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客之争已经落下帷幕,借此,嬴政作为君主,把宗室和勋贵中心怀不满怨愤不服的那些都压制下去,君主集权更进一步,他当然是心怀畅意。
李斯作为这次代表六国客卿首先出战的排头兵,在嬴政那里展示了自己的忠诚与才干,又在六国客卿这边占尽了人心,不久后又被嬴政升职做了廷尉,也是春风得意。
而被嬴政在宫宴上安抚的六国客卿也是心下安定,秦王年轻力壮且虚怀若谷,尊崇他们这些头被来的才臣,眼下又是正值秦国强盛而六国卑弱的天下大势,正是他们大展宏图一展抱负的时候啊!
于是大家都各有各的快乐,只除了那些被免职降爵的人员——但是也没人在乎他们就是了。
国内安稳团结,这几年国力强盛,郑国渠的修建也渐入佳境,嬴政便开始频繁召见谋臣和将领们,商议是不是该重开战事,继续一统六国的大业。
对此,李斯郑重谏言:“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大王正该抓住机会果断发兵图谋天下!”
“今诸侯服秦,譬如郡县,夫以秦之强,大王之贤,由灶上骚除,足以灭诸侯,成帝业,为天下一统,此万世之一时也!”
虽然有点夸张吧,秦国灭除六国也不像他说的“如同扫除灶头灰尘”那样简单,但是这话多提气啊!
嬴政就很喜欢听,而且李斯其实也没说错,眼下六国确实势微,不趁着敌弱我强的时候赶紧下手,等人家回过劲儿来就不好打了!
“倘若今怠慢而不急就,诸侯复起,相聚约从,虽有黄帝之贤,不能并也”。
现在这个时机也很好,楚国和魏国刚因为两处郡县闹了不愉快,赵国之前与韩国似乎因为结盟的事情有些龃龉,且六国贤才稀少,像之前信陵君那样既有号召力又有军事才干的人也少啊,眼下他们是绝对联合不起来的!
嬴政大为赞同,但是很快又提出了新的问题:先打谁呢?
李斯依然坚持自己之前的看法:先打韩国!理由也很简单,韩国最好打啊!
而且还和秦国接壤,打完了直接吞并,疆域扩大实力增强,再去打旁边的邻国,这军事据点就有了,无论是动兵还是后勤,都更方便快捷。
但是韩非立刻跳出来反对——他来到秦国的意义非常明确,就是“存韩而弱秦”,尽量为韩国拖延时间,一听李斯这话,哪里还坐得住?
韩非的建议是“稳住楚国和魏国,先攻打赵国和齐国”,至于为什么不先攻打秦国,他也是有自己的理由,当然了,是看起来有利于秦国的理由。
首先,韩国一直是秦国最听话最忠诚的小弟,“韩事秦三十余年,出则为扞蔽,入则为席荐”,您就算先打谁也不能先打自己人啊。
在嬴政面前,韩非的姿态放得很低,口称韩国为“内臣之国”。
相比较,赵国与秦国仇恨更深,这些年来,张罗着联合抗秦,不停扩张军队主张合纵,甚至向天下宣称“暴秦不弱,则诸侯必灭宗庙”,按照后世的话说,就是在舆论层面上大谈秦国威胁论。
赵国这么跟你对着干你不打他,你先打自己的小弟韩国,秦国在道义上讲不过去啊,将来天下人谁还向着秦国说话?
最后,韩非认为韩国也不是那么好打的,韩国处在“四战之地”,秦国就算打下来了韩国的城池,也会遭到其他国家的抗击,白费力气,性价比很低啊!
听起来很有道理是不是?
但是很快,李斯就逐一驳斥了。
第一,韩国确实听话,但是韩国是“心病”之地,韩国这些年来被秦国蚕食了不少土地,难道真就毫无芥蒂一心奉秦?倘若秦军遇到大战,大军孤悬在外内城空虚,韩国会不会突袭复仇?既然有这个疑虑,就不能纵容姑息。
两国交战,难道还念及情谊不成?
至于打了韩国天下人会觉得秦国薄情寡义失道寡助,哼,难道现在秦国的人缘口碑很好吗?既然都没朋友了,还在乎这些声名有个屁用!
韩国确实是四面对敌,但是守不住那是因为韩国太菜了!缺病少将当然守不住了!我们秦国兵多将广,那么韩国就不是“四面环敌”,而是可以“四面出击”!更应该打了!
还不等嬴政决断,在旁边跪坐的将军们立刻声援李斯,就得先打赵国啊!
对于他们而言,战功就代表着爵位,先前邯郸之战也看出来了,赵国是个硬骨头,那当然是得先打韩国这个软柿子了,先打就先有战功,他们在战场上九死一生尸山血海,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两边针锋相对,但嬴政没有立刻决断,只是摆手令他们暂且安坐,他需要仔细想一想。
但是李盛觉得他应该也是倾向于先打韩国的,少年登基的君主需要一场大胜来证明自己,倘若攻赵久久不下,这不是嬴政想要看到的场景。
但是还不等嬴政宣告自己的决断,韩非尚存一丝侥幸,很快,又有一位大臣态度坚决地给李斯站台,主张攻韩,他叫姚贾。
姚贾是秦国“以厚财阴结诸侯名士者”的政策践行者之一,先前有一次四国意图联合出兵抗秦,便是姚贾带着大笔财物出使四国,“以珍珠重宝,南使荆吴,北使燕齐,绝其谋,止其兵,四国之交不能合也”。
说得通俗一点,就是去四国之间挑拨离间搞分裂了,而且这个事业姚贾做得相当成功。
以此功劳,嬴政封他为上卿。
但是韩非对此非常厌恶,还给嬴政上书对姚贾之行大加斥责。
一说姚贾贪污公款,拿着秦王给的大笔财物,以秦王的名义大肆结交诸侯名臣,假公济私;
二说姚贾出身卑微品行不端,是“梁之大盗,赵之逐臣”。
姚贾当然要为自己辩解,他不结交大臣们,怎么说服那些人听自己的意见?这笔花销他问心无愧。
李盛也觉得韩非这是挑刺,后世还用公关费用呢,何况这是国与国之间的大事,更不能吝惜财物了,能把钱花得出去花得有价值,就已经证明了姚贾的才干精明。
至于人家的出身,管仲当年是个商贾,百里奚是用五张羊皮换回来的奴仆,他们当年没有不堪的过去吗?但是贤明的君主任用大臣,怎么会在乎这种小事呢?
“故明主不取其污,不听其非,察其为己用,故可以存社稷,壮门庭”。
大王您可是贤明的君主啊!不能听信谗言冤枉有功的忠臣!
嬴政问过之后也把这件事放过去了。
但是姚贾心里这件事可过不去,他自问与这位韩国公子并无仇怨,他怎么就偏偏多管闲事地为难自己?
就连朝中不少客卿也有对韩非有意见,因为韩非对姚贾的指责中有一条“出身卑微”。
出身卑微的可不止他一个啊!怎么,就你高贵,就你出身韩国王室人品贵重?
这件事后,姚贾就和韩非结仇了,这次论起先攻韩还是先攻赵,他自然是旗帜鲜明地站队李斯。
李盛冷眼旁观,心里不由得感慨,历史上关于韩非有很多说法,有的说是李斯嫉妒他的才华,于是把他诬陷毒杀,但是这件事的真假暂且不论,就算是李斯出手,李盛也能理解了。
他比别人更能理解嬴政,嬴政自然也是属意于先攻韩国,无论从哪方面说,攻打韩国的利益能最大化,既然这样想,那他自然对韩非心存疑虑,无论是他韩国公子的身份,还是他执意劝谏攻赵存韩的想法。
这样的贤才,偏偏不能忠诚于他,难道还要放他回韩国效力,为秦国攻韩增添阻碍?
那既然是这样的境况,历史上的韩非被杀,嬴政当真毫无所知吗?
历史上韩非之死,背后的推手只怕不止李斯一个人。
韩非的对立面,是秦国朝堂上急于立功的年轻将领,是作为廷尉的李斯和位居上卿的姚贾,是需要一场大胜的秦王嬴政。
韩非的出使任务——“存韩”的失败,似乎已经是必然的结果。
第342章
韩非去向嬴政请辞,嬴政不允。
一来是确实欣赏他的才华,他的几本书写中了嬴政的心思;二来,也是忌讳,韩国就算是眼看着没落下去,可他也不想想让这样的人回去母国尽忠效力。
韩非算是被软禁了起来。
秦军很快就集中大军行路韩国,李盛这几天咋宫里待得无聊,也跟着大军跑去玩儿了,领兵的是朝中的一位文官,名叫内史腾,不过呢,说是文管,但是人家也是身高腿长骑射精通的啊,跟着大军疾行一夜,丝毫不带掉队的。
李盛比大军更快,他还半夜跑去山里捉了两只野兔吃呢,没敢往里面跑,这片山林中有不少果树,草木茂盛,养得起足够多的草食动物,看起来猎物密度不低,水源也有两支分流,对于像他这样的大型动物来说,是个很不错的居住领地。
都不用系统扫描,他在外面看了一圈,看了看边缘的脚印和掉落的毛发,就立刻断定,这边的山林肯定也是有主的,不是老虎就是熊。
他是路过这里顺便吃点东西,没必要和原住民霸主起冲突,于是也没往里面去找打猎物,凑合凑合吃了两只野兔算了,出发的时候也吃过东西了没那么饿。
大军是第二天上午到达的韩国南阳城边境,秦国探兵刚到地方,就听到树林里传来一阵虎啸声,刚打算拔腿往回跑,就被旁边的人拉住了:“你不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熟悉?大王那只玄虎就喜欢这么叫。”
他好歹也在秦宫后城那边守过一阵子门,对这种细微的差别还是有点感觉的,这么说吧,正常情况下,如果说老虎一般叫声是“嗷呜——-!”
他们大王的玄虎办正事儿的时候也是这么叫,威风霸气。
但是在没事儿放松的时候,比如溜达着出去,或者叼着猎物回来,心情愉快地时候,就喜欢叫“嗷呜—哇呜~”
后面拐着音收个弯儿,有一次夜里睡不着,玄虎出来溜达着玩,还是长长地叫了一声然后顺便打了个哈欠呢。
今天这个声音就很像很熟悉啊!
果然,听到后面树枝枯叶被踩动地声音,他们回头看过去,还真是玄虎!胸前还挂了一枚青金石的印章!
这个印章是嬴政当太子时候的小印,嬴政怕两边打起来到时候投石机弓弩都上了,不小心再伤着虎虎,它能回秦边境找地方包扎上药。
既然这么危险,那他约束虎虎不让跟着大军出去?呵呵,嬴政表示真是想多了,从出现在邯郸那时候,虎虎就是高贵冷艳谁也不听的。
他从小时候就是被虎虎管着不准爬树不准喝凉水,都二十岁了,口嗨一下说见到偶像作者就算死了也愿意啊!当时就被一尾巴塞进嘴,DuangDuang两下肉垫拍在背上,他还要回去哄一哄说自己是胡说的。
就这情况,他管得住?
二十多年都没努力成功,嬴政已经习惯了虎虎这种老子爱咋咋地的自由作风,只能帮他多想想。
其实他也知道,虎虎聪明得不得了,才不会被伤到,但是理智是一回事儿,担心是一回事儿,战场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啊!
大老虎从灌木丛里跳出来,围着他们几个人转了一圈,然后就往秦军扎营的地方跑去了,不在自己的地盘上,野外找地方休息也得仔细,还是去军中找个地方吧,省事儿又安全。
内史腾也认识玄虎:“给寅君找个向阳的地方扎帐篷铺垫子。”
这只老虎很喜欢晒太阳,他去找大王回报差事的时候经常看到大老虎摊开四肢,板鸭趴在木质廊道那里晒太阳,晒好了自己还会翻面。
李盛过去蹭蹭他,跑去草垫子上趴着了,跟宫里的皮裘垫子肯定比不了了,但是随军就这条件,晒得干爽松软的草垫子也挺舒服的。
在这边趴了不到半个时辰,李盛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马蹄声,他立刻抬起上身看过去:要带起来了吗?他得躲躲啊!
半刻钟后,李盛震惊又无语地趴下了:韩国国君把南阳城献出来给秦国了!
他知道韩国是个比较弱小的小国,地盘小人口少,但是这也有点忒软弱了吧,还没开打呢,先献城投降了?
就这,韩非还想救韩国?
消息传到咸阳,嬴政派人去接收南阳城,有了这座据点,秦军将来发兵大攻,肯定就更省劲儿了,也因为这件事,秦军攻势暂缓,退到了三十里之外。
嬴政的目的,是要好好经营起南阳来,无论是驻兵还是屯粮,都比之前的东郡更快更近,这段时间,秦军先不必逼得太紧。
但是韩王安见秦军退去,确实大松一口气,以他往日的经验,这又有一两年的安生日子过了。
但是他这次想错了,嬴政是已经决意要开启六国一统之战。
其实以前确实是这样的,所谓“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
韩王安继位后,这种情况就更严重了。
等秦兵再至,那就再割让土地。
以这种方式苟存的韩国,根本没有反抗的勇气,也没有反抗的力量,就这样清醒着看着自己一步步被蚕食。
至于韩国为什么不联合旁边的国家一起对抗秦国,这就是历史原因了。
李盛觉得,韩国韩王这一脉,嗯,怎么说呢,不大聪明的样子,反正没有秦国这一脉宗室聪明。
韩国之前打过两次大败仗。
第一次是岸门之战,韩宣惠王十六年,秦军在修鱼(后世河南原阳县附近)打败了韩军,还俘虏了韩军不少将领,情况危急,韩王想联合楚国,当时的相国叫公仲,他不同意这个策略。
他觉得楚国也不大靠谱,秦国连楚国都想打,而且已经打过几次小仗了,联合楚国,只怕也抗不过秦国。
既然如此,不如干脆通过秦国的宠臣张仪向秦王求和,献给秦王一座城,并请求和秦国一起打楚国。
相比韩国,还是楚国威胁更大,这样一来,秦国不会再对盟友出手,而且打下来的楚国土地,他们也能得些好处,属于是祸水东引了。
韩王听了,有道理啊!于是派公仲去见秦王了。
另一边楚王听闻此事,也很焦虑,商议后拿出了对应策略:他们趁着韩国与秦国刚开始接洽还没正式联军,直接去援救韩国,派使臣,送重礼,发大军,把战车都推出来,并砸钱让消息流转起来,造成一种“楚国举国之力援救韩国”的架势。
这样一来,韩国不好再攻打楚国,秦国估计也会对韩国心生隔阂了。
这是明谋,但也好破,只要韩王抱紧秦国大腿不放,态度坚定地跟着秦国一起去攻打楚国就可以了!
但是韩王糊涂啊,他一听说楚国要来救兵,当时就高兴起来,还派人去秦国召回公仲。
要是楚国帮着打退了秦军,就不用舍去一座城了!
公仲当时就觉得不好,秦军是兵临城下的威胁,楚国只是摇旗呐喊作势派兵,怎能以楚王之虚言,而拒强秦之盛兵呢?
但是韩王执意如此,他也无法。
韩王于是单方面对秦国毁约,转头打算去和楚国联合抗秦了,即后世所称“朝秦暮楚”。
秦王当即大怒:你敢耍我?!!!
于是当即发兵猛攻韩国,韩国打败,割让土地,还被迫把太子仓送入秦国做质子。
之前信誓旦旦的好大哥楚国呢?人家一个救兵都没来。
这场大战后,韩国就已经大受打击,从此开始了对秦国割地求和做小弟的日子。
但是韩国那会儿还有点心气儿,有时候找准机会,也想咸鱼翻翻身。
九年后,秦国和韩国又有了争端,韩魏两国联合抗秦,在韩国伊阙对战秦军,但是吧,韩魏这两国都不想担任主攻,总是相互观望。
战场上打得就是士气,这边畏畏缩缩,秦军领兵的是白起,他可不客气,这一仗,韩魏联军战死二十四万人。
除了长平之战的四十万,这是战国时代战争死亡人数排名第二的大型战役。
韩国自此一蹶不振。
而战事结束后,韩魏两国还互相推诿,两方也由此结仇。
这样说起来,韩国和楚国有旧怨,与魏国也有不愉快,自己实力也不够看,就算主张联军,都拉不起队伍来。
这样的境况下,韩国还一味地苟且偷安,不想着变法图强,只是粉饰太平,那么,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是咎由自取了。
李斯去见了韩非。
得知韩国割让南阳,韩非心下一叹,痛苦地闭上眼睛,又是这样。
他心底深处,其实也知道,就算秦国不先攻打韩国,只怕将来也保不住王室宗庙,但是,理智上的认知是一回事,直面这种结局,看着母国一日日凋亡萎缩,他的痛苦不会减轻半分。
“你何必这样自苦呢?”李斯不明白,天下大势不可违逆,韩王安软弱无能,韩非却认不清现实,总是对母国抱有希望。
他当年在荀子门下,学帝王之术不是颇有见解吗?
或许是因为,韩非毕竟是韩国王室的公子?
李斯自己就对故地毫无留恋,他心中只想着秦王的霸业得成。
“你走吧,我不想见人。”韩非声音嘶哑,眼睛里带着血色。
他望向李斯离去的背影,苦笑一声捂住眼睛,泪水从指间滑落,呵,多么讽刺。
最欣赏他学术思想的,是韩国注定的敌国君主;而与他针锋相对的,是昔年同拜一师的同门知己。
他为韩国,在秦宫树敌无数,宁可舍去自己性命;两军阵前,韩王却是不战而降,拱手献南阳。
第343章
秦军一半退守边境,另一半就在南阳驻扎下来,李盛在这边跑了几天,觉得有些无聊,和想跟他抢猎物的黑熊打了一架后,带着一只肥嫩的黄羊回去了,他打算先把黄羊送回去给嬴政,再回自己的领地看看,这都十几天了。
除了黄羊还有这边的一种橘黄色山果,系统说是山楂果的近支,比山楂果更大果肉更细腻一点,但是后世应该是消亡了,这种果子对生长环境比较苛刻,春天顶花的时候如果没有遇上雨季,那果子就长不好,会变成青灰色的干瘪样子。
李盛作为一只老虎,纯肉食动物,对这个倒是没啥太大的食欲,但是想想,嬴政应该也没有吃过哦,那还是给铲屎官带回去尝尝鲜吧。
他在树底下转了两圈,跳上去用两只前爪抱住果子最多的一支,噼啪一声,在老虎的重力拖拽下,大概两米长的一支旁枝被拽下来,李盛用嘴巴咬着拖回了营地,后来是士兵们帮着他把果子摘下来挑好,用包袱裹好挂在了脖子上。
临走前他去找了内史腾,用老虎爪爪拍拍他桌子上摊开的笔墨布帛:你要不要写信回去?免费信使哦!
内史腾看了看大老虎胸腔挂着的青金石刻印,想了想,还是把最近南阳城内的情况,包括人口、粮草、还有南阳百姓对秦军的态度都细致地写了上去。
写的都是小事儿,内史腾放下笔,望向韩国的都城新郑,主要是,这场仗打得属实是有点儿太顺了。
这两边儿都没对上呢,那边投降了,他都没想到韩国能就此甘心献出南阳。
毕竟,经过数十年来秦国对韩国的攻势,韩国本来就已经只剩下两座大城了,一个是南阳,另一个就是都城新郑,南阳都没了,新郑就是一座孤城,别说打了,围起来都能被困死,当年邯郸之战,赵国还能拉拢来几个援兵,韩国可没这个外交力量。
李盛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哎,废物到这种程度的,也少见,自己没有军事实力就算了,连个交好的援军都没有,韩国,长久不了了。
内史腾写好帛书晾干,细细叠起来,还附上一张他最近亲自画的舆图,也是帛书,左右看了看,找了个装药丸子的竹节小盒子,用细麻绳捆好,也挂在了老虎的脖子里。
李盛转了转头,因为太轻了没啥感觉,这会儿的帛书都是蚕丝制成的,贵重,也很轻薄。
扭过头蹭了蹭内史腾,他走到门边,用爪子扒拉开门,走了出去,这会儿天色还亮,但是没关系,李盛在这边这几天,每天都出去跑动,已经熟悉了很多小路,可以从林子里走,不会碰上人的。
“嗷呜~哇”
再次回到秦宫,李盛还有点小激动,还没到后门呢,就长长地叫了一声,刚到了后门,就一撇嘴巴把嘴里叼着的黄羊啪叽一下扔到地上,还有脖子里的山楂果,他用一只爪子按着包袱,把自己的头拽出来,甩甩毛毛。
然后蹲在宫墙那儿叫唤,等人给他开门,跑了太久,不想跳墙了,而且现在是白天。
“大王的寅君回来了!”后山这边立刻就有守卫跑出来看,嘴巴里还嚼着什么,看到老虎歪头看他们,还有人拿了一块过来投喂他,李盛看了看,哦,烤鸽子啊,这都烤糊了!
他闻了闻,没吃,回过身子拍拍自己带回来的东西,先跑去找嬴政了,这些东西他们会送去宫里的。
晚上的时候,李盛抱着一个羊腿啃,还有黄羊内脏也是他的,旁边是嬴政和李斯等人一起吃着炙羊肉,还煮了羊肉羹孝敬宫里的几位太后。
李盛啃完肉,把骨头一扔就跑了,累了,睡觉!
第二年的夏天,驻扎在南阳的秦军向韩国都城新郑发起攻势,韩国连一支像样子的军队都还没来得及集合起来,城门就被攻破了,新郑沦陷,韩国的最后一任韩王安,被俘虏,韩国就此灭亡。
韩国打得实在是太顺了,或者说,韩国实在是太弱了,史书上,关于秦灭韩,只有短短的三十几个字,连一场战役都没有,韩国,就这样狼狈地投降了。
李盛站在新郑城外,看着韩王安带着韩国宗室和文武大臣们脱冠免配,身着素衣出城跪降,内史腾下马接过韩王印信,以及各郡县策卷书籍,令人把韩王监管看顾起来。
这个仪式和当年东周西周被灭的时候还是有点差别的,等系统录完了景象,李盛转过头跳入山林。
这一世,因为吕不韦仍然在朝堂上有一定影响力,他主张不宜对降国亡民过多压迫,而应该以律法道义治国,否则,看到投降的韩国百姓生活困苦艰难,将来秦国攻打其他诸侯国时,遭受的抗击会更加严重。
反之,如果其他五国百姓臣民看到秦国善待降兵降民,那么,他们就不会拼着性命死扛,普通的百姓士兵都是很容易满足的,只要能继续生活下去,他们总会找到安慰自己的希望,百姓士兵能安定,秦国才能安心继续讨伐其他国家。
这个说法,李斯也赞同,现在的嬴政也还没有遭到他国刺客的暗杀,对六国的戒备没有那么强烈,看着桌边拍上来的大爪爪和虎虎明显赞同的眼神,嬴政点头表示允准。
韩国打的这个模板,确实也还可以。
首先,韩国的百姓并没有像楚国赵国那样坚决的反抗意识,大家都不傻,自己家国君什么水平,大家心里还是有点数的,土地一年比一年少,赋税一年比一年重,征兵一年比一年苛刻,虽然不愿意面对,但是理智上,大家也都明白,秦国破韩,早晚的事儿罢了。
现在另一只靴子终于落下来了,那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情绪反而消失了。
而且这一世的事情发展也有所变化。
秦国派来的官员还取消了几项赋税,新郑因为今年夏天多雨而歉收,上面也宽限,今年免税,还开仓放粮了一回,于是大家就觉得,日子还能过。
就在韩王安投降的消息穿回咸阳的第三天,得知此事的韩非意图自尽。
李盛被系统地警报声吵醒的时候,他正窝在嬴政屋子里睡觉,被嬴政第三次踹到尾巴后,李盛跳下床趴在地上的竹床上睡了,嗯,这只竹床也有很多条腿,九条,都是最粗的那种竹节,短短的只有一尺高。
最近几天天气暑热,嬴政正式年少血气重的时候,夜里也睡不安稳。
李盛这是刚从前线回来,打算明天上午就回山里住,等天气凉快点儿再回来——拜托,他可是东北虎!身上的毛毛比华南虎都要厚重多了!就算因为长居咸阳,身体会自己调节,但是每年夏天,他还是喜欢在阴凉多树的深山林子里待着。
听到系统的警报声,大老虎立马睁开眼睛,爬起来抖抖毛,走到殿门口轻轻拍拍守门的小宦官,出了殿门一路往西北角跑去。
韩非刚把自己的衣袍扯成段结起来,都还没把桌子搬过去,就感到窗边一阵劲风袭来,巨大的玄虎高高跃起,一爪子拍烂木窗,然后一个起跳从窗户跳进来,站在屋子中间看着他,黑夜里两只金黄色的虎瞳闪闪发亮。
“怎么了!”外面的守卫也听到了声音,赶忙进来查看。
李盛一爪子拍在韩非后脖颈上,看着人昏过去倒在地上。
他觉得韩非有点想不开,自我责任感太重了,韩王安那个没皮没脸的第一责任人都还好好活着呢,他一个宗室旁支公子,已经为救国努力过了,有什么可寻死的?
或许是他和这时候的人想法不大一样吧。
看着有人管,李盛跑回去继续睡觉了。
嬴政得知此事,倒是不怎么惊讶,似乎早有预料,倒是对虎虎夜里去救他有些诧异:他觉得韩非若是想以身殉国,他也无所谓成全了他。
不过呢,李盛想到将来秦国一统后,那会儿嬴政需要做的事情很多啊,像韩非这种人才,要是万一到时候想开了,圆融自洽了,愿意在秦国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了,也能用一用,哪怕是修一修律法呢,这个时代文化人太少了,像韩非这种见识高远的思想家就更少,还是先留着吧。
至于他能不能释怀,李盛以自己年少时期的经验妄自猜测一下,觉得应该也有这个可能性吧。
他小时候家里还没发达那会儿,有阵子他很厌恶上学,偶尔迟到,然后就会被罚站一节课,大家都在好好上课,只有自己站在教室门口,他就很羞愧很难过。
但是如果别的同学也迟到了跟他一起罚站,他心里就好受多了,如果今天是小假期后的开学第一天,迟到的人很多,他就更不在乎这件事了,甚至还能和一起罚站的朋友们做鬼脸挤眼睛搞怪。
他斗胆猜测一下,韩国灭国几乎没什么伤亡,百姓都能好好继续生活,等韩非看到六国接连灭亡,而且赵国楚国战争更惨烈的样子,两相对比,他会不会慢慢释怀呢?
反正关着他也不过是多费点粮食,先关着看看吧。
嬴政有些担心:“若是他暗中为患?”
李盛伸出一只爪爪拍拍他的手心,又一微微使力,闪着寒光的爪勾从肉垫中弹出来:放心啦!他已经砸了积分让系统时刻关注,要是韩非真要搞事,他会出手的!
而且韩非一个文弱公子哥,连上吊都跳不高还要借着桌子。有俩守卫看着,他能搞出什么大事儿来?
十月底,李盛带着满身的雪花从外面跳进殿门,立刻有小宦官上来用掸子给他扫去背上的散碎雪花,李盛甩甩毛,往里面走去,却听到了华阳太后的声音。
老虎的脚垫厚厚的,走起来轻巧无声,李盛悄咪咪过去蹲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华阳太后提起嬴政的终身大事,为他择选了几位楚国贵女。
第344章
就嬴政这个年岁还没大婚,在战国时期的王孙公子们中已经算是非常晚的了,但是这也是有原因的。
嬴子楚执政时期末年,一心忙于对继承人的扶助教导,还有对韩赵东郡之地的讨伐,务求要切断东西诸侯两方的联系,以此为儿子嬴政奠定将来收揽六国的基础。
再加上他身体总是不好,嬴政那会儿还是在他的执意坚持下十七岁提前加冠,时短事繁,还不等他为儿子筹谋此事,便壮年崩逝。
而嬴政继位后,一来,王父丧亡,他总不能在这两年间商议婚事,二来,他继位之初,把政权军权掌握在手里才是正经事,因此,就耽搁了。
如今朝堂内外诸事皆宜,华阳太后作为王室中辈分最高出身最贵的长辈,便与嬴政提起此事,秦楚两国联姻,从宣太后时便代代相承,楚系外戚在秦国朝中也是不能忽略的一部分,而华阳自然是希望两国联姻能继续下去。
这其中自然也有他的私心,作为名义上的嫡祖母,她与嬴政并无血脉关系,相比当年同心共力夺取王位的嗣子嬴子楚,嬴政与她的关系又更远了一层,如果王后能出自楚国,她也能得益。
“这都是出自楚国王室的羋姓贵女,都是温柔贤淑的好姑娘。”华阳太后把帛书递过来,还有一盒绘有人物肖像图的绢面,都像是绣花的绷子那样把绢布展平方便阅看,外面有竹子做的绷圈。
嬴政起身谢过祖母的好意,表示自己会认真看过仔细考虑,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嬴政亲自把华阳太后送回去,回来就看到虎虎正用两只后腿支撑身体站起来,两只前爪扒拉着架子上的绢画正仔细看着。
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只是转了转耳朵,尾巴尖尖晃了晃,但是还是一动不动地继续看,一点都没有偷看人家东西的羞愧不安。
嬴政干脆把木盒都端下来,一张张拿过来跟虎虎一起看,一边看一边给他念帛书上这个女子的出身品貌还有性格品评。
一共六位候选人,有的面容端庄嘴角含笑,有的长眉俊目容貌英气,有的娇俏妩媚风流,出身有嫡庶,家世有高低,但都是漂亮得很哪。
但是嬴政似乎不大在意那些画像,好像是陪着老虎看得意思多些。
“楚国自己描画了送来的,自然是多有美化,我还拿不定主意呢,当年父王还在的时候,也与我商议过,到底是择选国内贵勋之女,还是选他国王室之女。”
嬴政把人都遣下去,抱着虎虎的一只爪子开始念叨,李盛听了一会儿就觉得,嬴政心里边应该还是觉得,楚国贵女是个不错的选择。
如果要选择国内旧贵族,嬴政是肯定不乐意的,旧贵族是打击对象啊,嬴政之前刚借着逐客之事把人都挨个敲打了一遍,怎么会又给他们机会扎翅;
若是选新贵武将谋臣,嬴政也觉得不大妥当,一来眼下并没有合适的女子,二来,正是同心戮力一致对外的时候,嬴政很忌讳前朝后宫牵扯,也不想因此让某些大臣产生龃龉。
那如果从外面选,无论是从两国强弱匹配,还是从秦国“远交近攻”的战略上考虑,楚国都是不二之选。
在秦国攻打韩赵魏燕这几个东方小国的时候,嬴政希望能稳住楚国,避免他出兵援助,破坏秦国的统一大计。
当然了嬴政也不能天真到指望靠这一桩婚事就能拉拢楚国,当年宣太后执政时期,照样哐哐揍楚国不带手软的,他只是希望传递出一个信号,也希望在这短暂的两年内,保证楚国的态度。
只是,嬴政又拿起帛书看了看,总觉得自己也拿不准,远途不顺且消息闭塞,他就算选了,也不一定准啊。
虽然可以派人去楚国出使问询,但是耳闻目见,说不定也是人家商量好的。
嬴政一唠叨,李盛的眼睛唰一下就亮了,他可以帮嬴政去看看啊!最近多无聊啊!宫里又热,他可以走山路去!昼停夜行,这样又安全又不会太热。
对上虎虎亮晶晶的眼睛,还有他拍在帛画上的大爪爪,嬴政顿了一下。
到了晚间,嬴政已经选出来了自己比较中意的三个候选人,嘱咐虎虎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一定要夜里行动,就算靠近不了也不能冒然前行,以免伤了自己云云,还给他把青金石印信挂上了。
李盛兴致勃勃地出发了,他当然不用亲自去看了,他有挂啊!在路上多录点影像攒积分,到了楚国让系统开视角就可以啦!
李盛快乐地出差了,嬴政也没闲着,和大臣们商议后,在这一年的秋天继续派人向赵国发起攻击,韩国灭亡,下一个当然是赵国了。
但是打赵国,可就没有打韩国那么顺利了。
其实,在去年的时候嬴政曾经派过一次兵,那次打得还行,赵军主将被杀,赵国兵士杀降溃逃共计七万,但秦军并没有占下城池,赵军随即就反攻回来,秦军随即撤退。
这次出兵,嬴政也有点轻视,派出的人是桓齮还有樊於期,秦军从上党郡翻越太行山,直指赵国都城邯郸。
李盛考察完,叼着一只鹿回来咸阳的时候,两国正在对峙僵持,赵军已经隐隐落了下风。
嬴政看了军报,眉目间放松了些,放下帛书继续该面前的趴趴老虎梳毛,他小时候还要宫女宦官们帮忙才能梳完大老虎,但是现在已经二十一岁的嬴政已经能独立完成任务了!
后殿院子里,宫人们都离得远远的,嬴政一边梳毛,一边小声和虎虎说话。
李盛面前摆着那六幅绢画,他的爪子拍在最左边的画上,这一位就是长相英气的那个,李盛听到她的家人唤她为阿姮,姮娘,她出身不算最亲贵的,和现在的楚王嫡脉已经有点远了,但是难得的通晓诗书且性格大气坚韧,李盛觉得应该能和嬴政投脾气。
嬴政虽然没有王后,但是他归为秦王,后宫中侍奉的女子也一样不少,李盛虽然不怎么过去,但是也大概了解嬴政的偏好。
他后宫的女子也有十来个,相比之下,他不喜欢花瓶美人,也不喜欢那种一点小事儿就惊着吓着的柔弱女子,心情好的时候还耐着性子说几句,心里有事儿的时候就嫌弃人家没眼力见儿了。
这样说起来,好像是有点渣哦。
或者这样说,嬴政,就是那种最标准的封建社会大男子主义。
他心头肩上的事儿太多,他需要一位才德兼备有才干有能为的王后,还要懂进退,要体贴心意。
但是能怎么办?他真是皇帝哎!
李盛觉得,这个女子要足够聪明,性情也要足够坚韧,若是将来秦灭楚,出身楚国的王后必须要明白,她应该如何表明立场做出选择,稳住心态持重自立,而不是沉沦自怨惶恐不安。
这个姑娘就很合适。
嬴政百分百信任虎虎,决定等开春就派人去出使楚国,考察这位贵女,若一切顺利,就能顺便定下婚事了。
这边定下了,但是另一边,本来稳稳占着上风的秦军却在邯郸边境被打得有点惨——赵王迁脑子忽然灵光了一下,连夜从北部边境调回了大将李牧抵抗秦军。
李牧一到邯郸城,立刻坚守不出,修复城墙收拢兵将,日夜巡视,桓齮按捺不住,在夜间想奇袭攻城,,结果被早有准备的赵军两方夹击,打得落荒而逃。
李盛当即翻身一爪子把铲屎官呼醒——还睡个屁啊,别睡了!起来!叫人进宫,开会!
第345章
李盛一爪子拍到嬴政背上,嬴政摸索着过来捏住他的爪爪咕哝了句什么,翻了个身继续睡,他不去后宫的时候,经常是大老虎陪着睡,虎虎睡觉也不大老实,时不时就拍一爪子甩一尾巴,嬴政都习惯了这个触感了,抱住爪子继续睡。
真是的!李盛把自己的爪子抽出来,往前走了两步,一爪子把肉垫按在了铲屎官脸上:赶紧起来啊!!!
嬴政这次是真醒了,一脸懵逼地坐起来看着面前蹲坐的大老虎,还有外面听到声响但是不敢动的宫人,他伸手拂一拂刚才落到自己脸上的虎毛,冲着宫人们摆摆手:“倒水来。”
喝过水,用热布巾擦过手脸,嬴政清醒了些,摸摸虎虎的大头:“到底是什么大事儿?”
李盛叼住他的寝衣,带着他走到殿门前,向东边赵国的方向望去。
“桓齮打得不顺吗?”嬴政有些怀疑,前两天的军报上还说已经交过手,小胜一场啊。
大老虎嗷呜叫了一声,两只爪爪焦虑地交替踩着地面,眼睛一直盯着那边看个不停。
寅君不会骗他的。
嬴政蹙起眉头,那,变故出现在哪里呢?
“来人,开宫门,去请诸位大臣将军。”
李盛用尾巴绕过他的手腕蹭了蹭,等嬴政低头,只看到了玄虎跳上宫墙跑向宫门的背影。
另一边,王翦正在梦中,就被贴身的侍女轻轻唤醒,半夜睡得正沉的时候被人强行叫醒,这种感觉非常不愉快,他刚想发怒,就看到侍女的脸色苍白,奉上热巾的手臂都在发抖。
“怎么了?”
守在门口的侍卫推门进来行礼:“将军,大王的玄虎来了。”
王翦愣了一下,动作立刻快起来,洗脸束发换衣穿靴,李盛蹲在王家堂前刚等了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就听到了一串紧促的脚步声。
玄虎的两只金色瞳孔在夜里更显得神异玄灵,见他来了,蹲坐的玄虎一甩尾巴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朝后面轻轻叫了一声:赶紧的吧!
等一人一虎出了府门,奉王命来传召王翦的人也到了,王翦一行人翻身上马,也顾不得内城宫苑了,一路快马加鞭往宫里去。
“只怕是攻城不利。”
烛火中,嬴政的脸色很不好看,邯郸已经打了两次了,第一次是功败垂成五国联军逼得秦军退兵,第二次是去年,因为兼顾韩国和赵国两处战场,分兵不多,在邯郸城外的仗是打赢了,但是也没能攻下城池来,邯郸拿不下来,赵国就打不下去。
“可是出了什么变故?”不然的话,不应该啊。
白起也位列其间,他已经头生白发,但是跪坐在座位上,却是一语中的。
“嗷呜!”玄虎眼睛亮亮地看过来。
白起和赵国是老对手,和赵国不少大将都交过手,赵王迁新登基不久,虽然他没怎么了解,但是赵国的主要将领他是知道的,桓齮虽说比不过秦国老将,但是也是参战多年经验丰富,并非无能之辈啊。
“难道是赵王突然换了主将?”王翦试探着问道。
“嗷呜!”
那就是了。
能换谁呢?
“李牧!”白起断言道。
真不是瞧不起赵国,主要是从赵武灵王之后,这几位赵国国君是挺不像话的,任人唯亲忠邪不分,当年雄其一时的赵国,到现在可用的人也是屈指可数了。
他们在赵国也有探子,这些事儿自然可以探听到。
赵国出名的两大战将,廉颇和李牧。
廉颇被逼得客死他乡,现在能这样在两日间扭转大局的,必然是一位能人干将,除非有什么天才现世,否则,只怕就是李牧了。
明光殿里灯烛亮了半夜,到了三更天,李盛再次出发,脖子里挂着青金石印和嬴政口述,李斯执笔的帛书,前往邯郸边境,把信件送去给桓将军,让他暂且退兵十里,在王翦到之前先不要轻举妄动。
与此同时,王翦星夜出发,带着亲兵踏上路途,一人三马,一路换马不换人,快马加鞭前往邯郸。
王翦接替了桓倚作为主将,开始在邯郸边境带着大军与李牧僵持。
两人都是当世名将,可谓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王翦战功赫赫,李牧也不遑多让。
但这次,就算以王翦之能,也是拿李牧没办法。
这期间,李盛就充当信使在邯郸与咸阳之间来回数次,也经常在秦军营中关注战事,两边僵持了半年之久,各有胜负,但王翦一直无法找到突破口破城。
李牧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采取了坚守不出的政策,另一方面,在内部加强城池的守城力量,李牧是常年驻扎边境警戒匈奴的人,实行起这一套来,那是顺手得很。
李牧常年驻扎在赵国北地边境代郡和雁门郡,在李牧到这里之前,赵国军队总是不能抵抗住匈奴的侵袭,每逢秋冬时节便被匈奴人抢夺粮食人口,而在李牧到来之后,这种情况才发生了转变。
李牧驻守边境很有章法,第一条就是厚待士卒,经常宰杀牛羊犒赏士兵,深得军心,因此赵军对他敬爱忠诚,令行禁止。
第二条就是李牧在防守上面的特点了李牧派来大量的侦察兵侦查敌情,但凡敌军有什么动态,总是能提前查访道痕迹而后推测出对方的谋划。
而且李牧治军严谨,行军计划只有执行人才能得知,几乎杜绝了敌方的消息探听来源。
对付匈奴的手段拿来对付秦军一样奏效,之前的桓倚就是轻举妄动被赵军探子探知消息,而后遭受到赵军伏击。
第三条就是守城的主要政策:死守不出,你来打我,我就依仗高墙之利跟你打,你不来,反正我就是不出去,你是骂战也好挑衅也罢,甚至王翦还再一次对战中假装失利,想引出赵军,邯郸城内都有不少将士请命出战了,李牧还能压下去。
任你东西南北风,反正就是不出去跟你打。
这战术也只有李牧这样德高望重的老将才能顺利实行,换个人都压不住。
王翦有点麻爪,现在的邯郸城比当年要坚固许多,加高加厚,城墙都修了两层,李牧不出来,秦军如果硬攻,就算能打下来,也一定是死伤惨重,以秦律,死伤过半主帅就要受罚。
没法子了,王翦挠挠头,给秦王写了书信,李盛看着他把帛书塞到自己脖子上的檀木小圆筒里扣上盖子,又用米浆粘了细细的一条薄麻布封带。
“寅君,拜托你了。”王翦叹一口气,头发都多白了两根,这半年真是耗得他没脾气了。
李盛蹭蹭他,甩甩头,叼上自己夜里捉的一只羚羊打算带回去。
又把旁边那只比较小的用爪子往王翦的方向推了推:你也吃点补补吧,劳心劳力也够辛苦的。
王翦叫人进来把羚羊抬走收拾了夜里请几位参将过来吃,这阵子军中士气低落,还得好生看顾管束。
又让火头那边把最后的几只羊宰了,明天早食给军中添碗肉汤,军中物资有限就算捞不着多少肉,沾点油腥也好。
若是计划能顺利,不久后战局便有时机,若是不能成功,这次出战只怕是徒劳无功了,说不定就要撤军,留着那几只羊也没用。
另一边,李盛扒拉着嬴政一起看了王翦送来的信件。
王翦先请罪,表示李牧实在是打不动啃不下,他想了一个办法或可一试:以重金贿赂赵王宠臣郭开,让他进言劝动赵王,让赵王下令传召李牧回朝,只要换了邯郸主帅,事情还有机会。
李盛甩甩尾巴,这是从外面打不动,换成从内部使劲儿了?
第346章
王翦在邯郸久持不下,嬴政也是着急,见了他送来的信件,没怎么多想就同意了这个计划,反正眼下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先试试吧。
嬴政怕郭开不应,还专门派了朝中口舌灵便头脑灵醒的人去赵国,邯郸城对秦国方向全面戒严,这一行人还只能先去魏国,伪装成商队,从魏国再转站去赵国。
得知此事,李盛还怕再出什么变故,连夜北上进山猎了一只银尖灰色狐狸,银黑狐没找到,可能是族群迁徙了,但是灰银色的皮毛也极为漂亮贵气,在如今是非常罕见贵重的礼物了。
时间紧迫,商队直接带着还没有硝制好的生皮就走了,他们会在路上把这张珍贵的灰银色皮裘收拾好的。
嬴政和朝中不少大臣对于这一计划都有些担忧,生怕郭开不肯做这种事,他毕竟是历经三朝的赵臣啊。
就连熟知历史的李盛,都有些担心,相比于历史,这一场仗提前了,一动而牵万机,不会有些不同吧。
但事实证明,他们真是想多了,他们远远高估了郭开的道德底线——郭开见了来求见的秦国行商,听他把事情一说,再把财物奉上,等那两个特意派去的人稍微说几句虚虚实实的话,再挑拨离间几句,郭开就一口答应了!
他就这么答应了!
派去当说客的俩人都有些恍惚,难道他们的消息不够全面,郭开与李牧难道是有旧怨吗?不然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说动了?
李盛也有些好奇,于是借着给王翦送信,他傍晚时分绕了好大一圈,从山村小镇旁边的山林里悄咪咪地跑进邯郸,从系统那里得知郭开正和自己的幕僚商议,他直接跳墙头进去了郭开的府邸。
这一夜也正好是阴天,月亮被遮住,满天不见一颗星子,二更天里夜色漆黑如墨,李盛又是一身灰黑色皮毛,猫科动物的爪垫是天然的消音器,他顺顺利利地匍匐在郭开的书房旁边,两只耳朵竖起来聚精会神地听着。
“这银狐皮果真宝物,灯下看更是流光华彩,妙不可言。”
“相国,您真要向大王进言,让那李牧回转吗?若是他一撤兵,秦国就攻进来怎么办?”
“他李牧的战术有什么特殊的?不就是死守城池绝不出战吗?换个旁人上去,难道不会守城?再说了,这死守着邯郸城,守一年二载的还成,难道还能守一辈子?总要打出去的。”
又听到一个略有些谄媚的声音,有些喑哑暗沉:“王翦也算是脑子灵醒,他既然是怕久无战功秦王怪罪,只想赶紧打过好回咸阳交差,那咱们换了李牧,再让咱们的人上去略打过两场,让那王翦有些缴获,去回咸阳交差,再说一说邯郸攻战之苦,那秦王见咱们邯郸难攻,自然就会调转方向先去打魏国了。”
旁边有两声附和。
“也是主君您深得大王信重,那王翦才急中行险,派了人来求您,如此,秦军一退,也是您的功劳啊!”
李盛听着,这个逻辑也算是说的通,看来那几个人是以王翦的名义送礼的。
只是,他老觉得还有些不对劲儿,郭开能在赵国历经三朝而不倒,应该是个聪明人,这么说,他就全信了?
巨大的老虎趴在房子背脚的阴影里,谁也没有发觉,那几个幕僚辞别主人家离去,李盛轻轻动了动身体,继续趴在那里。
果然没有白等,等屋子里人都走了,灯下,郭开拿出那条灰银色皮裘来披在肩上对着铜镜照了照,又对着送客回来的儿子笑道:“秦国之盛,六国,不,五国间已经是无可抵挡,而秦赵积怨已久,秦王虎狼之心,又怎会轻易放过?”
“那您的意思?”
“哼,便是赵国亡了又如何呢?以今日进言效力之恩,来日树倒鸟飞,咱们便可借今日之事投靠王翦,王翦在秦国位高权重又是秦王心腹爱将,有他进言几句,便可无虞了。”
——合着是这么想的?!
李盛想起之前的廉颇来,长平之战后,赵孝成王知道赵括不靠谱,还是得靠廉颇,于是对他多有倚重,但是继任的赵悼襄王不喜欢廉颇,后来的大战都是以乐乘为大将,闲置廉颇。
廉颇把乐乘揍了一顿,对他多有为难,这便得罪了当初举荐乐乘的郭开和本就对他有成见的赵王。
赵国待不下去了,廉颇流亡魏国。
后来赵王想起廉颇来派使者去魏国看望他,郭开又从中作梗,这边是后世大家都知道的事儿了。
“廉颇为之一饭斗米,肉数斤,披甲上马,以示尚可用。”
但是赵王的使者收了郭开的贿赂,却回报秦王“廉颇尚能饭,然与臣坐,顷之三遗矢”。
赵王一听廉颇吃了饭就频繁去厕所,便以为廉颇身体不好了,放弃了启用他的念头。
当时的赵国遭受了两次大战,已经衰弱下去,如果再失去像廉颇这样的大将,情况只会更糟糕。
郭开难道不知道吗?他当然知道,但是他还是选择这样做,可见此人自私自重而不顾大局,他对赵国也并无多少忠心。
当年能暗害廉颇,如今构陷李牧,郭开也照样下得去手。
李盛离开了这里。
不久后,赵国便有传言,道李牧一味守城,明明在占尽了上风的情况下却不肯出城应敌,是因为李牧已经被秦国收买了才不肯打秦军,李牧就是做做样子敷衍了事。
还有一则传言,说是李牧养敌自重,李牧一直在北疆镇守边境防备匈奴,那里苦寒冷清,常年在外连家人都不得团聚,如今好不容易才调回了邯郸,若是一下子就把秦军打退了,那赵王岂不是又要把他调回北疆?
所以,为了能留在邯郸继续积攒战功加官进爵,李牧绝对不会把秦军打退,只有秦军在,他才能继续被赵王重用啊!
流言蜚语说得多了,不由得赵王不心生怀疑,更别说,这位赵王迁本来就不是个多么聪明英睿的君主,之前就被郭开糊弄过。
另一边,李盛听了这两则传言,尽管他是秦国一方,一时间也不由得为李牧感到心酸。
但想到郭开,李盛心神一凛,此子断不可留!
来日赵国覆灭,就算是郭开能活,他也得亲自出爪把人杀了,这样毫无信义毫无忠心的恶毒之人,留着总让人不安心。
乱世之中,也常有为了前途抛却故国的人,但是人家那是旗帜鲜明地投靠新主,世人也并无多言,比如蒙骜一家之前就是齐国的。
像是郭开这样,深受赵王信重却毫无感念之心,反而为一己之私不惜损害家国利益的人,谁敢用呢?能背叛旧主,就能再叛新君。
郭开散播的谣言,再加上他在朝中党羽的劝说,赵王迁果然起了疑心,他派人前去前线接替李牧,李牧执意不肯,还多次上书劝谏君主。
赵王迁竟然趁李牧不备,趁着宣布王命的时候逮捕了他,并将他处死。
闻听此信,王翦自然是高兴的,但是夜里李盛看着他在灯下写信给嬴政,却觉得他有些心情寥落。
一代战将,为赵国戎马一生功劳无数,却被这样对待,如此屈辱地死去,同是武将,王翦未免有些物伤其类。
李盛伸出大爪爪安慰地拍拍他的手臂:放心,嬴政不会蠢到这种地步的,他会监督的。
带着书信离开邯郸,李盛站在土坡上回望这座古城,王翦已经定下三日后攻城,等他再回来,邯郸只怕是另一番光景了。
第347章
赵王迁久在深宫,郭开也是少通军事,自然是不能深刻理解,像是秦赵两国这样尖锐对峙的时候,临时换将,而且还是把一位资历深军功重,众人敬服的老将军抓捕杀害,能在战场前线引起多大的震动。
而赵王迁和郭开商量后派来接替的主将,虽然说不上是籍籍无名吧,但也就是“知道有这么个人但是他真没啥功劳”的程度,军中许多将士都对他心生疑虑,连李牧老将军对付秦军王翦,都要小心谋划谨慎守城,轻易不肯出城对战,李牧可是守了十几年边关的老将啊。
这么个生瓜蛋子,打过的仗可能都不如他们偏将多,这么紧要关头,大王怎么派了这么个人来?
且这人一来就呼呼呵呵耍威风,传了将军们进去,议事一直议到夜里,就让人饿着肚子走了,相比李牧将军在时的温情悯下体恤士卒,大家伙心中更是怨愤不平起来。
别说他们这些将军,就连底下的士兵们都感受到了不同,之前只要是夜里守城,李牧将军总会让火头那边给他们准备好热汤干饼,这个人一来,火头都更换成了自己的人,别说干饼了,那汤都和刷锅水一样了,油水少得可怜,还只是温温的一点都不热。
后来他们打听到,那新火头根本都不把汤烧开的,只是热了就算完。
李牧苦心经营将近一年的结果,不到三天就被毁了个乱七八糟,军中士气低迷,夜里守城的人都心中委屈,也不肯像是以前一样瞪着眼睛仔细看管了,只管裹了衣服往城墙根底下一窝,夜里守到三更天饿得难受呢,谁给他费这个力气去!
而相对应地,趁着赵国军中换将,王翦趁势修缮工事,还很心机地用砍过来的灌木丛挡住,其实是在搭建高台,可以把巨弩和投石机推上去,抬高了一人高,能投得更远呢。
白日里见天色阴沉沉地不见天光,王翦便吩咐下去,早些做饭,傍晚便吃了夜食,让各路偏将都把手底下的人嘱咐好,预备着半夜突袭攻城!
二更天,随着一声尖锐的哨声,漫天的火光射向了邯郸城内,一支支裹着麻布浸了油的火箭射进去,邯郸城内立刻就乱起来。
“快来人啊!点烟!秦军攻上来了!”
“快上城墙!把石头都滚上来!快点啊!”
“火头队那边呢!快点把火把拿上来!烧滚油!这些人马上就爬上来了!”
来不及了。
憋屈了大半年的秦军就跟那被关起来吃了半年草的野狼一样,凶狠又迅猛地蹿上登云梯。
有一位偏将格外卖力,他借着下面同袍们的箭雨遮掩,也不顾上面浇下来的土块瓦砾,咬着牙一步三个梯阶,像是灵活的豹子一样爬到了最顶端,不等那个赵国士兵挥出刀,他一手把长矛探出,把人捅了个穿,而后用手撑住城墙直接跳了上来——先登!
攻城战中,先登是大功!
在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这位偏将只觉得背后一阵酥麻,有种莫名地劲头冲上心头,他大喝一声,一手挥着长矛把扑上来的赵兵打退,脚底下一挑一踢,把刚才被他捅死的那人手里的刀也握在了手里,一边和赵兵对打,一边逼着他们努力往边上挪地方,不在梯子这儿堵着,好给后面的同袍挪出空来,让他们也能爬上城墙来和自己并肩作战。
秦兵是筹谋已久,赵国是匆忙应战;秦方上下一心,赵军日渐懈怠,两相对战,天蒙蒙亮的时候,秦军已经杀了那个赵人主将,以一面倒的绝对优势杀了守城的一队兵马,占下了城门,迎秦军主力入城了。
“降者不杀!”
“你们主帅已经死了!降者不杀!”
在吕不韦和李斯的劝说下,这几年的攻战中秦军确实杀头很少,不像以前一样,只要战胜了就是全屠,对此,六国也有所耳闻,毕竟秦国的杀神可是不少,那位白起当年在长平之战坑杀四十万,外号“人屠”,听起来就渗人。
秦军改了兵制,这是大事,且前几次战役已经印证了这一传言的真实性,战场上对战自然是不留后手,但是战后的俘虏,除了那些大人物被杀,平民百姓普通士卒还真是并无杀害过。
眼下邯郸已经沦陷了,他们就算再继续扛着,也是白白送了性命,于是很多人都扔下武器投降。
自然了,这其中也有人是抗争到底,宁可送命也不肯屈就的,也能理解,秦赵两国大战数年,有许多人家丧事都没断过,兴许家中所有的男丁都葬送在了战场上,他们不肯投降。
但是更多的人,还是想活着,死的人已经死了,他们还想活着,他们还有儿女有老人,有牵挂。
大军入城是在天亮的时候,李盛夜里从咸阳跑回了邯郸,带了嬴政的一封帛书给王翦,传令不允许麾下士兵将领们劫掠城中百姓,更不允淫虐妇女打家劫舍,要好生约束。
韩国是不战而降,赵国是真正意义上第一个秦军靠着武力攻克的诸侯国,若是邯郸都投降了,秦军还要大搜大劫,那其他的诸侯国百姓士卒会怎么想呢,此前秦军宣称的“不伤百姓”还有谁能信呢?
能让一家老小保全性命,能留住自家的家财宅院,能继续好好活下去,他们才会愿意投降,秦军才能更顺利地攻下中原。
那嬴政的王命就很有必要了,这会儿大战后,很多主将为了鼓舞士气安抚军心,都会允许士兵们在城中劫掠,“兵过如梳”啊,不是白说的。
甚至很多主将如果不够强硬,就算有军令,也会有士兵私底下趁势逼人,或勒索财物,或劫掠人家。
不过秦军倒是没有这种状况,秦律严格,王翦又是深得秦王宠信的大将,若是真有士兵不听军令妄自行凶,王翦不介意杀鸡儆猴,用一个蠢人来震慑全军上下。
于是大家都很听话地驻扎下来,当然了城中也有不少府邸空置,有的是早就逃跑的大户宅院,有的是家中已经没了人官府接管却又暂时没有安排的空院子。
不少士兵也住进了这种地方,李盛还带着他们去院子里挖了两次,是大户逃跑之前埋藏起来的金珠财物,还有地窖里面的书简,这些东西都献上去由主帅分配,城中也有不少富户自动交了安全费。
他们是真怕秦军吃大户啊,别说秦军了,就是自己人,有时候官府没钱了,遇上荒年,还逼着他们这些大商贾捐纳粮食钱财呢,就当是花钱买平安了。
当天中午,赵王迁就灰败着脸色,身着粗布衣裳,披散头发,带着一干文武大臣奉上赵国王玺并邯郸城人口建册,正式投降。
王翦下马接过,但他眼角却看到那只大老虎绕着赵王转了两圈,然后朝着他回头叫了一声,又头也不回地朝着东北方向跑了。
“冯悍,你带着五百人跟着去!”
此话一出,王翦就注意到眼前赵王的脸色更白了两分,他皱起眉头,这其中必有隐情。
此时,赵王的太子嘉已经在随从亲卫的保护下,从邯郸宫城的一处不显眼的小门逃出去,在山林里骑着马疯狂逃命。
“嗷呜————!”
随着一声响亮的虎啸声,赵嘉只觉得前面大树上的树叶都抖了抖,他心下惊悚不已,好不容易逃出来,难道这山林中有虎?!
又是一声啸叫,随着一阵劲风,眼角越过一团黑色的东西拦在他们前面,赵嘉勒住马,是一只灰黑色的老虎,金瞳凛凛,毛发乍起,张开血盆大口,冲着他们又是一声虎啸。
座下的马当即就抖起来,惊恐地叫起来想去逃命,赵嘉险些被晃得掉下马来,赶紧勒住缰绳,但是马却腿软地伏在地上,赵嘉双脚触地,望着前面的玄虎,也是惊恐万分。
好歹那几名亲卫还在,他们正要张弓射箭,那玄虎却是一个腾跃扑杀上来,一爪子把人拍下马来,尾巴扫过旁边的人,就跟一条铁鞭一样,把人硬生生从马上扫下来。
“咔嚓—”虎爪按上去,沉水硬木制成的长弓应声断裂,又是一个翻腾,那边的两个人眨眼间也被翻下马来,武器被老虎一爪子踹得远远的。
忽然,他们听到了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追兵来了么!
“嗷呜!”李盛赶紧叫了一声提醒方位。
等冯悍带人追过来的时候,地上已经倒了一片,七个人都白着脸手脚颤着,马都趴卧在地上瑟瑟发抖。
“嗷呜~?”
大老虎转过头来看他们,你们慢死了!
看着秦军胯下已经有些躁动的战马,李盛一个起跃跳入山林中不见了,不然待会儿自己这边也惊了马就不好了。
赵嘉逃命不成,被带回了邯郸。
历史上这位赵太子嘉可是逃到了代地(后世山西大同与河北蔚县一带),自封为代王,在那里延续了很久,直到七年后秦军攻破代地,赵王一系宗庙继承才算彻底断绝。
这次就省事了。
李盛爬上邯郸城墙,看着外面的平原和山地,想起历史上,赵国祖上其实也是阔过的,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军盛国强,最鼎盛时期,他带领赵军攻占了当时的中山国,还向西攻打胡地匈奴,赵国扩土千里,所谓“太行为城漳为池,丛台歌吹青云耸”,何等壮美辽阔。
而如今呢?宗庙践灭,世系断绝,国脉破败,也是令人感慨万千啊。
第348章
赵国灭亡,李盛也一路玩儿一路吃地回到了咸阳,大军走正经路线,李盛则是一路越过山脉丛林,保持差不多的进度,偶尔还叼着一头野猪或者是狍子扔到大营给大家添菜。
中间还带着人去树林里捉了一次野兔。
这片树林附近的村民在今年被野猪祸害了不少庄稼,气急之下联合了两个村子,进行了一次大型围猎,大型动物都被捉光了,没有了天敌,野兔田鼠这种动物特别多,简直是一窝一窝的,李盛看着地上的草根都快被啃秃了。
李盛就多管闲事了一下,充当了一次野兔屠夫,把野兔抓了不少,得给这片山林一个缓冲时间啊,不然等植被遭到破坏,这一片村落就难过了,一刮风怕不是沙尘漫天,赵国百姓现在也是秦国境内的人了,本来就战乱刚停日子不好过。
大军从咸阳城门正向入城,李盛照样从后山跳墙头,秦国将士们倒是无所谓,主要是他怕惊着马,本来是大胜而归,马嘶人喊地乱了套就坏事了。
李盛回去更快一点,回去的时候,嬴政正与李斯、吕不韦等人对坐,一起看着桌子上的地图,商议如何在打下来的赵国境内设立郡县,又要派谁去治理。
几人一边说一边感叹,李盛悄咪咪地进来趴在嬴政旁边,被捏住一只爪垫抱在手上。
如今赵国已灭,这几个人说着说着,便不由得开始分析赵国的败亡因由,嬴政更是面色肃然,作为一个国家的掌舵人,他更要以此为戒,决然不能像赵国一样。
自赵武灵王之后,后面的继任者就一个不如一个了。
就算赵武灵王自己,也有些糊涂的地方,前半生励精图治,但在他执政二十七年的时候,他突然要废掉年长的太子赵章,扶持幼自赵何。
但小儿子年幼,如何能坐稳王位呢?万一他死后,赵何不敌长兄赵章,不能顺利继位怎么办?
赵武灵王想出了一个天才的注意,他在壮年之际禅位给幼子,这样一来,他的好儿子直接就是赵王了,名位已定,想来长子也无法了。
但赵武灵王只是喜爱小儿子,并不是多么厌恶长子,他把长子的太子位废掉,但是又给他他一块地盘派人协助他治理。
而这一操作果然留下了隐患,就在四年后,沙丘之变,赵何,也就是已经登基的赵惠文王,和长兄公子章在沙丘游览,公子章叛乱被杀,而赵武灵王则是屈辱无助地被扔在了沙丘行宫,以至于饿死。
此乃国政不安,对国家的健康发展是很致命的。
赵国内耗时,正是秦国崛起的宝贵时间,秦国一直前进着强大。
其实,历史上嫪毐之乱,吕不韦之死,都曾经严重影响了秦国灭六国的进程,而这一世,蝴蝶的翅膀扇动了,嬴政灭赵国的时间提前了整整六年。
而且没有经历过这两次政乱的秦国君臣们,是更团结的。
历史上嫪毐做大,吕不韦势强,在嬴政亲政前,这俩人都各有权力,很多大臣们都无法避免地被卷入到党争中去,避免了这些无意义的内耗内乱,就无形中助力了秦国国力的发展。
而这一世的赵国,却没有这种好运,赵武灵王的后代们,更是连守业都做不到了。国主昏庸,错信佞臣,朝内奸邪当道,国家又怎么能发展呢?
赵王的政治决策多次错误——本该联合燕国共抗强秦,但是赵国却频频伐燕,消耗国力,但实际上,两国相互消耗国力,都是输家,而另一边,秦国是渔翁得利,不费吹灰之力地收了不少地盘。
多次用人失误——之前的长平之战和这次的邯郸决战,弃廉颇而用赵括,弃李牧而用新将。
且赵国朝中政治腐败相当严重——只看郭开便可知了。
后世曾有诗云:“秦袭邯郸岁月深,何人沾赠郭开金。廉颇还国李牧在,安得赵王为尔擒?”
但是世上有哪有后悔药呢?
赵国的破败,却是秦国的狂欢。
当夜,宫中大宴群臣,以庆此功。
“诸卿,满饮!”嬴政意气风发,站在高台处一抬手臂,眉目间尽是欢畅。
“贺大王!”
李盛趴在嬴政旁边,他自己也有一个座位,是嬴政专门让人给他做的。
沉水黑檀木的方形矮塌,李盛看着就很像一个矮矮的单人沙发那样,靠背被工匠雕磨成了一个虎头的形状,两只眼睛的位置是金黄色的虎眼石,两边的扶手和靠背上还雕刻出了纹路,和玄虎背上的花纹走向是一模一样的。
塌上铺的是银黑狐皮,是之前李盛捉来给铲屎官做衣服,但是一直都没见他穿出来,原来是攒够了给他做了一张大毯子。
李盛白天在路上炫了一只野山羊,这会儿也不饿,两只爪爪摊放在虎头下面,懒洋洋地趴在座位上看着下面的群臣,尾巴尖尖一勾一甩,看到嬴政喝酒喝多了还要一尾巴甩过去,等嬴政转头看过来,就是瞪着眼睛看他手里酒杯的虎虎。
但是嬴政好像确实是有点喝醉了,反应也有点慢,居然端着酒杯走过来笑眯眯地摸摸虎头:“寅君也想喝酒吗?要尝尝吗?”
说罢还把自己的酒杯递过来。
李盛伸出爪垫嫌弃地推开,谁要喝这个啊?你也不准喝!
历史上嬴政死的时候才五十岁,而且还是在出巡的路上死的,李盛推测是骤然病重,嬴政晚年可是能被徐福以长生仙术糊弄过去的人,也是一位不逊于刘彻的长生仙术爱好者,若是在出发前觉得身体不适,他应该不会强撑着出巡。
能骤然发病而死的,大部分都是心脑血管问题,虽然系统告诉他现在二十四岁的嬴政非常强壮健康,但是李盛觉得还是不能放纵,酒嘛,气氛到了喝点酒可以了,不能多喝。
其实也不光这次,平时嬴政与近臣同餐,略饮两杯酒就会被虎虎的眼睛死亡凝视,不光会用肉垫拍嬴政,如果跟他一起的大臣敢多劝酒,那个大臣也会被虎尾巴抽,真的很痛啊有没有!
于是大家也都不敢和大王多喝酒。
于是嬴政呆呆地看着虎虎不光推开了酒杯,还一爪子打翻了他的酒杯。
旁边的小宦官很有眼力见儿,马上倒了一杯新酒躬身递给大王,但是嬴政还没伸手接过来,就又被虎虎打掉了,吓得那个小宦官一激灵。
大王身边的玄虎可是灵兽,它一直打掉酒杯,难不成,这酒里有毒?!那他这个给大王倒酒的人?!
一时间他瑟瑟发抖起来,险些端不住酒壶了。
嬴政倒是比他更熟悉李盛,看着大老虎有些担心地伸出爪爪摸了摸他的头,他伸手把爪垫拿下来捏捏:“好了好了,不喝了!”
之前邯郸战场僵持,他发愁得不得了,夜里独饮的时候,虎虎就这样看他的。
嬴政让人换了蜜水来,依旧时不时举杯痛饮,底下倒是没人发觉,但是就算是哪个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猜测出来了,难不成还敢揭发秦王?傻了吧。
宫宴进行到一半,有舞妓上台来起舞,大家喝到酣畅处,还有年轻的小将借着鼓乐起身唱起歌来,李盛听着,觉得这种措辞节奏都很像是诗经。
唱到“今当何年,载此丰劳?今当何岁?载此丰功?”大家都跟着欢笑起来,一起举杯共饮。
李盛眯着眼睛,尾巴尖尖也跟着节奏一摇一摆,旁边的嬴政时不时撸一把虎头,捏捏虎耳朵。
这一夜,君臣同乐,宾主尽欢。
第349章
在攻灭赵国转过头来的下一年春天,嬴政大婚,迎娶楚国贵女羋姮为秦国王后,宫中大行欢宴,前朝后宫共庆此乐。
仪式很隆重很欢乐,但是李盛觉得嬴政并没有那种娶妻的激动,就是按照规矩一步一步走完流程,然后祝酒后就大步流星地进了新王后的云阳宫,神态放松动作自如。
不过也正常啦,李盛一边吃东西一边想着,他觉得这个情况也在意料之中。
纵观各朝各代,嬴政还真是少见的一丁点儿绯闻都没有的帝王,当然了,这不排除汉代秦后,史官删了一部分史料,但是李盛来到这个时代后可是一路看着嬴政长大的,嬴政他就是纯纯事业脑啊!
倒不是说对男女之欢毫无动心,但是李盛觉得,开疆拓土,一统中原这种巨大成就感给他带来的情绪刺激,已经远远超过了男女之事,别说灭六国了,水利工事、战功改制、普及文字、招揽人才这些事儿中的任何一件,在他心中都更重要,完成了一件大事后那种快乐和欣悦,是更深刻也更高一层的。
郑国渠修好的时候,嬴政还亲自去看了开闸仪式,看着水流奔涌而下,浇灌到关中大地,两侧围观的百姓欢呼跳跃,大声地欢笑起来。
毫不客气地说,那一瞬间,李盛觉得嬴政快乐得都快飞起来了,头昂得高高的,拳头因为激动捏得很紧,盯住水流的眼睛亮晶晶的,连头发丝儿和迎风扬起的袍袖都透露着欢快。
按照后世的话说,嬴政已经通过工作得到了更高级的快乐和最丰沛最正面的情绪反馈。
——超绝事业脑,和他的工作绝配!
李盛刚才还怕铲屎官喝多了酒,一路跟着他回去的,这会儿又回来,蹲在小宦官旁边就着他的手啃一只烧鸡,或者说,蒸鸡?味道倒是不错啦,应该是先用香料腌制后再裹着草木叶子上锅蒸的,清香味美。
一只鸡李盛三四口就啃完了,这还是他想尝尝味道,不然两口解决没问题。
啃完了四只烧鸡,李盛舔舔嘴巴拒绝了宫人送上来的羊肉片羹,跑去找地方睡觉了,嬴政没在明光殿,李盛就跳上了他的龙床,大摇大摆地卧在了最中间睡觉,一只爪子还蹬在嬴政的枕头上。
天刚麻麻亮的时候,李盛从床上跳下来抖抖毛,眯着眼睛看空气中漂浮的毛絮,哎呀春天就是掉毛比较严重啦,而且他还是两层毛,不掉毛怎么过夏天?
不过回头看看床上的一堆毛毛,李盛沉默了一下,为了铲屎官的皮肤健康着想,他迅速从外面拽了几个小宫女过来,赶紧收拾吧,早点收拾还省点劲儿,这会儿收下去洗了待会儿太阳出来就能晒上了。
他一路小跑着去云阳宫等嬴政,嬴政春夏秋三季每天早上都要先活动一下,打拳或者是耍剑,然后再吃饭。
他以为云阳宫的宫人应该不认识他——毕竟有很多都是楚国陪嫁过来的,但是等他刚到宫门那,一个面善的妇人就打开门带着他去了偏殿,还专门给他准备了温水和羊肉鸡肉鹿肉,都是生熟各一份。
这是早有准备哦!
李盛在秦宫中一向是横行霸道,没有什么地方是他不去的——连嬴政的床他都跳上去撒泼过,虎爷哪儿不能去!
于是他在云阳宫也没有任何拘束,还自己从床边的矮柜上扯了个羊皮毯子铺好,然后趴下悠哉悠哉地干饭,一边吃一边毫无顾忌地瞅着这些眼生的宫人。
他发现这些人应该还是有点怕他的,尤其是他张开血盆大口吃肉的时候,但是他们都强行镇定地站在那里侍候着。
打工人在哪儿都不容易!
吃饱喝足,李盛眯着眼睛开了视角去追踪刚才那个妇人,她正在和一个大宫女样子的女孩说话。
“王后早就吩咐了,让咱们准备好东西,幸亏华阳太后提前嘱咐过,要是大王出来见了那老虎在门外蹲着干等着,说不得就要生气呢。”
“是啊,咱们王后刚来这里,周全谨慎最要紧,万万不能开罪了秦王,他这只虎,就更不能慢待了。”
李盛甩了甩尾巴,心说你们还是刚来,不太了解本虎虎,谁在外面干等着啊!没人招待的话,他肯定一爪子把门拍开自己找地儿舒舒服服地等着啊!
嬴政不在这里用早食,他任由宫人侍候着换了衣服,摸摸虎头,一人一虎慢悠悠地出了云阳宫,往临沧台的方向走,去晨练!
嬴政连着五天都留宿云阳宫,以示对王后的珍爱看重,不久后,后宫中的许多事宜也都由华阳太后和赵姬帝太后的手上,挪到了新王后那里。
不久后,后宫中一位韩少使生下了赢政的长女,嬴政很高兴,当即封为茂安公主。
当夜,羋姮的乳母两人对坐,说起子嗣的事,四位陪媵也都陪侍在旁。
“如今大王正当壮年,后宫人数繁杂,如今的大事,就是子嗣啊,王后恕我无礼僭上,王后需尽快有妊。”
但是这位楚国来的王后却是叹息一声沉默不言,良久,她才张口,声音又轻又淡:“可是,大王有吞灭六国之志,楚国强盛,只怕也不能相敌,我观其志,所图乃天下中原,如此,大王还会不会希望嫡长子出自楚国王室嫡脉呢?就算眼下情愿,将来秦楚刀兵相见时呢?”
众人悚然一惊,就连偷听的李盛都惊呆了。
李盛只知道扶苏是楚女所生,历史上的陈胜吴广起义,还拿他当过筏子,“诈称公子扶苏、项燕”,项燕是楚国大将,而扶苏是楚氏女所生,又是始皇长子,扯这面大旗也算合理。
但是,王后带来的四位陪媵中有两个是楚国王室羋氏女子,历史上并没有记载到底是谁生了扶苏,只说是长子,并没有说是嫡长子,若是陪媵生子,那么王后抚养过继,扶苏从宗法上也就有了嫡子的地位,就和当年的华阳夫人认下嬴子楚一样。
因为历史上扶苏的存在,他从来没有想过羋姮说的这个问题,但是今天一想,此一时彼一时,这一世,和历史上已经大不相同了。
历史上嬴政大婚的时候,他还没有亲政,他的婚姻,是由华阳夫人一系的楚国外戚势力主导的,而婚后一两年的时间内,正值嫪毐权势膨胀的最顶端,也是吕不韦位高权重执掌朝政的时候,而此时的嬴政,无论是为了子嗣考虑,还是为了拉拢楚系权贵力量以抗击吕不韦和嫪毐,一位楚系的王子都是有好处的。
当时,也还没有开始伐六国的正式开战,内忧大于外患的情况下,嬴政也不会考虑得那么长远,比如,一位楚系的嫡长子,在宗法上板上钉钉的太子,在秦灭了楚国这个强大的母国后,会不会有什么隐患和变故。
而这一世,嬴政打下韩赵两国的时间提前了五六年,大婚的他,权柄在握意气风发,并不需要拉拢楚系外戚势力,也不需要在意华阳太后的看法,他选择楚氏女,一方面是因为门当户对,另一方面,他更多地是为了在这短暂的两三年内稳住楚国做出表态。
听起来有点渣,但是现在,这是常态。
而另一方面,嬴政现在攻伐六国的进程已经开展了一小半,他自然会顺着自己的事业版图去联想将来的继承人身份,楚国版图不小,就算打赢了,会不会也有残余势力?只看如今的赵国就知道了,尽管秦国一再宽和,表态会让百姓安居耕种,但也至今也有几次反叛。
秦国的继承人,如果是楚系嫡脉,会不会引来更多的意外?
李盛听到了羋姮带着苦笑的叹息声:“如此,倒不如盼着阿媛有妊,她虽出自楚国,可是却并非羋氏嫡脉,她是我楚国公主之女,而并非芈氏族女。”
第350章
尽管羋姮满腹心事,但是子嗣只是,又怎能是人力所能控制呢?于是也只能是自己闷在心里反复思量,不敢露出一点。
不过这位新王后为人处世都很妥帖周全,时常关怀上面几位太后,夏太后和华阳太后都是太婆婆,虽然是有个远近亲疏,但是她哪个都不敢轻视,都是恭敬亲近地待着。
秦王生母,如今的帝太后,就更要好好孝敬了,还有大王的亲妹妹,她的小姑子丰邑长公主,也是一位娇客。
就连嬴政后宫中的姬妾们,她也是和善有爱宽仁大方,一时间宫中倒是风平浪静——自然了,之前也没人敢闹事儿拿乔,秦王属实不是那种会怜香惜玉的人,神姿玉骨又如何,在他眼里只怕还不如水利舆图更有吸引力。
李盛也不再关注这件事,他知道,嬴政最近又盯上了魏国——事业脑的工作永不停歇!
要打魏国,当然是要先了解一下魏国现在的情况,李盛趴在明光殿听着嬴政和心腹大臣们开会商议这件事。
李盛听着,就感觉嬴政很明显没把魏国放在眼里,不过也是,现在的魏国地少人少,不比当年啦!
话说当年的魏国祖上也是阔过的,最支楞的那时候,魏王派吴起攻打秦国,占了秦国的河西郡一大片土地呢!连秦国都能啃一口肉下来,可见当时魏国之强盛。
当然了,那会儿秦国还没有开始商鞅变法,不如后来兵强国富。
但是魏国也就是一时的辉煌,往后看,这一国的气运就不如大秦了,而且,李盛以一个局外人地视角跳出历史来看,他觉得魏国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有点活该。
主要是因为两个方面,第一,就是魏国四处树敌,以一时之气盛,得罪了四方邻国,到了后来衰弱的时候连个盟友都拉不起来。
魏国自己本就是地处中原腹地,和韩国一样,都是四面受敌,但是魏国可比韩国张扬多了,前面说过魏国和自己西边的秦国干架,占了秦国的东郡,其实魏国可不止和秦国干过架。
魏国东边是齐国和之前的宋国,为了争夺中原地区的霸主地位,魏国都先后发起过战争;
北边是赵国和韩国,韩赵魏都是当年的晋国分出来的,史称三家分晋,三晋一开始是相互扶助的,但是后来随着时间推移,后代们就不认这份儿情分了,魏武侯时期可魏国可没少欺负人家那俩;
南边是楚国,这倒不是魏国挑事儿,但是楚国自来也是行事霸道,楚国向北方扩张地盘的时候,因为争夺淮河流域的水源,两边也没少冲突。
四面处敌,边缘政治严重失策,以至于外交碰壁,这是其一。
其二,就是魏国人才流失相当严重。
魏国的历代国君,就和当年的赵国国君们一样,真是一个不如一个了,再加上魏国的变法不彻底,没有像秦国一样把旧贵族们压下去,这些旧贵族反弹更严重,把控朝堂土地兼并人口隐匿,这样一来,朝堂混乱君主昏庸,贤才不能施展才华,必然远走他国了。
吴起,魏文侯时期的大将,同时也是非常厉害的政治家,为魏国建功立业,但是到了魏武侯时期,遭到当时担任丞相的公叔猜疑妒忌,便挑拨离间,污蔑吴起并无长期留魏的打算,对魏国也并不忠心,后来在魏王的猜忌下,吴起远走楚国,辅佐楚悼王实行变法,楚国由此强盛。
还有一位军事天才,孙膑,他收到魏国将军庞涓的迫害,离开魏国去了齐国。
后面的事情就很有趣了。
魏国攻打赵国,齐国就帮着赵国,孙膑“围魏救赵”,魏国主将庞涓中了埋伏大败,桂陵之战中,魏国精锐之师损耗严重;
大概十三年后,魏国打韩国,齐国就又帮着韩国去了,孙膑以“减灶计”诱敌深入,马陵这一站,庞涓战死,魏太子被俘,魏国主力兵将十不存一。
——就主打一个,魏国打谁,我就帮谁打魏国。
这两场著名大战,都多赖孙膑之力,倘若当年孙膑能留在魏国呢?就是另一番场面。
除了这两位军事家,商鞅原本是魏国幕僚,后来弃魏入秦,秦国变法后日渐强盛;张仪和范雎也是从魏入秦,推动了“连横”策略,为秦国建功立业。
这都是举世闻名的政治家,但是魏国没能留住他们。
历史留名的大才就失去了这么多,那些声名不显的人才呢?一叶落而知天下秋,从这几个人的离开,便能看出魏国朝堂的黑暗混乱。
朝局混乱,国政自然也好不了,连续多年的战争使魏国农业凋敝;又因为大贵族的土地兼并,赋税根本收不上来;世家人口隐匿,加重了兵员匮乏。
总之,现在的魏国,就像是注定要腐烂的果子一样,已经是积重难返,千疮百孔,哪怕是商鞅再世,也救不得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秦国君臣们都以为这次攻打大梁肯定是手到擒来,必然是很顺利的!
嬴政派出老将王翦的儿子王贲带兵出征,秦军一路从咸阳往大梁而来。
但是大梁副本的难度居然超出了秦国上下的预料!
现任魏王假自然是没有什么雄心大志,只求祖业不再他的手上败了,他就无愧于祖宗了。
得知秦王打完了赵国的时候,他就心觉不好,他也试探性地派人去周边求援过,并无回应,既然如此,魏王索性召集起全国的士兵役夫,也学着当初的赵王那样,修建内城、瓮城、各处矮墙、加固各方城门,大开粮库,疯狂基建。
于是,等王贲带着人来的时候,面对的就是一座乌龟城——大梁城外面所有的土坡小山丘什么的都被铲平了,绝对不给秦军登高攻城的机会。
而且就连树木都被砍了,秦军要制作攻城车具,扎帐篷都得去更远的地方伐木。
大梁城更是墙厚门沉固若金汤,魏王还吸取了邯郸城被灭的教训,在城墙上提前准备了大量的火油石头滚木箭矢等等。
王贲不由得挠头了,魏王没啥能耐,但是防守居然还做得不错,这大梁城看起来可不像是想象得那么好打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