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在监视器前认真听大导演讲戏。沈以用一种汹涌而不解的目光,盯着他的侧脸。
两三秒后,他仿佛有感应般的,蓦然转头,望进了她的眼睛。
在那瞬间,沈以收回目光,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指尖一划退出了软件,神色安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
沈以是个适应能力超强的人。
这得益于她从小“颠沛流离”的生活方式。在哪儿都没有长时间居住过,在哪儿都像个过路人。
不过也锻炼了她迅速融入周围环境的能力。
比如她才来剧组几天,已经和好几个工作人员唠嗑唠成了朋友。小时候她身上还有点大小姐的自我和骄矜,十八岁后在外摸爬滚打几年,一张笑脸打磨得越来越亲和,一方面直率毒舌敢说真话,一方面又懂得什么时候该捧场提供情绪价值,真心话夹杂着不轻不重的玩笑讲出去,让对方既不生气又觉得她真诚。
因为这一套娴熟开朗的社交方式,沈以在剧组的人缘还算不错。
连带着,暴脾气李副导都对邵轻云态度好了很多。
主要是,吃吃喝喝那位小助理不少东西呢。
此刻
,李副导正和颜悦色给邵轻云讲下一场戏。
“温导刚刚没说,但你这场还是差了点情绪,西域小国和中原对抗,你心里清楚胜算不大,但是放弃抵抗意味着彻底被吞并,你可能会失去自己的国家,同时,亲密的部下一个接一个死去,你心里应该是极度挣扎悲痛的,渴望和平,但无路可退,这是一种压得更深的情绪,你提前酝酿一下……”
李副导抬头,却看见邵轻云眼神落在他身后的方向,唇角扬着点弧度,主要是,眼神像藏着一汪春水,太阳晒过的,温暖的,荡着涟漪的,亮着光的。
李副导茫然地顺着他的视线,只看见背后哄笑成一团的工作人员。
“嘿,嘿!错了,不是感情戏,这会儿你跟你永庆公主还没见面呢!”
邵轻云收回了目光,神色恢复如初,仿佛刚刚那一汪春水是李副导的幻觉。
“抱歉。”
时间倒回到一分钟以前。
沈以正跟剧组驯马师兼骑术替身呆在一起,主动请缨喂马吃胡萝卜,马嫌她动作磨叽,一头钻进她怀里,吓得沈以一屁股跌坐地上,马直接在她脸上来了一枚香吻。
“啊!!”沈以狼狈逃窜,哀怨地擦脸,“张师傅!你能不能给它刷刷牙啊!”
惹来周围人哈哈大笑。
李副导又回头看了眼热闹,乐呵道:“你这个小助理挺可爱的,招人喜欢。”
邵轻云眼睫一动,从剧本里抬头看向他。
“我徒弟想加她微信呢。当个朋友也行,你给牵牵线?”
“让他别想了。”邵轻云沉声道。
李副导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她不会通过吗?”
邵轻云面无表情看着他,说:“我不通过。”
说完他直接就拎着剧本走了。而以往,他对每一个导演都非常礼貌,忍耐力超强。
李副导挠了挠寸头,觉得这人还挺护短。但似乎又不仅仅是这样,因为那个离去背影,走出了视死如归,杀身成仁的架势。
杀谁?
李副导打了个冷颤,莫名担心起自己那个只会写酸诗不敢跟姑娘说话的蠢徒弟。
算了算了。
*
傍晚的盒饭大餐时间,也是剧组难得的悠闲时刻。
盒里填得太多,沈以为了不浪费,跟一个正在减肥的化妆师姐姐一拍即合,每次就从人家的盒里分一点点饭菜出来。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人骨子里的毛病是很难改的,比如挑食。沈以不爱吃的东西,硬逼她也塞不进去。
她和化妆师姐姐并排坐在某个设备箱上,一边吃一边兴高采烈聊天。化妆师姐姐入行久,悄悄给她讲一些娱乐圈秘辛,或者谁的脸是真的,谁的脸是do的。
聊着聊着,姐姐又夸起了邵轻云:“邵老师的脸是真的无死角,我太爱了,他那个眉弓都能给眼睛遮太阳你知道吗?”
沈以索然无味将筷子扔进空盒子。
“不知道。”
另一个箱子上的服装师姐姐忽然凑过来,兴奋又暧昧道:“还有更夸张的!他有一套戏服里面不是绸缎料的裤子吗?比较轻薄。OMG,那个轮廓,一大坨……”
沈以被两个花痴梦女围在中间,叹口气仰头望天。
“不知道别的状态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沈以堵着耳朵将头埋进了膝盖。
两人还在叽叽喳喳:“听说那个大小跟鼻梁高度有关系,他鼻梁多优秀啊。”
“没错没错,不知道他以后的女朋友得多幸福嘿嘿嘿。”
“不过现在好像没什么绯闻。”
“是啊是啊,感觉挺洁身自好的。跟咱们从来都没说过多余的话。”
化妆师姐姐忽然扭头看向沈以:“我昨天给他补妆,居然听到他跟你开玩笑诶!”
沈以抬起微微涨红的脸:“那咋了?”
这姐一脸认真:“他从不跟人开玩笑啊。应该这么说,除工作以外,多余的话他一句都不说。有时候别人闹个笑话,大家都笑了,邵老师压根都不屑看一眼。”
沈以没太意外,想,他高中不也是这样。对于不感兴趣的事相当冷漠。
“我天天补妆,之前也没见他跟诗宜说笑啊。”
两个姐姐忽然同时用视线锁定了她。
沈以战术后仰,眼神轻轻一闪,若无其事道:“哦,我们是老乡,平时能聊的多一些。”
姐姐们似信非信地“啊”了一声。
这时,三人头顶落下一片阴影。
沈以仰头,看向邵轻云。人的脑子一旦歪了,视线也会跟着歪。主要是角度太方便了,她没克制住,扫了眼他的裤/裆子。
“别乱跑,好吗?”
他的声音自头顶落下来。
这个语气又让人想入非非。
趁着那两个空虚寂寞姐没反应过来,沈以站起来乖乖跟邵轻云走了。
主要是再坐下去,不知道还会听见什么虎狼之词。更主要是,比起那两个姐,她的联想可是有凭有据。应该说不是联想,而是回忆。她刚刚差点都想告诉姐姐们:是的是的,你们想的都是对的,他就是很夸张……
“需要我干嘛?”沈以心虚地蹭了蹭红脸颊。
平心而论,邵轻云这个人事儿非常少。自己能做的绝对不会多嘴一句。是剧组工作人员中有口皆碑的懂事演员。这也是沈以能抽空自己跑去找乐子的原因。
“马有野性,你不要老去那边玩。”
沈以听到“玩”这个字就很敏感,好像显得她非常不专业一样。
“我哪里玩了?”
她语气很冲地顶他。
邵轻云却忽然问她:“你脸怎么了?”
沈以这几天除了吃饭喝水,都戴着口罩。今天天气炎热,红色的疹子不知不觉蹿出了口罩边缘。
“没怎么,有点过敏。”
“别戴口罩了。”
“你粉丝在拍照。”
“那怎么了?”
他若无其事的反问令沈以冷笑,直截了当道:“忘了咱俩有过一段了是吧?”说完她还不忘警惕地四下观望,有没有被人偷听了去。
“啊……”邵轻云了然地应了声。
沈以也没想到,以前讳莫如深的事,现在居然能用调侃的语气当着他的面说出来。果然,疗愈最好的办法就是直面,天天面对这个讨厌的家伙,她都习以为常了。
沈以继续阴阳:“你粉丝可厉害得很,你小时候世界珠心算一等奖都被扒出来了!我都不知道呢。”
邵轻云压了压唇角,陪着她玩笑。
“是吗?那你还想知道什么,我就告诉你一个人。”
沈以抬眼看向他,忽然语速很快地说:“4798加8462。”
“13260。”
他的回答没有丝毫停顿!沈以一脸惊讶,脱口而出:“牛啊!”
邵轻云终于放弃了压唇角,十分顺手地摸了摸她毛茸茸的拉美卷丸子头,笑说:“我胡编的。”
沈以不满地躲了一下,而他心情很好地拎着剑去空旷处练动作了。
沈以掏出手机点开计算器准备验证一下,结果刚输了个4,就抬头一脸茫然:“我刚刚说的啥来着?”
正前方,大西北的落日也是壮阔的,赤橘色的霞光直烧了半边天,映出邵轻云的剪影。男人身形高大劲瘦,一柄剑舞得干净利落,招招刚劲有力,绝不是简单的花架子,而是认真钻研、反复练习过的行云流水。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沈以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捂在了心脏上。
她想了想,刚刚他好像又在跟她开玩笑。
*
那天下工又是凌晨。
平时累极沈以都是倒头就睡,但那晚她有点失眠。第二天闹钟响了被她按掉,多睡了半小时才猛然惊醒,慌忙起床收拾东西,去敲邵轻云的房门,却无人应答。
沈以去楼下看了看,就见宾馆门口,钟哥正站在大门台阶上插兜抽烟。
沈以扫了圈门口:“哥,你车哪儿去了?”
“昨天晚上邵老师拿走了钥匙,说今天早晨要用一下。”
“他大清早去干嘛?”
“不知道。”
正猜测着,商务车缓缓归来,停好。驾驶座下来一个人,口罩渔夫帽将脸捂得严严实实,但他那手机屏幕都盛不下的大长腿,全剧组也没有第二个。
沈以趁机对他发个小威:“等你化妆呢,你跑哪儿浪去了?”
邵轻云看她一眼,下来回到自己后面的座位。沈以立马也爬上她常坐的他身边的位置,但几天座椅上多了一个纸袋子。
“这什么?”
沈以好奇地打开,一个白色塑料袋里包着几盒药,下面是一堆花里胡哨的零食。
转头,邵轻云已经调整了椅背,合上眼睛补眠。
沈以打开塑料袋,看到抗过敏的字样,还有一些涂的抹的凝胶药膏。
这里没有药店,他牺牲本就短暂的睡眠时间,大清早开车去十几公里外的镇子给她买药。
而她只是有一点点过敏而已。
心中平静的溪流陡然湍急,重重拍上坚硬的顽石,水花四溅,撞出一丝不知何处生出的涩和疼。
“里面有我跟安娜借的口罩,你戴那样的会好一些。”邵轻云闭着眼睛说。
安娜就是化妆师姐姐,他们常年戴口罩,用的材质更舒服透气。
沈以一言不发,窸窸窣窣翻着袋子,半晌后拿起一袋黄色包装的糖果。
“那这些榴莲糖Q.Q糖跳跳糖又是什么意思?”
“给你打发时间。”
“我是小孩子吗?”
邵轻云闭着眼睛,浅笑不语。
沈以挑眉:“你什么时候拍吻戏啊,小心我偷偷在你水里下榴莲糖。”
“没吻戏。”
“以前拍过吗?”
“没拍过。”
“为什么?”
“没遇到。”
“那以后如果要拍呢?”
“不接。”
“嚯,你倒是口气大,还没火呢就会耍大牌了。大美女跟你亲亲诶,你有什么不愿意的?”
他终于掀开眼皮扫她一眼,说:“脸皮薄。”
“哼!”沈以铿锵有力地冷笑一声,“你脸皮才不薄呢,你当初……”
意识到车里还有别人,沈以猛然刹住话音。
她转而继续讽刺他:“那就是你不够敬业了。一个演员怎么能拒绝拍吻戏呢?除非你根本不是真心混娱乐圈,你有什么目的?”
邵轻云彻底睁开了眼睛,避重就轻道:“这么在乎我拍不拍吻戏?”
一句话堵得她死死的。
沈以果然不再追问,冷脸说:“跟我没关系。”
“知道就好。”
“邵、轻、云!”
“叫错了。”
“啊!”沈以短促尖叫一声,发小脾气,“你烦死了!”
邵轻云继续闭上眼,靠近车窗的那边嘴角,却轻轻扬了起来。
第72章 望梅生津反而想要的更多更多
前座,一直默不作声开车的钟哥,不经意瞥了眼后视镜,目光流露一丝迷惑。
他从来没在这辆车里听到除工作以外的对话。王诗宜话更少,而后面这位新助理,上来直接骂邵希恩“烦死了”。
钟哥不由得又多看了几眼沈以。
*
尽管沈以觉得他怎么都不像真心进娱乐圈的,但他在片场又确实足够认真。
像胡芳杏说的,除了一些特技动作,他所有的拍摄都自己上。马也自己骑,武打自己练,威亚自己吊,摔也是自己摔。
虽然地上垫着好几层软垫,但每次邵轻云摔下来,沈以都觉得心惊肉跳。
现在,邵轻云又被威压吊在了半空中。
沈以手搭凉棚,盯着空中的人,一会儿神都不敢走。还跑到几个拉威亚绳的小哥附近,生怕他们谁不小心松手。
“叔,别偷吃牛肉干了行吗?上面吊着人呢。”
那人不满:“什么叔,叫哥。这会儿不移动没事。我们拉多少次了,放心吧。”
然而沈以还是晃过来晃过去,看到大导演在监视器那儿一遍遍看,抱怨道:“怎么还没拍完,不能让人一直吊着吧?”
变故就在这时发生。
“啊!!”
“不好!”
“怎么了怎么了!”
不远处传来一阵惊呼和嘈杂,还有马匹嘶哑尖锐的吼叫。
“马受惊了!”
“男主角!男主角!”
“让开!让开!”
有人在她身边疯狂叫喊,一匹马载着一男子直直朝这边冲过来,带起一阵尖叫和混乱。
沈以立马对拉威亚的人说:“快放他下来啊!”
但是晚了一步,有两个人受到惊吓,手下一松,邵轻云猛然下坠。
沈以眼睛一瞪,拔腿就往他下面奔过去。
一切都在极快的速度下发生。那边拉绳的小哥们紧急补救,用力控制住绳索滑脱。
零点几秒的缓冲,可以减轻冲击,但无法挽回坠地的态势。
电光火石间,邵轻云一把揽住奔到他身下的沈以,一个旋身将她护进自己怀里,而他的肩膀狠狠撞到垫子上。
万幸有保护措施,但这一下的冲击也足够骇人。
有工作人员匆忙围过来。
沈以爬起来扶邵轻云,焦急地问:“你没事吧?”
邵轻云缓了会儿,才站起来,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看向她的目光有一丝冷肃,碍于周围的一圈人,才简单说:“我没事。”
人们听到他没事,大部分又跑去男主角那里了。男主角从失控的马身上栽了下来,好像摔得挺严重。
但沈以还是不高兴,从她来的第一天,就发现剧组厚此薄彼、捧高踩低得厉害。
确实,咖位决定待遇。
今天邵轻云的威亚事故其实非常严重,只是侥幸没摔的太惨烈。但人们更加关注的却只有男主角。
马匹管理组的人被狠狠问责,但威亚组的失误却被遮遮掩掩一带而过。
工作人员就是看他平时好说话,而且也不是什么大牌明星,没有影响力。
沈以感觉很不公平,又对邵轻云怒其不争。
总之那天的拍摄潦草结束。
晚上,沈以提着医药箱,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在此之前,她从来都没有进去过。最多就是早晨来叫他起床,他也天天准备就绪,很少用她操心。
邵轻云打开房门的时候,正在擦头发。
还没等沈以说明来意,他就率先一步朝里走去,自然而然说:“把门关上。”
沈以悄悄深吸口气,安慰自己,别紧张,只是尽助理责任而已。
虽然他是演员,但房间也没有比她大多少。一进去左手边是卫生间,再往前就是一张大床,四周空间逼仄。
沈以嗵一声将医药箱放桌子上,语气正经八百:“怎么样?还疼吗?需要我给你看看吗?”
“需要。”邵轻云坐在床沿,毫无犹豫道。
“……”沈以无语了片刻,认命道,“哪里?”
邵轻云支着两条长腿,目光幽深地落在她的脸上,下一秒,他双手捏起T恤的衣摆,直接从头上脱掉了。
上一次看他赤裸的上半身,还是在摄影棚,距离又远,这次可是面对面的冲击。
陌生男人的腹肌她都要审阅半天,更别说是邵轻云这种脸和身材同时顶尖的。
他的肤色似乎比以前稍深了一点,也许是拍戏风吹日晒的。蓬勃紧致的肌肉像藏着一种蓄势待发的气势,让沈以莫名有点望而生畏。
腹肌的线条壁垒分明,好看,又好摸的样子。
沈以不自觉舔了舔下唇。
“那儿没受伤。”
“哪儿?”她茫然抬头,对上邵轻云调笑的眼睛。
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视线蛮暧昧的,虽然看的是他的腹肌,但那靠下的目光,谁又能证明不是看别的呢?
“转过去点。”沈以恢复了冷硬的语调。
他的左侧肩膀处果然有触目惊心一大片淤青,不过应该没伤到骨骼。
沈以给他喷了点云南白药,又轻轻用手指抹匀滑下来的药水珠珠。指尖触上皮肤的瞬间,她感受到他劲瘦身躯轻微的颤动。
“疼吗?”
他挺着宽直的肩膀,没听见她说话似的。
沈以却因此看到他脖颈斜后侧的一片擦
伤。可能是危急时威亚绳子划伤的。
沈以脸色沉下去,转身又拿来了碘酒棉签,倾身凑到他颈侧,手法娴熟地消毒。
“在国外经常受伤吗?”他问。
“没有。”沈以想了想,“不过也有那么几次吧。”
邵轻云再次沉默。
沈以想,他们也许心照不宣想起了当年一点伤口就哇哇乱叫的女孩。
但她现在没心情跟他炫耀自己的成长。
消完毒,像是习惯性的,沈以对着擦伤处呼呼吹了两下,本意只是想让药水快点干,但他的整个身体却绷得更紧更僵硬。
她将脑袋移到他的正前方,眼神在他的下颌、脖颈、锁骨、胸肌处游走。
“还有吗?”
邵轻云仍然毫无应答。
然而她抬眼时,却直直坠进他沉而压抑的目光,像窗外浓稠夜色,浓得她感同身受的伤感,却什么都无法真正看清楚。
她心一悸,眼神忘记了躲闪。
他们在寂静的暗流中对望,试图进入彼此眼中风起云涌的宇宙。
在沈以看不见的地方,邵轻云的宽大的手掌几乎是控制不住地抬起,又灌了铅般沉重,最后只是缓缓放了下去。
沈以直起腰来,说:“好像没有别的伤了。那我先走了。”
她快走到门口,他才叫住她,嗓音恢复了清朗。
“等等。”
“什么?”
“我还没跟你算账。”
沈以:“???”
“谁让你跑我下面的?自己不知道危险吗?”他语调像是诘问。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就过去了。
她下意识的答案是这样的。现在想想,当时居然试图接住一个比她重那么多的男人,真是勇气可嘉,且莽撞不要命。
但她说出口的却是:“你要是摔死了,我也有份。”
他没有在意她冒犯的话语,只认真地注视她:“下次不要了。不管是我,还是别人。你都要先保护自己。”
邵轻云又看透了她。或者说,一直最了解她的人,仍然还是他。
确实,当时挂在上面的人,不论是他,是林妲,是赵子非,是她任何一个朋友,她都会忍不住跑过去的。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沈以故作嘲讽,“被区别对待的滋味好受吗?”
邵轻云始终平静:“这无所谓。知道自己的目标,就不会在乎其他的。”
“嘁。”
她用不屑一顾掩饰心中的波澜,转身出了房门。
出去后她才终于感觉氧气畅通了起来,放松地呼吸了好几口。
*
邵轻云像他说的,只心无旁骛在自己的目标中前进。
他仍然加倍努力地完成自己的戏份。很明显他聪明的脑瓜子已经摸到了演戏的诀窍,每一次都给导演带来惊喜。一遍遍的NG他也从来没有变过脸色,有时候甚至自己要求再拍一条。
不知不觉,在西北的拍摄临近结尾。大戏都已经拍完,主要就是补一些小镜头。
整个剧组的节奏终于放松下来。
某天晚上,副导演组织大家到附近的镇子上吃烧烤。
沈以没去吃,一是她不想吃,当助理就算吃饭也要看顾老板,她可不想累死自己。二是她还想利用空闲的时间整理照片。
她洗了澡舒舒服服趴在床上,放了音乐,打开笔记本电脑工作。
趴着趴着,她不知不觉在舒缓的音乐中睡着了。
迷迷糊糊不知道几点,她被门外的动静惊醒。
是有人一直在刷卡,但反复提示错误的音效。
沈以揉了揉眼睛下床。
今晚剧组大部分人都去吃饭了,估计有人喝醉找错了房间。
她跑到门边,趴在猫眼上看了一眼,然后惊讶地拉开门。
“邵轻……”
她话还没说完,邵轻云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闯了进来。
她被他高大的身躯逼迫着后退两步,接着被他裹进了怀里。
门咔哒一声在身后合上。她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空出来的手关门。
他双手紧紧环在她的腰际,头深深埋在她的颈窝。
沈以仰着头钻出来呼吸,皱眉推拒他:“你干什么啊!?”
然而丝毫不能将他撼动。
他像一条干涸许久的鱼,在她颈侧深深嗅着,但呼出来的气息又那么滚烫,像要把她身上的水份全都炙烤榨干。
这时脖颈间的皮肤印上濡湿的感觉,沈以更加用力的挣扎,低声怒吼:“你放开我!”
他又沉沉呼吸了两下,说:“等一下,就一下。”
他声音里藏着经年累月的疲惫、寂寥、落寞。
她也从未见他如此卑微的恳求什么。
沈以不自觉忘记了抵挡。
但他说的一下并不是一下。他仍然紧紧抱着她,棱角分明的下颌硌得她肩膀生疼。
房间静得只剩下他酒气浓重的呼吸声。
两个人静止般相贴。
沈以突然瞪圆了眼睛。
不是,只不过抱了一下而已!
沈以忍无可忍,使了蛮力一把推开他,他肢体颓唐地贴墙才堪堪站稳。沈以对他怒目而视,但视线又不敢往下瞟。
他脸上一片酒气潮红,反倒为英眉挺鼻增添一抹魅惑。她分神感慨,此人不当明星也可惜了,连醉里潦倒起来都不失倜傥。
沈以深吸了口气,看在他喝醉的份儿上,上前两步伸进他兜里,顺利找到房卡。
然后她整了整睡衣,开了门缝向走廊望了一眼。空荡荡,说明他应该是提前回来的。
她出去刷开了隔壁的房间,回来拖着他的胳膊硬生生将他推了进去。
床的面积可比地面大多了,他肯定不至于睡地上。沈以合上门,像扔掉什么垃圾般拍拍手,又给钟哥打电话。
“哥,我记得你那儿有果汁,给邵希恩拿一瓶解酒。”她顿了顿,又说,“我不方便,一会儿你照顾一下他吧。”
一门之隔的房间里,邵轻云保持着坐在床沿的姿势,以手撑着头。
过了会儿,钟哥来敲门。
“邵老师,给你拿了果汁。”
“不用了,你回去吧。”
“呃,沈以说你醉了。需要我帮忙吗?”
片刻后,房间里传出一道冷静的声音,能听出酒意,但总体却是清醒的——
“我没醉。”
他没醉,他若是真的醉了,真的完全失去理性,这会儿应该还在她的房间,把想干的事都干完了。
他不过是借着醉意,找一点勇气。
拥抱她的勇气。
自重逢以来,这个念头和冲动无时无刻不在灼烧着他。
她每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都是一种极度的煎熬。
他以为如愿以偿拥抱这一下就知足了,结果却是望梅生津,结果更加狼狈不堪,反而想要的更多更多。
他霍然起身进卫生间洗澡。
半冷不热的水镇静了灼烧的脸庞和久久不肯屈首的东西。
深夜,戈壁的风在寂寥地吹,他在大西北一家破旧的宾馆,一间锈满黄色水垢的卫生间,做着可笑至极的事情。
漫长的时间过后,他终于走了出来。洗过澡纾解过后,醉意消退大半。他向来连喝酒都保持分寸,绝不任凭自己失去意识,感觉醉到七分,就会表现出十分。从前用来防备某些人的不怀好意,现在却是自己心术不正,妄图对沈以做一些龌龊的举动。
他看了眼时间,临近十一点,不算晚。他给胡芳杏打去了电话。
“让沈以回去吧,这边的拍摄快结束了。”
“怎么了?她做的不好吗?”
“不是,她很好。”邵轻云沉默片刻,说,“是我不好。”
胡芳杏虽然没明白,但是也同意了。
挂断电话后,他吹干头发,换上了新的衬衫,整个人体体面面敲响了沈以的房门。
她只开了一道门缝,眼里满满的防备。
“又干什么?”
第73章 你在骗人世界好大,你没那么重要了。
他瞥了眼已经开始有人回来的走廊。
“跟你道歉。进去说行吗?”
沈以也听见了走廊里隐隐约约的喧哗,斟酌片刻,还是将邵轻云放了进来。主要他这正式的一身,还蛮有道歉的诚意。
他进来坐在唯一一把椅子上,沈以盘腿坐在自己的床上。
“你这么快就酒醒了?”
沈以端详他的脸,只剩下一丝浅浅的红痕。
“刚刚对不起。”他向她道歉。
沈以环着手臂冷声嘲讽:“以前不知道,原来你酒品这么差劲。”
他直视她的眼睛,坦诚道:“我没那么醉。”
“你!”沈以更生气了,“那你还那样对我?出去!”
她下逐客令。
他坐着没动,话锋一转
:“我跟胡芳杏说了,让你明天回去。”
沈以意外,收回了指向门口的手指。
“但你还没有拍完,诗宜也没回来。”
“我不需要助理也可以。”
沈以没话可说。他都不需要她了,难道她还要硬呆着不走吗?
“为什么突然让我走?”但她还是忍不住问。
“你在,会影响到我。”
沈以险些从床上跳起来:“你怎么甩锅呢?你NG难道是我影响的啊?!”
“不是,”他静静注视她,“是我心智不够强。”
她一直都没有发现,她在的地方,永远是他目光的走向。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视线转向床上的笔记本电脑,问,“那是你旅行的照片吗?”
沈以回头看了眼,说:“是啊。”
“这是在哪里?”
单线程的沈以一次只能思考一件事,很快就忘了刚刚的剑拔弩张,告诉他:“这是在阿姆斯特丹的一个集市。”
“这是谁?纹身很好看。”
“是吧!”他精准抓到她的共鸣点,沈以一下被打开了分享欲,“她叫阿曼达,背后是她的小摊,她已经卖了36年小饰品了。在他们那里,纹身是装饰自己的常见传统。你看她的胳膊,”沈以将电脑向他推近一点,眉飞色舞道,“居然还有中文的阿曼达三个字!知道我是中国人,她还免费送给我一条项链呢……”
回忆起这段愉快的旅行,沈以心情都变好了。
“听起来很棒。你还去了哪些特别的地方?”
一直没有人主动问她旅行间的趣事,她唯一的分享只能在社交软件上。此刻有人想听,沈以兴致勃勃在键盘上一点,就切到了下一张。
“这张没什么意思……啊,这张是在希腊,我忘记她叫什么了,名字很复杂,这是他们东正教复活节的活动,这件裙子的花纹很特别吧,我还临摹下来了……”
“这是在南非的贫民窟,你能相信吗?我去过国外很多贫民窟,可是女人大多数都穿彩色的衣服。你看她草绿色的小花围裙和头巾多漂亮……”
“这是在古巴哈瓦那,这两个女孩在跳弗拉明戈舞,这样的长裙旋转起来最好看……”
她像被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分享一口袋旅行见闻。
邵轻云总是看一眼照片,就继续凝视她讲话的样子。
慢慢到了一组纯风景类的照片图集。
沈以没再说话,一张一张略过去。她的眼睛映着屏幕的光亮,微微闪烁着。
“怎么不说话了?”邵轻云问,他还没听够她生动雀跃的声音。
沈以盯着一张张照片,微微一笑,语调悠远:“我在荷兰穿过郁金香的花海,在好望角看到和天空一种颜色的海,在墨尔本的秋天一个人散步……这样的时刻,让我觉得世界好大,好丰富,而你终于……”她抬眼看向邵轻云,“没那么重要了。”
邵轻云心口一滞,对上她清澈的眼睛,迟迟未发出声音。
“我好不容易才习惯没有你的生活。邵轻云,你不要再试图扰乱我了。我不想再……”她咽了咽,“痛苦第二次了。”
邵轻云端坐不动,静默无言。半天才终于站起来,脸上没什么特殊的表情。
“早点休息吧。”
他不清不楚的态度触怒了她,沈以非要问个明白:“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看着她,诚实道,“我无法向你保证。”
跨越漫长的时间后,她就在他面前,有些举动不是他想控制就能控制的。
沈以因为这句话而彻底抓狂。
“凭什么你想走就走?想怎样就怎样?还有,你的ins为什么只关注了我?你想看什么?看我离开你有多痛苦吗?!”
“不是。”相比起她,他显得轻描淡写。
沈以环起了手臂,冷冷道:“那你看出了什么?”
“看出你没有男朋友。”
沈以流露一丝惊异,又急忙掩盖。
“你凭什么这么说?”
“要么你在骗人,要么,你大概率没那么喜欢他。”
沈以心中波涛汹涌,在邵轻云面前撒谎真的太难了。
但她仍然强撑着,拿起手机,从最近的通话记录里拨出去一个电话,点了免提
嘟——嘟——的拨号音在二人之间回响。
“喂?”那边终于接听,又是未语先笑,又是亲昵的称谓——
“甜甜宝贝,怎么了?”
她不答话,满意地看着邵轻云轻微变色的脸庞。
“出去吧,我要跟我男朋友打电话了。”
邵轻云盯着她,仍然维持体面和礼貌,转身出了房门。
只不过门咔嚓合上的响声,震得房间都在跟着抖动。
沈以默然几秒钟,听到听筒那边传来轻笑。
“男朋友?怎么,你终于要跟我复合了吗?”
“想都别想。”
那边遗憾地叹气,问:“这次是谁?你小叔那个朋友?还是执着的小飞行员同学?”
“谁都不是。”
“那……甩了你的初恋男友?”
“左、应、枫!”她一字一句叫他大名,暗含威胁,以及默认。
那边静了片刻,男人再开口,语气里已经没了戏谑,直接告诉她:“我近期回趟国内,你去接我。”
“你回国干什么?再说你没腿吗?还要我接。”
他自说自话:“到时候给你打电话,宝贝。”
说完他就挂断了,仿佛不想再听她更多的拒绝。
但他也笃定地知道,沈以一定会去接他的。
毕竟除了前男友以外,他还曾是她的前老板。她从学校过渡到时尚圈的第一个引路人,教给她比学校还多的东西。
那几年沈以感悟到一个道理——当世界的平静被突如其来的灾难打破,任何人都不可能孤立的活下去。
在英国最动荡的那段时期,如果不是他,她都觉得自己要发烧烧死在异国他乡了。
她又不是真的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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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和邵轻云不欢而散后,第二天,沈以干脆利落拖着行李离开了。
胡芳杏正好也需要她。赵卓阳给陈晞尔做的造型,每次都不够出圈,甚至遭骂上黑榜,胡芳杏为此而烦恼。
这次陈晞尔受邀参加wb之夜红毯,虽然不是什么圈内大盛典,但也是备受瞩目的亮相机会。
而邵轻云和林妲都因为档期拒绝了。
蒋济不走流量路线不喜欢参加此类盛典。他们旗下只有陈晞尔一个人参加,当然被寄予厚望。
Stella已经到了预产期,不能再带他们出通告。这次胡芳杏让沈以和赵卓阳同时做方案。
沈以先去认识了一下陈晞尔。
彼时她正好有一个化妆品代言广告拍摄,沈以跟着一起去了。
陈晞尔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文静,好脾气,不爱说话,长了一张笑起来很甜很纯的脸,很容易让人感觉她是个傻白甜。她第一个大火的角色也确实如此。后来大众对她的印象就有点定型。
比如这次拍的彩妆系列广告,造型就完全以可爱甜美为主。
赵卓阳此前给她的造型方案,也大多围绕这个风格来。或者甜系邻家妹,或者是清纯小仙女。
但娱乐圈里清纯系的新生代女演员太多了,她够不上顶级的容貌在其中就显得平淡无奇。
在等她拍摄的间隙,沈以热情地帮她助理拿东西,看到陈晞尔随身带的帆布包里,放着一本《荒原狼》。
拍摄结束后,沈以逮着机会跟她打
招呼。陈晞尔礼貌客气地回应。沈以已经感觉到了她的敷衍。
于是她换了个话题,闲聊般问:“你最喜欢黑塞的哪本书?”
陈晞尔果然看向她:“你是看到我的书了吗?”
“是啊,我从高中开始,就很喜欢黑塞呢。”
“我目前最喜欢《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你呢?”
“我最喜欢《德米安》。”
陈晞尔眼睛一亮:“那本也不错,不过我还是倾向夏天,写得太美了。我读书总是合上就忘,但现在还记得最后一句。”
沈以很快接:“矛盾,对立,寂灭之处,即是涅槃。”
“对!”陈晞尔越聊越起劲,“我们书单应该很相近。我正好有点书荒,你有推荐的作者吗?”
“嗯……金爱烂你应该会喜欢。”
“我喜欢!上个月我看了《你的夏天还好吗》,韩国女作者真的好细腻。”
“我懂我懂!”沈以连声赞同,“诶,感觉你最喜欢的季节是不是夏天?”
“是呀,更准确的说,我喜欢自然。比如我旅行只想去森林繁茂的地方,夏天就是最有生机的季节。”
……
回程的车上,沈以也在和陈晞尔一直聊,两个人非常投机。
以至于陈晞尔下车回家时候还有点意犹未尽,依依不舍。
沈以在和她聊天的过程中,已经在脑海中重新构建了她的形象。她想起前段时间在巴黎高定时装周看过的一条长款裹身裙,里层是金色、绿色、紫色的重复拼接,外层刺绣薄纱覆盖,上面绣着鸡蛋花、扶桑花和天堂鸟等热带植物元素,里层色调活泼,外层花朵繁盛,整体精妙剪裁。
那是一件极繁主义的高定,和陈晞尔一贯的乖巧简约风大相径庭。
但沈以觉得陈晞尔完全可以驾驭。
头脑思想丰富的人,眼神会更加深邃有故事感,足够可以压得住这件礼服。
沈以当天熬夜做了方案。
后来胡芳杏看完,又让陈晞尔自己选。
赵卓阳还是求稳,主推一件轻纱修身粉色长裙,搭配羽毛披风,行走之间羽毛飘逸,像一场粉色幻梦。
但陈晞尔更喜欢沈以的极繁风格方案。
原因是她从来没有尝试过。
赵卓阳提出了反对意见:“简约是不会错的,lessismore,如果要素太复杂了,大众不一定能接受,晞尔的身高和脸也不一定撑得起来。”
沈以坚持:“不,今年,包括未来几年,趋势一定是moreismore。复杂才让人有探究欲,晞尔不怕被探究。反过来林妲就最适合清冷极简风,和她比较淳朴简单的内心一样。”
胡芳杏开玩笑:“这话你可别让林妲听见。”
“我怕什么?我这是在夸林妲好吗?”
胡芳杏也想让陈晞尔拓宽风格边界,于是一锤定音:“那就沈以的吧,卓阳的作为planB。那么现在问题来了,你眼光倒是高,这件可是顶奢,你借的上吗?”
“我已经跟品牌公关搭上线了,一定不辱使命。”
“反正一定要做好备选,以防万一。”胡芳杏不放心叮嘱。
定完方案,陈晞尔过来亲亲热热挽住沈以的手臂:“Eve老师,晚上有空吗,请你吃火锅。”
“好啊好啊!”
赵卓阳明明才是她的造型师,却被冷落在一旁。而且在此之前,陈晞尔从来没请他吃过饭。
他看着被围在中心的沈以,无声无息攥住了手指。
*
沈以虽然干劲满满,但她还是把国内的娱乐圈想简单了。
借那件裙子的难度堪比登天。
顶奢就是这样,不能随随便便什么人都借,如果穿出去效果不好,会影响品牌的口碑和地位。
好在时间充裕。但她陆陆续续磨了品牌方两周,还是没有确切的答复。
这天晚上,她请品牌方几个工作人员吃饭,陪着喝了很多酒。尽管后面偷偷掺了白水,但也已经到了她的极限,回家路上摇摇晃晃。
梁璧君的独栋别墅在最里面。下了出租车,她只能靠步行慢慢往回走。
酒劲儿逐渐上头,胃里像在烧着一团火,又像有个小悟空在挥舞金箍棒。
沈以抱紧路边一棵树,闭上眼睛忍耐又一阵胃痛。
这些日子吃的闭门羹,受到明里暗里的冷落、奚落,酒桌上自己的压低姿态阿谀奉承的画面,一股脑涌上心头。
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没能得到肯定的结果。她老子厉害,她妈妈有钱,她能够联系到各种人脉,都没用,都不是她的本事。现实是,她在时尚造型的圈子,没有任何话语权和影响力。就和邵轻云在剧组不被人重视,是同一种处境。
“好难啊……”她喃喃自语,“一群王八蛋……”
“我是不会放弃的!!”她攥紧拳头指向夜空。
这一声气势雄浑的呼喊吸引了附近巡逻的安保。安保过来,弯腰问:“小姐,你这是喝醉了吗?”
“没喝醉……”沈以抱着树嘟嘟囔囔。
“呃,我送你回去,要不找你家人过来。请问你是哪家的?”
“哪家的……”沈以声音软软糯糯地重复。
安保伤脑筋地直起腰来,正准备用对讲机找个帮手来,身后传来一道低沉温和的男声——
“不好意思,我家的。”
第74章 小唇瓣像贪得无厌的饕餮之徒
安保转头,发现需要仰头才能对上此人的眼睛,他戴着帽子和口罩,看不清面貌,只觉得身材异常高大,比例优越,气质绝非普通人。
不过安保没有很意外。这个别墅区住户非富即贵,而且大部分相当神秘,其中不乏演艺圈有名无名的人。
所以在这里当安保的第一条守则就是,绝对保护住户隐私。
出神间,那男人已经背朝女孩蹲下,拉起她的一条手臂搭到自己肩上,侧头说:“沈甜甜,还好吗?我带你回家。”
叫得这么亲密,肯定是一家人。安保大叔已经信了百分之九十。况且他们这里安保森严,非业主租户根本不可能进来。
他帮忙将醉酒女孩扶上男人后背。
“辛苦了。”男人礼貌告别。
安保大叔反应过来:“诶,我们有园内电车,送你们一程……”
“不用了,谢谢。”男人客气拒绝,脚步稳当轻健地背着女孩走了。
沈以在昏昏沉沉中,产生一种非常奇异的矛盾感觉。
一边觉得一颠一颠,晃得她想吐。一边又觉得极度依恋有安全感。
她跟随自己的潜意识,凑近温度来源,搂紧了一直圈在臂弯里的东西。
她嗅着熟悉的清冽木质香,听着熟悉的呼吸节奏,不知为何,悲从中来,眼泪从紧闭的眼缝中缓缓渗出。
开始是一滴,然后是两滴,三滴,接着是细细一声呜咽。
她听到耳旁的呼吸声里,夹杂进一丝无可奈何的叹息。
接着颠簸的感觉停止了,一只温暖的手抚上她的脸颊,抹去了她的眼泪。
“怎么了?”他问。
这个朝思暮念的温柔声音,非但没有缓和她的眼泪,还唤醒了所有死死压抑的情感和痛苦。
她哭得更加伤心,话音虚弱而委屈:“为什么不来找我?我就要死掉了……”
邵轻云神色一凝,瞬间转头:“哪里不舒服?”
她软软趴在他的肩头,吸吸鼻子,像接电话一样自言自语:“喂?Jolene……我……I…Itestedpositive…forCOVID-19…Imdying…(我阳了,我要死了)”
邵轻云反应了片刻,松了口气,继续迈开脚步回别墅。
他猜醉酒让她记忆混乱,同样的身体不适将她引回了几年前的时光。
但这并没有让他卸下心头的巨石。
三言两语间,他已经联想到了,她曾孤零零一个人在英国生着病,也许还饿着肚子,孤立无援的样子。
他吸了口冷气,托在她膝弯处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
回到别墅,邵轻云刚把沈以放到沙发上,她就像虾子一样自己蜷缩了起来。
他也是刚坐飞机从横店回来,习惯性让钟哥把他放在门口,自己散步一段路回来。
也没想到会突然听见沈以的声音。
虽然她住到这里,跟他有关系。但他没料到一回来就碰到她酩酊大醉的样子。
他戏份少,从西北回去后拍完横店的戏份,早早杀青,剧组让他等几天一起参加杀青宴。邵轻云心头有别的惦念,就直接回来了。
他上楼找
到沈以的房间,发现锁着门。等再次下楼来,就看到沈以歪着身子捧着垃圾桶呕吐。
他快步过来,单膝跪地守在她旁边,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后背,又递上矿泉水给她漱口。
沈以呕得太用力,眼泪糊了满脸,吐完她又把自己蜷缩起来,奄奄一息道:“好难受……”
邵轻云擦去她的眼泪,伸手到她腹部试探:“这里痛?”
沈以缩了缩,皱眉点头。
他猜测是喝酒或吃辣伤到了胃粘膜,很快找来了家里常备的药,揽着她坐起来。
“乖,吃了药就不难受了。”
他将药片塞进她嘴里,喂了一口水,结果她醉着神志不清,又抗拒地全吐了出来。
“啧。”
他换了种同功效的冲剂,用勺子一点点喂,她也撇着头不好好喝。
邵轻云的耐心被消磨殆尽。他的脸沉下来,想到了另一个办法。
接着他面色冷峻地漱了漱口,像下定了某种决心,含了口棕色药水,抬起她的下巴渡了过去。
唇与唇紧贴,不给她反抗的空隙。沈以被迫仰着头,药至喉间,自然而然咽了进去。
起初他只是心无旁骛地想让她喝下去药,一杯药快见底,渐渐生出了别的心思。数次唇与唇的接触,越到最后,越舍不得与她分开。明明充斥二人唇舌间是苦涩辛辣的药味,但邵轻云沉迷其中。
多么龌龊,他在心中抨击自我。
他可以不这么做的,待她醒了自然也会喝。
但他想这么做。
在外有多高尚,在她面前就有多卑劣。
他的呼吸逐渐深重,渡完最后一口药,他与她分开一些,目光流连在她近在咫尺的小唇瓣。
她说自己有男朋友,他想。
那又怎样?
他毫无犹豫,低头吻了上去,彻底放任自流,热烈而珍重。像贪得无厌的饕餮之徒,永无餍足。
忘我间,他的力道逐渐强势,她发出抗拒的呜咽。邵轻云终于放开她,拇指轻柔拂过她的脸颊,说:“对不起。”
他抱起她上了二楼,将她放到了他的床上。
他弯腰给她盖被子时,沈以迷迷糊糊醒了。房间只开着一盏床头灯,昏黄的光线下,一张模糊的英俊脸孔在她视野里晃动。
“…邵轻云?”她迟疑地呢喃。
他手中动作顿了顿,就见沈以蹭了蹭被子,用软乎乎的、失望的声音说:“不是的。他早就不要我了……”
邵轻云屈膝俯身,伸手抚摸她的额头:“对不起,沈以,对不起……”
她闭着眼睛,寻到他的手握住。
“左应枫,谢谢你呀。”
床边的男人石化般,完全没了声息。
片刻后,他抽回手站了起来,高大的身躯在这间不算宽阔的卧室,显得极有存在感和压迫力。又或许是他释放出的无形情绪,刹那间让气压降至临界点。
*
凌晨五点。
沈以被喉咙间突然涌上的反酸辛辣感惊醒,她睁开眼缓了会儿,那股感觉刚下去,腹部又一阵拧痛袭来。
她捂着肚子翻身下床,正要义无反顾冲向厕所,脚下却被什么阻拦绊住,她毫无准备,轻呼一声就要前扑摔倒。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将她拦腰抱了回来,沈以跌坐进一个怀抱,撞出那人一声闷哼。
她呆了两秒钟,转头,是某人的胸口,白衬衫解了两道扣子,露出漂亮的锁骨和胸肌的轮廓。衬衣领子软塌塌东倒西歪,像是遭受过折磨般奄奄一息。
然后再仰头,她整个人彻底凝固了。
邵轻云自上而下,用一双眼底青黑的眸子,带着彻夜未眠的疲累,淡淡注视她。
这这这这这……这是还没醒吗?她怎么会突然在他的怀里?
但肠道持续传来拧痛容不得她回忆思索,她凭借本能,连滚带爬奔向卫生间,中途还因为和自己卧室不同的格局有些茫然。不过还是顺利坐上了马桶。
脸色呆滞地清理了一会儿肠胃,她的神思逐渐归位。
让她思考一下。
昨天晚上喝酒喝多了,回来的路上感觉胃疼。迷迷糊糊间被谁扛了回来,好像吐了一次。然后嘴巴感觉苦苦的,持续了很久。她还做梦以为在英国那间公寓,后来胃部灼烧倒是缓和了许多,她就睡着了。
但半夜也不安稳,时不时被腹痛、恶心扰动,翻来覆去的难受。晕眩间她感觉有一只手,隔段时间就帮她擦擦汗,试探额头温度,扶她起来喂一口水。
直到现在,窗外天似乎还没亮。她被肚子疼醒,想上厕所,被床旁边席地靠坐的人差点绊倒。
那人还是邵轻云。
她低头看着熟悉的卫生间地板颜色。
即便格局有所不同,这应该就是她租住的地方。
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肯定不可能从天而降……大半夜从横店降到京市郊区?怎么可能?除非他也住这里。
合租……员工……
沈以猛然醒悟,在心里瞬间把梁璧君捏扁搓圆。
她口中所谓的合租员工!居然是TM邵轻云!
怪她懒得问清楚。
沈以捂着脸又在卫生间待了会儿,直到感觉腿开始麻了才起身。用水洗了把黏糊糊的脸,擦掉干结的眼屎,又理了理爆炸似的卷发,她谨慎地走出卫生间,床边空无一人,只有床头柜上一杯水,在袅袅冒着温热的水汽。
如果不是这杯水,沈以要怀疑刚刚发生的事是自己的幻觉了。
胃部还是有点空荡荡、麻丝丝、火辣辣的疼。她无法直立行走,只能躬身捂着胃,慢慢蹭回了被窝。
蜷着身子躺下才感觉舒服一些,沈以抹了把额头的冷汗。
缓和了一会儿,她终于有精力注意到随手扯过来的深灰色棉被,触感丝滑舒服,散发着属于他的清爽气息。
不行。她要和他划清界限。
沈以下定决心,咬牙坐起来,弯腰捂着腹部一步步往出挪,想回自己的房间。
然而满头大汗挪过去,才发现锁了门!钥匙在包里,包又在哪里啊?!主要之前没见过传闻中的室友,私心觉得上锁比较妥当。
也造成了她此刻只能跪坐门边的惨状。
走廊那头传来脚步声,邵轻云逆光出现在尽头。
沈以神思跳脱,感觉现在很像恐怖片情节,她被变态杀人犯绑在家里。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
胡思乱想间,邵轻云已经过来给她打开了门。
她正要爬起来,他弯腰轻松而顺手地抱起了她。
沈以不得不环住了他的脖子。
但她始终躲避着他的眼睛。
他刚要把她放到床上,她急忙拒绝:“等一下我要换衣服!”
“……”他侧头看她,淡定道:“没事,脏东西在我床上蹭干净了。”
“……”沈以据理力争,“细菌不会死,会跟着转移……你等下自己去换床单。”
“不怕,让它们住着吧。”他一本正经回应,顺便将她放到地板上。她手一挥,不客气道:“出去吧,谢谢。”
他仍站在原地:“我煮了粥,一会儿你吃点再睡。”
她没听见似的,自说自话:“等我病好了就搬走。”
他好整以暇:“急什么?怕我吃了你吗?”
第75章 秋葵鸡蛋羹你是嚼没味的口香糖……
她打开衣柜门,转头阴恻恻看他:“怕我半夜把你开、膛、破、肚。”
“好,我等你来。”他一副翘首以待的样子。
临出门看她佝着腰的艰难样子,还若无其事问:“我帮你脱?”
“出去!”
*
半小时后,邵轻云端碗南瓜小米粥,再次站在沈以面前。
“你昨晚低烧,像是病毒性肠胃炎,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吗?”
“啊??”蜷在被窝里的沈以哀鸣,“海鲜……如果他们也吃坏了怎么办,更不可能借给我了……”
邵轻云没理会她的碎碎念:“一般吃药能自愈。但如果明天还不好,我带你去医院。”
沈以抬头,不理解道:“你不忙吗?”
说着,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当着她的面接起来。
“喂?南凯。”
“今天恐怕不行,不是说好休息吗?”
“明天也不行。直播而已,你谈吧,推后或者取消。”
“说我生病就行了。”
那边似乎问什么病,邵轻云面不改色道:“阳了,出不去。”
旁听的沈以:???
等他挂断电话,她立马吐槽:“撒谎撒得很溜啊。”
他置若罔闻,毫不见外地坐到她床边:“自己喝还是我喂你。”
她撇开头:“吃不下。”
“吃饭才能吃药。”他看着她固执的脑袋,“不然你还想让我用昨晚的方式……”
“什么?”她转回头来,茫然地看他。
邵轻云眼波动了动,嘴角意味不明地勾了勾。
“快起来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半夜找我。”
沈以敏感反对:“我半夜找你干嘛?”
“不是开膛破肚吗?”他浅笑着开玩笑。
沈以果然坐了起来,一把接过碗。甜甜糯糯的小米粥带着温度滑进腹腔,果然舒服了一些。
沈以专注地用白瓷勺子,一口一口喝粥。
邵轻云就坐在那里看她,看她失去血色的唇染上粘稠湿意,又被她轻轻舔去。她低眉喝粥的样子很乖,圆形衣领遮不住两道清晰的锁骨。瘦巴巴的一个小人儿,本来就细的骨架挂不住几两肉。
她本来就挑食,不会照顾自己,或者说懒得照顾自己。她一般在社交软件只发照片,从不用文字宣泄什么。尽管他翻来覆看过她七年间每一条动态,但还是无法真正知晓,她一个人在英国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
“Jolene是谁?”他猝不及防问。
“英国室友……”沈以抬起头来,疑惑道,“你怎么知道Jolene?”
“是褐色头发,绿色眼睛那个?”
沈以瞪圆眼睛,一脸戒备。
“你干嘛?”
“没什么,你昨天叫了她的名字。”
沈以刚松了口气,又舔舔嘴唇,谨慎问:“我没叫别的吧?”
他微微一笑,看着她的目光有点隐晦的凛冽,却迟迟没开口。
这时沈以的余光瞥见一抹动静,看向床对面的五斗橱:“哎呀!还没喂鱼!”
邵轻云随着她转头,看到柜子上放着一个方形的鱼缸,底面铺着各色鹅卵石、小贝壳,清粼粼的水里飘动着至少三种绿油油的水草,底面中央还放着红屋顶的小房子。但如此丰富的鱼缸里,只有一条红色金鱼在缓缓游动。
“我来,”邵轻云制止她下床的动作,“旁边那个就是鱼食吗?”
“嗯,你捏三下就好。”
沈以盯着他的动作,确认他没有多喂少喂。
邵轻云看到旁边放着一个自动喂食器,应该是她每次出差时用的。还有换水的装置,检测水质的试纸,以及一个带提手的便携空鱼缸。看表面有些陈旧,像是她带着一条金鱼,去了很多地方。
“什么时候养的鱼?”他问。
她舀粥的动作停住,淡声说:“七年前。”
七年前。
正是他们分开的那一年。
邵轻云垂着眼捷,将鱼食放回原位。转眸看向悠然摆尾的金鱼,想起七年前,油尖旺的一个闷热清晨。
这时沈以抬头,面色如常地将半碗粥递给他。
“我吃不下了。药我会自己喝,你休息吧。”
“好。”他没再多说什么。
*
生病让人变得虚弱。
沈以窝在床上,表面上合着眼睡觉,但其实内心还在惦记着工作。
一直以来她都将功夫放在软磨硬泡品牌方,现在从源头想想,品牌方迟迟不松口也有他们的道理。这种高奢品牌不是慈善家,自然会确保品牌利益最大化,他们考虑的,无非就是陈晞尔咖位太小了,在红毯上没有亮眼的成绩,穿戴效果不好有损品牌形象。
换位思考,如果是她,也无法百分百放心地借给陈晞尔。
那么我们就从陈晞尔入手。
脑海中忽然飘过这句话。
沈以倏然从被窝里坐起来,从床头柜够到笔记本电脑,但最重要的那两本服装lookbook在客厅,她心中怨声载道。
在使唤邵轻云和累死自己中,选择了后者,微微佝着腰一步一步挪到了楼下。
别墅里非常安静,沈以想,邵轻云大概在自己的房间睡觉。毕竟似乎,他为了照顾她而彻夜未眠。
愧疚只存在了一秒钟。他自愿的,与她无关。
她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以茶几当桌子,捞个抱枕顶住腹部,一边翻服装册找合适的风格,一边在网上查资料。
不知道专注工作了多久,门口传来响动。
沈以抬头,邵轻云站在玄关换鞋,整个人几乎快和门框一样高,他戴着墨镜和棒球帽,拎着两大袋东西。
沈以愣了愣:“你干嘛去了?”
“买菜。”
沈以十分不理解:“你是把睡眠进化掉了吗?”
他不答,反而问她:“怎么还在工作?不痛了?”
沈以语气傲娇:“我现在走事业型路线。”
“中午想吃什么?”他将两大包东西拎到厨房。
“不用你管,你自己吃你自己的。”
邵轻云懒得跟她争论,自顾自整理冰箱。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冰箱依旧空荡凄凉。说明沈以自己也没下过厨房。
见他不说话,沈以反倒有点不满,这人都不坚持一下吗?算了,她本来就什么都吃不下。
中午的时间,他在一楼的厨房里忙碌,她在客厅的茶几上工作,给陈晞尔做方案。
她坐的位置一抬头就能看到邵轻云的背影。他系着围裙,一手撑着厨台,一手握着汤匙搅动着什么,整个人松弛而有条不紊。
沈以强迫视线从他的宽肩窄腰上挪开,暗中下定决心,等她好了,一定马不停蹄搬走。如果可能的话,最好是明天。
她又不是很有意志力的那种人。真怕自己好了伤疤忘了疼,再次在他迷惑人的体贴中重蹈覆辙,像疲惫的水手无法拒绝海妖的吟唱。
即便心理建设得很坚强,但一小时后,沈以坐在餐桌上,看着面前大大小小的盘碗碟子,内心还是有点崩溃。
白粥,藕粉,紫薯牛奶糊,秋葵水蒸蛋,蒸苹果泥,蒸小南瓜,嫩豆腐汤……
她诧异地问对面的男人。
“你这是在干什么?”
“挑点吃吧。”他慢条斯理,将自己卷起的衣袖放下来。
比起她面前的丰盛,他那边却连个碗都没有,只有一杯冒着热气的水,被他转来转去散热。
“你怎么不吃?”沈以问,“而且你疯了吗,我一个人怎么吃得了这么
多?!”
“你剩下的我吃。”他看着她,目光不觉有任何不妥。
“你觉得合适吗?”她质问。
“再不吃要凉了。”他催促。
沈以扫了圈眼前的五彩斑斓的食物,如果她想气死他,可以选择闹脾气一口不吃,还可以泄七年前的愤把这碗……沈以扫视一圈挑了个不烫的贝贝南瓜,把这盘南瓜扣他头上,但是……但是……
“这个秋葵鸡蛋羹好可爱啊。”她发出感叹。
嫩黄的蛋羹上嵌着一层绿色的、胖乎乎的小五角星,沈以都舍不得下勺子破坏美感和完整。
邵轻云单手托着下巴,看着她微微一笑:“可爱就都吃光。”
沈以没能经得住诱惑,挖了一大勺鸡蛋羹,表情瞬间的舒展表明她对这道菜的满意。
她毫不怀疑,邵轻云想出手俘获一个女孩子的心,绝对是分分钟的事。
而且他盯得她好不自在,那愉悦的表情,像是光欣赏她吃饭他就饱了。沈以用话题打破沉默:“你研究这么可爱的食物,总不会是自己吃吧?给你女朋友做过?”
“我没女朋友。”他直截了当的坦白,又意味不明道,“我没有‘数不清的追求者’。”
她感觉他在嘲讽她,又觉得凭什么?是他先甩了她,不管她找多少个男朋友,都是她的自由。
“那你为什么住在梁璧君家?”
“随便找个落脚的地方。”他抬眼凝视她,像能一眼看透她的内心,“你很在意吗?”
沈以立马否定:“想得美。我只是遗憾,以为能和年轻小帅哥住在一起呢。”
他气定神闲,一出口就是顶级自恋:“我不够你看吗?”
她凉凉扫他一眼:“你有点老了。看过芦田爱菜的视频吗?你已经是嚼没味的口香糖了,当然不如新的好吃喽。地球上有35亿男人呢~”
她洋洋得意,表情挑衅,谁知没激怒他,反而让他舒朗笑了,露出极好看的笑涡弧度,白而整齐的牙齿,看着她的目光,像看一只撒泼打滚的小猫。
“有没有味道,你还没尝怎么知道?”
沈以泄愤般大口吃他做的饭,一边冷酷说:“谁稀罕。我会尽快搬出去。”
他阻拦:“住着吧。放心,我不经常回这里。”
确实是,沈以想起衣帽间孤苦伶仃几件衣服,作为一个男明星来说,显然不合理。
“那你平常住哪里?”
“月亮湾。”他仍然看着她,“不工作的时候,就回去住。”
沈以心中微微一动:“回那里干嘛?”
第76章 斯文败类他恋爱根本谈不明白……
“等人。”
他言简意赅扔出两个字,目光定定看着她,无声胜有声。
仿佛非要试探彼此的界限,试探那层窗户纸的极限。
沈以彻底吃不下去了,也不想继续跟他交谈。但不知不觉,她已经吃了一大半蒸蛋,其他各有雨露均沾。
“我上楼了。”
“等等,把药吃了。”邵轻云将那杯手动晾好的白开水推到她面前。
好吧,连水都是给她准备的。
沈以低垂眼睫,一口吞了药再站起身时,发现自己居然能直立行走了。果然吃点东西垫垫胃也是有效果的。
她不再看他,落荒而逃般上楼,听到身后碗勺碰撞的清脆声音。
他真的在吃她的剩饭。
狗男人。她心想。
*
因为胃部不适好转,她一觉从中午睡到了晚上。
从楼上下来,她又无缝衔接吃了邵轻云煮的清汤面。
虽然生病,但一整天马不停蹄吃了三顿饭,没有重样的。沈以觉得这样的生活再来两天,她就足以长五斤肉。
吃完饭沈以又坐在茶几前工作,这次是打电话跟好几个品牌沟通。
联系高奢,她是个不受重视的小角色,但联系小众设计师品牌,她得到了热情的反馈。
远的几家给她邮寄样衣,近的她亲自飞去实地选款。
邵轻云在厨房整理完,携一台笔记本电脑回到客厅,席地坐到了她对面。
沈以抬头:“你干嘛?”
“工作。”
邵轻云的屏幕她看不见,上面是私募基金公司以及钻石传媒的财报。虽然都有职业经理人代为管理,但梁璧君最信任的人还是他,如果他不把关,她就不放心。
二人面对面,各自安静地工作了一会儿。
沈以不经意抬头,看到他不知何时戴上一副窄方形的无框眼镜,镜片薄薄一层,浮着冷调蓝光架在高耸的鼻梁上,淡金色的细镜腿压着鬓角,时不时闪烁金属流光。配上他淡漠而思虑的神情……
斯文败类。
沈以在心中评价。
她不自觉又想起在月亮湾与他面对面学习的时光……
没想到时隔多年,居然还会情景重现。
这时他轻轻抬眼,玩味一笑:“好看吗?”
“嘁。”沈以眼睛一眯,怪声怪气,“我才不相信没人追你。”
“真没印象。”
“装逼,会遭雷劈。”
“概率极低。”
“反正你长得高先劈你。”
“那你救救我。”
正当二人毫无营养唇枪舌战之际,邵轻云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
屏幕朝上,于是沈以轻而易举瞥见了三个字——梁璧君。
再看眼时间,晚上十点半。
邵轻云扫了眼沈以,起身接电话,接通的一瞬间沈以听到对面传来一声咆哮——“师傅!”
她心里僵了僵。
师傅。她也曾以这样的口吻称呼他。不,她分明是第一个。
现在有了第二个。
邵轻云为了接这通电话,甚至还要跑到楼上避开她。
沈以拿起桌上的水杯,咕咚咕咚一饮而尽。曾经得到的信息纷乱盘旋在脑子里,胡芳杏说他和老板关系非同寻常,梁璧君说他们在美国就认识,虽然她讲得简洁,但他们羁绊分明很深的样子……
有多深?
胡思乱想间,她的手机也响了。
是胡芳杏打来电话,问她礼服借的怎么样。
沈以有点尴尬,但还是坦白:“没借到。”她马上补充,“但是我有新办法了,再给我一点时间。”
谁知胡芳杏对此早有预料,淡定道:“别勉强,也不是什么业内大盛典,实在不行先穿卓阳的备选。主要你现在有更重要的任务。”
“什么?”
“希恩刚出剧组,估计有两个月的空窗期,公司给他接了几个综艺提高曝光……”
沈以下意识打断:“怎么不给人休息的时间?”
“还休息,再休息就彻底糊了!你知道现在内娱竞争多激烈吗?”胡芳杏言归正传,“你过几天去陪希恩录综艺。”
“什么综艺?”
“《超级脑力王》。”
“哎呦,梁璧君挺懂他的嘛,他就喜欢没事干动脑子。”沈以阴阳怪气接话。
“下个月还有一期旅行真人秀、一期恋爱综艺飞行嘉宾。”
沈以懒洋洋靠着背后的沙发,肆无忌惮嘲讽:“恋综就算了吧,他恋爱根本谈不明白,能说出什么大道理?”
“你还说梁董,我看你比梁董知道的还多。”
沈以面不改色:“我们是老乡啊,我有什么不知道的。”
胡芳杏不再跟她胡扯:“总之他第一次参加综艺,形象上一定不能拖后腿。你要根据节目风格和形式给他搭配一下。”
“知道了。”她随口应了,又很快补充,“陈晞尔你也等等,我真的忍不了她穿那件粉色静电掸子。”
胡芳杏被她逗笑:“你小心点吧。这话给我说可以,不要不让别人听到了。”随即她正色,“卓阳那边借到好几件备选,你把希恩顾好就行了,不要顾此失彼,还把自己忙死。”
“你当初把我叫去,不也是赵卓阳没让你满意吗?”
林妲因为红毯造型出圈,收到了好几个新剧本。
所以胡芳杏希望陈晞尔也获得关注度,真正被看见人格魅力,而不仅仅是表面形象。沈以就有这种能力,发现艺人的特质,并通过造型放大个性和优点。
但他们的团队现在捉襟见肘,人员不足,只能分主次矛盾,捡重要的来。不过沈以这么积极,她当然不会阻止。
“你按你的想法来吧。我只要结果。”胡芳杏说。
“好。”沈以欣然领命。
胡芳杏觉得她这个人也挺有意思的,不管能不能成,反正从头至尾都自信高能量,再高的山峰挡着,也不喊难,只想着攀。攀不上去,就换个山头迂回前进,看起来就是那种创意点子很多的人。
不管结果怎样,总之精神可
嘉。
作为领导,她当然很喜欢沈以。
*
二楼未开灯的走廊里,邵轻云倚墙而立。
“师傅!那支股一直在跌,你怎么还能沉得住气?”
邵轻云不说话,他在低头补看今天的走势回放。
梁璧君察觉到了什么,在那头质问:“你今天根本没看大盘!”
“没看。”
“你平时连拍戏都会抽空给我看的!不是杀青回去了吗?忙什么呢到底?”
“做饭。”
对面的梁璧君愣住了,她很快在心里明白了什么,但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
在此之前,明明她都在撮合他跟他的小白月光。但当他真的全身心投入另一个人时,她又觉得不爽,不舒服。
电话那头,她无声咬了咬牙。
“没事,不用抛。”邵轻云用一贯平稳的声音安抚她,和今天K线的跌宕形成鲜明的对比。
“近期应该会有主力入场,随时都有可能拉升,这时候拿住就行了。”
“你跟伊芙在一起?”梁璧君转了话头,好似忽然对钱不感兴趣了。
“不然呢?”他淡淡反问,继而又说,“给她招个助理。”
“呵呵,没钱。”梁璧君声音带了几分冷硬,“是你说练习生培训班的钱绝对不能省。你们几个又没一个能赚的。这样吧,你要是综艺成绩好,多招来几个商务,我就考虑给她招助理。”
“扣扣搜搜。”
活久见,她居然听到了邵轻云吐槽她。
“你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我都快倒贴公司了,这一行哪好赚了,我都怀疑当初上了你的当!”
“不要这么没耐心,”他安抚她,“我哪件事没替你管?”
这时楼梯上传来轻微的动静,邵轻云回头,看到沈以不知何时走了上来。
她什么都没说,仿佛他不存在般,直接越过他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走廊太静了,梁璧君的小尖嗓门被电流音裹挟着,清晰地传出来。
“你替我管是应该的,我们什么关系啊……”
砰。
一声关门的闷响,接着是清脆的上锁声。
梁璧君话音顿住。
邵轻云沉了几分脸色,说:“挂了。”
接着他走到沈以门前,抬手欲敲,顿了顿却还是放下了。
*
第二天早晨,沈以早早起床,尽管还感觉身体有点虚,但工作迫在眉睫,她决定按计划出发。
一路带风下楼,径直走到玄关处换鞋,她看见柜子上放的小纸袋子,以及上面的便利贴。
“请把它带走。”
笔迹是潇洒随意的行楷。
转头,客厅空无一人。沈以想,蛮有自知之明的,他怎么知道她不想见他?
打开袋子,里面是保鲜膜包好的三明治,带着温度的牛奶,还有分门别类提前装好的便携药盒。
沈以本来不想带,但怕自己胃疼直接躺平在大马路上,还是一股脑塞进了旅行包里。
这次行程比较紧。
沈以给陈晞尔制定了一个“全套衣橱计划”,打算这段时间密集改造她的日常穿搭。风格就朝着这家顶奢品牌靠近,她找了好几家撞色大胆、花纹繁复,喜欢用自然元素的小众设计师女装品牌,给陈晞尔搭配了几套日常装,准备到时候搞个机场街拍和生活照发网络上,买点营销引起讨论。
沈以受到了这类品牌的热情欢迎。大小明星都是明星,广告效应可比他们吭哧吭哧砸钱强,当然免费供沈以选择。
真实看和现实摸又有差别。
经过这一趟考察,沈以发现大部分品牌设计新颖有想法,但是基础版型做得不够贴合身体线条,剪裁细节也比不上奢侈品。
但这次时间紧张,她还是精挑细选了几套带回来,有特别难以忍受的地方,就回家自己手工加一两个收褶,或者更改扦边方式。
邵轻云深夜工作归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慈母手中线”的画面。餐桌上还摆着一台小缝纫机,乱七八糟的衣服或平铺桌面或搭在椅背上,好似她已经忙了很久。
他看着白色灯光下她专注的眉眼,不经意扬起唇角。以前学习会儿就浑身难受的女孩,现在可以为了做到一件事保持长久的耐心。
这些年过去,她性格里有些东西变了,有些东西没变。
没变的是她始终高涨的能量。在他每次厌恶世界时,让他感受到一些美好的,积极的,富有生机的力量。
比如今晚的直播,就让他极其厌恶。只不过没人能看出他的厌恶。
“吃晚饭了吗?”他问。
“吃了。”沈以头也不抬答道,随即眼神顿了顿。
冰箱里最近多了很多东西,还有诸如香菇肉末酱之类耐存的成品,是谁做的,不言而喻。本来沈以回来准备随便垫一口,但被色泽鲜艳的酱料勾出了馋虫,忍不住煮了碗面条。
“嗯,早点休息吧。”说完他不再打扰她,径自上了楼。
那礼貌客气、保持距离的样子,仿佛之前他们的暧昧氛围只是她的幻觉。
她盯着他的背影,想,他看起来不开心,是今天的工作不顺利吗?
晃了晃头,沈以拽回了跟随他上楼的思绪。
管他开不开心。
*
陈晞尔的穿搭改造效果超乎预料的好。
有博主夸她最近的机场街拍很有亮点和个性,在介乎浮夸与时尚之间找到了平衡,背后一定有高人。
关于陈晞尔穿搭的词条数次上了热搜,带火了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品牌。
等沈以再联系顶奢品牌方就容易了许多,又经过几番你来我往的拉扯,品牌公关终于勉为其难同意了。
沈以当下开心的不得了,感觉自己能原谅一切。如果她是个女皇,马上大赦天下。借到高定,她又开始构思发型和配饰,立志要让陈晞尔大放光彩。
另一边她又抓紧给邵轻云选录制综艺的服装。
为此,沈以见缝插针看了几集《超级脑力王》。每一季的形式不同,但答题方式大同小异,都是组队比拼。
听说这次是以职业进行组队,每组四个人,都是各行各业报名或推荐上来的精英翘楚,比如投行、律师、医生、程序员、航空航天、工程师等等,有近三十个。
节目组为了搞噱头和话题,还组了个明星小队,专挑娱乐圈高学历明星,或者在某些综艺上表现出学霸能力的。
于是,沈以在录制前一天的彩排中,猝不及防看到了沈闻笛。
听说节目组给好几个明星发了邀请,但是敢接受的没几个。毕竟是真枪实弹的考验脑力,如果现场翻车了,容易闹笑话或人设崩塌。
所以来参加的大部分是邵轻云这样,人气不够高还需想法设法刷脸出圈的。
比如闫阔,rapper男歌手,国外硕士学历,有一个振兴国内说唱音乐的梦想;还有苏西,北大本科毕业,喜剧综艺出圈,本来是编剧,后来因为兴趣开始自己演。
沈闻笛虽然学历是电影学院本科,但从小获得的国际奥赛奖项一箩筐,都是被她粉丝津津乐道常拿出来夸耀的。
沈以只是没想到,沈闻笛在自己正当红的条件下,还会选择参加这种偏冷门的综艺。
不过节目组很高兴,把她当仙女供着。虽然是选手,但给沈闻笛嘉宾般的豪华待遇。毕竟沈闻笛一个人就远超过其他三个人的人气,带来的收视率非同小可。
而沈闻笛看见妹妹也很惊讶。
上次见还是在巴黎时装周,二人曾有过仓促而生疏的照面。她知道沈以在国外造型工作室当助理,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了国内。
彼时正是明星小队的第一次碰面,四个人各自打过招呼。
沈闻笛看向邵轻云后侧的沈以:“小甜,你什么时候回的国?你现在是?”
她歪头示意邵轻云,漫不经心说:“我是他造型师。”
沈闻笛的表情比刚看见她时,还要意外,眼神里有明显的波动,在二人之间流转。
现场人多环境杂,她们没有过多客
套,编导就拉着四个人走流程去了。前面会有出场、采访、自我介绍等环节,都需要提前走位准备。
录制是在S市,三期一个赛段,三期连录大概需要五天时间。
所以沈以更觉得沈闻笛接这档节目的动机莫名其妙。
五天对一个正当红的女明星可是非常宝贵的时间,高收视的户外比拼综艺录制一次也就一天。
沈以环着手臂在台下审视。台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各个组都在学习电子答题板的用法。一堆人中,果然还是明星组最为养眼,尤其是身高突出的邵轻云,随随便便站那儿有种卓尔不群的风采。而站在他身边安静等待的沈闻笛,也像初春萧索池塘边上,倚着青松的一朵清新莲花。
“登对,登对。”
沈以扭头,看到旁边有两个编导在叽叽喳喳讨论。
“他们四个里最好凑出一对cp。”
“照现在的感觉看,邵希恩和沈闻笛颜值满搭的。”
“但没什么交流啊。”
“明天正式录制看吧,真正的比拼环节那么紧张,肯定能激发出点什么。”
沈以听不下去,转身就走。
“有了有了!”其中一个编导突然激动道。
沈以转头,看到邵轻云低头,一手点着屏幕某处,一边给沈闻笛讲解什么。沈闻笛一会儿看屏幕,一会儿抬眼凝视他的侧脸。两人被一台屏幕拉近了原本疏远的距离。某些角度,他们的脸刚好交错重叠在一起。
她紧抿着唇,头也不回地去了后台。
第77章 质数与合数怕比不上年轻帅哥。
第二天录制正式开始。
沈以早早陪邵轻云做造型。他做了侧分刘海发型,露一半饱满额头,更彰显眉眼深邃清俊。穿着沈以为他精挑细选的国内品牌高定西装,衣襟两侧低调缝着黑曜石星宿,左边北斗七星,右边南斗七星。在行动间暗暗流转光芒,像寂寂夜空上闪烁的星辰,为旅人指引方向。
化妆间里,与邵轻云背对背坐着的就是沈闻笛。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剪裁潇洒的白色衬衫斜肩裙,头发是随性而优雅的低丸子,整个人刻意卸去光环。
但就算她穿简单的衣服,也依旧气质出尘,容貌出挑,那双杏眼明明跟沈以差不多,却更有古典感,即使是笑,眉眼也自带淡淡的感伤,透露出超龄的深度,25岁已经仿佛有了30岁女人的沉淀。五官特征没一丝锋利,如说话声音一般轻柔。仿佛毫无脾气,但眼神不经意流露的,却是一种暗暗的坚决,和明晰一切的通透,绝不是人能够随意拿捏的。
沈以不得不在心中承认,昨天编导口中“登对”这个词,是可以用在沈闻笛和邵轻云身上的。他们有势均力敌的外表,和相似的成熟。
她垂下眼睫,不想再多看一眼。
录制的流程一直在推进。
到了比赛前的联盟合作环节,像明星组、修理工组都是被挑剩下的。
有人在前采中隐晦地表现出了对明星组的不屑,他们最常形容的只是沈闻笛漂亮,像女神。但他们想赢,所以不能选。
现场的选手中,男性占了大多数。都是从小智商高于常人的,自信或者说傲慢也在所难免。
普通人和明星本来就有壁垒。他们认为明星组只有好看,只是节目组用来在前几期吸引流量的工具人。
就算是心里暗暗闹着别扭,不想多看的沈以,都忍不住为明星+修理工组打抱不平。
她希望邵轻云展现实力,给那些看不起他们的人一个下马威。还有小笛姐姐,让那群井底之蛙见识见识,女孩子可以同时具备绝顶美貌和聪明头脑。
第一场比赛正式开始,题面不难,算是小试牛刀。
那是一道图形版的华容道的游戏,屏幕上有15块布满无序线条的正方形滑块,需要上下左右移动形成完整连续的线路。
每队四人都需上场,接力作答,难度递增,越到最后,线条图形越多越复杂。团队整体用时最短获胜。
因为是第一场比赛,队伍之间还不是很熟,缺一个整体指挥的领导者。
明星组四个人比起来,闫阔和苏西比较活跃,一进备战室就开始主导。
“第三棒第四棒比较难,我的建议是咱俩承担最后两题,让女生做前两题,你觉得呢?”闫阔看向邵轻云,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其实已经下了决断。
这种问法,邵轻云拒绝就是他不敢,没有男性的承担。
“我哪题都可以,你们先选。”邵轻云回答。
苏西没有异议,她也想选简单的,毕竟越往后压力越大。
但她又不想当第一棒,显得最弱,倘若不小心拖延了时间,还会成为众矢之的。于是她抢先开口,用贴心关照的语气对沈闻笛说:“闻笛,那你第一棒怎么样,反正最简单。”
沈闻笛看她一眼,说:“可以。”
苏西喜上眉梢:“好,那我第二棒。你俩呢?”
闫阔短暂沉默,他也在思忖,第四棒能做出来当然最有高光,但是他没有绝对的自信,贸然打肿脸充胖子做不出来就太尴尬了。
邵轻云扫了眼他的神色,说:“我最后。”
闫阔松了口气。
答题顺序就此确定。
四个人在练习中又遇到了困难,苏西皱眉乱拼了半天,着急道:“我没头绪,有没有诀窍?”
“先找起点、终点。”
苏西左扭头,发现是沈闻笛在回答她。
“以及唯一性,有的图形只能固定和一种相连。”
苏西右扭头,是邵轻云冷静的声音。
两个找到诀窍的人隔空对视,苏西发现一直淡定脸的沈闻笛,似乎对着邵轻云笑了。
原本就少的备战时间在这时宣告结束。
每支队伍的第一位选手上场,成功做完题目,下一位选手才能上来。
沈闻笛的位置在第一排正中间C位,镜头好拍到,观众最爱看。
但她似乎没有一点心理压力,低头做题的样子云淡风轻,手指的游移有条不紊。
出乎意料,她以第二名的超快速度完成了作答,全场观众一片欢呼鼓掌。
背后的大屏幕上显示着实时排名,明星组仅次于程序员组,暂列第二。
但接下来的苏西因为紧张,多次拼错重新开始,等她好不容易做完,明星组已经掉到了第八名。
闫阔稍微好一点,华容道和图形都是他擅长的领域,没拉开更大的差距,他做完排列第十。
邵轻云上场时,前九名的第四棒都在热火朝天拼手速了。
第一轮只有前十名能获得积分。
明星组卡在了关键位置,现场观众都为他捏了把汗。
然而邵轻云上场,看着自己盘面上一团乱麻的图形,迟迟没有动手。
台上嘉宾席已经有人发出了疑问:“邵希恩为什么还不开始做?现在一分一秒都是优势啊!”
王诗宜也在沈以旁边着急:“希恩哥是不会做吗?为什么还不开始?刚刚备战时候他不是知道诀窍吗?”
沈以也感到疑惑。但奇怪的是,她就是莫名其妙的相信,他不会输。
画面切到目前第一名程序员队的屏幕,线路已经连接完成三分之二,可以说胜利在望。
有选手在休息席和身边人蛐蛐:“不会做为什么要放在最后一棒?他们怎么想的?”
“把养眼的放最后呗。”
“那也不至于一块都不会拼吧……”
“我都替他尴尬了……”
闫阔已经有点后悔了,对苏西说:“早知道我应该最后啊,没想到他这么慢……”
“他能做出来。”
身旁一道笃定的女声响起,闫阔转头看向一直很安静的沈闻笛。
她却始终望着场上的邵轻云。
选手休息席上,议论的声音不绝于耳。
邵轻云仍然沉浸在一种静止般的状态中。但仔细看,他的目光非常集中,且在不停地快速游移。如果视线有形体,那他的眼底会形成密密麻麻的线条。
终于,在万众期待与猜疑中,邵轻云脱掉束缚他的西装,随手扔在一旁
,衬衫衣袖上提,露出两节手腕,腕骨清晰突起,移动间颇具一种坚定的力量感。
他两手并用开始答题。手指在屏幕上移动的速度极快,几乎是不假思索,每一块图都没有重复多余的步骤,也没有什么先选起点终点,或从局部拼接入手,就从第一块开始,一路顺着拼到最后一块,在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的屏幕瞬间冒出四个绿色的大字。
“作答完成。”
背后的大屏幕上,明星组自第十名,直接跃升至第一位。
就在这时,程序员组也完成了作答,却因几秒钟的差距屈居第二。
那个第四名的选手回过头还一副不能相信的样子,他对第一原本稳操胜券,因为自己团队一骑绝尘,所以做的过程中并不着急,又稳又仔细,谁知道被半路截胡第一!
台下侧面的角落,沈以愣了一会儿,欢呼雀跃和王诗宜抱作一团。
庆贺着转了一圈,她再抬头,发现邵轻云正看向自己这边。
她扬起笑容朝他挥手,他却忽然被一道背影阻隔。
沈以的手停滞在半空中,就见台上,邵轻云低头与沈闻笛击掌庆祝,嘴上挂着笑。
闫阔他们将他围绕,主持人激动的声音在渲染。
他成为了全场光环的中心,沈以在台下不起眼的角落苦恼。
他能不能先把外套捡起来啊!!!
下一秒,有人仿佛听见了她的心声,在喧闹中默默弯腰,捡起了邵轻云的外套,仔细拍了拍递给他。
沈以的表情从苦恼变成了愣怔。
给他捡外套的人,是沈闻笛。
*
中午短暂的休息,一般选手都吃盒饭。
但沈闻笛主动叫助理定了一大堆的川菜外卖,让明星组和团队工作人员一起到化妆间吃。
苏西夸沈闻笛人美又大方,就不客气地动起了筷子。
沈闻笛笑了笑,目光不动声色转向邵轻云,发现他在用干净筷子拨菜,选了几样不辣的菜,盛到一个盒子里,跟一份米饭单独放到一旁。
她转头,果然看到挂衣架旁,蹲在地上专心致志熨西服的沈以。
她熨着熨着还不忘回头操心:“邵希恩,你小心点,不要把油溅到衬衫上!”
邵轻云声调平稳:“你先过来吃饭。”
“那你装逼扔衣服干嘛?”她充满怨念地说完,感觉室内安静了下去,才恍然发觉自己口无遮拦。
当事人邵轻云一点没有被冒犯的感觉,还在给她认真解释:“没装,肩膀有点紧,不好操作。”
“行吧。”她勉强回应。
“来吃。”
她头也不回,口头答应:“马上。”手上仍然不放过每一个细节。
录制时间很紧,不久后,编导匆匆来通知选手回到台上。
化妆师立即补妆,沈以给他套上外套,发现确实有点点紧,嘀咕道:“之前试装不是正好吗?”
“前几天没事练了练。”
“干嘛?下部戏露腹肌啊。”
“怕比不上年轻帅哥。”
她抬头,对上他略带戏谑的幽深眼睛。
她嫌弃地白他一眼,转头撞上沈闻笛看向这边的目光。
*
下午的赛程更密集,直接录到了晚上。
比赛规则五花八门,一场比一场难。对于沈以来说,就是一场赛一场的听不懂。
尤其是算数的题目,沈以还要不停转头问王诗宜:“啥是质数?啥是合数?啥是同比?啥是环比?”
几年过去,邵轻云教给她的那点数学功底,早已经被她丢得一干二净。
主要是生活中根本用不上。
所以她不明白,上的表演学校,天天拍戏的沈闻笛,为什么能理解那么复杂的规则?算出那么繁琐的题目?
但遇到真正的难题,还是能看出沈闻笛的生疏。
“啊,我算错了,可能算不完了。”她在邵轻云背后说,声音少见地带了一丝慌乱。
“没事,给我,你去找数我来算。”邵轻云一贯平稳的声线安抚了沈闻笛的焦急,她听从了他的方案,现场更改了配合方式,但效率极大地提升。她去滚动的大屏幕上找数字规律,然后抄下来给他算。二人默契配合,又爆冷夺得全场第一。
她松了口气展颜,立即主动向邵轻云抬手,二人在空中击掌。
第一天的录制完成后,没有人再敢小看明星组。
当邵轻云注视题目长久未动时,也再不会出现奚落的声音,因为一次性答满所有答案是他的常规操作。
四人小组也默认邵轻云为领头人,五体投地甘愿听他指挥。
共患难的过程中,明星组四人越来越熟,经常聊天开玩笑。
有一天化妆时间,就听苏西问沈闻笛:“你和希恩哥每次配合都好有默契,像以前就搭档过一样。”
“是啊。”没想到沈闻笛承认了,“我们以前搭档过。不过他可能不记得,毕竟是初中的事情。”
邵轻云刹那间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他透过镜子与沈闻笛对视一眼,淡淡说:“记得。”
苏西大惊小怪:“妈呀,你们是初中同学?这么深的渊源,还装的像是不认识。”
沈闻笛说:“不是初中同学,是一起去国外参加过化学奥赛。太久远了,而且,确实不熟。”
比起沈闻笛认真的解释,邵轻云除了说那两个字“记得”,就靠着椅背合眼休息,似乎没有再多说什么的欲望。
沈以在一旁默默听着。
初中……初中她还在国外。原来在她认识邵轻云之前,姐姐和他已经有过了交集,他们还曾是并肩作战的队友。
她自嘲一笑。她永远无法成为他的队友,她连质数和合数是什么都不知道。
整个录制期间,邵轻云和沈闻笛被节目组有意安排在一起,互动难免频繁,沈以在现场觉得度秒如年。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就是在这时候,接到了高奢品牌的电话。他们残酷地通知她,要给陈晞尔的那套高定,其实是某一线女星的备选。女星原本的高定出了问题,现在要拿走这套。
临近活动开始被告知这个消息,沈以感觉五雷轰顶。电话里据理力争半天,品牌方毫不让步。
怪她经验不足,而且过分自信。她把所有精力都花在了这件高定上,其他类似的备选因为够不上她心里的完美标准,所以根本没有联络。也导致了努力了这么一大圈,陈晞尔依然还是要穿赵卓阳的静电掸子。
沈以再没有心情关注台上激烈的比拼游戏。
她席地坐在幽暗的后台角落里,感觉深深挫败,但无能为力。她总是这么极端,喜欢赌上所有,倾尽全力,只追求唯一完美的那个选项。
但现实是,她不可能总是赢。
她深深叹气,将脸埋进膝盖里。
外面舞台上,主持人抑扬顿挫的声音穿过道道阻碍,带着嗡嗡回音传过来。
“明星组太可惜啦!闻笛没完成第一棒,导致后面的选手都没机会上台。不过每个人都有他擅长的和不擅长的领域,也希望我们的闻笛不要因此而气馁,还有机会,下次再继续!”
声音消失了。这一阶段的录制告一段落。
沈以打起精神,准备起身去找邵轻云。幽暗曲折的走道里传来了脚步声,有人来到了她附近。
这里堆着很多设备、道具箱子,将沈以严严实实挡在里面。
因为鲜少有人经过,也成为又一个失意之人的避难场所。
起初那人轻轻喘息,后来逐渐加快、加重,最后变成了隐忍压抑的哭泣。
沈以惊讶地抬起头来。
这个声音她很熟悉。
谁知道,接下来猝不及防响起的声音,她更加熟悉。
“没关系。”
这道低沉、平和、温柔的男声,来自邵轻云。
“大家都在找你,走吧。”
沈闻笛没有回应,然而抽泣的声音却越来越激动。
“我们后面再追回来。”邵轻云继续安慰。
沈以背靠箱子,愣怔地听着姐姐的哭泣声。她从没见过沈闻笛情绪崩溃的样子。在
沈家,她才是那个爱哭鬼。姐姐仿佛永远都沉静稳定,游刃有余。
她不知道,沈闻笛根本就没有那么强大。她其实有严重的心理疾病,从初中就有。而这个秘密,沈以不知道,邵轻云知道。
他对她说:“只不过是玩一个益智游戏而已。”
然而这句话不知怎么触到了沈闻笛最敏锐的开关,她彻底放弃控制,任凭自己哭出声来。
沈以呼吸一紧,好歹是血脉相连的姐妹,姐姐这么难过,她也十指连心感到心疼。
她转身从设备箱后出来,身影依然隐在黑暗处,而他们两人恰好站在出口光源下,是两道般配而唯美的剪影。
剪影从相对,变成了相贴。
是沈闻笛蓦然攥住身前之人的衣襟,将头埋进了他的胸膛。
尽管看不清表情,但从邵轻云展开的双手看,他也是讶异的。谁都想不到,平时疏离有礼的沈闻笛,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在他短暂的凝滞间,她用脆弱的哭腔对他说:“那时……你就对我说,玩一个化学游戏而已……”
邵轻云的手落到她的肩膀上。
沈闻笛声音闷闷的,轻柔而哀伤:“我以为你不记得我了。”
第78章 塔顶的公主喜欢吃妹妹剩下的啊……
他以恰好的力道果断将她推开。
而后面工作人员喧闹的呼喊已经涌了进来。
“诶,这里怎么有人?啊……”
“沈……沈老师……邵……邵老师……呃,诶,这里这里!沈老师在这里!”
……
一直到人都走光了,沈以仍然站在原地。
她想起自己刚刚和品牌方电话battle的画面——
“要不你告诉我那位明星是谁,我去想办法,找她谈也行!”她寸步不让。
品牌公关被她纠缠烦了,不耐烦地扔给她一个名字——
“沈闻笛。”
*
后来沈以从别人口中得知,那天在场上答题的沈闻笛特别惨。题目是积木搭建接力比赛,积木块都是不规则的异形体,像立体版俄罗斯方块一样,还有干扰项,最后要拼成完整立方体。
沈闻笛不知因为不擅长空间题还是别的原因,卡在了第一棒,占用了所有时间也没完成,让整支队伍成为了垫底。
时间每过去一分,她的脸色就苍白一分,额头渗满了细密的汗珠。
好不容易强撑着录完,她马上下□□自离开了。
喘不过气来,是她焦虑症发作的躯体化状态。曾经拍戏达不到导演的要求,她也会悄悄躲起来自我调整。
完美是压在她身上的重担,让一个人失望,她都会彻夜难眠,何况在众目睽睽下让那么多人失望。
从小就是如此,学习如此,工作如此。现在,比赛也如此。
平时她都尽力控制,独处时再释放。今天却差点坚持不住。
因为余光里,邵轻云一直在看着她。
她必须在他面前无所不能,这个念头像一柄剑悬在她的心头。
前面她很努力很努力地做到了。
但智力游戏是有上限的,她有够不到的天花板,这让她感到挫败而崩溃。
那天晚上,她蜷缩在酒店的被窝里。白天在台上丢脸的情景反反复复回放,越不想忆起,越一遍遍出现,另外有一个小人在高空中大声嘲笑她:“你好笨,还想出风头,你以为你真的无敌吗?丢脸死了,邵轻云都对着你摇头了。”
她紧紧闭眼捂住耳朵。
这时助理进来,到她身边小心翼翼说:“闻笛姐,有人想见你。不过你要是很累,我就去回绝她。”
“谁?”她声音乏力,却莫名带了一丝希冀。
“是邵老师的造型师,也姓沈。”
她掩去失望,说:“让她进来吧。”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整了整睡衣和长发。
录制节目期间,他们都住在节目组准备的酒店里。尽管同在一栋楼,但沈以从来没主动找过沈闻笛。
此刻,她拎着一袋精挑细选的水果、零食走进来,看到姐姐缺乏血色的瘦削脸颊,说:“小笛姐姐,你还好吗?”
“我没事。”沈闻笛面色苍白,声音沉静,“你找我有事吗?”
沈以短暂沉默,舔了舔下唇。
在姐姐本来就遭受打击的情况下,还来跟人家提要求,沈以有点难以启齿。
“没关系姐姐,”她换了个话题,声音高扬,“你已经很厉害了,你知道吗?我连题干都听不懂呢。选手大部分都是男的,你作为少数几个女生,真的超级棒,是我们女孩子之光!”
沈闻笛扬了扬唇,应和她:“谢谢。”
虽然她其实很讨厌听到“你已经很厉害了”这种话。身边的每个人都在赞美她,捧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捧”会变成“杀”。
房间再次陷入沉寂。
沈以瞥了眼姐姐,发现沈闻笛也在看她,和她有种同样的欲言又止。
沈以终于下定决心,表露来意:“姐姐,你vb之夜的礼服换了一件?”
沈闻笛想了想,说:“是,原来那件品牌方失误弄坏了,我重新选了一件D家的。”
“D家那件……是我好不容易给我的艺人争取的,她叫陈晞尔,她真的很适合那件……姐姐,”沈以深吸口气,拜托她,“你不缺更好的资源,能不能换一件?把这件让给我们吧。”
沈闻笛理头发的手顿了顿,很快,纤纤手指从发丝间滑下来。
“但这件也是我最好的第二选择,是我唯一相中的。因为我不缺,就要让给你吗?难道你们自己就不做备选吗?”沈闻笛慢悠悠的声音掺了几分犀利。
沈以垂下眼睛,没法反驳她。但今天就算不是姐姐,是别人,她也会想方设法去争取一次。
“小甜,你都出去工作好几年了,不能还这样理所应当。这个世界上,不是你想要的,就都能得到。”
沈以抬头反问道:“我得到什么了我?!”
然而对上沈闻笛的眼睛,她却愣住了。
沈闻笛眼里洋溢着笑意,表情是一种亲昵的戏谑。
“逗你呢,傻妹妹。一件礼服而已,给你给你。”
沈以呆立半晌,欣喜若狂:“真的吗小笛姐姐?!”
“真的……”沈闻笛拖长了音调,“你是我妹妹啊,我还能不让给你?”
这话说的好像她为了妹妹而委曲求全,沈以反倒有点愧疚:“那你穿什么?”
“放心,想让我穿的品牌多着呢。”
“嘿嘿,”沈以心情由阴转晴,发自内心道,“谢谢姐姐,你的造型师有眼光,你每次的高定都很好看。”
沈闻笛上下扫视她,沈以的穿搭一如即往潇洒随心。这次是波嬉风宽松连衣裙,搭配一件深色格子衬衫,外面是棕色麂皮外套,层次丰富,却有种奇异的和谐,像她在通过着装告诉别人,这就是我及我的个性,你不会再见到第二个,你也无法一眼看透我。只是她身上没一件奢侈品大牌,于是沈闻笛问:“在国外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还行。”沈以折中地回答。
沈闻笛下床给她翻出一盒低脂巧克力饼干。
“我记得你小时候喜欢吃这个。”
沈以不客气地接过来,对她笑:“谢谢小笛姐姐。”
她喜滋滋的低头拆包装,沈闻笛眼波流转,趁这时终于把那句话问了出来——
“你和邵轻云是什么关系?”
沈以动作停了三秒钟,才抬头看向她:“什么关系都没有。”
“哦,那就好。”
沈以微微蹙眉:“什么意思?”
沈闻笛看着她,半晌才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参加这个综艺吗?”
沈以心中蔓延不好的预感。
沈闻笛并不等她回应,就毫不犹豫地告诉她:“因为邵轻云也参加了。”
隐隐的猜测在此刻有了确切的答案,但沈闻笛这样直截了当的说出来,还是给了沈以很大的震撼。
然而沈闻笛还在持续对她扔炸弹,不轰得沈以四分五裂不罢休。
“
我喜欢他,小时候就喜欢。”
沈闻笛直勾勾观察着妹妹的表情。
而沈以根本就藏不住什么情绪,明明慌乱,却强撑道:“我们没有关系,你不用跟我说。”
“但是……看到你们在一起,我有点不舒服。小甜,你以后想要什么时尚资源,我都给你牵线,你别做他的造型师了,好吗?”
沈以将饼干一把拍到桌上,不可思议地冷笑:“姐姐,多年不见,你怎么变得神经质了?一件裙子就想干涉我的选择和自由?太便宜了吧?那件高定,我也不是非要不可。”
“无所谓。”沈闻笛黑漆漆的瞳孔无波无澜,沉寂而笃定的看着她,“你要,就给你。你不要,也没关系。我喜欢邵轻云,我想……不,我会跟他在一起。”
沈以回视她:“随便你,他不过是个我不要的男人,而已。”
她一字一句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沈闻笛的声音也恢复了清冷:“我会和造型师说换一件高定,那件D家的留给你。”
“不用,姐姐,真的不用这样。”沈以斩钉截铁地拒绝,然后扭头看她,轻蔑的表情不知道在自嘲,还是在嘲笑她。
“就像小时候,你对我好,也不过是为了显得你大方。现在也不必继续装好姐姐。我知道的,你讨厌我,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她彻底撕开了她们之间数年的微妙平衡。
沈闻笛淡淡注视她,眼底冷寂似白雪皑皑的荒原。
“你跟你妈间接害死了我妈妈,你告诉我,我为什么喜欢你?”
沈以攥紧手指,一把拉开房间门,身后,沈闻笛继续用一种无情的声音说——
“就像我不明白,邵轻云为什么会喜欢你。是你缠着他吧?”
沈以不可置信地回头。
沈闻笛注视着她,说:“你在我眼里,没有一点值得被喜欢的地方。”
沈以身体微微发着颤,仍然凭借本能回击她。
“沈闻笛,难道你就不可笑吗?”沈以露出一抹邪恶的笑,“喜欢吃妹妹剩下的啊,那给你好了,我、不、稀、罕。”
说完她啪一声摔门离开。
套房里恢复了沉寂,沈闻笛像失去了所有力气,闭了闭眼睛靠回床头。
脑海中浮现多年前在自己家门口,朝思暮想的男人从天而降,但她太矜持骄傲了,她想等他先认出她,先打招呼,可是他没有,仿佛早已忘记了她。
她怅然若失回到了家,看着手心火辣辣的伤口,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包袱很重,很好笑。
永远有人捧着,永远学不会低头。
她幡然醒悟跑了出去,祈祷他还没有离开。他没认出她不要紧,她会重新自我介绍,说嗨,邵轻云,好久不见,我们一起参加过比赛的。你来我家有事吗?
她怀着满腔心事冲到门口,却急急刹住了脚步。因为她看到邵轻云和沈以相对而立,亲密地勾着手指。
那副画面深深冲击了她,她几乎是狼狈地躲回了门里。
花架下浓郁的香气,至今仿佛仍在鼻端。
好不容易勇敢一次的心情,被那副画面击成了粉碎。
讨厌的妹妹和苦苦暗恋的男生。
世界总是充满了讽刺的、不可思议的巧合。
从那之后,她看似一如既往,继续顺着自己的轨迹往前走,往上走。
但“明明是她先喜欢他的”这个念头,在无数个深夜灼得她难以入眠。
可是她已经找不到他了。
然后就是不久前,邵轻云在内娱崭露头角,她感到惊喜又意外。可惜一直没有直接的交集。
直到接到这档综艺的邀约,起初她还在犹豫,因为对自己能力并没有很强的自信,但得知确定的嘉宾有邵轻云后,她不再犹豫,冒险来了。
她自己都觉得奇怪,她怎么会执着地喜欢一个人这么多年。
这些年也不是没遇到对她穷追猛打的人,才华横溢的人,但都没有许多年前情窦初开的那种悸动——在美国西海岸,在下着雨的西雅图,少年低头,眉眼温和平静,对她说:“不过是一场游戏。”
一句轻描淡写的安慰,成为她二十多年来唯一一次的心动。
她没法再像塔顶的公主般矜持等待了,她决定走下高塔,争取一次。
总要试试看的。即便以不光彩不体面的方式,狠狠伤害了沈以。
无所谓,她本来就欠她的。她漠然地想。
*
沈以独自坐在黑寂的楼梯间里。
起因是从沈闻笛房间出来后,她觉得自己泪眼汪汪的样子很丢脸。便没有选择人来人往的电梯,而是进了安全通道。
她有一腔愤怒,却不知找谁发泄。
沈闻笛讨厌她。
沈闻笛说她不值得被人喜欢。
她没有当场反驳她,但她还能说出更毒辣的话——不管有没有人喜欢,至少我喜欢我自己,那你呢,你喜欢那个在台上做不出题的你自己吗?
她是她的姐妹,她能一剑封喉,也能留一丝情面。
尽管撕破脸的沈闻笛,先放弃了血脉相连的情面,就为了宣告对一个男人的主权。
她冷冷的笑,但又有点想哭。
哭什么呢?哭男人?哭几近于无的家人之情。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来,她不想接。双臂环着膝盖,下巴搭在交叠的手臂上。任凭口袋里的手机一遍一遍响,不依不饶地催。
不久后,那声音终于停歇,但安全通道的门随之被推开,一声尖锐的吱扭划破寂静,声控灯瞬间明亮。
沈以闭了闭眼,维持着小鹌鹑的姿势。
她听到邵轻云略带责问的声音:“为什么不接电话?”
他似乎循着铃声找到了她。
她抬起红通通的、泛着水光的一双眼,冷冽地瞪视他,又仿佛在透过他,瞪视别人。
他对上她的眼睛后,顿在原地不动。
沉默间,声控灯再次熄灭。
二人像同时陷入黑暗缺氧的湖。
他的脚步动了,那双她为他选的黑漆皮薄底皮鞋,踏在地上没有扰人的声响。他的身高也不需要厚底的加持,即便在黑暗中,也给人以无形的沉压感。
“刚刚去哪里了?”
他在开口的瞬间唤醒声控灯,人已经坐在了她身边的台阶上。一腿屈成直角,一腿伸展,长到能够到台阶最下层。
二人手臂的衣物若有似无的摩擦在一起。
第79章 去我房间不可言说的急切
沈以想起初次在他家吃饭的画面,那时,他避开她犹如嫌弃小妖精。
现在却不再守着严苛的边界线。
只有和她如此,还是他本身就变了?
脑海中闪回姐姐埋头在他怀里的场景。
“沈闻笛的房间。”她回答。
他观察她的脸色,猜:“跟你姐姐吵架了吗?”
他称呼的真亲密呀,沈以想。
她不回答,只是懒洋洋笑了笑,看到他手里拎着的茶餐厅保温袋。
她不喜欢吃盒饭,工作忙起来,压根就选择不吃,随便垫口面包或者巧克力。
这些他全都看在眼里,在外人面前,不便与她多交流。就总是会在晚上,买宵夜来跟她一起吃。
她差点就习惯了他静水流深的温柔渗透。
沉默间,间隔短暂的声控灯再次熄灭。
邵轻云还保持着侧头看她的姿势,他想弄清楚,她独自躲在这里伤心的原因。
黑暗中,他模糊地看到她朝他转过头来,他正欲发出什么音节,再次唤醒头顶灯光,她的气息忽然铺天盖地逼近。
他在她橙花味的甜香里短暂失了神智。下一秒,有什么撞上了他的唇角,柔软的触感,微微的湿意,甜蜜的气息。
他呼吸一滞。
这日思夜想的瞬间让他热血上涌,手中的食物包装袋被随手扔掉,抬手精准地揽住了她的后颈。
沈以自他的唇角试探着游移到了正中,感受到他饱满的下唇,温柔的舔舐后,猝不及防狠狠一咬!仿佛找到了泄愤、报复的出口。
血的腥甜缓缓弥漫。
邵轻云像没有感受到疼痛般,没有分毫闪躲、后退,反而用力拉近她,化被动为主动,加深了那个血腥味的吻。
他持续紧追她的唇舌,汲取她的津液。
扣着她的手臂越来越紧,像要把她融入自己的身体。
黑暗楼梯间里,喘息声越来越乱,越来越急促,温度也在抬升,不经意泄露的低吟一次次接近声控灯的触发分贝。
她猛然推一把他,侧头躲避他的纠缠不休。他的唇挟着灼热的气息,擦过她的脸颊和耳朵。
“我饿了。”她细而急地喘着说。
“吃宵夜,去我房间。”他也克制着呼吸,幽深而热烈的目光一直笼着她。
她能感受到他不可言说的急切,都急出了倒装句。
然而她说:“我不想吃茶餐厅,我要吃捷森黑巧克力饼干,低脂的。”
对于她没头没尾的要求,他有转瞬即逝的疑惑,却没有犹豫,说:“我去买。还有其他想吃的吗?”
她摇摇头,定定看着他:“我只想吃这个。”
“好,你等我。”他自台阶上起身。
沈以仰头对他笑,玻璃珠似的眼睛折射清透的光:“你怎么这么好使唤?”
他整了整衬衫衣领,低头看着她:“我恨不得你再对我提一百个要求。”
她扬了扬唇角,轻描淡写,又引人遐想地说:“去吧,我在房间等你。”
*
沈以想吃的饼干并不好买。
明天还有最后一天的比赛,闫阔打电话找他商量对策,说一起去看看沈闻笛,重振士气,复盘失利。邵轻云说自己有事拒绝了,一边开车跑了几公里,进进出出好几家店,终于在一家进口食品店找到了饼干。
他一口气买了很多,包括别的符合她口味的零食。
绕这一大圈花了很多时间。他回到酒店,脚步匆匆进了电梯,穿过走廊,停在沈以的房间门口。他深呼吸调整了一下气息,才伸手敲门。
标标准准的三下,无人应答。
同一层还住着其他人,他不便太过招摇。但给她拨过去电话,已经是关机状态。
他折身走到安全通道门口,打开吱扭作响的门,里面空无一人。空气中却似乎还残留着两个人的温度和气息。
他再次回到她的门口,继续敲门,一下一下,由轻变重。
“希恩哥?”
身旁传来一道声音。
邵轻云转头,看到手捧一叠A4纸的王诗宜。
她和沈以同住一间房。晚上她被节目组编导叫去对流程了,这会儿才回来。
“你看看沈以在里面吗?”他说。
“哦,沈老师刚刚给我打电话了,她说陈晞尔的礼服出了问题,她要提前走。明天的造型她已经和化妆师沟通好了……”
邵轻云微微变色。
因为这样的表情在他脸上很少见,所以王诗宜小心翼翼道:“呃,哥你找沈老师有急事?”
邵轻云垂眸敛去情绪,说:“没事,录完再说吧。”
他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向来认为一切尽在自己掌握的邵轻云,根本没想到,那天晚上是他和沈以未来两个月的最后一次见面。
那个引诱他的吻,成了她留给他的谜题,留给他的可笑回忆。
*
沈以趁着邵轻云不在,搬离了梁碧君的别墅。当然不是全搬,她还没找到落脚点,只是带着小金鱼去住了酒店。剩下一衣帽间一大堆过季的衣服,还没着落。
她考虑辞职,但总觉得这样离开不甘心,并且不负责任。
林妲刚开始信任她,陈晞尔也真心实意给她友谊。
两天后vb之夜盛典召开。陈晞尔穿着粉色静电掸子登场,其实效果还可以,至少是唯美可人的。不出圈,也不招骂。
她不应该全盘否定赵卓阳,自己还是太傲慢了。
而沈闻笛照旧穿着那件原本她看好的高定登场,她的气质也完全撑得起那件繁复的裙子。甚至沈以不得不承认,沈闻笛穿比陈晞尔穿还要更惊艳。
后来沈以主动去找了陈晞尔。
彼时陈晞尔在品牌方的摄影棚拍平面广告。
要说这还是得益于之前沈以密集改造她的穿搭形象,后来就接到了某女装品牌的代言。
拍摄完后,陈晞尔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她看到沈以很高兴,来到她面前先转个圈。
“沈老师,这我自己搭的,你看看怎么样?”
沈以上下里外扫了一遍,直言不讳:“两个饱和度比较低的颜色,且色环位置比较远,标准的土的效果。”
陈晞尔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挫败道:“好吧,我还是不擅长搭配。”
沈以实话实说完了,又对她笑:“下次棕色系搭个橙色试试。”
“行,听你的。”陈晞尔也笑了。
沈以酝酿了一下,说:“没能给你争取到那件衣服,抱歉了。”
“我不是很在意啊,我觉得穿什么都好。”陈晞尔轻描淡写道,“你看我以前根本不在乎穿搭的,都被黑成什么样了。不过前段时间你天天在我耳边念叨配色、饰品、质感、面料什么的,我才觉得穿搭好有意思,好有门道。”
“那我要继续在你耳边念叨喽。”
“什么意思?”
“我跟胡芳杏申请了,现在我是你和林妲的造型师。”
陈晞尔眼睛一亮,高兴道:“太好了!”
“以后请多指教啦~对了,最近的活动是杂志盛典红毯,你有什么诉求吗?”
陈晞尔想了想:“我没什么诉求,不过……有一个想法我憋在心里很久了。”
“你说。”
“能不能不穿高跟鞋?”陈晞尔希冀地看着她。
沈以毫无犹豫地点头:“可以啊。”
陈晞尔喜出望外:“真的吗?我每次说高跟鞋太高了我走不了,他们都让我练习,适应,学着走,必须走稳,说我个子太低,什么都撑不起来,穿高跟鞋才能有气质……”
沈以打断她:“什么老古板说的话啊?又是哪个男人吧?”她蹙着眉,义愤填膺道,“他们甚至都没穿过8厘米以上的高跟鞋,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穿高跟鞋有多痛苦!当然有的高跟鞋是很美的,我认为高跟鞋自由,喜欢就可以穿,不喜欢只穿平底鞋也很美啊。你知道吗?我只有163,但我很少穿高跟鞋的。”
“所以我第一次见你,就莫名的喜欢你!你的穿衣风格是什么啊,我觉得很有趣,想跟你学。”
“我的风格很杂的啦,简称随心所欲风吧。而且也不用学我,我觉得穿搭就是dresslikeyourself,只需要遵循一些时尚的基本原则,然后挑选与自己个人风格相配的衣服就好啦。”
陈晞尔深有同感,真诚道:“我太喜欢你当我的造型师了。”
沈以发自肺腑地笑了。
所以,她不需要沈闻笛喜欢,不需要邵轻云喜欢,有的是人愿意接受她,肯定她。给她喜欢,给她爱。
*
不久后的时装杂志盛典红毯上,沈以时隔许久再次见到了梁璧君。
当初一见面就兴奋拥抱的两个女孩子,这次相遇,热情却锐减了几分,很明显表面客套地互相打招呼,其实各怀各的心思。
这次盛典邵轻云没参加,因为他回来后没待两天,就又赴外地录旅行综艺。而且《超级脑力王》里他们小队成功突围,在最后一天的录制中反败为胜,所以过段日子还要紧接着录第二阶段的比赛。
在等待红毯开场的间隙,梁璧君似是不经意问她:“你搬出去了吗?现在住哪?”
消息够灵通啊。
沈以笑了笑,故作神秘:“爱丽丝的兔子洞。”
梁璧君自讨没趣地瘪瘪嘴。其实她也明白,现在在沈以眼里,她和邵轻云就是“一丘之貉”。
友谊中间夹了个男人,就变得微妙起来。
沈以心知肚明,真正想知道她住哪的,不是梁璧君,而是她背后的那个男人。
红毯活动正式开始。
一线时尚杂志的盛典,是娱乐圈中诸星云集的大场面之一。对于明星来说,则是一场无形的
战争。
穿不上顶奢是没地位,普通平凡是原罪。
所以梁璧君其实还蛮期待的,想看看沈以会给她带来什么惊喜。
这次红毯的主题是“致敬”。
前面走过来的人千奇百怪。因为主题范围广阔,致敬什么的都有。上至名画艺术,下至动漫电影。
但林妲出场的时候,还是惊艳了梁璧君。
她穿着一件祖母绿缎面裙出场,裙摆蓬松,剪裁极富层次,衬得腰身纤细。袖口不对称甚至有点仓促感,腰间系着粗糙绳编的流苏。
浓郁的绿夺人眼球,但细看会发现细节处充斥着不完美的瑕疵,像没做完的半成品一样。
梁璧君看着林妲的复古宫廷盘发,忽然间恍然大悟,这是在致敬《乱世佳人》里斯嘉丽,斯嘉丽最落魄的时候,没有好衣服,扯掉窗帘做了件华丽的衣裙去找男主角。
而林妲这段时间正好处在争议中心,在事业的低谷期。
因为她和男友的爱恨纠葛被曝光,听闻男友有家暴行为。她本人闭口不提,但男友卖惨炒作,她不得不站出来,将早就留好的证据甩在网络上,彻底堵住了男友的诋毁。
背后有这一层事件的渲染,林妲再穿这件明艳的绿裙挺胸抬头出场,那蔑视一切的目光,真就有了斯嘉丽的味道。
还没从林妲那儿回过味来,陈晞尔就登场了。
比起林妲夺人眼球的明艳,她就显得非常清新,白底绿碎花的裙子,通体印着不同种类的绿色植物,前面短款蛋糕裙,后面长轻纱随风扬起,步履之间灵动飘逸。
更特别的是她穿着一双芭蕾舞鞋风格的平底运动鞋,脚步轻快地经过红毯,回头朝拍摄席挥手,然后就毫不犹豫继续向前,留给镜头擦肩而过的、稍纵即逝的余韵。
看得出来,穿运动鞋走红毯的陈晞尔更加松弛,回眸一笑满眼生动的光彩。
这件衣服跟《乱世佳人》里斯嘉丽第一次参加宴会穿的裙子很像。
那时候斯嘉丽还是不知人生艰难的庄园大小姐,生活无忧无虑,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能不能和所爱的人在一起。
陈晞尔和林妲,代表了斯嘉丽的两个时期。一个天真烂漫我即是我的少女时期,一个自磨难中走来,仍然高贵美丽,我仍是我的成熟时期。
梁璧君再看向身边和她个头差不多的瘦削女孩,由衷在心里为她鼓掌。
她曾觉得沈以只是有趣,有灵气,不俗气,现在发现她身上更特别的魅力。
像一本封面色调鲜艳的书,其实有更丰富的内在,越挖越惊喜,越读越喜欢。
*
沈以这次没有再执着于顶奢,她硬生生从上百家国内外小众品牌里选了这两件高定。
以别出心裁的方式完美契合主题,又凸显了艺人气质,达到了人衣合一的效果。
同一家公司的两位女明星,以这样超越时空的方式,致敬了经典。
有博主总结了她们近期一些穿搭照、红毯照,说这两人背后有高人,不仅具备高超的审美,并且有思想深度。
沈以看到评论都在偷着乐,这辈子还没人用“思想深度”形容过她。
她不自觉想起在月亮湾的日子,她趴在隔壁家古老的玻璃面书桌上,沉浸其中地看完了《飘》,那时她想,她这辈子也要像斯嘉丽一样,哪怕是在淤泥中,也绝对不会倒下。
她还记得耳边回荡着夏夜海浪,身边坐的人是邵轻云。
她在看书时,他在做什么呢?
不记得了,总之她每次转头,总是能恰好对上他的眼睛。
出国后,她开始学服装设计,学搭配艺术,学时尚管理,发现她的灵感很多都来源于看过的风景,读过的书。
甚至毕业设计就是得到了中国古代神话巅峰《西游记》的启示。
那些年里,她无时无刻不想忘记邵轻云,却发现他教给她的东西,陪她养成的习惯,变成代替他的另一种存在——无时无刻跟随着她。
每个深夜emo的时刻,她是怀念他,怀念那时的日子的。
但回到现实,找回理智,她决心不再跟他有任何牵扯。
但她又舍不得林妲和陈晞尔,喜欢这种养成系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和她们是互相成就的。
成就感让沈以完全投入工作。
林妲因为近期红毯造型表现出圈,有了第一个高奢品牌的商务。
离开了拖累她的男人,她真的像是涅槃重生了一样,女主角的本子不断递过来,胡芳杏都接到手软。
陈晞尔也在新生代小花里有了名气,综艺、街拍穿搭出圈,口碑逆转,也在谈新的剧本。
从日常到盛典到红毯,沈以发疯一样工作,时间过得飞快。
她发现成年后时间的尺度开始变得不同。小时候,以天、以分、以秒为计算单位,天被45分钟的课程分割成好几段,分秒的等待都让人觉得漫长。成年后开始以周、以月、以年为单位,在沈以还毫无感觉的时候,已经过去好几周了。
内娱大大小小的瓜是接连不断的。
这期间,第一期《超级脑力王》播出,不知道背后有没有助推力量,总之,等沈以注意到的时候,#沈闻笛邵希恩的词条已经在热搜榜上挂了一整天。
在节目组的刻意剪辑加持下,一期节目里至少能找到三个磕cp的点。
主要是沈闻笛自带话题,加上邵轻云足够颜霸的脸以及出类拔萃的身材,和沈闻笛站在一起毫不逊色,满足了粉丝智性恋cp的幻想。
一时间,网络铺天盖地都是二人的综艺切片——两人同时找到做题诀窍,隔空相视而笑;邵轻云逆袭带领全队夺得第一时,大家都在庆贺,沈闻笛捡起了邵轻云的外套,拍了拍还给他。还有沈闻笛说算错了那一幕,邵轻云极有安全感地说,我来算。也极大的戳中了粉丝磕点。
本来这个脑力比拼节目的受众不多,但是有了炒cp加持,一下子成为当下最火的综艺。
还有一个原因是,沈闻笛自从出道以来都没有绯闻,这是第一次有了cp可炒。
听说已经剧本递给了他俩,都市职场正剧,双A,双强,高智商的那种。
夹缝中也有人议论,邵轻云的衣服选的好,北斗七星和南斗七星,都是指引方向的星宿,说明造型师本身就很懂邵轻云。
过几天狗仔又发了偷拍,沈闻笛和邵轻云双双从饭店出来,有人说是沈闻笛为邵轻云引荐大导演。
间接又实锤了二人关系不一般,因为沈闻笛一直的人设都是清冷系的,拍了那么多戏,从来没见跟谁走的特别近。
*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秋天。
忙完了九月国内的春夏时装周,她已经带着林妲和陈晞尔,以时尚圈新锐力量的身份,强势闯入了大众眼前。她在造型师圈子里有了名气。
她又有意想扩大自己的人脉,各种酒局、派对来者不拒,加上原本就大方开朗的性格,不知不觉新认识了一大堆狐朋狗友。
当然她是有筛选的,主要想认识一些有话语权的总监或设计师,拿到珍贵的入场券。
比如这次FG大秀的邀请函。
FragrantGarden是近几年国际上风头很盛的高定服装品牌,源自于英国。国内的明星以能穿上一件FG高定为荣。
创始人团队中有中国人,因此此前的服装风格中常常出现国风元素。
这次更是首次将秀场放在中国举办。
请来了几位重量级明星镇场,有新一线演员,有超人气偶像,还有和品牌有过合作的。
像林妲和陈晞尔都没收到邀请。
沈以拿到这张邀请函也颇费功夫,前后辗转了几个人,才得到入场的机会。但她来是有必要的,一是她喜欢这个品牌的风格,二是看看现在风口浪尖的前卫设计,三是认识更多业内人士获取资源渠道。
今天不为明星服务,就是单纯看秀学习,以及社交。
所以沈以对自己的造型花了点功夫。她必须先让别人记住自己,人的外表本身就是一张名片。
她提前找渠道买的FG成衣,吊脖无袖衫,珍珠色
绸缎质感,背面完全镂空,只在腰际系着细细的绳子,下身同色同材质长裤,走起路来飘逸洒脱。头发高挽,几根故意没卡牢的发缕翘出来,打破了刻板而显得可爱。
她背部线条好看,有一层薄肌,体态也挺拔。只是太瘦了,行走间伶仃的蝴蝶骨像是要飞出来。配饰只戴了简洁的耳坠,即便是在百花争艳的秀场,也得到了擦肩而过的欣赏目光。
时装秀开始之前,有一个亮相的仪式。
嘉宾走过一小段红毯,在背景板前拍照。
有人单独前来,有人携伴而来。
沈以对拍照没什么兴趣,目光逡巡人声鼎沸的场内,看看有没有什么认识的朋友。最好朋友再给她引荐朋友。
眼眸掠过红毯时,她愣住了。
沈闻笛正挽着邵轻云的手臂缓缓走来。
提前公布的名单分明只有沈闻笛。媒体记者也没想到还有这种劲爆彩蛋,闪光灯霎时间亮如白昼,快门声此起彼伏扰人耳膜。
沈闻笛穿着FG家定制的黑白系裹身裙,优雅高贵。邵轻云也穿着定制西装,肩膀和袖口的黑白玫瑰充满了诗意,和沈闻笛的色调完美融合。
反应过来的时候,沈以想转身逃走,但是她遏制住了那股懦弱的冲动。
为什么逃的是她?
她试图忽视他们,那两个人的视线却同时向她投来。接着他们绕过寒暄的宾客,径直走过来。
“小甜,好久不见。”沈闻笛亲昵地和她打招呼,另一只手始终没放开邵轻云的手臂。
沈以皮笑肉不笑,压根不想说什么。
一旁,邵轻云也什么都没说,只是眸色略深地看着她,似有一团静默的火焰,燃烧在厚厚的冰川之下。
沈闻笛和邵轻云因为近期扑朔迷离的绯闻,是全场的焦点。一举一动都有镜头盯着。
沈以自然试图避嫌:“你们好好看,我先走了。”
沈闻笛说:“着什么急走,咱们还没说几句话呢。”
“我要撒尿,”沈以一字一句道,“等不了。”
第80章 细银十字架但现在,跟他分手吧……
沈闻笛没有变色,反而轻轻一笑,颇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定,跟她身边那个像石头雕塑般的男人一样沉稳。
“你是小狗狗吗?还撒尿。”她忍俊不禁,还体贴地叮嘱,“不要这么粗鲁,这里很多拍视频的博主。”
沈以简直要在心里为沈闻笛竖个大拇指,不愧是提名影后的人。
“所以我这个粗鲁的人能走了吗?很急。”她吊儿郎当道。
“干嘛一副躲着我们的样子?”沈闻笛问。
在不知情围观的人眼里,她就是挂着很和善的笑,和一个不知是谁的女孩闲聊。
沈闻笛用了“我们”这个词。
沈以微妙一笑,语调凉薄:“谁不躲你们啊?最近娱乐圈的神雕侠侣,一会儿媒体该找我这个无名小卒问内幕了。我嘴没把门的,别给姐姐瞎说又上热搜了。”
“网络上的话真真假假的,谁说的都不如我亲口说的。我没说的都不算数。”沈闻笛依然笑着。
“哦。”沈以瞥了眼他们交叠的手臂,抬头直直望进邵轻云的眼睛,“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说呢?”
否定,澄清,或者承认,官宣。
无非就是这两种结果。
邵轻云的目光越过她,落在了她身后。
沈以只觉得赤裸的右肩倏忽一暖,一阵海洋与青柠混合的男香扑鼻而来,她朝左仰头,看到一张苍白而立体的英俊侧脸。既有欧美人轮廓的深邃,也有亚洲人的内敛清隽。
沈以惊讶失语。
“好久不见。”他低头看她,弯腰在她脸侧印下一个吻。
沈以惊慌失措:“你怎么在这里?”
前段时间他还说到京市让她去接,没想到会在魔都巧遇。
“嗯,我准备做完这个秀就去找你。”
男人抬头,目光掠过沈闻笛和邵轻云,嘴角含笑,大方点头示意。
他和邵轻云多对视了一会儿,二人身高不相上下,视线完全持平。
沈以瞥了眼邵轻云凝冻般的脸色,顺势对面前两人说:“那我就先走了。”
她转身,那混血男人也随着她转身,依然把她揽在身侧。
走出去几步路,沈以才灵巧地绕一圈,从他怀里逃离,冷然道:“你能不能不要动手动脚的,猥琐。”
虽然眼前的男人跟“猥琐”这个词完全不挂钩。
颀长的身体超过一米九,宽阔的肩膀,混血的立体五官。夸张的黑色兜帽斗篷,里面穿薄纱透视装,隐隐露出胸肌和腹肌的线条。及肩的曲卷头发,有一种意大利诗人的浪漫气质。右耳吊着一枚细银十字架,在黑棕色的发间熠熠生辉。
“你还没说,你怎么在这里?”
“这场秀和我们有合作。”
左应枫是英国一家造型工作室的创始人,和很多欧美明星、时装周经常有合作。他也是她的前老板,以及前男友。
他看了眼手表,打算赶回后台:“我让人带你去第一排。”接着打了个响指,示意她,“看完别跑,等着我。”
第一排?有这好事?沈以当然想坐。
结果她刚要喜滋滋走过去,看到另一位工作人员领着邵轻云和沈闻笛往这边走来。
沈以转头就走,忍痛放弃了第一排的好位子,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己的倒数第二排。
谁想好好地看秀还要被那两个人毁心情啊。
后面就后面吧。
她专注看每个模特登场,喜欢的就探起身拍个照。
看了大半场秀,再次伸高手臂拍了一张后,她在落座的那一刻,听到背后传来的沉郁男声——
“为什么躲我?”
复古的爵士乐充斥整间场馆,模特在明快的节奏中迈着坚定的步伐。
沈以向斜前方一瞥,发现沈闻笛的身旁果然是空的。
这时,她感觉身后之人向她靠近,再次问了一遍:“为什么躲我?”
他的气息擦过她颈侧和耳朵。
观众席灯光是暗调的,唯有模特在光里前进。
还好很暗,他也许发现不了她后背蔓延的鸡皮疙瘩。
她挺直肩膀,微微调转天鹅颈,说:“避嫌。”
他停顿片刻,问:“什么嫌?”
她嫣然一笑,说:“你和我姐姐啊。”
他没解释,目光顺着她光滑的脊背线向下,灯光明明灭灭,在她皮肤上漾出月光般的莹亮。
他凝视她的凸起的蝴蝶骨,说:“既然避嫌,上次的吻又是为什么?”
她神色未变,目光追随着模特绕半圈:“报复。”然后侧脸停顿,留给他漠然的余光,“避嫌之前,先把七年前想做的做了。”
“太轻了。”他在她身后慢悠悠说,“不够。”
仅仅给他留了那么小一处伤口。几天就愈合了,不够痛,不够狠。
她骤然起身。
台上,压轴的模特已经走出。灯光闪动间,她看到前排沈闻笛回头,四处寻找什么的样子。
没再理会身后的男人,不,男鬼,沈以率先离开了观众席。
她今天难得穿了高跟鞋,没办法,裤脚太长。所以步伐并不娴熟,踏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咯哒,咯哒,发出空寂的回响。
身后是另一个比她更沉稳的脚步。
比她缓,却比她快。每一步都在逐渐拉进他们的距离。
洗手间前,零星有出来进去的嘉宾,俱是西装革履,盛装华服,一个个都像覆着华丽的壳。
她目不斜视,向无灯照耀的场馆深处走去。
拐入不知名走廊,掀开隔离封锁带,她如入无人之地。
身后步伐紧随。
终于,在她彻底迷失在偌大的场馆时,身后之人没了耐心,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以她根本无法抵抗的力量,带她闯入临近一间未上锁的门。
也许是办公室,也许是杂物间。
朝南的窗户映进秀场的光,忽明忽暗,第一场主题秀似乎到了尾声。
首席设计师开始致辞,声音随着音响扩散。传到这里,已经有些不真实。
她伸长耳朵仔细辨认着,他在说设计理念,和明年新一季的趋势。
直到背抵上冰凉的玻璃门,她冷的一个寒颤,回神看向压近她的男人。
“再来一次。”他说。
“什么?”
“你的报复。”
沈以声音轻扬:“你也看到了,我男朋友就在外面……”
“我根本就不在乎他。”他再次欺近她,手指摩挲她的脸颊,顺势落到肩头,再到光裸的后背,像要抹去另一个人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迹。
“不过他动你,我确实难以忍受。”
她向后靠,发现他的手臂替她阻隔了凉森森的玻璃。
“我们什么关系啊,轮得到你难受?而且……”她邪邪笑着,像一朵艳丽却带毒的花,“他还抱过我,亲过我,我们还一起睡过觉……”
幽暗间,她看到他侧额头上,一道青筋突显,然而面色却奇异的平静。
“以前是我不好。你跟谁在一起都是你的自由。但现在,跟他分手吧。”
“嗤,干嘛?跟你在一起吗?”
“嗯,可以吗?”
沈以被他的理所当然的反问逗笑了。
“凭什么啊?看到了吗?他不比你差。”她语调讽刺,一点都不怕激怒他。
“哦?那你现在……又为什么引我到这里?”
“因为,我想问你一句话。”
她同他对视,眼里轻佻渐渐被一种凛冽取代。
“为什么利用我姐姐?”
他在公众场合给足了沈闻笛想要的体面,甚至在配合两家公司cp炒作。
他不想做的事,一定有办法避免。所以事实是,邵轻云在利用沈闻笛,提高自己的知名度。
邵轻云松开她,后退一步,意味不明的笑笑。
“就算你姐姐让你伤心,你也在维护她吗?”
“维护她又怎样?”沈以说,“她对你是真心,你是吗?你不能同时伤害我们两个人。她好歹,是我的家人。”
“你把他们当家人,他们有真正爱过你吗?恐怕还不及我的十分之一。”
她正欲愤怒,却乍然听到他话语里的表白,于是矛盾交织,愣怔在原地。
他整了整衣领,看向她的目光不知从哪一刻开始,变得极其冷漠。
“我想当沈家的女婿,你不给我机会,你姐姐也不是不可以。”
凌厉的劲风骤然而至,邵轻云预判到了她的动作,却没有躲。
啪!
一声清脆的响,沈以的巴掌落在了他的脸上。
“你疯了?!”她朝他怒吼。
邵轻云扭回头来,面色如常道:“让让。”
沈以瞪视他,胸口仍在剧烈起伏。
“你姐姐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你!!!”
轻狂佻达地不像她曾认识的那个邵轻云。
他弯腰凑近她,尾音上扬:“要么你跟我复合?”
“休想!”
“那让开。”他起身冷漠道。
她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得很奇怪,刚侧身离开门,他就一把拉开走了出去。
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沈以留在幽暗中发怔,是什么让他忽然脾气莫测?
在她提到沈闻笛,在她提到家人时吗?
*
那场盛大的秀结束之前,邵轻云悄无声息消失,沈闻笛寻他不见,也兴致缺缺,早早离开。
只有沈以留下来等左应枫。
后来他不负她所望,果然向她引荐了一圈品牌高层、著名设计师。
她心满意足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还被邀请和左应枫一起参加庆功晚宴。
又是一场觥筹交错,又扮了一番巧笑倩兮。
酒过几巡,左应枫拉着微醺的她下了几层楼,来到酒吧厅。
他找酒保点了些东西,转头问趴在吧台上的沈以:“记得我怎么教你喝Tequil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