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遇到段屹之前, 简随安并没有意识到父母对他的爱太过压抑窒息。
他生活在父母为他编织的乌托邦里,因为身体不好,上大学又比同龄人早, 哪怕在同城,父母一开始也会每天都派人接他回家, 一天打三四个电话。
他们总是告诉简随安应该怎么样, 却从来没问过简随安想怎么样, 习惯性的否定他的需求与看法,认为那是小孩子不懂事。
这并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但是这又确实一步步促成了简随安的回避。
成年后简随安尝试着和他们聊过很多次, 但都无济于事, 不管怎么沟通都无法得到认同,于是简随安第一次的第一次反抗就是从家里搬出去,和段屹一起租了套房子。
同居时间满打满算没超过半年,除开最后的一个月, 剩下的日子是简随安前十九年人生中最轻松的时刻。
真正的矛盾爆发在简随安和段屹分手以后。
父母将这段感情定义为“玩闹”,贬得一文不值, 风轻云淡地说从一开始就看到了他们会走向现在的结局, 说简随安太理想主义, 现实就是这样不堪一击。
但简随安从来没有否认过这段感情,这也是简随安第一次和父母激烈争吵。
父母极致冷静的用一字一句刺痛他最不愿意提起的地方, 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他段屹根本就没那么在乎, 将原本情绪就处于低谷的简随安一脚踹进深渊。
再加上不喜欢的课程和冷漠又陌生的环境, 没过多久, 简随安的心理状况就出现了些问题。
好就好在他是学心理学的,绩点压过段屹常年第一,他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劲, 所以在无数个失眠的深夜后,终于下定决心离开。
他不再向家里伸手要一分钱,赚得多的时候还会往回转,父母也就没了约束他的条件。
这么多年过去,虽然说不是完全断联,但有关现状的事情简随安一概不提,他们能查到是他们的事。
今天简随安回家,只是为了表态。
为了证明他们这段关系真真切切地打败了现实,证明他的选择没有错,哪怕不按照父母的安排,现在也能过得很好。
但简随安没想到会听到父母的道歉,一时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简母坐近了些,盯着简随安无名指上的戒指,轻声道:“我们总把自己的处事模式和对成功的标准强加给你,以为这是为你好,也以为这样能让你少走弯路,这太傲慢了。”
态度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简随安有些不可置信,摇了摇头,“你们…不会是被调包了吧?”
过年简随安回来的时候跟他们提过一嘴申博的事情,直接被否了个干干脆脆,说什么就业形势不好,再去钻研学术没有意义。
简随安也懒得跟他们争辩。
短短几个月,态度却变了。
“因为我终于意识到,你不是我们养的猫猫狗狗,你有……那个词叫什么来着?”简母说着看向简父。
“主观能动性。”
“对,主观能动性。”简母在生意场上一把好手,却不太懂这种心理学术语,“我和你爸看了你正在研究的东西,虽然看看不懂,但是发现,我们对你的教养方式真的给你带来了很大的影响。”
简随安一直在研究原生家庭与抑郁,坚持了这么多年,一方面是他自己的研究兴趣,一方面是他也想要救救自己。
他没想到父母会说这些,眼眶不自觉地有些发热。
简母终于坐到简随安身边,抬手,试探性地伸向简随安的耳朵,见他没有躲开,才轻轻放上去。
“是不是很疼?”
简随安摇头,不动声色地躲了躲,又意识到不对,说:“没关系,已经不疼了。”
就和他曾经在意的那些事情一样,再怎么疼都已经过去了。
简母先红了眼眶,却强忍着挤出笑来,又问:“他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他在呢,”简随安轻声道,“下次有机会再带他回来。”
“其实,他之前来找过我们。”简母说道。
简随安猛地抬起头,“什么?”
“他给我们看了你这些年的变化,看了你站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样子,看了你写的那些文章,他说,你其实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段屹给他们看了些简随安的视频。
有的是他们乐队发出来的vlog,有些是段屹私下拍的。
大部分时候简随安并没有发现段屹正在拍视频,总是对着段屹兴致勃勃地分享着什么,嘴不停,眼睛都笑弯了。
简父简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简随安。
在他们的印象里,简随安总是沉默寡言的,不爱说话,不擅交际,哪怕他们反复告诉他要多多和别人交流,也无济于事。
可是在段屹的手机里,无论是七年前还是现在,简随安都格外鲜活。
事实摆在眼前,简父简母不得不反思自己。
明明是“为他好”,但却把孩子养成这样。
“我们回来之后谈了很久,想到你刚出国和退学那段时间的状态,才发现,是我们把爱变成了枷锁,在你最需要父母支持的时候,不仅什么都没有做,还…对不起,爸爸妈妈没能让你当个小孩。”
简母说不下去了,简随安吸了吸鼻子,说道:“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从小到大,你们为我顺利长大也费了很多心思,我不怪你们。”
或者说,他不怪他们了。
“周末有场音乐节,我这里有门票,你们……”
“去。”简父没等他说完就接话,“我们去。”
简随安一怔,很快笑了笑。
他曾经以为自己很难和父母达成和解,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他没想到会收到父母的道歉,在他已经完全不期待的时候。
简随安眼眶发热,但没哭。
“段屹还在等我。”简随安说道,“过两天再带他回来。”
简母没多阻拦,送他到门口。
刚推开门,就看到门外高大的人影。
“小段?”简母率先喊道,“怎么不进来?”
简随安慢慢转过头去,段屹就站在门口,一言不发地盯着他,见他又眼睛红红的,眼底含着几分担忧。
刚刚才憋回去的眼泪,一看到段屹就又有点收不住,他也顾不上后面盯着的父母,闷头一撞,一头撞进段屹的怀里。
段屹的手颇为自然地抚上他的后脑勺,忍不住看向简父简母,两人的眼眶也都有些泛红,但情绪还算平静,不像是刚吵过架。
“怎么啦?”段屹低声问道,一边揉他的后脑勺。
见简母朝他轻轻点了下头,段屹就大概猜到简随安是知道他提前找过他们的事情了,怕简随安哭,段屹稍微拉开些许距离,低头确认。
但简随安没有哭,只是瘪着嘴,段屹盯着他,他就朝段屹咧嘴一笑:“你怎么在这啊?”
“我路过。”段屹故意逗他,“没想到你也在这,真巧啊。”
其实是担心简随安和父母吵起来,他想在第一时间接住简随安的情绪。
简随安果然被他这种淡淡的冷幽默逗笑了,段屹这才松口气,松开手,朝里面两人微微欠身,中气十足地喊:“爸,妈。”
突如其来的称呼让门内三人都是一愣,简父最先反应过来,连声应了两声。
“来都来了,留下来吃顿饭吧。”简母说道。
和段屹家里一样,简随安家里也有专属于他的相册,简母去找的时候,简随安就问他:“你什么时候去找的他们啊?”
从复合到现在,他们几乎天天在一起,唯一有空的时间就是毕业典礼之后,段屹说他要出去办点私事,然后晚上才回来。
当时简随安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段屹先说爱他,又说有很多人爱他,还没明白逻辑,也没细想。
如果说那天段屹是去和他爸妈见面的,一切就说得通了。
“就是那天。”段屹说,“我们马上结婚了,我觉得我有义务去见一下他们,但那个时候我还不太清楚你的态度,怕你多想,就没告诉你。”
“我妈说你拍了很多视频,”简随安说道,“怎么我都不知道?”
“都是些很日常的视频,因为你特别可爱才拍的。”段屹说着就要拿出手机给他看,被简随安拦住了,“回去再看吧!”
“好。”
没多久简母拿着几大本一看就价格不菲的相册下来,放到段屹面前,又轻轻叹了口气,“这是安安从小到大的写真,我和他爸想着从小到大记录他的成长,但实在是太忙了,只能每年都给他拍一次写真。”
真正亲手拍下来的照片屈指可数。
他们是强强联合,豪门联姻,从小被灌输的只有如何取得更大的利益,从小就是大人,没被当过一天的小孩。
用错误的方式,将笨拙而又生疏的爱给了简随安,让他在矛盾与挣扎中成长。
照片里的简随安像个精致的洋娃娃,从小就是气质不凡的豪门小少爷,但除了小时候不懂事,再长大的照片,简随安几乎不笑。
段屹草草翻了几页,就合上了:“妈,我那里也有他的照片,有空拿给您看。”
“好,好。”
简随安想,这两天出来得急,连他自己都没来得及看那些照片。
“安安,你们今晚上就住在家里吧。”简母十分正经地说:“你的房间准备好了,要不要上去看看?是按照你从小到大住的那间房间布置的。”
简随安本想拒绝,话到嘴边,又瞄到段屹有些期待的眼神,便点点头,“好。”
推开房间门,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浅色的床单和洒在上面的阳光。
房间面积不小,布置得还算温馨,飘窗外是绿油油的树景,床上摆着两个玩偶,睡衣整整齐齐地叠在那里,侧边有一个不小的复古实木柜子,里面是各种各样的奖杯。
简母将他们带上去就顺手关了门,留下一句:“吃饭的时候我再来叫你们。”
门刚关上,简随安就又钻进段屹怀里。
段屹颇为自然地回抱,一边抱一边替他顺毛,也不吭声,等他主动说。
抱了一会儿,简随安才闷声道:“谢谢你哦。”
段屹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笑了笑,“好好的谢什么?”
“谢谢你总是考虑得那么周全,什么都为我想好了。”
简随安想打的预防针,早在八百年前段屹就瞒着替他打了,还给了他足够多的尊重。
“最后还是你和他们自己说开的,我也没做什么。”段屹搂着他轻轻晃,像是哄小孩。
“我从小就和他们不亲近,生病有医生,出去玩有助理,吃饭都是阿姨,见到他们的次数很少。”
简随安蹭了蹭段屹,把脸埋进他的怀里,继续说:“只有你会把我当成小孩。”
“如果你想,在我身边,你可以永远都当小孩。”段屹继续说道。
“我知道。”
简随安又抱了他一会儿,拉开距离,坐到一尘不染的钢琴边,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搭,连谱子都没看,就弹出几段格外悦耳的曲子。
段屹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笔直的背脊。
如果不是家庭带给他的压力太大,或许简随安不会走上心理学这条道路。如果能尊重他的天性让他自然生长,说不定简随安会成为艺术家,或者是大明星。
段屹拿出手机,拍了一小段视频。
简随安没弹太久,仰着头看段屹,被段屹低下头飞快地亲了一口。
似乎是顾及在他家里,吻一触即分。
但简随安还没亲够,伸手就要去拽段屹的领口,刚碰到,身下一轻,段屹直接将他拦腰抱起放到钢琴上。
琴键发出几声乱音,但简随安顾不上了,没等段屹亲上来就先闭上眼睛,但吻迟迟不落下来,只感受得到段屹覆在他脸上的温热掌心。
简随安睁开一只眼,刚想看看怎么回事,段屹的脸在眼前放大,吻紧接着轻轻地落下来。
婚后他们并没有花太长时间磨合,身体仿佛天生就契合,十分了解应该怎么让对方魂不守舍。
但眼下的吻温情缱绻,简随安就知道,段屹又在哄他。
唇瓣厮磨一阵,段屹拉开距离,将简随安从钢琴上抱下来,想起小小的简随安穿着礼服坐在空空荡荡的大礼堂的场景。
虽然漂亮得像是橱窗里的精美娃娃,但就是莫名让人心疼。
简随安应该是肆意潇洒的风,不该是受了伤的小猫。
晚上简父简母亲自下厨,做得简单,一看就是没怎么做过饭,但味道还行。
吃过饭,简父上了楼,没过一会儿拿着两张卡下来,将其中那张黑卡递给简随安,又将另一张银行卡递给了段屹。
“这是他从小到大的压岁钱和红包,你们结婚,我们做父母的也没能帮点什么,这张卡交给你们,密码是他的生日,你们自己支配。不够的话,就用我的黑卡。”
段屹刚接过来,一听是简随安的压岁钱,想也没想就递给了简随安,“归他管。”
“黑卡我就不要了。”简随安将卡还给他,“我现在没有那么高的消费。”
说到这里,简母终于忍不住开口:“我给你买了些新的衣服,回头我叫人送过去,也别继续住出租屋了,我叫人在学校附近给你买一套。”
“真的不用。”简随安说道,“我现在没住出租屋了,房子我也自己买。”
“那你……”
“他现在住在我那里,我们在攒钱自己买一套。”段屹说道,“爸妈放心,我收入稳定,他的赚钱能力也不比我差。”
关系刚缓和,简父简母没再多坚持,只是能看出来还有些生疏。
两人早早地回了房间。
简随安一会儿从书架上找出小时候的画册,一会儿又翻出一大堆奖状,任谁看都是经典的“别人家的孩子”。
可段屹总会想起刚认识简随安的时候,不管什么事,不管有多大的情绪,他好像从来都不会说,经常一个人待着,不管对什么的反应都很平淡。
不熟的时候段屹以为是性格使然,直到无意间撞见他偷偷躲在没人的地方哭。
被抓包的简随安眼睛红得像兔子,嘴却还是很硬,说他没哭。
再看到这些东西,段屹的胸口闷闷的,脑子里仿佛已经浮现出小小的简随安被到处送去上课的场景了。
不知道这小孩儿小时候偷偷哭了多少次。
察觉到段屹的情绪不高,简随安把东西扔到一旁,一翻身,就坐到段屹身上,“你怎么啦?又在心疼我?”
段屹抬手摸他软乎乎的脸颊肉,反问:“学了这么多东西,累不累?”
“其实还可以吧,小时候也分不清楚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老师们也都挺好的,稀里糊涂就学了。现在都学的是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这就行啦。”
段屹抬起腿,将他往上一抬,抱进怀里,“那我可真是捡到宝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段屹就和简随安一起离开,前往举办音乐节的地方。
主办方替简随安定了酒店,听说他有随行人员,还给段屹准备了工作证。
离正式开始还有两天,简随安作为必不可少的贝斯手兼鼓手,从彩排开始就要去和表演者对接。
好在简随安经常被挖来挖去的,和这些小乐队小歌手也很熟,他带着段屹一起去,见人就主动用英语说:“这是我丈夫。”
简随安脸皮薄,翻来覆去就叫他名字,段屹逗过他几次,简随安也只是小声叫他哥哥。
用英语倒是介绍得行云流水。
走到休息室,段屹关上门,顺手将简随安往怀里一搂,问:“husband是什么意思?”
简随安一听就知道段屹在逗他,就故意装傻:“段老师,您作为一个大学教授,连这个都不知道?”
“嗯,不知道,什么意思?”
简随安手忙脚乱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扔下一句:“自己查字典!”
段屹笑笑,也没再继续逗他。
反正有的是时间和方法。
简随安上台彩排的时候,段屹就走到台前,敬职敬业地当起了专用摄影师。
他皮肤本身就白,不管怎么晒都晒不黑的样子,在阳光下更是白得反光。比外表还要突出的是乐感,不管什么样的音乐他都能恰到好处地配合,仿佛天生就该吃这碗饭。
和以前不同的是,这次简随安格外放松。
台下的段屹就像是定海神针,不管他在台上如何,有段屹在,他就稳得出奇。
等到正式演出的时候,简随安又穿上他经典的黑色无袖背心,区别是他这次大咧咧地将脖子上挂着的戒指放到了衣服外面,再加上无名指上的,路过的蚂蚁都知道他结婚了。
双方父母坐在VIP席,在演出还没正式开始的时候一直在聊天。段屹跟保安站在一起,时不时往他们这边扫一眼。
气氛看上去很融洽,有说有笑的。
没过一会儿,演出正式开始。
简随安那张脸放在娱乐圈都能排的上号,也格外受到现场导演偏爱,时不时大屏上就出现简随安的脸。
他耳朵上的耳钉快要愈合了,没有多余的装饰,甚至没有化妆,但每次出现都会引得台下一阵尖叫。
拍完照,段屹走到家长这边。
简母主动借过他的相机,举起来对准简随安,按下快门。
在一片喧嚣热烈的氛围中,简父简母双双落泪。
但简随安没有哭,他的眼睛一如既往地明亮清澈,脸上从始至终都挂着很淡的笑,也不像往常那样很少往台下看。
他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台下,看向段屹,看向热泪盈眶的父母,看向还在候场的朋友们。
他很开心,也很满足。
音乐节结束,工作人员上台收拾东西,简随安正想下台,就被其中一个主办方拦住,谈下次合作的事情。
聊了几分钟,主办方忽然往台下瞅了一眼,像是收到什么信号似的拍拍简随安,笑着说了句:“恭喜!”
简随安还没搞清楚是什么情况,往台下一看,没看到段屹。
台下不知何时清场了,就连工作人员的影子都没了,父母坐在前排,萧兴和坐在他们旁边。
紧随其后的是简随安和段屹的朋友们,就连在国内的宵阳和高则他们也来了。
简随安忽然意识到什么。
听到身后传来的熟悉的脚步声,简随安眼眶发热,转过身去。
不知何时换了身正装的段屹走上前来,手中是一小束手捧花。
他走到简随安面前,将花递给简随安,握着他的手,相对而立。
紧随其后的是蒋成峰,向来Polo衫九分裤的小老头也穿了身正装,满眼欣慰,在简随安惊讶的目光中笑着走过去,站到二人中间。
简随安眼眶发热,抬起手轻轻推了段屹一下,“怎么不告诉我啊?”
“惊喜。”段屹盯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别哭哦。”
“不哭。”简随安握紧他的手,看向蒋成峰。
“欢迎大家来参加简随安和段屹的婚礼,很荣幸能成为他俩的证婚人兼主持人啊。”
蒋成峰笑着开口,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作为他俩的老师,亲眼见证他们走过这么多年,我始终觉得很神奇,这份感情经过时间的洗礼,反而变得更加坚定不移,这实在难能可贵。
“希望你们能珍惜彼此,携手共进,共同面对未来的人生,也希望你们能在学术上砥砺前行。”
说到最后一句,台下一片起哄的嘘声。
“好了好了,请二位宣读誓词!”蒋成峰把话筒塞给简随安,退到一边给他们拍照。
简随安拿着话筒,懵了两秒,才放到一边,看向段屹的眼睛。
“段屹。”
简随安开口。
“从我十八岁那天开始,我对未来最大的憧憬,就是和你共度余生。现在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我的梦想实现了,我真的很开心。”
段屹的目光像是温水,简随安沉溺其中,几度哽咽,才继续说:“我会一直爱你,无论未来如何,我会一直在你身旁。”
等他说完,段屹低下头,想亲,却被蒋成峰紧急拦住:“诶诶诶!没到这环节呢!你的誓言呢!”
段屹失笑,又拉开距离,轻轻蹭了蹭简随安的脸颊。
“我不是很擅长准备惊喜,也不算个浪漫的人,以前也总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重逢后,我经常在想,‘要怎么让简随安知道我有多爱他呢?’,想来想去,就明白了,要大声告诉你,我真的很爱你。”
段屹顿了顿,郑重地说:“简随安,我很爱你,特别爱你,未来的每一天都会爱你,你不用求证,我会一直向你证明。”
“好!”蒋成峰率先鼓掌。
台下其实根本听不到这两个人在说什么,见状也跟着鼓起掌来。
“戒指已经戴上了啊,现在你们可以亲吻彼此了!”
不等他说完,段屹就捧住简随安的脸,吻了上去。
简随安想,在他人生的前二十五年里,实在没有什么遗憾了。
之后也不会再有了。
他很幸福,比任何时候都要幸福。
最幸福的是,他现在不会再因为感到幸福而流泪了。
…
音乐节结束,双方父母一起吃了顿饭,两人先一步回国。
本来是想回去过二人世界的,但前脚刚回去,后脚段屹就被叫回学校开会去了。
音乐节拍的照片刚洗出来,还没来得及装进去。
段屹没在,简随安也睡不着,就走进书房,找段屹提到的那本相册。
书房专门定做了一整面柜子用来放书,大部分都是专业相关的,也有些小说和笔记本,简随安没动,只是走到书桌后坐下。
采光很好,面积不大,但东西不少。原本放在床头柜里的那个相框不知何时转移到了书房,上面是他安静的睡颜。
简随安想,他们都没来得及拍个婚纱照。
拉开抽屉,一本厚厚的相册静静地躺在里面。
简随安莫名有些紧张,轻轻吸了一口气,才翻开相册。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他们第一张合照,还没满16岁的简随安。
和公众号发出来的那张角度不完全一样这张段屹恰好没有看镜头,而是在看简随安,眼神更多是好奇和探究。
少年班单独分班,能像他这样破格和正常大学生同班的就是凤毛麟角。
简随安笑笑,继续往后翻。
然后就看到了许多连他自己都没见过的照片。
有的是在开会,有的是在汇报,有的只是某场活动的随意记录,镜头不像后来那样饱含感情,但构图很好,拍得十分用心。
这个时候,简随安和段屹一点都不熟,话都没说过几句,但照片不少。
简随安边看边忍不住笑,吐槽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暗恋我呢……”
翻过大一大二,就到了大三。
大三这年他们的关系突飞猛进,简随安好奇喝了段屹的酒,被他送回家的那天,段屹居然还有张自拍。
说是自拍也不太妥贴,照片上的段屹只露出了一只眼睛,剩下的画面全都是趴在他背上的简随安。
再后来,就是初雪。
简随安甚至不知道段屹什么时候偷偷拍的那些照片,期末周被折磨得奇形怪状的样子都被他记录下来了。
在雪地里转圈,画画,打雪仗。
再看到这些照片,记忆还是像昨天一样清晰,简随安想,七年前他多看看这些照片,就不会质疑段屹对他的感情了。
如今再一张张翻过,就好像重新和段屹谈了一次恋爱。
相册快装满了,翻到最后一张,简随安动作猛地一顿。
是在他家门口。
门开着,有人正在向外搬东西。
照片到这里戛然而止,简随安下意识往后翻了一页,却看到了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
——“宝宝不要我了。”
简随安忽然意识到什么,将前面的照片抽出来。
——2026.1.12.和宝宝在一起了。
——初雪,第一次牵手
——怎么又哭了
——乖宝宝很酷
——小天才成年了,顺便给他买了个小蛋糕,小天才看上去很开心
——2025.7.30.很喜欢简随安
…
每一张照片,背后都写着字。
简随安还没看完,忽然被从身后抱了个满怀。
段屹的下巴抵在简随安的颈窝,蹭了蹭,没说话,盯着他手里的照片,眼底含笑。
“原来……”简随安捏着手中那张照片,“你先喜欢我的啊?”
段屹失笑,凑在他颈侧深深吸了一口,“你才知道?”
简随安转过身,搂住段屹的脖子,紧紧贴着他,闷声问道:“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其实我之前也没意识到。”段屹说,“我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间点开始的,但是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很喜欢你了。”
“什么时候反应过来的?”简随安问。
“一定要说个明确的时间点的话,是初雪那天。”段屹说道,“看到你躲在书后面哭,叫你出去打雪仗的时候。”
简随安从他怀里退出来,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怔怔地看着他。
段屹坦言:“本来是打算在初雪那天和你表白的,但是…”
但是从那天开始,简随安看他的眼神和以前不一样了。
“但是你刚成年,刚过生日,我不确定你的感情,也怕吓到你,所以就忍下来,没想到你会先表白。”
很多想不通的事情,时隔多年,简随安终于得到了答案。
想着他们长达两个月若即若离的暧昧期,实在没忍住,抬手轻轻打他一下:“那我要是一直不表白怎么办?”
“你再晚一点,先表白的就会是我了。”
简随安想起他约段屹出来表白那天,想到段屹手中拿着的花,想到那天的世纪晚霞,终于明白:他只是抢占了表白的先机而已。
简随安朝他笑,眼眶有些发热。
“简随安。”段屹捧起他的脸,“我一直都爱你,你知道的吧。”
“我知道,”简随安说道,“我也真的真的很爱你。”
段屹低下头,在简随安的额头印下深深一吻。
窗外湖面在阳光下波光粼粼,映在他们的眼睛里。
简随安想,他们会一直幸福下去-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