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够克制哪里好看露哪里。


    他朝她走过来,只说了句:“走吧。”


    沈以忙跟了上去。


    邵轻云主动等她这件事,让她心情大好。她心情一好,就开始话痨,天马行空,胡说八道。


    “邵轻云,你猜正男的外号叫什么?”


    “什么正男?”


    “《蜡笔小新》啦。”


    邵轻云沉默片刻,似在回忆,然后说:“圆脑袋。”


    “哈哈哈哈哈哈!”沈以笑得弯了腰,然后又赶上根本不等她的邵轻云。


    “揭晓答案:胆小饭团!哈哈哈哈哈!”沈以自顾自大笑,还不满邵轻云的平淡反应,“不好笑吗?”


    邵轻云瞥她一眼:“你比较好笑。”


    “哼。”


    雪落得越来越大。


    沈以超过他,伸手想接住几片雪花。


    她穿着短款羽绒服,里面是短款针织衫,胳膊一抬,纤细的腰肢就这么露出了一截。


    凉意丝丝缕缕钻进来,沈以却还没什么反应。


    邵轻云沉淡的眸子投向那一截葱白似的腰肢,脑海中莫名浮现一个词:盈盈一握。


    但他说出来的话依然夹带讽刺:“为什么你连冬天的衣服,也能买到露脐的?”


    沈以转过头来,杏仁眼变成了狭长狐狸眼:“我喜欢啊,我腰细还有马甲线,当然哪里好看露哪里啦。”


    不会冷吗?


    他想问。可最后却保持沉默。


    路过琴山下的超市,沈以说等一下,便进去买东西。


    邵轻云只能跟了进去。


    几个月的时间,沈以已经和老板混得非常熟了。老板穿着一件绿色圆领毛衣,沈以毫不吝啬夸他帅气,把五十多岁的老板哄得心花怒放,给她的一堆零食里又免费塞了几包糖果。


    沈以结完账,正要拿袋子,邵轻云已经拎着先出去了。


    两个人在路口等待红绿灯。红灯足足有90秒钟。沈以无所事事,抬头张大嘴巴晃来晃去,想让雪花飘进嘴里。


    站在她斜后侧的邵轻云看着她的样子,问:“你在干什么?”


    “我尝尝雪是什么味道的。”


    背后传来窸窸窣窣塑料袋的声音,然后一只手臂伸到她头上,沈以只觉得眼前一暗,紧接着,舌尖噼噼啪啪爆开些什么。


    她惊讶地捂住嘴,转身面对邵轻云。


    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化开,伴随着酥酥麻麻的跳动。


    邵轻云手里捏着一小包老板送的跳跳糖。


    “尝到了吗?”


    他眼里隐约带着笑意。


    “嗯!”沈以慢慢对他展开笑容,眼睛亮莹莹的,像化在她眉间的一粒雪,“像小烟花在我嘴里爆开诶!可惜我看不到,它一定是彩色的。”


    然后她仰头,毫不矜持对邵轻云张大嘴巴,指了指:“我还要。”


    邵轻云目光掠过她晶晶亮亮的嘴唇,白而整齐的贝齿,甚至喉间的小舌头。


    他内心深处产生一种难以名状的冲动。


    身与心同时灼热的感觉,十八年来从未有过的,却在此刻,像破土而出的有毒藤蔓,隐晦生长,肆无忌惮。


    他的喉结轻轻滑动,垂眸敛去不够克制目光,抖抖手,碎屑般的糖粒便落进了她的嘴里。


    她满足地蹦两下,像在随着跳跳糖的节奏,和飘落的雪花共舞。


    他抬头向前看,绿灯早已亮起。


    “走了。”他打断她,手落在她的后颈,轻轻带了一把。


    她的侧脸不经意靠上他的胸膛。仅仅一瞬间的相贴,却让她有种被他揽在怀中的错觉。


    但他很快放开手,和她并肩前行的斑马线上。


    在琴山的上坡路上,沈以溜到他面前,背着双手倒退着走路。即便有在上方的优势,可她还是勉强才能与他平视。


    “今年元旦的校庆晚会,你会表演节目吗?”


    “不会。”


    “为什么?你唱粤语歌巨巨巨巨巨好听,我都觉得你能直接出道当大明星啦。”


    邵轻云无视她的夸张,眉毛一挑,凉淡道:“我唱嘅歌唔系边个都可以听嘅。”


    沈以愣在原地,邵轻云越过她继续向前走。


    沈以赶忙追上去:“邵轻云,你以后能不能都跟我说粤语啊?”


    邵轻云斜睨她:“你能听得懂吗?”


    “当然啦,我也会说一些的好不好?”她沉思片刻说,“启机排郭!怎么样,标准吧?我照着APP学的。”


    邵轻云微微仰头,下巴线条流畅好看,似乎是忍了忍,才对着天笑了声。


    “豉汁排骨。”他低头,用标准的发音纠正她。


    “我的也差不多嘛。”


    “不要污染我的耳朵。”


    “你不要这么冷漠嘛!”


    ……


    回到家后,她看到卧室里的吉他,想起邵轻云那句:“我唱的歌不是谁都能听的。”


    可是,她听到了。


    毫无预兆的,沈以一个翻滚扎进棉被,叽叽咕咕笑得像只鹅。


    不是谁都能听的,可是我听到了。


    所以我是特别的人,沈以快乐的想。


    *


    学校的校庆离元旦很近,所以每次就和元旦一起庆祝。算是一年一度比较热闹的时候。


    学校要求每个班最少报一个节目,最多报三个。


    但也不是都能上,得经过节目审核,留下最终上台的二十多个。


    作为18班新官上任的文艺委员,沈以打算报满三个。


    首先她才艺超多的,也喜欢组织这些。其次现在是高三,最后一年,在学校的最后一个校庆,总得多留下点什么纪念。


    她计划着让全班都能上场,这几天正在紧锣密鼓悄悄设计节目。


    主要是,老师在班会上动员大家报名,可是至今还没有一个。


    那她就自己组织节目,动员大家参与吧。


    第一个节目是中国舞《霍元甲》,她想最少需要六个人。大家报节目时都低调,但其实班里卧虎藏龙,她还真找到两个有舞蹈基础且喜欢跳舞的女生,然后拉来了只有儿童节表演节目基础的孟圆,但剩下的怎么都凑不齐了。


    尤静坚决拒绝,张于蓝正在忙艺考,根本不常在学校。


    就在沈以考虑换首歌的时候,赵子非找到了她。


    “那个,”他似乎有点赧然,又藏着点跃跃欲试,“我会跳舞。”


    沈以很惊讶,然后马上高兴:“怎么不早说!”


    赵子非挠挠头,小声说:“我是男生,跟你们跳不合适吧。但我……确实学过跳舞。”


    “太好了太好了!”沈以听完特别兴奋,“什么合不合适。这个舞本来就需要男生,我是怕找不到男生,有你就太好啦。”


    等到周末,赵子非带沈以来到了他一直学舞的舞社。他也是前两年开始追星,就瞒着父母用压岁钱报了这里的课程,周末就过来练自己喜欢的女团舞。直到高三才停止。


    老板人很好,沈以当即租了这里一间小练习室,还请老板当他们的指导。


    12月中旬节目预审,沈以利用中午午休的时间,并且申请了一节晚自习的时间,抓紧时间排练《霍元甲》。


    闲暇的时候她和赵子非随便来了一段女团舞,赵子非这个妖孽比她扭的还好。沈以当机立断,又报了一个双人舞《Gee》,他们甚至都不需要怎么练,几遍就配合完美。


    所以他们主要的精力还是放在《霍元甲》。但是四女一男的组合排练了一下,沈以感觉效果不好,还想从班里揪三个男生凑数。


    毕竟要上台,如果没有技术,至少要有颜值吧?


    于是沈以第一个想到了万峥。不说别的,这人身材和脸都担得上校草级别。


    而且看他打人那行云流水的架势,应该肢体还算协调吧?


    沈以想的是很好,不过她找上万峥时,果然被冷酷拒绝。


    “不可能。”


    “很帅的好不好,要不你先来看看?”


    “这辈子都不可能。”万峥走的干脆利落。


    沈以只好使出杀手锏——找田燕子帮忙。


    万峥现在特别听田燕子的话,果然,田燕子以班级荣誉感压在他头上,他勉强答应试试。田燕子又帮沈以找了其他两个条件还不错的男生,对她的节目特别支持。因为这是她第一年当班主任,她也想让孩子们留下点精彩的回忆。


    尤其是沈以的第三个歌唱节目创意,由一个人开场,全班同学分波上台,唱毕业歌曲串烧,最后合唱《起风了》,想想都很感动。


    沈以那边好不容易凑齐了四男四女的队伍,形式是女生先跳琵琶伴奏的柔美版,中间男生上台,音乐节奏变快,跳法也更有力道,保准震撼。


    沈以和指导老师商量,简化了男生的动作,他们主要就是走走位当配角,反正有C位的赵子非大秀特秀。


    万峥,胡家烁,姜鑫都是第一次跳舞,学得自然艰难,尤其是万峥,全程臭脸不断。


    但他们还是赶在节目预审之前排练了个七七八八,最后的结果就是,18班上报的三个节目,全部通过审核。评审老师的意见是再好好加强练习。


    因为排练节目,沈以不能天天到邵轻云家学习,一周只能来个两三次,每次来直喊浑身酸痛。


    合唱节目的名字迟迟不能决定,暂时叫《毕业合唱》,但是沈以觉得太普通了。她自己又没什么文采,找班里同学取了几个,也都差强人意。


    于是和邵轻云学习时,她还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都是什么“青春”“毕业”“起风了”之类的词。


    邵轻云看她那副绞尽脑汁的劲儿,比学数学认真多了。


    “12月月考你又进步几名,但还是不够。节目而已,大家只是看热闹,不是拿放大镜看完不完美。你不要厚此薄彼,本末倒置。”


    “没有,我现在课间都在学习。”沈以争辩,转而向邵轻云求助,“要不你帮我取个名字好不好?”


    “我又没看过节目,没办法凭空想。”


    “好说,下次晚自习我们彩排叫你。”


    “嗯。”邵轻云应了一声,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片刻,说,“平安夜快到了。”


    沈以趴在桌子上心不在焉应:“嗯。”


    他看她那副全身心忧虑节目的样子,淡淡嘲讽:“你是不是有点主次不分了?你学习有这架势,想去哪就去哪。”


    “你的主次和我的主次是不一样的。学习呢,我是有目的的。但这件事,我是必须要做好。”


    邵轻云耸了耸肩,终于说明自己的想法:“平安夜我会做苹果派,你过来吃。”


    沈以眼睛一亮,马上坐正:“真的?我超级喜欢苹果派!”


    我知道。邵轻云想。


    她总是在任何时候想起任何小事,都会在无意间分享给他。


    比如正男的外号是“胆小饭团”。


    比如她喜欢酸橙的颜色,只用柑橘调的香水,最喜欢的牌子是lelabo27号,橙花味。


    比如她13岁出国留学,住在寄宿家庭里,主人也是她爸爸的朋友。家里的阿姨会在平安夜做苹果派,搭配拿铁。后来她回国,苹果派是她少数几个会想念的食物。


    类似这样的事,只要她说了,他都记得。


    *


    后来沈以拉着邵轻云来看了他们的排练。


    他看到沈以背着吉他唱《youngforyou》开场,赵子非紧握话筒唱《玫瑰少年》,几个女生羞羞涩涩唱《追光者》,几个男生声音洪亮唱《干杯》……最后所有人上台,挥舞花束唱《起风了》。


    他看着台上一张张单纯的面孔,听着年轻的声音重叠着唱:“我曾难自拔于世界之大……”


    邵轻云眼波动了动,低头在沈以的本子上留下了几个字——


    “世界就是你所在的位置。”


    写下后他就无声离开了。


    排练结束,沈以下台看到那句话后,心尖微微一颤。每次近距离看他的脸时,心里就有这样的异动。没想到除了脸,他说的话,甚至写的字,都能精准击中她的心脏。


    她其实对这句话不是特别明白,但读了几遍,就是莫名喜欢,和感动。


    沈以把合唱的名字定成了这个。


    她是三个节目的“总导演”。


    周日这天休息,除了几个特殊情况,18班几乎全到,一起在学校礼堂排练了合唱。完事沈以又带着舞蹈小组来舞社练习,力求最后的完美。


    现在万峥、胡家烁、姜鑫三个人大概能跳的有模有样了,但是肢体仍然僵硬,动作跟不上节奏是常有的事,不过反而常常制造笑料,为节目增添几分趣味。


    但沈以完美主义的强势劲儿上来,一个瑕疵也入不得眼。


    “胡家烁!你怎么笨得像猪站起来了!”


    马上就到表演的日子了,沈以语气自然有些着急。


    她不怕他们不会,就是不喜欢他们吊儿郎当、视作儿戏的样子。


    前几天每次沈以骂,胡家烁都要反击几句,但是后来反抗越来越少了。此刻,他只是抹着汗、红着脸不说话。


    于是沈以也收敛了脾气,走过去亲手摆弄他的胳膊,耐心说:“


    是这样子的,记住了吗?”


    “记住了。”胡家烁低头看着沈以的脸。


    一旁的万峥看到胡家烁越来越红的脸色,等沈以走了,他皱眉低声问他:“你什么情况?”


    胡家烁脸色不自然,目光却悄悄瞥着前面沈以的方向。


    “咳。没什么情况。”


    万峥狐疑,他随即又联想到,这家伙前面暗恋了三个女孩子,都是个头娇小、皮肤白皙、长相可爱、脾气却爆的反差类型,在这个类型中,沈以又是其中登峰造极的那种。


    万峥一锤捣上他的肩膀,眼神警告:“你TM不准多想!”


    胡家烁说:“峥哥,我以为你们已经……冰释前嫌了……”


    万峥直接上前抓住了他的衣领。


    “万峥!”沈以叉腰抓狂,“你们认真一点!”


    “遵命!”胡家烁马上甩开万峥,立正道。


    万峥冷眼骂:“傻逼。”


    “不是,”胡家烁面露怀疑和警惕,“峥哥,你不会也……”


    万峥脸色瞬间凛然:“闭嘴!你想放什么屁!”


    这时沈以像小火车一样怒气冲冲到二人面前,对两个比她高的大男生指着鼻子就骂。


    “都快演出了,你俩还记不住动作!排练也要闹是吧?行,今天排不好,谁也别回家!”


    “我他……我本来也不想跳这破舞!”万峥脾气又上来了。


    “节目名单已经定了。你现在退出,就是丢我们18班的脸。”


    沈以看他脸色,心想他要撂挑子,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替补,于是语气软化,向他靠近一步。


    “你俩没基础,也不容易。这样吧,我单独教你们。”她转头对赵子非说,“非非,你带着其他人跳。”


    “没问题!”


    这几天赵子非的跳舞能力得到了大家很多惊叹和赞美,曾经讳莫如深的小才艺得到了展示和认可,他当然高兴,自然干劲满满。


    这时舞蹈室别的老师探进头来调侃:“你们这帮小孩太拼了哈,今天可是平安夜!都不去约会吗?”


    平安夜??沈以呆了呆,忽然想起什么,冲到角落里放书包的地方,翻出自己的手机。


    这些天因为排练,她过得昏天黑地,以为平安夜还没到。


    时间已经八点多了,邵轻云肯定都已经吃完饭了。


    沈以懊恼地拍了下脑门,赶紧给邵轻云发信息:“我今天有事,不能去吃饭了。”


    说完还发了个可怜巴巴的猫猫头表情包。


    刚刚六点多的时候,她和舞蹈队的成员已经随便吃了肯德基外卖。


    等了两分钟邵轻云没回复,她又不想撂着万峥他们,就放下手机专心排练了。


    她卖力尽责,万峥和胡家烁自然也不在胡闹,尽力专心记动作。


    感觉教的差不多了,沈以就让他们跟着音乐自己跳。她拎着水和手机去了隔壁休息室。


    那里有一条长沙发上,她往那儿一窝,点开手机,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邵轻云是不是生气了?沈以心不在焉地划拉着手机,划着划着,居然睡过去了。


    这些天排练节目,但她学习也不想落下,平白辜负邵轻云对她付出的心血,于是见缝插针也在完成邵轻云给她制定的计划。什么都不想耽误,只能压缩睡眠时间。


    等她昏昏沉沉的醒过来,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身处何地,今夕何夕。


    她看了眼手机,快11点了。沈以一个激灵跳起来,一把拉开休息室的门。


    “啊!”


    昏暗走廊里,靠墙立着一道黑影,直接把沈以吓了一跳。


    “是我,不是鬼。”万峥冷声道。


    沈以平复了一下心跳,问:“大家都走了吗?”


    “走了。”


    沈以瞪圆眼睛,不满道:“怎么没人叫我?也不等我?”


    “我不是人吗?”万峥凶巴巴呛声。


    事实是,赵子非和孟圆都要来叫沈以,被他阻止了,以他找沈以有事为由,把他们都赶走了。


    赵子非临走时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半晌说了句:“那你把她安全送回家。”


    万峥说不用你操心。


    “哦。”沈以打了个哈欠,“那各回各家吧。”


    他拉住她的胳膊:“等等。”


    万峥抬起另一只手,递给她一杯奶茶。


    “还热着。”他神色不自然,眼睛没有看她。


    沈以古怪地直视他:“你什么情况?”


    “每个人都有。”万峥胡扯。


    “哦。谢谢。”沈以提着奶茶转身就走,结果又被万峥扯住。


    “你老急什么急?那什么,我请你吃个宵夜吧。”


    “不用了……”沈以话音刚落,肚子咕噜噜叫了一长串,自从恢复跳舞以后,她新陈代谢似乎更快了。


    两人对视一眼,万峥眼神戏谑:“走吧?”


    *


    沈以就这样跟着万峥来到附近热闹的商业街,沿街店铺装饰得很有圣诞氛围。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年轻男女也很多,周遭欢乐熙攘,然而沈以仍旧没精打采,只顾着盯着手机。


    直到她再一次差点撞到别人,万峥终于忍无可忍:“你怎么回事?”


    “我放了邵轻云的鸽子……”


    “嗤,”万峥冷笑一声,“放就放了。你想吃什么?”


    沈以看了一圈,没有食欲,也完全没有心思。


    她突然转身:“我先回去了拜拜!”


    “喂!”万峥大无语,但他不可能让一个女孩子深夜自己回家,于是也追了上去。


    他一直送她到琴山路上,沈以仿佛身边没他这个人,依然是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沈尾巴!”万峥猛地拽她一把,免了她一头撞在树上,他语气很冲,“不就是放个鸽子吗?他就这么重要吗?”


    他一只手牢牢箍着她的细胳膊,紧到有些发疼。沈以挣了下,居然没能挣开。


    邵轻云疑似冷暴力不回消息,加上万峥的不依不饶,让她眉眼染上烦躁。


    她抬高胳膊:“那你这是什么意思?跟你有关系吗?”


    “我……”万峥低头凝视她,忽然内心堵塞,喉咙也堵塞。


    “沈以,我……”


    嘡!


    一声沉闷的巨响蓦的在前方传来,正对峙的两人同时回头,看到一道颀长黑影正立在上坡转角处。


    那里是集中扔垃圾的地方,拐过去再上坡就是沈以的家。


    即便夜色昏暗,沈以也能察觉,坡上那人气压低得很。


    琴山上身材这么高的能有几个?沈以当然一眼认出了那是谁。


    “邵……”


    她正要说什么,邵轻云直接转身走了。


    她忘了万峥,立马追了上去。


    “等一下!”


    第32章 酸橙果粒我们来早恋玩玩?


    被沈以抛下的万峥站在原地不动,仔细看他的神色有些抽离。他回想着自己刚刚堵在胸口的,想跟沈以说的话。


    过了许久,他的目光像头顶拨开云雾的月亮,渐渐清晰。


    他彻底明白了。明白了从未有过的心情是来源于何。


    “好吧。”他低头踢了踢不存在的石子,妥协地扯出一个笑。


    其实他早就隐隐察觉这种心情。只是因为从没有过,只是因为不愿承认。


    直到刚刚答案呼之欲出。


    他转身下山,低着头,手插在兜里沉思。


    既然已经知道了,欲盖弥彰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侧头看着路边一幢幢独栋别墅,院墙守护着灯火宁静。他想起了自己回家要面对的一切。


    所以即便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


    “邵轻云!”


    沈以一直追邵轻云到家门口,眼见着他没有停下的迹象,沈以扑过去一把拽住了他羽绒服衣角的抽绳。


    “你等等!”


    邵轻云往前走了两步,没成功,背后像拖着一个沉重的大尾巴。


    他微仰头看了看天,终于无奈回头。


    “你在干什


    么?”


    她仔细端详他冷淡的神色。


    “你生气了?”


    “我没生气。”


    “明明就生气了!”她仰头,黑白分明的眸子直勾勾望着他,“对不起啦,我记错了日子。”


    借着月色和路灯,邵轻云看到她眼白处丝丝缕缕蔓延的红血丝。


    “去,回去睡觉。”他扬扬下巴。


    沈以坚定地摇头,马尾扬起又飘落。


    “我不,我要吃你做的苹果派。”


    他手插着羽绒服口袋里,不看她。


    “刚刚扔了。”


    她依然盯着他的脸,随即笃定道:“你没扔。你吃饭都吃的很干净,你不会因为生我的气,就随便扔食物。”


    “我没生气。”他再次强调。


    “那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邵轻云不答。


    “反正我要吃。”沈以蛮不讲理,“我已经跟你道过歉了,你不接受就是你心胸狭窄。”


    邵轻云终于分她一点视线。


    “等着。”


    沈以先得逞地笑了笑,随即说:“我不能去你家吃吗?”


    “不能。”他斩钉截铁地拒绝。


    “你舅舅不是领着叶阿公和梅姨去海南了吗?又不怕吵到他们。”


    邵轻云懒得再跟她掰扯,转身直接进了门。


    沈以无比自然地跟在了他身后,生怕他把她关在门外。


    一进家门,沈以吸了吸鼻子,闻到浓郁的香甜味道。转头看餐桌,上面还摆着几道早就凉掉的家常菜。颜色鲜艳,惹人食欲,却没有丝毫动过筷子的痕迹。


    她意外地看向邵轻云。他正背对着她打开烤箱开关,重新加热被冷落许久的苹果派。


    沈阿公和梅姨这几天不在,邵轻云一个人不会做这么多菜,所以其实是他做给她吃的。


    她突然觉得,邵轻云不回复她消息算是轻的。


    当你精心做了准备,对方却一句话轻飘飘失约。


    如果换做是她,早就爆炸了。


    “过了太久,可能没那么酥了。”邵轻云说。


    沈以啪嗒啪嗒踩着她的专属拖鞋,行云流水走到邵轻云身边拿了双筷子,然后转身回到了餐桌,坐下就夹菜。


    邵轻云回头皱眉:“等一下,凉了。”


    沈以已经夹了一只避风塘虾塞进了嘴里。


    “嗯……好吃好吃。”


    其实凉掉的虾有些油腻,但能尝出味道很好,也能想象到刚出锅是有多香多酥脆。


    邵轻云走过来,直接夺走了两盘菜:“怎么?跟万峥在一起连饭都没吃?”


    “吃了汉堡,早就饿了……”


    沈以忽然抬眼看向他,而邵轻云懒散垂着眼睫,脸上看不出表情。


    他把菜都热了一遍,苹果派也终于出炉。


    两人面对餐桌而坐,沈以指着一碟排骨,认真说:“启机排郭?”


    邵轻云忍了忍,纠正她:“豉汁排骨。”


    二人相视半天,同时笑了。沈以笑得更灿烂一些,她知道邵轻云不再生她的气了。


    他给她切了一小块苹果派。


    “睡前不要吃太多。”


    沈以连声说好,大大咬了一口,然后满足到眼睛放大。


    酥皮内馅丰富,苹果片多到溢出,每一口都是浓郁的肉桂和酸甜的苹果混合,甜而不腻。


    和她想念的味道不同,但比她在国外吃的更合她的口味。


    “超超超好吃,我还想要一块可以吗?”沈以眼睛亮晶晶望着他,给足了情绪价值。


    邵轻云便忘了刚刚那句“睡前不要吃太多”的叮嘱,给她切了一块更大的。


    结果就是最后沈以吃得摸着肚皮打饱嗝,而她对面的邵轻云其实没吃多少,大部分时候都看着她风卷残云。


    她捧着邵轻云端给她的牛奶,小口慢慢啜。


    二人对坐,一时无声。


    主要是平时最先挑起话头的沈以,刚吃饱有点精神困顿,坐着坐着就开始梦游走神。


    所以当她乍然听到邵轻云打破沉默的问话,还有些发懵。


    “你在跟万峥早恋?”


    这如同老师或家长的质问方式,让沈以感到惊异而突兀。


    她下意识说了句:“怎么会?”


    这是一个小时之内,邵轻云第二次提到万峥。


    沈以给他解释了一遍她组织的舞蹈节目里有万峥的原因。回过精神的沈以坏笑两声,恶作剧般道:“我在学校的绯闻男友可是你。”


    邵轻云姿态端直,靠着椅背稳如泰山看着她:“是吗?”


    沈以莞尔一笑,起身绕过餐桌,在他身旁的椅子落座,侧过身单手杵着脸看他。


    “是的是的。跟我传绯闻,可是你的荣幸。”


    邵轻云不经意抿起似有若无的笑,说:“好吧。”


    他正欲起身,沈以抓住他的胳膊,阻止了他的动作。


    邵轻云坐在原位,表情淡然地看着她又凑近几分,明亮的眼眸里藏着戏谑,手指仍然抓着他的臂弯。


    “要不我们把绯闻做实算了?反正你也没有女朋友,我们来早恋玩玩?”


    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期待他的反应。她想,他也许会嫌弃地把她推开,以更刻薄的玩笑回击她的玩笑。也许……会同意。


    那她应该怎么应对?


    思及此,沈以开始紧张,手心开始冒出薄薄的冷汗。短短的几秒钟,沈以却觉得度秒如年。


    而邵轻云看着她,说出了一句她根本没有预料到的话。


    “你喜欢我吗?”


    沈以愣住了。


    她并不确切地明白什么是喜欢,但心中有个笃定的声音告诉她,她对他产生过的所有奇异感觉,一定叫做喜欢。


    可是此刻,看到他眼里的专注和认真,她突然失语了。她可以插科打诨,可以开玩笑,可是一到真心实意的表达感情,就会变得生涩僵硬。


    然而就在她发呆的时候,邵轻云抽走了手臂,她的指尖划过他的衬衫,僵在半空中。


    邵轻云起身,想起不久前在琴山路上,他看到她和万峥拉拉扯扯的画面,转头对她说:“所以,不要随便对异性说这样的话,显得轻浮。”


    她的脸在那一瞬间变得灼热,甚至灼痛,贝齿颤抖着咬住下唇。


    邵轻云微怔,正要说什么,沈以猛然站起来,椅子在她的突然用力下跌过去,发出重重一声撞击闷响。


    沈以不管不顾,冲到玄关开门就走,一路跑过庭院,打开大门出去,嗵一声用力合上。


    深夜,四下归于沉寂。耳边只有她自己的喘息声,强忍的眼泪终于冲出了眼眶,在脸颊滑下痕迹。


    她用袖口蹭掉,却发现怎么也止不住了。


    脑海中浮现曾经在国际学校,班里有个男生和她玩的好,后来她才知道这人在隔壁班有个女朋友。男生在学校也是才华横溢的风云人物,很快她插足别人关系的流言就传遍了学校。同学会用隐秘的眼神打量她,会私底下议论她。


    她曾在卫生间不经意听到过一次,他们说她的妈妈就是勾搭男人上位,所以她是一脉相承,上梁不正下梁歪。


    她也曾为自己辩驳,和污蔑她的人公然对峙。


    但偏见已经在他们心中深深种下,渐渐她失去了勇敢的力气。开始退缩,改变自己,同任何异性保持距离,避如蛇蝎。慢慢的,女生朋友也没有了。


    这也是她为什么一定要转学的原因之一。


    刚刚邵轻云那句话,勾起了她藏在心里最难受的记忆。


    他在她心里是超好的,全方位无死角的好。可她在他心里,原来这样不堪吗?


    她明明只对他一个人说过这样的话。


    身后传来开门的响动。


    沈以用袖子蹭掉眼泪,快步就要上自家的台阶。


    身后空气扰动,有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沈以,对不起。”低沉的男声响起,他迫她转过身来。


    她垂着眼掩盖哭泣的痕迹,看到他另一只手里拿的她遗落的外套和书包。


    她才发觉,自己早就在寒冬中变得瑟瑟发抖。


    他像一座峻峰挺立在自己身前,为她挡住侵袭而来的海风,又为她披上她的牛角扣大衣,眸光深重:“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拿这样的事开玩笑。”


    “我就是开玩笑。”她


    抬眼,强自扬起嘴角,强自装得轻慢,“我就爱开玩笑。你管我?”


    他看着她布满泪痕的脸颊,又深深和她对视。


    “开玩笑,那为什么哭?”


    这一句话,又让她眼泪奔涌而出。


    “够了,别再羞辱我了。”


    她夺过书包,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冲他发飙:“因为我讨厌你!我一点都不喜欢你!我不会喜欢羞辱我的人!邵轻云,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你没有资格那样说!”


    她的眼睛像暴雨后的泥泞,湿淋淋满是失望和决绝。


    “邵轻云,我再也、再也不想见到你。”


    她转身打开沈克斌为她们换的更加沉重的大门,重重合上后跑进家里,抱起沙发上的大侠,开始肆无忌惮痛哭。


    孔令仪现在能保持一个月有半个月在家陪她,其他时间,她都用来和那个年轻男友享受甜蜜爱恋。


    正好,她不想让妈妈看到她这样软弱的一面。她从没对任何人讲述过自己的内心深处的委屈。


    今天对邵轻云的发泄,不单单是对他,还有对曾经,所有明里暗里羞辱过她的人,包括沈家的人。


    因为从她出生,这个世界就对她充满了敌意。


    直到搬来了月亮湾,转到了新学校,她遇见正常的朋友,体会到真正的友谊,也遇见邵轻云,第一次感受到心脏怦然的滋味。


    可到头来,她想珍惜的人,原来也看不起她。


    沈以哭得很难过。明明没有恋过,她却觉得失恋也不外乎是这种滋味。


    心酸又疼痛。


    她曾为了美白,强迫自己喝不加糖的柠檬水。那种酸苦的涩味让人难以忍受。


    可现在,窝在沙发上的她攥着胸口的衣服,感觉像细细咀嚼酸橙的果粒,没有白开水的缓冲,只有强烈的刺激,一阵一阵,抵达每一根神经。


    她不知道,在她家的大门口外,邵轻云很久没走。只穿着单薄的米色毛衣,一直到她嚎啕大哭的声音平息下去。


    第33章 早恋拉扯戏份不如把爱分给一只猫……


    演出在元旦节的前一天,也就是1月31号。


    晚上欢庆完,第二天就放假。


    圣诞节过后,演出的日子逐渐逼近。


    练了这么久,就算是猪也该形成肌肉记忆了。


    《霍元甲》每次练习效果越来越好,失误越来越少。


    服装费用学校报销,沈以在固定的范围内,带他们来到一家隐于深巷的裁缝铺。从苏杭过来的、头发花白的老大爷在这里定居几十年,有一手做旗袍的好手艺。店里成衣很多,也有一些男款中山装。


    孔令仪曾来这里定做过,还带着她做了一身儿童款。当然孔令仪用的是最好的真丝织锦缎面料,而他们预算有限,只能用挂在店里的平价款成衣。


    男生的很好选,就是前襟绣金竹的盘扣中山装,女生嬉嬉闹闹地试了一件又一件,平时穿校服最多的高中女孩们,穿上旗袍才发现自己青春期的身段有多美好,平时朴素不起眼的孟圆,都被镜子里的自己惊艳了。


    最后她们统一选了竹绿色的旗袍,简约又清新。


    这是孟圆的第一件旗袍,晚上回家她又偷偷在房间试穿了好久。看着镜子里身段窈窕,神色静怡的女孩,孟圆很难想象,曾以为永远只能做个透明人的她,有一天可以站在舞台上,打扮的漂漂亮亮跳舞。重点是,让于理看到。


    她在女生中基础最差,所以练习最努力,晚上回家也在照着视频一遍遍捋清自己不熟练的动作。


    直到现在,她已经有自信和大家一起登上舞台惊艳全校,甚至超级期待。


    大家都是一样的期待。


    明明所有人配合越来越流畅,但孟圆发现,沈以却变得低落沉寂。曾经那个灿烂张扬、能量超高的沈以,好像莫名不见了。


    万峥和胡家烁总算记全了动作,现在反而是沈以时不时跳错。


    上课也是,之前有段时间,沈以学习认真的可怕,现在却又开始发呆游离。


    这天晚饭后,孟圆和沈以一起在操场上遛弯消食。走着走着,沈以忽然停下脚步,抱住孟圆,将头软塌塌搭在她的肩膀。


    “怎么了?小以?”孟圆慌张地问。


    沈以吸了吸鼻子,闷着头不说话。


    好半晌,她终于抬起头来,眼眶有些微微发红。


    “没事。”她重新挽起了孟圆的手臂。


    两个人顺着跑道继续走,沈以问她:“你和于理怎么样了?”


    听到这个名字,孟圆嘴边压不住羞涩和甜蜜的笑容。


    “我们每天下了晚自习回家,都会聊一会儿天。上周末还一起吃了肯德基……对了,”孟圆伸进衣兜里,掏出一串家门钥匙,“这个,是他上次送我的,嘿嘿。”


    沈以看过去,钥匙上挂着一只小熊猫。


    “好可爱。”沈以夸赞。


    孟圆掩不住的开心:“因为我说,我去动物园最喜欢看小熊猫。没想到他就记住了呢。”


    “他心里有你,就会记得住……”沈以忽然顿住。


    孟圆继续甜蜜地絮叨:“我也记得他喜欢的东西。他还给我好多他的数学笔记。他说他的第一志愿是北京的学校,你说,他是不是在暗示我呀?可是我这次又退步了几名,不知道能不能考上……”


    沈以半天没有回应,孟圆探头看她:“小以,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


    她只是想到那个不欢而散的晚上,在吵架的前一刻,他们之间的氛围分明是愉快轻松的。


    而餐桌上摆的每一道菜,都是她绝对不会挑食,平常都很喜欢的食物。


    她喜欢吃的,他全都记得。


    “自从圣诞节后,你就像变了一个人。”孟圆敏感地问,“谁让你不开心了?”


    沈以看着眼前目光柔软的少女,有一下真的绷不住,第一次产生对别人倾诉的心情。


    这时身后有人喊——


    “沈以!”


    她回头,昏蒙的夜色里,有个高大身影奔过来,看体型应该是男生。等他接近了,沈以才认出是胡家烁。


    “干嘛?”


    胡家烁叉腰喘气在她面前停下,平复着呼吸说:“那什么,走走吗?我有点事跟你说。”


    他目光瞥了眼孟圆,孟圆马上心领神会:“呃,那我先回班了。”


    说完还不等沈以反应,她就小跑着走了。


    沈以兴致不高地问:“说啥?跳舞的事吗?”


    两个人继续沿着操场走,路过篮球场时,引起一片起哄的怪叫欢呼声。


    胡家烁平时打篮球比万峥多得多,各个班的球友也多。他脸上蔓延起隐秘的红,用力挥挥手让狐朋狗友闭嘴。


    沈以扫了眼篮球场,又狐疑地看向胡家烁。


    “你到底要干什么?”


    “没什么啊,就是随便聊聊天。那个,你平时喜欢看什么动漫?”


    沈以无语地瞥他一眼:“没什么正经事就回班。”


    说完她掉转头,加快脚步向教学楼的方向走。


    胡家烁亦步亦趋地跟上来,还不死心地唠叨。


    “那你最喜欢听谁的歌?”


    “乱七八糟。”


    “最近上映了一部动漫电影,讲穿越的,周末要不要一起去看?”


    “不想看。”


    “你最喜欢什么动物啊?”


    胡家烁问得起劲,忽然发现沈以停下了脚步。


    彼时他们二人正在并排上楼。


    胡家烁顺着沈以的目光向上看去,只见校园名人邵轻云正站在他们面前。


    他们俩莫名悠长地对视了几秒钟,向来独来独往的邵神居然开口唤了声:“沈以。”


    这一声像开关,一旁本来静止的沈以突然转头对胡家烁明媚一笑:“我最喜欢河马了,超级喜欢看河马吃西瓜。”


    见她对他笑,胡家烁心都酥了,连忙狗腿地顺杆爬:“那下次我们一起去动物园!”


    然而沈以已经一步迈了两级台阶,快速越过邵轻云走了。


    胡家烁风一样追过去。


    快到班门口,沈以忽然转身,胡家烁急忙刹住脚步。


    她抬头对他严肃说:“你把舞跳好了比什么都重要,不要整这些有的没的。最重要的是,我不喜欢你这类。”


    说完转身就走。


    胡家烁追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她喜欢学习好的。”


    正从班里出来的万峥的冷声接话。


    沈以看他一眼,自顾自进去了。


    “不会吧?”胡家烁抱着脑袋绝望,“我可是体育生啊!”


    万峥冷哼一声,插着兜和他擦肩而过:“所以,别做梦了。”


    *


    这几天沈以没再去过邵轻云家学习。


    但她回家的时候,邵轻云都在门口等她。沈以气还没消,每次理都不理直接进门。


    今天她连家都不想回了。


    跟孟圆一起走到校门口,正要分别,她心血来潮说:“圆圆子,我可不可以去你家住一晚?”


    明天正好是元旦前的最后一个周末,他们本来就约定一起去排练最后一次。


    “可以啊。”孟圆很快说,“但是怎么了?”


    “没什么。”沈以垂下眼,随口说,“我妈不在家,我晚上害怕。”


    于是孟圆就带她回了自己家。


    因为以前来吃过几次饭,周末一起写作业,所以孟圆的父母早就认识沈以。


    她的妈妈最近生病了,感冒着也殷切地问两人饿不饿,要不要吃面。还给沈以抱了一条新被子,铺好床才出去。


    孟圆回家一般还要学会儿习,沈以没心情,早早洗澡换了孟圆的睡衣,躺进了被窝。孟圆的床比她的小很多,沈以睡在里面,另一边是墙壁,但被她的父母贴了一层白色小砖块一样的泡沫墙纸,一点都不冷。


    孟圆一边学习,隔一会儿看看手机,回复消息。


    这时悠长的铃声响起,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这么晚了,是谁啊?孟圆狐疑着接起来。


    “喂……”


    “你好。”对面传来一道清润疏冷的男性嗓音,“我是邵轻云。”


    孟圆直接瞪大了眼睛。


    “啥……啥?”


    对方不在意她的惊诧,开门见山道:“沈以和你在一起吗?”


    孟圆转头看了看埋头在被窝里的沈以。


    “呃,在的,在我家。”


    “嗯,那就好。你们早点休息。”


    接着他就挂断了电话,整个通话过程还不到一分钟,但是对孟圆造成的冲击将持续一整夜。


    那个神一样的天之骄子,居然半夜给她打电话?最重要的是,他在关心沈以的情况!孟圆福至心灵,原来这些天沈以的不正常,其实是和邵轻云有关?他俩的状态就像……小情侣吵架闹别扭,于是沈以为了躲他住在了她家。


    这时闷在棉被里的沈以懒洋洋问了一句:“大半夜的谁啊?”


    孟圆还没来得回应她,就见手机里,她们几个女生的小群炸锅了。


    卡皮巴拉(尤静):朋友们,你们绝对想不到。


    卡皮巴拉(尤静):邵轻云刚刚给我打电话了。


    下面跟了个窒息的表情包。


    你姐姐(张于蓝):淡定,给我也打了。


    卡皮巴拉(尤静):该不会问的也是……


    你姐姐(张于蓝):咱们沈大小姐。


    孟圆立马加入对话。


    小鱼:她在我家,我刚刚已经告诉邵轻云了。


    下面开始疯狂冒表情包。


    孟圆终于平复心情,回头对沈以说:“邵轻云打来的。”


    “什么?”沈以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他说什么?”


    “问你是不是和我在一起。”


    沈以摸出手机开机,马上闪出几个未接来电,还有微信里的一条消息。


    绯闻男友:为什么没回家?


    当时她心血来潮改的备注,此刻看来十分讽刺。


    然后她点开群聊,浏览了一圈,心潮开始起起伏伏。


    她想象到,他等待在她家门口,而她一直不回家,于是他开始给她的朋友们打电话。


    可是,他从哪搞来的大家电话号码?这个人真是各种层面的神通广大。


    这时,群里跳出一条新消息。


    你姐姐(张于蓝):沈以,你俩真谈上了呀?


    说到这个,又激起了沈以心中的屈辱记忆。


    沈以啪啪打字:没谈,我就算跟胡家烁谈也不会跟他谈。


    张于蓝发了个竖大拇指的表情包:我看你选衣服挺有眼光啊,怎么选男人睁眼瞎呢?


    沈以没再回复,直接熄灭手机,钻回了被窝。


    但她的心早已变得一团乱麻。


    她忿忿地想,既然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关心她?为什么要不停地扰乱她的心神?如果不是他一次次暧昧而细微的关怀,她也不会借着玩笑的名义,说出真心的想法。


    结果他反倒批判她轻浮。


    凭什么,凭什么每次都是他占据主导地位,牵动她的心神?让她哭,让她笑。让她心动,让她神伤。


    再也不会了。她下定决心,从此刻开始不再喜欢邵轻云。


    妈妈说,恋爱是很美好的事情,让人欲罢不能。


    但她觉得不如把爱分给一只猫,一只狗,至少简简单单就能获得爱的反馈。不像男人,匪夷所思。


    沈以在被窝里重重翻了个身,面朝墙壁自闭。


    孟圆小心翼翼问:“小以,你和邵轻云……”


    “别提他!”沈以尖叫。


    孟圆立马把嘴巴拉上了拉链。


    但她心里想的却是——果然!分明就是小情侣闹别扭!


    孟圆看着沈以的目光有几分膜拜。她的朋友好厉害啊,居然能和传奇人物邵学神上演早恋拉扯戏份。


    不对,她马上在心中否定了自己,她的朋友沈以,是超善良、超勇敢、超正义、超漂亮的女孩子,邵轻云能和她在一起,是他的幸运才对。


    *


    孟圆家的小床比沈以想象中的舒服。


    两个女孩睡并不挤,左边是孟圆,右边是墙壁,反而让沈以很有安全感。


    所以她睡不着完全就是心情原因。


    所以当早晨六点多,孟圆起床出去的时候,沈以也睁开了眼。


    她打开门想去卫生间,就看见厨房里,孟圆妈妈带着很浓重的感冒鼻音叮嘱孟圆。


    “那你路上小心点。唉,不然还是我去吧,你在家和小沈再睡会儿。”


    “妈妈,你发着烧呢,没事,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好吧,外面特别冷,你穿护膝了吗?戴那副厚手套,妈妈去给你找。”


    “怎么了?”沈以揉着黑眼圈走过去。


    孟圆回头:“啊,吵醒你了吗?我爸爸忘记带早饭和降压药了,我去给他送。你继续睡吧。”


    餐桌上正放着一个保温桶。


    沈以不知道孟圆爸爸一大早去上什么班。


    但她反正已经睡不着了,就说:“我陪你去吧。”


    等沈以跟着孟圆从楼道里出来,马上被寒风吹了个激灵。


    她看着孟圆蹲下去开小电驴的身影,说:“这么冷,咱们打车呗。”


    “没多远,浪费那钱干嘛?你是不是冷,我说了你就上去睡觉吧,我一会儿就回来啦。”


    沈以摇了摇头,还是选择跨上了小电驴后座,紧紧环住了孟圆的腰。


    她整晚辗转反侧,也需要兜兜风,换换心情。


    孟圆带她走的方向,又是沈以没去的月亮湾的另一个角落。


    她们驶过清晨的马路,佝偻身体的环卫工已经在寒风中开始清扫,空中漂浮着一层浑浊的晨雾。菜市场还没开始热闹,但一个十字路口,已经人潮涌动。大多数是衣着灰扑扑的中年人,男女都有,还有一些戴着安全帽。


    明明太阳还没升起来,但这里已然开始了喧闹和吵嚷。


    “日结工资,身份证优先!”


    “年龄40岁以下,持有身份证,负责仓库清洁,当天结算!”


    有面包车停下来,他们就会一哄而上,因为报酬问题讨价还价半天。


    等车离开,没跟着走的就站在原地继续等,或者蹲在路边继续吃半个凉掉的菜包。


    孟圆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停车,沈以站在路边,看着对面涌动


    的人潮。


    “这么多人在干什么?”


    孟圆抱着保温杯瞭望她的爸爸,一边回答:“找工作。因为这是劳务市场啊,也叫零工市场。”


    “你爸爸……”沈以欲言又止。


    孟圆眼睛一亮:“在那里!还好来得早,他还没走!你等我一下哦。”


    然后孟圆跑过马路,去给她的爸爸送饭和药。


    沈以的目光落在一个靠墙席地而坐、头发灰白的老人,他垂着头,像是睡着了。他跟自己的爷爷、邵轻云的外公年纪相仿,本应好好安度晚年,不知什么原因还在努力找工作,尽管他们在体力活的市场上完全没有优势。


    沈以从小长大的沈家,以及现在住的琴山,都在高处。每当她从上到下瞭望时,看到的都是缩略的城市图景,或者远无边际的大海。


    她看不到壮阔的图景之下,这样色调晦暗的角落。


    孟圆很快送完饭,跑过来:“走吧咱们,冻坏了吧?”


    沈以没头没尾的问:“工资日结,能结多少?”


    孟圆怔了怔,回答:“这得看干什么。有一次我爸接了个小公司搬家的活,半天只给了100块。”


    沈以惊异不能言语。她想起自己头上四位数一个小小的发夹,想起孔令仪带她去商场,她轻轻刷一下卡,就是十几万、几十万的支出。


    而孟圆的声音还在顺着隆冬的风飘到她耳际。


    “那次我亲眼看到,我爸爸背着一个大书柜,徒步爬了三层楼。最后老板只给了他一张100块。”


    沈以圈着孟圆的腰,将侧脸贴到了她的背上。


    “沈以?你是不是冷?我骑慢一点?”孟圆回头看她。


    沈以摇了摇头,才想起她看不到。


    “我不冷。”她更加环紧了她。


    她坐在孟圆的后座,穿梭在清晨快七点钟的街道上,薄雾寒凉,晨光初现,城市渐渐开始恢复生机。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对于世界的认知是那么有限。


    *


    回到家,孟圆妈妈早就给她们盛好了早餐。


    然后她就套着羽绒服急匆匆要出去。


    “妈妈,你还生病呢,今天还要上班吗?”


    “要的要的。你许姨说昨天市场遭贼,让赶紧去看看有没有丢东西。”


    待妈妈走后,孟圆说:“其实你第一次来我家,我很忐忑。怕你看不起我。”


    沈以看向她:“为什么?”


    “因为……感觉我们很不一样。”孟圆看着沈以头上的发夹,“我听赵子非跟你聊天,感觉你是家里超级有钱的大小姐。我家是不是你去过的最破旧的地方?”


    孟圆强撑起一个笑容,故作轻松地开玩笑。


    沈以没有丝毫犹豫,说:“你的房间是我睡过最舒服的地方。”


    孟圆赧然地笑了。


    “快喝粥,要凉了。”


    二人在孟圆的小餐桌前坐下。


    “你爸爸不是做装修吗?为什么还要接搬家的活?”


    “他以前跟一个包工头专做中恒的装修工程。后来中恒破产,整个房地产都低迷,他们装修行业也不行了。打官司拿回钱后,也就散伙了。”


    孟圆看了沈以一眼:“话说你知道中恒地产吗?”


    “挺耳熟的。”


    “老板是邵轻云他爸。”


    沈以猛然看向她。


    “其实我认识邵轻云,不过他应该不记得我。”孟圆说,“当年的新闻很火的,中恒破产清算后,他的爸爸去世,他的妈妈叶湄复出。因为中恒欠得债很多,还要优先缴税,我爸爸他们的工程款不能全额清偿,工人们就找去他以前的家闹事。明明股东和高管的责任更大,可是因为他妈妈是名人,所以只认得她。”


    沈以听得一怔一怔:“孟圆,你知道的好多啊。”


    “我爸不懂法,让我从网上帮他搜资料。”孟圆继续说,“然后他妈妈就承诺还债,但还没还完就去世了。”


    沈以陷入沉默,半晌问:“那你怎么见过的邵轻云?”


    “我爸爸他们工程队的律师,是邵轻云帮忙介绍的。我爸爸带我去过几次律所。我听律师说过,钱一定会还清,因为邵轻云的父亲给他在海外留了一笔钱,叫……叫……”


    沈以想了想:“信托,离岸信托。”


    因为她也有,信托财产可以免于偿还债务,是一种资产保护和财富传承。是沈克斌给他家族子女的保障。


    “对,律师说,邵轻云一分不要,要求全部提取拿来还债。”


    沈以闻言呆滞,然而心头震撼,难以平息。


    原本可以跟自己无关的债务,他却在还未成年时,就做出一分钱不留给自己的决定。这需要多么强大的心理,和成熟的态度。


    她脑海中浮现一个毫不相关的场面——邵轻云不顾肮脏和血腥,将一只受重伤的猫咪抱在怀里。


    比起自己以后会不会富有,他更愿意把钱给需要的人,像孟圆爸爸这样,扛一个上午重物,只能赚一百块的人。


    她曾赌气说他不了解自己,没有资格评判她。反过来看,她也从没有真正了解邵轻云。


    比如不知道在他父亲的去世最混乱的时候,他母亲和他面对围困,是怎样坚持下去,扛起沉重的责任。


    就在马上熬过黑夜、看见希望的时候,他的母亲却选择轻生。


    他那时该有多绝望呢?从幸福的顶端直接坠落谷底。但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放弃了父母留给他的保障,和过去的自己彻底告别。


    她不知道以前的邵轻云是什么样的,会不会更加开朗阳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成熟得过头,从来不表露自己的情绪,却总是有意无意照顾身边所有人。


    最后孟圆犹豫地说:“所以……虽然不知道你们怎么了,但我希望你们和好诶。”


    沈以低头喝粥,回味着这段信息量巨大的对话,很久没开口。


    *


    两人吃完就去练舞,然后就去学校排队化妆彩排。


    晚上,整个校礼堂全都坐满了。


    与以往正襟危坐、昏昏欲睡听校长讲话不同,今天可以看到节目,算是大礼堂一年中最让人期待的时刻。


    沈以和赵子非的双人舞排在比较前的位置。她的第一个节目穿粉格子百褶短裙和白色衬衣,赵子非是粉色休闲西装和白裤子。


    一班的大合唱第一个登场,三首正能量主旋律分声部合唱。


    开场舞候场时,沈以在人来人往的后台碰到了邵轻云,他之前说不表演节目,看来还是被集体荣誉裹挟了。他穿着非常正式的白西装,衬出极宽阔的肩膀,而整张脸又是那么英隽,即便身处杂乱的后台,也像出淤泥而不染的高贵王子。以至于他在狭窄走廊拽住她时,沈以先暗暗倒抽了口气。


    他说:“沈以,今天晚上该回家了吧?”


    她今天堂而皇之花了浓妆,显得五官更加精致,眼角贴了亮晶晶的闪片,在她视线游移之间,折射璀璨的光芒。


    “回。”她侧头没有看他。


    “我等你,一起走。”


    沈以惊讶地抬眼看他。周遭默默关注他的女生很多,但他不以为意,仍然当着所有人的面这样说。像一种不动声色的求和。


    “一班一班!准备上了!”


    不远处,他的同学朝他招手,邵轻云却没有着急走,忽然弯腰和她视线平齐。


    沈以无端紧张,后背紧紧贴着墙壁,似乎想靠自己的力量把墙壁挪走,从而和他拉开些距离。


    “怎,怎么了?”


    “没什么,我以为有眼屎。”他观察完她,直起身子。


    沈以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大哥,那是小星星。”


    邵轻云抿唇一笑,目光依然长久、专注地落在她脸上。


    “很漂亮。”


    第34章 不是东西是他在追我而已


    沈以感觉自己的心脏骤停。他夸完她后转身离开,加入了备场的队伍。


    沈以仍然靠着墙壁发呆,赵子非过来找她。


    “怎么了?紧张吗?”


    沈以回过神来:“本小姐从不紧张。”她上下扫了眼赵子非,夸赞,“我就说


    粉色很适合你嘛。”


    “是你衣服选的好。”


    赵子非和她一样靠在墙壁上。


    “沈以,明天就是新年了。提前祝你新年快乐呀。”


    “你也是哦,新年快乐。”


    赵子非侧头看她:“今年……很高兴遇见你,不是你,我根本不会上台表演。”


    因为他能预想到那些刺耳的、嘲讽的、谩骂的声音。


    是沈以给了他勇气。她总是以百分百的积极和热情去做一件事,她说“赵子非就是赵子非”,她说“我们本来就是朋友”。


    所以赵子非才能鼓起勇气,坦然展现自己的爱好——跳舞。


    于是他终于知道,跳得好会被人夸赞,而不是被说扭得不像男人。喜欢穿粉色,会被人夸适合他,而不是像个女孩。


    哪怕他知道赞美之下,仍然有很多偏见和嘲笑。但没关系了,他知道不管怎样,他都有沈以这个朋友。


    她永远都不会看不起他。


    哪怕他这辈子只有她这一个朋友,也足够了。


    有人来喊他们节目的名字,沈以朝他伸出手:“做最擅长的你,就好啦。”


    周遭人来人往,男女授受不亲的框架刻在他的脑海,但看到沈以坦然大方的样子,赵子非便握上了她的手。


    “好!”


    他们彼此都知道,那是一种源于友谊的笃定。无关任何。


    两人无视所有人的眼光,拉手上了舞台。


    欢快又少女感的音乐响起,区别于前面较为中规中矩的节目,这个节目一开始就引发了全场欢呼,口哨声不断。


    二人舞姿娴熟,可爱中又有力道,不停掀起礼堂的声浪。


    沈以一个回身,马尾在空中回旋出美丽的弧度,她对台下灿烂地笑,赵子非也是。


    他们顺利完成了第一个节目,中间,高三(18)班又登场了第二个节目。


    这支舞蹈是中国舞风格,与上一个完全不同。


    女生穿着旗袍,发簪盘头,男生是帅气挺拔的中山装。


    男女搭配,又引起了轰动。主要是,演员里居然还有校霸万峥。众学子哪见他出过这么正面的风头,向来可都是榜上有名的负面消息。


    此刻大家也发现,穿中山装的万峥,眉目虽然依然严肃冷冽,舞姿也不灵活,有种勉强跟上节奏的笨拙感,但换了身正经皮囊的他,帅得非常正派,像那些年勇武而志气豪迈的青年学生。


    万峥这边好歹兢兢业业努力跳对了,沈以那边又出了问题。


    这支舞人多,节奏比上一个慢,所以沈以在回眸的瞬间,一下子对上了坐在前排的邵轻云的眼睛。


    谁让他人那么突出还坐那么前。


    自从发现他的目光一直在盯着她看,沈以就一发不可收拾,动作都变得紧绷起来。


    她从不惧怕观众的目光,一百个,一万个,都不怕。但是唯独他一个人的,就能让她整颗心都吊起来。


    一直想着不要跳错、不要出丑,结果,她在快速往侧面走位时,脚下一滑,就双膝着地扑到了地上,离得近的观众甚至能听到“咚”地一声响。


    但她很快站起身,回到自己的位置,台下响起鼓励的掌声。


    沈以继续跳着,笑容已经十分勉强。


    呜呜呜,他的眼睛有毒吧,总是让她“伤心”又“伤身”。


    整场演出的最后一个节目,屏幕上出现大大一行字《世界就是你所在的位置》。


    沈以穿着校服背着吉他第一个上场,因为膝盖疼痛,她的步伐有点奇怪,但站在中央时,就灿烂地露出笑容开始唱歌。18班的同学陆续上台,唱着关于青春歌曲的串烧。不过最后有改动,是所有演出人员上台,一起合唱《起风了》,当作谢幕歌曲。


    台上台下一起合唱,氛围热烈而青春。


    *


    那天的演出圆满结束,已经是晚上十点钟。


    热闹散去,张于蓝又不死心,拽着几个关系好的就要去吃大排档烧烤。


    沈以忍着膝盖疼,在人来人往的礼堂门口,眼神乱瞟找邵轻云。


    “我就不去了。”


    “不行!”张于蓝仗着高挑身材,一把揽住她的肩膀,“上次你就不去,怎么,不给我面子啊?”


    对面一直插着衣兜不说话的万峥,突然蹦出一句:“还疼吗?”


    沈以抬头看向他,点了点头:“都疼死了。”随即她一本正经看向张于蓝,“所以去不了了,姐姐。”


    张于蓝单膝蹲下,一把拽起了她的校服裤腿。


    “沈以,你这家伙果然不穿秋裤。我说腿这么细呢。”


    沈以弯腰夺回裤腿,掩藏膝盖上的两片青紫:“你嫉妒我啊?”


    “还行,就是青了。我一会儿去药店给你买点喷雾。”张于蓝站起来,上上下下扫她一眼,“你吃点吧,瘦巴巴的。这样,我背你去,吃完再把你送回家,合理吧?”


    “天呐。”沈以被张于蓝的霸道折服了,只好实话实说,“其实,我有约了。”


    “跟谁?”


    “跟谁?”


    张于蓝和万峥对视一眼,两个人居然问出了同一句话。还好胡家烁那个搅屎棍早早走了,他正在因为沈以喜欢学习好的这件事,自尊心受挫。


    沈以轻吸一口气,正欲说出那个名字,只感觉背后气压一沉,然后一道低沉好听的男音在她耳际响起。


    “跟我。”


    这次换众人倒吸一口气,一直在角落里惯性沉默的孟圆眼睛一亮,激动地手直接捂住了唇。


    沈以侧仰头看了眼邵轻云,无奈说:“是他。所以我就不吃了。”


    没想到张于蓝脸更黑了:“沈以,我没想到你是这种见色忘友的东西。”


    邵轻云看张于蓝的目光沉下去几分。


    “不是……”沈以面向张于蓝。


    另一边的邵轻云:“不是什么?”


    沈以又朝向邵轻云:“不是东西。”说完她才觉出不对,仰天长叹。


    对于别人顶礼膜拜的学神,张于蓝没有任何惧色,环着手臂上前一步:“反正我请客,不差你一个,一起啊?”


    邵轻云瞥了眼沈以为难苦恼的神色,问:“你想去吗?”


    “去去去!你也去!吃穷张于蓝!”说完沈以率先就走。


    于是一个奇怪的队伍就此形成。


    张于蓝和孟圆在前面架着腿脚不利索的沈以,后面是两个气场明显非常不相容的高个头男生。


    再后面是至今仍然觉得不可思议的甲乙丙丁。


    一众人落座烧烤店包厢。


    18班的男男女女中,夹杂着一个1班的邵轻云,大家本来一开始还有点放不开。但都是活泼的年轻人,一盘又一盘的烤串上来,大家渐渐都放松下来,兴奋热络地聊王者荣耀新皮肤,聊今天校庆晚会上好看的节目,聊最近偷偷看电视剧又嗑了哪对cp。


    沈以埋头专心致志吃饭,准备早点吃完就走。因为内心着急,动作又毛躁,夹小龙虾回来后一胳膊肘就碰翻了果汁饮料。


    她尖叫一声闪躲,手足无措。一旁伸出一只手,扶起杯子的同时,按下一摞纸巾,阻挡了果汁流下餐桌的速度。


    但她腿上,身上还是被波及了一些。


    无语啊无语,为了演出刚洗的校服。沈以向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身边,邵轻云神色沉着冷静,用修长骨感的手指帮她处理面前的狼藉。又给她干净一张纸,让她自己擦衣服。


    “你俩在谈吗?”


    沈以对面,张于蓝轻描淡写一句问话,像扔下一枚炸弹,直接让原本喧闹的包厢安静了。


    这句话勾起了沈以的伤心事,她蹭了蹭腿上的果汁痕迹,冷淡地否定:“没谈。”


    斜对侧的万峥看过来。


    沈以瞥见身旁邵


    轻云谁也不搭理的样子,倏然笑了,眼中冒出恶作剧的光芒。


    “是他在追我而已。当然,我拒绝了。”她优雅地擦拭着手指。


    全场更寂静了。


    唯有邵轻云仍然在淡定地清理桌面,什么反对的话都没说。


    就张于蓝一点都不惊讶,理所当然地说:“你这么好,当然不能随便便宜他,要货比三家。”


    沈以就听见了第一句,心花怒放地给她远程比小心心。


    “那我就原谅你,今天骂我是个‘东西’吧。”


    “骂你是疼你。”


    两个人就这么隔空“打情骂俏”起来。


    一顿饭终于结束。


    大家在烧烤店门口分别。


    沈以和邵轻云站在一起,和同学告别。


    万峥插着兜,凉凉道了一句:“你不是拒绝了吗?还跟他一起回家?”


    沈以看着同学八卦的眼神,正色解释:“我刚刚吃饭说的话,都是开玩笑哈,大家不要信谣传谣……”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邵轻云拽着书包拎走了。


    “喂!”张于蓝不满,“让你带她走了吗?”


    邵轻云打开叫来的出租车车门,转头对张于蓝文雅有礼道:“谢谢。再见,下次我请。”


    然后就随沈以坐进了车里。


    一旁有女生凑到张于蓝身边,星星眼道:“我也想吃邵轻云请的饭!”


    张于蓝环着手臂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还算识相。”她转而推了把凑热闹女生的头,嫌弃道,“这个世界上好玩的东西多了去了,不要见个帅哥就这么没出息。”


    *


    沈以自从坐进出租车里,就趴在窗户看风景,完全不理身边的人。


    她晚上喝了两瓶RIO,现在有些微醺和困顿。


    车玻璃外,夜色清透。白天下了点雨夹雪,地上结了层冰。


    出租车走到琴山下,就完全被堵死了。路滑,前面疑似发生了车祸。


    两个人索性下车步走。


    上坡路,正是最需要用到膝盖的走法,矫情鬼一点点痛也要发出点声响,时不时在路上绕圈圈,就是不好好向前。


    邵轻云看她抬腿间不经意露出的光裸脚踝,说:“快走。”


    “走不动,你先回吧。”她抱住路旁一颗大树,眼睛望着在黑暗中涌动的大海,不知在想什么。


    邵轻云以为她还在怄气,便走过去,背对着单膝蹲在她身前:“上来。”


    沈以下意识就想拒绝,然而眼睛看到他宽阔的后背,直角的肩膀,没说话。


    被男生背是一种什么体验啊?她的内心忽然有点蠢蠢欲动。


    大小姐的字典里很少有犹豫这个词,一般想做的事,大概率都是直接做。


    做了决定后,她重重跳上他的后背,像要负气把他压垮。


    但她这只小麻雀并未怎么撼动邵轻云这颗树。


    他起身,手穿过她的腿窝,将她往上颠了颠。突然离地面好远,沈以紧张地双臂环住他的脖子。


    他稳稳背着她向前。


    沈以习惯了在他背上的感觉后,故意歪头,盯着他看:“是你先要背我的。你轻浮,还是我轻浮?”


    她嘴里葡萄味儿的甜酒精气息扑上他的脸颊,钻入他的鼻息。


    他目视前方,说:“我。”


    第35章 慕强心理自救者神助,沈甜甜。


    沈以满意一笑,醉意上头,继续问:“今天吃饭时候,我说你在追我,你不生气吗?”


    “不生气。”他终于看她一眼,“那你呢,还在生气吗?”


    沈以停顿片刻,就听邵轻云再次说:“沈以,对不起。”


    这是他第二次对她道歉。


    他只是道歉,不说原因。因为他还无法坦然地让她知道,那晚的一句口不择言,其实源于他燃烧在心里的嫉妒,并非对她的折辱。


    人总有口不择言的时候。就算他这样思考速度极快、礼貌镌刻于心的人,也不能幸免。


    沈以轻轻咬了下唇,终于说:“你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所以没关系。”


    二人不再交谈,安静走在月色朗朗的琴山路上。邵轻云专注走路,避开每一处结冰的路面。


    “邵轻云,你怎么知道孟圆她们的电话号?”


    “神通广大。”他望着前方,随口一说。因为背着人上坡,他的气息不算稳,散漫但自信的话语穿过冰凉的冷空气,比平时更清冽好听。


    沈以又开始心猿意马,他连不经意流露的喘息声也好听。可惜他跨栏的时候人太多,没怎么注意,不知道更加剧烈的运动后,气息更加不稳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会不会更好听……


    回过神来,沈以立马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打住”的手势。


    虽然已经决定原谅他,但有些话也要自此开始说清楚。


    “邵轻云,我知道我们不同。所以你不用担心我觊觎你,我只是图你会讲题还不收钱。”


    邵轻云没说话。


    沈以轻轻舒一口气,坦白告诉他:“你好像在救我。”


    “是你自己在救你自己。”邵轻云说。


    沈以眼眶微微发热。


    “我能救成功吗?”


    “你相信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他侧头看向她,目光专注,笃定,夹杂着丝缕温柔的光,“自救者神助,沈甜甜。”


    沈以呆呆地坠入他眼眸的深海。


    既是因为他那句鼓励,又因为他最后三个字。他第一次称呼她的小名,用常让她心尖颤动的嗓音。


    这时,一道尖溜溜的长啸破空而起。


    他们的背后,楼宇之间,烟花倏然冲上漆黑的夜空,灿烂绽开,未及熄灭,新的烟花已经升空。


    刹那间,夜空闪烁不断,明明灭灭的光落在二人脸上。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十二点了。


    “新年快乐!”沈以凑近他的耳朵说。


    邵轻云躲避不及,她的气流和声音近在咫尺地灌入耳朵。


    原本在冬夜被冻红的耳廓,更多了一种灼热感。


    他喉结无声滑动,也说:“新年快乐。”


    到了家门口,邵轻云把她放下去。远处的夜空绽开更盛大的烟花,沈以向前跳了两下:“哇!好看……啊!”


    是她兴奋忘形,一脚踩到一块结冰路面,邵轻云上前拽住她,却也不得不踩上冰面。


    两个人姿势古怪混乱地一起滑到,落地前一秒钟,邵轻云预判了她跌倒的方向,伸手护住了她的头。


    沈以摔了个七荤八素,但感觉太阳穴有温暖坚韧的触感。邵轻云收回手先起身,再把她拉起来。


    沈以心有余悸地怕了拍屁股,不经意看到邵轻云手背一道血痕。


    她转头看向旁边的水泥台阶,那是自己的头刚刚重重磕到的地方。


    她不管不顾地抓起他的手,眉头皱起焦急的小沟壑。


    “啊,没事吧?”


    “没事。”邵轻云缓缓抽回手。


    “不好意思,是我太蠢了。”沈以懊恼。


    本以为邵轻云会玩笑或者安慰她几句,没想他莫名其妙说:“想让我原谅你吗?”


    “嗯?嗯,当然。”


    “那答应我一件事。”


    沈以流露几分警惕:“什么事?”


    他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穿秋裤,行不行。”


    沈以嘴角抽了抽。


    她不穿秋裤是一件十恶不赦的事情吗?怎么所有人都变着法的批判她。但邵轻云说出来,和张于蓝说出来相比,更让她觉得内心复杂,波澜涌动。


    “知道了知道了。”她仍然看着他的手背,“你可以自己消毒吗?会自己包扎吗?”


    “比你会。”邵轻云淡定道。


    沈以吃瘪,迈上自


    家的台阶,触动膝盖大片淤青,眉头不经意一蹙。


    邵轻云说:“张于蓝给你买那个喷雾不错,回去自己再喷点。”


    “知道了。”


    她打开厚重大门的密码锁,转头看到邵轻云还在。


    “我明天还能去你家学习吗?”她期待地看着他。


    他双手插在衣兜里,目光一直望着她:“早点过来,我会做早餐。”


    “好!”


    *


    元旦放两天假,沈以以要学习为理由,拒绝了孔令仪带她出去玩的提议。


    孔令仪对沈以的转变感到不可思议,自从邵轻云开始给她补习后,沈以的成绩突飞猛进,连整个人都变得沉稳懂事许多。


    这下她真的相信了一句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而在邵轻云家学习的沈以,度过了特别开心的两天。


    两个人把话说开后,关系似乎也更上一层台阶。


    他们还是选择在客厅学习,在地毯上相对而坐。因为面对面讲课更方便,对沈以来说,也更容易偷偷欣赏美男。


    沈以乖乖做完一整套卷子,看了眼他旁边一摞厚厚的书籍,他正摊开其中一本专注阅读,一边用电容笔在iPad上做笔记。


    之前沈以学习,还误会邵轻云总是在她旁边玩iPad,后来看过才知道,那是他学习的方式,各个学科分门别类,随便点开数学的页面,他做过的题她往下划都划不完。每道题旁边还附着简洁的标注和心得。


    她曾以为他是天才,像电视剧里那种随随便便就得第一名的学霸一样,毫不费力气。可跟他一起学习,看过他超乎常人的专注和努力后,她觉得一切光环都是他应得的。


    不管他研究什么,都必然会对人类做出贡献的那种。


    她着迷地看着他思虑的模样,想,他的智慧,他的向上,其实比他的皮囊更有杀伤力。


    至少对她来说是这样。


    她有慕强心理,但本质上,是想像他一样向上,和他势均力敌一同成长。


    而今天,她发现他又在拓宽知识的边界。


    沈以扫了眼那些书籍上的名字,好奇发问:“你不是以后要学生物吗,为什么在看中国法律?”


    “有些事不明白,了解一下。”他眼睛也没抬道。


    沈以想起,万峥第一次来这里学习时,他轻而易举点明万峥在父亲工伤赔偿中的疏漏。


    她曾认为他是功利的,只权衡利弊后投入对自己有用的事上。但他明显是理科,现在却在看那么多厚重枯燥的法律条文。


    能做到这样的,只能是因为他喜欢、感兴趣吧,只有这样解释得通。


    于是沈以问:“如果你更喜欢法律,为什么还要学理科?”


    他盯着书页沉思片刻,告诉她:“生物,是我小时候的理想。”他看着她懵懂的目光,还是多说了一句,“也是我妈的期望。”


    更准确的说,是父母去世前,他的理想。


    从小他对世间万物就有种探究欲和好奇心,开始是对生物多样性感到不可思议,后来是对于基因、细胞感兴趣。生命的存在本身非常奥妙,高于他对宇宙的求知欲。他想要深入研究,生物究竟从何而来。


    这是一种理想化的理想。后来经历了足以毁灭他人生的现实打击,他渐渐淡忘了那些缥缈的幻想,而是常常在思考,大量资金涌入房地产市场的恶果,金融业与实体经济失衡的关系。为什么最底层在维权的人,明明那么简单的诉求,却很难得到真正的满足。


    他渐渐想去寻找这样的答案。


    “也不是更喜欢法律,”他坦诚,“只是觉得法律能够弥合一些现实的缝隙,维系一种理想的公平正义。”


    他看着她努力跟着他思索的样子,笑了笑:“学你的吧,不会的跟我说。”


    她却放下了笔:“都学了这么久了,我们来聊天吧。”


    她双手杵着下巴,直勾勾地看着他。


    “你想聊什么?”他也看向她。


    “邵轻云,你应该很爱你的妈妈吧?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


    沈以在知道邵轻云的妈妈是叶湄后,去网上搜索了很多的资料。


    她的妈妈塑造过经典的角色,是曾经女神级别的人物。可后来却晚节不保,什么糟糕的商业活动都接。一时间,绯闻和黑料也越来越多。


    有人说传她和引光传媒,也就是沈克斌公司的高管有权色交易。


    也有人说她为了赚钱到各种场合陪酒。


    人们喜欢造神,更喜欢毁神。曾经有多遥不可及的女神,跌落凡尘后,被骂得就有多惨。有段时间夸张到叶湄微博发一条消息,下面全都是恶评。


    沈以像所有人一样,见到的只是铺天盖地信息里营造的叶湄,可在邵轻云只言片语的讲述中,她是一个坚强的妈妈,在丈夫去世后最难的阶段,扛起一切,保护邵轻云,没有让他在大众面前曝光一丁点。


    邵轻云口中的叶湄,不是大明星,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一个普通的妈妈。


    年少时她和叶老出席过文艺界活动,因为长相和气质被导演看中,本来学文学的她因此获得机会进入演艺界。


    她演过几部电影,后来在香港的颁奖典礼,与彼时还是邵氏家族不起眼的小儿子——邵雪舟一见钟情。邵雪舟为了她,以港商身份来内地投资房地产业,彼时正是基建大热的年代,邵雪舟赶上浪潮,几年内身价翻倍。


    在与叶湄结婚后,更是生活幸福。


    但上天似乎就是不允许长久幸福的存在。


    一开始,在房地产行业的顶峰时期,邵雪舟已经预见了繁荣之下的危机,试图投资别的领域自救,没想到投资失败造成连锁反应,一切以摧枯拉朽之势崩塌。加上香港那边家族产业没落,无法给他支持,多方压力在同一时间袭来,邵雪舟日夜不眠四处想办法,在一个深夜猝死在了办公室里。


    他走后,留下一团狼藉的公司,高管之间推诿扯皮,股东只想保全自己的利益。公司正在破产清算中,欠款方上门去找叶湄。她从小都生活在安逸庇护中,永远是被人偏爱、珍视的一方,却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支柱。但她没有倒下,在自己能做到的范围内,还必须还的欠债。


    她几乎已经熬过最为困苦的阶段,可在天亮的前夜,自己先支持不住了。


    邵轻云描述的很简短,他说他的妈妈最喜欢两件事,看书和旅行。


    在邵轻云很小的时候,叶湄就把他当做一个平等的小大人,引导他看完很多名著,和他讨论剧情和喜欢的人物。


    妈妈最喜欢狄更斯,带他去伦敦的狄更斯故居,自己却兴奋的像个小孩。


    她也是一个感性的,内心柔软的人,在卢浮宫看到有些藏品,会悄悄抹眼泪。或者在一副画作前面站很久。


    她喜欢带着他一起看世界,她完完整整参与了邵轻云的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给了他完完全全的爱。


    邵雪舟也是表里如一绅士的人,在他的印象中,二人从来都没有吵过架,他们彼此给对方毫无保留的爱,即便在结婚生子后,邵雪舟仍然把她当做公主一样宠爱。


    哪怕他穿着西装,也毫不避讳地当街蹲下来,给妻子系鞋带。


    在邵轻云的简短的形容下,沈以觉得叶湄像是一尘不染的仙女,住在花园里,而邵雪舟给她建造了花园。


    但一切都抵不过现实的动荡。


    最后沈以将头搁在膝盖上,说:“我爸爸是沈克斌,其实你知道的对不对?”


    “我知道。”邵轻云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网上有人说,你妈妈的死,和沈克斌有关系,是他逼得她太紧。”


    沈克斌有能力是真的,


    在捧新人、投资电影方面判断准确,舍得投入,但严苛也是圈内出了名的。


    那时邵轻云早早被送去国外读书,回来后对国内娱乐圈不了解,叶湄也因为保护他,并不对他讲工作上的事情。


    只记得有段时间她压力确实格外大,常常把自己关在浴室很久。


    那时他认为叶湄因为邵雪舟的死,太过伤心。


    但面对邵轻云时,叶湄又会恢复原状。邵轻云以为妈妈在慢慢变好,没想到有一天接到的却是她自尽的消息。


    警方确确凿凿判定是自杀,他无法迁怒任何人。但内心确实曾介意过媒体流传的沈克斌对叶湄的压榨。


    但他明白,自从邵雪舟去世后,叶湄就出现了很严重的心理问题,一直生活在花园里的她,并没有她伪装的那么强大。


    邵轻云常常这样安慰自己,对叶湄来说,活着也许会痛苦很久,死去反而是一种彻底的解脱。


    沈以擦了擦眼角:“邵轻云,你会因为我爸爸而讨厌我吗?”


    邵轻云摇摇头:“你是你,和他没有关系。”


    沈以如释重负地笑了,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


    很久之后,沈以再次想到这次谈心,想到他说的这句话,只觉得讽刺异常。


    至少此刻,她对他笑得心无旁骛,相信邵轻云是真诚的人,永远不会说谎骗她。


    明明不是发生在她身上的故事,她却感同身受,加上泪失禁体质,眼圈早就红了。


    她看着他惯性波澜不惊的面孔,以及默默隐忍的眼眸,吸吸鼻子说:“邵轻云,你可以难过的,你为什么假装不难过?”


    他将一包纸巾推过去,说:“现在真的还好。而且,还有在乎我的人,我天天难过,他们也会伤心。”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又戳中了沈以的泪点,她看邵轻云就像看一只懂事的让人心疼的大狗狗。


    但又不想当着他的面掉眼泪,她只好生生憋回眼泪。


    没想到下一秒,她一出气,憋了许久的鼻涕忽然吹出一个泡泡。


    邵轻云和她面面相觑,两个人同时呆住。


    沈以飞扑上茶几抽出一张纸巾,而邵轻云直接笑得靠上了背后的沙发。


    他用修长的手指撑着额头,试图掩盖低低的笑声,但不成功。


    沈以擦掉鼻涕,涨红了脸恶狠狠凶他:“邵!轻!云!不准笑!”


    第36章 情绪浓烈爱是永恒的纯真


    1月中旬期末考试,然后放寒假,1月底农历新年。


    考试前的1月11日,是邵轻云的生日。


    沈以之前私底下问的梅姨。


    自从那天和邵轻云有了一场深入交谈,沈以就职业病一样,在脑海中勾勒出很多画面。


    她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申请学校,不同国家的都有,包括美国。


    她心里在期待一种可能性,她和邵轻云继续缘分的可能性。


    有可能,他们在几个月后各奔东西,从此咫尺天涯,再不相关。也许,他们的之间的缘分还未曾停止。


    她打算送给他一件生日礼物。一件让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她的礼物。


    于是沈以去邵轻云家复习完,还要回家挑灯夜战准备这份礼物。


    有一天孔令仪在家,见沈以半夜还在埋头画画,直接把她拉到了二楼的露天小阳台看星星。


    “这个时间说是有流星雨呢。”


    孔令仪给自己调了一杯天蓝色的鸡尾酒,给沈以倒了杯果汁。


    “作品集都做完了,你还在画什么?”


    “给某人的礼物。”


    孔令仪歪头探究地看着她:“甜甜有喜欢的男生了?”


    沈以默不作声。


    “阿肖?”


    沈以一口橙汁差点喷出去,她瞪圆了眼睛看自己的妈妈。


    “你怎么知道?”


    孔令仪轻描淡写道:“他一看就很容易让小姑娘喜欢啊。”


    “我不是看脸的人!”沈以义正辞严,随后狡猾补充,“不是光看脸。”


    孔令仪笑着靠在椅背上,舒舒坦坦望着夜空。


    沈以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她:“妈妈,你只给我看过性教育的书。但什么是喜欢?”


    “喜欢很简单啊,就是你一看到对方,就走不动路。你会自然而然想要和他亲近,见不到就总想着他。”


    “那什么是爱?”


    孔令仪抬起酒杯,喝了一口鸡尾酒。


    “爱很复杂,你自己体会去吧。”她又仰头喝酒,发现蓝得好似梦境的液体,已然见底,于是有点怏怏道,“总之,爱除了幸福,快乐,还有痛苦。”


    孔令仪看沈以露出迷茫的沉思神情,噗嗤笑了:“小屁孩。别想男人了,想想咱俩,今年过年怎么过。”


    沈以脸一热,听到这个话题,立马变得兴致缺缺:“不是都要去拜年吗?先说好,我不去沈家。”


    往年的大年三十,她们都在沈家,应付一大群无聊的亲戚。还要被迫听着明里暗里的奚落挤兑。现在好不容易逃出来了,她是有病才去自讨苦吃。


    “行行行,我不去,也不会让我小甜去。反正上次那幅画也托人送给你爷爷了。不过你外公外婆跟你舅舅去斯里兰卡度假了。咱俩这个年,无家可归咯。”


    沈以不喜欢无家可归这个词,反驳道:“明明咱俩就是一个家好不好?我们两个人也能过好年啊。”


    “要不我们出去过,妈妈也带你度假。”


    她看着孔令仪分神回复消息的模样,刻薄地点破她:“你不会带我跟你小男友一起过吧?我可不当电灯泡。”


    孔令仪果然流露几分心虚:“那你说,你想怎么?妈妈都依你。”


    “过年你只陪我一个人过。我们自己吃饺子,放烟花。”


    “听着不如斯里兰卡有意思。”


    沈以脸沉下去。


    孔令仪瞅她的小表情,一把过去揽住她,在怀里揉了揉:“过过过!不过我不会包,咱俩自己点饺子大餐吃!”


    *


    这次的期末考试成绩单非常重要


    沈以学得前所未有认真,上学路上听英语,跑操也在背古诗,晚上回去刷卷子,还要抽空在一个本子上作画——那是她准备给邵轻云的礼物。


    因为时间紧张,他生日的前一天晚上,沈以通宵了。


    她熬夜画画到浑身酸痛,头晕眼花,可当看到全部完成的成品,又觉得甜蜜快乐。除了孔令仪告诉她的,她心中又多了些对喜欢的感悟——我心甘情愿为你付出,如果你笑了,所有的辛苦都不算辛苦,而会成为幸福。


    一整个白天,沈以昏昏欲睡,东摇西晃。晚自习直接狂睡一节课,好不容易才撑到放学。


    沈以在邵轻云家复习时,故意磨磨蹭蹭到了12点钟。


    时间刚过一秒,她马上抬头对邵轻云说:“生日快乐!”


    邵轻云微怔,然后笑了:“谢谢。”


    她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盒子,语速很快地说:“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但我走了你才能打开拜拜。”


    说完她拎着书包很快就跑了,邵轻云都来不及送她。


    出了他们家的大门,沈以站在漆黑的马路上,自顾自忐忑。


    他会喜欢她的礼物吗?


    他看到那张卡片,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但不管怎样,这是最后一次了。沈以想,喜欢一个人,也就是做到如此了。不是双向的爱情,她不强求,也不想要。


    *


    沈以离开后,客厅刹那间变得安静。


    外公他们度假还没回家。


    整幢楼只剩下邵轻云一个人。


    冷白色的吊灯打在茶几表面绿色的盒子上。


    他伸手拿过来,打开盒盖,看到表面是克莱因蓝的一个大本子,像是相册,上面印着白色的字体——“爱是永恒的纯真”。


    翻开硬质的封面,他发现里面夹着一张卡片,打开来,是沈以洒脱但不算整齐的字体。


    “邵轻云:


    祝你生日快乐。上次你问我,喜欢你吗?我现在能够确定,我是喜欢你的。如果你也有同样的心情,我给你个当面告白的机会,毕竟我已经先写下来了。如果你没有,那不必再回应我。我们还是按照师徒、朋友的关系相处。你不必因此有负担,我只是认为,喜欢就要告诉你。我的喜欢直接、干脆,也可以转移。


    PS:希望你会喜欢


    我的礼物。


    沈以。”


    邵轻云反复看着卡片,神色复杂,偏沉郁更多。


    许久后,他终于将卡片放在一旁,打开了那本册子。


    本以为是相册,其实是画册,每一页都有上下两张框起来的长方形图,像是漫画。


    等反应过来沈以画的是什么,邵轻云瞬间震惊,无法掩饰的猛烈情绪,如海啸排山倒海袭来,将他整个人从内到外淹没。


    第一张漫画,是一个女人在给躺在床上的小男孩讲故事。


    后面还有一家三口一起逛游乐园的画面;一家三口在动物园喂长颈鹿的画面……虽然是动漫风格,但是人物的五官却非常传神,看得出有精细描绘过,所以邵轻云能一眼认出,那是他的父母和他,那是属于他曾经完满幸福的家。


    有些画面是邵轻云简单向她描述过一两句的,有些则是她对幸福生活的想象。相同的是,每一张里的人物都是笑着的,是他午夜梦回,试图抓住但只有一场空的美梦场景。


    她的画框像是镜头,帮他定格了更多美好的但虚无的景象。她执着笔,却也像拿着相机,仿佛穿越到过去的时空,如天使一般善意地为他记录一切。


    一页一页翻过去,漫画里的他渐渐变高,父母参加了他高中毕业典礼,两个人站在他的身边,他已经比妈妈高很多了,妈妈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对着镜头笑得温婉。


    邵轻云感觉眼眶灼热,这本特殊“相册”的时间轴,还没有结束。


    他的父母也仍然还在。他们送他去斯坦福读书,他们一起在自由女神像下面合照。


    他带着妈妈一起参加朋友的派对,妈妈像个孩子一样高兴。


    他们又去旅行了很多地方,到墨西哥参加亡灵节,到复活节岛看巨大的石像……


    然后他大学毕业,父母再次与他合照……


    再翻过一页,是婚礼的场面。


    他的旁边站着身着婚纱,但没有面容的新娘,母亲依然挽着他的手臂,眼角有泪滴,但依然在笑。


    然后是最后一张,母亲脸上已经有了皱纹,她牵着另一个刚刚会走的小孩子,像画册起始的第一张一样,给小孩讲《西游记》的故事。


    邵轻云的手指轻轻抚上母亲的脸颊,所以她老去以后,是这个样子吗?


    这本手绘的相册,像描绘了平行世界更加美满的一种人生。在那里,父亲母亲长命百岁,无忧无虑,过着平淡却足够幸福的人生。


    他喉咙堵塞,眼眶已然通红。


    他发觉沈以画的,就是自己反反复复在幻想的。


    16岁时,他一个人到中亚旅行,来到母亲死前想去的圣索菲亚大教堂,也曾黯然神伤,遗憾此生再无合照。


    而沈以全都画了下来。


    他并不是他伪装的那么强大,他曾拥有百分之百的爱,却在一夜之间全部失去。他假装享受孤独,但在内心深处渴望着爱与被爱。


    他试着平复情绪,但不成功,于是起身冲出了家门,按响了隔壁的门铃。


    不久后,有人出来开门,却不是那个他疯狂想见的人。


    是孔令仪。


    她显然是刚从睡梦中醒来,本来迷糊的目光,在对上邵轻云通红的、情绪浓烈的一双眼后,瞬间清醒。


    “怎么了,阿肖?发生什么事了?”


    “沈以呢?”


    “她一回家就睡着了。她昨晚好像熬夜了呢。”


    有一根小刺,酸酸涩涩扎进他的心脏。却也让他内心的冲动在这一刻瓦解,他又重新恢复了理智。


    已经深夜快一点了。


    “抱歉,打扰您了。”他转身离开。


    待孔令仪合上家门,邵轻云却没有回去,像失去了所有力气,坐在了自己家门口的台阶上。


    能让他冲动的机会不多。只是短短几分钟,他脑海中强大的理智,已经完全压住了奔涌的情感。


    在自己曾经的规划里,从来没有恋爱,没有另外一个人。


    至少,还不是现在。


    刚刚如果真的见到沈以,他能跟她说什么呢?


    第37章 让她下头他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清晨的闹钟一响,沈以马上睁开了眼。


    她火速收拾好,出了家门,看见小院积了厚厚一层雪,她小心翼翼踩上新雪,留下一行脚印,因此心情变得格外好。


    她吸了口清透冰凉的空气,想,不管邵轻云给自己的结果如何,一定要保持淡定的心态。不开心过头,也一定不要太难过。


    她推开大门,没想到骤然看见等在她家门口的邵轻云。


    明明做好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心理准备,可看到他专程等自己的身影,沈以还是心乱了,心花怒放,心率飙升。


    他仍是习惯性在校服外边加一件派克羽绒服,今天是克莱因蓝色的,在阳光下鲜明,帅气。和她送给他的画册一个颜色,不知是巧合,还是他有意的选择。


    他没有像以往一样等人时戴耳机,她第一眼看到他时,他正在遥望远方的天空出神,下巴的线条出奇的好看。


    在听到声音后,他转过脸来。


    “呃,早上好,再一次生日快乐。”沈以忙说,像在掩藏什么期待的情绪。


    然而邵轻云只说:“昨天的礼物,谢谢你。”


    “不客气。”沈以辨别着他的神色,可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她内心不免有几分失落。


    但她很快又安慰自己,他比她大一些,本来情绪就更稳定。


    他们自然而然一起步行上学。


    冬日的早晨,晨光还未出现,路上的积雪也未来得及打扫。只不过一夜而已,就给世界盖上的纯白的棉被。


    城市还没醒过来,他们就已经要上学了。


    两个人踩出第一行脚印,沈以时不时偷偷瞟他,等着他跟她说些什么。


    这时他不期然望过来,沈以紧张地看向前方,就听他说:“你走我后面,抓着我的书包。”


    积雪下的路面有一层暗冰,沈以提着裤子,一直走得谨慎。没想到被他注意到了。


    沈以听从他的话到后面,双手抓着他的书包,迈进他为她踩出的大一圈的脚印里。


    她跟着一步一步走了会儿,邵轻云再也没有跟她搭话。


    沈以有点憋闷,路过人家低矮的花坛,她顺手抓了一把雪,捏成团向上一跳,一把塞进邵轻云的脖子里,然后咯咯笑着跑远。


    邵轻云低头,伸手扒拉走衣领里的雪,但还是有一些化成冰水,慢慢渗下去。


    他看她跑得远远的,说:“过来。”


    “干嘛?你要报复我吗?”沈以笑眯眯道。


    她不过来,邵轻云便向她走去。


    沈以警惕地抱胸,然而他只问了句:“手凉不凉?”


    沈以怔住了。下意识展开手,手指已经凉的红通通,手心还有湿淋淋的冰雪痕迹。


    他抓过她的手腕,用自己垂落的深灰色围巾,将她的手擦干,然后塞进了她的衣兜里。


    “快走吧,再玩迟到了。”


    沈以再次跟在他的身后。


    这下她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回想着刚刚他抓着她手腕时,温暖的触感,沉默而犹疑地想,他的答案到底是什么呢?


    *


    那天因为下了厚厚一层雪,整个学校的氛围都变得很欢乐。


    跑操也取消了,各个班分了不同的片区,全校一同清扫积雪。


    清着清着,爱玩的学生就闹了起来,有人把成堆的积雪做成雪人,有人开始打雪仗。


    整座学校都回荡着欢笑声,操场上都是跑来跑去的身影。


    沈以杵着塑料大铲子,四处瞭望,暗暗寻找邵轻云的位置。她自己给自己定了一个期限,以邵轻云生日这一整天为期限,


    他不可能没看到卡片,如果他一整天都没有如她所期望的,给她回应,那便是一种明确的拒绝,表明他们不可能。从此,她再也不会逾矩,只当他是比赵子非还不如的朋友。


    一旁,孟圆蹲在地上,甚是喜爱的摸了摸还未被扫乱、污染的白雪:“好像白砂糖,你说雪是什么味儿的,估计没味儿。”


    沈以看过去,说:“甜的,跳跳糖味儿。”


    “啊?”孟圆一脸不解。


    沈以对她神秘地笑了笑,不自觉想起那个落雪的夜晚,他给她的嘴里倒进去跳跳糖,那时他看她的眼神,分明是热烈的。


    喜欢是点点滴滴的细节。她又想起早晨,永远干净整洁的他,直接用自己的围巾给她擦手。她不相信他对所有人都会这样,也不相信,他对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


    砰!


    正在出神间,脸颊遭到猛然的冲击,随即一片冰凉。是有人将雪球砸到了她脸上。


    “啊!”她尖叫一声,低头赶忙将衣领的雪扒走。


    孟圆连忙起身帮忙。


    抹掉脸上的雪后,沈以怒气冲冲找罪魁祸首,就见不远处赵振笑得夸张。


    “不好意思,沈尾巴!打歪了哈哈哈……卧槽!”


    他还没笑完,就被一块巨大无比的雪块砸中了脑袋,整个人瞬间狼狈不堪。


    另一边,万峥拍了拍手,面无表情:“不好意思兄弟,打歪了。”


    赵振欲说还休,最后只能憋憋屈屈地认栽。


    孟圆和沈以看到赵振那副惨样子,也都笑了。


    孟圆看着她湿了的头发,在兜里翻了翻:“哎呀,我没带纸巾,你的头发得擦一下,不然被风吹感冒了。”


    “没事,回班再说吧。”


    “用这个擦。”万峥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将自己围巾解下来递给她们。


    孟圆没接,看沈以的眼色。她正低头望着万峥的围巾出神,转而抬起头,有些微讶,神色变得不自在。


    然后她语气硬邦邦地说:“不用了。”随即便拉着孟圆回班。


    *


    一整天,沈以都没有逮着机会和邵轻云见面。


    下午的课结束,晚饭时间刚开始,1班班主任喜气洋洋掐着点走进来,延缓了大家的出门的速度。


    “等一下等一下,今天是我们班邵轻云同学的生日,他的家人专门定了蛋糕,让我们大家一起吃,来,我们一起为邵轻云同学唱生日快乐歌!”


    最后一排最角落的邵轻云:……


    不用想也知道,这浮夸的想法来源于谁。今天中午叶澜打电话祝他生日快乐还装腔作势说,可怜的阿肖,过生日一个人在家。


    结果晚上就悄悄整这死出。


    他订的全市最好吃最奢华的一家,奶油是进口的,香醇不腻,里面是芝士和红酒的夹心,上面还有巧克力精雕细琢的黑天鹅。


    邵轻云应对完这令人尴尬的场面,对大家礼貌表达感谢。最后切蛋糕的时候,大家自然把有黑天鹅的部分留给了他。


    但邵轻云一口没吃,他翻到桌洞里之前梅姨给他装水果的彩色饭盒,洗干净,将那块蛋糕仔细装了进去。


    趁着班里同学吃蛋糕吃的津津有味,他起身从后门走了。


    他从顶楼下到了二楼,来到了18班门口。


    这个时间,很多学生都去食堂或者校外觅食了。


    据他所知,沈以因为减肥,大部分时间晚上不吃饭,或者点蔬菜沙拉、全麦三明治的外卖。


    果然,从门口望进去,她正趴在桌子上玩手机,表情看起来闷闷不乐。


    邵轻云拦住一位正要去吃饭的学生,说:“你好,帮我叫一下沈以,谢谢。”


    那个女生呆了好几秒,脑子里山崩海啸,好半天才发出正常的声音:“啊?哦,呃,沈以!”


    她转身冲回班里怪叫:“1班的邵轻云找你!”生怕班里同学听不见,最好隔壁班也听见,她的八卦之心已然压不住了。


    沈以立马坐起来,推开椅子从讲台上径直跑到前门,在邵轻云面前刹住脚步。


    她深吸口气控制自己呼吸,问:“你找我什么事?”


    他看到她眼里溢满的期待,却移开视线装作没发现,将饭盒递给她。


    “我舅舅订的蛋糕送到学校,给你拿一块。”


    “哦。”沈以接过来,继续看着他。


    然而他却只说了句:“你吃吧,我走了。”


    沈以目送他的背影进了楼梯间,原本提起的一口气,全泄了。


    她回到座位,将孟圆的桌子和自己的并在一起。


    “我们一起吃蛋糕吧,邵轻云给的。”


    孟圆揭开盒子,看到极其精致的巧克力天鹅。


    “哇,好漂亮。”她看向沈以感慨,“你们关系好好呀,这可是蛋糕最精华的部分呢。”


    沈以盯着那只天鹅,转而看了眼时间。


    离晚上十二点还有几个小时,还不算结束。


    *


    晚上放学,沈以和邵轻云照例一起回家,一起写作业。


    沈以今天格外安静,甚至都没偷看对面的邵轻云一眼。


    大部分时间,两个人各自做自己的事,谁都没有说话。唯有客厅的钟表,秒针机械的跳动声。


    平时感觉如流水飞逝的时间,今天却像被拉长了。沉默充斥在二人中间。可彼此分明都能察觉,对方并不似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如果“心事”是一种有形的东西,那么整间客厅将会被他们填满。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沈以转头看客厅的挂在墙上的时钟,十二点零三分。


    她窸窸窣窣动作起来,将文具、书本一应装进书包,说:“我回家了。”


    邵轻云也随着她起身。


    “别送了。”她终于抬头看向他,目光像深潭静水,没有波光,没有荡漾,“我明白了。”


    在她拉开门的那一刻,邵轻云说:“我需要时间想想。”


    沈以面朝屋外,似乎很轻的笑了一声,随即她转头看向他:“不需要了。再见啦。”


    她轻快地朝他挥挥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的家。


    喜欢应该是简单、纯粹的一件事,他权衡迟疑的样子,让她下头。


    第38章 无聊小岛没有男人根本没有关系……


    日子好像没什么变化,但又在一夜之间变得不同。像遗忘在冰箱角落的水果,悄悄皱缩或生出变质的霉菌。哪怕不舍,可惜,也总有一天要统统清理扔掉。


    期末考试的前一天,不上晚自习。


    哪怕第二天要开始严酷的考试,大家也都难掩兴奋。那天轮到沈以和孟圆的小组周日。


    她们两个人一起拎着大垃圾袋,向教学楼后面走去。


    冬日天黑的早,几颗细小的星辰爬上夜空,微弱闪烁。


    沈以和孟圆一边聊着天,一边慢洋洋向垃圾存放点走。


    这时有人经过,又折返。


    “孟圆?”


    沈以转头,看到戴眼镜的、书卷气很浓的男生走过来,说:“我帮你们吧。”


    他弯腰拿过两个人的垃圾,自顾自向存放点走去。


    沈以和孟圆对视一眼,两个人牵着手互相拉扯着难掩激动。


    等于理扔完垃圾走过来,她们又同时恢复正常。


    “谢谢你。”孟圆小声说。


    “不客气。”男孩摸了摸耳朵,看了眼教学楼,“呃,你们要回去了吗?”


    “是我要回去了。”沈以双手搭在孟圆的肩头,将不好意思的她挪到于理旁边,“你们去操场探讨函数的单调性吧。”


    她一个人朝教学楼走去,半路转头看向操场。一男一女隔着半臂的距离,夜色拉长了他们的身影,也将距离模糊消融。


    她会心一笑,转头看到邵轻云正站在教学楼门口等她。


    沈以停下脚步,她不由想起上一次下雪天,她从楼下下来发现他主动等自己,那一刻有多开心。


    可是现在一丁点也不。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等她,他可以就此任由二人渐行渐远。


    也许因为两人拉过勾,他有过带她学习的约定。再说,本来就住得近,就算是普通相识的人,等一等也没什么。


    她说服自己保持一个平和的心态,却还是撒谎了。


    “我等一下孟圆,你先回去吧。我自己也会完成今天的计划。”


    他沉默片刻,说:“好。”


    目送他离开时,沈以调动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愉快。


    “啊对了,考完我妈带我去度假,就暂时不找你学习啦。”


    未及邵轻云转过身来,沈以已经快步进了教学楼。


    *


    两天的考试很快结束,寒假正式开启。


    高三的假期并不长。一放假,孔令仪就带她出去玩了几天,去太平洋上的小岛晒太阳。


    沈以不喜欢晒太阳,她喜欢自己天生比别人白的皮肤,平日里保护得不得了。要不是为了躲邵轻云,她压根就不想出门。


    所以来度假的几天,沈以大部分时间在海景房对着落地窗睡觉。或者端一杯果汁,穿着防晒衬衣,带着巨大的遮阳帽,坐在海边的花伞下——刷题。


    孔令仪看女儿一笔一划列竖式的样子,简直匪夷所思。


    “都放假了宝贝,你还学习干什么?”


    “我成绩单不好看。机构老师说,不一定能上目标学校。”沈以的眼睛藏在墨镜下,说话的语气却很平静,“这次上不了的话,我要明年再试。”


    孔令仪惊异,很难想象“再试”这个词从沈以口中说出。她看着女儿淡定的侧脸,暗暗想,隔壁阿肖难道连性格都在影响她?


    “总能成功一个啊。”孔令仪乐观地安慰她,“你爸那边……给你往美国的学校也投了几份。他眼光还不错啦,不行就上他选的学校,你喜欢画画也不用放弃啊,可以修双学位……”


    沈以啪一声扔下笔,起身不耐烦地舒了口气:“没意思,我要回国。”


    孔令仪有些无措地从躺椅上坐起来:“呃……好吧,不过我正好也要去趟日本,有工作。”


    沈以冷言冷语道:“有工作还是跟那个男的约会啊?”


    她可在网上扒过,那个年轻男人在日本做潮玩产业。


    孔令仪无奈:“真的是工作。这趟去,我打算跟他分手。”


    “真的?”沈以瞬间看向她。


    “真的。”孔令仪叹气,“年轻男人好是好,就是飘忽不定,不知道瞒着我什么。”


    “你早该认清现实了,自己过多舒服,谈什么恋爱。”


    老妈分手,她就高兴。


    沈以一改刚刚的不耐烦,贴过去对她妈亲亲热热说:“你处理完工作就回来,我们一起过年!”


    “好~我的宝贝小甜甜。”


    *


    就这样,沈以和妈妈分别坐上了不同的航班。


    窝在头等舱看飞机上的日落时,沈以淡淡地想,第一次自己出国是在13岁,妈妈因为外公生病了,只把她送到机场。沈克斌压根就没送她,只联系好了伦敦的司机把她送到寄宿家庭。


    在这之前,她和沈克斌闹了最激烈的一次矛盾,她已经忘记了具体是什么原因,大概就是在学校和同学发生冲突,老师误解她,沈克斌也不相信她的解释。


    他们对峙一整夜后,他决定把她流放出国。


    她一个人在飞机上嚎啕大哭,三个空姐都没能把她劝住。


    那是她第一次尝到害怕的感觉,害怕被家人抛弃,害怕一个人面对这可怕的世界。


    后来她长大了,在外的两年,她学着自己照顾自己,也收敛了一些锋芒。


    沈克斌来看她时,见她瘦巴巴长不高又脸色苍白的样子,像一朵萎靡不振、缺乏光合作用的花。正逢伦敦连日的阴雨天气,沈克斌似乎还是不忍心,很快将她接回了国。


    这就是她的少年时代,有点颠沛流离那滋味,也没交到什么至深的朋友,只是浑浑噩噩,按部就班的活在别人给她安排的生活里。


    直到孔令仪终于下定决定和沈克斌离婚。


    她和妈妈搬到了月亮湾。


    她觉得最幸运的一件事,就是坚决让妈妈给她转学。逃离了沈家始终笼罩在她头顶的阴霾,来到新学校,新环境,她才发现,原来正常的校园生活是这个样子的,原来她可以有好多朋友。


    可惜她高三才转来,只剩下半年的时间。


    她很舍不得孟圆,舍不得赵子非,舍不得张于蓝、尤静。


    沈以在回家的飞机上,决定珍惜未分离的每时每刻。


    回到月亮湾,她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开始到处找人玩。和孟圆、尤静逛小吃街,和赵子非、张于蓝去百货商场淘新年衣服。他们还一起去了津海的游乐场,拍了许多合照。几个人嘻嘻哈哈、心有余悸从过山车上下来,回看视频里大家夸张的丑表情,沈以笑得腰都直不起来,那一刻,她觉得比在那个无聊小岛快乐多了。


    原来决定快乐与否,不在于地点,而在于人。


    有一天她深夜11点钟回来,下了出租车,一抬头就看到隔壁二楼昏黄色的灯光下,立着一道静默的身影。


    她装作没有看到,哼着小曲自顾自回了家。


    没有男人根本没有关系,她有朋友就够了。


    哦对了,她还有孔令仪。


    越来越接近除夕,沈以开始计划两个人的年夜该怎么过。


    她提前看除夕夜大餐外卖,大餐都特别丰盛,但对于两个人来说,丰盛得过头才显得凄凉。


    她盯着图片里水淋淋刚出锅的饺子,想,为什么不能自己做呢?孔令仪不会,她可以试着去做。


    打定主意后沈以在网上搜了搜,总觉得不得要领,首先和面就看起来非常复杂。


    她想起了之前曾在邵轻云家吃过梅姨包的饺子。


    第二天,沈以按响了隔壁的门铃。


    这是她自从回家后,第一次来隔壁。


    她听到院落里传出的脚步声,沉稳,不紧不慢。一瞬间海风涌上山,将她的裙摆掀起,头发吹乱。她用手阻挡马尾的狂舞,面前的门咔哒一声,被人打开。


    像是一个慢动作的镜头。沈以的目光随着大门的移动,撞进邵轻云浅琥珀的眸子。他的眼神看起来散漫、沉郁,却在看到她时,光亮凝结一处,流露毫不掩饰的意外。


    仔细想想,他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来找我吗?”他说。


    沈以微微一笑,脸上没什么特殊的情绪:“好久不见呀师傅,你怎么变自恋了?我找梅姨。”


    说完,她越过他径直走了进去。


    她向梅姨表达了来意。


    梅姨当然热烈欢迎。她从和面开始教沈以,结果这一步沈以就学得艰难。


    除了小时候玩橡皮泥,沈以时隔好多年再次摆弄这种黏软质地的东西,拉来扯去,怎么都不能像梅姨那样揉成一个完美的面团,她手背不住蹭脸颊,蹭成了大花脸。


    梅姨爽朗大笑,沈以懊恼生自己的气。餐桌斜侧那边的沙发上,邵轻云坐在正对她们的方向,用手撑着下巴,捧一本书有一搭没一搭地读,不时被笑声吸引,就抬眼望过来。


    梅姨见了,体贴地提建议:“你刚刚不是在书房吗?我和小甜说话声不打扰你吗?”


    “不打扰。”邵轻云坐着不动。


    “好吧,那阿肖你去拿张湿巾纸,给小甜擦擦脸。”梅姨实在看不下去了。


    邵轻云起身,顺便去洗了个手。


    他拿了一张湿巾纸,坐在了沈以旁边。


    “转过来。”


    第39章 血的甜腥谁好人家初初初吻是舌舌舌吻……


    沈以正沉浸在自己的失败中,手和面黏连拉出几道长条。像是在作法生成什么异形怪物。而梅姨那边,一个圆润光滑的面团已然成型。


    所以她转向邵轻云的时候,臊眉耷眼,垂头丧气。外加她本身也不想看他,就垂着眼皮,任由他凑近她,凉凉的触感落在脸颊上。


    沈以近距离感受到他极具压迫感的目光,心尖没忍住颤了颤。


    他擦掉她脸上的面粉痕迹,目光终于移开。沈以刚刚松了口气,余光见他低头挽袖子,下一秒,他再次转向她,伸手进了她眼前的小面盆里。


    沈以一惊,下意识挪开手,却将黏连的面拉得更长。


    邵轻云将她的手拽回来,一点一点帮她把面扯下去。


    这个过程中,完全没有接触是不可能的。沈以手被牵制动不了,


    邵轻云将黏糊糊的面转移到自己手上。他的手指时不时碰触到她的,每次都像一种无意的撩拨。


    沈以腹诽,以前不知道是谁避她如女妖精,现在又不讲边界感了?她想到一句刻薄的话——男人都贱,她给他好脸色时,他若即若离,她不在在意他时,他又如影随形。


    什么意思?他在讨好她吗?讨好完呢?


    想到这里,她用稍微自由的手扯掉剩余不多的面,也斩断和他牵丝攀藤的纠缠,自顾自转着胳膊活动酸痛的肩膀。


    身旁的邵轻云拿起面粉碗,斟酌着往里面加了点,那双修长的手在里面搅弄风云,熟练而轻松。


    片刻后,他将一个基本成型但还未光滑的面团放在她面前。


    “捏去吧。”


    那语气,好像把她当小朋友,扔过来一块橡皮泥,说,玩去吧。


    沈以不高兴:“那我不是成作弊了吗?”


    邵轻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面要醒,还要调馅料,还要擀皮,你是准备把这块面和到大年三十?”


    沈以理屈词穷,低头心不甘情不愿揉面,像是自言自语般埋怨:“可我想全程做给妈妈啊……”


    邵轻云看见她怏怏的神色,说:“一会儿我给你写张纸条,有水和面的配比,你照着来就好。”


    沈以没看他,说:“你告诉我,我自己写。”


    总算和好了面,她又选了孔令仪最喜欢的香菇猪肉虾仁馅儿,梅姨给她演示,她就在一旁把步骤认认真真记在本子上。


    擀皮她也学的不好,只会平铺直叙的擀,不会像梅姨一样擀出中间厚边缘薄的完美饺子皮。


    不过勉强也能用。


    最后就是包,她看着梅姨两手一捏一握,一个漂亮的饺子从她手心诞生,但是她捏出来就像个没长开的丑宝宝。


    连一旁的邵轻云都比她包得漂亮。她就觉得挺神奇的,感觉邵轻云这个人没有短板。学习好就算了,怎么看起来做家务做饭样样在行?


    不过自从和完面后,邵轻云彻底放弃了看书,就在沈以旁边一坐到底,本来是她要学,结果他像个太子伴读,一直辅助她,或者给她清理面前的狼藉,更方便她折腾。


    一天的学习卓有成效,虽然全程磕磕绊绊,但沈以好赖也掌握了个大概。


    后来她回到家自己练习,几乎用掉了半袋面粉。


    很快,就到了除夕夜前一天,沈以提前去山下超市买了很多新鲜的食材。


    在超市挑选蔬菜时,她想起自己第一天搬来这里,肚子饿的要命,却只会买零食。现在却可以按照食材单子,一样一样精挑细选。


    她等不及孔令仪回家,告诉她,你无敌聪明的女儿会包饺子啦!


    她还在网上看了几道漂亮又不难的年夜饭菜,准备拉着孔令仪和她一起做。


    除了食材,沈以还在超市顺便买了一些红红火火的年货。


    除夕那天早上,她大清早就起床,搬了个凳子去大门口贴对联,想以浓厚的年味迎接今天回来的孔令仪。


    对联是自带背胶的,沈以从上到下整整齐齐拍好,叉腰看了看感觉非常满意,且得意。这是她人生第一次自己贴对联。


    但是横批就有点够不到了,她正想着下去换一个再高点的凳子,忽然身后压力倍增。


    然后正被她探高比划的横批就被人夺走。沈以侧头,看到邵轻云面无表情的侧脸。


    他不用踩凳子,伸长手臂、踮踮脚就帮她贴好了横批。


    “谢谢。”沈以同样面无表情地说完,跳下去搬起凳子就回了家。


    孔令仪之前告诉她回来时间是下午。她提前开始准备饺子的食材,认认真真活好面,擀皮,拌好馅料,还端着大碗慌慌张张找梅姨问味道对不对,又慌慌张张跑回去,生怕错过孔令仪回家。


    下午,沈以就坐在餐厅,一边包饺子一边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这时门铃响起,她兔子一样的跳起来,手上的面粉都顾不得擦,就奔去外面开门。


    看到来人,她的笑容僵在了嘴角,来的人是沈家的司机。


    “小甜,新年快乐,沈董让我接你回去过年。”


    “我不回去,我跟我妈过。”沈以瞪着他。


    “呃,就是太太……你妈妈给沈董打的电话。”


    沈以不可思议,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她看了眼来电显示,对司机叔叔说:“反正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回去的。叔叔,新年快乐,祝您新年心想事成。”


    她干巴巴说完,干脆利落地合上了门,这才接起了孔令仪的电话。


    “喂,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


    孔令仪那边隐隐地吵闹,有DJ音乐闷闷的躁动,还有模糊的哄笑声。


    孔令仪喘了口气,沈以甚至能听出她气息里意犹未尽的快乐,和慵懒的醉意。


    沈以抓紧了手机:“你在哪里?”


    “啊,甜甜!妈妈在拉斯维加斯。”


    沈以微微皱眉,那边应该凌晨三四点,天都快亮了,孔令仪像是欢闹一整夜根本没睡觉。


    “你是有时差,所以忘记今天是除夕了吗?”


    “没有忘,妈妈在婚礼派对呢,想让你来,但是我知道你肯定不来。所以就给你爸爸打电话了,你不然去跟爷爷吃年夜饭吧。或者我给你买机票,去斯里兰卡找外公外婆?”


    “我不去!”沈以厉声拒绝完,又问,“谁的婚礼派对,这么重要?”


    比我都重要。沈以心中一团乱麻,醋意翻腾。


    “啊,是妈妈的婚礼!我们在小白教堂结婚啦,我和Edward!”


    “什么?”沈以惊叫一声。


    “我错怪他了,原来他神出鬼没,是在计划求婚。沈克斌都没跟我求过婚。你知道吗甜甜?我收到了9999朵玫瑰花,如果你在就好了,妈妈觉得太幸福了。”


    沈以匪夷所思,大为震惊,她都不知道作何表情,只能不可置信地冷笑。


    而沉浸在自己所谓幸福中的孔令仪,根本没有察觉沈以的情绪。


    电话那头传来敲门的声音,然后是一道温柔的男声。


    “Sweetheart?怎么了?”


    接着是一声疑似亲吻的吧唧。


    卧!槽!沈以迅速挂断了电话,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涌而过,骂脏话都难以抒发她现在的愤怒。


    她呆立在餐桌前,看着一桌狼藉,看着她用心捏好的饺子,呼吸不知不觉变得急促。


    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是妈妈发来的好几张照片,4:3画幅都盛不下的玫瑰花,声色犬马的派对场面,还有孔令仪和一个英俊男人相依偎的合照。


    沈以都没细看,像摸到烫手的山芋一般,将手机狠狠掷了出去,叮咣一声响。


    然后她转身冲进厨房,翻出一个巨大的垃圾袋,毫不犹豫将满桌的面粉,面团,饺子,全都扔了进去,拎着就冲出了家门。


    垃圾存放点在门前坡路的下面。


    她恶狠狠地将袋子甩进垃圾桶,呼吸仍旧起伏不定。


    两次了。沈以想,每次她想为别人倾尽全力付出什么,对方总是不领情。


    上一次是邵轻云,这一次是妈妈。


    她是很笨拙的,只会拼命对别人好,期望换来一点爱。但最伤心的就是,没有人在乎。


    别人不给她付出真心的机会,她也得不到任何人全心全意的爱。


    这个世界,糟糕地让她绝望。


    身旁一户人家灯火通明,紧闭的窗帘像幕布,不时有人影闪过,欢笑声一串一串传出来。


    沈以一个人站在垃圾桶前,手背不住抹着断线似的泪珠,远处潮声澎湃,像大海对她深沉的安慰,告诉她,想哭就哭吧,于是她放弃艰难的忍耐,放声抽泣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肩头感觉到沉重,后背一时间变得暖融融,沈以侧头,余光看到棕色的毛领。不知是谁给她披了件羽绒服。


    还能有谁呢?沈以瞬间就猜到了。


    她转身,果然看到微锁眉头的邵轻云,他只着一件单薄毛衣,把自己的外套让给了她。


    她满脸眼泪望着他,抽噎地话都说不清楚:“我是那么不重要的人吗?就没有人喜欢我吗?永远只有我是被放弃的那一个,邵轻云,这是为什么啊?”


    他拉起她的手,不是手腕,就是冰凉的手。


    “先回家再说。”


    她一把甩开他,绝望、沉痛、冰冷地凝视他。


    “邵轻云,你知道的,我喜欢你。你现在是什


    么意思,如果你也是,”她强忍住抽噎,一字一顿,像用尽了全部地力气告诉他,“如果你也是会随时把我抛弃,你现在就不要管我。你滚!”


    她冲他怒吼,发泄,将背后的羽绒服甩到他的身上。


    邵轻云沉默地立在她面前,背着路灯,面孔沉寂在暗影里,模糊不清。


    她死死咬着下唇,目光闪着决绝的泪花,像扑上礁石又碎裂的海浪。


    邵轻云重新扬起外套,动作很重地为她穿上,并借着力道将她揽到他面前。


    沈以皱眉反抗,他忽然毫无预兆的欺近,她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双温暖又宽厚的手掌,轻而易举将她的脸包裹,她感受到他的气息,眼前全都是他放大的眉眼,愣怔间不知不觉松开了紧咬的下唇。


    下一刻,嘴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然后是几下温柔的辗转和吮吸。


    她感觉自己的头发都要炸起来了。


    她的眼睛瞪大,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她感到他的舌尖轻轻扫过她唇上的裂口,血的甜腥随着他的深入而弥漫。


    沈以仰着头忘记了喘气,直到憋得脸颊通红。邵轻云稍微离开,但鼻尖仍然强势地抵着她的,手也围困住她巴掌大的脸,完全没有放开的意思。


    “呼吸。”他说。


    沈以一瞬间清醒,用力推开他退后几步,双手交叠捂住口鼻,红通通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她本来脑子里刚爆了一颗炸弹,没想到,邵轻云又给她投下另一颗更重磅的。


    导致她现在完全没有思考能力,只有对当下感受的本能反应——


    “谁谁谁好人家初初初吻是舌舌舌吻啊!”


    邵轻云发出一声轻笑。


    “不是,”沈以脸更红了,严肃质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40章 可爱侵略症我的道德标准,全随心情。……


    “还能什么意思?”他反问她,走上前牵起了她的手。


    她低头看着二人实实在在紧扣的手,听见邵轻云对她说:“沈甜甜,这就是我的答案。”


    沈以仍然犹疑,他喜欢救动物,说不定对自己只是一种怜悯。看到了就不能不管,就随手给点甜头。


    于是她直视他,学着他曾经的样子,以牙还牙问:“你喜欢我吗?”


    “我喜欢你吗?”他反问她,又像是在反问自己。


    “我在情感大于理智时,会做出点自己无法控制的事。但这样的情况极少。”


    “所以呢?”


    邵轻云看着她,目光深重,笃定,桃花眼第一次含了无限温柔的情愫。


    “所以……我喜欢你,超过我的理智,超乎我的预期。”


    这也是他刚刚才发现的一件事。


    他知道自己喜欢她,但没想到,可以喜欢到失去理智。看不得她的眼泪,看不得她自虐地伤害自己。


    他的告白让她一刹那忘记了今天所有的坏情绪,内心像有一片花园,雨过天晴,百花齐放,生机盎然。


    她见他身上单薄的毛衣,马上率先向前走去。


    他仍然牵着她冰凉的手。


    “我以为你是很有道德的人,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居然偷袭。”她拉长了语调揶揄他,尽管嗓音还有些哭过后的沙哑。


    她一直觉得他是那种发乎情止乎礼的人,跟人交往点到即止,跟自己以后的妻子也会相敬如宾,总之就是道德感极高的人。没想到,他给她来了个措手不及。谁能想到,外表看似清心寡欲的邵轻云,要么避嫌,要么直接上嘴。太狂野了。


    “那你错了。”邵轻云看向她,半开玩笑道,“我的道德标准,起伏不定,全随心情。”


    “哇,好可怕呀。”沈以故意夸张,其实心里甜蜜得不行,“那我得慎重考虑要不要和你在一起。”


    “晚了。”他嘴上轻描淡写,但盯着她的目光充满了认真,“你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沈以压了压嘴角,走到门口,将外套还给他。


    邵轻云说:“我等你,去洗把脸,把外套穿上。”


    “等我干什么?”


    “等你过来吃饭。”


    这就是邵轻云出来找她的原因,结果一出门,就听见坡下抽噎声,看到哭得气都喘不上来的沈以。


    她和沈家司机在门口说话时,邵轻云就在院子里。他听了个大概,推测出沈以今晚大概率又是一个人。


    后来整理好自己的沈以跟着邵轻云来到了他的家。


    叶澜也在,但梅姨不在,她在国外工作生活的儿子儿媳带着小孙女回国,就回自己的家团圆了。


    大年三十,叶老、叶澜,还有邵轻云、沈以一起吃团圆饭。


    梅姨走之前早就预备了几个菜,叶澜又临场发挥了几个。


    总之那天的年夜饭也非常丰盛。


    叶澜在摆盘端菜上桌的间隙,瞅了眼客厅,沈以坐在沙发上,胳膊肘撑着膝盖,垂着眼睛给一旁看电视的叶老剥橘子。


    比他第一次见她沉静许多。


    他进了厨房,跟邵轻云低低感叹一句:“可怜的女孩,她妈妈过年都不回来。”


    “不可怜。”邵轻云正在单独做一杯奶茶热饮,转头看了眼舅舅,“至少从今天开始,不可怜了。”


    他对叶澜平和一笑。


    叶澜摸不清头脑:“什么意思?”


    “鱼汤,该关火了。”邵轻云提醒他。


    春晚正式开始的时候,四人也正好围坐一桌,叶澜坐在叶老旁边,邵轻云坐在沈以对面。


    叶澜在喜气洋洋的春晚音乐中,举起自己的酒杯:“新年快乐!去年是咱们三个过年,今年多了个甜甜,挺好,你就把这儿当自己家,别客气,想吃什么跟叔叔说。”


    沈以吸了吸鼻子,乖乖说:“谢谢叶叔叔。”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跟妈妈来叶家吃饭,当时还在心里骂这个男人,没想到,她感冒生病时,她被亲妈抛下时,叶澜都大大方方招待她,给她做好吃的饭。


    她现在真的觉得,如果妈妈能跟他在一起,也很不错。可惜,她妈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人。


    “阿肖,你照顾着点甜甜。”叶澜嘱咐邵轻云。


    “知道。”邵轻云抬眼,将刚刚用公筷卸下来的鱼头放在她的盘子里。


    沈以吃鱼只吃鱼头,尤其爱鱼眼睛和下巴。她来叶家吃饭几次,小习惯已经被邵轻云察觉得一清二楚。


    “到位。”叶澜直竖大拇指,转头跟沈以夸耀,“我这个帅外甥呢,就是看着不近人情,其实最会照顾人啦。”


    沈以干笑两声,避开和邵轻云的对视。生怕一看到他的眼神,她就脸红露馅儿。


    而且一看他,她就难免想起今天晚上那突如其来的一吻。这在她心里的冲击犹如泰坦尼克撞上冰山,没有预兆,但影响力、毁坏力惊人。


    她埋头狂吃,一刻不敢停,一停脑袋里就浮现和他接吻的感觉。


    她从赤豆酒酿元宵里舀起一颗汤圆,嘴唇贴上去吹了吹。


    果然是很软的。


    和她第一次想得一样。就是当时太震惊了,没顾得上细品,也没顾得上咬一口试试。试试他的嘴唇是不是真的很好咬……


    “啊!”反应过来后,沈以神经质一般突然尖叫。


    三个人都看向她。


    “这这这这个酒酿圆子好好吃啊。”沈以语无伦次解释。


    对面的邵轻云见她勺子里完完整整一颗汤圆,垂眼低低笑了一声。明显看穿她的模样。


    *


    吃完饭沈以很乖巧地帮忙收拾桌子,和邵轻云一起把碗筷放进洗碗机,捧着邵轻云亲手给她做的无糖奶茶,坐在他家的客厅看春晚。


    叶老吃完饭就想着自己正在读的大部头。他年纪大了,看书的热情反而更高了。他曾经和邵轻云说过,感觉时间不等人,而想看的书还有那么多。于是总是教导邵轻云,不要浪费时间,年轻时候一定要尽可能地多看书。


    邵轻云将叶老送去书房下来,叶澜正坐在沙发正中央,


    边看手机边看春晚。


    沈以窝在侧面的单人沙发上,头枕在一边的扶手上,腿弯曲支在另一边的扶手。


    邵轻云在靠近沈以这边的长沙发一端落座。


    他一抬眼,就见沈以正在挨个回复新年祝福。


    消息列表一列都是红色的未读标识。


    沈以按照顺序点开,邵轻云本不想看,奈何视力实在太好,看见备注“万峥”两个字,他眉头轻轻一挑。


    不过沈以并没有什么别的情绪,点开就迅速回复四个字:新年快乐。表情包什么的都不带。


    邵轻云正欲移开视线,她已经手速很快地点开下一条,然后肉眼可见地被震惊到。


    他扫了眼屏幕,满满一大篇小作文,占据了整整一页屏幕。不对,沈以往下划拉,至少两页屏幕。


    那人的备注名显示——胡家烁。


    邵轻云交叠双腿,环起了手臂。索性都不避讳什么别人的隐私了,反正他跟她说过了,道德在他这里是一种随缘的东西。于是他大喇喇看沈以准备如何回复别人的深情告白。


    沈以一个做阅读理解都头大的人,直接跳过前面看最后几行,大概就是说他要放弃了。嗯,正好。


    沈以欣慰地点点头,发了两个表情包,一个“收到”,一个“新年快乐”。


    完事。


    她如释重负地退出和胡家烁的聊天界面,继续往下点。


    邵轻云单手捏着下巴,忍了忍笑。


    他的视线终于离开她的屏幕,转而停在她的侧脸上。


    女孩侧脸线条清秀,嘴角微微下撇,回复消息的样子漫不经心。细白的脖颈,侧面有一粒朱砂色小痣,因为瘦,低着头都没有双下巴,但胸脯又圆圆鼓鼓的,被紧身短袖鲜明勾勒出弧度……


    邵轻云试图克制自己的目光,但不成功,任由视线继续向下。


    她的白色短袖和天蓝色格纹家居裤之间,露着一截细腰。因为坐姿的原因,才干巴巴挤出小圈赘肉。裤子松紧褶皱掩盖一半浅浅的肚脐。


    她似乎不管身体的哪处,都光滑白皙如凝脂。他进过她的卫生间,看到过她满柜的瓶瓶罐罐,能想象到她平时有多臭美。所以每次靠近她时,她都是香香甜甜的,用香水时大多是橙花味,不用香水是自己本身的某种水果混着牛奶的清甜。


    他的目光像一片云的阴影,暗沉沉落在起伏的山丘,空阔的原野上。不久前,他看她露腰,想的还是她会不会冷,现在却多了些不可描述的想法。


    食髓知味。


    哦,原来邪念是这种东西。


    那一吻是冲动,也是心之所向。


    最后他的视线又绕回了她的侧脸。她的耳边垂着一缕发丝,马尾悬浮在空中,微微晃荡,仿佛不经意扫在了他的心上,轻轻柔柔发着痒。


    身旁,叶澜的手机铃声响起,他很快接起来:“啊,苏总,新年快乐,嗯嗯,我回津海了……”


    他接着电话离开了客厅,上了二楼。


    沈以正点开和孔令仪的对话框,放大看照片里妈妈幸福甜蜜的笑容。可惜她无法替她高兴,笑不出来一点,开心不了一点。


    这时脸颊突然被人掐住。


    沈以就着那个姿势仰头,看见邵轻云胳膊撑在膝头凑近她,单手掐着她的脸不放,不过并不疼。


    “你干嘛啊?”她问。


    “可爱侵略症犯了。”他自上方凝视她,大言不惭道。


    沈以果然被逗笑,一把拍开他的手,得意道:“是啊是啊,我就是很可爱啊。”


    说完她反应过来,邵轻云一句话就能让她忘记不高兴。


    结果他的下一句话,更加石破天惊。


    “过来,抱一下。”


    沈以瞪圆了眼睛看他,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邵轻云吗?没在一起前分明是她总说骚话,确定心意后,他简直像被打开了开关,彻底放飞自我,将一切有关于礼节,有关于绅士的品格抛诸脑后。当然,只在她面前是这样。


    “不要。”沈以瞥着楼上,小声嘟囔,“他下来怎么办?”


    “那有什么?迟早知道。”邵轻云不在意道。


    沈以犹豫着起身,耐不住他的诱惑,刚要扑过来,楼梯那边传来叶澜急哄哄一声喊:“沈腾马丽出来了吗?”


    沈以脚下一慌,直接扑到了邵轻云的腿上,而后手忙脚乱爬起来,又迅速坐回自己的单人沙发。


    叶澜走下楼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中央。


    “没出来。”邵轻云冷言道,语气中充满了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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