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大宛这个国家,就不得不提起提起汉朝的马政,说到底,大汉与大宛之间的最大矛盾,还是因为马。
大汉建立之初,因为连年征战,国内马匹消耗巨大,以至于刘邦刚登基的时候,连天子的车架都寻不到四匹颜色一样的好马,民间一匹马价值高达一百金。
要知道,卫青第一次打赢了仗回来,刘彻的赏赐也就只有两千金。
匈奴虎踞边境时常劫掠,而中原却是人少马疲,在这种情况下,可以说,自汉初以来,马政就一直是历代皇帝极为重视的问题。
文帝时,百姓若能为国家养成一匹马,可以免除三人徭役,彼时,第九级爵位也就只能免一人徭役而已;
景帝时,在西北边境设立养马苑三十六所,养马的官员达到了三万人。
惠帝、吕后、文帝、景帝四代皇帝悉心关照,到了刘彻登基时,国内的马匹已经能供给二十万大军同时开战,粗略估计,马匹数量可达五十万。
也正因为如此,刘彻登基后才能毫无顾虑地与匈奴翻脸频繁开战,汉兴以来七十年积蕴,为刘彻抗击匈奴奠定了经济和军事基础,而马政,是极为重要的一环。
但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十年间汉匈大战,不光打空了国库,打少了青壮,马匹数量更是断崖式下跌,元狩四年汉匈绝幕大战,十四万马匹走上战场,从沙漠中走回来的,却只有不足六万,可见马匹损耗之大。
马匹数量,和兵卒数量一样,是国家战斗力的象征,刘彻开始不停地下诏令鼓励民间养马,但这一次,除了要繁殖马匹增加数量,刘彻开始着手改良马种。
中原马体型比较小,四肢短,刘彻眼馋匈奴良马很久了,数十年间,靠着战场俘获和关市购买,也获得了不少匈奴的草原大马,后来与乌孙交好,也有不少乌孙马流入中原。
随着西域使者回中原,刘彻得知,大宛,恰好就有传说中的汗血宝马,以刘彻“朕想要,朕得到”的霸王性子,他听了这话,就非得把汗血宝马弄到手不可。
但大宛,却不是很情愿交出宝马,汉朝使者去往大宛,奉上金银财宝茶叶丝绸,想换取宝马,但大宛却总是推脱,更有甚者,还把国内的好马都藏起来不予示人。
刘彻就很不开心,觉得大宛太小气,不给他面子。
大宛也有使者来往中原,刘彻向来是喜欢摆场面的性格,每次有使者来,都“散财帛以赏赐,厚具以饶给之,令外国客遍观各仓库府藏之积累,以示汉之广大”。
他自己大大方方的,大宛却给他耍心眼,他又不是强要,都是拿财宝换的。
可是,别说带回宝马了,大宛连见都不让见。
刘彻不由得憋气,这要是个离得近的小国,这会儿就该大军压境了,但是大宛离得太远了,大宛国在匈奴的西南方向,与中原相隔万里,比昔日的匈奴单于王帐都还更远。
远攻他国,不是小事,于是刘彻想了想,忍了忍,憋着气继续派使者持千金,又以纯金打造一匹等身高的金马,打算以此交易汗血宝马。
这算是很有诚意了,甚至在刘彻看来,已经是他屈尊下礼了。
但是大宛国人家就是不愿意!
不但不同意交易宝马,甚至还多有强辞侮辱之语,汉朝使者在哪儿受过这种气?于是当场砸烂金马愤怒离去,临幸前还放了狠话:“以我国之威,驱匈奴,逐南越,收朝鲜,交乌孙,大王今日之尊,安乐快然,焉知来日之祸耶!”
大宛也很愤怒,于是大宛王暗令东边的郁成王在中途截杀汉使,还劫掠了所有财物,包括那匹贵重的纯金大马。
——这无异于和汉朝宣战。
其实大宛在动手之前也是很理智地思考过的,但他们觉得,汉朝距此万里之遥,其中艰难险阻,汉朝皇帝不会为了一匹马轻易发动战争。
——他们猜错了。
刘彻得知消息,当即大怒,传令召集大臣商议对大宛出兵,这其中,肯定要征集一下那些曾经出使西域的使者的意见。
其中有一个使者,非常自信道:大宛兵弱,只需三千骑兵,兵到弓开,便可灭国复仇了。
围观的大金雕上去就给了他一翅膀:闭嘴吧你!
再一看,刘彻还很认可:汉军之前打过楼兰,七百汉军就俘虏了楼兰王,大宛估计也差不多。
大金雕又一翅膀呼在铲屎官桌子上:你也闭嘴!
楼兰总人口才一万四千人,总兵力三千;大宛是三十万人口,精兵六万。
根本不是一个量级好不好!
于是刘彻又传召了更多使者,终于探听到了大宛的大致情况,于是发兵八万,交给霍去病领兵而行。
霍去病带上了儿子霍嬗,韩说一看,也把侄子韩颂带上了,此外还有李广利,也就是近几年盛宠的李夫人的兄长。
刘彻当时和霍去病说带上李广利的时候,霍去病还没说什么,大金雕就很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呵,男人!
别说什么卫青当年也是因为卫子夫被提拔,卫青在平阳公主府上就是骑奴,精通骑射,而且姐姐得宠后他还受命在上林苑操练了两年呢。
李广利呢?从李夫人到李延年,李家走得可是艺术生路线!这不就是把人带去蹭功劳,好名正言顺地封个爵位,好让李夫人脸上好看一点嘛。
大金雕翻了个白眼,展开翅膀飞走了,张开的翅膀还呼到了刘彻的发冠。
刘彻无奈地召春陀过来给他梳理发冠,阿曜真是不给面子。
霍去病倒是无所谓,带上就带上呗,在后勤待着别惹事儿就行。
大军开拔出发了。
霍去病许久不出山,但水平在这儿,看完地图后,他就请命让商队随行,这一路曲折遥远,路上肯定要和当地小国交换物资换取辎重粮草,相比大军,还是商队更容易行事。
这个决策非常英明,历史上的李广利征大宛,沿途西域小国恐惧不已,纷纷坚壁清野,不肯接济汉军,李广利只能攻打他们,消耗了不少兵力。
这一路上,眼见汉军队伍蜿蜒不尽,威势凛然,这些小国也都很害怕他们会攻打自己,但霍去病当即就下令,传扬声明,是因为大宛袭杀汉使,他们才出兵攻打大宛,与诸君无尤。
又令随行商队去用中原物产换取粮食,探听水源绿洲所在。
商队做事就灵活多了。
很快,在清空了三车的丝绸茶叶后,大军改换方向,顺利找到了水源,等李盛抓着几只灰兔回来的时候,这边已经点起火把开始做饭了。
韩说身旁围着几名商队首领,他正把手里的黑曜石镶金鹰的令牌分给他们,这是临走前陛下听说后特制的,凭此金令,回国后可以分得一些紧俏物资,行商西域时,有金鹰令在乌孙国可以求见解忧公主求得庇护,加上之前细君公主的陪嫁,解忧公主手下也有四五百人。
一路轻骑快马疾行,在即将到达大宛时,霍去病将兵力分为三路,一路亲自带领直攻王城,一路从天山北道背后袭击,最后一路,则是从别道直接前往郁成城,郁成王袭杀汉使,霍去病必然不能放过此人。
汉军以强弩之利,把大宛的兵马杀灭一半,逼得他们只能后退入王城困守,十日后,另外两路兵马也都赶到了,大宛王城四面都被汉军围困,不得进出。
郁成王的人头被霍去病让人扔进大宛城中,吓得大宛王不得安寝,他是万万没想到,这汉人居然这么凶!跨越万里之遥来寻仇!
还有那霍去病,当年汉匈大战后许久不露面,怎么这次是他领兵杀来?
大宛城地广物丰,原本是不怕围城的,只有一点:大宛人需要从城外取水生活。
原本是出城在河流中取水,但现在出不去,只能在城内挖井汲水,霍去病得知此事,传信解忧公主,她的陪嫁队伍中水工木工石匠一应俱全。
大金雕带着信当夜就到了乌孙,第二天一早,带着人往回赶。
解忧公主在乌孙过得不错,她本就是聪慧灵敏的女子,加上神鹰为她造势,她也有意用心经营,很快怀了身孕,现在乌孙王倒是很看重她。
水工一到,霍去病令人在城外抽水,以汉军六万之众,很快,附近的地下水都被抽光了,大宛城内人心惶惶。
霍去病趁势大力攻打外城,很快,第一道屏障被打破了,大宛王族惶恐不安,立刻杀了大宛王,派人去和汉军和谈。
但是这些大宛人很不识时务,到了这时候了,不说利索滑轨,居然还和汉军讲起条件来了。
“将军停兵勒马,我尽出好马相赠;倘将军执意相争,我等便杀尽所有宝马,坚守城池,康居国援兵已至,我等内外夹击。”
“何去何从,将军自有分辨,两国邦交,务求将军慎重。”
这话要是对着旁人说,只怕人家思虑再三,也就停手了,何必再打下去呢?若是真被内外夹攻扭转战局,反倒是得不偿失。
但是霍去病看了这信,当即便撕了往火堆里一扔:“康居国也要与我大汉相抗?既然如此,明日便分兵三万,先打康居!再传令向乌孙王借兵!”
李盛吃一口肉条,对着那满脸惊恐的大宛使臣叹息一声:你真是点儿背啊!
大宛也是,死倔个啥劲儿啊!难道觉得这样比较有面子?
你威胁谁不好,你威胁霍去病?这位可是夜袭三千里,带着两千人就敢去打左贤王本部的狠人啊!
霍去病当即派人前去探听消息,果然,康居国出兵三万,在西北停兵相望,但是领兵将军见汉军人多势众,一时间不敢前进,眼下只是在三十里外驻兵扎营,以观战局。
实际上,康居国还真没想和汉军真打,康居国与大宛联姻交好,但说要是真刀真枪地出人出力帮别的国家对抗汉朝,两边的关系还没到这份儿上,汉朝把匈奴都打得远遁漠北,他们干嘛惹这种强敌?
他就是来壮壮声势的,大宛国使者都说了,汉军远道而来,肯定不敢以一己之力和两个国家对打,他们有把握,汉军一定会答应退兵的。
于是,领兵的康居国燕城王也很放松,第二天一早,他刚从帐篷里打着哈欠出来,就看到哨兵连滚带爬地冲过来,嘴里喊着什么。
燕城王:“汉军退兵了吗?”
“首领!汉军冲着我们打来了!”
燕城王:∑(〇О〇)啊!
第302章
康居国千想万想也没想到,这汉军就强硬到这等程度,人家大宛都跟你要和谈了,台阶都递出去了,怎么你还嫌弃这台阶递得不够乖巧,还要继续打啊?!
燕城王心里一边骂大宛诓了他来生生把他拖进战局,另一边又暗恨汉人忒霸道,但脚底下却不含糊,一挥手,就示意康居大军先后退二十里,先跑再说!他可不想打这场仗!
自从匈奴被卫霍二人打得远遁漠北,他们为了避开汉朝兵力,只能向西北迁移,从河套地区、河西走廊之地,现在已经迁移到了敦煌、酒泉一带,失去了祁连山和焉支山这两处水草丰茂的放牧地,匈奴的资源便紧缺起来。
作为游牧民族,匈奴的资源来自于狩猎、采集、贸易等多重手段,当然了,还有一种最重要的方式:武力掠夺。
放牧的草场被夺取,因为汉朝崛起,他们也不能再从汉朝边境打草谷抢人抢物资,那么,这短缺的一部分物资,从哪里补足呢?
——自然是西域了。
无法再从汉朝得到物资,意味着匈奴的外部资源只能来自于西域,为了保证自己的生活和军事水平不降低,匈奴对西域诸国的控制会更加紧迫,在确定自己在西域话事权的基础上,匈奴对西域诸国的剥削和劫掠也会更加严重。
虽然被汉朝打败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匈奴称王称霸数十年,余威之势,仍能力压西域。
康居国自然也在其中,去年天时不好,匈奴便强行让西域多国进贡牛羊干草,为此,还出兵打了几个小国,吞并了一个因为雪灾死了牛羊的部落,举族沦为奴隶。
强兵在侧,康居国自然不会把珍贵的兵力用来守卫大宛,若是因为对抗汉兵而损伤了康居的兵力,将来匈奴兴兵作难,大宛会不会回援还说不定呢。
死道友不死贫道,你大宛自己惹来的祸患,还是你大宛自己担着吧。
“将军!康居人退兵了!”
韩说勒住马,坐在马上看着远处的烟尘,不由得哼笑一声:“算他们跑得快。”
不过,他们也不能白来一趟啊!
韩说的马鞭往前一指:“带四千人追一追,最好是逼得他们把辎重粮草丢下,咱们也省一笔。”
“诺!兄弟们,随我往前冲!”
半个时辰后,两个校尉带人拖了六车粮食回来,还有十几匹用来负重拖拽的矮脚马。
另一边,李盛爪子上绑着霍去病的信件,带着鹰扬卫一路往乌孙方向飞去。
鹰扬卫的马都是最好的一批壮年健马,一路跑得飞快,一半人一路疾行跟着金雕去见解忧公主与乌孙王,另一半人则是负责护送之前借来的水工十一人,无论在任何时候,技术型人才都是最宝贵的财富,在乌孙也是一样的。
影未至,声先闻,从进入乌孙领域,李盛就长鸣不止,为了造势,还砸了积分让系统发出模拟地震的次声波,惊得乌孙国内牛羊不安鸟雀乱飞。
历史上的乌孙王是两边下注,不敢得罪匈奴,又舍不得汉朝,这一世,李盛是打定主意要把乌孙拉到汉朝阵营里来,无论是百鸟群飞还是五彩天石,又或者这一次的鹰击长空惊动鸟兽,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随着一声嘹亮的鹰鸣,大金雕在解忧公主的帐篷上方盘旋几圈,等人出来了,威武漂亮的大鹰落在解忧身侧的栏杆上,亲昵地蹭了蹭解忧公主的肩膀,冲着她啾啾叫了两声,然后在她惊诧的目光中抬起一只爪子示意书信。
解忧公主亲自把信件解开拿下来,就在这时,乌孙王也过来了,牛羊事关生计大事,他听闻此事,还以为有什么天灾异动,后来才知道是汉朝的神鹰又来了,正在左夫人那里。
“大王,大宛国杀我汉国使者,朝中大司马骠骑将军霍去病亲自带兵前来,康居国助阵大宛,霍将军来信请您出兵相助。”
乌孙王沉吟片刻:“来了多少人?”
就在这一会儿,鹰扬卫也赶上来了,韩说岁数大了,这次跟着疾驰带兵的,是韩说的副将方述,还有亲侄子韩颂。
“汉军出精锐骑兵六万,若是乌孙肯施以援手,我大汉必有厚报。”韩颂拱手一礼。
乌孙王仍有迟疑,他倒不是吝惜兵力,若是大宛国败,他自然也能谋得好处,他所在意的,是匈奴,匈奴与大汉已经是生死仇敌,他若是出兵助汉,就怕匈奴找麻烦,汉朝就算是兵强马壮,可相隔千里也是爱莫能助啊。
但是,若此次不予相助,汉朝会不会也记仇啊?因为一个使者就远赴万里六万大军攻打大宛,汉朝皇帝这气量也是小得很呐。
思虑片刻,乌孙王还是决定先出兵表意,匈奴报复是以后的事儿,六万汉军就在眼前啊!
再说了,神鹰一动,鸟兽不宁,他也不敢惹这位祖宗。
“既如此,我派帐下林祁王带兵五千,随你前去。”
“大王厚义,待大军回返长安,必然上告天子,重谢大王。”
鹰扬卫皆是黑衣玄甲,清一色的健壮白马,身披金绣大氅,远远望来,仿佛一片黑云飘然而去。
“真是雄壮之师。”乌孙王赞叹,回过头,又细细问起林涂公主,关照起解忧公主怀胎之事。
事实证明,乌孙王的担忧是很有道理的,不久,匈奴探听得此事,果然派遣使者前往乌孙,责问乌孙王借兵大汉之事。
匈奴向来把西域看成是自家小弟,还格外把一位匈奴公主嫁给乌孙王以此拉拢,眼下乌孙竟然帮着汉人,真是岂有此理!
李盛刚飞到霍去病的营地,就听到系统告知此事,这下好了,也歇不了了,继续干活儿去!
至于匈奴使者前往乌孙这件事,和他有什么关系,嗨!他带着鹰扬卫把匈奴使者半路杀了,这不就有关系了嘛!
当年匈奴杀灭汉人掠夺奸淫汉人妇女,可丝毫没手软过。
何况,这可是在战场上,若是乌孙倒向匈奴,在回程伏击汉军,那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遇到了敌人哪有放过的道理,还是杀了放心。
大金雕带着人把匈奴一行六十余人悉数杀灭,想了想,怀着仅存的一丝良心,他还是没把匈奴使者的尸体扔在乌孙附近,而是看着方述带人把尸体掩埋起来,造成流沙风暴杀人的假象。
虽然乌孙之前更偏向于匈奴,细君公主吃了不少苦头,但眼下人家刚出兵帮忙,他还是得讲理的。
把事儿办完了,大金雕在半路上叹息一声,哎,我真是越来越坏了啊!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一群皇帝玩儿,他现在都变成一只邪恶的坏金雕了!
等匈奴觉得不对劲儿,派了第二次使者前去乌孙的时候,乌孙大军已经回来了,康居人不战而逃,根本没用上他们。
见匈奴使者气势汹汹,乌孙王也觉得有点生气,你那么大声干什么!这不是没帮上嘛!
居然还质问本王是不是杀了你们的使者,真是笑话!连个影子都没看见,就这么无凭无据地来胡说八道?!匈奴也是太倨傲了吧!
乌孙王挺不高兴地打发了使者。
另一边,霍去病彻底攻破了大宛国内城,大宛王族带着满朝文武下跪投降,奉上汗血宝马予取予求。
大宛远在西域,就算打下来了也守不住,若是大宛国破,只怕还会被匈奴趁机吞并,岂不是间接壮大了匈奴力量?
霍去病思虑良久,还是与大宛和谈,立了大宛贵族中比较亲近汉朝的昧蔡卫新任大宛王,又从汗血宝马中挑了三百匹上等好马,四千匹中下等普通马,接受了大宛奉上的粮食珠宝,便打算带着大宛国的质子回军中原。
另一边,匈奴见说不动乌孙,便转头胁迫楼兰这个小小国,逼迫他们在汉军回程路上做埋伏设机关,又让楼兰派军扣下汉朝使者,意图截断大军与朝廷的联系。
楼兰王愁得都快上吊了,这俩大佬他哪个都惹不起啊!
要李盛说,匈奴也挺不要脸的,你自己想打仗,摆明车马大大方方开战就是了,这么大的霸主级别国家,非得逼着人家楼兰小可怜当刀子。
霍去病听了此事,当下便有些意动,想去顺道打打匈奴,这出来一趟,就打了个大宛,六万大军出动一次不容易,人吃马嚼辎重粮草,还有攻城时损兵折将,消耗的弓箭火油攀纵梯投石车,都是损耗啊!这次出征,他觉得很不划算呢。
就在他犹豫时,匈奴这边也是异变陡生。
元封年间,因为汉朝频频干涉西域事宜,匈奴感觉自己在西域的话事权受到了挑衅,于是也对汉朝意见很大。
本想趁机攻打汉军,但一时间却也不好下手,因为这段时间匈奴内部也不安稳。
乌维单于去世后,其子乌师庐继承单于位,因为年少,被称为“儿单于”,由这个名号,就能推断出乌师庐的情况:他在匈奴并不能服众。
偏偏这个乌师庐还是个脾气暴躁心性狠戾的嗜杀之人,见不少大臣都不听命令,隐隐看不起自己,他更是大开杀戒,再加上匈奴这两年屡遭天灾牲畜伤病不断,资源一少,纷争就多了,于是,匈奴内部隐隐有分裂之势。
得知汉朝大司马霍去病带兵来往,前阵子刚被夺去两个草场,还因为和单于乌师庐争吵险些被儿单于当庭杀死的匈奴左大都尉,心思一动,便心有归降之意,夜里暗中派人前去见霍去病,声称只要汉军前来接应,他愿意做内应杀掉儿单于,以此投诚,带领族人归降汉朝。
这可是大事!
收到书信后,霍去病暂且停兵扎营在大宛旁边,大金雕星夜疾驰回长安报信。
李盛回到长安的时候,刘彻正在让巫师丁夫人、虞初等人,对匈奴和大宛进行诅咒,龙兴殿中人影晃动,都穿着各色彩衣,脸上画着油彩,深色肃穆地动着步子,殿外的空地上,烟雾缭绕,更有嗡鸣声环绕不断。
刘彻就在龙兴殿旁边的平就殿待着,李盛还没落下来,先被烟雾呛得咳嗽两下,这才鸣叫一声落下来,落在刘彻的手臂上。
“阿曜!有什么变故吗?”刘彻很担心,毕竟这次出兵,实在是太远了。
待看了霍去病的信,刘彻立刻高兴起来,若是事成,能杀了乌师庐重创匈奴,那西域诸国,就再也不会受到匈奴掣肘,汉朝在西域的影响力自然会越来越大。
他看书信,李盛在一边吃肉条喝水,还有刘据亲自帮大金雕按摩翅膀揉揉背按按腿擦擦爪爪。
“说不定是巫师诅咒起效果了呢!”刘彻一边看信一边小声自言自语。
“啪——!”大金雕一翅膀把装着水的瓷碗甩到铲屎官脚边,碎渣渣都快溅到刘彻手上了。
刘彻看过去,阿曜正叼着一根肉条,威胁地看着他:左都尉意图投降,一是天时人和,二是汉军效命威压西域,跟这群跳大神的有什么关系?!你最好别逼我在这么快乐的时候揍你!
第303章
对于被爱宠扇翅膀这件事,其实刘彻是无所谓的,从二十几岁被扇到五十岁,他都已经习惯了好嘛!而且躲避招式都已经很熟悉了!
但是在大殿之上,众人面前,他还是想留点面子的,毕竟孙子都有了。
于是刘彻把信件一收,没事儿人似地帅帅袖子上的碎渣,肃了面孔,沉声道:“此事关系重大,速去请诸位爱卿往未央宫商议,大将军卫青卧病在床,暂且先不要传召,春陀,你亲自去侯问大将军此事。”
于是大部队就跟着皇帝跑了,只剩下刘据的一群人在这儿看着他们家太子不紧不慢地喂完了肉条,又接过一盏蜜水来亲自端着给神鹰喝了,这才整整衣裳往未央宫去。
有几个才刚进太子的博望苑的书记小吏落在最后面,小声请教前面的人:“殿下这样,岂不是有慢待国事之嫌?”
被他拉住衣袖行礼请问的那位呵呵一笑:“你来得晚不知道,慢待国事,还有陛下为太子转圜,没人敢说什么,若是慢待了那位鹰爷,哈,只怕那位祖宗能跟去未央宫找人不痛快。”
何况,陛下是走銮仪车驾,走得慢,他们快走几步就跟得上,且但凡大事,总要先吵一会儿,太子殿下就算晚去这半刻钟也不要紧。
眼看着太子的属官走得急,他朝着这位小书吏温言提醒道:“先赶过去,等下了值我再和你说。”
上次王夫人有孕,消息报过来的时候陛下手臂上架着神鹰正喝水,一高兴就忘了,猛地坐起来害得鹰鹰一头扎进蜜水里,据说半个月没给陛下好脸色,还把刚送给陛下的一个淡粉色大贝壳拿走转送给皇后了。
陛下还不好生气。
那次事情过去没两天,他在博望苑给小皇孙写字帖,神鹰就在外面架子上晒太阳,陛下就过来了,不等他出去拜见,就从屋子里听到陛下抱着大金雕又是说好话又是送吃的,还送了一套青金石的雕像巴巴地拿过来给神鹰看。
他当时立马都不敢出去了,敛声屏气地在屋子里待着,生怕陛下知道屋子里还有人,他这等外人见了天子做小伏低的姿态,简直是提心吊胆啊!
这金雕,真是活祖宗一般。
不过,也正因为有这么一尊神镇着,这些年倒是少了他们下臣们劝谏之苦,比如昔年东巡还有今年南巡,若是没拦住陛下果真成行,哪有今日征兵这等闲在?怕不是连粮草都要征措良久。
有时候太子想说些话又恐言语太过伤了父子情分,便也经常带着神鹰一块儿过去保险。
刘彻的一大堆人走了,刘据的一小堆人也走了,李盛蹲在架子上冲着旁边的小太监啾啾叫了两声,带着他进去里屋找了工具,把羽毛擦擦干净梳理整齐,又叼了一个金荷花做报酬,便一拍翅膀往未央宫去。
“这是难得的机会,朕已决意出兵,只是出战领兵之人,诸位可有举荐?”
底下人自然是都有看法,有人觉得应该派个口舌灵便的使者去,既然左都尉有此决心,只怕匈奴内部麻烦不小,若是能劝动其他人也叛变,他们胜算更大。
这个建议刘彻很赞同,对于这种给对手添乱的事儿,他一向干得很顺手。
至于带兵将领,他思虑片刻,指了赵破奴,赵破奴是霍去病当年领兵大战西域时的司马,作战经验丰富,而且相比其他人,赵破奴显然更能配合曾经的主帅霍去病,主将副将有默契自然更好。
赵破奴领兵三万,从朔方郡出发,与匈奴大都尉约定在骏稽山等候,骏稽山在后世蒙古国土拉河一带,要急行军两千多里,最好赶在匈奴王按捺不住亲自出兵之前完成此事。
主意已定,赵破奴当天下午就出发了,一路疾驰不停。
李盛吃饱喝足,带着给霍去病的书信先走一步,送完信回去找赵破奴的时候,走到半路,路过匈奴王帐的时候发现不对劲儿。
左都尉所在的草场怎么换了守卫?还有一群穿着土黄色衣袍的人正拽着一个人从帐篷里出来,一边拽一边厉声呵斥,逼退旁边围上来的一群骑兵。
“左都尉被人告发了,就在他的使者离开草场去和汉军接触的时候,就有人看到了。”系统告诉他。
“那骏稽山?”
“你看那个头上戴着蓝色帽子的人,像不像那个送信的使者?”
李盛心里暗骂一声废物,连自己儿子都笼不住!
告发的人居然是这个左都尉和女奴的儿子,因为出生卑微总是被兄弟们欺辱,左都尉也不管,他这才心生怨恨告发了父亲。
眼下,匈奴单于已经派了五万兵马去骏稽山埋伏,而赵破奴的大军离着骏稽山也只有不到一百里,尾大难掉头,就算现在改变方向也来不及了,匈奴人也不傻,人家也有探子,一定会发觉后追击的。
大金雕在提醒赵破奴和回去搬救兵两件事之间犹豫了一会儿,真是恨不得自己会分身才好!
算了,三万对五万,一时间也能抗住,先去找霍去病搬救兵!
自从收了信,霍去病就已经开始慢慢往骏稽山方向走,正走着,就听见上空一阵鹰鸣,大金雕落下来啾啾叫得非常急切,见了他一个劲儿地用爪子拽着他往前走。
霍去病好歹也跟阿曜一起并肩作战过好几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他一边传令让前军精锐骑兵随他立刻疾驰救援,后军暂缓看顾辎重,慢慢往前走以作后援,另一边,已经一夹马肚子开始加速了:“情况有变?”
“啾啾!”
“那左都尉反水了?还是说,他本来就是诈咱们的?”
看大金雕不应声,霍去病继续猜:“难不成是被那小单于发觉了?”
“啾啾!”
霍去病多聪明的人,得了这一声肯定,别的不用再说,立刻加快速度往骏稽山拍马赶去。
霍去病到的时候,匈奴军已经带着人把赵破奴从四面围了起来,眼看着就要开始打了。
匈奴这边,领兵的是小单于的叔父,右贤王句犁湖,眼下看着汉军被围住时他们为首将军惊诧的样子,不由得哈哈大笑,五万对三万,优势在我!
“二郎们!给我往里杀!咱们今日,就要围杀汉人!以报当年北迁之仇!”
正在他得意的时候,忽然听到远方又有马蹄声传来,听起来人还不少。
“首领!东边又有汉军追过来了!打出来的是霍字旗!”
霍去病?!
怎么会这么巧!
就在这一瞬间,形势突变,之前是匈奴围困赵破奴想着能把这三万汉军包饺子围歼,如今呢?则变成了赵破奴与霍去病内外呼应围杀匈奴。
句犁湖恨得咬牙,小单于荒唐无知不得人心,他则是战功赫赫位高德重,论起来,该他得了单于位才是!
他早有筹谋,本来是想着打了这场胜仗,带着大军回去就发起政变,顺势杀了小单于这个侄子自己继位的。
这么一折腾,计划全乱了!
见事已不成,句犁湖干脆趁着霍去病部刚到还没形成合围之势,带着亲兵领着大军突围逃窜离开了。
霍去病与赵破奴在后面追击不断,从半上午到过了中午,杀灭俘虏匈奴兵一万两千人,辎重粮草十七辆马车。
也算是有所斩获。
霍去病拿出一块细布给自己的长刀擦干净,一边传令统计损伤照看伤兵归拢俘虏缴获,一边随口问了一句:“阿曜呢?"
“禀主帅,韩将军带着鹰扬卫,往西北方向去了。”
霍去病的动作停下来:“西北,那不就是匈奴大营?”
这祖宗又要干嘛啊?
霍去病不放心,让赵破奴亲自带了两万兵前去接应。
李盛去干嘛了呢?他去找左都尉赫迟了,这位倒霉蛋被关押在一顶小帐篷里,李盛让鹰扬卫先埋伏起来,他自己叼着一柄小刀从帐篷上边用爪子撕开个口子钻进去了。
运气还算不错,小帐篷里只有赫迟自己,李盛先是动作娴熟地一翅膀把人嘴巴堵上,然后用爪勾最锋利的部分把他手上的绳子割断,再把小刀递给他:搞快点搞快定!
李盛救走赫迟,一来,是为了给匈奴后方添乱——趁着大军出动,看看能不能烧个粮仓点个帐篷之类的,二来,赫迟再在匈奴活不下去了,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一定会带着族人投奔中原的,赫迟的部落也有六千人呢。
也多亏赵破奴前来接应,赫迟被救下,在赵破奴的帮助下杀光了单于派来的守卫官员,回到部落,振臂一呼,愿意跟着他走的也有四千多人,还有三倍于人数的牛羊。
他们回去的时候,李盛就在前面领路,险之又险地错过了句犁湖的回军。
这一次出征,也算是收获颇丰,大宛臣服,汗血宝马到手,还顺道揍了匈奴,连带匈奴俘虏和赫迟部的投奔人数,也有将近一万了。
李盛快乐地回了长安。
怎料刚到长安,就听说匈奴的小单于骤然暴毙,其叔父右贤王句犁湖成为新领袖,用爪子都想得到,一定是句犁湖打了败仗,见自己的计划失败,于是在被问罪之前,干脆先下手为强把人杀了自己继位。
谁当单于都无所谓,李盛没当回事。
但是半月后,匈奴和西域都传言,说是汉朝的金雕带着那个左都尉赫迟,在潜逃之前引着汉军烧了王帐,杀了小单于,他们小单于尸体的脖颈处分明是鹰爪伤痕!
然后,因为单于帐下侍卫不能护主,都被句犁湖杀了,也就是说,没有了任何目击证人。
李盛大怒:居然有人敢诬陷他?!真是太不要脸了!这构词一看就是错漏百出啊!居然还真有人信?!
还扯什么鹰爪抓痕?放屁!他当时就带了四百鹰扬卫,他失心疯了去刺杀单于?!
天地良心,虽然他确实不是什么好鹰,但是这事儿他真没干啊!!!
第304章
大宛的汗血宝马被带回长安,刘彻见了喜出望外,当即就称其为“天马”。
这就有点无情了,要知道,之前在没有汗血宝马的时候,刘彻是把乌孙马称为“天马”的,这会儿更优秀的大宛马来了,乌孙马在皇帝心里立马就失宠了,这还不算,还从“天马”沦落成了“西极马”。
以前叫人家大宝贝,现在叫人家西极马。
随着大宛马来到长安的,还有在这次汉匈抗争中主动归顺的匈奴左都尉赫迟,他的族人被刘彻下令安置在河套以北地区,刘彻想在那里新建一座受降城给这些草原人居住。
匈奴颓势已现,以现在的局势,匈奴对自己属国内的不少部落都是索求无度,对西域诸国更是凶蛮霸道,将来说不定还会有人来归降大汉呢,受降城落在河套地区,一来他们可以在那里放牧,二来,也是一个边境的据点。
赫迟能决意归顺,还敢计划谋杀小单于,可知是个心有决断且识时务的人,这会儿随着使臣来拜见汉朝皇帝,言辞间颇见恳切,对匈奴内部的利益矛盾托盘而出,最后,对于匈奴的新单于句犁湖,他认为句犁湖此人,虽说勇猛精进,但性格鲁莽独断,这些年在匈奴也得罪了不少人,且他得位不正,只怕也不能长久。
刘彻听了这话倒是很高兴,他还没说话,旁边的大金雕就啾啾叫了几声,张着翅膀等瞪着眼睛,一副要炸毛的生气样子。
李盛:说得太对了!居然敢冤枉他!他就看着这个混蛋怎么死!要是老天不长眼,他就亲自去!
赫迟这初次亮相的发言非常完美,最后还展望了一下未来:“陛下德被四海,威烁八方,必能收服四境万方来朝!”
这就很政治正确了!赫迟是在未央宫正殿见的刘彻,仪式很隆重,毕竟是匈奴重臣主动归降嘛,刘彻高坐御座,被捧得就很舒服,心里一爽,就大手一挥,打算给他赏些金银财宝以表皇恩。
只是刚一动,刘彻就听到了旁边“撕拉——”一声,他扭头一看,大金雕的爪子尖尖把金纹黑绸的坐垫勾出了三条裂痕,再抬头,阿曜正盯着他。
哦,刘彻秒懂,叹息一声,大手一挥,只能先挥了挥手。
但是阿曜现在小气得很,连他的后宫中现在都不穿拖地长裙了,这会儿他要赏赐,一定不能太多金银,那赏赐什么呢?
刘彻想了想,赏了赫迟一个关内侯的爵位,然后给他的儿子们都封了官职,允许他们在长安来往宫禁。
说起来,无论昔年的太宗,还是如今的刘彻,对于异族将领从无偏见,只要忠心有功,一般看待,比如当年匈奴休屠王的王子金日,作为降臣在汉宫中养马,被刘彻赏识后成了皇帝侍从,一路升官,历史上与霍光齐名的托孤大臣。
今日赫迟的儿子们,好歹没有像是金日一样沦落为养马的官奴,而是以官身进入朝廷,甚至可以直接觐见皇帝,这起点高多了。
霍去病带兵回来后,向刘彻汇报了此次攻打大宛过程中的所有大事小事,有一件事他非常在意,就是汉军远途奔波异地作战,后勤辎重很不稳定,这次是因为带了商队前往,西域各小国才大着胆子和商队交换粮食,指引水源,可若是来日大汉和西域兵戎相见,又或者攻打匈奴的时候,西域慑于匈奴不敢援助,到时候又该如何呢
大汉的兵,从来不怕与匈奴兵正面对抗,但是,“士卒不患战而患饥”,这是刘彻无法容忍的,若是后勤得不到保障,难道饿着肚子还能打赢胜仗吗?
为此,刘彻开始了”屯田计划“。
派遣近臣,光禄勋徐自,从五原郡开始,隔一段路就修建一处城堡亭障,修好后,便可以屯兵种粮,也可以哨探镇边。
负责此事的,除了光禄勋徐自,还有韩说带着骑兵往来期间,不断检查进度,还有路德博,因为在征伐南越的时候建立大功,因此进了刘彻的眼,这次也被派去在河西走廊居延泽一带修筑亭障屯兵。
这一行动进展如火如荼,但是却扎了匈奴的眼。
你汉朝多番攻打西域也就算了,这还居然设立起亭障来了,可见所谋甚大,难不成,你汉朝居然还真想争夺西域的控制权?!
句犁湖性格暴躁,得知此事当时就下令派人连夜带了三千骑兵,毁坏了三座正在修建的哨亭。
第二天一早,又亲自带人攻打河西走廊,劫掠酒泉、张掖上千汉民。
幸好,刘彻早就料到匈奴必然不肯干休,早早派了汉朝将军任文屯兵在此,任文带兵追击之下,句犁湖不得不抛下这些被劫上马的汉人飞速离去。
刘彻听闻此事,派了霍去病再出河西,在这一年的秋日,带了五万精锐骑兵攻打匈奴左贤王部,霍去病时隔数年,出手的还是他最拿手的闪电行军突袭打法,夜里突袭,杀灭匈奴七千人,俘虏一千四百余人,更有牛羊数万。
这一遭下来,匈奴暂时没有再攻击边境,汉朝边地难得地安静了半年多。
第二年春天,句犁湖不听劝告,执意要报仇,于是卷土重来,又趁着夜色突袭定襄、云中两郡,毁坏亭障数十处,杀害守兵四十余人。
刘彻大怒,想要再次出兵。
但就在这时,赫迟的预言居然实现了!句犁湖暴毙了!
句犁湖的弟弟,性格温和行事谨慎的且鞮侯被部众拥立为新单于,这位且鞮侯,一上台第一件事,就是放低姿态向汉朝求和。
他派遣使者入长安,归还了前几代单于扣押在匈奴的许多使者。
且鞮侯的措辞也很谦卑。
“我儿子,安敢望汉天子?!汉天子,我丈人行也。”
声称汉天子是自己的长辈,自己小辈,怎敢正视大汉天子呢?
但其实说起来,这位且鞮侯与刘彻,应该是同辈,且鞮侯是冒顿单于的曾孙,刘彻是刘邦的曾孙,当年汉朝初立,两方和亲,刘邦与冒顿单于“约为兄弟”。
匈奴使者奉上国书,倒是刘彻不适应了:嗯,怎么说呢?他还是更习惯匈奴桀骜不驯的样子。
第305章
刘彻固然因为句犁湖冒然攻击边城而愤怒,但且鞮侯继位后词句谦卑态度和软,倒是叫刘彻一时间有些犹豫不决,若是打,眼下倒也还能支撑,但只要兵戈一起,未免劳民伤财。
和朝中大臣们商量后,刘彻打算暂且与匈奴先握手言和,既然匈奴说要放回所有使者,那刘彻也打算给他们这个面子,也把扣押在长安的匈奴使者遣回长安,这件差事交给了谁呢?
苏武。
苏武在当时可没有后世这么有名声,苏家比较出名的是他的父亲,苏建,苏建之前随卫青抗击匈奴,多有战功,在元朔二年攻取河套地区后,因战功封平陵侯,而后便在当地修建朔方城,再往后又代任代郡太守,刘彻对他也很是信任重用。
按照汉律,只要担任两千石以上的官职三年以上,朝中官员便可恩荫家中子嗣,入朝为郎官。
但是很多时候,“郎官”只是意味着你进入了大汉朝廷的人才库,很多郎官也并没有实际的职责官位,苏武能被刘彻托付此事,也是多赖其父苏建之功。
自从刘彻登基这数十年间,去往匈奴的汉使倒是有一半都是去找麻烦的,只看匈奴扣押了将近百人的汉使,就能知道,作为使者去匈奴,可真是事多钱少风险大,真不是什么轻松活儿啊。
但是苏武这次毕竟是去握手言和的,相比较来说,这安全系数还是很高的。
刘彻在未央宫草拟名单,除了苏武是主动求去想做些事攒些功劳,还有一位民间的小吏叫常惠,也主动表示想为陛下效忠。
这位常惠的心思很简单,他穷困潦倒身无长物,在中原过得很不好,于是干脆随着出使队伍往匈奴去见见世面,没准就有别的机遇呢。
刘彻说的时候,李盛就在他怀里窝着,他对这两个人都很放心,那都是忠肝义胆的义士啊!后世都知道苏武牧羊,但其实常惠也是艰辛苦楚几十年一直坚守节义。
写完这两个人名,刘彻又沉吟片刻:“副中郎将张胜也颇有胆气,这次也有意出访”
话还没说完,一只带着皂角香气的大翅膀就堵在他嘴上了:斯到普!斯到普!
这个张胜可是个祸头子啊!
后世有些人在评价汉朝使者行事凶猛做事彪悍的时候,有时候也会带上苏武,苏武此人,最出名的是那句“南越杀汉使者,屠为九郡;宛王杀汉使者,头县北阙;朝鲜杀汉使者,即时诛灭!”
身在敌营,还能这样胆气十足地警告对方:你小子最好脑子清醒一点!你敢杀我!就等着灭国吧!
于是后世很多人就刻板印象了,觉得苏武也是那种路子野行事猛的传统汉使者。
其实还真不是,苏武之祸,绝大部分原因都是因为这个张贺。
苏武带着张贺和常惠去了匈奴后,匈奴有个叫缑王的将领,他是浑邪王的外甥,当年浑邪王带着整个部落内附,缑王的父母亲族自然也在其中,但是前几年缑王随着汉军攻打匈奴的时候,被俘虏了,为了活命,他只能投降。
但是他一直都想寻机回到汉朝,毕竟自己的家人都在那里。
还有一名降胡者名叫虞常,是汉人,两人意向相投,常常在一起诉说苦闷远眺中原盼望能回到汉地与家人团聚。
这次苏武一行人来到这里,这两人就私下去找了张胜,谋划着要发动谋反趁机劫持且鞮侯单于的母亲大阏氏,借此逼迫单于放他们归汉。
虞常和张胜是故交,他私下找到张胜,道万一事不能成,他会寻机杀掉卫律,若自己不幸被捉住殒命,希望张胜能为自己远在中原的母亲和弟弟在天子面前美言,博得一些封赏。
卫律是谁呢?他也是汉使者,但是后来投降了匈奴,还给匈奴出了不少主意,刘彻深恨此人。
张胜得知此事,半个字都没告诉领导,也就是苏武,后来果然事情败露,苏武整个使团都被无辜牵连,单于劝苏武投降不成,这才把他放逐到北海自生自灭。
张胜这人,胆气是有的,但是大局观就差点了。
大金雕用爪子推推铲屎官,两只棕褐色的眼睛盯住他:这人不行!
刘彻虽然有些意外,但阿曜还是很靠谱的,于是他把那只大翅膀从嘴巴边上拿下来,把大金雕抱过来:“那你说派谁去更好?”
李盛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去,跑去外面把正带着侍卫警戒环行的韩颂叼着衣袖带过来了。
韩颂在鹰扬卫也待了有一阵子了,还专门跟着叔叔韩说学过匈奴语言,聪明机警又很谨慎,万一有点什么变故也能及时沟通。
于是韩颂就跟着上任了。
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把张胜留下了,但李盛心里还是很不安。
于是他也跟着去了,他一动,鹰扬卫肯定也跟着动了。
张次公岁数大了,现在是一个叫冯霖的年轻将领带队,他之前是张次公的副手,和大金雕也非常熟悉。
李盛一路上带着鹰扬卫赶路,晚上就打回来各种黄羊野兔大鱼回来加餐,日子过得还挺潇洒。
苏武的差事也办得很顺,虞常来寻过苏武,但苏武劝他不要冲动,虞常沉默片刻,没有回话。
苏武叹息一声,但也不忍心去告发他们,他们毕竟是心向中原啊!
但他们毕竟势单力薄,很有可能事情办不成还把自己搭进去,缑王和虞常已经有些近乎执拗了,劝不动的。
李盛探听得此事,嘴边的烤肉都顾不上吃了,连夜飞去找苏武,他就说太平不了!
生怕被巡逻的匈奴人注意到,李盛还是夜里去找的韩颂,他的做事流程已经很顺了,先是一翅膀堵嘴,然后用爪子把人挠醒,其实他刚一进去韩颂就醒了,根本睡不着好不好啊!
苏武把事情告诉他们后,大家一直都在发愁。
还好今夜月光明亮,韩颂叫醒苏武和常惠,三人摸着黑写了信交给神鹰,看着他飞出夜空。
“放心吧,阿曜速度很快的,估计明天中午就能带回陛下的回信了。”韩颂放下心事,安心回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苏武就以看望故交为名,去见了常惠,劝他们稍安勿躁,等阿曜先带回消息再做打算。
另一边,李盛把鹰扬卫安置在离着匈奴最近的代郡暂时驻扎,一路狂奔回长安,把信交给了刘彻。
他冲进未央宫的时候,刘彻正在听一个身穿青色衣袍的年轻宦官说着什么,还笑说道:“果真?可见是位姿色绝世的奇女子了,正好朕想着明年东巡,届时路过那里,可要好生看一看。”
李盛当即大怒:老子玩儿命飞回来给你报信,你在这计划着出游哪!还东巡?看看你的国库,你配吗?!还想去泡妹子?!都五十七岁的人了!你保养保养吧!
于是一翅膀把方才那个宦官扇倒,又是一爪子蹬在刘彻肩膀上把人怼了个踉跄。
警报警报!你的大宝贝很生气,请立刻采取行动!
刘彻看着有些微微炸毛的大金雕,立刻反应过来,哦,出去玩要花钱的。
哎,他真是可怜,明明富有天下,却只能委屈在长安城中这方寸之地。
但是他能怎么办哪?
李盛把爪子伸出来示意刘彻:赶紧的!看信啊!
刘彻过来把卷成一个小卷的细布从信筒里拿出来看,看着看着就皱起眉头:“这岂不是横生枝节?”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二人如此忠心向汉,朕倒也不好置之不理,哎,只是,本来说是去言和的,这真要打起来,未免失了道义啊。”
这一会儿李盛已经想明白了,就不能给刘彻留钱!他只要有钱就想出去浪!
那还不如先把这笔钱花了,把匈奴打了呢!省得以后多事。
刘彻已经派人去叫卫青等人了。
大家在未央宫商议片刻,都觉得,若是缑王和虞常真能从内部起事。那内外接应,也不是不行啊!
刘彻有些踌躇:“这样一来,我大汉岂不是失信于人?”
朕好歹是个皇帝呢,前脚说了同意言和,后脚就发兵,这这这,这不好吧。
“啾?”大金雕歪头看他:你装啥呢!你是那种要脸的人吗?!
霍去病闻听此言,心下明了,陛下这是缺个名目啊!
“陛下,当年匈奴与高祖约定两不相犯,我大汉下嫁公主,牛羊金银茶叶布匹,哪样少了他们的?他们可从未遵守过诺言啊,三五不时就劫掠我大汉边境,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如今那且鞮侯不过是见汉强而胡弱,故而暂且求和罢了,何必与这等无信无义之辈讲理?”
对着君子,咱们才当君子,匈奴背信弃义可是有前科的,咱们何必自陷其中,反倒失了大好机会?
刘彻又自己想了一会儿,决定先派兵过去,星夜行军,潜伏在附近,随机应变。
打肯定是要打的,但是最好找个理由嘛。
霍去病心领神会。
李盛带着信回去找了韩颂,韩颂又去找虞常,先把人安抚住,然后慢慢地完善计划。
虞常和缑王和人手主要是汉人,还有缑王的部下,毕竟他们也属于浑邪王部下,亲人朋友都在中原。
半月后,他们买通了单于身边一个比较宠爱的侍者,单于听了他的话,决意带兵外出打猎,几日里,营中只有单于的母亲和其他子弟。
虞常等一百多人打算趁势谋变,李盛就在上空监察,发现有个穿枣红色衣服的人神色不对,总是走在后面,还想调转马头往单于打猎的方向跑,他想去告密!
李盛当即俯冲下来,一爪子把人蹬倒在地上,不等他出生嚎叫,尖锐的爪勾已经挠穿了他的脖颈,鲜血从口鼻涌出,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和闷闷的声响,片刻间,他便失去了意识。
这边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了,李盛当即往东北方向飞去,且鞮侯单于在那边打猎,他昨天晚上听到他们计划侯,夜里就带着霍去病的人埋伏在那边的沙丘了。
砸积分开了视角,且鞮侯的部队已经和汉军碰上了,那就不用他操心,他要把冯霖带的五百鹰扬卫和赵破奴带的四千轻骑兵带过来接应虞常他们。
那边,霍去病带军缠住单于部队,这边,等鹰扬卫过来的时候虞常和苏武等人正劫持着大阏氏疯狂往外跑,后面是留守的匈奴单于子弟玩儿命追。
两边一碰上,苏武先松一口气,太好了,不用死了!
两个支队都按照计划进行了,李盛总觉得还有事儿没想起来,到底是什么事儿呢?总感觉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儿啊!
哦对了!那些被扣押在匈奴好多年,正等着被带回中原的八十多个汉使!
第306章
李盛在想到那些可怜的滞留汉使的时候,感觉自己头都大了:他现在去哪找人跟着他就去救人啊?!
这几支队伍都打上架了!他这会儿叫人也不好叫啊!
但是那边也不能不管,不趁着这乱局把人捞出来,待会儿匈奴那边醒过神儿来更不好收拾了。
李盛在上空盘旋几圈,往西北方向去了。
唯一一件好事:因为这次苏武出使本意是要把滞留的汉朝使者带回中原的,所以前几天且鞮侯单于就已经派人把所有的汉使者都安置在了一处,所以李盛今天就不用这里两个那里三个地再去挨个地方找了。
且鞮侯给汉使者们安排在了西北角上,虽然地方偏远,但这边守卫也少啊——在这边要想跑,得跨越一大片沙漠和整个匈奴部落,要么就进山当野人了。
因为这个原因,且鞮侯很放心这些人一定会乖乖在这里呆着,这边的守卫也都不怎么上心。
李盛在半空默默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这边也就两队大概六七十个匈奴兵,于是他跑到旁边一处堆放杂物充当仓库的小帐篷放了个火。
这种事儿,大金雕干起来轻车熟路,且毫无心理压力。
火势一起,这边的匈奴守卫都慌了,那里面放的都是他们的东西啊!”赶紧去救火!”
“头儿!那这些汉人?”
“谁管他们?他们那不成还能跑走?他们连路都不认得!再说了,这些汉人过几天就要回中原了,别管他们了!救火要紧!咱们兄弟们的锅灶铠甲都在那边呢!”
一群人火烧屁股一样跑过去救火了。
李盛先跑到离得最近的一个帐篷里,正好是之前被扣押的郭吉,大金雕还来给他们送过猎物呢!
“神鹰!你来看我们吗?!”郭吉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这会儿只以为是大金雕来找他玩儿,还想拿肉条投喂,这几天他们的日子也好过了不少。
都性命攸关了,就知道吃吃吃!
于是他一口咬住肉条,然后拽着人往外走。
外面烟尘四起,郭吉一看就知道出事儿了。
他这会儿声音都发抖了:“这是,又打起来了?”
“啾啾!你猜对了!”
郭吉内心一阵绝望,虽然他坚守贞节愿意为大汉奉献自己,但是能回中原,谁愿意在这鸟不拉屎的沙漠边上待着啊!
李盛一翅膀把人扇醒,拽着人去找那些匈奴守卫的马,又挨个帐篷去叫人。
能被选来出使匈奴的,起码胆气智慧都不差,大家慌乱过后,立刻抢了匈奴人的马,马匹不够就两人一骑,什么东西都不带了,趁着这边没人注意,大家赶紧跟着大金雕一路往外狂跑。
李盛怕撞上匈奴人,不敢带着他们往东边跑,而是绕了个大圈,靠着砸积分开视野,硬生生从沙漠里跑了一下午,到了傍晚的时候才出来,这都靠近西域小国了。
从沙漠里出来后李盛观察了一下,这一批使者在匈奴一向缺衣少食,再跑怕是撑不住了,于是没让他们再去继续疾驰汇合汉军,而是带着人去了乌孙找解忧公主。
大金雕在乌孙曾在显圣,自己就通行证,他见过解忧公主后,带着陪嫁队伍里的医者去接应了这一群汉使,一路疾驰逃命过来,一下午水米未进,已经有几个人开始呕吐发高热了。
把人安置好后,李盛在乌孙干掉一盘肉补充能量,蹭了蹭解忧公主的手臂,继续起飞去找汉军汇合。
苏武一行人劫持着单于的母亲成功出来后,单于之母意图自杀,还好被韩颂拦下,不然,这就是生死大仇,匈奴必然是要举国开战了。
这次,且鞮侯氏真没想到汉人居然这么不要脸,一边派使者求和,一边带了大军来围攻,一时间措手不及,霍去病和赵破奴的两路军队都各自斩获不少,但因为有大金雕预警,他们得以在匈奴援军到来之前及时离开了。
且鞮侯又气又惧,一面派人往长安去质问刘彻不讲信义,一面又亲自带兵前来与霍去病对峙,要求他们放了大阏氏。
霍去病只当他在狗叫全不理会——文景两代先帝在位时,那匈奴自恃强盛,时不时就劫掠边关,汉使前去问罪,那匈奴单于不也是丝毫不理会甚至还言辞轻慢态度不屑吗?
此一时彼一时,既然当日匈奴恃强凌弱欺负汉人,今日他匈奴势弱,主力被截杀,大阏氏被劫持,也是风水轮流转罢了,那就老实受着!
总不能自己欺负旁人的时候就拳头说话,轮到自己被欺负了,倒是说起礼仪诚信来了,哼,什么东西!
李盛很放心霍去病,他带着韩颂和赵破奴去找了乌孙王,赵破奴受主帅霍去病的命令,把这次缴获的牛羊都分了一半给乌孙,先有援军大宛之力,又有接应汉使之功,且朝中陛下本就属意联合乌孙共抗匈奴,故而,赵破奴待乌孙王客气得很。
李盛在乌孙就更是自在了,当年百鸟相随,后来五彩天石,后来攻打大宛李盛又搞了一次神迹,震得鸟兽不安,大宛王简直把这只大金雕看成了神仙,见神鹰只肯在解忧公主怀里窝着睡觉,再三吩咐了人好好照顾。
解忧公主很是感怀,阿曜此举,是在给她加重分量,她带着这么多陪嫁汉人远离中原,大宛王看重她,她才能护着所有人。
汉军暂且在乌孙附近休整,李盛第二天飞回长安报信,第三日一早,大军开拔回长安,大阏氏被好好地安置在一辆宽大的马车上,乌孙王还送了几个女奴侍奉。
李盛在路上本来还想慢慢玩儿几天,但是听说了一件事,立刻加速起飞,当天中午就到了长安。
刘彻设立天子亲使,称“绣衣直指”,开始查访国内官员是否有苛待百姓盘剥地方行为,并防范关中、关东一带的豪杰和强盗作乱。
这都正常,李盛不在意,引起他注意的,是绣衣使者中一个特殊的人。
建章宫神明堂,随着一声尖锐的鹰鸣,大金雕呼啸而至,在殿内盘旋片刻,落在旁边一处帽架上,两只棕褐色的眼睛紧紧盯住第三排一个身穿垂袖曲裾,头戴步摇冠的高大男子。
李盛:就你小子叫江充是吧?!
第307章
江充原名叫江齐,本是先前赵王刘彭祖的门生,但因为他被赵王太子刘丹猜忌,牵连父兄,其父兄都被腰斩于市。
江齐心怀怨恨,又惧怕赵王太子刘丹再下杀手,于是连夜潜逃至京师,向刘彻告发刘丹淫乱无德,甚至与亲姐姐有私情,更有勾结豪强胁迫百姓横征暴敛之不法事,刘丹由此被废去太子位。
但尽管刘丹获罪,赵王刘彭祖可是刘彻的亲兄弟,且关系一向亲近,于是江齐便改名为江充,自此在长安生活。
作为知道历史进程的后世人,李盛知道江充胆大妄为心机甚重,但刘彻不知道啊!而且刘彻这个死颜控,一见江充长得“为人魁岸,容貌甚壮,御前言语合宜对答如流”,为了父兄报仇,一路颠沛流离来到长安禀报天子,很是欣赏他的胆气,于是当场就道“燕赵固多奇士”,给了江充一个官身。
不久后,汉匈两国之间有个小矛盾,江充又主动作为汉朝使者前往不得不说,江充还是有点本事的,起码人家顺利回来了,没有被扣押。
而后,朝中贵戚高门子弟多有骄奢僭越,于是江充很有眼色地给刘彻出主意,拿住这些二代们下了狱,还当堂奏请没收他们的财产,让他们身赴匈奴出击匈奴,以此赎罪。
这可把那些二代们的父母吓个半死,自家孩子自家知道,也就能在长安城里仗着祖辈荣耀余荫横行霸道,这要是上了战场,怕是有命去没命回啊!
看着孩子在大牢里受罪,陛下又一副铁了心整治的样子,于是权贵们纷纷惶恐不安,求了刘彻出钱赎罪,刘彻的内库充盈了不少。
但江充由此也算是彻底得罪了这些人,被下手坑了几次,还被蒙住头脸揍了一回。
不过江充这人,很有心计,他被欺负了,不但不和刘彻告状,还多加遮掩。
但刘彻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这一来,江充在刘彻心里,就成了个忠肝义胆忍辱为君的孤臣,大好人啊!这么好的臣子,他可得好好护着!
——于是江充一路高升,到了去岁已经是水衡都尉。
江充起势的时候,李盛那一年一直待在边城陪着张次公和韩嫣守城屯兵开荒,时不时还要帮忙送信,去匈奴那边当当探子,去草原上捉几只猎物给鹰扬卫打打牙祭,忙得很,见着江充也没露出什么坏心来,便就这样了。
时移世易,历史上霍去病早逝,卫青也是壮年病逝,刘据又与父皇离心,这才有不少奸人趁势作乱。
可这一世,卫青虽说一直病着,但他只要活着,就是朝中武官之首,是大汉的大司马大将军,是太子背后最坚实的力量。
更别说霍去病了,这两年还亲自上阵南征北战呢。
江充固然是个小人,可他也是个聪明人,眼下太子之位坚如磐石,他怎么会犯蠢得罪太子?
那问题就来了,李盛容了他这么多年,为什么这次却着急忙慌地从半路上赶回来呢?
因为李盛觉得,江充可以在下面做都尉,也可以在长安任官,这都在刘彻控制范围以内,但是绣衣使者“可调遣兵力,监察百官,问责天下吏员”,天高皇帝远,这就不好说了,江充本就不是什么正直的人,甚至可以说心思诡谲睚眦必报,这种人,可以当天子手边的刀,但不能是放出去的箭。
不可控因素太强,杀伤力也太大了。
以江充的心性,他去查案,难道还会清廉如水明察秋毫吗?他在历史上,可是会假造证据歪曲事实,以酷刑逼迫人们互相诬指的人!
先前有个酷吏叫王温舒,为了治下安稳太平,一向是治案从重,严厉冷酷,以严刑上邀主功,下慑臣民,以此作为自己的功劳向天子献好。
李盛完全相信,江充也能干出这样的事儿来。
之前坑赵王,坑长安大户,坑侯爵高门,没问题,这些人本来就有问题,都活该,但是江充不能走出中央去祸害地方上的吏民。
万事论迹不论心,江充眼下还算能干,李盛不会杀他,但是必须遏制他。
大金雕盯了江充一会儿,飞走了。
半个时辰后,江充接到旨意,陛下换了他的职位,让他继续在长安办差,负责修理甘泉宫一带的官路。
不由得心中气闷,但也无法。
按下了江充,又有一桩事:这之前刘彻听说赵地有一女子,生的姿色奇绝,她出生的时候,家中附近的鸟雀都徘徊环绕,甚是不凡,于是刘彻就想在东巡的时候去看看,可惜,东巡计划被阿曜一爪子扯碎了,此事便没能成行。
但那人既然已经把事情说到了皇帝耳边,那就说明,从赵地河间到长安,他都一路买通了人,既然已经花了大笔钱财,就算皇帝不出巡,这笔买卖也不能做成赔本的!
于是,在天汉三年春,河间女子赵氏入宫,十日封婕妤,月半封夫人,宠冠后宫。
李盛就知道了,这位只怕就是历史上的钩戈夫人了,但是并没有什么手握玉钩,生而握拳手指不可屈伸的传言啊,赵夫人进宫的流程非常普通,就是近臣举荐入宫得宠,然后升位。
好奇之下,李盛查了查资料,发现史记中被没有任何关于玄学的记载,倒是班固的汉书里,才开始有这些后世流传的故事,说汉武帝出巡途中,望气而知有奇女子,然后赵夫人双手握拳,刘彻一碰,“手即时伸,由此有宠,号拳夫人”。
至于谁真谁假,李盛倒是无所谓,就算这位赵夫人后面再“怀胎十四月生子”也不怕,论起神迹,当年刘据出生时候不也有神迹吗?当然了,那个是系统出品,鹰鹰投资的。
赵夫人很是乖巧和顺,虽然卫子夫多年无宠,但她进宫第二天就去拜见了皇后,待李夫人也很恭敬,哦对了,李夫人没有早死,活得好好的。
只是刘彻这个大猪蹄子,一向是阶段性宠人,色衰爱弛在她身上得到了证实,李夫人眼下也早就失宠了,但是李夫人也有了儿子,人家想得开,将来跟着儿子去封地当王太后,那才是好日子呢。
这一年,李盛感觉自己很像是一个无情的驳回机器,刘彻老是想出去玩,但李盛觉得,你也不能把钱都花光了,给刘据留一个大窟窿啊,于是就不乐意。
三月,刘彻想去泰山,驳回;
四月,刘彻想修葺封庙,大建明堂,预算过多,驳回;
九月,刘彻想去北边巡边,驳回;
十月,想去常山祭祀,驳回。
只有一项提案被通过了:刘彻想去甘泉宫住一阵子。
这个不用花太多钱,可以。
哎,吃着鹰鹰的饭,操着百官的心,李盛也很心累的好不好!
不过,朝中大司农等人都非常感激,恨不得给神鹰塑个金身一天三炷香供起来了,果然是天生神灵,聪颖贤德,这得省下多少钱啊!真好啊!不用跟各部卖惨扯皮了,有钱了,什么水利兴修,什么天灾赈济,什么兵将封赏,就都能把事儿办了。
陛下年岁越大威严越重,要不是神鹰拦着,搁在他们身上,他们是不敢硬劝的。
李盛跟着刘彻去甘泉宫住着,没住一个月,去年被俘虏地且鞮侯单于的母亲大阏氏病了。
刘彻思考良久,派人把大阏氏送归匈奴,就算是要抗击匈奴,他也不屑于为难一个年老妇人。
大阏氏回到草原后,又缠绵病榻苟延残喘到了六月,便撒手而去。
且鞮侯悲愤之下,觉得是汉朝俘虏了母亲,以至于母亲心情郁愤才生了病,于是意图发兵攻打中原。
然后他就死了。
天汉四年,且鞮侯单于去世。
连匈奴不少大臣都心生悲凉,觉得匈奴国运气数已尽,要不然,怎么在十年之内,接连死了三位大单于?单于位置更换,意味着权利更换交接,也意味着争夺和冲突,对于国家的平稳发展是很不利的。
李盛蹲在甘泉宫里一边被铲屎官投喂肉干,一边打量着刘彻,看来只要不发疯作死,皇帝超长待机还是有那么点好处的,从军臣单于到现在的且鞮侯单于,刘彻硬生生熬死多少个对手了?
第308章
且鞮侯单于去世后,匈奴自然是要选新的单于作为首领,本来这件事应当是毫无疑问的,且鞮侯早立了太子,就是他的长子狐鹿姑。
但这次还是出了点岔子。
匈奴一向是太子担任左贤王,但且鞮侯去世后,不知道为何,左贤王迟迟不到,于是匈奴亲贵大臣便以为是太子得了重病,以此为由推令次子为单于。
次子的封位是左大将。
在匈奴若论尊贵,在单于之下,先是左右贤王,一般是单于的亲近人,太子、兄弟、叔伯都有可能;再往下是左右蠡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等等。
次子官位不低,之前也颇得先单于喜爱,但这会儿被人推出来,他虽然心下惊喜,但冷静下来后又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劲。
眼下又不是那等箭在弦上悬丝系石的紧要时候,太子未能如约而至,应当派人去问一问查访一番,若是果真病重再行更替,怎能这么草率呢?
于是一时间不敢作为,只是拖着,一面派了自己的亲近属下赶紧去寻找太子来。
这位太子脾性也有些懦弱,本来就因为一些事耽误了,再一听说各位长辈要改立二弟,就更不敢来了:若是二弟对他心存杀意,岂不是自投罗网?
直到二弟亲自来请,称本就是兄长的位置,他不敢僭越,请兄长早日正位云云,狐鹿姑这才前来。
人都来了,狐鹿姑又推脱自己身有疾病不堪大位,次子左大将劝了又劝,最后道:“若是哥哥疼爱我,将来去世传位于我不也是一样的吗?”
狐鹿姑这才继位。
李盛当时就蹲在一丛灌木里看着,对这个名字很有些吐槽,虽然是音译,但这又是狐又是鹿的,听起来就很不抗打的样子。
说起来,也正因为狐鹿姑心性柔弱不决,不像次子左大将一样机敏果断,匈奴左右亲贵才对这位太子不满想趁机换太子,眼下汉朝势大而匈奴衰弱,实在是需要一位中兴明君啊!
但左大将不肯,眼下木已成舟,也无法了。
李盛吃瓜吃得津津有味,只恨左大将太有大局观,两兄弟没打起来,真是可惜。
但是两人之间已然生了间隙。
历史上的走向很明白,狐鹿姑把弟弟封为左贤王,也就是隐形太子,短短几年后,左贤王就病死了——身体病弱的狐鹿姑活得好好的,健壮明睿的弟弟却壮年崩逝。
左贤王去世后,狐鹿姑不允他的儿子先贤掸承继王位,而是改封为日逐王,在日逐王看来,这就是狐鹿姑背信弃义,当年是说好的兄终弟及,眼下这就全忘了!
但狐鹿姑看来,王位本就是他的!他自己有儿子,又怎么会把单于的位置让给弟弟一脉?
日逐王与单于离心,于是三十年后带着整个部落归附汉朝,自此,汉朝在西域建立都护府,经略西域诸国。
但是他应该看不到了,李盛心里想到,扭过头看着后边的刘彻,正一脸兴奋地揽着赵夫人说着什么。
赵夫人昨日被医者把脉断定已然有孕了,刘彻高兴得不得了,他都六十一岁了还能让妇人有孕,这不就说明他身体强健丰硕吗?!朕果然是真命天子啊咩哈哈哈哈!
果然甘泉宫风水好啊!
老年得子,刘彻高兴得不得了,连赵夫人出门散步,他都肯来陪伴,
不过,大金雕回头看了一眼,哎,就算对铲屎官有滤镜,这也是老牛吃嫩草啊,这位历史上的钩弋夫人眼下才十七岁啊!搁在后世,还上高中呢。
封建王朝太造孽了!
大金雕不愿再看,扭头飞走了。
然后怒抓十二只野兔,给刘彻留了四只,剩下的用一个兜子装起来,爪子勾着带回未央宫找刘据去了。
刘据现在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李盛挨个用翅膀拍拍头,成功把最小的小皇孙搞醒开始哇啊哇啊哭,拍拍翅膀飞走去吃烤兔子了。
小崽子肉乎乎的脸蛋真的很好摸啊!
刘据现在已经很稳重了,处理起来政务也是游刃有余,这会儿他带着大金雕去椒房殿和母后一起吃,卫子夫岁数大了,不肯吃这种油腻的东西,但是看着儿子用得香,她也是笑眯眯的心里开怀。
好多年了啊!
庭院里那一排花木,还是据儿小的时候带着阿曜一起种下的,一人一鹰种好了就跑来吃东西,也像现在这样,据儿自己吃一口,就喂给蹲在桌边的阿曜一口。
李盛干完饭,带了一件卫子夫亲手(其实是宫女)做的披风回去给刘彻,路上还摘了一大枝丫的桑葚,看起来很甜。
刘彻都自己亲自揪着吃了,都没等大金雕暗示他给人家赵夫人送去点尝尝。
都六十一岁了还这么能吃!
怪不得能长寿。
李盛接下来的日子很枯燥,就是在甘泉宫、上林苑、未央宫、太子宫之间来回转悠,偶尔跑去西域或者匈奴逛一逛。
太始三年年初,江充复位水衡都尉。
刘彻本来挺欣赏他的,甘泉宫修缮的任务交给他,办的得也很漂亮,于是大手一挥给人复位了。
水衡都尉,听起来像是个不入流的杂官,但其实不然,这可是个肥差,也是个要紧的位置,非天子信臣不可得。
主要负责上林苑的监管打理。
上林苑一开始是少府派人来负责的,但是上林苑自从建元年初,刘彻刚登基那会儿建立起来,数十年间多次扩大,功能也不断增加,到如今,已经是一个集皇家游猎玩乐、祈祷祭祀、听政受贺、手工作业等功能的一个超大型皇家园林,而且,上林苑中还有驻兵练兵之地,刘彻还在这里囤积了珍宝金银。
这样一来,上林苑的相关事务也就多起来了,人物繁杂关系杂乱,需要一位专职人员来处理这些事。
刘彻就派来了他很欣赏也很信任的江充。
李盛一直不大喜欢这人,于是自从他上任后就一直盯着,江充的形象一直都是清廉正直忠心为君,若是他能装一辈子,李盛也算服气了。
但是很可惜,江充修行不够啊。
当了上林苑的大总管后,园林中的职务都是由他派遣,包括一些采买物资、修缮宫殿、修建花木等等的事儿,这其中油水可就大了!
后世,在监管方式更多样化的时代,基建修缮都是能大赚一笔的肥差,何况古代?
就连上林苑中的花木,都是当年全国各地送来的珍稀植株,剪下来的花朵断枝、分出来的花苗、结下来的果子,哪个拿出去不能换钱?这可是皇家园林出品!
面对这种巨大的诱惑,江充果然没忍住。
这还不算,江充还把不少亲戚朋友都塞进来当差了,“宗族亲友多得其力者”,关系户一大堆。
更可恨的是,为了把自己的亲信换上肥差位置,他还构陷了一位管事,害得人拿出全部家财才放过。
这不弄他?
鹰鹰查案形态,启动!
好不容易碰上江充和管事交接账册,大金雕带着鹰扬卫飞奔而来,带着三百人把江充堵在了府里书房,你问鹰扬卫怎么进来的?简单,大金雕先飞进去把门卫一翅膀一个打晕,最后留一个机灵一点的,闪着寒光的大鹰爪子按在脖子上,他就主动开门啦!
江充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跟带队的韩颂对上,还在硬撑:“将军没有陛下手令,怎可随便破门而入?我是朝中大臣,不是犯人!”
鹰鹰大怒,你都死到临头了还狗叫什么?!跟谁摆架子呢?!
手令是吧?
大金雕一声长鸣俯冲下来,一爪子抓在江充的发髻上,硬生生抓着人狠力往书房门上一掼。
“嘭——”门被砸开了。
大金雕施施然落在韩颂的肩膀上,扭过头梳理了一下羽毛,歪头无辜地看着昏倒在地上的江充:你看,让你开你不开,最后还不是要自己开?
第309章
江充是被鹰扬卫一路押着进了甘泉宫的,随行一起的,还有他的那些罪证,李盛还跑去把那家被害得家财散尽的可怜人带上当人证。
俗话说墙倒众人推,江充之前在上林苑徇私屈情,把自家的不少人都推上了要紧的肥差,那原来的管事人家自然有意见,只不过顾忌他是皇帝身边的要紧红人,有是正经官员,不比他们,是不入流的小吏,因此才把这不忿忍了。
如今一听说江充被人,不是,被鹰揭发了,不趁着这关节抓紧发力把人锤死,难不成还等着人再爬起来欺负人吗?
于是上林苑的管事当即把事情报上去,包括江充在上林苑中中饱私囊欺压吏民,更有勾结商贾以次充好不敬君上之等等各种罪过。
刘彻当然是愤怒的,但是,刘彻的愤怒更大程度上不是来自江充作奸犯科,而是来自于江充对他的欺骗。
刘彻在宫廷长大,幼承庭训,是汉景帝数年栽培,窦太后一手扶持,他难道不知道,底下的官员们并非那等忠君爱国心无尘念吗?
他也知道,无论大小官员,多多少少,办肥差的时候总是会多多少少沾点好处,只要不影响正经事儿,他是可以容忍的。
但是,江充呈现给他的,却不是这样的模板官员面孔啊!
当年江充任小官吏的时候,馆陶大长公主坐着马车带着随从们驰行道中,就被江充拦住盘问,“充呵问之”。
馆陶公主来往宫道数十年,还从未遇到过这样大胆的人,于是傲然道“有太后诏。”
指的是当年窦太后在世的时候,是允许她这个宠爱的女儿车行宫道的。
言下之意,你个小官儿有什么资格来问我?!
但是江充丝毫不惧,直接就怼上去了,太后允许公主您驰行,但您的侍卫们凭什么?
于是“独公主独行,车骑皆不得”,更是一封奏疏直上御案,“尽劾没入宫”。
刘彻得知此事,大力夸赞江充。“为人臣者,皆当如此,忠心为上”。
这样的事江充还做了不少,为了获取刘彻的信任,他这些年一向是克己奉公,只忠于天子一人,连太子都不假辞色。
刘彻也更信任他,于是特别放心地让他接手上林苑。
可江充大大地辜负了他的信任!
人就是这样,如果心理预期是六十分,做到六十分就不失望;但如果心理预期是八十分,做到七十分都会不高兴。
刘彻这会儿都不是不高兴了,他已经是非常愤怒了!
江充再怎么流泪陈情认错,刘彻也不再相信他了,把江充免官去职,并罚没所有家财。
江充被拖出去的时候,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眼神灰败下去,他这数年之功,毁于一旦!
李盛心情非常好,但是铲屎官却很不高兴,李盛非常敷衍地安慰了他几句,跑去找刘据了。
大金雕非常不客气地蹲在刘彻肩膀上,用翅膀尖尖指指这个指指那个,让刘据剥虾挑鱼拣果子地伺候。
“阿曜今天来的时候头昂得那么高,倒好像是做了什么大功劳来向父亲讨酬谢的一样。”刘据的三儿子刘奉已经十三岁了,今天来找父亲看功课,顺便一起用饭。
这会儿他把自己手边一颗剥好的葡萄喂给大金雕,笑眯眯地说道。
刘据有四子两女,其中长子和幼子是史良娣所出,次子是唐美人所出,三子是冯美人所出。
因为刘彻太挑剔,刘据的太子妃立得晚,一开始没有合适的贵女,但随着两个皇孙出生,刘彻怜惜皇孙,又觉得得找个性格大气能容人的好女子。
太子妃姓瞿,是世家大族之女,但她运气不好,没有儿子,连着两胎都是女儿。
这位田太子妃倒是很端得住,进宫十余年无子,也不急不躁,待宫妃们宽仁有度,待皇孙和小公主们也是一视同仁。
刘彻因此还多加赏赐宽慰,让太子要敬重太子妃。
太子妃瞿青墨脑子很清醒。
只看着老刘家这些年来的外戚,从当年的薄太后,窦太皇太后,到如今陛下的亲生母家王太后,哪个有好下场?好些的,风光一阵寥落下去,不好的,丢官去职远贬西北,那田蚡,当年贵至丞相,可这数十年间,陛下着意冷落,如今子孙却穷困得连拜会亲戚的礼物都拿不出来,大年节的关着门谎称家中长辈生病,不见客,就是为了躲节礼。
眼下屹立不倒的,只有靠着军功立世的卫霍两人罢了。
如此,倒是这样不张扬不出头,细水长流的好。
李盛也被她照顾过,偶尔会有些为她难受,她进宫地时候,丈夫早有心爱的宠妃史良娣,二十年来恩宠不绝,前几年还生了小儿子,她这样好的女子,也只能“端庄大方”地当好太子妃。
但瞿太子妃自己却并不觉得委屈,这个世道,女子只要嫁人多多少少都要受些委屈,起码太子待她已经很好了。
世事焉能两全?太子宫中多少侍妾,被天子赏下来,两三年都见不到太子的面,更不要说随着解忧公主去和亲的那些人,塞外风沙,远别亲友,若是整日伤春悲秋困于执念,岂不是不要活了?
所以,她从来不自怨,就这么过好自己的日子,刘据倒很是高看她几分。
这会儿,太子妃知道阿曜过来,还专门遣人送了自己做的肉脯来,一共有四碟子,鱼肉、鸡肉、兔肉和鹌鹑肉。
李盛每样都吃了两块,然后往旁边推了推示意不要了。
于是刘奉马上看看父亲,刘据宠溺地朝他笑笑,摆摆手表示自己不吃,于是刘奉美滋滋地把碟子拉过去开始炫。
什么?应该关爱幼小让刘奉先吃?
嗨,连刘彻这个当皇帝的,都让着大金雕先吃,刘奉他们从小就是被这么教育的:让着阿曜点!阿曜好辛苦的!当年折了好几次翅膀,陪着大军在匈奴血战八九年哪!
再说了,连他们的父亲刘据都是阿曜看着长大的,他们得敬老啊!
只是这话不敢说,说了就会被大翅膀呼脸。
李盛:谁老了?!你再说一遍?啊?!
转过年来,赵夫人产下一个男婴,后世曾记载此子“壮大多知”,智慧怎么样没看出来,不过确实很大只,赵夫人可受了大罪了,不过看着胖嘟嘟的儿子,她心下一定,这孩子也算是保了她一世的富贵和顺。
帝王宠爱如同烟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再有新欢,有个这个孩子,她失宠也不怕了,无论大小,总有一块封地,将来她就跟着儿子出宫去!
刘彻尤其宠爱这个小儿子,还亲手把小儿子递到太子手里,殷殷嘱托他一定要照顾好小弟弟,太子郑重答应了。
夜里,李盛陪着刘彻在山顶看星星,刘彻眼睛不好了,只能看到比较亮的几颗,他指着天上的北宸星方向,向阿曜感慨:“阿曜,朕二十岁的时候,你带着朕来看这颗星星,当年,朕看得清清楚楚,可现在,朕再也看不清了。”
“我老了啊。”
就算再怎么不甘,他也知道,自己越来越畏寒怕热,身体越来越笨拙,口鼻耳目越来越迟钝,他的生命,已经慢慢走向了终点。
“阿曜?你会永远陪着大汉吗?”刘彻以为,阿曜是上天赐给大汉的神灵。
可是大金雕摇了摇头。
“可是阿曜你一直这么健壮轻灵啊!”刘彻觉得不理解,阿曜一直是壮年的样子,寻常鸟雀,哪怕再悉心看顾,也不过十余年寿命罢了。
大金雕钻进他的怀里,蹭蹭铲屎官的下巴,两只棕褐色的眼睛望着他。
刘彻心神一震。
难道说?
“阿曜,将来我走了,你怎么办?”
大金雕朝着天上啾啾叫了两声。
“你会回到你来的地方,是吗?”
“那里是神界?”
大金雕摇摇头。
刘彻摸摸它的羽毛:“算了,我只要你好好的就可以了,这么多年,阿曜于我,于大汉,多有恩德,若是你愿意,就让据儿奉养,若是你不耐烦,就随意吧。”
说起来,这些年来,他遇到过的方士巫者从未有一人成事,刘彻也渐渐死了心,他慢慢觉得,像是阿曜这样的神灵,应该是从上天来的,寻常民间怎么堪配呢?
一人一鹰在山顶看星星看到半夜,这才回宫休息。
征和元年三月,刘彻的最后一个存世的亲兄弟,赵王刘彭祖也离开了人世。
四月,卧病多年的卫青昏迷不醒,命在旦夕。
刘彻痛彻心扉,不顾满朝大臣的意见,亲自去见了他的大将军最后一面。
李盛默不作声,把手里的积分砸了一半出去,延长了卫青回光返照的时间,让他能撑到刘彻来见。
大将军府中堂前,卫氏子孙们跪了一地,皆垂泪不止。
卫青握住刘彻的手。
“最后一面,陛下容臣失礼了。”卫青说完这句话,弯了弯嘴角,但又不由得气喘起来。
刘彻感受到卫青的手臂向下拽,于是弯下身去。
微弱的气声传到他耳边。
“臣出身卑微,全靠陛下提拔栽培,为陛下戎马半生,臣,不胜欢喜,一生无憾。”
说完这句话,卫青再也支撑不住,闭上眼睛,又昏睡过去。
刘彻红着眼睛离开大将军府,刚踏出府门,就听到背后震天的哭喊声。
他心头一窒,不由得也落下泪来。
征和元年,大司马大将军卫青病故。
天子下诏,以五郡铁甲军,自长安至茂陵,列为军阵,为大将军送行,鹰扬卫护棺,金吾卫开路。
卫青的陵墓就建于刘彻百年之后的茂陵,其冢墓形似祁连山,用以彰其广地拓土大功,谥曰“景桓侯”。
第310章
卫青去世,刘彻很是悲痛,好几天都缓不过来,吃不好睡不深,夜里,李盛蹲在他旁边看着,不知道刘彻是不是梦到了什么,眉头紧紧皱着,眼角滑下泪来。
从二十岁踌躇满志却掣肘重重的少年天子,到如今大权在握却垂垂老矣的大汉皇帝,他一生中最重要的这一段时光,都有卫青陪着他,陪着他围猎上林,陪着他练兵习武,陪着他秉烛夜看边城地,陪着他百般筹谋抗匈奴
尽管这十年来卫青因病卧床,二人见面少了,可每逢战事,从长平侯府送出来的奏疏,依然言辞锋锐一语中的,往往总能让他安心。
虽不能面见君容,然心神领会也。
可如今,卫青没了
虽然刘彻仍然能撑着精神处理政事,但李盛看得出来,刘彻在空闲的时候,经常望着一件什么东西愣住,当年他与卫青在建章宫中比射箭,在高阳殿中看歌舞,在椒房殿里一起望着天上大金雕带着四岁的刘据飞飞,睹物思人,最是伤人心肠。
李盛也不由得感叹,刘彻对卫青倒是长情得很。
但眼下,他顾不得刘彻了——匈奴左贤王,也就是现任单于狐鹿姑的弟弟,当年事涉单于事变的当事人,突然重病了。
当年且鞮侯单于去世,匈奴亲贵大臣以太子未能履约为理由,认为太子有病,意图推举次子为单于,而后次子请来太子,兄弟二人几番退让,狐鹿姑才能继位,当时的他或许是出于感念,又或许是为了稳住弟弟,当即把次子封为左贤王,众所周知,左贤王就是隐形太子。
但是,这位年轻的左贤王反而壮年骤病,看起来仿佛倒是要死在哥哥前面了。
而另一边,狐鹿姑也正在和亲信们商量,若是左贤王去世,难不成真要让侄子承袭此位?
面上风平浪静,狐鹿姑日日给左贤王送医送药,但底下暗潮汹涌,各有算计。
这不就是上天给的机会吗?!
李盛连夜带着鹰扬卫驰行边关,把人留在代郡,大金雕独自前往单于主帐,把左贤王的一个亲信的小侍从打晕堵嘴,趁着夜色把人带到了王帐角落开始窃听。
为此,还专门花了积分,李盛心疼得很。
“主上糊涂!您已有三子,怎能把大事交托给侄子呢?何况那先贤掸任性妄为,向来自大,一无军功,二无德行,又怎能担此重任呢?”
狐鹿姑心里又何尝不想让自己一脉传承单于位?但面上还是假作犹豫之态。
“可若是夺去左贤王位?我侄儿又当何去何从呢?”
“不如另封一王位予他便是,日逐王,如何?”
“甚好!”
那个亲信侍从叫云缑,是狐鹿姑从射猎场救下来的,当时这个人是负责投掷活靶子给贵人们射箭玩乐,但是场上那么多人,总有射术差劲的,云缑就被射中了左肩,若不是左贤王把人带回来上药,只怕就要废了一条手臂。
云缑忠心耿耿,听了这些话当即就气得咬牙切齿,当年的事儿大家都知道,太子不被大臣们认可,他们主子都到了王帐边上了,还是顾念兄弟情义把人叫来让位了,当时太子不敢,还是他们主子笑言道:“即不幸死,传位于我”,单于许之,于是酬以左贤王位。
如今主子病了,这人就想不认账了!
李盛看他情绪激动,把人一翅膀打晕过去,又带回了左贤王部放下人跑了。
不知道左贤王说了什么,先贤掸看起来勉强冷静下来了。
这怎么行?打起来啊!
李盛一边暗自忏悔我真是太坏了,一边毫不犹豫地抓了单于身边亲卫的佩刀丢在左贤王帐篷后面。
心里出现一个声音:虽然这事儿是为了大汉基业为了边城百万百姓,但是,确实是不够光明磊落,甚至可以称为是小人行径了!
我现在已经是一只罪孽深重的恶毒鹰鹰了呜呜呜!
另一个声音:但是先贤掸早晚都是要背叛匈奴投降汉朝的,就算没有他的参与,结果都会一样,只是他把事情提前了三十年而已。
仿佛两个小人在脑子里打架,李盛很烦,窝在韩颂的怀里愁眉耷眼,把自己的头塞到翅膀下面,假装自己是一只笨鸵鸟。
但第二天早上,他就来不及悲伤了,先贤掸果然是个冲动性情,昨夜里左贤王得知大单于居然派了亲卫来探听刺杀,一时激动昏厥过去,再也没有醒过来,先贤掸情绪上头,怨怒愤慨之下,决定在丧事上起兵反了!
他知道自己仅靠眼下的力量无法扳倒单于一系,他只想杀了狐鹿姑,然后向东潜逃,以狐鹿姑的头颅投降汉朝!
李盛急了,带着韩颂这只二百人队伍连夜前往左贤王部落,然后带着一枚鹰扬卫的金印去找了先贤掸。
先贤掸是冲动,但不是蠢,一见这枚金印上的“鹰扬”二字,再看到帐篷里端然而落的巨大金雕,他立刻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一定是汉朝在匈奴的间谍得知此事,于是奉命前来策反他!
先贤掸自己脑补好了剧情,顺利跟着大金雕去见了韩颂,韩颂是通匈奴语的,两人交接过,韩颂边写成书信,并鹰扬卫金印和先贤掸的一个虎头牙牌作为凭证,一起放到一个袋子里,系在了大金雕爪子上,两方人马在一片灌木林中,共同看着巨大金雕振翅远去。
“王子放心,明日一早四更天,必有回报。”韩颂是知道大金雕的速度的,一夜间,从这里到长安,最惊险的时候打过两个来回。
这会儿到四更天还有三个时辰。
于是李盛一翅膀把刘彻从赵夫人的床上扇起来,拽着人走到外面,把爪子亮给他看:搞快点,那边等着回信呢!古代的尸体放不住,不趁着丧事前把事情敲定,那就错过机会了!
刘彻晕晕的,被赵夫人伺候着喝了两盏茶,洗了脸,这才清醒过来,在灯下细看这封书信。
一边看,刘彻的脸色就越发凝重起来。
“来人!开宫门,派人去各位将军未央宫议事!”
随着吱呀吱呀的声音,厚重的宫门打开,金吾卫手执天子令,接连出宫往各家府上去。
“去给朕沏一壶浓茶来。”
“陛下,赵夫人为您做了些甜汤点心送来。”门外有小宦官禀告。
“那就呈上来吧。”
就知道自己吃,我呢!鹰鹰跑了这么久给你送信啊!
不过铲屎官还算懂事,不等李盛动手,刘彻亲自拿了肉条投喂大金雕,一边喂一边还吐槽:“这大晚上的”
“嘶——”刘彻低头一看,阿曜的爪子按在他大腿上,还威胁地勾了勾:怎么,对于鹰鹰晚上办事,你有意见啊?!
刘彻果断闭嘴了。
“我是怕阿曜太辛苦了。”
哼!╯^╰这还差不多!
到嘴的大饼肯定不能让他飞了,二更天,未央宫灯火通明,刘彻与众位大臣们商议良久,决定发边城驻兵三万接应先贤掸,另有霍去病带兵三万,沿河西走廊一路西行,亲迎匈奴降军。
说起边城驻兵,当年因为攻打大宛的时候供给匮乏,刘彻下令在西边各处建立据点,还与当时的句犁湖单于产生冲突,然而刘彻刚要开战,句犁湖就噶了,继任者求和,不敢再战,自然也不会再阻挡汉朝据点囤兵都行为。
到今日,匈奴单于在外交冲突上的懈怠终于造成了严重的后果:汉据点囤兵急行军,只需一日便可抵达匈奴主部
既然商量好了,李盛飞到刘彻边上,在他袖子上擦擦爪子,然后拍拍旁边的纸笔:赶紧写信啊!等着呢!
大金雕伸出爪子等着绑信,歪头就看到刘彻有些疲惫地撑住头揉了揉太阳穴,这也是六十多岁的老人家了,半夜被大翅膀扑棱棱拍起来,一路从李夫人那里回到未央宫,还要耗费心神地思虑周详,看堪舆图,调兵遣将,再加上前阵子卫青的事儿心情不好,精神头儿本来就差,这会儿可能是有些撑不住了。
李盛有点后悔,刚才叫醒的时候太急了,应该温柔点的。
看着阿曜有点担心的样子,刘彻摸摸大金雕的翅膀安慰道:“阿曜路上要小心点,我没事。”
李盛看了他一会儿,又花了积分确认没事儿,这才放心。
大金雕挪动爪子,凑过来蹭蹭铲屎官的手心:猪猪啊,干完这一票,不然咱就退休去甘泉宫养老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