹住她的意识，像是温暖的洞穴在收紧，紧紧地缠住她。
她不可避免地感觉到了灼热的爱意，最直接、最亲密，再没有任何隔阂的精神之间的触碰。那种耀眼炙热到极致的感情就像他一样，是热烈、一直燃烧着自己的恒星。就这样，点燃了她一捧苍白的死地。
她一直渴求着温暖。生命存在于世，总是越没有什么就越想要什么。她自己没有温度，就不断奢望着最为灼热之物。
于是这片死地甘愿被他燃烧，也甘愿与他交汇。她终于选择拥抱这片阳光，并将自己也对他敞开。
两股不同的意识，终于放下一切外物，在此刻交融……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她【劫】的身份，知道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甚至不是“人”。
也知道她……最初的模样。
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呢？第一次见她时，以及后面的每一次相遇，一切的试探、交流、深入……他总是比她以为的更敏锐。
“为什么相信我？相信……一个异类。”
“我是相信我自己。我怎么会看错人？而且我相信，你的朋友如果知道，也会和我做出一样的选择。”
“真的吗？”
“真的，赵兮，你真的……很好很好。”
“谢谢……我的确一直在担心，被你知道自己本来的样子，你会怎么想。”
“所以我也一直在害怕，害怕被你怀疑、被你忌惮，害怕……你又一次离开。”
“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我对情绪的感知能力很强……尤其是对你的。”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会说情话？”
“……我只对你如此。”
“我已经去过地宇星的基地了，在黑洞吞噬它之前就去过了。”
“我知道。”两人的精神已经相交，在链接的一瞬间，他们便记忆共享，彼此知道了对方的所有。
“那里有关于你的所有故事……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我从来不在意你是什么，只要是你就好。”
赵兮也在他记忆里看到了那个关于他的的预言——“这个世界无人与你同行”，看到了他很多个日夜都因此黯然。
“所以，那个预言也变相证明了——‘我’会与你同行。”
“这句话我记住了。我记性很好，记得了就不会放手。所以，你以后都不许再离开我。”
“……我答应你。”
经西如雁一事后，他们知道【虚水】已经大肆扩散了。西如雁身边防守严密，连她的心腹都不知什么时候被【浸染】了。那么还有更多人，难以幸免。各大部门、各个行业，多年渗透，他的根系早已遍布。
也许空气中，雨水里，地下流淌的臭水沟……到处都是他的眼线。
而意识交流，是最能隔绝外物的办法。
他们一边躯体缠绵，一边精神交融，深度互通思维。
“蒲星河一定还有后手，我太了解他了。只要黑洞不灭，【虚水】就不会消失。他布局已久，焚炉星多年被当作养料工厂供给变异种和虫族，虫巢已经再次形成。但是不知道被他用什么办法隐藏起来了，我找不到它的位置。”
“【虚水】从黑洞逸散出来后，必须依附活物而存在，而虫族可以给它供给无限的载体。要战胜他，我们必须想办法同时解决黑洞和虫巢两个威胁。”
“但虫巢现在未现世，说明他一定还在四处为虫巢搜罗养料，一旦催熟虫巢，就会配合【虚水】形成无穷尽的诡怪，到那个时候就麻烦了。”
“可现在被【浸染】的人还在各个星球不断扩散，必然已经渗透进了很多组织，我们一有行动就会被他察觉到，形势对我们很不利。”
“那就只有这个办法了。”
他们共通记忆、共通思维，也便共同找到了那条唯一的路。
一条可以拯救所有人、于绝境中扭转生机的路。
“但这种办法你要承受多少痛苦。”
“我也担心，失去今天的记忆以后，自己会对你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坏事。”
“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他吻了她一下，“如果是对最钦佩的对手，你会用什么方式结束他的生命？”
“心脏。一击毙命。”赵兮说：“见效快，比爆头体面。”
“那就请你在最后时刻，把你的白荆棘送进我的心脏。”林檀衍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这里会有我们最珍贵的记忆。”
“我会在刺穿你心脏的瞬间，想起此时此刻。”她加深那个吻，“那时，我会很难过的，一定难过的想死。”
“但不会太久，到这一步，我们离成功只在咫尺。”
“嗯。我会在你濒死时，用白丝牵扯填补住你破碎的心脏。”
“以我之‘死’，换【虚水】的信任，以及……虫巢的覆灭。”
“而后，就是清算他的时候了。”
林檀衍在之前去地宇星的时候，便已拿到提取记忆的方法。
“要开始了吗？”赵兮问。
“嗯……你会很痛。”
“我不怕痛，只是觉得，好不容易看到你的真心，明天又要变回之前那样，甚至更糟……这比脑子痛要难受千倍万倍。”
微风拂过身边青草，两人望着无边星空。从远处看，就是很小的两个影子靠着一起，像是孩童第一次看见星空时的憧憬画面。
仰望未知无尽的美丽，而自身渺小如砂砾，却还是想要握住一颗星星在手里。
“好想一直这样啊，就这样和你在一起。”
“我也是。”
“明天，你将防备我、怀疑我。”微光下，一滴泪花浅浅闪烁。
赵兮吻了吻他的眼睛，“但我的内心，永远深爱你。”
他笑，“我也是，我等你回来的那一天。”
天际有无数银线划过。
“有流星雨，要许愿吗？”
“流星是星星的尸体，许愿没有用的吧……”
“即使陨落，它们也曾璀璨过。”
“我们的星球也终会有这一天吧。”
“但至少这次不会。”
“……你说的对。”
这一夜他们十指紧扣，仰望星空。星空之下，缤纷色彩的花海为他们而摇曳，蒲公英的种子随风飘向远方。
他们相视、相拥，意识相连，躯体与灵魂一同共鸣，没有人拥有比他们更紧密的联系。
他们在第一次见面，就知道彼此是相似的人，有着相同的意志，有着相互吸引的灵魂。
他们一起对流星许下共同的愿望。
——愿人类文明延续，愿世界再无战争。
我们愿以我们的身躯、我们的精神、我们的一切起誓，将为实现这一理想而付出所有，直到……直到星星坠落宇宙尽头。
第204章 204【最终】-今夜之后，群星璀璨……
“我看你很喜欢下棋嘛,这次被棋子摆了一道的感觉如何？”
“呵呵呵……”蒲星河在笑，“毁了虫巢不过是会让【虚水】的扩散慢一点而已，等我取代你占据了【实树】,结果是一样的。”
“好巧，我们的目的是一样。”赵兮也在笑，“我想取代你拿到【虚水】。”
这也是她和林檀衍提前计划好的一部分。
此次对战林檀衍关闭了《杀死黑洞》的自动抹杀程序,这也是他必须要拿到另外一半系统控制权的原因，只有拥有全部控制权，才能修改系统底层规定。
也就是说,那些在战斗中被【浸染】的人并没有被系统杀死意识。
只待她战胜蒲星河的意识,取代他获得了【虚水】的控制权,就可以知道所有【虚水】的位置。
无论是在战斗中被诡怪刺破识珠被【浸染】的人，还是被食脑虫入侵、被迫成为他傀儡的人,还有那些被【浸染】了的变异植物、虫族……无论是在他们的脑子里还是骨髓里，天上还是地下，地底还是海洋……她都将用白丝去吸收所有的【虚水】,然后【解构】它们，让它们从此彻底消失。
这样，就能救下所有人，所有生物，救下这个世界。
“赵兮,我说过,拼精神力,你赢不了我。”
他声音响起的同时，巨大的黑洞的虚影逐渐凝实，直接把赵兮吞了进去。
如同坠入一个永恒的漩涡，漆黑无底的漩涡,一直一直往下坠……
一只手抓住了她。
恒星的光再次闪耀，照亮这整片黑暗。
是林檀衍，他们的精神早已联通。心念一动，亦可再次相连。
“请把你们的记忆借给我，可以吗？”他说。
他的声音借着蓝梦星的警报系统，与其他星球的防护屏障警报系统共鸣，传遍了整个星系。
人人手上握着一个徽章，那是一个以利刃贯穿黑洞的标志。
他们握紧徽章，举起向天空。
“当然可以，林总指挥！”
“可以，议长大人！”
“可以，恒星之子！”
“我愿意，救世主！”
“我们愿意！”
……
他们闭上眼睛，手里的徽章似乎在发光，每个人手里都是很微弱的光。
而这萤火微光，最后竟汇聚成一片闪耀的海洋，遍布全星系。
其实这只是普通的金属徽章……但精神的共鸣，向来就无需任何介质。
……
“我愿意，赵兮。”他看向她。
赵兮牵起他的手，两人精神相连，借来的记忆也一同共通。
——这将是，生者记忆与亡者记忆的较量。
要说这世上死去的人多，还是活着的人多？
无疑是死去的人多。
但死了的记忆都是过往，唯有生者才能创造未来！
只要存在于世界一分一秒，便时时刻刻都在创造新的记忆。在决心与齐心的共同努力下，其创造的精神力量也将是空前绝后的强大。
握在他们手中的白光越来越盛，不停地膨胀、扩散，也终将超越这看似无边的黑洞。
就像曾遇到的很多难题、挫折，一路走过的许多艰难路，看似遥不可及，但走着走着……竟也慢慢地走完了。
“赵兮，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一样？”蒲星河问，“为什么你得到了所有，而我……始终孤身一人。”
“我们应该是一样的，我们本该一样！”
“因为你从来就没有真正相信过他人。”赵兮回答，“你有多少次一意孤行？有多少次弃伙伴的劝阻于不顾？”
“曾经，你身边也有很多人，是你自己，杀死了他们！”
“新世界……新世界，只要重新创造世界，他们都会回来！”
“蒲星河，梦该醒了。”
“失去的，就不会再重来。”
所以，要记得，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这也是她想对自己说的。
“不只是他们，连你，也早就死了。靠植入记忆复活的造物，根本就不是原本的那个人。”
“那你呢！你也不是人啊，你根本就不是赵兮！你是和我一样的怪物啊……”
“我的确不是之前的任何一个‘赵兮’，但我是此刻的‘赵兮’。”
她看着身边人，紧紧握着他的手，“记忆可以是虚假的，但我走过的路，与伙伴共同经历的事，留下的足迹，不会假。”
“呵……”像是一声轻笑，又像是一阵叹息。
蒲星河的声音逐渐消散。
……
“赵兮，我……很羡慕你。”
……
赵兮开始控制白丝无限蔓延，一路吸收的【虚水】可以作为她延展的能量，去到更多地方。似乎是过了很久，也似乎只是一瞬间。
她已蔓延到每一个星球，遍布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丝线渗透入每一块石子，每一滴水，每一个细胞……
也由此看到了万事万物的规律，相互之间的勾连关系，逻辑关系，物理关系……
只要对一切事物的联系都清清楚楚，也就能看到这个世界万事万物的走向和结局。时间便不再是一条不可逆的单线程，此刻即是上一刻，也是下一刻，也是每一刻。
——这便是四维生物关于时间的概念。
赵兮看见眼前出现了一层膜。
她好奇地伸手碰了一下，而后，像是获得了世界的回应，她一瞬间知晓了很多事。
“胚胎中的神……”她想起了蒲星河曾说过的话。
原来竟是真的。
世界是一颗卵，而祂的诞生，将以汲取这整个世界的能量为代价，以此破胎而出。
【实树】是祂的本体，【虚水】是孵化祂的羊水。而这整个星系，便是供养祂破壳的营养物质。
四维生物，以此诞生。
眼前的膜开始出现裂纹，这个世界要破了。
赵兮回头，不，她发现她没有头了。
她的视野早已遍布四面八方，贯穿一切时间空间，洞察万事万物。
这整个世界都是一片白茫茫，疯狂生长的白色荆棘早已遍布整个世界，这里什么也没有，只余死寂。
她已经吸收了这世界所有生机，她的躯干，将要破壳而出。
透过那道无形的膜，她看到了高维世界。
那里遍布白色的巨大生物，长长的躯体延伸、蜿蜒，勾连着一切，祂们的躯干又像是一棵棵白色的树，那整个世界也是白色的。
“树”上结着一个个黑色的“果”，那是一个个宇宙。
“果”的膜不是宇宙的边界，宇宙没有边界……那是维度的边界。
她在一个成熟的“果”中，被世界挤压，即将冲破膜。就像被子宫挤压着，将要滑出宫口。
祂们张开枝丫，迎接她的降生。
她是“树”的孩子，【虚水】是祂赐予的【胎液】。
接纳了【虚水】便代表已可以迎来诞生。
“为什么我们的诞生要以一个宇宙的终结为代价？”
“这里面有千千万万的生命，我们凭什么决定他们的生死？”
她的质问，“树”没有回答。
祂的枝丫晃动，没有任何声音。
但赵兮知道祂的意思。
祂说：孩子，你病了，那些细菌污染了你。
“……”
我是个理想主义者。
我大多时候很现实。
但我最终还是会选择怀着理想死去。
因为，我是个理想主义者。
祂在哭泣，哭又一个孩子的夭折。祂也在笑，笑有新的孩子诞生。
赵兮看见，泡膜里的宇宙，每时每刻，都有无数的“树”在破壳生长，成为新的祂。也有无数的“树”选择自灭，最终没有戳破那层泡膜。
她感到有点开心，原来还是有和她一样选择的啊……
就像这一路走来，行进理想的途中，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升格】的过程是不可逆的，就像分娩的结果，要么是新生命的诞生，要么是……成为一个死胎。
但她可以扭转时间，回到世界的生机还未被掠夺前。
她的眼中倒映出一个人。
“帮我个忙。”她笑着对林檀衍说，“把我的荆棘都烧了，记得，一点都不要留。”
“为什么？”
“我，嗯……可能要出趟远门。”
“……还会回来吗？”不知道为什么，他声音有点颤抖。
赵兮没说话，只是身体开始解构，散成了轻飘飘的白丝。
那些白丝轻轻环过他周身，轻微抚过他的唇，好似在吻别。
有一线白丝勾住他的后颈，林檀衍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消失。
那是曾困扰他快二十年的枷锁，是无数个日夜都想要剜去的多余之物。
但现在，却是他身体上唯一她存在过的证明。
而她连这也要夺去……
“赵兮，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
“林檀衍，以后，你就自由了，再没有什么能束缚你。”
“愿你能卸下一切重担，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他伸手，想要抓住那一缕丝，但落在手掌，一下就散成了星点消失不见。
夜风猎猎，蓝梦星之上的虚空，只余孤寂一人。
两轮浅浅的月光透着遥远梦幻的金色，一如他的眼眸。
无数流光开始飞舞，纷纷扬扬落在那许多许多、遍布全世界的白荆棘枝丫上。
那一夜，每一颗星球上都燃起了美丽的星火。
人人都仰望这盛大的美景。
只有他知道，他在焚烧她的尸骨。
“对于未来的生活，我想过很多，但那每一个未来……都有你。”
可惜这句话，他还没来得及对她说出口。
*
在赵兮刚在这个世界醒来时，那时她做了个噩梦，梦里遍布白色的世界，只有她孤身一人。而现在…果然现实与梦境是相反的呢。
刚才【升格】的一瞬她在无数时间节点中，看见了那时的自己。她心念一动，这一幕便掠入那时的她的梦境。
她看见她在害怕。
思绪轻轻抚过那时的她……要记得，不要让这样的噩梦成为现实。
白色在褪去，世界的颜色在恢复。
真好，大家都在。
不过是……没有她，而已。
没什么的，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应该存在的“人”。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她想，她已经有了答案。
赵兮眼中倒映着熊熊燃烧的火光，透过火光，她看见了万家灯火。
今天过后，世界美好依旧，大家都在努力地活着，一切都将变得更好。
高维生物陨落的尸体散布银河，将为这个世界带来新的进化。正如多年以前，人类首次出现拥有精神体的个体，精神具象化已经开始超脱物质存在，透出一些有关高维的影子。
这之后，能够实现精神体具象化的人将会越来越多。
——这将是天才横行，群星璀璨的时代。
虽一星陨落，但有千万星乘风而起。
而我，愿做那一缕风。
白色的树烧起的火焰是银色的，在寂夜中绽开，短暂而热烈，像夜空一闪而逝的流星。每一棵树上，都盛放着流星。
每一个星球上，每一个角落，都是一场盛大的流星晚宴。
照映着万家灯火。
照亮着一双双眼睛。
……
“妈妈，那是传说中的火树银花吗？好美！”
“是啊…好美……”
……
祝你们，今夜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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