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宝宝


    七年前他们分手的导火索, 说白了就是谁也没办法为彼此改变自己的人生道路。


    这并没有错,简随安能够理解,甚至有时会觉得自己太不成熟, 明明是和平分手还删了段屹的微信,搞得像老死不相往来一样。


    “我不太明白, ”简随安坦言说道, “明明我们已经七年不见了,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们很合适?”


    明明整整七年不见,关系再好的朋友亲人的感情都会随着长时间不联系变淡,段屹为什么会如此笃定他们之间不会有问题。


    明明他这些年改变了很多, 连自己都不确定能否重新开始, 又会不会潦草收场。


    可是下一秒段屹就说:“因为我始终认为,你还是那个简随安。”


    “可是这些年我的变化很大。”简随安徐徐道,“不止是你看到的这些。”


    “但你还是简随安,那些改变只是让你变成了更好的简随安,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有什么改变也不重要, 你还是你。我也不觉得我们当初分手是有什么不可解决的原则性问题, 也并没有三观不合, 你说的那些不合适,只是我们都没办法为现实妥协而已。”


    段屹的语速很慢, 声线听上去格外温柔, 简随安原本起伏不定的心情被他刻意放缓的语气安抚下来, 微微皱起的眉头也松开。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简随安。”段屹不知是想起什么,皱了皱眉,牵起简随安的手, 深深吐出一口气,“不管你想过上什么样的人生,我都有能力站在你身边。”


    “可是……”简随安没有抽出手,反而轻轻握住段屹的指尖,心情格外复杂,摇了摇头,“我们不该这样的。”


    “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样?”段屹问。


    简随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觉得,我们应该就这样当师兄弟,等你四年后毕业,我们就一刀两断,随便找个不爱但合适的人结婚,然后就老死不相往来?我们应该这样吗?”


    段屹的声线格外低沉,一个字一个字往简随安心里砸,脑补的画面随着他说的话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或者说,你希望我们变成这样吗?”


    简随安轻轻摇了摇头。


    段屹坐近了些,直直地望向他有些躲闪的眼睛,“那你看着我,再想想,是不该,还是不想?”


    沉默许久,简随安张了张口,还没发出一个字的音节,右手就被段屹拉起来,按在心脏的位置。


    “听听这里的声音,想清楚再说。”段屹的语气有些急促,似乎在害怕听到他的回答。


    隔着不算厚的布料,心跳在指尖剧烈跳动,透过他的手,传递到段屹炽热的掌心。


    简随安终于抬眸望向他的眼睛,难得坦诚:“不是不该,是不敢。”


    “嗯,”段屹抬另一只手去撩简随安鬓角略长的碎发,别到耳后时无意擦过他通红的耳廓,语气十分耐心:“有什么顾虑吗?”


    长久的沉默过后,简随安问:“段屹,你喜欢我吗?”


    段屹几乎是立刻回答:“当然。”


    简随安没想到他会这么毫不犹豫地说出口,愣了一秒才追问:“很喜欢吗?”


    段屹收回手,清清嗓子,正色道:“嗯,我很喜欢你。”


    “那你爱我吗?”简随安继续追问。


    段屹直直望向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简随安,我非常爱你。”


    简随安眼睫轻颤,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些,接连空咽了好几口,才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所以,你想和我结婚,是因为爱我吗?”


    “嗯,不然是因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简随安如实道,“可能,就只是觉得遗憾?觉得到年纪了?又或者是因为家里催婚?”


    “反正就是没觉得是因为喜欢?”


    见他点头,段屹觉得有些不可置信,但还是耐着性子重复道:“和这些都没关系。”


    简随安盯着段屹,不吭声,仿佛要在他脸上盯穿个洞来,段屹和他对视片刻,就猜到简随安在想什么,主动说:


    “我喜欢你不只是因为你长得好看、会那么多乐器、成绩好、能力强、负责任、还心地善良。因为你是简随安,所以喜欢,你的优点和缺点我都喜欢。如果你还是不敢相信,我可以重复一万次。”


    简随安低下头,叹了口气,低声道:“段屹,我也喜欢你。”


    察觉到段屹的手臂肌肉因他这句话而绷紧,简随安顿了顿,才抬眼看向段屹,“可是……”


    这两个字刚说出口,段屹忽然凑得很近,低垂着眼,就要吻下来的时候被简随安一把捂住。


    段屹亲在他的掌心,传来柔软的触感,灼热的呼吸恰好喷洒在他虎口。


    简随安红着脸收回手,搓了搓掌心,小声说:“你能不能不要这样突然亲我?”


    “好,知道了。”段屹顺势撑在他身侧,肩膀若即若离地挨着,认真地问:“可是什么?”


    “你就没想过,万一我们之后再遇到什么分歧或者问题怎么办?”


    简随安不想再提爱不爱、有多爱的问题了,年纪摆在这里,再去纠结七年前段屹究竟爱不爱,未免也太幼稚了。


    可即便不去翻那些旧账,简随安还是不确定——如果他再一次在这段感情中感受不到足够的爱意会怎么样。


    分手只会是两败俱伤。


    他想和段屹长久地走下去。


    “简随安,我没办法向你保证未来发生的事情都在我的可控范围内,也不敢保证我们一定就没有摩擦和争吵,但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像七年前那样放你走了。”


    简随安垂眸,用力地眨了眨眼睛,还是有些止不住的酸涩,于是他只是低着头,去看段屹骨节分明的手。


    半晌,他才轻声问:“我当时一声不吭就出国,断了联系,你怪我吗?”


    段屹望着他低垂的眼睛,说话时睫毛很轻地颤动,即便是路灯昏暗也能看出他皮肤白又细腻,和七年前没有太大的区别。


    “怪过。”段屹的喉结上下一滚,“又舍不得。”


    简随安抬眸,发现段屹的眼眶微微泛红,刚刚才收敛住的情绪顿时如同决堤的洪水,一对视,泪水便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滚落。


    “后来也能理解你的选择,你有你要走的路,这很正常。况且,当时我的状态不好,不成熟,没能力解决问题,就算继续拖下去可能也不是什么好事。”段屹徐徐。


    这是他们第一次正面聊起七年前的分手,就像是同时触碰到对方身上根本没有愈合的陈伤。


    段屹的眼里也含着泪,抬手轻轻擦掉简随安的,低声哄道:“要怪的话就怪我吧。”


    他这么一哄,简随安反而更收不住了,他侧过头,只露出通红的耳朵,闷声问:“怪你什么?”


    段屹不轻不重地捏着他的后颈,几次张口,才终于用平静的语气说:“我从来没想过真的会和你分开,还以为我们只是需要冷静,没想过你会走。”


    等到他终于从失控的情绪中冷静下来的时候,才发现简随安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怎么会不怪呢?但更怪自己嘴硬,怪因为赌气而不愿意低下的头。


    明明是去求和的,却整整分开了七年。


    简随安吸吸鼻子,追问:“那我们还会再分开吗?”


    他没指望听到肯定的答案,段屹是个搞学术的,说话留分寸,向来严谨,这种虚无缥缈的承诺,段屹不会给。


    但是段屹抓住他的手,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简随安,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不会再和你分开,哪怕是衰老、生病或者死亡。”


    刚说完他就被简随安捂住嘴,“快呸呸呸。”


    “呸呸呸。”段屹就近拍了拍树干,没忍住笑笑,扣住简随安的手腕,“你太可爱了。”


    简随安脸颊有点发烫,别别扭扭地将手抽出来,没什么底气地说:“说正事呢。”


    于是段屹便正色起来,对简随安说:“我说这些话,你不要太有压力。我不是现在就要你的答案,只是想知道你的想法,不管是什么都可以告诉我,在我面前你不需要隐瞒任何东西,我不会离开的。”


    “真的?”简随安试探着问。


    “真的。”段屹语气拖长了些,见简随安的目光还有些不确定的闪躲,无奈道:“我在你眼里有那么不可靠吗?”


    “就是因为知道你太可靠,所以才得想清楚啊。”简随安轻声道。


    他花了很长时间去思考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直到今天晚上被段屹牵着思绪跑,等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表露真心。


    喜欢段屹,想和段屹在一起,想永远都和段屹在一起。


    “之前我说什么相亲,都是逗你玩的。我从来没有相过亲,以后也不会有。”段屹说,“你不用着急,可以慢慢想。”


    段屹说着就要把戒指盒往回收,刚一动,手腕忽然被简随安握住。


    晚风吹得手臂有些凉,但简随安掌心温热,望向段屹的眼神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垂眸扫了眼戒指,摇摇头,“都拿出来了,还收回去做什么?”


    段屹一怔,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下一秒,简随安忽然扶住他肩膀,慢慢凑近。


    那双很好看的眼睛微微眯着,落在段屹的唇瓣上,段屹没动,只是盯着他靠近,亲上来,从若即若离一点点压实,贴紧。


    其实简随安心里还有一万个疑惑,还在担忧,但他此刻决定要遵循内心,不再纠结七年前他们分手的理由,不再逃避。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简随安心想,彼此折磨没有意义,逃避也只能让自己陷入更深的痛苦。


    人不能改变过去,也无法预支未来,只能把握当下,仅此而已。


    简随安一直认为自己成长得足够清醒,足够理智,但还是放任自己沉沦。


    段屹说的没错,他们现在确实很合适。


    他感受到段屹身上的肌肉绷得很紧,向来风轻云淡的人居然在为他突然的主动而紧张。


    意识到这点后,简随安没忍住,拉开距离轻笑了一声,似有若无地贴着,刚想调侃,段屹就微微抬起下巴,在即将亲上来时忽然停住,低声问:“可以亲你吗?”


    似乎是为了回应他刚刚那句话。


    简随安没有回答,搂住他的脖子亲上去。


    主动权在简随安手里,但段屹并不一昧承受,手环过简随安的腰,一使劲,就把他抱到自己身上,按进怀里,抱紧。


    整整七年没有接吻,即便是重逢后蜻蜓点水地亲了几次,简随安还是略显生疏,腰侧刚一被段屹碰到,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一颤。


    就在他闷哼出来时,段屹仰头撬开他微张的牙关,长驱直入。


    舌尖陌生而又熟悉的触感让简随安头皮到指尖都在发麻,就像是久旱逢甘霖,记忆深处从没有忘掉的回忆涌现,如同潮水般将简随安吞没。


    段屹亲得急,但并不凶,甚至称得上缱绻温柔,裹着舌尖和唇瓣一点点磨,仿佛要把这七年欠的都磨回来,磨得简随安呼吸急促。


    眼角激起生理性泪花,混杂着刚刚还没来得及完全擦干的泪水,啪嗒一声落在段屹的侧脸上。


    段屹一顿,主动拉开距离,看到简随安泛着水汽的眼睛,心快要软成一滩水,低声喊他:“宝宝。”


    简随安搂着段屹的手臂在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猛地收紧,被他叫得浑身发麻,红着脸,环住他脖颈,蹭了蹭:“嗯。”


    “宝宝。”段屹又喊了一遍。


    察觉到有泪滴在他肩膀,段屹的呼吸微顿,又抱紧了些,抽出只手在地上借力起身,就着这个姿势单手把简随安抱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腾空让简随安惊呼一声,顾不得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眼泪,双腿下意识夹住段屹的腰,被抱着转了两圈,才发现段屹抱得很稳。


    他们本来就有些身高差,段屹这么多年一直保持着健身的习惯,手臂上的肌肉比上大学的时候更结实,体型更是比简随安大了不少。


    他就这么单手搂着简随安的腰,毫无由头地转了几圈,另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拍他的后背,哄小孩似的:“宝宝,别哭了。”


    段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叫过简随安了。


    上大学的时候,“宝宝”这两个字几乎快成了简随安的代号,有的老师甚至都调侃着跟着叫。


    除了段屹。


    在一起之前,段屹从来不这么叫简随安,每次都是冷着张帅脸硬邦邦地喊他名字;在一起之后语气倒是软了些,但也只是极个别的时候叫一两次。


    比如亲他的时候,把他亲得面红耳赤,段屹就会故意低声问:“宝宝,脸皮怎么这么薄?”


    即便当时简随安早就已经对这个称呼习以为常,冷不丁地听见段屹这么叫他,还是会浑身一激灵。


    偏偏段屹又总是叫得十分自然,且理直气壮,有时候还要追问:“大家不都这么叫你么,害羞什么?”


    他总是太认真严肃,以至于简随安搞不清是故意还是无心。


    但此刻段屹的神情十分真挚,他仰着头,细碎的灯光洒进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一本正经地说:“你一哭,我就觉得我特别不是个东西。”


    简随安低着头,一滴泪恰到好处地掉在段屹的脸颊上,他没管,反而屈指去蹭简随安挂着水珠的睫毛。


    偏偏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哭,哭得他心软成一滩烂泥,那七年的挣扎也好,痛苦也罢,一股脑地全被他扔到脑后。


    不重要了,管他为什么,只要简随安回来就好。


    “不是因为你才哭的。”简随安红着眼睛替他擦掉落在脸上的那滴泪,“只是你这样和我说话,我忍不住。”


    “那还是因为我。”段屹把他往上颠了颠,“对你语气重了也不行,哄着也不行,你说我该怎么办?嗯?”


    “没有不行,我就是…”


    简随安顿了顿,没继续说下去。


    但段屹明白他想说什么,轻声问:“还是因为七年前的事情难过吗?”


    “嗯。”简随安闷闷地应了一声。


    其实也不全是,这七年发生的种种就像是藏在简随安内心深处的伤疤,他从来都不去细想,有意识地让自己变得迟钝,以为这样就能不难过。


    段屹伸手揉他的耳朵,看出他强忍着,轻轻叹了口气,缓声道:“我在呢,想哭就哭吧。”


    但简随安吸了吸鼻子,没再哭,只是环着段屹的脖子,轻声道:“能再转两圈吗?”


    段屹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出这个请求,二话不说就抱着他慢悠悠地转起来,边转边拍他的背。


    简随安觉得自己还是婴儿的时候都没被这么耐心地哄过,反应过来之后有些难为情,抵着段屹的肩膀拉开距离,小声说:“不哭了,放我下来吧。”


    段屹不仅不放,还托着他的屁股往上一抬,“心疼归心疼,但你能在我面前表现出真实情绪,我很高兴。不像以前,光知道逞强。”


    “你怎么知道的?”突然传来的陌生触感让简随安的尾音变了调。


    “因为我知道你是个挺倔的小孩,自尊心强,当时觉得你可能不愿意让人看出来,所以也没说过什么。这些年我时常想起来,总觉得做得不对,没发现你缺乏安全感,也不善于表达。”


    “段屹,你把我放下来吧。”简随安擦掉脸上的泪痕,就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有话想说。”


    段屹弯着腰放下简随安,等人站稳才松手,距离还是很近,阴影罩在简随安身上,遮住了耳钉的反光:“你说。”


    简随安清清嗓子,抬起头看向段屹,又飞快地舔了舔下唇,一本正经地说:“我愿意。”


    修长白皙的手伸到眼前,段屹足足盯着简随安那双长得十分好看的眼睛宕机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这轻飘飘的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心跳得越来越快,喉结用力地上下一滚,才终于把被勾走的魂找回来。


    段屹退开半步,拿出戒指盒,单膝跪地:“简随安,你愿意和我共度余生吗?”


    “嗯,”简随安主动把手伸过去,“我愿意。”


    段屹的呼吸微钝,小心翼翼地将戒指套进简随安的无名指里,严丝合缝。简随安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我的指围的?”


    以前的简随安不喜欢戴饰品,这些年又长高了几厘米,戒指这么合适,一定是重逢后才量的。


    “有很多机会啊。”段屹笑着摩挲他那根手指,“刚重逢你就喝多了,连谁把你送回去的都不知道。生病了也是迷迷糊糊的,把你抱去卖了都还牵着人家的手不放,更别说那次喝醉被我带回去……”


    段屹还没说完,就被简随安一把捂住嘴,“那是因为我知道是你呀!”


    这话说出来,两人都愣了下,段屹率先反应过来,“也就是说,在我身边,你有安全感?”


    简随安认真地想了想,点头。


    如果不是话赶话到这里,这点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在不知道现在段屹变成什么样的时候,简随安的潜意识里已经认为他能给自己安全感了,所以在他面前才会控制不住眼泪。


    “不逗你了,”段屹握住他的手晃了晃,“是在你复试结束的那天晚上量的。”


    简随安一怔:“所以那个时候开始你就打算……”


    “嗯,虽然那个时候我连自己是怎么想的都不知道,但还是决定冲动一次,如果当初我早知道你会出国,当时就去找你求婚。”段屹低声道:“只是以我们当时的那个状态,你或许也不会答应。”


    简随安有点哭笑不得:“就算我答应了,也不合法啊。”


    那个时候他才十九岁。


    段屹上前握住简随安的后脖颈,将人带进怀里,“回国就和我去领证,这次不准再跑了。”


    他语气格外严肃,让简随安想起开组会时的那副威严模样,一时有点不适应。


    “但是段屹,我变了很多,可能和你印象中的那个简随安很不一样。”简随安反手抓住那只总是让人安心、又常常让人失控的手,晃了晃,“怎么办?”


    “我们分开已经七年了,彼此一定都会有变化,会有让对方觉得陌生的地方,我是因为太想把你留在身边,才不提复合直接求婚的,但是简随安,婚后一定有需要磨合的地方,这很正常。”


    “那你也不能对我太冷淡,不能凶我。”简随安说。


    段屹空着的那只手掐住简随安的腰,低声道:“你摸着良心说话呢小白眼狼,我什么时候凶过你?”


    简随安被他掐得一抖,想了想,还真是。


    当了老师的段屹比上大学的时候严肃多了,正经起来让人大气都不敢喘,唯独在他面前放缓语气。


    想来想去,最凶的时候就是刚重逢的复试现场,还是故意唱红脸。


    “拉勾。”简随安向他伸出小拇指,被段屹灼灼的目光盯着,才发现这行为好像有些幼稚。


    但段屹很快勾住他的小拇指,又去够他的大拇指指腹:“拉勾,盖章。”


    指腹相贴,简随安没忍住低头笑了,下一秒就被他勾住下巴抬起头,克制了许久的吻落下来,又轻又柔的,也不深入,就像啄木鸟似的一下又一下啄。


    简随安被亲得面红耳赤,又听到他发出一声轻笑,倏地睁开眼,才发现段屹压根没闭眼,就这么盯着他亲,就像是故意欣赏他脸红似的。


    印象中的段屹一直很克制,自制力强得有些吓人,经常面不改色地把简随安撩得找不着北,偏偏还能特别及时地刹车。


    之前简随安常常觉得,段屹好像从来没有陷入这段关系里,带着些疏离,好像随时可以抽身。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接吻时看到段屹的眼神,深沉中饱含浓得快要化不开的情愫而非欲望,看得简随安浑身发麻,下意识就要推开他,反而被抱得更紧。


    是得好好磨合一下。


    不然对心脏不太友好。


    一看时间,才发现都快十一点了。


    太晚不好打车,离校门还有一些距离,两人并肩往门外走,走到光线充足的地方之后,简随安才回过味来。


    戴戒指的那只手垂在身侧,时不时擦过旁边的段屹,没有牵手。


    手背似有若无地碰在一起,像是无意,更像是试探,明明更亲密的事情都做了,但谁都没有更进一步。


    “你…今晚住哪里?”简随安主动开口打破沉默。


    “酒店。”捕捉到简随安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段屹微微挑眉,反问:“你呢?”


    “我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了,不远,走路十分钟。”


    “好。”


    走到校门口停下后,段屹却没有要打车的意思,只是看着突然停下来的简随安,“怎么了?”


    “你住哪里啊?”简随安问,“不打车吗?”


    “不远,先送你回去。”段屹说。


    简随安租的房子算是学校安排的独栋公寓楼,离学校很近。


    到了楼下,简随安率先送了手,往门禁的方向看了好几眼,才佯装自然地问:“要不要上去坐会?”


    第42章 第 42 章 以前怎么没发现段老师这……


    段屹仿佛就在等着他这句话似的, 想也没想就点了头。


    进了电梯,段屹忽然问:“租金不便宜吧?”


    “是挺贵的,不过我有全奖, 还有兼职攒下来的钱,就还可以。”


    “那入学之前住哪里?”段屹又问。


    “哪里都住过, 没钱的时候住青旅或者兼职的宿舍, 攒到钱了就租房子住。”简随安说着抬手去捂段屹的眼睛, “我又不是什么娇气包,也没觉得自己吃了多少苦,你别老这么看我…”


    二十多岁也该独立生活了, 这么多年他都没因为物质条件上比不过从前而难过, 本来就不觉得有什么,偏偏一提起这些年的事情,段屹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就满是心疼。


    听到这话,段屹的表情更沉了, 他一言不发地看向简随安的耳骨钉,半晌轻轻叹口气:“我知道你不是娇气包, 但一码归一码。”


    简随安抓住他的手腕, 撒娇似的晃了晃, “虽然物质上确实没以前那么富足了,但是我很自由啊, 过上了自己想过的生活。再说了, 我赚的钱已经够多啦, 我现在很开心, 就算真的受过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好,我知道了。”段屹揉了揉简随安的头发, 眼里的情绪依旧十分复杂。


    电梯到达二十五楼,门缓缓打开,简随安刚要出去,迎面碰上一个金发碧眼的精致小帅哥,那人看到简随安后眼前顿时一亮,脱口而出一句:“Ethan!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相比于他的热情,简随安显得有些冷淡:“昨天。”


    对方一低头就看到两人过于近的距离,神情微变,直勾勾地盯着段屹:“这是?”


    段屹眯了眯眼,看向那人,从对方的眼神中察觉到熟悉的敌意,但不清楚此人和简随安的关系,也不好直接摆出正宫架势,只是等简随安的回应。


    以简随安的性格,不想理大概就会直接无视。


    段屹也没那么幼稚,非要在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情敌面前宣誓主权。


    他压下心底那些不切实际的期待,做好了跟着简随安身后离开的准备,却没想到简随安忽然勾住他的手,不等反应过来就和他十指紧扣,果断地举到那人眼前,毫不掩饰地说:“这是我的男朋友。”


    在金发小哥震惊的目光中,简随安拉着段屹离开,一直走到公寓门口都没松,看上去理直气壮的,白炽灯光下的耳朵却仿佛红得快要滴血。


    段屹不语,只是盯着他笑。


    简随安余光瞄到他脸上的笑意,唰地甩开他的手,“笑什么?”


    按了几次指纹都没匹配上,段屹戏谑道:“小迷糊不会走错家门了吧?”


    话音刚落,门锁滴滴两声,开了。


    房间里没开灯,简随安刚踏进去,身后的门就被段屹带上。


    正准备开灯,段屹忽然双手捧住他的脸颊,不管不顾地亲了下来。


    这个吻比在外面亲得凶狠得多,像是恨不得把他拆吃入腹一样,简随安被亲得有些站不住,刚推了下他的肩膀,就被搂着腰抱起来亲。


    被亲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简随安心想,段屹的体力还真是惊人。


    吻毕,段屹拉开距离,仰头蹭了蹭简随安的鼻尖,又叹了口气,语气十分无奈:“你也太受欢迎了,让人很有危机感啊。”


    “你也没好到哪去好吗?”简随安环住他的脖子,“咱们谁也别说谁。”


    段屹这才把简随安放下来,打开灯,公寓一览无余。


    是很标准的那种留学生公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东西不多,收拾得整齐又干净。


    但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个怎么看都睡不下的小沙发。


    段屹把花和礼物放到一旁,站在门口没进去。


    “怎么了?”简随安不明所以,拿起花,又觉得有点可惜,“过几天我就要回去了,这花也带不走,怪可惜的。”


    “不早了,明天还要参加毕业典礼,你早点休息,我先走了。”段屹抬腕看了眼时间:“明早来接你。”


    “啊?这么快?”简随安顾不上心疼花了,犹豫片刻,对段屹说:“国外晚上不好打车,你…别走了。”


    “真不走?”段屹挑眉,倚在门上问他。


    简随安的脸颊泛红,头也没回地指了下那张床:“应该能睡下,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


    “能一样吗?”段屹清了清嗓子,其实压根没想着做什么,就是想逗他。


    简随安也不知道是想到什么了,目光躲闪,含含糊糊地说:“外面不安全,别走了。”


    他从冰箱里拿出两瓶水,其中一瓶扔给段屹,“进来呀。”


    空间实在不大,段屹走近两步都十分明显。


    晚上温度不高,简随安却觉得有点热,打开窗通风才好些。


    一转头,段屹坐在沙发上,环顾一圈,忽然问:“会怕吗?”


    “怕才租的这种小公寓,比较有安全感。”简随安说。


    “等回国之后,你搬来和我一起住吧。”


    简随安愣了愣。


    “我那房子挺大挺空的,我也怕。”


    简随安笑了笑,“回去再说。”


    他知道段屹根本不怕。


    “那我先去洗漱。”简随安钻进浴室。


    用温凉的水冲了个澡,换好衣服,拿出新的洗漱用品,摆好,深吸一口气,拉开门。


    段屹依旧坐在那里,没玩手机,手上却多了两个实木相框,不知何时戴上了眼镜,看得十分认真。


    简随安一边擦头发一边走过去,坐到他旁边,看向他手里的相框:“你知道这是什么时候拍的吗?”


    “什么时候?”


    “这一张日出,是我在出国的飞机上面拍的。”简随安指了指那张飞机舷窗的照片,“那一张,是我决定独立生活的那天。”


    “很好看。”段屹沉默片刻后问:“以前不是更喜欢拍日落吗?”


    每次他们下课的日落时分,简随安都会驻足拍照,每天的日落都差不多,简随安却格外喜欢。


    原本段屹对此不怎么感兴趣,和简随安待在一起久了,简随安拍日落,他就在拍简随安。


    但他欣赏的从来都不只是日落,他时常在想,简随安看日落时在想什么。


    “可能是因为很少能看到日出,但每天都能看到日落。”


    “简随安,”段屹放下相框,“拍的时候在想什么?”


    简随安望向段屹的眼睛,轻声道:“在想你。”


    没有开玩笑,也不是故意撩。


    段屹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段屹轻轻吸了一口气,拿出手机,点开一个名为“日落”emoji的相册,从头划到尾,全部都是橙黄色和蓝调时刻的照片。


    他把手机递给简随安,说:“我也是。”


    即便后来拍的那些照片里再也没有简随安的身影。


    简随安只记得段屹不怎么喜欢拍照片。


    但他在拍照上格外有天赋,进部门后顺理成章地成了各大活动的摄影师。


    他不爱拍生活中随处可见的那些花啊猫啊云啊的,可手机里的天空时间跨度居然足足有七年。


    简随安鼻尖一酸,说不出话来。


    “我也一直在想你。”段屹说。


    怕又把简随安惹哭,段屹接过他手里的吹风,插好,将人圈在怀里,十分熟练地给他吹头发,揉他的发丝。


    吹干之后,还在他头顶亲了一下。


    简随安腾地站起身:“我去给你找换洗衣服。”


    衣柜里的衣服少得可怜,好在简随安偏爱那种宽松的大白T恤,往自己身上比划一下,段屹应该能穿。


    简随安把叠好的衣服塞给段屹,“牙刷和毛巾都是新的。”


    “好。”


    在门关上后,简随安坐到床边,盯着相框发呆。


    他没告诉段屹,那段时间常常拍日出的原因。


    是因为他那段时间总是彻夜失眠,直到太阳升起,他总是独自站在别墅的阳台上,站在海边,迷茫又无措,像是笼中的鸟。


    这个时候他时常想起段屹,想起段屹曾经对他说的“做你想做的事情”,翻看段屹拍下来的那些照片。


    在数不清拍下多少个日出之后,他留下一封信,背上不算多的行李,离开家,头也没回。


    不多时,段屹走出来,简随安已经调整好情绪,坐在床边发呆,一看到他就坐直了。


    难得见他穿这么休闲,短袖下流畅的手臂肌肉线条格外显眼,简随安下意识吞了口唾沫,有些僵硬地拍拍旁边的床铺:“睡觉?”


    段屹没动,只问:“我打地铺吧,有多余的被子吗?”


    “不用,你上来吧。”简随安坐上去,往里面挪了挪,再次拍拍床,故作随意道:“别客气。”


    这话一说出口,才发现氛围更奇怪了,就好像是某种邀请似的。


    下一秒,灯被啪地关上,只剩下床头那盏十分昏暗的小夜灯。


    适应黑暗后,简随安看到段屹还站在原地,像是在忍耐什么。


    段屹沉默着,咬咬牙,走过去。


    黑暗中脚步声被放大,简随安心跳得飞快,明知不会发生什么,但还是紧张。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刚刚挑明心意,无论是牵手还是拥抱都让他心猿意马,和分开的时间相比,这些肢体接触太短暂了。


    察觉到旁边的床铺下陷,简随安转过身,借着窗外朦胧的夜色,看到段屹的面部轮廓。


    下一秒他就被连人带被子抱进怀里。


    他身上多了些简随安的沐浴露味道,十分清新,简随安埋进他宽阔的胸膛,蹭了蹭,缓缓吐出一口气。


    段屹的呼吸一滞。


    手上的动作却放得又轻又缓,像之前那样哄他睡觉,就好像这七年的分别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依旧抱得很紧,生怕松一点人就跑掉。


    简随安想说什么,一张口却打出个哈欠来,困意席卷,眼皮都快睁不开了。


    段屹亲亲简随安的头顶,恨不得将他摁进怀里,合二为一,语气却轻得像羽毛:“晚安。”


    第二天一早,简随安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刚睁眼就看到面前一张帅脸。


    段屹看上去已经洗漱过了,手撑着头,靠在床边看他,不知道看了多久。


    “你…”简随安一张口才觉得嗓子发紧,清了清才继续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段屹说道,颇为自然地在他后腰处拍了拍,“起床吃饭。”


    简随安还在发懵,炸着一头毛坐起身,看到段屹在灶台忙活的背影,愣了愣。


    吃什么饭,哪来的饭?


    段屹端着盘子转过身,见简随安还坐在床边愣着,便放下餐盘,大步走到床边蹲下,仰着头摸摸他的脸:“怎么了?”


    简随安握住他的手腕,摇了摇头,“就是觉得不太真实。”


    梦里都没有这样的场景,他在国外一个人住了这么多年,比谁都独立,只有段屹会把他当成小孩照顾。


    段屹抓着简随安的手贴到自己的脸颊上,亲了亲他的掌心,“我在这里,你可以随时确认。”


    “我知道啦。”简随安拉着段屹起身,看向桌上还在冒热气的吐司夹煎蛋,他冰箱里唯二两样东西。


    “怕来不及,就用现成的东西做了,做得比较随意,你尝尝。”段屹解释道。


    “不随意了,”简随安一边洗漱一边含含糊糊地说:“你没见过我平时怎么吃,你做的这都算国宴了。”


    段屹心里一咯噔,但没表现出来,只是顺着他的话问:“怎么吃?”


    “有机会我做给你尝尝。”


    简随安擦掉嘴角的牙膏沫,递给段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刚从他身边绕过去,就被搂着腰一把抱了回去。


    距离顿时拉近,段屹的呼吸喷在耳侧,难得用命令的语气说:“回国之后跟我住。”


    说着还捏了两把他的腰,简随安手忙脚乱地从他怀里挣扎出来,捂住发烫的耳朵,“等回去再说!”


    段屹盯着他笑:“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吃饭吧。”


    “坏蛋。”简随安闷声道。


    吐司还温热着,上面还撒了点黑胡椒,不油也不咸,放在某城能卖40一个的水平。


    简随安很久没吃过段屹做的饭了。


    一口下去,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段屹。


    刚刚逗简随安才出现的玩味散了个干净,段屹认真地盯着简随安,面上不显,桌下的手却紧紧握成拳。


    等他吃完,段屹才问:“你平常都怎么吃?”


    简随安一愣,耸耸肩,语气轻松:“早上就随便塞块面包,中午和晚上基本吃食堂,放假的时候就自己做点。但说实话,就我煮的那一锅大乱炖,要不是为了活着,狗都不吃!”


    段屹抓着简随安的手,将人带椅子拉近了些,正色道:“所以我才想让你和我住,我做的饭不难吃。”


    “我知道——”简随安拖长声音,“可你平时上班那么忙,还要做饭,多累啊。”


    段屹隐隐约约感受到简随安对同居这件事有点回避,但没想明白原因,便顺着他的话说:“累什么,我一个人住不做饭?”


    简随安抓住段屹的手腕,轻轻晃了晃,抬起眼,有点委屈地盯着他:“我又不会跑,你别急呀。”


    “我急死了。”段屹说,“生怕你翻脸不认人。”


    “我……”


    简随安话还没说完,被突然响起的两声门铃打断,愣了愣,从段屹怀里退出来,“应该是乘风或者师兄,他们也住这里。”


    “好。”


    嘴上说着好,手却不放,简随安捏了捏他的虎口,“我才不会翻脸不认人!”


    段屹在简随安起身的时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有些无奈地转了转脖子,咬着牙,吐出口气,看向门口的方向。


    就仿佛要用眼刀把敲门的那人刺死。


    门被打开,门外果然是乘风。


    一开门他就看到坐在里面的段屹,被他的眼神吓得一愣,随即换上副笑脸,“哟,妹夫也在?”


    简随安受不了他这副插科打诨的样子,吐槽道:“……你有病?”


    段屹起身,大步走到简随安身后,一言不发地盯着乘风,微微挑眉,又是一副正宫做派。


    “秦哥说你俩快复合了,我还不相信,这也太快了吧?”乘风似笑非笑地看着段屹,“激将法这么管用?”


    “找我什么事?”简随安问。


    “哦,对了,这给你。”乘风说着弯腰搬起地上的收纳箱和打包袋,“你今天不是要开始收拾行李了吗?我去仓库翻出来的,应该能用上。”


    “谢啦。”简随安一本正经地说,“走之前请你吃饭。”


    乘风比了个ok的手势,又想起什么,把简随安往身边一拉,凑到他耳边说:“他要是对你不好,一定要和我们说啊,别委屈自己。”


    身后段屹的表情唰地黑了好几个度:………


    “好,知道啦。”简随安拉开距离,朝他挥挥手。


    乘风看向段屹,逐渐收敛笑意,颇为严肃地说:“简随安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我不清楚,也没资格评价,但你要是还让他因为之前的事情不高兴,你就等着吧。”


    “哎——”简随安皱着眉头,“我不是因为他不高兴。”


    这番威胁听上去没有太强的效力,但因为是简随安的好朋友,段屹还是认真地点头,“欢迎监督。”


    乘风大概没想到段屹是这个反应,愣了半天,比出个大拇指,“我走了,祝你们幸福。”


    “拜拜。”简随安强忍着笑意。


    “哦对了,你俩复合的事情是不是暂时不打算公开?”乘风去而复返,“需要帮你瞒着还是怎么?”


    “回头我自己和他们说吧,咱们没事,不要传出去就行。”


    “行。”乘风趁着段屹没注意,飞快地揉了把简随安的头,余光注意到段屹握紧的拳头,心满意足,撒腿就跑。


    他们之间不常有这种肢体接触,简随安懵了下,一转头就看到段屹因压抑情绪而剧烈起伏的胸膛,眼瞧着靠近,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推他:“以前怎么没发现段老师这么爱吃醋。”


    没推动,只推到结实的胸肌。


    嗯,练得很硬。


    “以前没发现,是因为我会装。”段屹淡淡道,“不然有人脸皮薄,早就被吓跑了。”


    简随安没说,其实他很受用。


    把箱子搬进来之后,简随安打算顺便收拾收拾。


    他的东西不太多,一趟转运就能寄过去,收拾衣服的时候段屹冷不丁地说:“地址填我那里吧。”


    简随安一顿,简随安警觉。


    “你出租屋小,我那里宽敞。”段屹继续说道,看出他的警惕,凑过去把人往怀里一捞:“就这么不愿意和我住?”


    “不是不愿意,我就是觉得…太快了。”


    段屹从身后抱着简随安,把下巴抵在他肩颈上,低声道:“还以为你反悔了。”


    声音难得听起来有些失落和委屈。


    “怎么会。”简随安拍拍他的手臂,“我可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只是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我们慢慢来好吗?”


    “嗯,知道了。”段屹轻声应下,“秦修之前和我说,他刚认识你的时候你的状态很不好,总是喝酒,是因为我吗?”


    “他什么时候和你说的啊…没那么夸张。”简随安一听就知道段屹又在心疼,心里又酸涩又暖,“不算是因为你吧。”


    “和我说说原因?”


    “刚认识他们的时候,我刚从家里出来不久,虽然看着挺潇洒,但其实挺迷茫的。一迷茫就容易胡思乱想,再加上喝酒,所以才总是状态不好。那段时间我白天在一个挺有名的心理诊所当学徒,晚上去学乐器,睡不着,第二天又要上班,所以才喝酒。”


    段屹揉他的头发,“然后呢?”


    “后来被我当时的师父看出来状态不对,她人很好,闲下来的时候给我做了几次心理辅导,我又脱离了当初的那个环境,找到了喜欢做的事情,慢慢就想开了。”


    简随安说着指了指泡在桶里的那束花,“我的第一束骄傲,就是师父送给我的。”


    段屹的目光依旧留在他脸上,点点头,意味颇丰地说了句:“人不错。”


    简随安一看就知道段屹又在偷偷吃飞醋,笑着拍拍他的脸:“师父是个五十岁的漂亮阿姨!”


    “我可没说什么。”段屹双手一摊以示无辜,又拍拍简随安的背,说道:“有这么多人喜欢你,心疼你,照顾你,我应该高兴的,起码你没有像我想的那样在国外吃苦。”


    “可我怎么感觉你没那么高兴?”简随安问。


    “因为比起别人,我更希望这个人是我。”段屹说道,“不过没关系,之后就会是我了。”


    错过的这七年,对他们而言都是遗憾。


    他们默契地闭口不谈,不是彻底放下,而是谁都不敢实实在在地触及旧伤疤。


    国外这个环境就像是短暂的乌托邦,简随安可以大大方方地握着段屹的手,将他们的关系昭告天下。


    “下午毕业典礼,你陪我一起去吧。”简随安说。


    “当然了,”段屹想也没想得回答,“但你打算用什么身份介绍我?如果你的老师和师兄问呢?”


    简随安直起身子,拉开距离,犹豫片刻后才说:“这件事,是不是最好先不要说,你觉得呢?”


    “嗯,我听你的。”


    “萧老师和蒋老师关系这么好,要是他知道,肯定瞒不住,师兄马上就要和你当同事了,这件事让他知道,感觉更不好。等我们回国之后再亲自说吧。”简随安说得有理有据,却莫名有些心虚。


    因为段屹一直盯着他手上的戒指,闻言低头亲了亲,“那先把戒指摘下来吧。”


    简随安下意识捂住,“干什么?都给我了,可不能要回去啊。”


    段屹起身,从自己包里翻出一个小盒子,简随安还没看清里面是什么,段屹的手轻轻一甩,一根很细的金属材质链子变魔术似的出现在眼前。


    “可以先戴在脖子上。”


    第43章 第 43 章 The first t……


    见他这熟练的样子, 一看就知道早有准备。


    简随安没接,盯了那根链子两秒,又看向段屹:“我从昨天就想问了, 段老师,您的戒指呢?”


    他手上这枚一看就价格不菲, 内圈还有他们两个英文名和中文名的缩写, 任谁看都是婚戒。


    段屹清清嗓子, “在国内,没带出来。”


    “为什么啊?”简随安问。


    “本来是想先提复合的,但是…”段屹想到秦修抱简随安的那个场景, 当时他都把手里的啤酒罐捏扁了, 惊得其它三人大气不敢喘。


    那个时候段屹脑子里就只剩下“结婚”这两个字了。


    冷静下来想想,还是觉得让人不可置信。


    虽然他蓄谋已久,但实施起来比计划要冲动得多,他不是这种会因为头脑一热做事的人, 偏偏在简随安身上失控。


    段屹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情,可当拿出戒指的时候, 他都没把握简随安到底会不会答应。


    这太不像他了, 以至于再提起时表情有些不自然。


    “但是什么?”简随安疑惑。


    段屹捏了捏他的耳垂, “但是,乘风说得没错, 激将法确实管用。”


    简随安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抓住他为非作歹的手晃了晃, “回国我给你戴。”


    “嗯。”


    简随安又想到什么, 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照这么说,你是不是也不能戴啊?”


    “我为什么不能戴?”段屹顺势把简随安搂紧怀里,贴在他耳边说:“一回去我就把已婚的事情昭告天下。”


    简随安耳根发痒, 笑着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又想到什么,问:“是不是要先告诉叔叔阿姨?”


    “他们知道。”段屹轻飘飘地说了句,又试探着问简随安:“你父母那边?”


    “其实我也没想好要不要说,就算说了他们也不会祝福的,我也不听他们的话。”


    “需不需要我做什么?”段屹问。


    简随安摇了摇头,“没关系,我会处理好的,你放心。中午带你去吃食堂吧!”


    段屹没再说什么,答应得干脆,回学校之后,在简随安第n次被叫住打招呼时,终于有点控制不住表情了。


    从迈进校门的那一刻他们就松了手,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段屹背着简随安的黑色斜挎包,在有人找他寒暄的时候就颇为自然地往前走,也不用带路,似乎对学校挺熟悉。


    终于走到没人的地方时,段屹才停下来:“宝贝儿,你的人气这么高啊?怎么感觉学校里的猫都认识你?”


    简随安煞有介事地咳了咳,“猫确实是认识我,我没事就喂它们。”


    余光看到段屹的眼神,简随安莫名有点心虚,“我都不认识,可能是之前在学校演出的时候见过。”


    “很奇怪,”段屹轻声道,“你和乐队这么火,十几万的粉丝,我却一次都没刷到过。”


    简随安还没读研的那几年,几乎是杳无音讯。


    一直到读研之后,段屹在国外几个影响因子很高的期刊上看到过“Ethan Jian”的名字,却始终无法确认这就是简随安。


    冲动的时候甚至借着出国交流学习的旗号来过这里,但也找不到简随安的影子。


    在博士复试前不久,段屹还掐着简随安硕士毕业的时间算过,想着他们大概真的不会再见了。


    直到在复试现场见到简随安。


    一想到这些,段屹的表情有些沉,简随安敏锐地捕捉到,趁着周围没人凑近了些,仰头看他:“段老师忙着搞学术,现在信息茧房又这么严重,刷不到很正常呀。怎么不高兴啦?”


    这些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再翻出来也没有太多的意义。


    如果让简随安知道,或许还会无形中给他增加压力。


    “没有不高兴。”段屹很快调整过来,摸了摸简随安的头,“早点刷到,就不等到你回国了。”


    “咳咳咳!!”


    不远处突然传来声刻意加重的咳嗽,段屹收回手,眯着眼睛看过去,才发现是乐队的几个人。


    咳嗽的是秦修,一脸嫌弃地看着二人:“能不能注意点场合,这是能腻歪的地方吗?”


    段屹刚想反驳,几人就走过来,二话不说地递出个大红包,异口同声地说:“毕业快乐啊。”


    “这哪里腻歪了?”简随安不解,哭笑不得地看着秦修手里的红包,“这是我的毕业红包?”


    “不然呢?份子钱啊。”乘风吐槽,“毕业快乐啊。”


    段屹默默跟了句“也快了”,被简随安瞪了一眼后挑眉,也不说话,就这么和他对视。


    “时间差不多了,快去换衣服吧。”夏昭也是一脸不忍直视,“咱还得彩排一下呢。”


    往年学校的毕业典礼,他们乐队都会小演一曲,今天也不例外,只是今年简随安穿上了学位服。


    国外学位服和国内的不太一样,绶带是统一的红色,衣服像魔法袍似的又大又垮。


    简随安个子高,身材比例也好,一穿上就跟电影里的魔法师似的,段屹替他整理好之后就一直在拍照,看得乘风都无语了,“你别拍了老哥,你们不抓紧机会拍拍合照?待会儿授予仪式慢慢拍。”


    两人都是一愣,段屹这才放下手机,又想起什么,问简随安:“带拍立得了吗?”


    简随安指了指段屹背着的那个包,“在里面呢,你找找。”


    出门的时候简随安抄起包就走,段屹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又觉得直接翻简随安的包不太好,便从肩上取下来递给他,也不松手,就拎着:“你拿吧。”


    这一举动被几人看到,又是几声起哄的乱叫,就连向来淡淡的杜一澄都忍不住调侃:“也不至于装不熟吧?”


    简随安红着脸凑上前去,在段屹面前拉开拉链,里面是拍立得和两盒相纸,相机,一小包纸巾,还有昨天段屹求婚时装戒指的小盒子。


    他能懂段屹为什么让他自己拿,拿出来的时候没忍住笑了笑,一抬眼,段屹直勾勾地盯着他,半点没往包里看。


    简随安被他盯得耳朵更红了,拉好拉链,没急着退开,而是低头打量手中的拍立得。


    透明壳子下的暗红色拍立得被保存得很好,这么多年过去,除了保护壳上有些划痕,本体还是像新的一样。


    “这是我送你的那个吗?”段屹忽然问。


    上次拍照的时候段屹就想问了,又担心简随安不好意思,才没有戳破。


    简随安点点头,“我拿它拍了很多照片,等回去给你看。”


    “好。”


    “给我吧,我最会拍合照了。”夏昭主动请缨。


    倒数结束的前一秒,段屹忽然伸出手,搂住简随安的肩膀,往怀里带了带。


    简随安有些恍惚,想起上次他们拍合照的时候,还只是并肩站着,没有任何肢体接触。


    明明也没过几天。


    拍完合照,段屹又在学院门口给他们乐队几个人拍了几张,见时间差不多,就往礼堂走。


    “你之前来过吗?”乘风突然问,“怎么感觉你比我还熟啊?”


    “昨天他带我转过,”段屹说道,“我的方向感比较好。”


    他们学校地形复杂,七扭八拐的小路很多,没来过的人非常容易迷路。听到这话,乘风将信将疑的,但没多问。


    礼堂很大,校长亲自挨个拨穗,两边的大屏会依次出现上台的人的画面,还有专门的摄影团队,其实不怎么需要段屹专门拍照。


    但在学位授予仪式开始之后,段屹还是接过相机,将镜头对准简随安调参数,调好之后就和他一起等着念名字。


    “按学号来的话,我应该在挺后面的。”简随安对段屹说道,“你别紧张。”


    段屹扫了眼不停咽口水的简随安,小声说:“你好像比我更紧张。”


    “毕竟是第一次。”简随安理了理帽子,深深呼出一口气,“还是我自己争取来的学位,是该紧张。”


    段屹点点头,替他调整好,又没忍住多看了几眼。这帽型着实算不上好看,但简随安头小脸小,脸型又流畅,三庭五眼长得太好看,正戴也很合适。


    差不多快到的时候,段屹举起手机对准简随安,目光却越过镜头,直直落在简随安身上,“毕业快乐啊小博士生。”


    简随安被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逗笑了,刚想说什么,主持人用慷慨激昂的声音叫出他的名字。


    “Ethan Jian!”


    在一片喧嚣的鼓掌声中,简随安安静地盯了段屹两秒,眼眶不自觉地红了一圈,段屹很轻地点了下头,“去吧。”


    简随安起身,整理好情绪,大步上前。


    他的脚步很快,袍子随动作卷起一角,肆意勇敢,还像十八岁那样意气风发。


    段屹拿起相机,站到台下的最佳机位。


    取景器里,简随安郑重地低下头,让面带笑意的校长替他拨穗,用不太熟练的英文对他说了声:“毕业快乐。”


    聚光灯打在他白皙的皮肤上,他面向台下,怀里抱着硕士学位证书,目光越过众人,就像是听不到欢呼,直直望向段屹。


    明明是值得高兴的场面,再简单不过的动作,段屹的眼眶却有些发酸,他很少有这种时刻,就连自己硕士毕业的时候也很平静。


    段屹之前并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会在感到幸福的时候流泪。


    但他现在明白了。


    简随安看了很久,直到被工作人员提醒下台时才匆匆往老师和朋友们的方向扫了眼,萧老师还以为他抱着必出片的决心,笑着鼓掌;那几个朋友却早就看穿一切,唏嘘着逗他。


    等到典礼结束,秦修主动提出一起吃晚饭,简随安想了想自己那空空如也的厨房,拉着段屹答应下来。


    还在商量着,萧兴和走过来,脸上挂着笑,嘴上却故意抱怨:“我最省心的两个学生都毕业了,哎哟,可愁死我了。不管怎么说,毕业快乐啊随安,博士好好读,争取也提前毕业。”


    “谢谢老师,”简随安说,“祝您学术长青,未来招的学生都省心。”


    “好啦好啦,客套话就不说了,你们这是要出去聚餐?注意安全啊。”


    简随安应下。


    萧兴和没走,有些疑惑地打量着段屹,“嘶”了一声,“你的事儿忙完了?这么闲呢,还有功夫来参加小师弟的毕业典礼?”


    段屹非常自然地扫了眼简随安,点头:“忙完了。”


    萧兴和换上一副八卦的面孔:“这么快?追到了?”


    段屹的目光还落在简随安身上,沉吟两秒,才回答道:“差不多。”


    “啧啧,长得帅就是不一样,这效率多高!”萧兴和完全没发现有什么不对,还拍了拍简随安,“随安,你还年轻,多和他学学,可别像你师兄似的,一拖拖都快三十了还没着落!”


    乐队几人都似笑非笑的,简随安挂上一副礼貌的假笑,一本正经地说:“好的老师,我在学了。”


    不仅学了,还学得很好,二十五就把自己卖了。


    “萧老师不用担心,”段屹同样压不住嘴角的笑意,“顾老师这么优秀,领导不会放过他的。”


    告别萧兴和,几人去了之前经常街头演出的那个街区,河边有家华人开的小烧烤酒馆。


    段屹看完了他们乐队账号里的视频,刚开始的背景都是这条河,河边风大,把简随安过长的头发吹得有些凌乱,但露出来的眉眼依旧专注生动,只是眼里总藏着很淡的悲伤。


    后来人气高了些,就不怎么在街边演出了。


    段屹搜遍了他们的视频,各个角度的都有,视频里的简随安比现在更瘦,清晰的下颌线透着股倔强,像是青竹,任凭风怎么吹也吹不倒。


    当亲眼看到简随安出现在这里,段屹忍不住抬手,轻轻蹭了蹭简随安的侧脸。


    “怎么了?”简随安抓住他的手,有些不明所以。


    白天闲聊的时候简随安给段屹讲了这些年的经历,按时间推,段屹看到的那些视频差不多是简随安刚离开家半年多,白天在咨询室兼职,晚上来演出。


    虽然组了乐队,但还和大家没那么熟,就像秦修说的那样,眼里总是有股不知哪里来的忧郁。


    段屹不想逼他倾诉,于是只是勾手摸摸他,“没事,想到你们账号里的视频了,感觉你现在的状态好了很多。”


    “是吗?”简随安笑了笑,眼睛弯起,朝段屹眨了眨眼睛,远处细碎的灯光映在他的瞳孔里,“可能因为现在有你吧。”


    他的眼睛长得很漂亮,不笑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格外疏离,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微微上挑,恰到好处。


    知道简随安故意撩他,段屹喉结上下一滚,捏着他的后脖,凑近,小声问:“仗着人多,以为我不敢亲你?”


    简随安笑着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我知道你不会的!”


    段屹还真的不会。


    说来奇怪,明明过了这么多年不见,他们反而更默契了,有时候不用说话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我说二位,不至于吧,黏糊成啥了?”乘风闭目,把菜单一伸,另一只手还去捂秦修的眼睛:“快来点菜。”


    “我算是懂了什么叫小别胜新婚。”夏昭默默摇头,又忍不住瞄了几眼秦修,见他表情如常才松了口气。


    两人搬着小板凳挨着坐下,老板是个热络的东北人,看上去和几人挺熟的样子,一看到段屹就“哟”了声,朝简随安投去探究的目光。


    挺大一张桌子,位置很充足,他俩非要肩贴肩腿挨腿地贴在一起,桌子下面还牵着手。


    简随安顺势举起手晃了晃,“杨哥,这是我的男朋友。”


    被叫做杨哥的男人一顿,险些把手里的串扔出去,脱口而出就是一句纯正的:“哎呦我去?真是你对象啊?”


    简随安被他这个反应弄得有点不好意思,点了点头。


    杨哥自上而下扫了段屹好几眼,才终于点头,“不错,小伙儿长得挺帅,好好对他啊,不然小心哥几个削你。”


    “放心。”段屹应下。


    想着明天还要收拾东西,简随安没喝酒,乘风拉着段屹喝,简随安在心里比较了一下这两人的酒量,只说了句:“别喝太多。”


    反正段屹不会像上次那样喝醉。


    段屹忽然想起上次在酒店喝多之后,简随安偷偷亲他的事情,没忍住嘴角微微上扬了些,被简随安敏锐地发现:“笑什么?”


    “放心,我不会喝多的,喝多了也不乱亲人。”段屹说。


    最后半句压低音量,简随安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猛地被呛了一口,匆匆扭过头去,“说什么呢…”


    明知道简随安在装傻,段屹也不戳穿,就这么盯着他笑。


    吃到差不多的时候,简随安忽然接到蒋成峰的电话,原本轻松的心情立刻提起来,指了指手机屏幕。


    “快去吧。”段屹扬扬下巴。


    等他走远了,秦修冷不丁地将根烟递到段屹跟前,“来一根?”


    虽说是室外,但桌上还有其他不抽烟的,段屹朝旁边扬了扬下巴,“出去抽。”


    “他俩不会打起来吧?”


    人一走,夏昭就满脸担忧地问。


    “秦哥有分寸,这段屹看着也不像不讲道理的人,没事的。”杜一澄说。


    走到河边,段屹却没接他的烟,目光越过秦修落在不远处正在打电话的简随安身上,淡淡道:“戒了。”


    注意到他望向简随安的眼神,秦修小声骂了句脏话,满脸都是嫌弃:“你特么还是个妻管严啊?”


    “什么妻不妻的。”段屹本来就没什么烟瘾,只有烦得不行的时候才会偶尔抽一根,“有话直说。”


    “你们学心理学的是不是真有什么说法,你怎么知道我有话要说?”


    段屹不语,就静静地扫他一眼,沉默片刻后率先开口:“那我先说,谢谢你们这些年照顾他。”


    “都是朋友,说什么谢啊。”秦修的眉头蹙得很紧,咬着烟,犹豫片刻后对段屹说:“我没有夸大其说,我刚认识他的那段时间,他的状态…真挺不好的。”


    “怪我。”段屹沉默许久后说道。


    “但我这段时间看也看了,也接触了,觉得你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人,挺负责,也挺有担当的,执行力和解决问题的能力都很强,最重要的是,我看得出来,你俩是真喜欢对方。”


    秦修说着深深吸了一口烟,“作为他的朋友,我发自内心祝福你们,希望你以后一直好好对他,不要让他流眼泪,要让他多笑笑。”


    “我知道。”段屹说道,“也请你们放心。”


    “还有个事,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得和你说一下。你知道他得过抑郁症吗?”


    段屹瞳孔骤缩。


    “看来是不知道。其实这事儿他也没和我们说过,是我刚认识他不久那段时间,看到过他吃药,后来搜了一下,才知道那药是治抑郁的,叫什么…西汀。”


    或许是段屹的表情太过沉重,秦修掐了烟,又紧接着说:“不过我就刚认识他的时候见他吃过,后面就不知道了,我不太懂这些,你是专家,听说这玩意没那么好痊愈,你得多注意点。”


    段屹望向简随安的背影,眼眶不自觉地红了一圈。


    他没在简随安的出租屋里看到什么药,起码面上没有,但即便已经治愈了,段屹还是觉得心脏处传来一阵阵刺痛。


    “这事儿就我知道,”秦修说,“他从来没提过,我也没敢问,你不一样。”


    许久的沉默过后,段屹轻轻点了点头。


    “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秦修说,“既然你这么放不下,为什么你们分手这么多年,你从来都没找过他?”


    段屹想到什么,眼神愈发黯淡了些,收回视线,盯着水面上被风吹起的涟漪,“找过,怎么没找过,那也要找得到才行。”


    听语气还是没少找,秦修愣了愣,才问:“他知道吗?”


    段屹摇了摇头,又想到什么,说:“别告诉他。”


    “为什么啊?”


    “都过去了,再翻出来,除了给他心理负担之外,没有别的用处了。”


    秦修刚想说什么,忽然看向段屹身后,收了声,紧接着简随安的声音响起:“聊什么呢?”


    “聊你呢。”秦修如实说道,恰好抽完了一支烟,摆摆手,“我回去了啊,你俩接着腻歪。”


    段屹一偏头,简随安站在身后歪头看他,眼睛睁得圆圆的,眼神更是亮得出奇,带着些探究意味。


    段屹走上前,也不顾几人时不时飘来的目光,将他抱住。


    “怎么啦?”简随安不明所以,“秦哥和你说什么了?”


    “让我好好照顾你。”段屹说道,低头亲他的耳朵。


    喷洒出来的热气就洒在简随安耳朵上,本就敏感的神经被猛踩,简随安腿软,要不是段屹抱得紧,险些没站稳。


    虽然不明白段屹为什么突然有点失控,但简随安还是拍拍他的后背,“你已经把我照顾得很好啦!”


    段屹控制好情绪,慢慢拉开距离,撩开他被风吹乱的碎发,眼眶还有些发红,声音更是格外沙哑:“电话打完了?”


    “蒋老师说有个大牛的讲座,让我线上听一听。还问你是不是和我在一起,好奇怪。”


    “你怎么说的?”


    “实话说的,”简随安实在不擅长撒谎,有点挫败地叹了口气,“说你今天来毕业典礼帮我拍照了,结束之后一起吃的饭。”


    段屹搂着他肩膀晃了晃,“这不是挺得体的,叹什么气?”


    “我在想,要不要主动告诉蒋老师。”简随安抓着段屹的手,于是两人距离更近了些,几乎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纸包不住火,要是哪天藏不住被发现了,蒋老师会生气吧?”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去解决。”


    晚上回去还不算太晚,段屹本想着继续打包东西,顺便简随安有没有在吃药,简随安却背上琴包,神秘兮兮地拉着段屹出门:“我带你去个地方。”


    见他兴致勃勃,段屹笑了笑,“好。”


    说是出门,进了电梯后简随安却直接按下顶楼,出电梯后又上了一段台阶,打开天台没锁的大铁门。


    这公寓楼很高,天台刮着凉嗖嗖的风,段屹跟着简随安走到一处角落,他搬来两个凳子,拉着段屹在身边坐下。


    “说好弹琴给你听的。”简随安一边说一边拉开琴包,从里面取出不太常用的吉他,“尤克里里我还不是很会,先给你弹这个。”


    “嗯,好。”


    段屹晚上没喝多少,远没有到微醺的程度,但扭头看着简随安的时候总觉得有些晕,不太真实。


    他修长的手指搭在琴弦上,随意地拨动两下,然后抬眸和段屹对视,清清嗓子。


    轻快熟悉的前奏响起,段屹一愣,意识到这是什么歌的瞬间,眼眶唰地红了。


    但简随安眼底还含着笑,随着节奏唱出第一句:


    ——Oh, to see without my eyes,


    The first time that you kissed me


    他的声线偏细,又恰到好处的温润,细细密密地落在段屹的心里,连同他们在一起时的点滴,那些即便过了七年也毫不褪色的记忆。


    几乎和视频中一模一样的画面出现在眼前,简随安抱着琴弹奏,不同的是简随安的神情,此刻他眼尾挂着很淡的笑。


    但不知为何,段屹能想象出来他眼底含泪唱这首歌的样子,即便此刻他在笑,段屹还是放轻了呼吸。


    Boundless by the time I cried,


    I built your walls around me…”①


    和原唱相比,简随安的唱得更慢。


    一个词一个词,刻在段屹心里。


    两年太短,七年又太长。


    短短的两年却刻在这七年的时时刻刻里,谁都无法割舍。


    第44章 第 44 章 我很爱你


    这是他们刚在一起不久的时候看的电影。


    意大利的夏天美好又肆意, 爱意疯长,最后却走向不可避免的告别。


    当时简随安看完之后偷偷钻进浴室里抹眼泪,段屹就守在门口, 安静地等他出来。


    简随安推开门出来的时候眼睛都红成兔子了,却还是佯装无事发生, 直到段屹一伸手把他勾进怀里, 揉他的头发, 又摸他的脸,十分郑重地说:“只是电影而已,我们不会这样的。”


    距离实在很近, 简随安的目光缓缓从段屹的眼睛往下, 挪到他很好看的唇形上,抬了抬下巴,又看回他的眼睛,闷声道:“我知道, 但…现在也让我觉得很不真实。”


    他们刚在一起,段屹答应得太干脆了, 明明他们没有太多接触, 简随安甚至不知道他是否了解自己, 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在一起。


    谈了快半个月了,最亲密的动作就是段屹亲他的脸颊。


    段屹低声问:“那要怎么样你才能觉得真实一点?”


    简随安没有回答, 目光再次游移, 微微抬起下巴, 这次还没来得及看回段屹那双黑沉沉的眼睛, 陌生却柔软的吻就慢慢落下来。


    他没意识到这是在索吻,也没发现在段屹还没亲上来的时候就先闭上了眼睛。


    简随安第一次和人接吻,大脑顿时空白, 段屹也并不强势,亲下来之后也没有深入,等简随安适应。


    等到剧烈到几乎快要跳出来的心脏缓过来些许时,简随安才张开紧闭的唇缝,很轻很轻地回吻。


    初吻不激烈,没有纠缠,和后来的那些吻相比显得格外克制,却能感受到春雨般柔软细腻的爱意。


    后来简随安每次单曲循环这首歌的时候,想到的都不是电影里那个让人悲伤又怀念的夏天,而是轻轻亲他的段屹。


    段屹也是一样。


    简随安几乎全程没有看琴弦,风把他的碎发起来,露出清晰好看的眉眼,从头到尾,一直看向段屹。


    在平静却忧伤的最后几声旋律中,段屹心想,简随安一定弹过很多很多遍。


    段屹没发现自己在流泪,直到简随安的吉他声忽然变了调,变得轻快而温柔。


    变成了另一首歌。


    简随安努力压下喉咙中的酸涩,依旧笑着,慢慢唱出第一句:


    I promise Im yours,


    Always and forever,


    Through the good and the bad,


    For worse or for better *


    …


    简随安唱得依旧很慢,有些生疏,却十分真诚,唱到最后莫名有些鼻酸,通红的眼框里水汽氤氲,放下吉他后对段屹说:“他们求婚都放这个。”


    段屹还在流泪。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段屹的眼泪。


    明明无声,却又震耳欲聋。


    于是他们就这样望着对方的眼睛流泪,窥探失去彼此的这七年,谁也没有说话,也没有再提起过去。


    许久,段屹轻轻捉住简随安的手腕,另一只手替他擦掉眼泪,抵着额头,鼻尖相触,轻声道:“我也很想你。”


    他看向段屹,嘴角扬起。


    简随安用指尖蹭掉段屹脸上的泪水,下巴微抬,垂眸,盯着段屹的嘴唇,慢慢亲上去,一点点压实。


    他很喜欢和段屹接吻。


    哪怕只是轻轻贴着,也会让他觉得平静。


    感受到段屹回吻的瞬间,简随安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他坐在哪里,抓住段屹的领口,硬是把人拽过来接吻。


    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总之他不肯放手,低声呢喃:“我很想你。”


    于是简随安倏地睁开眼,猝不及防地对上段屹深沉的目光,猛地拉开距离。


    见他这么大的反应,段屹立刻问:“怎么了?”


    “我……”简随安的脸唰地红透了,一路红到脖子根,支支吾吾半天才问:“我是不是亲你了?”


    段屹反应过来,眯了眯眼:“你说哪一次?”


    简随安脸上出现几秒短暂的空白,努力回忆了半天,才不可置信地发出一声:“啊?”


    没等段屹回答,简随安的大脑就开始飞速运转。


    第一次喝醉是刚回国那天,那会儿他的心情很差,再怎么见色起意朝思暮想,也不会刚和段屹重逢就亲他。


    不会吧……


    第二次是和宵阳沈青一起,那次直接断片了,第二天醒来脑子里只剩下些片段记忆,还以为是自己做的春秋大梦。


    “是…你把我带回家的那次?”简随安试探着问,又忽然反应过来什么,“那次你不是喝醉了吗?”


    在他疯狂头脑风暴的时候,段屹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他笑,看他一会儿瞪大眼睛一会儿又摸脑袋的,只觉得可爱得要命。


    被简随安瞪了一眼,段屹这才收敛笑意,“想起来了?我是喝的有点多,但不至于完全没意识,有人亲我我怎么可能不记得。”


    天塌了。


    亏简随安之前又是嘴硬又是装洒脱,一喝酒就原形毕露,不喝酒的时候还趁人之危,话还没说明白就亲了段屹两次。


    怪不得毕业晚会那晚上段屹二话不说就亲他。


    原来他才是先占便宜的那个。


    “我…我……”简随安想为自己辩驳两句,“我”了半天发现这事压根没法辩驳,于是一头栽进段屹的胸肌上,妄图把自己撞晕。


    “不就是亲一口么,又不是不让你亲,能理解,只要不是抓到人就亲就行。”段屹捋平他快要炸起来的毛,拍他的后颈。


    简随安嗔怪地看他一眼,小声嘟囔:“我可没亲过别人,只亲过你。”


    “逗你呢。”段屹扶起简随安,抱进怀里,一下又一下揉他的后脑勺,“我们宝宝唱歌这么好听,怎么之前不唱?”


    “因为…不太想。”简随安如实道,“只弹贝斯的话是跟着音乐的情绪走的,但是唱歌,很难避免输出自己的情绪,台下的观众没有必要也没有义务接纳这些。”


    段屹沉默许久,才说:“但我不一样。”


    “我知道,你不一样。”


    无论是什么样的情绪,好的坏的,段屹都能接纳、包容、处理,将他稳稳托起。


    “简随安,我很高兴你愿意向我说这些。”段屹捏捏他的后颈,“如果你想,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简随安轻轻吸了一口气,从段屹的怀里退出来,“你知道的,我有点回避,虽然已经很努力在改了,但…可能没有那么快。”


    “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段屹笑笑,“没发现你现在已经比刚回国的时候好多了吗?”


    简随安一愣,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就比如说你看到我和别人吃饭,然后连夜出国这件事。”段屹一本正经地分析起来,“虽然你的第一反应还是逃走,但换做七年前,你肯定不会接我的电话,也不会主动说你要去哪、要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


    如果不是段屹这么说,简随安自己都没发现。


    “不过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又要一声不吭地跑走。”


    段屹再提起来还是有些心有余悸的样子,很快被钻进怀里的简随安抱得紧紧的,“我就是想先冷静一下。”


    “那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段屹问。


    “好。”


    “你都不听听是什么事就好?”段屹失笑,捧起简随安的脸,说:“以后不管我们遇到什么样的问题,你可以生气,可以发火,想怎么发泄都可以,不想说话也可以,这都没关系,但是不要逃走,就算想冷静,也不能关机,可以吗?”


    简随安用力地点了点头,两颊肉被他捧得微微鼓起,应道:“好!”


    转天一大早,简随安忙着听讲座,段屹扫了眼,就说出去转一会儿,直到讲座结束还没回来。


    简随安觉得奇怪,正想打电话问问,门就开了。段屹抱着个纸袋进来,里面还插着一束白玫瑰。


    “你去哪买的单只花啊?”简随安有些诧异地接过来,花很新鲜,头高高地昂着,花瓣上还有晨露。


    “回来的路上顺便买的。”段屹放下纸袋,大步走到简随安身边,不等他反应过来,就把他抱进怀里。


    简随安一怔,很快回抱,轻声问:“怎么啦?”


    “明天我要出去一趟,可能晚上才能回来,在隔壁州约了人,有点事要谈。”段屹一边说一边抚着简随安的脊背,“你要好好吃饭。”


    简随安失笑:“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你还怕我照顾不好自己啊?”


    “嗯,”段屹很快承认,“我晚上就回来。”


    “好——”简随安拖长声音,头埋在他怀里蹭蹭,也没问他要去哪做什么,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附近就有大型超市,但是没有花店,顺路也不至于快三个小时才回来,但简随安没追问,只是想着段屹可能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做。


    第二天段屹回来的时候已经挺晚了。


    他放轻动作打开门,发现灯还没关,简随安躺在床上,后背紧贴着墙,把被子团成一团,抱在怀里,眉头微微皱着,似乎睡得不太踏实。


    段屹慢慢关上门,站在玄关,安静地盯着简随安,努力想把五味杂陈的心情压下去,可惜失败了。


    他昨天一大早出门,直奔简随安当时实习过的那个心理咨询室,找到了那位咨询师。


    他不敢再去问简随安,害怕又掀起他已经愈合的伤疤,于是只是问那位咨询师简随安上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对方在得知他是简随安的男朋友后表情才缓和下来,回答道:“前几天吧,他来找过我。”


    这个回答让段屹的心凉了半截,还没等他缓过来,咨询师又继续说:“不要担心,他可不是以来访者的身份来找我的,他只是来告诉我,以后他或许很少会出国了,然后送了我一束花。”


    说着她指了指桌前一束向日葵。


    “说实话,我并没有帮到他什么,Ethan是我见过最顽强的人,是他自己拯救了自己。环境对人的影响很大,但他能主动逃离让自己不适的环境,这很酷,也很勇敢。”


    离开心理咨询室,段屹拨通电话。


    没想到那张国内的电话卡还能打通,没过多久就被接起来,熟悉沉稳的女声在电话那头响起:“小段?”


    “阿姨好,我是段屹。”段屹难得紧张,沉了沉气,才继续说:“最近方便和您见一面吗?”


    段屹换下鞋子,放轻脚步走到床边。


    怕吵醒简随安,段屹在床边蹲下,安静地盯着简随安的睡颜。


    但简随安就好像感觉到什么似的,睫毛一颤,缓缓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到段屹的影子,就揉着眼睛坐起身,张开手,含糊道:“你回来啦?”


    段屹单膝压到床边,一伸手,将他捞进怀里,抱紧了,凑在他颈间深深吸了一口,熟悉的清新绿茶味钻入鼻腔。


    简随安懵懵的,嘟囔着让段屹去洗澡。


    “宝宝。”


    段屹在他耳边用气音说道:


    “我很爱你,有很多人爱你。”-


    两天后他们回国,落地时正好是周日,不用去工位,简随安上车后“顺便”搜了下,发现周末民政局不上班,便很轻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这么个小动作也被段屹捕捉到了,他似笑非笑地扫了眼简随安的手机屏幕,“怎么比我还着急?”


    被抓包的简随安立刻放下手机,重重地清了清嗓子,“我就看看。”


    段屹发动车子,没挂挡,偏头问简随安:“去哪?”


    他们两个住的小区直线距离不超过三公里,开到那边再问也可以,偏偏段屹不问清楚不出发,就等着简随安的回答。


    还没憋出个所以然,段屹的手机突然响了。


    “我妈。”段屹拿出来看了眼,先和简随安说了一声才接,应了两声,又扫简随安一眼,“我和他在一起呢,刚落地。”


    简随安听不见对面说了什么,但能猜到和自己有关,于是坐直了些,紧接着段屹就开了免提。


    杜韵的声音传出来:“行,那你们先回去好好休息,然后你和随安商量商量,有空带他回家吃顿饭,定好时间之后提前告诉我。”


    “好,我知道了。”


    段屹挂了电话,转头问简随安:“他们让我带你去家里吃饭,你想去吗?不想去我就找借口推了。”


    简随安还有点搞不清情况,“你什么时候说的啊?”


    “我没说,但他们知道我出国是去找你的,现在一起回来了,不用说也能猜到。”段屹放下手机,继续说:“不是一定要吃,不想去我找借口推了就行,就说学校有事。”


    “没有不想去。”简随安轻声道,“要不下周末?”


    “可以,都听你的。”


    段屹的手搭在方向盘上,迟迟没动,只是挑眉盯着简随安,不听他亲口说出来去哪不罢休似的。


    简随安顶着他期待且灼热的眼神,佯装思考片刻后,说:“去我那吧。”


    “好,困就睡会儿。”段屹利落地换挡走人,没再坚持。


    “睡了一路,不困。”简随安坐得还莫名有些拘谨,像是跟这辆车还不熟的样子,仰着脖子这看看那看看。


    余光注意到他的动作,段屹失笑:“怎么了?不是坐过吗?”


    “之前没仔细看过。”


    车内布置的很简单,没有多余的装饰,跟新车没什么区别,段屹趁红灯时点开屏幕上的音乐软件,“想听什么?”


    “都可以。”简随安收回视线,见他熟练地点开一个歌单,轻快的旋律响起,想到七年前段屹开的也是辆黑色的奔驰SUV。


    偏偏今天段屹穿得休闲,也没抹发胶,要不是戴着眼镜,简直和七年前没什么区别。


    唯一不同的是,之前段屹的那辆车几乎遍布简随安的痕迹。


    副驾有他的靠枕颈枕,后视镜下面挂着他送给段屹的小香包,就连挪车牌都是简随安买的,是和车本身风格十分违和的彩虹豆。


    正想着,段屹忽然用手肘指了指中间,“打开看看。”


    简随安不明所以,打开才发现里面是个小的收纳箱。


    拿出来一看,摆在最上面的就是他买的那个彩虹豆挪车牌,甚至连电话都没变。


    简随安愣了愣,抬头看向段屹。


    “放在那总是会想到你,本来是想扔掉的。”段屹故作平静地说。


    戒断期最上头的时候,他把简随安所有的东西都打包了,首当其冲的就是车上这些。


    然后就去宵阳店里,把所有和简随安有关的拍立得都撕了下来,就连简随安拍下的那些酒啊人啊食物啊都不放过。


    逼得宵阳抄起酒瓶子,硬是把那些无辜的大合照抢了回来,问他:“段屹,你是不是疯了啊?”


    段屹只冷声道:“别让我再看见这些照片。”


    后来宵阳他们问起,段屹就轻飘飘地说自己扔了。


    可唯一被他扔掉的就是车上这些东西,扔得潇洒,结果开出去不到一百米就掉头,冒着雨捡回来,放在那里,再也没打开过。


    “拿都拿出来了,放回去吧。”段屹说道,“反正也舍不得扔。”


    简随安却摇了摇头,合上盖子,对段屹说:“等着,我给你买新的。”


    “嗯,好,你随便买,我报销。”段屹笑着应下。


    简随安回来之后他几乎快把车里本就不多的东西腾空了,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自己也不想买,就想让简随安买点花里胡哨的东西放在他车里,看到那些东西就像是看到了简随安似的。


    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


    送简随安上了楼,段屹站在门口没动,还像往常那样礼貌性地移开视线,听到滴滴声才转过头,正好和简随安对上视线。


    “不用避,密码是你生日。”简随安默默扔下一句,开门进去。


    刚踏进去就被段屹捞回玄关从背后抱住,“分手了还拿前男友生日当门锁密码?”


    “这多安全,不行吗?”简随安就着这样的姿势转过身面朝他,眼底含着笑:“你看,连你都没猜到。”


    简随安一开始出于心虚按得飞快,一瞄才发现段屹故意没看他才松了口气,后来也是藏都懒得藏了,反正段屹边界感强,也不会看。


    段屹替他把两个箱子搬进去,没有要进去的意思,简随安都换了拖鞋才发现他还杵在门口,“进来呀。”


    段屹这才换了鞋进去,又仔细环顾一圈。


    “我好不容易才搬进来的,还得慢慢收拾,所以…你先别着急。”简随安说着打开放得满满当当却很整齐的柜子,“你看。”


    “没事,东西我陪你慢慢搬,你人随时可以来,我那里什么都有。”


    “知道啦!”简随安俯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用保鲜膜缠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小箱子,沉甸甸的,递给段屹。


    “这什么?”段屹接过来,“裹这么严实?”


    “送给你的礼物。”简随安也不正面回答,又拿出几本相册,眼瞧着段屹貌似正在想着怎么打开,连忙说:“你回去的时候再拆!”


    “这么神秘?”段屹把包裹放在一旁,“什么时候准备的?”


    这保鲜膜看上去缠的时间不算短了。


    “别问啦!”简随安用眼神威胁他,“你打开就知道了。”


    “好好好,不问了。”段屹把箱子放到一旁,又接过他手里的相册,听他介绍。


    这张是刚出国那天路边的花,这张是学校里的大胖猫,这张是教学楼上的日出,这张是退学那天和校门的合照,这张是第一次演出,这张是在心理咨询室兼职,这张是在花店……


    段屹认真地听他讲,讲他拍照时的天气,讲他起伏不定的心情,就好像陪着他度过了那段时光。


    有些照片是手机拍的,简随安也打印出来了,翻着翻着开始出现他自己的照片,每过一年,他的耳朵上都会多一个耳骨钉。


    简随安花了些时间才翻完其中一本相册,正转头去拿另一本的时候,段屹忽然凑近,很轻很快地在他左耳亲了一下,低声问:“疼不疼?”


    吻一触即分,柔软的触感还残留着,简随安怔了怔,才说:“你都问过好多次了。”


    “嗯,”段屹偏头看着他,“可你都不说真心话。”


    简随安轻轻叹了口气,撇撇嘴,用力地点了下头:“疼啊,但是现在已经不疼了。”


    “疼怎么还打这么多个?”段屹抬手轻轻蹭他的耳垂,“已经很酷了。”


    “我才不是为了装酷才打的!”简随安连忙否认。


    真要说原因,他又觉得有点难为情,被段屹盯得受不了了才说:“可能是迟来的青春期吧,挺中二的,就觉得痛才叫活着啊,后来也觉得挺酷的。”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很亮,透着股和十八岁区别不大的活力,看得段屹心软软,手滑下来颇为自然地摸了把简随安的脸:“成小哲学家了,今年还打吗?”


    简随安摇头,耳骨钉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今年不打了,今年有你。”


    每次简随安都这样一本正经地说情话,好像从来都不是为了撩他,只是诉说真心,却每次都能让段屹呼吸一紧。


    要不是他自制力强,早就……


    晚饭简随安主动要求向段屹展露厨艺,说什么都不让他帮忙。


    段屹就在他出租屋里溜达,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没看到什么药。


    简随安进厨房忙活半天,端出来一锅大杂烩。


    端出来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颇为期待地把锅往段屹面前一放,又进厨房将煮好的面端出来,倒进去拌。


    动作倒是熟练,味道也不奇怪,甚至还挺香的,只是这卖相……


    段屹拿着筷子不知该从何帮忙,于是简随安拌完后放下筷子,清清嗓子,煞有介事地指向这一锅:“给段老师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招牌菜,秘制酱炖冰箱拌面!”


    “炖…冰箱?”段屹看了半天只看出里面有土豆,别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就是冰箱里有什么就放什么,我最近都不在,冰箱里就只有土豆西红柿和火腿肠,虽然看着不太好看,但是吃起来应该还行。”


    段屹毫不客气地夹了一整碗,在简随安期待的目光中吃了一口,咽下去之后才抬起头看他,眼里有些疑惑:“很好吃啊,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啊?”简随安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那可能是我吃腻了,听说这秘制酱蘸鞋底都好吃,不管我煮什么都是这个味道。”


    “但想法很不错,土豆泥拌面,挺有天赋的啊。”段屹继续说道,“起码没把厨房炸了,很不错。”


    简随安实在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你家厨房归我。”


    毫不意外地,段屹被猛地呛了一口,缓过来后一本正经地说:“你要是答应搬来和我一起住,房子加你的名字,把厨房炸了也没事。”


    第45章 第 45 章 大意了!没穿衣服


    “段屹, 你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是自己买的吗?”简随安沉默了片刻后忽然问。


    “家里给了一半首付,怎么了?”


    简随安起身走到床头柜,翻了一阵, 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张银行卡,坐到段屹旁边, “其实我在攒首付的钱, 已经攒不少了, 我之前一直都很想买一套自己的房子。”


    段屹轻轻应了一声,等他的下文。


    “不过既然现在我们都要结婚了,段屹, 我们要不要买一套我们两个人的房子?一人一半。”


    段屹不假思索, 几乎是一秒都没有犹豫,就回答:“当然可以。”


    “那我可能要再攒攒。”简随安捏着银行卡,十分认真地说,“现在还不够买我们两个人住的。”


    “不着急, ”段屹知道他要强,便顺势把他拉回来坐下, “钱慢慢攒, 房子慢慢挑, 挑到你满意为止。”


    吃过午饭,简随安本来在犹豫要不要让段屹留在这睡午觉, 正想着, 段屹却说:“我下午要去学校一趟, 晚上再来找你?”


    简随安以为他学校有什么事要忙, “你先忙你的,晚上再说。”


    “等你睡着了我再走。”段屹没急着搬那个箱子,哄着简随安去睡午觉。


    等他睡熟之后, 段屹才抱着箱子离开,刚出电梯就接通电话,表情变得有些严肃:“我马上过去,十分钟。”


    周末的学校里车很少,段屹停好车后扫了眼副驾驶的“蚕蛹”,轻轻吸了一口气,开门下车。


    上到八楼,蒋成峰的办公室门虚掩着,段屹刚敲一下,里面就传来一声:“进。”


    段屹进去,反手关了门:“老师。”


    正在喝茶看书的蒋成峰应了声,瞄到他脸色不对,把眼镜往下移了移,“怎么刚回国就跑来找我,事情解决了?坐啊。”


    “解决了。”段屹还是站着,“有件事我想和您说。”


    难得见他这么严肃,蒋成峰摘了眼镜,坐直了,拧着眉毛:“啥事?”


    “我这次出国,是为了去找简随安复合的,我们马上就结婚。但有这层关系在,我不能继续当小导带他了,不合适。”


    他的语速很快,眼瞧着蒋成峰那双小眼睛越瞪越大,但还是一口气说完了。


    “不是,等会儿,你慢点。”蒋成峰站起身,一抬手,试图拦住段屹的话,但是失败了,于是撑着桌子消化这庞大的信息量。


    段屹面上冷静,拳头却握得很紧。


    直到蒋成峰揉了把脸,重新戴上眼镜,又重重地叹了口气,“你俩的事儿啊,我当时就看出来了。”


    段屹一愣:“什么?”


    “你俩当时恨不得把眼睛黏对方身上,天天就像连体婴似的,好歹在别的老师同学面前还装一下,在我这那可是装都不装啊。”


    蒋成峰说着扫了眼段屹,摇了摇头:“这么多年,包括这一次,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他才出国的?”


    段屹的脸上出现短暂两秒空白。


    “你猜我为什么让你‘顺便’去?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主动请过假啊?也就是碰到人家随安了。但我没想到你小子动作这么快啊,都走到结婚这一步了?”


    “您知道啊。”段屹本来都做好了被骂的准备,甚至都想好了退路,没想到蒋成峰早就知道。


    “以后简随安的事情你不用管了,我本来也没真想让你带,这可是我的好苗子。”


    “那您之前让我带他是……”


    “废话,给你俩创造机会呢,这都不懂?”


    蒋成峰挥手示意段屹坐下,又想到什么,“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这事儿瞒不住被谁发现了呢?”


    “想过。”段屹很快回答道,“我是老师,他是学生,这段关系对他的影响比我大。”


    “那你打算怎么办?”蒋成峰继续问,“随安这孩子特别聪明,我估计快的话也能提前毕业,你俩也不是没瞒过,能瞒住。”


    段屹却摇了摇头,像是早就有主意了,“我尽快试试看能不能申请调动。”


    “这事儿你得和他商量好,多张嘴沟通,别像以前一样,什么话都憋着不说。”


    “我明白。”


    “行了,看你也没功夫在这和我闲聊,走吧,以后有时间了再说,随安那我就当不知道,不问他了。”


    “好,”段屹站起身,“谢谢您。”


    离开学校之后,段屹将那个裹成蚕蛹的箱子带回家。


    他住的地方向来没什么人气,和简随安的出租屋比,就像是售楼处的样板间。


    本打算拿了戒指就去找简随安,又想到这里面是他的礼物,于是找出裁纸刀,小心翼翼地将保鲜膜划开。


    里面还用胶带封了好几层,看英文是从国外转运回来的。段屹没由来地有点紧张,沉了沉气,才划开胶带,打开箱子。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沓信封。


    裹在泡泡纸里,同样缠着胶带和保鲜膜,但还是能看出来,是一沓信封,不厚,但挺多封。


    段屹的动作一顿。


    拆开包装,七封信露出来。


    最底下的那个白色信封已经有点微微发黄了,背面用淡蓝色的火漆印封着,正面是简随安隽秀的字体:


    ——To:22岁的段屹


    段屹捏住信的指尖用力到发白,甚至有些不自觉地颤抖,缓了好一会儿,才屏住呼吸,慢慢打开那个信封。


    里面是薄薄的一张信纸。


    「亲爱的段屹:


    祝你22岁生日快乐!


    可能你永远也不会看到这封信,但是我还是决定写下来,你说你一般不会专门过生日,但我还是希望有人陪你庆祝。


    算算时间,你应该也入学了吧,希望你的硕士生活能一切顺利。


    我暑假的时候出去旅游,在一个古镇里买到了这本摄影集,觉得好像你拍照的风格。


    生日礼物是这个小香囊,据说是保平安的,祝你平安!


    简随安 9.21 」


    段屹僵住。


    目光上上下下将手中不算长的信看了好几遍,没去看箱子里那些每样都包得很严实的礼物,而是轻轻放到一边,又依次拆开另外六封。


    除了今年之外,每一封都是在他生日那天写下来的。


    用词轻快真诚,段屹甚至能想象到他写信的样子,就好像他们没有分手。


    还没到今年的九月二十一号,但有第七封信。


    段屹的眼眶红得快要滴血,深呼吸几口,屏住呼吸,缓慢地打开第七封信。


    「亲爱的段屹:


    我打算回国读博了,在官网上看到了你的名字。


    运气好的话,今年的礼物,能够亲手交给你。」


    短短两行字,就连字迹也很轻。


    却像是在段屹心口狠狠砸了一下,砸得他又酸又麻。


    段屹低下头,将那封信按在胸口,迟迟没有动作。


    再抬头的时候眼底猩红,狠狠地倒抽几口气,才控制好情绪,将简随安买下来的那些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按时间顺序摆在桌上,看了很久。


    冰岛的极光摄影集,平安符,手工瓷器,段屹很喜欢的歌手的唱片,一个大冰块玩偶,还有数不清的各国各地的冰箱贴,写满字却没能寄出去的明信片。


    段屹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盯着,盯了许久,才仰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拿起那个信里写的“和他很像”的大冰块,用力地捏了一下,很轻地笑了声。


    一开口,声音却沙哑得要命:“哪里像了?”


    他恨不得瞬移到简随安家里亲口问他。


    此刻情绪太过于复杂,就像是即将决堤的洪水,时刻有汹涌着溢出来的风险,要是这样去找简随安,他没把握自己能保持理智。


    于是他只是坐在那里,看了一遍又一遍-


    简随安睡了个格外踏实的午觉,醒来懵了片刻,才想到什么,去拿充满电的手机。


    一看时间,下午四点半。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简随安盯着屏幕上的新微信消息,反应两秒,才笑着摇了摇头。


    以前和段屹在一起但没同居的时候,醒来第一件事就是习惯性地拿手机给对方发消息。


    分手这么多年,简随安早就没有那种需要高频率联系的对象了,这习惯也改得七七八八,点开段屹消息的时候还有点恍惚。


    [宝宝]


    [醒了给我发消息]


    两个多小时之前发来的消息,简随安有点疑惑段屹怎么不直接过来找他,没回,先习惯性地拍了拍段屹的微信头像。


    还在打字的时候,段屹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简随安愣了一下才接起来,“怎么啦?”


    “睡醒了?”段屹的声音在那头响起,听上去有点沉闷。


    “嗯,你声音怎么了?”


    “没事,晚上来我这吃饭吧?”


    电话那头传来塑料袋摩擦和切菜的声音,简随安一愣,十分惊讶:“段老师,你四点就开始准备晚饭了啊?”


    那头响起水声,很快又是段屹的一声轻笑,“我来接你。”


    简随安腾地坐起身,“我自己过来就行!你不用来接我!”


    说完他不等段屹拒绝,直接挂了电话,一把拉开窗帘,拉开衣柜门,和自己那一排白T牛仔裤大眼瞪小眼。


    他向来穿得比较随意,不喜欢太花哨的,天塌下来都是T恤加牛仔裤或者运动裤,那些出席正式场合才需要穿的衣服早就压箱底了。


    好不容易找到要穿的衣服之后,简随安转头进了浴室,洗完澡又对着镜子一阵鼓捣,确保自己的头发没有乱得像鸡窝,这才走出去。


    刚推开一个缝,就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玄关的段屹。


    简随安砰地一声关上门。


    门外响起段屹有些无奈的声音,“你不接电话,不回消息,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简随安余光扫向镜子,看到自己从胸膛蔓延上来的绯色。


    大意了,没穿衣服!


    简随安重重地咳了一声。


    偏偏他一件换洗衣服都没拿,只有条湿漉漉的浴巾挂在身上。


    从镜子中看到自己红得快要滴血的耳朵,简随安将头抵在门上,在把段屹赶出去和让段屹帮他拿衣服之间挣扎半天,最后拉开一个缝,探出上半身。


    水汽蒸得简随安的脸颊泛红,段屹直勾勾地盯着他,“怎么不出来?”


    “咳咳…”简随安伸出一只手臂,指了指床,“帮我拿一下衣服呗?”


    段屹没动,似笑非笑地问:“又不是没见过,别扭什么?”


    “这大白天的!”简随安的脸快要红炸了,“或者你转过去,别看我。”


    哪想段屹听完这话,直接大步朝他一迈。


    公寓面积小,两步段屹就走到卫生间门口,握住门把手,一拉。


    简随安猝不及防地被拉过去,又赶紧拽回来,险些炸毛:“干什么!耍流氓啊!”


    光顾着拉门,半边身子还露在外面,段屹没吭声,松了手,扣住他后颈,低头吻了下来。


    他的头发还湿漉漉地往下滴水,那双眼里也含着氤氲水汽,段屹亲得温柔,另一只手也伸上来,抚他的侧脸。


    主动权完全被段屹掌握,简随安只能抓住他的小臂,透过半睁的眼看他紧蹙的眉。


    呼吸交错间,简随安向后躲开,抬眸看他,很轻地蹭蹭他的鼻尖,问:“段屹,你怎么了?”


    段屹抵着他的额头,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眼里的情愫都快溢出来,却还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低声问:“在哪?”


    “在床上。”简随安说道,隐隐感觉段屹不太对劲,这个吻几乎不掺杂欲望,却充斥着简随安看不明白的情感。


    就像是他们即将分手那段时间一样。


    于是当段屹收回手,转身要去给他拿衣服的时候,简随安又抓住了他,没怎么用力,就把他拉了回来。


    明明走两步就能拿回来,简随安却突然有点后怕,怕他像曾经一样用吻安抚他的情绪,害怕缱绻过后又是漫长的分别。


    可段屹转回身之后的神情依旧温柔,低下头,轻轻在他眼角亲了亲,“怎么了?”


    简随安松开手,搂住他的脖子,踮脚,主动亲了上去。


    段屹显然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搂着他的腰向后退了半步。


    掌心传来平滑细腻的皮肤触感,微微发凉,却引燃了段屹脑中一枚炸弹。


    隔着一层布料,剧烈的心跳声交杂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戒指压在那里,格外突出。


    段屹连怎么呼吸都快忘了,也没像以前那样闭眼,只是望着眼前的简随安,直到身体反应叫嚣着唤回他的理智。


    段屹捏住他的后颈,拉开距离,向后退了半步,向下看了一眼。


    运动裤遮不住什么,浴巾更是。


    简随安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脸瞬间爆红,兔子似的钻回浴室,砰一声关上门,剧烈喘息。


    段屹伸手想抓,硬是没抓住。


    手在空中僵了半晌,才终于走到门口,敲了敲门,声音沙哑得像是刚被砂纸打磨过:“我出去等你。”


    简随安心跳得飞快,闷声道:“好。”


    听到大门开了又关,简随安坐在马桶盖上,低头看了眼,脑中浮现出以前段屹从背后帮他的场景。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侧颈,骨节分明的手还会按在他身前,轻而易举就能禁锢住他,连青筋都格外性感。


    这太不对劲了。


    腰上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热,简随安摇摇头,试图将那些旖旎想法晃出去,心一横,又进去冲了遍凉水。


    换好衣服,简随安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段屹靠在门边,暗不见底的瞳孔盯着他,飞快地扫了眼他身上穿着的丝质白衬衫,又看向他的眼睛。


    简随安摸了摸后颈,故作镇定:“我们走吧?”


    段屹没吭声,又低头想亲,被简随安一把捂住嘴:“你先告诉我怎么了,不然不准亲。”


    话音刚落,就感觉到他亲了下自己的掌心。


    简随安触电般收回手,被段屹抓住,“不亲了,走吧。”


    “啊?”简随安没动,“哪有你这样的?”


    “等回去和你说。”段屹晃晃他的手。


    “哦——”


    他们住的地方距离不远,但恰好撞上晚高峰,速度不快,于是简随安降下车窗,像以前那样趴在车窗上。


    这些天温度上升,城市里都是燥热的浊气,开起来的时候有点风才好些。


    段屹用余光看到,嘴角上扬,又故意克制着压下去,变道的时候又看到,实在没忍住,轻笑出声。


    瞄到他笑,简随安也没动,就这么歪头看他:“笑什么?”


    “想起你刚回国第一次坐我车,”段屹说着忽然直起身子,坐得格外端正,“比小学生上课的时候坐得还直。”


    简随安看出他是在学自己,又无力反驳,就只是“哼”了一声,理不直气也壮地说:“那又怎么了?”


    “没怎么,你想怎么坐就怎么坐。”


    段屹脸上的笑意不减,反而更明显了。


    这么多年过去,简随安身上那些很小的习惯一点都没有改变,还是像以前那样可爱。


    停好车,段屹颇为顺手地替他解了安全带。


    突然凑近,简随安忽然想起什么,在他要离开的时候伸手抓住他的领口,轻轻一拽。


    距离猛然拉进,段屹也不躲,仰了仰下巴:“又要亲我?”


    听见这话,简随安重重地闭了下眼睛。


    果然不是做梦。


    “我再也不喝酒了。”简随安说道,“就只是接吻?”


    段屹挑眉:“你再好好想想。”


    扔下这句话,段屹先一步开门下车,绕到他这边替他拉开车门,见简随安一脸震惊加错愕,便伸手揉了把他的脸:“走吧。”


    他故意没去拉简随安,走的速度也不慢,简随安快步追上来,跟在他身后追问:“想什么啊?我们还干什么了?”


    “你觉得呢?”段屹拉着他的胳膊走进电梯,“你还想我们干什么?”


    简随安连那个吻都记不太清楚了,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直到电梯叮一声到达,段屹轻轻一拽,顺势将人压在门口。


    身高差摆在那,段屹也不解释,在简随安还在努力认真回想的时候,笑着亲下去,一触即分。


    “你都醉成那样了,亲都亲不准,还能干什么?”段屹低声问。


    简随安想推,硬是没推开。


    身后是微凉的门,前面是段屹滚烫的身体,简随安扫他一眼,闷声道:“坏蛋。”


    “又成坏蛋了?”段屹叹口气,语气有些无奈:“先不说你喝多了,就算没喝多,也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我知道——”


    明明是为了故意逗他才这么说的,坏蛋。


    “毕竟,无名无分的,就算是做了,有些人第二天就忘个干净,不一定能为我负责啊。”段屹继续说道。


    简随安偏过头,“我可不会不负责。”


    段屹轻笑一声,按下指纹锁,又牵起简随安的往上按:“录个指纹。”


    简随安伸出大拇指,也不动,就任由段屹抓着他的手指变换角度,录完后依旧没放开,反而往身前一拉:“盖了章就不能跑了。”


    “不跑。”简随安朝他笑。


    在外面磨蹭了十几分钟才进门,简随安心想幸好这小区是电梯入户,不会有邻居看到。


    一进玄关,简随安就看到了摆满整张茶几的东西。


    那些稀奇古怪,花里胡哨的小玩意包装都被拆掉了,整整齐齐地摆在那里,跟开会似的,简随安愣了愣,转过头,正想说什么,被段屹从身后抱住。


    “现在知道了么?”段屹问。


    简随安扭头回去看他,刚想说什么,段屹又凑近了些,“现在让亲了吗?”


    简随安主动抬了抬下巴,还没亲下来就率先闭上眼睛,等着段屹来亲。


    看到他这样,段屹反而没动,目光扫过他微微颤抖的眼睫毛、挺而小巧的鼻尖,一被亲就会发红的唇瓣,最后又落回到眼睛。


    他在等简随安睁开眼。


    迟迟没有吻落下来,简随安有些疑惑地慢慢睁开一只眼,看到段屹含笑的眼神,下一秒就被他吻住。


    他们都不善言辞,擅长用肢体语言表达感情。


    喜欢就抱就亲,特别喜欢就一直抱一直亲。


    但简随安最受不了他这样的亲法,先是抵着他的唇瓣磨,把他的上唇亲得又红又肿,亲够了才张嘴去勾他的舌头。


    复合后接吻大都浅尝辄止,最激烈的那次甚至还没把话说开,简随安整个人都跟着发麻,陌生而又熟悉的触感充斥着全部感官。


    亲到最后,段屹缓缓拉开距离。


    简随安倒在他怀里,呼吸急促,眼神有些迷离,回不过神来。


    “帮我个忙?”段屹在他耳边问。


    简随安一怔,垂眸往下扫了眼,不自然地在他怀里动了动,想要调整这个有点糟糕的姿势。


    结果适得其反,不仅没好到哪去,反而听见段屹倒抽一口凉气,“别蹭我了。”


    简随安从他怀里退出来,清清嗓子,有点警惕地问:“帮什么?”


    “帮我摆一下那些东西。”段屹指向茶几,一本正经地说道。


    简随安又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想歪到哪去了,“摆哪去?”


    “想摆哪里就摆哪里。”段屹说,“我腾空了,你随便摆,等到时候我们买了新房子再搬过去。”


    “哦!”简随安立马答应下来,有点心虚,转头就要去收拾,被段屹抓住手腕拉回来,再次圈进怀里。


    “你以为是帮什么?”段屹明知故问。


    “我怎么知道!”简随安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放,蚊子般小声嘟囔:“你那么硬。”


    第46章 第 46 章 明天领证


    段屹没想到他会口出狂言, 下意识松了手,“宝宝,你…”


    简随安借机溜走, 扔一下句:“你自己解决吧!”


    盯着他的背影,段屹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进卫生间洗了把冷水脸, 出来的时候见简随安正在认真地思考那些小玩意该放哪。


    见他出来, 简随安抬起头,有些诧异:“你这么快?”


    段屹一顿,正想解释, 就见简随安摇了摇头, 故作惋惜地说:“是比不上二十岁的时候了啊。”


    二十出头的时候能把他累死,除了第一次,手心都搓出茧子了也没动静,屹立不倒的。


    现在快倒是快了, 但也有点太快了……


    他今年才满二十五岁,没性生活, 大多时候也无欲无求, 没能体会到网友说的什么“男人二十五岁之后就开始走下坡路”的说法。


    但是段屹……


    简随安莫名有些担心, 又扫他几眼。


    头发茂盛,气血充足, 面色红润, 肌肉结实。


    怎么看也不像是不行的样子。


    “简随安, 我有时候真想知道你脑子里天天在想什么。”段屹就这么盯着他, “我没……比不比得过等试过再说啊。”


    简随安差点脱口而出“怎么试”,话到嘴边猛地刹住。


    还能怎么试,又不是二十出头了, 要试肯定真刀实枪地干,不可能像之前那样擦边的。


    见他耳朵又开始泛红,段屹这才收回视线,往厨房走,留下一句:“你慢慢收拾。”


    段屹走进厨房,食材已经准备好了,只用下锅就行,过了一会儿简随安推开门钻进来,手里捧着一堆冰箱贴。


    厨房里摆着巨大一个双开门冰箱,门上空空如也,蚊子站上去都要打滑,简直像新的一样,连个开瓶器都没有。


    “这都是你出去旅游的时候买的?”段屹问。


    “对呀。”简随安边贴边给他讲,这是什么地方的大桥,那是什么地方的书店…


    段屹手上动作没停,嘴上更是没闲下来,边听边附和,问他哪里好玩哪里还想再去。


    冰箱贴贴了快半扇门,总算贴完了。


    段屹回头一看,十分满意,摸出手机要拍照。


    简随安下意识往镜头外挪了下,被段屹一偏头叫回来:“你躲什么?”


    “拍我呀?”简随安立马调整好姿势,一只手隔空托着那些冰箱贴,冲着镜头笑。


    他一笑,段屹也跟着笑,“等暑假放假,我们也一起出去旅游吧?”


    “好啊,不过听蒋老师说你全年无休,寒暑假也跑出去交流学习呀,有时间吗段老师?”


    段屹空出手来推了下他的额头:“时间都留给你。”


    听见这话,简随安乐呵呵地出去继续摆东西,又想到什么,补充道:“可是我不会做计划哦。”


    “我知道——”


    厨房里传来段屹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可靠。


    简随安扫了一眼,这房子大归大,但装饰还不如他出租屋里的多,极简风,半点活人气都没有。


    他们之前一起住的那套出租屋也差不多是这样,段屹的东西很少,几乎全都是简随安布置的。


    当初他走得时候没心情,那些琐碎的小东西都没有拿走,也没有出现在段屹家里,不知道是不是被他扔了。


    简随安深吸一口气,推开段屹的房间门。


    他那天晚上睡的就是段屹的屋子,一进来就能闻到和段屹身上如出一辙的淡香,简随安犹豫片刻,将那个小冰块放在了段屹的床头。


    段屹睡觉的时候不爱抱着东西,之前一群人出去旅游的时候简随安就发现了。


    当时他们在同一个房间,两张床,段屹平躺着,睡着后的呼吸平静而绵长,当时的简随安就在想,怎么会有人睡觉能睡得这么安稳。


    后来他们在一起之后,睡到同一张床上的第一晚,两个人都克制地保持着距离,中间还能再睡下一个人。


    但简随安实在睡不着,稍微一动,段屹就发现了,隔着被子从身后把锁成一团的简随安捞进怀里,拍他的小臂。


    简随安被他拍得迷迷糊糊,手搭在他的手臂上,没过一会儿就睡了过去,睡着前还在想——原来段屹不是只会平躺着睡。


    察觉到自己走神,简随安摇了摇头,摸了摸小冰块,喃喃道:“没想到还真的把你送出去了。”


    卧室门被敲了敲,简随安回过头,段屹站在那看他:“你说说,我哪像冰块?”


    “刚认识你的时候,你也不爱笑,天天都冷着一张脸,也不说话,还不够冰块呀?”


    光是想想就能被刚认识那会儿的段屹冷到,他自己就是慢热的性格,和段屹进了同一个部门之后经常是大眼瞪小眼,私下相处的时候一句话也不跟对方说。


    “那不是刚认识吗?”段屹说着又要来捏他的后脖,“在一起了也像?”


    “反正也挺冷的,都是我想方设法地没话找话,我俩能在一起全靠我努力。”


    段屹轻笑一声,对他的这个说法不置可否,“那是因为我喜欢听你说话。如果你想让我多说,我就多说说。”


    “是得多说说,不然我经常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简随安把头埋进他怀里,还想说什么,肚子忽然传来“咕”的一声。


    “走,先吃饭去。”


    和中午做的那顿相比,段屹做的饭简直色香味俱全,碍于晚上没做太多,但每一样都很合简随安的胃口。


    他虽然是南方人,但吃不了太甜的东西,偏北方口味,段屹做得恰到好处,格外下饭。


    吃完饭,段屹把碗筷放进洗碗机,扫了简随安一眼,问:“要不要出去走一圈?”


    简随安看向他空空如也的手指,清了清嗓子,摊手:“段老师,现在可以把戒指给我了吗?”


    “这么直接?”段屹微微一愣,“怎么比我还急?”


    “怕你觉得我不负责任呗。”简随安笑笑,又指了指身上的衣服:“我面试的时候都没穿得这么正式。”


    “我去拿,你等我一下。”


    简随安点点头,继续摆客厅里剩下的东西。


    买的时候没想过能真的送到段屹手里,所以要么是些摆件,要么是些实用但经放的。


    当他把最后一张花朵毯子搭在段屹的沙发上,又把专门淘的木质小灯打开时,整个屋子的氛围终于变得没那么冰冷了,简随安抬头看向落地窗外的车水马龙,有些恍惚。


    这时段屹推开门走出来,换了身衣服。


    从休闲的T恤换成了黑色衬衫,下面是西装裤包裹下笔直修长的两条腿。


    简随安看向段屹,笑了笑:“弄好啦。”


    段屹刚推开门,就看到简随安蹲在地上朝他笑。客厅没开灯,暖光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衬得格外柔软。


    这套房子从未有过的温馨,常常在梦里都是奢望的时刻,就这样出现在眼前,毫不设防。


    他在这套房子里住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觉得这里是他的家,落地窗外的万家灯火从来与他无关。


    此刻却亮起了一盏灯,简随安替他点亮的灯。


    段屹想,他不能没有简随安。


    没有简随安的日子一潭死水,沉寂七年的心终于在重逢地那刻开始剧烈跳动。


    他以为他会孤独终老,以为命运和缘分都不再眷顾他们。


    段屹站在那里,望着简随安的眼睛,一言不发。


    简随安站起身,慢慢朝他走过来,一低头就看到他掌心握着的戒指。


    他先是把脖子上的项链摘下来,取下戒指,戴进无名指,才抬眸看向段屹,从他手中接过戒指盒。


    “其实我一直都没有实感。”简随安摩挲着自己的戒指,莫名有点紧张,深呼吸几口才继续说:“我总是在逃避,不愿意面对自己的真心,矛盾,又太不切实际,理想主义。”


    简随安的脑子有点乱,想到哪句说哪句,没什么逻辑,但段屹明白他此刻的感受,只是安静地听他说。


    “我很矛盾,矛盾到理智一直在努力说服自己放下这段感情,感性却在报名的时候半秒钟都没有犹豫,我真的很想见你,但如果不是你问我回国的原因,我可能永远也不会承认是因为你。”


    段屹目光灼灼,深深望进他的眼睛。


    “我觉得,我们两个都变了很多,又好像没有变。虽然我还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能感觉得到,也谢谢你愿意把想法都告诉我,不让我胡思乱想,也不让我误会,我真的很开心。”


    重逢到现在,简随安时常逃避,段屹却从来不躲,直截了当,哪怕在简随安想不清楚的时候也会适当引导他,所有推进关系的事情都是段屹在做,和七年前截然相反。


    简随安抬眸,看向他深沉的眼睛。


    昏黄的光映在他眼里,像是燃起了一簇火苗。


    简随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指尖微颤,将戒指盒打开:“所以,段屹,我希望我们永远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了,你愿意……”


    还没说完,就被段屹吻住了。


    他好像压抑克制了很久,亲得又凶又狠,简随安还没来得及闭眼睛,就看到有眼泪从他眼尾滚下来,落到简随安的脸颊,烫得他浑身一颤,眼眶发酸,紧跟着流泪。


    咸湿的泪水交缠在舌尖,分不清是谁的。


    段屹抓住简随安的手腕,在换角度的间隙低声道:“帮我戴上。”


    语气太轻,又低又哑,说完吻就继续落下来,引得简随安想入非非,勉强抬手去推他:“你这么亲我我怎么给你戴?”


    段屹便停下来,转而去吻他含着水汽的眼睛,珍重而温柔。


    简随安握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将那枚刻了英文名的戒指推进去,戴好之后也不松手,而是十指相扣握紧了,让两枚戒指叠在一起。


    “简随安。”


    “嗯?”


    “我们明天就去领证吧。”段屹说道,“一早就去,领完回去上班。”


    简随安实在没忍住,笑着应下。


    “明天要早起,”段屹又继续说,“今晚别走了。”


    他说的“别走了”并不掺杂太多情欲,简随安也想多和他待一会儿,便点头:“好。”


    段屹将简随安拥进怀里,抱着晃来晃去。


    晃着晃着简随安瞄到放在窗边的跑步机和健身器材,顺手摸了摸段屹的背肌,又捏捏他的胳膊。


    察觉到他的小动作,段屹动作一顿,拉开距离盯着他:“干嘛呢?”


    被抓包的简随安手上动作依旧没停,摩挲他手感很好的肱二头肌,“怎么突然开始健身啦?”


    其实段屹身材一直不错,从大学起体脂率就很低,有层薄肌。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健身的习惯,身上的肌肉线条分明,跟雕刻出来的一样好看,也不至于夸张。


    “学术压力大,总要有点发泄的途径吧,我也没什么娱乐活动,不抽烟不喝酒没对象的,不就只能靠运动了?”段屹说道。


    简随安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那我复试那天你怎么又抽烟又喝酒的?”


    当时他站在学院门口,段屹身上凛冽的烟味破开雨后泥土气息闯入鼻腔,随之而来的陌生和疏离感到现在还记忆犹新,更别说当晚就在宵阳那里“偶遇”。


    “怪你啊,”段屹拍拍他的脸颊,“你一回来,我跑一个晚上都不管用了。”


    “哪有这么夸张…”简随安从他怀里挣扎出来,走到落地窗边。


    窗外城市的夜景格外好看,远处公路上的车灯汇成一条又一条光带,透过玻璃倒影,简随安看到段屹走近,也不回头,只是问:“你晚上一般都干什么啊?”


    “写论文,跑数据,不忙的时候就健身,有时候出去打篮球或者游泳,怎么了?”


    “没事。”简随安按下心中莫名泛起的酸涩,“就是感觉,楼这么高,房子这么空,如果是一个人住还挺孤独的。”


    段屹从身后环住简随安,“那你什么时候来陪我?”


    “我不是在这吗?”简随安偏头靠在段屹的头上,轻轻蹭了蹭,“我不会走的。”


    话音刚落,段屹抱得更紧了,下巴抵在他的颈侧,唇似有若无地贴着简随安的耳朵,亲了亲:“我知道。”


    段屹也知道简随安还有很多事情不愿意向他倾诉,也明白他的想法,他不着急,有的是时间慢慢等。


    他们在窗边站了一会儿,谁也没说话,片刻后段屹轻声问:“要不要看个电影?”


    简随安想起他的卧室里安着的投影仪,点点头,又想起什么:“可是我没有带睡衣。”


    “我这里有,你坐一会儿,我去拿。”


    本以为段屹会找件他自己的衣服给简随安穿,没想到他进衣帽间翻找一阵,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套浅蓝色的真丝睡衣,和一个史迪仔抱枕。


    看到那个熟悉的抱枕后,简随安一怔,愣愣地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


    “睡衣是新的,洗过了。”段屹先把睡衣递过去,另一只手拿着抱枕,“这个也洗过了。”


    趴趴史迪仔头上有一撮呆毛,那时候简随安闲着无聊,硬是把一撮分成两撮,又从中间打了个结,变成全天下独一无二的趴趴史迪仔。


    简随安接过来,又看到一只耳朵下方歪歪扭扭的针线,眼眶瞬间红了。


    不熟练的针脚出自段屹的手,当时他们打闹的时候误伤了史迪仔的耳朵,是段屹一针一线缝好的。


    当时他走得急,好多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出国的时候还顺便为他没来得及带走的史迪仔哭过几分钟,又很快被淹没在分手后悲伤的汪洋里。


    他没想过段屹还留着,抱着娃娃就想哭,还没掉下泪来就被段屹亲亲眼角,硬生生憋了回去,说出口的语气都变了调:“你怎么还留着呀?”


    “搬家的时候让保洁打包的,”段屹故作随意,“东西都混在一起,我懒得收,就放在那里了。”


    “骗子。”简随安一听就知道他没说真心话,这抱枕上面还残留着洗衣液和段屹房间的味道,一看就知道刚洗没多久。


    段屹也不恼,就这么笑着摸摸他的脸:“拿出来是为了哄你,要是又把你惹哭了,我真太不是人了。”


    简随安噗嗤一声笑出来。


    “走吧,看电影去。”


    段屹伸手抓住简随安的,轻轻一拉,就把人从沙发上拉起来,并肩走进卧室。


    看着那一张多了个枕头的大床,简随安脚步微顿。


    偏偏段屹颇为自然,进房间之后就开始一边盯着简随安,一边解衬衣扣子。简随安站在床边,昏暗的灯衬得他脸颊通红。


    注意到他的目光躲闪,段屹刚解开两了扣子就停下,拿起睡衣,“我去厕所换。”


    也不知道是在别扭什么,但都没有放开,简随安深吸一口气,也开始脱衣服。


    太奇怪了。


    太奇怪了。


    段屹洗漱完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简随安拿着睡衣站在床边,不知道在想什么,身上的扣子解了两颗,见段屹出来才回过神。


    “发什么呆?”段屹慢慢走到他身前,牙膏的清香窜入简随安的鼻腔,伸出一根手指勾住简随安的领口,慢条斯理地解开扣子,“在想什么?”


    指节无意间滑过简随安的皮肤,激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向后退了一步:“我自己来。”


    段屹没动,就这么盯着他。


    他额前的碎发垂着,盖不住眼底的侵略感,像是某种盯准猎物的猛兽。


    简随安抬眸扫他一眼,目光滑过突出的喉结,慢慢解开扣子,露出通红一片的皮肤。


    手往下探,正要解扣子时,段屹忽然轻轻咳了一声,侧过头去。


    衣物摩擦声音在耳畔响起,段屹移开视线,听觉却更加敏锐,连裤子垂落在地的声音都能捕捉得一清二楚。


    简随安换上睡衣,还没来得及穿上睡裤,扣子也只系了一颗,见他转过头,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


    “段屹,你也会害羞啊。”简随安停下动作,歪着头去看他,眼睛亮得出奇。


    段屹眉头微蹙,深吸一口气,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刚做好心理建设,一根微凉的手指就勾住他的睡衣领口,学着他刚刚的样子,往身前一拉。


    本来是想逗他,没想到为非作歹的那只手被拽住,腰间一紧,下一秒就被段屹搂着抱起来,托着后背压倒在床上,天旋地转。


    还没缓过来,铺天盖地的吻落下来。


    像是一张大网,严严实实地将他罩在床上。


    重逢到现在,段屹从来没有这样居高临下地压制住他,就算接吻也都是温柔缱绻的,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


    以至于简随安差点忘了,隐藏在温柔之下的那些强势的侵略性。


    他被迫仰起头,承受着段屹的亲吻,笨拙却努力地回应,甚至都忘了呼吸,像是溺水般,直到段屹放过他的唇瓣才大口喘息起来。


    可喘息的机会并没太久,段屹转向他的侧脸,亲他的耳垂,揉他的耳骨钉。


    耳朵传来的陌生又强烈的刺激让简随安头皮发麻,眼角泛起生理性泪水,整个人猛地缩了一下,下意识抱紧段屹的脖子,拉着他贴紧自己。


    段屹停下动作,撑起身子,看向简随安泛着水汽的迷离的眼睛。


    整个人都快红成螃蟹了,却还是不肯松手,依旧搂着段屹的脖子,沉在陌生的触感里发懵,眼里还有些许不解,不明白段屹为什么突然停下来。


    于是段屹低下头,含住他的唇,缠着他的舌尖吮,亲得他几乎快要窒息时才放开,转向光滑白皙的脖颈。


    一接触到皮肤,简随安就会轻颤,敏感得就像段屹从来没有碰过他。


    像是沉溺于深海的鱼,浮浮沉沉。


    段屹掐住他的腰,轻而易举地将人翻过来,上下倒转,让简随安躺在他怀里,就像是七年前那样。


    简随侧靠在段屹怀里,一低头,段屹布满青筋的手臂霎时收入眼底,触电般收回视线。


    段屹的吻不停,一双眼黑沉沉地盯着简随安,留心他的状态,在他紧闭双唇忘记呼吸的时候就会吻上去,撬开他的牙关。


    混沌间,简随安觉得不公平,伸出手,却被段屹拉住,十指相扣。


    于是他只能像砧板上的鱼,紧紧抓住段屹的手臂,用力到指尖发白,就连喘息也被段屹的吻吞没。


    “段屹…段屹,我…”


    我不行了。


    简随安甚至说不出来,濒临窒息般闭上眼睛。


    他头脑一片空白,只剩耳畔段屹灼热的呼吸,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抬起手臂有些无力地推了推段屹的上半身。


    段屹抽了几张纸,先擦干净简随安,再抽纸擦了擦手指,然后搂着他的腰一捞,就这么迎面将人抱了起来。


    身体在调动所有细胞后只剩下无力,简随安搂住段屹的脖子,任由他托着自己往卫生间走,嘀咕道:“你怎么这样?”


    “哪样?”段屹三下五除二地将他扒干净放进浴缸,二话不说也跟着坐了进去,从背后搂着他。


    “明知故问!”


    “你都成什么样了宝宝,”段屹一本正经地说,“我是真害怕你憋坏。”


    简随安长长吐出一口气,“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遇见段屹之前,离开段屹之后,他一直觉得自己对这种事情没太强的欲望,可偏偏是段屹,多看一眼就不对劲。


    在段屹手里,他总是轻而易举就缴械投降。


    “怎么不让我帮你?”


    他是没多久就交代了,段屹可没有,刚刚进来的时候简随安用余光瞄到了,现在也不敢贴的太近,怕被顶到。


    段屹从身后抓住他的手腕,抬起来晃了晃,轻声道:“我怕你手酸。”


    第47章 第 47 章 辛苦段老师和我隐婚……


    简随安侧过头, 看到他被热水泡得发红的锁骨,嘴唇微张,喉结上下滚动, 就连脸颊上的水珠都显得格外性感。


    从七年前开始,段屹的服务意识总是很强。不管是接吻还是更进一步, 向来十分顾及简随安的感受。


    简随安吃过最大的苦也就是手酸了一次, 那之后段屹再没让他主动上手, 只是需要他“亲身参与”。


    “简随安。”段屹声音低哑,像是刚被砂纸打磨过。


    “嗯。”简随安不敢乱看,就只是望着他的眼睛。


    “亲我。”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脑子还在发懵, 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 凑上去亲段屹。


    他很喜欢看段屹为他失控的样子。


    向来理智又冷静的人,唯独在他面前会露出不为人知的一面,时常让简随安心跳加速。


    主动权很快又易主,呼吸交缠间, 简随安心想,又白洗了。


    终于折腾完出来时, 简随安都快站不起来了, 穿好衣服后, 几乎是被段屹抱着起身去洗漱的,含着牙刷的时候简随安迷迷糊糊地问:“你这么多年都是怎么解决的?”


    “还能怎么解决?”段屹伸出戴戒指的那只手, “对着你的照片, 靠它。”


    简随安猛地被牙膏沫呛了一口, 赶紧漱口吐掉, “你也太直白了吧…”


    “不喜欢?”段屹问。


    “没有——”简随安就是觉得难为情,靠在他怀里,“我一直以为, 你对这种事情没什么兴趣。”


    段屹用虎口捏捏简随安的脸颊,“对你怎么会没兴趣?”


    “之前你从来都不这样…像个性冷淡。”


    “你当时刚成年,”段屹有些无奈,伸手揉他因为用力而有些发酸的小腹,“亲个嘴都喘不过气,我能把你怎么样?”


    简随安愣了愣。


    直到今晚之前他还觉得段屹对这种事实在是提不起兴趣,相处过程中鲜少能感受到他的欲望,好像对什么都淡淡的。


    久而久之的,简随安就会开始胡思乱想。


    爱情三元论中的亲密、激情和承诺里,简随安算来算去,也只能找到亲密。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察觉到简随安走神,段屹手上力气收紧,透过镜子看向简随安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现在你已经二十五岁了,简随安,我先打个预防针,真到那一步我是不会停的。”


    身前是洗手台,身后被段屹抵着,简随安躲开他的目光,闷声道:“我看出来了。”


    刚刚都不停,硬是要把他逼得承受不住掉眼泪才松手,不知道是哪来的恶趣味。


    回到床上,段屹留下床头一盏小夜灯,侧躺着,和简随安面对面,神情莫名有些严肃。


    “怎么了?”简随安不明所以,头挨着枕头就开始犯困。


    “我过分吗?”段屹伸手撩拨他的发丝,语气很轻,“会不会让你觉得不舒服?”


    简随安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摇了摇头:“还用问,你看不出来吗?”


    其实对待这种事情段屹向来十分克制,七年前是因为简随安还小,现在是他不能完全把握简随安的界限在哪,全凭身体反应来试探。


    起码简随安的身体不排斥,嘴上说着不行,手却半点不松开。


    但段屹还是想听他说。


    “如果你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好,要告诉我。”


    简随安没吭声,往前蹭了蹭,蹭进段屹的怀里,贴在他身上,“没有不好,我很喜欢。”


    所有人都说段屹禁欲克制,全天下只有简随安见过他失控的样子,还是因为自己。、


    喜欢。


    感受到段屹的呼吸微顿,简随安闷声笑笑,抱着他不放手:“段屹,我好困。”


    段屹在他头顶亲了亲,又拍他的背:“睡吧,晚安。”


    “晚安。”


    过度消耗之后睡得格外踏实,一夜无梦。


    第二天睁眼的时候窗帘还关着,天刚亮,段屹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的,靠在床头,戴着眼镜,手里拿着手机,但没看,只是盯着他:“早安。”


    简随安还没完全清醒过来,被他盯得害臊,一掀被子躲了回去,闷声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段屹长臂一捞,将他拥进怀里,“刚刚预约了照相馆和领证时间。”


    简随安探出头,下意识想看表,才想起来昨天洗澡前摘掉了,只能问段屹:“几点啦,是不是要起床了?”


    “还早。”段屹摘了眼镜,不管不顾地亲他一口,“没睡醒就再睡会儿。”


    简随安腾地坐起身:“不睡了不睡了,领证要紧!我得收拾收拾。”


    说完他也不等段屹做出反应,就翻身下床,一头钻进卫生间。


    段屹的手还僵在那里,顿了两秒,才收回来。


    明明长了一张不需要修饰就很好看的脸,不知道有什么好收拾的。


    段屹进衣帽间翻了半天,才终于从他那一堆各种黑色上衣中找出件白色的正肩衬衣,正好能和简随安的那件配上。


    刚脱下睡衣,简随安就从卫生间出来,一看到他赤裸的上半身,又缩了回去。


    段屹也不穿了,就这么走到门口堵他,扬声问:“要什么时候才能脱敏啊?”


    “别管我啦!”简随安深吸一口气,拉开门,目光徐徐扫过他的胸肌腹肌人鱼线,故作镇定地问:“怎么练的,教教我呗段老师?”


    段屹一搂,凑上前,“晚上回来教你。”


    每次故意撩他都会被变本加厉地反撩回来,简随安手忙脚乱地推开他,“我去换衣服!”


    昨天换下来的那套被段屹拿去洗完烘干了,简随安本来是想着给他戴戒指的,没想到家都没回,就直接穿着这件去领证了。


    倒也合适。


    段屹换了衣服,却没像往常那样把头发撩起来,显得整个人柔和许多,没那么强的距离感。


    “出发?”简随安问。


    段屹伸出手,牵住他的:“出发。”


    这个点电梯里没什么人,简随安和他十指相扣,忍不住瞄了好几眼。


    天气很好,万里无云,等红灯时简随安举起手机,翻转镜头,段屹转头,却没看镜头,而是望着简随安。


    段屹并不像表现出来那样从容,等红灯时抽纸擦了好几次掌心的汗水。


    他们的合照不算很多,大都是简随安视角拍的,有时候段屹甚至没有发现他在拍,就算是看向镜头,也是看镜头里的简随安。


    放下手机,简随安轻轻叹了一口。


    “怎么了?”段屹警觉,“现在后悔可晚了啊。”


    “我才不后悔,”简随安笑着拍他一下,又想到什么,难掩失落:“我就是想起来,之前赌气把我们的合照都删掉了。”


    “这有什么?”段屹默默松了口气,“我那里有。”


    简随安盯着他,也不说话,不知道又在琢磨什么。


    “怎么啦?”段屹放缓语气,利落地靠边停车,打双闪,转过身问他:“不会真的后悔了吧?要不我现在掉头?你再考虑一下?”


    “不行!”简随安连忙坐直,“我就是觉得很神奇,段屹,我们居然要去结婚诶。”


    这不可置信的语气快把段屹逗笑了,腾出手来摸摸简随安的下巴,“是不是我求婚求得太草率了,你怎么一副很难以置信的样子?”


    “不草率,就是感觉太快了,我有点…”


    “紧张?”


    简随安用力地一点头。


    眼下这种莫名亢奋只有一个理由,


    “你要是没准备好,也不用一定要今天就去……”


    “那不行!”


    话还没说完就被简随安拒绝,“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摸也摸了,你可不能不负责。”


    段屹凑上前去亲亲他的嘴角,“我可不会不负责。”


    磨磨蹭蹭的,总算卡着点开到了照相馆。


    老板是个年轻女生,看见两人后眼前一亮,还没拍就先夸上了:“两位很般配啊。”


    这些年同性结婚放开,两个男人来拍照领证早就不足为奇,但双方都这么帅的还是少数,拍完照老板就问他们:“冒昧问下二位方便把照片给我们当宣传图吗?会给二位分成的,不方便也没关系。”


    段屹没说话,看向简随安。


    “抱歉啊,”简随安略带歉意的朝她笑笑,“不是很方便。”


    “没关系没关系,祝二位百年好合,幸福美满。”


    照片很快洗出来,红底白衬衫。


    两人盯着镜头,脸上挂着几乎相同弧度的笑。


    “真想放进我的手机壳里。”段屹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或者压在办公桌上。”


    “段老师,你可是事业上升期,还是低调点吧。”简随安按下他蠢蠢欲动的想法,“小心被做成PPT哦。”


    “咱们马上就是合法夫夫了,就算被做成PPT,那也是爱情范本。”


    简随安挑眉:“那你放。”


    “我放了我是爽了,你怎么办?”段屹将人搂进怀里,“放心,你毕业之前我不会公开的,你就踏踏实实跟着蒋老师读博,走你该走的路。”


    其实简随安不怕什么。


    他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不在意别人的言论,就算被发现他也不怕。


    但他不能不替段屹思考。


    段屹也是一样。


    “我知道啦,”简随安轻轻握住段屹戴戒指的那只手,“辛苦段老师和我隐婚。”


    踏入民政局那刻,简随安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手表弹了好几次高心率提醒,连握着他的手的段屹都感受到了,刚进去就停下脚步,转头去看他。


    “宝宝,我……”


    “我们走!”简随安心一横,反手抓住段屹的,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段屹任由他拉着走,眼里是不加掩饰的笑意。


    工作人员的效率很高,面带微笑,瞄到两人在桌下也牵着的手,强忍住笑意将表格推过去,“二位签一下字。”


    简随安没反应过来,一手还抓着段屹,签完字才意识到段屹的右手被他紧紧地抓着。


    一抬头,段屹直勾勾盯着他。


    简随安刚松开手,就又被他另一只手抓住,反正就是不放开,看得工作人员满脸克制不住的微笑,“二位感情真好。”


    填完表,工作人员让他们去宣誓。


    路过门口,段屹忽然停下脚步,摸摸简随安的头:“等我一下。”


    没过一会儿,段屹抱着一小束花大步走回来。


    阳光洒在室内光滑的瓷砖上,逆着光,简随安不太能看清段屹的神色,但却知道他在笑,便也跟着笑。


    他的脚步很快,步子很急,三两步就迈过七年,回到简随安的身边。


    简随安接过花,红白相间的玫瑰映在他眼底。


    这是段屹送他的第三束花,和前两束又不一样,四周是鲜红的玫瑰,唯独中间一朵是简随安的骄傲。


    “这是什么品种?”简随安吸了吸鼻子,轻声问。


    段屹搂着他走向宣誓的地方,低声道:“待会儿告诉你。”


    知道简随安脸皮薄,段屹示意工作人员先离开。


    于是宣誓的房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门一关,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和心跳声。


    段屹扣住简随安的肩膀,轻轻一转,微微俯身,和他对上视线。


    “简随安,今年是我们认识的第十年,是我们分开的第七年。”


    他一开口,简随安就眼眶发热,但听得很认真,目光闪烁,片刻不移。


    “我知道我不是个情感充沛的人,在遇见你之前,我一直觉得我不会喜欢上任何人;你离开之后,我以为我会就这样孤独终老,也觉得生活没什么意思,枯燥乏味,一成不变。”


    段屹边说边轻轻地揉捏简随安的脖颈和耳垂,眼里带着很淡的笑:“我所有的情感、欲望、理智和感性,全部都指向你一个人,你离开之后,我的人生一潭死水。谢谢你愿意回到我的身边,’请将你一生的幸福交付给我,我会永远珍爱‘。”


    正红色的玫瑰花名为珍爱。


    简随安这次没有落泪,他只是低了低头,组织好语言后再抬起来,眼里含着水汽,望向段屹的眼睛。


    七年前段屹究竟爱不爱,有多爱,早就已经不重要了。


    “你说我和你重逢之后总是在掉眼泪,不是因为我爱哭,只是我一看到你,想到我们分开了这么久,现在连朋友都算不上,就会觉得很难过。”


    段屹点点头。


    他都明白。


    紧接着,简随安就对他说:“从十八岁那年我就想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了,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放下过,我知道我对待感情的方式不成熟,害怕失去,遇到问题总想逃避,不成熟,所以我们七年前才会分开。”


    听到简随安主动承认自己因为害怕而逃避,段屹的心揪紧一瞬,软得一塌糊涂,他并没打断简随安的话,只是克制不住地摸他的脸颊和眼角。


    段屹低下头,很轻很轻地蹭了蹭简随安的鼻尖,捧起他的脸,“你不用勉强自己不害怕不难过,在我面前,你可以有情绪,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想躲也没关系,我来主动。”


    简随安眼眶发热,但是没有落泪,只是笑着点点头:“我现在不会逃避了。”


    “宝宝。”段屹蹭蹭他的眼角,“我们分开了七年,七年很长,有很多遗憾。但是我们未来还有一辈子要走,我们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去弥补这些遗憾,请你相信我,也相信自己,相信这段感情。”


    简随安用力地点了点头。


    检查他们的照片没问题之后,工作人员利落地盖了戳,郑重地递给他们:“新婚快乐。”


    崭新的红本上还残留着油墨味,简随安摸了摸压得很实的钢印,又看向并排放在一起的“简随安、段屹”两个名字,实在没忍住,挡住脸偷笑。


    其实根本没挡住,段屹想起他大学的时候学不下去也是这样,用资料挡着脸偷偷哭,其实段屹都知道。


    等他乐完了,段屹拿过来,合上,摆在一起,对着那束玫瑰花拍了张照片,背景恰好露出两枚交叠在一起的戒指。


    回到车上,段屹问:“去哪?”


    简随安看了眼时间,才刚九点,“我想回学校找蒋老师一趟。”


    “好,那我送你到门口,然后回家一趟,把花养起来。”


    简随安知道段屹是为了避嫌,点点头,又想起什么,慢慢将手上的戒指摘下来,挂在项链上戴好,感慨道:“像偷情一样。”


    “咳咳…”段屹被他呛了一下,很快正色道:“不高兴了?”


    “没有啊,”简随安将戒指塞进衣服里,扬起一个笑容:“真刺激。”


    段屹抬手轻推了下他的脑瓜子,“想什么呢?”


    送到学校门口,简随安刚解开安全带,准备飞快下车,还没打开门,就被段屹抓回去亲了一口,他条件反射地往段屹胳膊上拍了一巴掌,捂着嘴,“你疯啦!被看到怎么办?”


    “不是刺激吗?”段屹故意调侃,见他一脸后怕才收敛神色,“没人我才亲的,别怕,逗你呢。”


    “坏家伙。”简随安打开门,下车。


    段屹却没走,副驾的车窗缓缓降下来,他探头过来,对简随安说:“我十点要去开个会,中午等我,别和陆予卓一起吃饭。”


    “好——”简随安听到最后一句,又意识到什么,“不是吧段老师,你连自己学生的醋都吃啊?”


    “还叫老师?”段屹眯了眯眼,“证都领了,是不是该换个称呼?”


    “你赶紧走吧!”


    “你先走,我看着你进去再走。”段屹扬扬下巴。


    互相让对方先走的样子莫名让简随安想起宿舍楼下常见的小情侣,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才说:“那待会儿见。”


    “待会儿见。”


    进学院大楼前简随安深呼吸一口,又对着楼下的镜子检查了下仪容仪表。


    控制住表情后,除了穿得比较正式之外,和平时没太大区别,应该不会被看出什么。


    简随安先上楼去找了蒋成峰,办公室没人,他便给蒋成峰发了条消息,然后下楼往工位走。


    奇怪的是,向来半掩着的工位门紧紧闭上,即便如此也挡不住里面热火朝天的议论,简随安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了,你一言我一语的,听上去里面有很多人。


    往常这个点工位都很安静,简随安有些诧异,走过去,慢慢打开门。


    略有些年头的门发出吱呀一声,里面的讨论声瞬间停了,安静得让人窒息。


    所有人屏息凝神地盯着门口,心悬到了嗓子眼,下一秒,一颗柔顺蓬松的头慢慢探出来,那张好看的脸上满是疑惑。


    “嗨——”


    “原来是小师兄,吓死我了!”


    “快进来快进来,有大瓜!!!”


    简随安:???


    众人在看到是简随安那刻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大口气,招魂似的把满头问号的简随安叫进来,前脚他刚进来后脚就有人关门。


    “小师兄今天是不是也有情况,穿这么帅?”有个师妹眼睛都快贴到简随安身上了。


    “那个…”简随安指了指门口,“这隔音不好,外面都能听到,你们聊什么呢?”


    “你居然还不知道啊!”


    “段老师结婚了!”


    简随安:!!!


    见他这么惊讶,说八卦的那个师弟颇有满足感,一脸神秘地将手机屏幕转向简随安,“你看,新鲜的朋友圈。”


    没有文案,配图是领完证段屹拍的那张照片,上面还有他们叠在一起的手,段屹的手在上面,只露出了简随安的两个指尖。


    结婚证比玫瑰花还要红,红得扎眼,红得映在简随安的脸上,衬得他的脸也跟着泛红。


    他一时失语,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围的同门还在热议,但简随安半个字也听不到,他很想现在就给段屹打电话,但是生生忍住了。


    在原地缓了半天,简随安才回到自己的工位,有一搭没一搭听他们的猜测。


    “小师兄,你俩是同学,你知不知道他和谁领的证啊?”


    简随安正在喝水,闻言差点被呛住,咽了口唾沫才故作茫然地说:“不知道啊,我和他不熟。”


    “上周不是看到段哥去相亲吗?不会是……”


    “不会吧,上周段哥请了一周的假,听小道消息说是去追人了,这不追到了吗?明喻可每天都在。”


    简随安实在是不明白,忍不住问:“你到底从哪来的那么多小道消息?”


    “哎呀,我不是在学工组办公室当助管吗?”师弟故作羞涩,“等我打探到情报再告诉你们啊。”


    “这种闪婚的一般都是碰到真爱了,他也不年轻,说不定真是谁给介绍相亲认识的,觉得合适就结了呗,省得老催。”


    “不会真是新来的那个辅导员吧?”


    “我操!段哥又回了!”


    “有人问他是不是相亲认识的,”那师弟腾地站起身,举着手机,“他说:‘不是,是我的老同学’。”


    几道视线唰地投向简随安。


    简随安下意识举起双臂,摆着一副无辜的表情,眨了眨眼睛:“我真不知道。”


    第48章 第 48 章 嫂子多大了?


    长得太纯良, 让人很难怀疑他在说谎。


    于是那几道目光又疑惑着收了回去。


    七嘴八舌的猜测还没停,简随安调低手机屏幕亮度,点开段屹的朋友圈。


    新发的那条在半个小时前, 算算时间,刚从民政局出来他就发了, 还设置成了置顶。


    朋友圈的背景也换了, 换成简随安送他的那些东西的大合照, 摆在茶几上。


    他们的共友不少,熟点的宵阳他们在评论区问号轰炸,院里的老师大都是跟着蒋成峰发三个大拇指, 学生就只敢点赞, 胆子大的发一句“99”。


    半年也不发一次朋友圈的人,刚领证就发了条,炸出一堆潜水的。


    评论有人问段屹是不是闪婚,他没直接回复那个人, 而是直接在评论区发:“不是闪婚,认识很久了, 他比较害羞。”


    这条加了段屹的人都能看到, 谣言不攻自破。


    实时更新的小师弟实在受不了了, 仰天长啸:“这个段老师是不是被人给夺舍了?”


    “许宁还真没说错啊,”周鹏愣愣道, “段哥还真有白月光。”


    简随安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 默默给他点了个赞。


    本来想评论, 还没想好评论什么比较自然, 刚点赞,就收到一堆消息轰炸。


    简随安退出去一看,沈青、宵阳他们。还有同样加了段屹的高则, 十分默契,不约而同地发了一大堆问号给他。


    [简随安!]


    [你和他结婚了???]


    高则的消息还在往外冒,简随安本来是打算回家之后当面告诉他的,没想到被段屹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段屹的朋友圈又没指名道姓,简随安忍不住回:[到底是怎么看出来是和我的?]


    [废话]


    [我就知道,呵,迟早有这一天]


    [我亲眼看着长大的白菜还是被拱了]


    简随安和他说有空见面聊,又退出来去回宵阳他们的消息,手忙脚乱的。


    正埋头努力认真地回,议论声忽然又小了。


    简随安抬起头,看到门被人推开,莫名有点紧张。


    但是进来的并不是他想象中的人,而是蒋成峰,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地扫了众人一眼:“一层楼就你们的声音最大,干嘛啊?要上天?”


    那几个博士胆子大,主动提起:“蒋老师,段老师结婚的事您知道吗?”


    蒋成峰努力压了压上扬的嘴角,“我早就知道了,大惊小怪的。”


    其实也没早多久,蒋成峰装不下去了,往里面迈了一步,颇为自然地扫了眼简随安,“我看你这群学生求知若渴的,你自己和他们说吧。”


    门被人轻轻推开,换了件黑衬衣的段屹站在那里,目光精准锁定在离他最远的简随安身上。


    他手里拎着两个大袋子,进来后往最近的桌上一放:“今天结婚,我和我爱人请大家吃喜糖。”


    室内短暂地沉默了片刻,然后爆发出欢呼声。


    蒋成峰无奈又纵容地抬手试图压住他们的声浪:“小点声,小点声,低调点,待会儿被投诉啊。”


    在众人的激动当中,简随安显得格外冷静,他不急着拥上去,只是乖乖地排队跟在最后,时不时抬眼扫向段屹,每次都能似有若无地和他撞上视线。


    喜糖装在小布袋子里,看上去是段屹自己放进去的。


    “爱人”这个词轻轻划过简随安的耳朵,走得越近,心跳越快。


    他排在最后一个,走到段屹身边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简随安从他手里接过印满“囍”的小布袋,很轻地说了声:“新婚快乐啊,段老师。”


    段屹不吭声,只是盯着他笑。


    “咳咳,”蒋成峰清了清嗓子,一拍手,顺利把视线转移到他身上:“这会儿大家都在,今天下午老地方开组会啊,最后两周了,别松懈啊。”


    简随安也不好继续在这站着,等蒋成峰说完就往自己的工位上走,没走两步,听到有人问段屹:“段哥,什么时候办婚礼啊?我们能去不?随份子呀!”


    “暂时先不办婚礼,你要真想随份子,就赶紧把初稿交给我。”


    段屹说得一本正经,引得一阵喝倒彩的,简随安跟着笑,又拿出手机给段屹发消息:[什么时候准备的?]


    没想到段屹没开静音,刚发出去那边就传来一声清脆的“登登”,简随安连忙放下手机。


    段屹拿起手机,扫了眼简随安,才单手打字回复,刚放下,他这又是一声震动。


    简随安连忙调成静音,点开消息,段屹说:[刚刚。]


    简随安决定不回了,装作自然地摸摸这本书,翻翻那个笔记,一眼没往段屹那里看,却能感受到他的视线。


    “那个,随安啊。”蒋成峰忽然叫他。


    简随安这才抬起头。


    “跟我来一趟办公室。”


    简随安应下,路过段屹的时候莫名有点紧张,就连走路姿势都略显僵硬。


    刚和他擦肩而过,段屹就问蒋成峰:“我要去吗?”


    简随安一愣。


    “没你的事,管管你的学生们吧,快要掀翻天了。”蒋成峰瞪他一眼,默默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


    进了办公室,蒋成峰示意简随安坐下,又从桌上拿了几本书,放在简随安面前:“这几本书你拿回去看看,细化一下研究方向,最好能尽快确定选题。以你的能力,我估摸着能和段屹一样提前毕业。”


    “好的老师。”


    “还有个事儿,”蒋成峰抿了口热水,“之前不是让段屹帮着带你么?我这段时间又想了想,他明年就能开始带博士了,学生也多,我呢快退休了,没别的事,开学之后还是亲自带你,我的标准你是知道的,不用我多说了吧?”


    见他这么严肃,简随安也跟着正色起来,认认真真地点头。


    “当然了,你有什么问题还是可以去和段屹讨论的啊,正常交流就好。”


    简随安点点头。


    他总觉得蒋成峰是不是知道点什么,但从头聊到尾,还问了简随安关于顾升和萧兴和的事情,又闲聊一会儿,就让他走了。


    临走前,蒋成峰想到什么,又对他说:“诶,你帮我把段屹叫来。”


    “好。”


    上次来办公室叫段屹的时候他们还处于一种暧昧的状态,这次完全不一样了,走到门口的时候简随安手心都是汗。


    他敲了敲门,门里传来一声“进”。


    简随安没进去,只是推开门,见段屹还在整理没发完的那些喜糖,强忍着笑意说:“蒋老师找你。”


    听到他的声音,段屹立刻停下动作抬起头,“怎么不进来?”


    “我就是来递个话,进来干嘛?”简随安依旧站在门口没动,见他起身,甚至还退了半步,忙不迭地关上门,扔下一句:“拜拜!”


    在自己办公室吃了个闭门羹的段屹:……


    他在门口站了会儿,又觉得简随安实在可爱,缓了半天,才克制住嘴角的笑意,开门出去。


    简随安回到工位,发现大家还在热聊,比他这个当事人都还要兴奋,忍不住说:“你们也太激动了吧?”


    “那可是段屹啊!咱心院头号难追的,能和他结婚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神仙。”


    “而且还是男‘他’诶。”宋芸说着说着目光就往简随安身上飘,又十分默契地和陆予卓对视一眼,“要我说,得是我们小师兄这种级别的帅哥才行。”


    突然被cue的简随安故作镇定,摆摆手:“别捧杀我啊。”


    还没到中午,简随安忽然收到顾升的消息,才想起来他今天办入职。


    新老师还没有单独的办公室,和雷卓在同一间,简随安过去的时候,恰好碰见过来送喜糖的段屹。


    他脚步一顿,到门口就想溜,被眼尖的雷卓叫住:“诶,简随安,你怎么来了?”


    简随安顺势转过身,目光飞快地扫过段屹,看向顾升:“师兄找我什么事?”


    顾升手里拿着喜糖,一脸震惊到有点呆滞的表情,在简随安和段屹之间看来看去,又看手中的喜糖,虽然不可置信,但还是意识到什么,憋半天憋出来个:“牛啊。”


    原本段屹送完喜糖没打算多留,简随安来了,他就站在那不走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回雷卓的几连问。


    “嫂子多大了?”“哪的人?”“我认识吗?”“谁追的谁?”


    简随安人看着在顾升那,注意力已经飘走了,竖着耳朵听段屹的回答。


    “他是男的,二十五。”“本地人。”“我追的。”


    雷卓还想八卦,闹钟响起来,也没时间再细想,卡着时间上课去了。


    在顾升无语又探究的眼神中,简随安有些尴尬地笑笑,“师兄,回头我请你吃饭。”


    “别回头了,就今天吧,我代咱导请蒋老师吃饭,段老师也一起?”


    十分钟前才收到段屹发来的餐厅地址的简随安:………


    段屹和简随安对视一眼,问:“和蒋老师说过了吗?”


    “说过了,今天晚上六点,师母也去。”


    这种场合拒绝也不太好,简随安听见是晚上才松了口气,答应下来。


    “你们两个…”


    顾升的目光在两人中间转了又转,“动作真快啊,这才几天,证都领了?幸好都是男的,不然我都要怀疑你俩是不是有娃了。”


    简随安的脸瞬间爆红。


    “师兄,”段屹笑着走过去,“出于各方面考量,这件事希望师兄能替我们保密,我们在工作中也会避嫌。”


    “我懂我懂,你俩又不是师生,这事儿没那么严重,我就是没想到…随安啊,我还以为你很难追。”


    “是挺难追的。”段屹说道,目光一寸寸地从简随安身上扫过去,“我追了很久。”


    两人前后脚离开学院,车停在不远处,简随安做贼心虚,说什么也不在学校里上段屹的车。


    于是段屹只能就近开到门口,看着他兔子似的从门口窜出来,长腿一迈,一溜烟钻上车,长长吐出一口气:“走吧师傅,尾号1234。”


    段屹见他瘫在副驾上,顺着他的话说:“请系好安全带。”


    简随安这才直起身子转头去拽,刚扯出来,就被段屹接过去,插好,又神色如常地坐回去。


    车缓缓汇入主路,简随安转头盯着他手上的戒指,还觉得有点恍惚,看着段屹坦然的神情,忍不住说:“这下大家都知道你结婚了。”


    “是我们结婚了。”段屹纠正,“整个学院,就差楼下的猫不知道了。”


    从组里的学生到上上下下的行政、教学老师,就连保洁阿姨和看门大爷都收到了段老师的喜糖。


    以往稍显死气沉沉的学院大楼,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搅得热火朝天,就差没在楼下放鞭炮了。


    “所以你回家就是去准备这个了?”简随安问,见他点头,又说:“那怎么不让我和你一起,这可是我们的喜糖。”


    “你演技这么差,脸皮又薄,我倒是想让你和我一起,但万一我在前面发,你在后面脸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对劲吧?”


    “我是说你怎么不让我和你一起准备!”简随安不经逗,皮肤又白,稍微红一点就十分明显:“再说我的演技哪里差了,本科的时候还拿过最佳男主角呢。”


    一想到简随安拿的那个“最佳男主角”奖,段屹就忍不住笑了笑,被简随安瞪了一眼才收敛,正色道:“今天发的这些都是面子功夫,给朋友的喜糖我们再一起挑。”


    简随安对这个理由接受度良好,但还是说:“段屹,你别什么事情都自己一个人扛着,还有我呢。”


    恰好车开到预约的饭店门口,段屹把车钥匙交给服务员,带着简随安进了包厢。


    点完菜,段屹问:“简随安,如果有天我们的事瞒不住被发现了,你打算怎么办?”


    段屹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严肃,以至于简随安也跟着严肃起来,反问:“你觉得,如果我们以现在的关系被发现,会对我们产生很大的影响吗?”


    “要说什么实质性的影响,应该是不会,毕竟你不是我的正牌学生。但是……”


    “但是会有流言蜚语。”简随安接上他的话。


    段屹点头。


    简随安盯着桌面不说话,认认真真地思考了很久,直到服务员都开始上菜了,他还沉默着。


    以为简随安还没想好,段屹坐直了些,准备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他,还没说出口,简随安就抬起头来,对段屹说:“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但如果真的被发现了,我就告诉他们,是我先勾引的你。”


    他那双眼睛睁得溜圆,眼里都是豁出去了的坚定。


    短暂的震惊过后,段屹轻笑,饶有兴致地盯着简随安。


    那张唇形很好看的嘴还在说什么,义愤填膺的样子,但段屹脑中只剩下一个想法——想亲。


    直到简随安停下来,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段屹回过神来,点点头。


    他不忍心让简随安处于舆论漩涡,也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他的学业,哪怕简随安语气坚决,态度坚定,活脱脱一副要去英勇就义的模样,他还是舍不得。


    “学校社科处有个名额,空了挺久的。”


    段屹的语速不快,留心观察着简随安的反应,徐徐道:“我想着,要不要申请调过去。”


    简随安也琢磨出味来了,段屹问他怎么办,其实根本就没打算真的让他想出解决办法。


    “段屹,我……”


    “宝宝,你先听我说完。”段屹按住他放在桌上的那只手,轻轻吐出一口气,“社科处在级别上比学院高一些,之所以空着,是因为要求很高,工作更忙,项目更多应酬也多,之前问过我,我没去,但要是真的能调过去,对我而言不是坏事。”


    眼瞧着简随安的眉头越皱越紧,段屹沉住气,继续说:“就算你不是我招的学生,我们在同一个专业,甚至是同一个课题组,哪怕我没有私心给你任何特权和帮助,这件事一旦被发现,也一定会对你有影响。师生关系里,学生永远是弱势的那一方,所以,我走是最好的选择。宝宝,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简随安怎么会不明白。


    他不能退学,提不了任何有价值的处理方式,解决不了实际问题,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蔓延上来。


    “我明白,可是我不想你为我牺牲。”简随安努力克制住鼻腔的酸涩,“你走到今天也很辛苦,怎么能因为我…”


    段屹无奈地笑了声,起身坐到他旁边,摸他的脸,“我怎么就牺牲了?要是真能调过去,属于升职。”


    “那有这种好事你之前怎么不去!”简随安一巴掌拍开他的手,语气听上去格外委屈:“别想糊弄我。”


    “好了好了,”段屹将人搂紧,“之前不去,一是蒋老师带了我这么久,我要是刚评上教授就升职,不是不好吗?二是……”


    见他犹豫,简随安警惕:“二是什么?”


    段屹叹了口气,如实说:“二是,当时的社科处处长想把我介绍给他外甥。”


    简随安立马直起身子:“那你更不能去了啊!”


    段屹摸出手机,点开自己的朋友圈,指了指其中一朵莲花头像,点开,给简随安看他们的聊天记录:“都结婚了还怕什么?”


    莲花头像问段屹:[你小子偷摸和谁结婚了?我介绍没用,校长介绍才有用是不是?]


    段屹回:[不是相亲,是我喜欢了很久的人。]


    莲花头像发了几句可惜,发了几句祝福,最后还不忘向段屹抛橄榄枝。


    简随安环住段屹的脖子,埋进他怀里,闷声道:“真想找根绳子把你拴起来。”


    “拴,随便栓。”段屹轻轻拍他的背,缓声道:“这件事情还不着急,你慢慢考虑,同意了再告诉我。”


    “真的不影响你的事业发展?”简随安不放心地追问。


    “真不影响。”


    “那你还能带学生吗?”


    “明年开始带博士。”


    “那宋芸和周鹏他们怎么办?”


    “我还是会在心院招学生,只是工作重心在那边而已,唯一的变化可能就是…不会那么频繁地和蒋老师一起开组会。”


    “就是要单飞的意思呗?”


    段屹闷闷地笑了声:“可以这么理解。”


    “那我还能在学校里见到你吗?”简随安说着又摇摇头,说服自己:“其实不见也没事,就算你在这我们也不能经常见面。”


    段屹捏着简随安的后颈,拉开距离,晃了晃他的头,“要是真调走,也就是十米和一百米的区别而已,又不是要去月球。而且八字没一撇的事情,怎么还先舍不得了?”


    “你都这么说了,肯定已经决定好了,我知道你肯定深思熟虑过的,也理解你的决定,但是…有点太突然了。”


    “我这不是在和你商量吗?你要是觉得不行,我再想其他的办法。”段屹摸摸简随安的头,“别不高兴。”


    简随安摇了摇头:“我没有不高兴,你能为我做这些,我真的很开心。”


    “开心怎么还这副表情?”段屹问。


    “我只是觉得,我找不到你这么合理的解决办法,就算是有,也只能等到出事之后才能弥补,根本就没有用。”


    “这本来就是我该处理的事情,你作为学生,总不能退学吧?”段屹顺手撸了两把他的头发,“再说了,你多负责啊,勾引这么大一顶帽子,说戴就给自己戴上了。就没为自己想想?还没入学呢,万一被人做成ppt发网上,脸皮这么薄,怎么办?”


    他越说简随安越觉得不好意思。


    在段屹提出来的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面前,简随安说的这个就像是小孩过家家一样幼稚。


    “宝宝能为我做到这种程度,别说调走,我立马辞职不干都行。”


    “那不行!”简随安唰地坐直了,“不行不行不行,你可有编!”


    段屹笑着拍拍他的背,“好了好了,吃饭吧。”


    中午聊得有点久,吃完饭就差不多要回学校开组会了。


    简随安本打算故技重施,在门口下车,没想到段屹停都没停,径自开到学院楼下,让简随安先上楼。


    好在这个点人特别多,没人注意到他从段屹车上下来。


    又一届硕士博士毕业,会议室空了不少,他们都默契地坐在后面,圆桌几乎空了。


    简随安也不例外,挨着陆予卓坐,和段屹隔得老远。


    “最后两周了啊,这学期倒数第二次组会,没到放假时间就先把心收一收,省得放假了也玩不好。”


    蒋成峰颇有种高中班主任训话的架势,但一点也不凶,像往常一样按照年级挨个汇报。


    上周简随安请假,这周没他的事,就拿着笔记本认认真真听,轮到段屹带的准研三汇报的时候,简随安忍不住观察段屹的脸色。


    之前不好意思看,怕被抓包,今天因为避嫌坐成了对角线,一往屏幕看,就正好能看到段屹。


    他不笑的时候看上去格外冷酷,一个眼神就能让汇报人打磕巴,一说话,台下大气不敢喘。


    反差太大了。


    眼镜就好像是段屹的某种封印,眼镜一戴六亲不认,眼镜一摘比谁都温柔。


    也只有在生活里,仔细观察他的行为,才会发现他底色柔和,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样强硬,妥妥的嘴硬心软。


    正看着,电脑屏幕忽然弹出一条微信消息,是段屹的微信头像。


    简随安电脑屏幕亮度调得暗,和旁边的人又有距离,他左右瞄了眼,没人看他,这才点开。


    凑近一看,几个大字:


    [好看吗?]


    简随安:!


    全程没往这边看一眼,怎么知道简随安在看他的?


    第49章 第 49 章 其实我回来找过你


    被抓个现行, 简随安不再瞄他了,认认真真地盯着大屏幕。


    段屹和蒋成峰带的硕士质量很高,选题都是顶刊偏爱的那种类型, 做起来要花费的时间和精力也不少。


    开完会,段屹冷不丁地说:“你们几个留一下。”


    简随安走在最后, 关上门的时候对上他递来的眼神, 知道他要说什么, 也不好站在门口等,便和陆予卓他们一起回工位。


    路上,陆予卓突然感慨:“已婚男是不一样啊。”


    简随安一愣:“怎么说?”


    “要说也说不上来, 就是感觉气质不一样了, 也可能是戴着戒指的缘故,一股人夫味,像是中午刚和老婆分开。”


    简随安重重地清了下嗓子。


    “你今天中午怎么也没吃食堂?”陆予卓顺口问,“吃什么好吃的去了?”


    简随安摸了摸后脑勺, 故作镇定地说:“和我对象吃饭去了。”


    “啥?”“什么!?”


    “你什么时候有的对象?”


    简随安平静地继续说:“有段时间了。”


    “之前我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说没有吗?”陆予卓一天吃了两个大瓜,还有点缓不过来。


    “因为那段时间我和他吵架了。”简随安如实说道, “现在和好了。”


    “怪不得……”陆予卓的话题瞬间转移, 一脸八卦:“我就说你这种香饽饽不可能没对象。”


    香饽饽回工位看了会儿文献, 没多久,顾升的消息发过来, 问简随安的要不要坐他的车。


    简随安的“不用”还没发出去, 顾升紧跟着又发了一条:[忘了你老公也在, 抱歉, 待会儿见。]


    简随安盯着“老公”那两个字看了半天,大眼瞪小字,恨不得把这两个字盯穿了。


    直到他老公给他发消息:[我在楼下等你, 蒋老师也在。]


    简随安这才回过神,起身下楼。


    车停在路边,段屹和蒋成峰都没上车,站在车边等他。


    见简随安下楼,段屹颇为自然地拉开车门,蒋成峰颇为自然地拉开后座车门,挥挥手:“让随安坐前面,还得接你师母呢。”


    简随安颇为礼貌地说了句:“谢谢段老师。”


    没看到蒋成峰在后排忍笑。


    师母刚退休又被返聘回去,在校医院当中医,他们开到校医院的时候看到他身边还跟着个男生。


    简随安随意地一瞟,看见那个男生时立刻怔住。


    男生笑得开朗,长得很乖巧。


    七年前,简随安刚办完退学手续,回来找段屹的时候,就见过这个男生。


    当时在学院门口,段屹接过他手中的双肩包,男孩跟着他一起上了车,坐在副驾,笑得很开心,就像他们没分手时那样。


    七年过去,男孩比当时看着成熟了不少,高高瘦瘦的,正在有说有笑地和师母说着什么。


    “随安还没见过吧,”蒋成峰的声音在后面响起,“这是我孙子,去年刚上大学。”


    简随安傻眼。


    按照正常的时间算,去年上大学,七年前才十一岁,甚至小学都没毕业。


    双肩包、冰淇淋……当时的画面出现在简随安的脑海,怎么有小学生长到快一米八啊!!


    想到自己当年误会了,居然在吃小学生的醋,简随安有点难以置信,笑得有点勉强,“蒋老师,您孙子长得真高啊。”


    “这孩子从小营养就好,小学都快一米八了。”蒋成峰说着降下车窗,招呼着师母和蒋瑜上车。


    注意到简随安表情有点古怪,段屹低声问:“你怎么了?”


    “没事。”简随安搓了把脸,又喝了一大口水,回头给师母打招呼:“师母好。”


    “哎,好久不见啊随安。”


    这时蒋瑜一屁股坐进来,喊了声:“段哥好。”


    又看向简随安,“简哥也好。”


    简随安愣了愣,“你好。你认识我啊?”


    “认识啊,我爷和段哥老提你。”蒋瑜嘴里还嚼着口香糖,活脱脱一副稚气未脱的少年模样。


    当时自己远远看到段屹和蒋瑜在一起的场景,连人都没看清,就转头跑了,想到这个,简随安实在是对自己很无语,缓了半天才缓过来。


    开到商场,段屹让他们几个先上去,让简随安留下帮他找车位。


    前脚几人刚进电梯,后脚段屹就利落地将车停好,熄火,转头看向简随安,“你怎么了?”


    这醋吃得简随安自己都无语,更别说还因为这个误会,后面再回国也都没敢去找段屹,害怕看到更加不能接受的场面,白白错过这么多年。


    简随安也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梗着脖子扭过头,“没事啊。”


    “你当我傻?”段屹解开安全带去抱他,“一看到蒋瑜你的表情就不对,怎么了?不高兴?”


    简随安手忙脚乱地推开段屹:“你别问啦!不关他的事,快上去吧,就等我们了。”


    正要去开门,段屹飞快地锁上,按住简随安的肩膀:“不说不走,我本来也没那么想去。”


    难得见他这副不讲理的流氓样,简随安实在无奈,又气又好笑的,“我晚上回家和你说!”


    说罢不等段屹反应过来,解锁下车,快步走向电梯。


    没走几步,段屹就跟了上来,搂着腰把人往怀里一拽,“真没不高兴?”


    距离猛地拉近,呼吸就这么喷洒在他耳侧,简随安整个人都抖了一下,才说:“真没不高兴!”


    段屹眯着眼睛看他,确认他没嘴硬,表情才缓和些,又说道:“不高兴要告诉我。”


    简随安转过身,顺势钻进他怀里,狠狠地抱他一下,十分用力地说:“真没不高兴!”


    “好好好,知道了。”


    餐厅在顶楼,两人进去时里面正聊得火热,顾升坐在蒋成峰左边,右边是师母和蒋瑜,剩下两个位置挨着,留给他们俩。


    简随安扫了眼,走向顾升旁边。


    段屹面上不显,后槽牙紧了紧。


    两人坐下后才开始上菜,桌上摆着两瓶红酒两瓶白酒,征得师母同意之后,蒋成峰才挥挥手,“今天是个好日子,双喜临门,蒋瑜喝可乐,你们随意啊。”


    顾升起身替蒋成峰倒酒,又给师母倒了杯红酒,到段屹的时候被他主动接过来:“我自己来。”


    段屹将白酒倒进分酒器,看向简随安:“你喝吗?”


    还没来得及回答,蒋成峰就说:“这么好的日子,喝点庆祝一下?”


    刚说完就被师母怼了一下:“别劝酒啊,随安,不想喝就不喝,别听你导的。”


    简随安朝师母摇摇头,“谢谢师母,我喝一点没关系的。”


    闻言段屹拿起那瓶红酒,给他倒了半杯。


    桌上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仿佛段屹给简随安倒酒是件十分正常的事情,段屹坐下简随安才反应过来。


    这种场合,哪有师兄给师弟倒酒的。


    蒋成峰和顾升聊得火热,偶尔提到他们时,简随安和段屹才冒两句,剩下的时间就只是听,每次段屹举起酒杯,都先和简随安轻轻碰一碰。


    桌下,两条腿似有若无地挨在一起,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轻轻相撞。


    谁的注意力都不在饭局上,面上冷静,心里都在盘算着今天的燕尔新婚,盘算回家之后的事情。


    蒋瑜显然也对他们大人聊的场面话不感兴趣,下意识找和他年纪相差最小的简随安聊天,于是简随安顺口问:“你说他们老提我,是怎么个提法?”


    为了听清楚,简随安挪近了些,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心,恰好贴上段屹的大腿,贴得严严实实。


    “我爷就夸你呗,说你聪明省心,你当时跑出国读研,他天天和我奶唠叨,‘哎,随安啊,我的宝贝徒弟啊,怎么好端端的跑出国了呢’。”


    “哎!”蒋成峰敲敲桌子,“我可听得到啊。”


    师母乐了,“孩子也没说错啊。”


    简随安也跟着笑笑,期待他的后半句。


    “至于段哥——”蒋瑜看向段屹,发现他从始至终都没看自己一眼,直勾勾盯着简随安。


    蒋瑜这么聪明,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故意不说:“你俩关系这么好,你回头自己问他吧。”


    “他不告诉我怎么办?”简随安一愣,又对段屹说:“咱俩换个位置,你悄悄告诉我。”


    “这样,简哥,你加我微信,我偷偷告诉你。”


    段屹“啧”了一声,“有你这么偷偷的吗?”


    “微信都不让加?”蒋瑜一脸嫌弃地看着段屹,“小气鬼喝凉水。”


    简随安有段时间没喝酒了,迷迷糊糊的,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就只是盯着段屹笑。


    他五官都很柔和,笑起来格外明媚,只是不经常笑,一笑就让人挪不开眼睛。


    见饭吃得差不多了,段屹就对蒋成峰说:“我看他有点喝多了,就先送他回去。”


    蒋成峰也懒得装了,挥挥手就让人走:“走吧走吧,回去早点休息。”


    其实简随安没怎么喝多,意识还清醒着,只是不设防,神经很放松。


    告别几人,段屹叫来代驾,却没上车,而是又上了楼。


    吃饭的商场离他家不远,晚上不热,段屹担心简随安喝了酒不舒服,打算带着他走走。


    “段屹。”简随安抓住他的胳膊,“我没有喝多。”


    “我知道。”


    “我们就这么走了,会不会不太好?”


    “不会,”段屹捏捏他的后颈,“早就想走了。”


    今天可是他们的新婚之夜。


    简随安又想起自己的误会,没忍住,朝着段屹笑。段屹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就是觉得可爱,捏捏他的脸。


    晚风一吹,没吹散简随安的酒气,反而让他的意识更模糊了些。


    段屹抓住他的胳膊,拉进怀里,低声道:“背你回去?”


    简随安点点头。


    段屹于是转过身,半蹲着勾住他的腿弯,轻而易举地将他背起来。


    熟悉的让人安心的气息萦绕在鼻尖,简随安慢慢搂住段屹的脖子,把头埋进他的颈窝,蹭了蹭。


    “其实,我当年回来找过你。”


    简随安闷声道。


    段屹的脚步一顿,喊道:“简随安。”


    “我没有喝多,”简随安也顾不上难为情,想把这个啼笑皆非的误会告诉他,“我刚退学的时候,回来过,看到你和蒋瑜在一起,还以为…”


    段屹停下来,想把简随安放下,没想到他死死抱着自己的脖子,便只能继续听他说。


    “其实我根本就没有看清楚,但是连问的勇气都没有,就这么跑走了。”简随安紧紧抱着段屹,像是生怕他跑了一样。


    段屹走到花坛边,俯身将他放下,又转过身蹲下,握住简随安的双手,仰头看着他。


    眼睛还是一如既往地亮得出奇,这次没像之前那样氤氲含着水汽,没有哭,也还算清醒。


    段屹暗自松了口气。


    “如果我当时敢问清楚,我们也许就不会分开这么久。”简随安自嘲般笑了笑,闷声道:“都怪我。”


    “不怪你。”段屹捏他的手指,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心疼,轻声问:“是不是又回去偷偷哭了?”


    简随安摇了摇头:“我知道,以我当时那个状态,就算真的回去找你,可能会适得其反,说不定又会和你吵架,也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又阴差阳错地加重了简随安的误会,以为段屹真的很不在乎。


    “我想来想去,觉得命运真的很神奇。”简随安很轻很轻地笑了声,反手捏住段屹的无名指,“你现在是我的了,后半辈子都是我的。”


    段屹不吭声,欺身上前,揽住简随安的腰,就这么迎面将他抱起来,仰头亲亲他的眼睛:“一直都是你的。”


    没走两步,段屹试探着问:“所以…当时才去心理咨询室兼职的?”


    关于简随安刚退学和离开家的那些事,简随安向来只是囫囵带过,即便段屹通过其他一些方式得知大概的时间线,却还是拿不准简随安的心结。


    心结不解开,就像是陈年未愈合的伤疤,即便看上去已经痊愈了,还是有可能在日后刺痛他。


    段屹这些天一直在想,要怎么让简随安解开不愿意提起的那些心结。


    “我出国以后,经常和他们吵架。”


    简随安第一次提起这件事,段屹的眼睛深沉,倒映出他的影子,让他十分安心。


    “开学没多久我就想转专业,他们说什么都不同意,甚至还和学校私下达成协议,把这条路断得很死。”


    那是简随安分手戒断最严重的时候,不管怎么努力都学不进去,就连上课脑子里也都是段屹的脸。


    同学们都觉得他很孤僻,很奇怪,因为他那双低垂的眼睛总是泛红。


    “我当时,也还没想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很迷茫,无法自洽,也没办法脱离那个环境,所以很痛苦。”


    说话的时候,段屹就轻轻捏着简随安的后颈,安静地听。


    简随安总觉得段屹身上有股很特别的气场,明明也不比他大多少,还长着一张冷脸,但总是能在他情绪低落,甚至是情绪崩溃的时候,向朵云一样将他托起来。


    “我坐在学院的楼顶想了一晚上,也没想清楚,但是我看着日出,就觉得,我不想像现在这样。”


    简随安顿了顿,才继续说:“所以,我第二天就去办退学了。办完的当天就买机票回国,回学校转了很久,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


    “在想什么?”


    简随安轻轻抵住段屹的额头,轻声道:“我在想,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真的特别高兴,怎么会那么高兴呢?我想不明白。”


    不想让气氛变得太沉重,段屹故作沉思,片刻后说:“可能是因为我们天生一对吧。”


    简随安笑了笑,才继续说:“我也想了很久,觉得我们之所以会走到分手这一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太不成熟了,患得患失,纠结又回避,也不愿意直接向你表达,到最后我们两个人都很累,就算继续拖下去,再多的爱也会消磨殆尽的。”


    段屹想说什么,被简随安捂住嘴,“不用哄我,我想得很清楚。我也知道,以当时那种状态是没有办法建立正常的感情模式的,我不能一直像以前那样,所以我决定听你的话,先去寻找自我。”


    他走过很多地方,认识了形形色色的人,尽可能多的拓展爱好,兜兜转转一圈,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初心。


    “然后我发现,我还是喜欢你,我努力做实验发论文,是因为我想离你近一点。”


    段屹亲了亲他的掌心,挪开那只手,低声问:“那怎么总是躲我?”


    “因为,我们都分手七年了。你又很凶,总是冷着脸,我拿不准你的想法,也不知道你现在是不是单身,而且当时是我先提的分手,我害怕。”


    “你说说,我什么时候凶你了?”段屹轻轻掐他的腰,“我反思一下。”


    简随安沉默片刻,才说:“我复试那天,你比在场所有老师都凶,那眼神恨不得把我吃了似的。”


    “我是挺想把你吃了,”段屹的手向下移,意味不明地掐了一把,嘴上倒是十分正经:“我凶你是为了避嫌,张彬都当众指出来我们当时是同学了,我再对你和颜悦色的,以后他偷摸出去散播谣言怎么办?”


    简随安想起蒋成峰当时对他说的话,闷闷地“哦”了一声。


    “还有吗?”段屹追问。


    “晚上喝酒的时候你也很凶,一进来就问质问我。”


    “那是因为我冒着雨回车上给你拿伞,一回头你有说有笑地钻别人车上去了,你说我气不气?”


    简随安的脸上出现一瞬空白,懵懵地“啊”了一声。


    “再说,”段屹拍他的后腰,“你当时一声不吭地甩了我就出国,连挽回的机会都不给,我语气重点就叫凶你,你讲不讲道理?嗯?”


    距离很近,段屹的指尖恰好覆在他尾椎骨,本来就敏感的地方被扣得死死的,半点都挣扎不开。


    简随安半边身子都快软了,趴在他身上,蚊子似的小声说:“对不起嘛。”


    “没怪你,我知道,我们宝宝是个敏感的小男孩。”段屹的手终于移开,摸摸他的后脑勺,“回家?”


    简随安点点头。


    晚上路上行人寥寥,但偶尔经过的人还是会看他们两眼。


    简随安有点难为情,没走两步就让段屹把他放下来,见他面不改色气不喘的,伸手捏了捏他的手臂肌肉。


    好歹自己也是个一米八的大男人,像个小鸡仔似的被他抱来抱去。


    简随安有点不服气,“下次运动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


    段屹按住他为非作歹的手,挑眉,“哪种运动?”


    “跑步,游泳,打篮球?”简随安想得十分正经,瞄到段屹的表情才反应过来什么,“你想什么呢?”


    段屹顺势将他一搂,“按照习俗,新婚之夜是不是该…”


    话还没说完,简随安就一把捂住他的嘴,脸涨得通红,又被亲了一口掌心,匆忙收回手,快步往前走,扔下一句:“流氓!”


    段屹也不着急追,就慢慢跟在他身后。简随安没走几步就停下来,转过头,见段屹慢吞吞的,一点也不着急,反而还先急起来,“快走呀。”


    “急什么?”段屹这才跟上去。


    “你说急什么?”简随安一把抓住段屹的手,快步往前走。


    本来按照计划,他们今晚应该是两个人在家里,吃点浪漫小晚餐,喝点小酒,氛围到了就做点有的没的,谁知道顾升横插一脚,还不好拒绝。


    晚上那顿饭他们两个吃得都心猿意马,桌下的腿不知道来回互相撞了多少次,忍了一晚上。


    “你酒醒了?”段屹问,“还晕不晕?”


    “我就没喝多!”简随安说道,“最多算微醺。”


    这下酒精代谢得差不多,那点儿麻醉效果几乎没了,就只剩下酒精带来的兴奋。


    走到楼下便利店,段屹停了下来,盯着简随安。


    简随安几乎立马就看懂了,眨巴着眼睛和他对视,刚刚才稍微降温的脸又开始发烫。段屹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他看。


    “那个……”


    简随安摸了摸脖子,“你家有…没?”


    “什么?”段屹故作疑惑,“有什么没,没听清楚。”


    简随安抿嘴不语,挣扎半晌,才凑到段屹耳边,飞快地说出三个字。


    段屹失笑:“我一直单着,家里放那玩意干嘛?”


    刚刚简随安还有点不确定,看他的表情,简随安这下知道他肯定是故意的,甩开他的手,转头就要进便利店。


    前脚刚踏进去,就被段屹拽了回来。


    “我去买瓶水。”段屹说道。


    说罢不等简随安反应过来,就走进便利店。


    简随安站在门口,隔着玻璃看到段屹真的往冰柜走,愣了愣,又不好意思直接冲进去,就只是在门口等。


    到底听没听清楚啊?


    到底进去买什么了……


    简随安想入非非,没过多久段屹出来了,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走吧?”


    “你……咳咳,买什么了?”简随安问,嗓子莫名有点干涩。


    “水啊。”段屹毫不避讳,打开塑料袋递给他看,“不是和你说了去买水吗?”


    简随安往里瞄了眼。


    水溶c,可乐,柠檬茶,冰杯,还有伏特加。


    “你……”


    还真是买水,买得花里胡哨,一瓶都不带重的。


    别的东西一概没有,没有正方形小盒子,没有不明液体。


    段屹看上去坦坦荡荡的,还要追问简随安:“不然你以为我去买什么?”


    简随安哪好意思说出来,闷着头就往前走。


    进了电梯,段屹拿出手机发消息。


    余光瞄到简随安看他,段屹放下手机,徐徐道:“明天上午帮你跟蒋老师请假了。”


    “请假干嘛?”


    恰好此时电梯到达,门缓缓打开。


    段屹率先走出去,一本正经地对简随安说:“怕你下不来床。”


    第50章 第 50 章 我一直都爱你


    简随安的心跳猛地加速。


    他呆在电梯里, 要不是段屹挡着门,门早就关上了。


    段屹似笑非笑地将他拉出来,将手机屏幕亮给他看, 上面是和蒋成峰的聊天界面,说明天要借简随安去一趟新校区。


    “逗你的。”段屹说道, “怎么吓傻了?”


    简随安一把搂住段屹的脖子, 踮起脚, 闭着眼睛就亲了上去。


    段屹手里还拎着塑料袋,简随安的身体刚贴上来,他就把袋子一扔, 搂住简随安回吻。


    难得主动, 却还是稍显青涩,只能从唇齿交缠间看出简随安的急切。


    段屹比简随安更急,白天发喜糖的时候、在办公室的时候、甚至是下午开组会的时候,鬼知道段屹有多想把他拽进办公室接吻。


    唇齿间还有很淡的酒气, 简随安亲着亲着感受到什么,低头看了眼, 又用红通通的眼睛盯着段屹。


    段屹盯着他笑, “看我干嘛?”


    简随安幽幽:“你说呢?”


    段屹将人往怀里一拉, 又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


    贴上去的瞬间简随安倒吸一口凉气,缓了缓才看向扔到一旁的塑料袋, “你又买酒干嘛?”


    “放在那, 有空调酒给你喝。”


    简随安松开手, 拿起袋子, 认真地看了一遍。


    还真的只有饮料和酒!


    又不想让段屹觉得他太着急,简随安故作镇定地竖起一根大拇指,“不愧是酒吧股东, 太专业了。”


    说什么新婚之夜,什么下不来床,都是故意口嗨逗他的!


    段屹把简随安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努力控制着表情,接过他手里的塑料袋,打开门,让简随安先进去。


    简随安踏进门,走过玄关,率先看到了摆在茶几上的那束玫瑰花。


    不知道段屹从哪里买来了一个很好看的素色陶瓷花瓶,花安安稳稳地放在里面,屋子里都是很淡的香味。


    简随安莫名有些失神,还没反应过来,身后就覆上温热的身体,段屹的手环到他身前,下巴抵在了肩头,胸膛贴后背,紧紧抱着。


    “宝宝。”


    段屹低声喊他。


    富有磁性的声线顺着耳根向上攀爬,激得简随安微微一颤,“嗯?”


    段屹不吭声,滚烫的掌心忽然向上摸,停在了戒指的位置,就好像摸到那一块凸起才找回实感般,轻轻吐出口气。


    但凡认识段屹的人,都知道他今天结婚了,如他所说那样昭告天下。


    简随安和段屹头靠着头,分不清是皮带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硌在他后腰,但此刻也没那么重要了。


    只抱在一起就很舒服。


    “困不困?”段屹问简随安,“今天起得那么早,中午也没睡午觉。”


    简随安摇头,“不困。”


    多巴胺已经完全占据上风,简随安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被泡在蜜罐里,精神抖擞的。


    “你困啦?”简随安偏头去看段屹,撞上他黑沉沉的眼睛。


    段屹的长相其实很锋利,尤其是那双眼睛,不笑的时候让人觉得格外严肃,像是能射.出两道刀子。


    但他认真盯着简随安的时候,就更像瞄准猎物的某种猛兽,底色却又是温柔的,让人深陷其中,无法抽身。


    段屹摇了摇头,捉住简随安的一只手腕,拉向左边的裤兜。


    柔软垂顺的西装面料下,正方形的小盒子格外突出。


    简随安双指一夹,夹出盒套。


    还没等他做出反应,段屹的吻就先一步落在他颈侧,轻得像羽毛,在他心上挠了一下。


    简随安又往另一边裤兜摸,果不其然,摸到一小管东西,拿出来一看——润滑油。


    简随安脑子里嗡的一声,愣住。


    段屹的吻也停下来,从他手里接过这两件东西,认认真真地望着简随安的眼睛,说:“我没经验,怕弄疼你。”


    简随安只觉得多看那双眼睛几眼就要被吸进去了一样,匆匆错开视线,嘴上倒是大胆:“那你让我来。”


    “……你有?”


    “没有……”


    段屹推了下简随安的额头,又将那两个东西揣回去。


    简随安心里有数,无论是从身高还是体型,还是作案工具,各方面他都不可能是在上面的那个,单纯口嗨。


    他转过身,正面迎上段屹。


    七年前,明明是最血气方刚的时候,段屹总是顾及他刚成年不久,那双眼睛太过于清澈明亮,舍不得更进一步。


    没想到被简随安误以为他对自己不感兴趣。


    简随安主动抬起下巴索吻,在段屹即将亲上来的时候又向后躲开,看到段屹眼里被他点燃的火之后笑起来,而后对段屹说:“段屹,你不用总是对我这么小心翼翼的,我比你想象的要坚强很多。”


    这句话像是踩准了段屹的某根神经,失控的吻如同细密的雨般落下来,又轻轻地砸在他脸上,砸进他心里。


    他一手搂着简随安的脖子,另一只手箍住他的腰,力气大得恨不得将他揉进怀里。


    简随安被亲得晕头转向,靠着段屹才没腿软滑下去。


    段屹俯身,将他抱起来,大步走向浴室。


    …


    最终还是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


    简随安身上的肉还没有完全养回来,腰细得他一手就能握住。


    段屹用尽了毕生的自制力,用空了整整一管润滑,把简随安磨得仰着头大喘气,最终还是没忍心换别的东西。


    本来以为段屹买冰杯是为了调酒,直到他把冰块塞进自己嘴里,含着冰块接吻的时候,简随安才知道——原来是为了给他降温。


    只不过收效甚微。


    像是海里漂浮不定的浮木,唯一能抓住的只有段屹,偏偏段屹就是那个让他上下起伏的海。


    解决完之后,段屹将简随安捞出来,让他挂在自己身上缓缓,一边拍他的背,一边换了新的洗澡水。


    简随安还要追问他:“你怎么不继续了。”


    “准备不充分,”段屹说道,“你会受伤。”


    当简随安反手来帮他,还要哭着喊着说不要了的时候,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忍耐力。


    简随安双腿盘在段屹的腰上,因为腿软有点盘不住,往下一滑,段屹单手把他往上垫,换完水才把人放下。


    “泡个澡,睡觉。”


    简随安躺在段屹怀里,湿漉漉的头发就这么蹭在段屹的脸上。


    残留的触感还让他指尖发麻,只能抱住段屹的胳膊,有点懊恼。


    他实在是没想到自己这么敏感。


    段屹轻轻将简随安的下巴掰过去,用手背摸他的侧脸和额头,皱着眉头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脸怎么这么烫?”


    “你还问。”简随安任由他摸,“臊的呗。”


    偏偏段屹还要追问:“什么感觉?难受吗?”


    简随安斜他一眼,发现他不是故意问着逗他玩,这才闷声道:“不难受。”


    “真不难受?”段屹揉他的腰,“酸不酸?”


    “我都没动!酸什么酸。”简随安怕一声拍掉他的手,顺势抓起来,抓着他刚刚用来为非作歹的那几根手指。


    白炽灯下,简随安看到那几根手指被泡得有点发白发皱,刚刚的场景再度出现在脑海,腾地一下甩开。


    被甩开的段屹也不生气,拿过空了的润滑研究,正色道:“看来得买正装。”


    清理完毕,段屹拿来浴巾,把简随安裹得严严实实,吹干头发,换上干净睡衣,才重重地亲他一口,“下次可没这么快了啊。”


    简随安幽怨道:“快?”


    他们在浴室里快泡了两个小时,人都泡胀了也没能进入正题。


    “我收回那句话,你可一点都不快。”


    回头一看,简随安有点绝望地闭了闭眼睛。


    谁说男人过了25就是下坡路的?这一晚上多少次了他还没消停!


    段屹将简随安抱回床上,搂在怀里,长长吐出一口气。


    简随安埋在他胸口,看着投影仪,突发奇想,“你说,我们要不要学习一下。”


    段屹眯眼,“学习什么?”


    “那没吃过猪肉,总得见见猪跑吧?”简随安说道。


    “你没看过?”段屹反问。


    简随安摇了摇头。


    “那别看了,我知道怎么弄,你享受就行。”


    他是挺享受的,只是辛苦了手腕和嗓子眼。又忍不住偷偷瞄几眼段屹,小声说:“我真是错怪你了。”


    “错怪我什么?”


    刚刚在浴室里对他上下其手,左右开弓,前后都不放过,恨不得把他拆吃入腹,现在倒是一副正经模样。


    “人家情侣睡到一半醒了,都会亲亲抱抱的,你从来都不。”


    段屹没功夫问他怎么知道人家情侣床上的事的,但看出他的安全感缺失,长臂一伸,又将他搂进怀里,“你怎么知道我不?”


    “你早上醒得比我早,我有时候会醒,醒了就在想你会不会抱一下我,结果你就直接起床进厕所了!每次都是,回来也不抱我。”


    段屹一愣,没想到简随安在意这个,还越说越有点委屈。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急着进厕所吗?”段屹问。


    “为什么?”


    “光看你一眼我都这样了,还抱,你是真不怕我忍不住啊?你以为我不想?”


    明明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顾前顾后,大冬天都得早起冲凉水。


    冲完凉水一身冷气,想去抱简随安,刚凑近他就躲,嫌冷。


    就这么个娇气包,又刚成年不久,段屹再怎么上头,都舍不得不顾及他的意愿做什么。


    简随安盯着段屹,半晌只发出一个气音的“啊——”。


    这误会可大了。


    段屹将他搂进怀里,亲了亲头顶,有些无奈:“早知道你这小脑袋瓜一天到晚想这么多,我就不忍了。”


    简随安一抬头,柔软的发丝就从掌心蹭过去,睁着双大眼睛看着段屹,看得段屹口干舌燥。


    但客观条件实在是不允许。


    段屹把简随安搂在怀里,堂而皇之地开始挑床上用品。


    一边挑,另一只手还要勾住简随安的下巴,让他不得不抬起头看着手机屏幕,一会儿问这个味道行不行,一会儿问那个带凸点的怎么样。


    简随安的脸皮哪受得了这个,光是看着描述就开始想入非非,把自己的脸憋得通红,段屹感受到掌心升温,不低头看就知道简随安又在害臊。


    他成心想逗简随安玩,手一点也不松,当着他的面狂加购物车。


    最后结算的时候简随安看着上面的金额人都傻了,愣愣地仰头看他,“买这么多,你是打算把我弄死在床上啊?”


    “我怎么舍得?”段屹放下手机,抬他的下巴,又低头去亲,“这不是都没用过,买回来慢慢试,你看你喜欢哪个。”


    “那么多…要试到猴年马月去……”


    段屹挑眉,没吭声。


    精神极度紧绷之后是漫长的疲惫,段屹的怀里又实在是很安稳,没过一会儿简随安就有点犯困,又想到什么,抓着段屹的手臂,迷迷糊糊地说:“我之前一直觉得,你不和我做,是因为不喜欢。”


    环在腰上的手臂猛地收紧,头顶响起段屹不可置信的声音:“不喜欢什么?上床还是你?”


    简随安睁开眼睛,眨了眨,轻声道:“都。”


    “怎么可能?”段屹又开始摸简随安的耳骨钉,揉他的耳垂,重重叹了口气,“你当时刚成年,我是想着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等你做好准备再进行下一步也不晚,都快憋出内伤了,怎么会不喜欢你?”


    直到现在,简随安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当初因为他不长嘴,不愿意沟通,他和段屹之间多了很多误会,越攒越多,攒到最后他们都没办法解决了,只能分崩离析。


    简随安转过身,钻进他怀里,贴得很紧。


    脑子很困了,但嘴上还是不停:“如果我早点问你就好了,多和你沟通沟通就好了,就不会……”


    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就快要睡着的时候,段屹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所以你当时提分手,真的是觉得我们不合适?”


    简随安倏地睁开眼,对上段屹深不见底的目光,困意顿时散了个干净。


    一看到简随安这个表情,段屹就猜到了七七八八,但他没说话,就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盯着简随安。


    简随安莫名有点紧张。


    沉默蔓延开来,简随安深吸一口气,舔了舔唇,坐起身来,又清清嗓子,还没开口,段屹就先截过话头:“这么严肃?”


    “我现在明白了,”简随安紧张归紧张,语气十分坚决:“有话就得直说。”


    段屹也跟着坐起身,“你说。”


    “之前我一直觉得,感情不该是由理智主导的,喜欢就会冲动,会失控,会情不自禁,就像现在一样。如果没有,那就是因为…”


    不够喜欢。


    “你太冷静了,好像天塌下来你也能撑着,哪怕是需要我们大吵一架的时候,你都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和我讲道理。”


    家里很早就开始替简随安写申请了,简随安却一直没想好要怎么和段屹说,又天真地以为就算出国,他们之间的感情也不会发生什么变化。


    拖着拖着,直到段屹无意间发现offer。


    于是隐瞒变成了欺骗,变成了扎进这段关系里的一根刺。


    “我当时,没把出国的事情提前告诉你,是我做得不对。”


    那是段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简随安发火。


    说是发火,也只不过是把鼠标往桌上重重一放,语气重了点,“真有你的,简随安,半年前就下来的offer,你是不是打算走的那天再告诉我?”


    简随安这才后知后觉,他这件事情做得有多不地道,一时之间又找不出半个合适的理由,于是只能怔怔地看着段屹离开,连挽留的话都说不出口。


    可是不超过五分钟,段屹就去而复返。


    简随安至今还是没想通他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控制好情绪,然后耐心询问他这么做的原因的。


    简随安向他说了理由,换来的是一声很轻的笑,和冷得快要掉冰碴的表情,段屹当时问他:“那你知不知道异国恋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十二个小时的时差,截然不同的生活模式和圈子,无数情侣甚至熬不过异地,更别说飞机都要飞十几个小时的异国。


    段屹实在是太理智冷静,将个中利弊分析得无比透彻,就像是在简随安面前摆了一座天平,一字一句地加码。


    “我以为你会很生气,我宁愿你对我生气发火,但是你只是哄我,顺着我的想法和我讲道理,到最后谁也讲不通了,就越来越冷,回家越来越晚,话越说越少。”


    第一次提起七年前的事情,简随安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所以,相比于合适不合适,我那个时候经常在想,段屹,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啊?想着想着,就把自己绕进怪圈里了,带着预设去看你,得到的只会是预料到的答案。”


    段屹想起求婚的时候,简随安追问他的那一连串话,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掐了一把,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你提分手,是觉得我不够喜欢你吗?”段屹问。


    简随安轻轻点了点头。


    原来心结和不安全感的来源都在这里。


    段屹没像往常那样把他抱进怀里,捏着脖子低声哄,他只是咬了咬后槽牙,站起身,“我去拿个东西。”


    说着他走出房间,脚步声远去,没过多久又慢慢走近,再进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厚厚的文件袋,递到简随安面前,“打开看看。”


    简随安不明所以地接过来,打开,里面是厚厚一沓A4纸,有点泛黄了,面上那张皱皱巴巴的。


    但简随安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的字。


    手写的,段屹的字迹,并不像刻板印象中的理工男那样乱飞,而是很端正,一本正经。


    ——放弃本科生免试推荐研究生保证书


    简随安的眼眶唰地红了,还没往后翻就先一步落下泪来,落在那张被揉得皱皱巴巴的纸上。


    三年绩点综测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夏令营的时候光是优营都拿了好几个,蒋成峰明里暗里夸过很多次的好苗子。


    再往下,是雅思和托福的成绩单,文书,打印出来的简历和材料,学校简介。


    简随安翻了两页就翻不下去了,想说话,喉咙却酸涩发紧,一张口,止不住的眼泪先落下来。


    都这样了还是想说点什么,于是说出来的话语气都变了调,听得人皱皱巴巴:“你怎么都不告诉我啊?”


    原本离床边还有点距离的段屹走上前来,将那些材料拿走扔到一旁,啥脾气也没了,跪在床边将他捞进怀里。


    “你不是不想让我放弃自己要走的路吗?我当时光想着这个,就打算先瞒着你,结果忙得顾不上你的情绪,也没发现你没有安全感。”


    那时候段屹跑各种手续,院领导轮番上阵和他商量,每天都很晚才回家,有时候还带着一身的酒气。


    回家的时候简随安经常在沙发上就睡着了,段屹把他捞进屋里,醒来后才让他早点睡,别等。


    回忆的种种画面闪过,简随安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实在控制不住,失声大哭起来,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一张口就是呜咽。


    段屹从来没见过简随安哭成这样,低头捧住他的脸,擦眼泪都擦不过来,只能低声哄:“好了好了,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我们不是好好的吗?”


    “早知道…我就…不出国了…我本来也…呜呜…没多想去。”


    “那我肯定和你是一样的想法,不希望你为了我改变自己的人生啊。”


    “我还以为…你那个时候是不想理我…呜呜……”


    过了这么多年,段屹也明白了,现在不是该讲道理的时候,就只是抱着简随安,哄道:“我坏,我是大坏蛋,我怎么这样,什么都不告诉你。”


    结果适得其反,简随安哭得更凶了,还要哭着大嚎一嗓子:“我才是!”


    段屹抵着他的脖子,忍不住笑了笑,神情又十分复杂,任由他发泄,抽纸给他擦眼泪。


    简随安恨不得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出来似的,双眼通红,眼睛都肿了,还是没缓过劲来。


    等到哭累了,就趴在段屹的肩膀上,上气不接下气的,嗓子都哭哑了,对段屹说:“你做了这么多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还丢下你走了,我真坏,我真是个负心汉。”


    这词语用得差点又把段屹逗笑了,一边揉简随安的后脑勺,一边说:“我做的这些事情,都没告诉你,说白了不就是在感动自己么?宝宝,你别往自己身上揽,我不长嘴,不和你沟通,我问题也很大。”


    分开这几年对他们来说也许是好事。


    等简随安不抽抽了,段屹才问:“如果我今天没问,你是不是打算一直不告诉我当时提分手的真正理由?”


    “我想着,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能感觉到你现在很爱我,这就够了。”


    段屹伸手,覆上他心脏的位置,“那这件事情会不会一直梗在你心里?”


    简随安本来想否认,话到嘴边,又轻轻点了点头。


    迟早会面对这个心结,一直解不开,就一直埋在他们的关系里,成为定时炸弹。


    “对不起。”简随安吸了吸鼻子,“说好再也不逃避的。”


    “你也算心理学界小专家了,怎么还不知道人的行为模式很难一时半会儿改掉的?再说,我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说了么?这就够了,慢慢来。”


    问得直接,答得也痛快,大刀阔斧的,一刀就把心结整个斩了。


    只是粗暴了些,也没想到简随安的反应会这么大,差点就水淹卧室。


    段屹亲亲简随安红肿的眼睛,低声道:“睁眼,看着我。”


    简随安抬眸,眼里还有没散干净的水汽。


    “简随安,从以前到现在,我一直都爱你,你可以随时向我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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