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盛一路疾行飞回长安,后边的鹰扬卫看着天上的黑褐色背影越来越小,抹一把头上的汗,这是出了多大的事儿啊,阿曜急成这个样子?
刘彻正在未央宫中批阅奏疏,就听得外面一阵喧哗声,还不等他抬头看,就感觉面门处一阵疾风袭来,再一抬眼,愤怒到炸毛的大金雕已经张开翅膀站在他面前,看那个姿势,这翅膀就要呼下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刘彻被大翅膀呼多了,这反应也很迅速,立刻就把手里的东西一扔,两只手松松握住阿曜的翅膀根:“阿曜,听朕说!”
李盛在回来的路上已经知道刘彻给那个大骗子封侯了,还赐了一座府邸二十个男女仆从,怒气值迅速上涨,这会儿根本不想听,两只翅膀被限制活动了,他就势往前一冲,一个头槌顶在了刘彻下巴上:让你嘚瑟!
“嘶~!”刘彻放开手里的翅膀,捂住自己的下巴,阿曜下手真是不讲情面啊!
不过看着眼前羽毛微微炸起,眼睛瞪着,看起来就很生气的大金雕,刘彻几乎是立刻就想明白了为什么,他伸手想帮阿曜把羽毛上的碎叶子摘下来,被翅膀很嫌弃地拨开了。
真生气了啊!
李盛这次是真的很失望,他觉得刘彻一点都不长记性,已经揭穿过那么多骗局了,他怎么还能继续相信这种莫名其妙的鬼神之语呢?南越一场仗打下来花费不小,他还要费钱财去求神问仙!
李盛越想越气,但看看铲屎官下巴上一块红印子,他也不忍再动手,但又很气,于是开始转动眼睛看周围的东西,翅膀尖尖蠢蠢欲动想摔点什么不值钱的摆件撒撒气。
下一秒就被刘彻整个抱起来了,刘彻生怕再被打,立刻就主动说明:“阿曜你放心,我没信他说的那些鬼神之术,就是他说他会炼金术,我才留着他。”
李盛死鱼眼看他:你还很骄傲?没信鬼神之术,但信炼金术?!
看着大金雕的白眼都快翻出去了,刘彻认真道:“阿曜你没见着,真炼出来金子了!灰色的石头不消一刻钟就变得金灿灿的!”
李盛一翅膀怼在铲屎官嘴巴上强行闭麦:别说了好吗?厌蠢症犯了。
大金雕飞走了,临走前还用那种看傻子的眼神盯了他两眼,似乎还叹了一口气?
刘彻看着阿曜似乎飞去了太子宫的方向,暂且放下心来,回去批阅奏疏了。
于是,下一次那个方士栾大再来到未央宫的时候,就发现陛下的桌案上有一只特别大的巨鹰蹲在那里,很凶地瞪着自己,还动了动爪子,被陛下安抚地摸了摸头。
“前日,你说炼金术耗费心血太多,伤了根本,朕赐予你的那些丹参灵芝,可有些效用?”
栾大能被刘彻相中,令卫长公主二嫁,其外貌条件肯定是过关的,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句俊美,史书称他“为人长美”,果然是一表人才。
眼下他被皇帝询问炼金之事,就算知道这是自己作怪欺骗了天子,而他也没有那么多金子继续行骗,但这会儿却是一点都不慌,起身行礼道:“小臣多谢陛下看顾,只是,炼金之术不光要耗尽心血精神,若是接连行此神术,还需仙气灌注才可。”
刘彻皱了皱眉头,继续问道:“既然如此,要如何才能得到仙气呢?”
栾大早有准备,向皇帝描述了昔日他师傅曾经在海上遇见仙人,得授此术,但化石为金,毕竟不是人间之物,要想实现陛下您心中所愿,只怕要再往海上而去,导引天神指引道路,这样他才能去寻到仙山,求得仙气。
只是,“臣卑贱之身,只怕不能求来仙者指路,若论尊贵,自然是陛下为最。”言下之意,刘彻还得配合他举行一次仪式,他问一问神仙是否允许他前去拜访。
李盛听得直翻白眼,这剧情编得也太敷衍了吧。刘彻肯定不能信
“好!就依你所言!明日夜里,朕带领朝廷使者于白茅亭中,着羽衣,行大礼,求问神使!”
他话音刚落,大金雕一翅膀把面前的水碗扫到地上,振翅飞走了。
李盛眼不见心不烦,这个傻子没救了!
刘彻实在是缺钱缺狠了,就算心里觉得希望不大,他也想试一试。
那栾大在假惺惺地问过仙者后,本想托辞说神仙不允,但看着最上方皇帝那闪着寒光的眼神,他心里咯噔一下,到了嘴边的话就变成了:“陛下德行嘉懿,上天有感,自然是许的。”
于是刘彻下令让他择日启程前往东海寻求仙山。
这下子,栾大倒是把自己逼到了死胡同,不出使?肯定不行,那日他不过迟疑片刻,皇帝眼中杀意毕现;可若是真出海,他可从来没有过行船的经验啊!若是遇上海浪,岂不是身葬异乡?
但就算他再磨蹭,半个月后,栾大还是只能出发了,当着送行队伍的面,他雄心勃勃信心百倍,但刚出了海口,他就立刻传令,让船偏离方向,他决定去泰山山里躲起来!等个月余,再回来,就说没找到。
可刘彻也不是傻的啊!
刘彻暗中派了船队在后面跟踪,得知栾大根本没有出海,当即大怒,把人绑回来处以枭首之刑。
李盛看完全程,心说还算没傻透,还有救。
另一边,因为南越之战太过顺利,于是汉军在路上又“顺便”转向征讨西夷,说是顺道,可若是没有刘彻的命令,军命如山,谁敢妄动?
分明是刘彻借着剿灭南越的名头,顺着这次大军出行,要把西边的小国都收归中央管理,如此一来,西南边境便扫荡地差不多了。
说是小国都抬举他们了,说到底,西夷那边也就是些聚集的部落而已,汉军声势浩大地一靠岸,都不用开打,那边差不多的就自动来投降了。
刘彻很满意:“既然他们心向中原,虔于教化,那就在西南夷之地设立边郡,派人驻守治理,自此,便是我大汉的郡县了。”
——真是能胡说八道啊。那是人家心向教化吗?!分明是大军压境逼的嘛,不然的话,不心向中原,难道心向奈何桥吗?
西夷和南越被汉军痛快利索地拿下来之后,刘彻动作也很快,立刻就在南边设立了南海、苍梧、合浦、交趾、九真、日南、珠崖、儋耳九郡,又在西边设武郡、沈黎等郡,自此西南平定,决策速度和执行力度都很给力,大军还没撤军,派来接手的郡守都到位了。
汉朝大军频出,周边不少小国也心有余悸,生怕自家也遭殃,在这其中,有个叫东越的小国最害怕,他们就和南越隔着一处海口啊!这要是汉朝那天看他们不顺眼了,岂不是灭国之灾就在眼前?
东越国王日夜惶恐不安,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要主动出击,先下手为强,先派兵攻打汉朝边境!
别说刘彻,李盛听到这个决策的时候都惊呆了,不是?就你那点人那点地盘?主动挑衅汉朝边境?脑子灌海水了?
对于这种举动,李盛只能想起一种相似的情况:小熊猫遇到敌人的时候就会站起来让自己显得大只一点,给对方造成压迫感。
但小熊猫做这个动作,李盛会被萌晕,东越国这种逞能造势一般的愚蠢举动,李盛只会无语。
大金雕扭过头看看刘彻:这东越国大臣里面,不会有你安插的内线吧?还是说你私下派巫蛊做法让他们失心疯了?不然的话,难不成他们朝廷上下都是蠢蛋?就放任这个国主发癫?这真的很难解释哎。
第292章
东越主动攻击汉朝边境,李盛表示很迷惑,至于刘彻,就更是气冲上头:要是匈奴这等量级的敌人主动侵扰也就算了,毕竟匈奴也是一时霸主,但你东越凭什么这么狂?朕不去攻打你们,你们就感恩戴德吧,这可倒好,你个小鼻嘎大小的地方,居然还敢主动打我来了?
反正汉军刚打了南越还在海上飘着,刘彻当即下令让大军转道去顺路把东越灭了,不然,旁边这么多国家部落看着,还以为我大汉没人了呢!
东越自然是一击即溃,为保性命,东越人杀了他们的国主,以头颅向汉朝投降,自此东越国废除,东越百姓被北迁到长江淮河一带,成为了大汉境内的百姓。
本来呢,刘彻对于东越的行为余怒未止,他原本的命令是“流迁”,但李盛觉得,有个昏头的国主已经够倒霉了,何必再为难这些无辜百姓,何况,东越百姓又不像匈奴一样,与大汉血海深仇,等他们归于中原,几十年后自然就有了归属感,现成的人口,何必自伤局面呢?
在他的干涉下,东越百姓虽说背井离乡,好歹有了一块安身的土地,虽然这块土地前几年经过水灾,可能没有那么肥沃,但是好歹也能种些饱腹的粗粮。
自此,东南大定,刘彻心下宽慰,而就在大军回返朝廷的第二天,太子宫中的史良娣在一个飘着淡淡荷花香气的夏日早晨,顺利生下了太子的长子。
当时李盛就蹲在外面的树枝上,看着刘彻手里那俩檀木雕的灵芝手把件都快被摩出火星子了,他飞过去蹲在旁边,伸出翅膀拍拍铲屎官的肩膀:放心吧,肯定没事。
刘彻伸出手摸摸大翅膀,李盛扭过头看,惊奇地发现,刘彻的手居然在微微颤抖!第一个孩子果然不一样,长子的长孙,刘彻就盼着呢。
直到里面负责照顾的妇人跑出来报喜,伏在地上高声宣布史良娣生了个小皇孙,院子里仿佛凝滞一般的空气才重新流动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慢慢的笑,陛下得了皇长孙,必然是要大肆封赏的!
刘彻果然喜悦极了,当年他登基十年方有一子,期间的郁闷苦楚自不必说,如今据儿倒是比他好运气,有了皇孙,他这一脉才算是江山永继啊。
“赏!都有赏!”刘彻哈哈笑起来,走到偏殿的内室等着抱抱好大孙,外面风尘喧闹,小儿身体脆弱,自然是百般小心都不为过。
李盛没进去,还是等小娃娃满月后他再去看吧。
医者诊脉过后,回禀说史良娣母体安康,皇孙也健壮,李盛便放心地飞出去,他要去山里给小朋友打猎几套新皮子!
之前刘彻的孩子们出生的时候,李盛都会去送上一些皮裘,或多或少丰简不一,到了小辈上,自然也不能亏待。
李盛出去了一天,鹰扬卫第二天中午带回来一匹灰狼,四只纯白色兔子,还有六只银鼠,皮毛油光发亮,一看便知上佳。
东西都堆在了未央宫殿门口的空地上,李盛蹲在旁边,伸出翅膀尖尖冲着太子宫的方向指了指,刘彻心下了然,亲自过来看了看,见有狼皮,扭过头冲着阿曜笑道:“你倒是疼他,只是这狼皮还是先不给他了,这等猛兽自带凶气,幼儿魂轻气浅,还是等他过了周岁再给他。”
又蹲下看银鼠,皮毛是银灰色,腹部是灰白色,毛皮丰茂暖融,刘彻亲自翻了翻:“这样大的银鼠,也是难得了,令少府拿去好生炮制了,务必要干爽妥贴地送去太子宫。”
——可别带着肮脏气味,再让他宝贝大孙不痛快。
西北匈奴远遁漠北,东南小国俯首称臣,眼下又有了皇孙继承人,这两年来更是风调雨顺民生安稳,眼见国势稳健民众安悦,刘彻便重新提起他刚刚继位时的念想——泰山封禅!
其实,在刘彻刚刚继位时,民间都有传闻新帝将要往泰山封禅,自文景两代皇帝兢兢业业与民休息,“汉兴已流失余年矣,天下大安,士绅臣民之属皆望天子封禅改正度也”,刘彻又是个喜欢摆场面的人,对此自然是心向往之。
但是当时的刘彻还做不了主,窦太后对此非常反对,在她的阻挠下,刘彻最终没能去成。
而后数十年,大汉一直在抗击匈奴,期间又有多次水灾、雪灾,刘彻也一直未能成行,直到今年,四方安定,刘彻自觉已经是功德圆满,决心去实现自己少年时的愿望,去泰山!
也许是这时候的习俗?刘彻在去泰山封禅前,先进行了一次声势浩大的北巡。
关于北巡事宜,刘彻也和大金雕进行了多次商量,商量的方式非常多样化,包括但不限于:翅膀挥击运动、护头护脸反应能力锻炼、迅速抱起金雕的姿势复习、在金雕爪子动的前一瞬间护住奏疏的专项能力提高
经过双方善良友好(不是)的商议,最终,刘彻把预算中的十八万大军随行,削减成了八万,关于赏赐随行兵将和当地官员百姓的百万匹布帛也削减到了可怜巴巴的十万。
还有随行的服侍宫人,本来是一百二十人,只剩下四十人,说这个时候,大金雕翻着白眼看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说是宫人,其实有好几个你最近很宠爱的嫔妃吧,这几位妃子一撒娇,你又带上了更多的侍候宫人,可免了吧,你还是养精蓄锐一阵子吧!
最终版本定下来的时候,大金雕一脸大获全胜的成就感:他可是帮刘彻剩下了百分之六十的耗费啊!本鹰鹰真是太能干太勤俭持家了!
再看看刘彻,本来是想浩浩荡荡地一路去,这下子一削,排场就弱势很多。
李盛迈着步子走过来拍拍铲屎官安慰他:嗨呀!只要你治理好国家,就算不摆排场,百姓们也都爱戴你,真男人从不讲这些虚文!
再说了,这眼下的内库,撑得起你这么折腾嘛!还要发十八万大军随行,除了当年马邑之战,还有后面的漠北绝幕之战,这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大的动作,可是那是为了平定边境花费再多都是有意义的。
这现在呢?弄十八万人摆排场?可算了吧!
要是少府内库的钱不够了,李盛用翅膀尖都想得到刘彻会怎么办,当然是挪用国库了!做梦吧!李盛誓死守卫国库的小钱钱!明年可还有大旱呢!不留下点应急的家底,到时候就麻爪了。
但尽管如此,因为来劝他的是大金雕,刘彻也就难受了两天,就很快接受了这个现实——不然怎么办?像之前一样跟大金雕冷战(阿曜单方面冷暴力刘彻),然后阿曜离家出走?
凑合过吧。
就算缩减了开支,八万人的是队伍也仍旧是绵延千里浩浩荡荡,旌旗招展黄尘飞扬,甲胄映着日光闪闪发亮,代表帝王之尊的巨大马车辘辘驶过,气势凛凛,霸气威风。
大军从甘泉宫开始,一路北上,穿越了上郡、西河郡、五原郡、越过北地长城,登上单于台,巡视一番,自西河以北,大汉经营数十年,终于夺回了这片广袤丰沃的土地,将来,他就可以在这里养马、驻兵,边地百姓会在这里繁衍子嗣,迁移过来的汉民会把这里当做第二个家乡。
豪情万丈的刘彻纵马飞驰,继续往西,一路抵达朔方郡,而后又坐马车到达了阴山脚下的北河。
巡视过大汉的北疆后,刘彻志得意满地派使者去面见单于,送上大汉国书。
这封国书写得非常之嚣张。
“南越王头已悬于汉北阙矣。单于能战,天子自将待边,若不能,亟来臣服。何但亡匿幕北苦寒之地为?”
这是原文,但刘彻这一世好像格外嚣张,又加了一句“念尔父祖昔年,朕亦惋之”。
简直杀人诛心,当年的匈奴,草原霸主,连当时的中原汉朝都要虚与委蛇甚至委曲求全,如今呢?
听听这语气吧,“你要是能打,就过来,跟你父祖当年一样,咱痛快打一场,要是不能打,赶紧跪下给老子唱征服!”
还有后面那句“漠北寒冷干旱,何必躲得这么辛苦呢?”
更是又茶又贱,到底是谁把人家撵到漠北去的啊?!
李盛在旁边简直都要为使者郭吉祈祷了,这样的诏书送过去,单于真的不会一气之下把人砍了吗?
事实证明,还真不会,匈奴单于大怒后只是扣押了郭吉一行人,把他们囚禁在北海,但慑于两方如今武力悬殊,匈奴并没有进一步的针对性行动,甚至都没有派人来这边骂回来。
指望看两边骂战好录像攒积分的李盛有些失望,但也只能跟着刘彻先回去了。
至于郭吉,李盛表示,嗨,这种事儿大家都处理得很流畅了,长安也有扣押的匈奴使者,回头置换一下,郭吉就能顺利回来了。
而且他临走前去看过,郭吉精神很好呢,一副为国冲锋的义士样子,临行前,陛下已经答应他会派人照看家小,所以只要没有性命之忧,郭吉这状态,完全就是出差镀金,只要回得去,爵位是稳包的。
不过,李盛还是有点不放心,临走前,给郭吉送了一次金银首饰,还特地给他们留了两只野山羊,四只野兔四只灰鼠,都是肥肥的,万一匈奴耍流氓不给饭吃呢,还是先吃点肉养养膘吧。
想想历史上彪悍到后世留名的汉朝使者们,李盛不由得感慨,老祖宗们都是勇士啊!
第293章
北巡后,因为对匈奴无情嘲讽了一次,尽管使者被扣押,但这事儿也是意料之中,刘彻情绪不受影响,回去的路上心情都明显愉快了很多,李盛蹲在他怀里啃肉条,时不时把头探出去,看一看路上的山林丘壑。
北巡结束,大部队向泰山方向进发,一路上沿途郡县供给吃喝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经历了十几年的战争,百姓已经很苦了,历史上的情况不知道,但这一世,刘彻还算是有点自觉,每到一地,都会把赏赐发下去,当地长官便用来当做大军停留的经费,采买菜蔬粮食。
虽然没明说,但做到郡守的,有几个是傻子,私下问一问近臣宦官,都知道陛下的心意,因此也不敢随意乱来,都老老实实的,但这一路历经十来个郡县,总有那等不要命不长眼的。
李盛蹲在树枝上,看着下面一群穿着灰色官服的小吏,扔给店家几块碎钱,就想把那足足三筐上等果子强行搬走。
店家是个中年汉子,看着憨厚老实,愣愣地看着手里几个已经生了锈迹,轻飘飘的铜钱,张张口刚想说什么,那群小吏中最前面的,被称为方头儿的,就一把人推了个趔趄,语气凶狠蛮横:“陛下驾临,自然是要上贡些果蔬菜品,咱们看在你素来恭谨,已经是照顾你了,别不知道好歹!”
那汉子神情便有几分瑟缩,但还是大着胆子上来道:“官爷好歹体谅些,平日里各位在这里挂账,小人一向是从无二话,可这三筐果子都是贵价,还欠着货钱呢,您发发善心,好歹得给个本钱啊。”
“你这老不死的不要命了?”那人脸色立马黑了,说话间就要上前来打人。
李盛听得怒火中烧,平时借着职务占便宜,现在还要借着名义抢东西,刘彻这个天龙人都被他掰正知道不能过分盘剥百姓停留一处得给活动经费,你个杂碎凭什么扯着大旗谋财害命?
“噍——!”巨大的金雕腾空而起,一翅膀一个人,把那三个人撂倒,然后飞到刚才口出狂言的人前面,一爪子直冲面门,给爷死!
按照汉律,这属于假借上令,李盛就算当时把人废了也是在汉律之内允许的。
“啊!”这一声惨叫撕心裂肺,猛禽尖锐的爪勾划过头顶,直接撕扯下来一片头皮,鲜血顺着眼睛流下来,那个方头儿还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就又被一爪子从后背踹倒,一头砸进了在了地上的一片果树枝杈,又是一声惊痛,他的眼睛!
刚才被扇倒在地的人刚踉跄着爬起来想去扶一下方头儿,一抬头就看到了金雕脚上明晃晃的“鹰扬“二字金印。
鹰扬卫!
他当即一闭眼,又“晕”过去了,本来是还想去帮一下老大献殷勤的,现在看来,还是先顾着自己的命吧。
李盛又站到那个方头儿背上,狠命往下踩了几下子,又跳到另一个趴在地下的人身上,嫌弃地蹭蹭翅膀尖上溅到的血迹,一拍翅膀飞走了。
不到一刻钟,鹰扬卫赶到,把几个人拖死狗一样带走了,韩说还不知道这几个人怎么回事,对着那血糊糊的一张脸嘬了嘬牙花子:“算你小子背运,真是瞎了眼,惹谁不好,惹那个祖宗!”
李盛一股子气还没撒完,索性砸了积分让系统全程监察,果然,不止一个人假借着天子出巡的名义搜刮民财,大金雕翅膀挥出了残影,一翅膀一个人渣!
说陛下征税?放屁!铲屎官只有我能欺负,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也敢造他的谣?!
说陛下暂留的居所内要女子服侍,以后带去长安宫城享福?!老子撕烂你的嘴!(物理意义上的撕烂哦)!
说官府要伙夫厨子随军北上,你们要想逃过这个征役,得给钱明白吧?明白个鬼!小爷我现在就给你放放血,让你脑子空灵地清醒一下!
李盛一中午收拾了一共五拨人,其中只有两拨是不入流的官府小吏,那三部分就是闲汉,有个在官府的狐朋狗友扯大旗骗人。
那两拨人有一个共同的主使,就是当地县尉手底下首席门客的小舅子,这剧情真是老套又恶心,李盛当即去把那个见鬼的小舅子从家里提溜出来,一爪子毁了容,既然心里恶毒丑陋,那就内外一致吧。
虽说恶毒,但这个人还不算蠢到家,他也不敢哄骗县城里的人,都是派人去镇上或者村里说这些话,就欺负那些村民胆小无知。
李盛在前面哐哐揍人,韩说带着人在后面追,这一中午,过得兵荒马乱。
事儿传到刘彻耳朵里,他本想说杀了省事,但想想阿曜好像不喜欢他老是杀人,于是又摆摆手:“把人都送去边城开荒挖矿。”
然后又喜滋滋地抱住飞回来的大金雕:阿曜知道维护他的名誉呢!那些人污蔑朕,看阿曜气的!
李盛嫌弃地推开铲屎官,冲着一边的春陀叫了两身:小爷要洗澡!
不知道为什么,他平时出去打猎吃生食,猎物的血味儿他闻着很平常,但是人的血腥味儿他就受不了。
这事儿闹得,连当地的官员都受了连累,刘彻嫌弃他不能识人,居然让当地的领导班子里混进来了个连小舅子都管不住的废物,害得阿曜大中午地跑出去办公,于是把人叫来骂了个狗血淋头,干脆利索地把人罢职,扔去犄角旮旯当小吏了。
好消息:以县尉的微末官职居然能单独面圣陈情!
坏消息:官途一眼到头,完蛋啦!
这一番杀鸡儆猴倒是很成功。
第二天到了另一处郡城,郡守带着属官前来拜见,刚一抬头就和陛下肩膀上眼神凶厉的金雕对上了眼。
“噍!”你们最好老实一点,尽职尽责一点,单鹰一穿十七,战绩可查!
郡守想到最近听到的消息,据说是硬生生把人天灵盖掀开的!他打了个激灵,惹不起惹不起!
李盛被传了这么多年八卦,多次已经无所谓了,八卦都是越传越离谱。
剩下的路途倒风平浪静,大军一路到了泰山脚下,刘彻亲自爬山,还带了霍去病和他儿子霍嬗一起。
李盛有些担心,毕竟历史上,霍嬗就是在爬完泰山后暴毙的,但看看小朋友一脸兴奋,他倒是没忍心阻止,应该也没事吧。
但还是出事儿了,爬到一半,霍嬗就有些想呕,肚子又冷又疼,身子打颤,但看看离着山顶不远了,他咬了咬牙,硬撑着继续往前走,随行封禅,这是莫大的荣耀,陛下这样看重他,他怎能这么不争气。
李盛可不管这些,拽着小孩儿的衣服就去找刘彻了,他身边有随行的大夫。
“风邪入体,五脏不协”,李盛听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像是肠胃炎,还有点像胃肠感冒的症状,但无论怎样,不能再跟着爬了。
十二三岁的小孩子,李盛努努力还是能带动的,霍嬗被霍去病熟练地在背上用结实的粗麻布打了个死结,又不放心,让宫人帮忙缝死,眼看着大金雕抓起亲儿子,慢悠悠地把人带下山了。
这可比让人用轿子把人抬下去快多了。
霍嬗吃了药,又行了针,状况就好了许多,脸色不那么青白地吓人了,李盛把人带到书桌便写了一封报平安的信,深处翅膀尖尖拍拍他的头,飞去了泰山顶上。
霍去病见了信松一口气,但立刻就又回到队伍,仪式即将要开始了!
这封禅仪式还挺隆重,把祭品摆上,然后一群穿着黑红色祭服的巫师开始闭着眼转圈祭祷,时不时跪下磕头,还要五体投地地行大礼,往复十二次,他们撤下后,又有一群战士过来跳舞,最后,是皇帝上前行礼祭拜,祭拜结束后,还要烧化祭文,占卜、谢天
李盛左右爪子来回换重心,换到第十七次的时候才结束,系统积分倒是赚了不少,也算没白来!
祭祀结束后,大部队开始慢吞吞地往下挪动,李盛飞在最后面,有些不舍地看看山顶上的一大堆祭品,好可惜哦!
但是这些肯定不能拿回去的。
到了山脚下,李盛就没心思惦记山上那几头猪了,刘彻这个猪居然还想从关中地区往东边继续巡游!
李盛瞪着眼睛看他,巡游?你问问自己的大司农,再看看你的国库和内库,还巡游?你配吗?穷逼不配享受!穷皇帝更不配!
按照历史走向,明年还有大旱灾哪!
大金雕的翅膀微微抬起,看起来是要动手了。
经过人鹰双方的第二次友好交流,刘彻勉强答应不去巡游了,但心里还是很失望,面色失落地看着大金雕:“阿曜,朕登基几十年一次都没有出来玩儿过”
胡说八道!你年轻的时候出去撒野,一晚上能打死三十只野兔踩坏两顷秧苗,还是本鹰鹰压着你给人家赔钱!
但看着铲屎官连眉毛都低垂下去,皱着眉头很不开心的样子,李盛心一横,不过了!
花积分稳住刘彻也比花国库的钱要好啊!
于是,刚靠着祭天仪式还完了欠债的大金雕再次斥巨资搞了个天象,刘彻第二天刚一起床,就看到不远处泰山山顶上竟然笼着一层金色光晕!两侧有满天云霞,像是丝带一样松松地围绕在泰山周边的山林上空,太阳慢慢升起,金光越盛,连刘彻所在地瞭望台都是一地金光。
就在太阳跃出的一瞬,天地间大亮,随着一声悠长嘹亮的鹰鸣,在大金雕的带领下,山林中飞出百余只飞鸟,都是羽毛绚丽叫声悦耳,七彩羽毛映着霞光,简直是美不胜收。
刘彻和一众大臣们果然看呆了,直到一群人跪倒地上开始三呼万岁,他才醒过神来,伸出胳膊让阿曜落下来。
刘彻轻轻碰碰阿曜背上的金色环羽,平时阿曜贪吃爱美脾气大,他总是忽略了大金雕的不凡之处,但看到这些景象,他在惊叹感怀之余,也总是有一丝害怕,怕阿曜会像梦中一样飞入金云不见。
李盛蹭蹭铲屎官的下巴,真是,带了好几个皇帝了,头一个操这么大的心,不愧是历史上晚年发猪瘟狂杀半个朝堂的狠人,刘彻,你真的很难养哎!
还是说人的心理年龄越大,就越会心软吗?
天知道昨晚上他顺着系统的指示去一只只威胁那些雉鸟的时候有多么尴尬,但是没办法,鸟类中,只有雉科鸟类最漂亮,红腹锦鸡、白冠长尾雉、棕尾虹雉羽毛又长又华丽,简直美呆了好不好!
大金雕叹一口气,拍拍身边的愚蠢铲屎官:你要感恩知不知道,小爷我可是昧着良心去霸凌别的鸟,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会干这种脏活儿!
第294章
李盛看着自己又再次变成负数的积分,简直欲哭无泪,旁边刘彻倒是还很高兴,他刚完成了泰山封禅仪式,就有这样的大吉兆,霞光满天,百鸟齐至,这不就是说明了上天对他的满意和赞许吗?!
不过夜里,刘彻还是暗戳戳地问了阿曜:“阿曜,要是朕那天执意要去巡游北方,是不是就没有这场盛景?”
大金雕敷衍地叫了两声回应,还转过头来盯了他两眼,不知道怎么又生气了,又很不耐烦地一翅膀呼过来,把自己窝起来睡觉了。
李盛:小爷一晚上没睡,抓了一夜的鸟给你撑面子,刚睡着你就过来烦人!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李盛昨天夜里自己居然跟个恶霸一样威胁人家雉鸟大早上过来加班,心里过意不去,早上结束表演后专门从随行的队伍里抓了一篮子干果米粮送去给鸟儿们吃,就当加班费了。
这一夜又忙又累,积分还蒸发了一大笔,这会儿刘彻还在这嬉皮笑脸,让鹰一看就烦!!!
但尽管辛苦,这些年来,李盛努力劝阻铲屎官的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元鼎二年的时候,桑弘羊曾经提出“均输”和“平准”二法,有些意动的刘彻当时就被两翅膀扇清醒了,今年刘彻泰山封禅又意图东巡,担心国库不丰,便私下有意重启这两条建议,若不是东巡作废,只怕天下大小商贾要受苦,天下百姓也要被波及。
“均输”和“平准”,是对上贡制度的一种改革,汉兴以来,都是地方上主动给朝廷中央上贡当地财产,桑弘羊提出的政策,是化被动为主动,朝廷先向各地交代清楚这一年需要上贡的物品种类和数量,然后等贡品送到后,朝廷调动官方力量把这些特产运往不同地方,借助价格差异一次谋利。
听起来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不就是低价进高价卖吗?官方朝廷没钱了,做些生意也似乎无可厚非。
但实际上,因为古代的检查制度极度不完善,这项制度伤害最大的,还是贫民百姓和没有依仗的普通商人。
原来的旧例,是地方上今年哪种东西产量高质量好,就上贡给朝廷,若是雨水多,那就上贡干鲜瓜果,若是今年天工不作美,那就上贡些手工艺品,也一样能把差事办起来,因地制宜灵活机变。
而现在呢?上边定死了就得要这个东西,哪怕今年死活不下雨,也得拿出十车鲜梨十车鲜花交差,这样催逼之下,官吏只能为难百姓,明明是旱年有适合的作物,但为了应付差事却要花费十倍百倍的功夫去养那些注定长不好的花果,就算好不容易耗费心力弄出来了,说不定还要被中央派下来的均输官挑刺,为难人。
这还不算,等卖出的时候呢?既然皇帝缺钱,自然是卖家越高越好,若是当地商会不愿意,还会被以官威压人,一桩生意两头吃。
伤害的是地方百姓的利益,肥的是中央国库,可这样下去,民怨沸腾天下不安,又岂是长久之计?
除了这些,本来很多民间商人可以自行运输各地风物,物离乡贵,许多人远路行商以此赚些辛苦钱,可朝廷与民争利,依靠更强大的力量强占了这一条路,“使商贾大富无所牟利”。
历史上对这条政策的评价非常犀利:“行奸卖平,农民重苦,女工再税,未见输之均也”,就差指着刘彻的鼻子骂他以公谋私了。
而均输条令的首倡者桑弘羊,更是被人咒骂,就连天下大旱,都被认为是因为桑弘羊行事不端,以至于有此天罚,“烹弘羊,天乃雨”,这个恨意很形象了。
这一世,均输政策算是被他顺利蝴蝶掉了,李盛对此还是很满意的,总算没白忙活。
第二天李盛睡够了,跑去了霍去病的马车上,霍嬗病了一场元气受损,肠胃虚弱,这几天虽然看起来精神尚可,但无论是霍去病还是随性的大夫,都不敢给他吃肉,今天刚刚被允许吃鸡蛋。
霍嬗随老爹,是肉食动物,小时候一顿饭没肉都不乐意,这素了好几天,馋肉馋得不得了,抱着大金雕给他喂肉干,盯着这没油没盐分的干巴肉干眼睛都放光。
偷偷看一眼窗外,没人,于是霍嬗小小声地和大金雕商量:“阿曜,你分我一根肉干吧,我已经三天没吃肉了,整天除了糖粥就是素汤饼,昨晚上好不容易是鸡汤的汤饼,上面的油都被撇走了,一点都不香,我快馋死了!”
李盛停住嘴,抬头看着他,霍嬗小朋友继续说:“放心,阿曜,我含在嘴巴里慢慢吃,不会有事的,而且我不会告诉长辈的,我绝对不会出卖你!”
然后就被大金雕一翅膀扇到后脑勺上。
李盛:你似乎忘了一件事,本鹰鹰也是你的长辈,而且还是超级加辈,你爹都是我看大的!
霍嬗没吃到肉干,还被大金雕用两只翅膀抱着硬邦邦的长条肉干敲了好几下头:你小子老实点!这个年代,肠胃病是真会死人的!
大金雕把装着肉干的小匣子都带走了。
霍嬗趴在马车窗口,目带怅惘地看着自己逝去的肉干,哎,他真的好想吃肉哦!
到了晚上,又是一碗汤饼里飘着几片菜叶子,还有一碗没滋没味没加油的蒸蛋,霍嬗不肯吃了!他要吃肉!今天医者来给他看诊,说可以吃些鱼肉的!
可是这路上根本没有鲜鱼,大军是初秋从长安出发,这会儿都快入冬了。
倒是有带的熏鱼和腌鱼,那也不敢给他吃啊!
关键时刻还得是李盛出手,第二天一早,他连续向南边越过四个郡县后,越过太行山,气候转暖,他在一处河流边上看到了一个正在捉鱼的老翁,便去捉了一只野山羊扔在他脚边,用爪子连着那一桶的鱼都带走了。
第二天中午,霍嬗小朋友面对一碗汤饼,简直都想对老爹撒泼打滚当一回不孝子了,猪骨汤饼和牛肉汤汤饼有什么不一样?一样都没有肉没有油腥!啊啊啊早知道就不跟来了!
“噍~!”天空中传来一声响亮的鹰鸣,一个木桶被大金雕带着问问落地,李盛站在木桶边沿上,冲着霍嬗眨眨眼。
“是鲜鱼!阿父!”霍嬗看到鱼那一瞬间,眼睛里仿佛有小星星。
“快让人去!我能吃鱼!”
霍去病过来看看,桶里还有一个底的水,看鱼眼睛就知道,鱼还很新鲜呢。
李盛深藏功与名:他在路上可是专门花积分去林深处阴冷的河流江源处找了碎冰扔在里面!
李盛对于积分的事儿,已经放弃治疗了,都花了三万多了,还差这几百积分的事儿?债多了不愁,大不了再去拍动物世界的羞羞场面,一回生二回熟嘛。
再苦不能苦孩子嘛。
于是霍嬗汤饼也不肯吃了,凑活着喝了两口汤等着吃肉。
虽然是简单的蒸鱼,但银条鱼蒸蛋味道就比简单的蒸蛋美味许多,很鲜嫩很好吃啊,还有这时候的纯野生江白鲈,肉嫩味鲜,简单蒸一蒸放一点盐巴都好吃得不得了。
李盛在旁边也有一盘银鱼,不过他是生吃,鲜甜无比,果然还是无公害纯天然的食物最好了。
看着霍嬗还想吃鱼籽,大金雕一翅膀伸过去挡住了他的筷子,鲈鱼鱼籽油分大,就他现在这刚恢复好的肠胃,还是算了吧。
鲈鱼鱼籽被霍嬗孝敬给了阿父,霍去病摸摸儿子的头开玩笑:“嬗儿,要么你认阿曜当义父吧。”
李盛吞下一条银鱼,瞪了他一眼,就算认,也不是义父啊,岔辈份儿了!李盛一直觉得自己是和刘彻卫子夫卫青他们一个辈份儿的!
第295章
霍嬗是真的馋了,自己干掉了一条半的鲈鱼,被老爹拦住不让继续吃了,就恋恋不舍地看向旁边的桶:“我晚上能不能吃酥炸小鱼?”
李盛伸出翅膀拍在他后背:做梦呢!当然不行了!
他把一盘子银鱼吃完,满足地拍拍翅膀跑了,他还有事儿呢!
皇帝出巡,刘据监国,虽说已经听政一年,但毕竟还年轻,道行浅,最近廷尉有个麻烦官司,事涉几家官员子弟,这几个人最近缺钱,居然敢勾结盐铁运营官,截留铁器,上报损毁,意图私下贩卖以此牟利。
若是这几个狂徒把事情做成了,反而好说了,明摆着的大罪,下狱判审定罪明年问斩一条龙走起,可偏偏,没这么痛快,他们的勾当还没等开始实施,就被发现了。
事情报到刘据这里,他有些犹豫,这几位官家子弟中都是功臣之后,且家中长辈及时发现制止后便上报自首,也就是作案未遂,按说是能网开一面的,且他初次监国,若是太过严苛,也怕有损声名,为群臣不喜。
但自从元朔年间实行《春秋》决狱,刑名深刻,他也不能屈法容情啊,而且刘据私以为长安豪爵二代们是有些太飘了,很需要杀鸡儆猴震慑一下。
就在刘据决定按照律法严判的时候,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那几位老大人便来太子宫求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有一个还是少年时给小太子讲过书的老师。
就在刘据被道德绑架的时候,他的救星来了,大金雕呼啸而至,一翅膀扇倒一个,这些厚脸皮欺软怕硬的老头儿最坏了,生怕刘彻回来后他们儿子就没命了,就想先好歹求着刘据先轻判,这样一来,判决已定,而刘彻看在儿子第一次监国的份儿上,估计也会给太子这个面子。
至于太子会不会让皇帝不满意,生死之间哪里还顾得上?
大金雕在门边叫了两声,立刻就有鹰扬卫进来把人强拖出去,韩说高坐马上,见着这几个人嗤笑一声,真是没脸没皮,前几年大将军卫青的儿子卫伉坐法失侯,陛下可都没容情,大将军更是把儿子扔到郊外一处庄园上硬生生囚困了一年半才放出来。
那不成他们以为,自己的脸面比大将军还要值钱?!
刘据抱住大金雕,心下松一口气,他是性情稍微温和一些,但也不是没脾气的,方才那几个人软言相逼,他都想让人拽出去了,但是,初初视朝,就把积年老臣从宫里拖出去,毕竟不好看,正犹豫间,阿曜替他当了这个坏人。
李盛伸出翅膀尖尖指了指桌上,示意刘据写信告诉父皇,刘据有些不大乐意,这种小事还要找大人告状,岂不是显得他很无能?!
大金雕呼他一翅膀:你懂啥啊!太子这职业,高危,最要紧的就是和老爹培养感情,必要的时候可以装可怜,你爹还能二十年呢,你那么厉害独立,想干什么?!
于是,刘彻在路上就收到了太子的来信,心中的刘据很苦恼地表示他也很为难,那几位老大人实在是可怜,但朝廷法度不容私情啊。
刘彻看完一拍桌子:“居然敢趁着朕不在去欺负太子!”
李盛歪头:嗯,其实你的宝贝崽也并没有被欺负啦,当时他要是晚去两分钟,估计刘据就真把人拖出去了。
讲道理,老刘家的皇帝,有荒唐的有正经的,有深情的有好色的,但二十四代汉皇,还真没有什么软弱包子性格。
但是刘彻觉得,据儿年轻心软脸皮薄,他们这些老头子居然组团去太子宫长跪,这不就是逼着人答应嘛!
于是大手一挥,把人都先下狱了!还是派的张贺去审,张贺是太子嫡系铁杆,还是酷吏张汤的长子。
几个心怀侥幸的老头儿:哈哈,终于不用担心了,因为,事情已经彻底办砸了!
刘彻的回信语气温和,不但没有斥责儿子,反而还劝慰他不要为这等人伤神苦恼,看得刘据都有点怀疑了,装可怜真有用哎!
于是他又试探性地发出了第二封信,向父皇请教朝政,这回刘彻的书信就是厚厚一封,说得又耐心又详细。
看着信使走远,刘彻摸摸大金雕的羽毛,言语中有些自得又有些忧愁:“如今天下承平日久,少有大事,太子还是太稚嫩了些,心太软,朕还得多教他。”
李盛一脚蹬出去飞走了。
在回长安前夜,太史令司马谈去世了,其实就在大军开拔前夕,司马谈就有些身体不适,但他坚持要随行,太史令一职与祭祀关系最紧密,何况这等封禅大事,他若是不去,只怕抱憾终身,但毕竟身有旧疾,又连日奔波,还上了一趟泰山,回程的路上,老人家终于撑不住了。
尽管刘彻派了医者来悉心看顾,又让人停留半路暂且安置,但司马谈还是在洛阳撒手人寰,临去前,他拉着儿子司马迁的手,虽然气息微弱,但深情安然:“能在临终前参与了封禅大事,我已经满足了,我儿当务必继任太史令一职,成史官之义,留传世之名,若是史书能流传后世,才是你孝义之在啊!”
李盛这才知道,原来,《史记》这本书,不光是司马迁十多年苦心孤诣的坚持,还承载着父亲司马谈的殷殷寄望。
父亲已逝,司马迁泣不成声,李盛从门口飞进来,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司马迁倒是吓了一跳,抬头看去,是陛下的神鹰。
“是陛下拍您来悼念亡父吗?”司马迁深色激动,天子至尊不可屈驾,是特地派了神鹰来表示告慰吗?
李盛愣了一下,点点头,就算去问刘彻,刘彻还不至于傻到反驳这种作人情的事儿。
司马迁也是一位可敬的史官,虽说有些主观上的偏颇,但是瑕不掩瑜,他依然敬佩这种有坚持有理想的人。
大金雕坚定地看向眼睛红红的司马迁:放心,这一次,我一定会好好守护你的!
至于具体守护什么,这你不用知道!
第296章
回了长安之后,刘彻第一件事就是召见太子刘据,听他汇报这些日子的朝政国事,一边翻阅太子整理好的奏疏,一边还指点教导儿子,刘据毕竟年轻,许多事情都处理得不够圆融老练。
李盛这么多年来一直致力于培养他俩父子感情,刘据也是一点就通的聪明人,也知道父皇是个什么脾气,这会儿就满脸孺慕佩服地在下面时不时捧捧场,自惭不够聪颖,还需父皇教导云云,他自己在长安监国总觉得心下不安,今日郊外接驾,见了父皇的马车才觉得有了主心骨,心里立刻就安定了巴拉巴拉
刘彻被儿子捧得心情舒畅,拿开奏疏一看,据儿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还像小时候听不懂讲书,迈着步子跑过来找他问的样子,哎,他好大儿真是可心贴意,有子如此,大汉基业便可托付了啊!
在扭头一看,阿曜那是什么眼神?
大金雕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飞走去看卫青了,他还给卫青带了礼物呢。
卫青从去年冬天就有些咳疾,夜里总是要把枕头垫得高高的才能安睡,不然总是一咳嗽就停不下来,春夏还好些,秋冬天气干燥,只要稍微一受寒就开始咳嗽了。
李盛这次随着刘彻去泰山,还特地拐弯跑去南境去给他带枇杷果,结果好不容易爪子踹翅膀拽,非常努力地搞下来一大堆,结果系统告诉他是枇杷叶才清肺润喉,枇杷果是上火的!
“那你刚才怎么不告诉我?!”害得他那么狼狈地在那边,还有一只野兔被他惊起来,撒开腿就跑了,逃命之际,临走前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可能觉得这只鹰疯了。
“哦,因为我的素材库中还没有金雕采摘枇杷果的影像。”
——就很气。
气气的李盛也没有办法,化愤怒为力量,不肯再像刚才一样苦哈哈地一下一下摘了,直接选定侧方一支果多叶密的树杈,把自己用爪子倒着吊在上面,利用自己重力,再加上使劲儿往下坠,硬生生把这支大树杈劈下来了,然后两只爪子抓着树杈赶去和刘彻汇合。
当时刘彻看着远处一支绿油油的大树杈冲着他飞过来,简直都怀疑自己眼睛,直到那大树杈飞发出啾啾叫声,他才放松了警惕。
等李盛带着这一大支枇杷飞到卫青院子里的时候,正在院子里带着孙子念书的卫青也惊呆了,旁边的小朋友张大嘴,还揉了揉眼睛,不是鸟才会飞的嘛!
这一支枇杷,主干足有三指粗,连带着果子枝叶,也有个三四十斤,落在院子里带起一片灰尘。
太医署的人奉天子之命长居大将军府上看护,这会儿就被叫了来看一看阿曜带回来的果木到底是何等效用。
汉代的中医体系其实还不是很完善,比较早的《神农百草经》都是到了东汉才整理成书,这会儿的医术传承,多为口传心授代代相传。
这位太医有所猜测,但又不太拿得准让自己的小徒弟回太医署摇人,李盛看着他们折腾,自己飞下来蹭蹭卫青,先走了,还是把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吧。
刘彻祭天封禅回来后,心情一直不错,这天,刘彻出宫去上林苑检阅军队,回来的时候来看望卫青,平阳公主来向他举荐一位绝色女子,刘彻听后很有兴趣:“果真这样美貌?”
平阳公主抬手拍了两下,水榭外鼓乐声悠然而起,有一歌者踏步而来,向陛下行礼后拍鼓而歌。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再难得!
这名讴者也是少府内刘彻比较欣赏的一位乐工,名为李延年,能歌舞,擅创作,善变新曲,颇有才华。
歌声渐停,随着一声磬响,乐声一变,变得柔婉雅致,一位身着舞衣的女子迤逦而来,在天子面前悠然起舞,最后宛然落于座前,果然明艳动人,身姿楚楚。
刘彻果然很喜欢,当日便带入宫内,十日后封为夫人,即李夫人。
平阳送走御驾,进了内室,卫青见她面带轻松:“事情成了?”
平阳过来握住丈夫的手,叹息一声:“只是苦了皇后了。”
卫青拍拍她的手,李氏入宫,也是姐姐默许的。
皇后如今最在意的,已经不是陛下的恩宠了。
卫氏有他这个大将军在,又有去病在,只要不谋反,那将来太子继位就是铁板钉钉,何况,陛下对太子很满意,还为他建了博望苑供他招揽宾客专研学问,此次出巡,也是太子监国,既然权位稳固,那又有什么可害怕的?
天子好女色,宫中总会有宠妃,那既然如此,一个由他们举荐的宠妃,总好过那些心存贪念妄生大志的女子。
“李延年这个妹妹,长得太出众,先前便有人想要强纳为姬妾,他怎么肯?这样的容貌,自然是奇货可居,既然如此,天子宫室,就是最显赫的所在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在真正的历史上,李氏一族,带来了多大的政治风波。
但这一世,就算卫青年老,但只要霍去病站在那里,太子刘据的位置,就是铁打一般牢固。
李盛对于刘彻的内宠并不感兴趣,他最近一直都在上林苑跟着韩嫣他们玩儿,韩嫣这两年发胖有点严重。
哎,想当年,韩嫣陪着刘彻出门游猎,还是个风姿飒爽肩宽腰细的美男子一枚呢,自从不打仗了,韩嫣就开始放飞自我,尤其丝绸之路开通后,不少香料进入中原,韩嫣开始沉迷于各种烤肉,知道最近,被太医提醒要减肥了,不然膝盖负担太大很容易伤损,将来连马都上不去了。
于是韩嫣开始在上林苑跑马锻炼,减肥成果还是比较显著的。
但是一到晚上,仍旧是烧烤走起,李盛蹲在韩说肩膀上,一块被烤的刚好的羊肉递到他嘴边,孜然的香气萦绕鼻间,李盛瞬间就理解了韩嫣,烤羊肉这么好吃,发胖很正常嘛。
这群人在干饭,另一边的马儿也在干饭,李盛看看韩嫣那匹白马,是韩嫣当年救下幼年金雕时骑的那只白马的后代,不过,以韩嫣现在的体重,小小白可比当年那匹要辛苦多了。
正吃得开心,系统突然给他报信。
在长安居住的楼兰国质子不知道为什么惹恼了刘彻,刘彻大怒,要把人阉了!
真是见鬼!
李盛赶紧把嘴里这一块羊肉咽下去,又从韩说的碗里叼了一块,一拍翅膀,眨眼间就消失在夜空中。
李盛真的很不明白,刘彻干嘛这么执着于这种刑罚呢?!真的很拉仇恨啊!
历史上,楼兰国也很不容易,刘彻派大行令王恢领兵攻打楼兰,楼兰不敌,楼兰王被俘虏,于是意图降汉,谁知道匈奴过来斜插一杠子,听闻楼兰归汉,觉得楼兰不给他面子,明明离着匈奴更近啊,认老大不应该认她吗?于是也开始打楼兰。
楼兰王真的很难啊!
被匈奴和大汉觊觎,但两边都得罪不起,于是只能分别向两国各派一个质子表示臣服,刘彻把这个质子阉了,但另一个质子在匈奴反而过得不错。
等到楼兰王去世,在汉质子回国后因为失去了生育能力,无法继承王位,于是匈奴果断把质子送回来争夺楼兰王位,自此,楼兰便偏向了匈奴一方。
所以说何苦呢!咱把人客客气气送回去争夺王位,那楼兰不就是汉朝的小弟了吗?还省了征和年间发兵了。
不过,系统怎么突然提醒他这个?
"因为这种素材,库里也没有。"
李盛在半空翻了个白眼,赶紧加速往回赶。
还好,赶到了,就在人被带进暗室的前一刻,大金雕从天空中落下来,刀下留*!
把人拽出来,李盛才松一口气,扭头看看脸色苍白都快晕过去的楼兰王子,他暗叹一声,之前呢,本鹰鹰倒是说过要守护一下,但是没想到啊,第一个被守护的不是司马迁,而是你啊!
第297章
刘彻对于大金雕要救下楼兰王子表示很不理解,在他看来,楼兰不过芥癣之地,附庸小国罢了,他们国家的王子,还不如大汉一个寻常官员的子嗣尊贵,又是异族他乡所弃之人,既然如此,他处置了楼兰质子的态度,和处置一名寻常奴隶并无区别,阿曜又何必这样在意这样的人呢?
这些年来,汉军在周边国家的接连胜利已经让刘彻心态不同了,前些年,送故江都王之女刘细君前往和亲的时候,刘彻还盼着与西域诸国修好,共抗匈奴,可现在,放眼四海,又还有哪个国家称得上一合之敌呢?
刘彻的心态已经变了,匈奴远遁,西域俯首,南越内迁,封禅后天降异像,得到上天肯定的刘彻更是有点狂有点飘,那态度,就差没有指着周边一群小国说你们都是垃圾了。
在这种心态下,楼兰王子既然不识教不服膺,那刘彻断然容不下他,没把人杀了都是看在两国邦交的份儿上了。
但一时之气顺了,这件事的后续影响可远超刘彻的想象。
楼兰派出的两个质子,汉质子被阉,匈奴则全力支持另一位质子登上王位,自此楼兰倒向匈奴,在接下来的数十年间,楼兰仍旧与汉朝和匈奴存在外交关系,但在匈奴的影响和挑拨下,楼兰曾杀害汉使,楼兰王弟弟安归降汉,具言以告,汉朝派傅介子去刺杀楼兰王。
傅介子也是个狠人,先以珠宝金银放松敌人警惕,而后以私言相告为借口,隔绝楼兰王侍从,快准狠地解决掉了楼兰王的性命。
楼兰贵族见此大怒意图杀了傅介子,这才有了傅介子那句霸气到流传千古的名言:“汉兵方至,勿动,动,则身死国灭。”
楼兰众人果然不敢再动。
如果事情发展到这里,似乎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弱肉强食莫不如此,在现代文明下,霸主国都要从同盟国吸血,更遑论古代?
但楼兰国灭,旧王枭首的残酷现实,却让西域诸国对汉朝产生了畏惧和厌恶,在后面的数次战争中,西域多国都不肯协助汉军寻找水源运转粮草,导致战局惨烈,汉军大损。
如果把历史走向分析清楚的话,那汉质子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以一人之身,系一国邦交,甚至他的待遇,间接影响了汉朝在西域的大国形象,那李盛必然要救下他啊!
虽然不理解,但刘彻从来不会违逆他心肝大宝贝阿曜的意见,于是,楼兰王子死里逃生,也是大病一场。
而后,他在自己的府邸中见到了天子派来的太医,韩说作为天子使者,在大金雕的暗示下,对这次的意外做出了合情合理的解释,王子您礼仪疏漏,我们陛下最注重礼仪了,在他看来您就是藐视他啊!
还有您那个弟弟,在匈奴那可是极尽谄媚之能事,而您为人傲气连中原礼仪都不熟悉,我们陛下啊,比较较真,还以为楼兰这是轻中原而重匈奴,这不就生气了嘛!
再加上匈奴使者来了长安添油加醋,我们陛下是被气晕了啊!(这纯属胡说八道,匈奴说刘彻就信啊,他那八百个心眼子!)
哎,王子啊,您可得小心匈奴,他们这是故意中伤你我两国邦交关系啊,今日我们陛下被奸人蒙蔽,险些伤了您,也是恼恨险些中了那匈奴人的盘算啊!故而才派了神鹰去救下您,就怕来不及啊!(哼,明明是本鹰鹰自己去的!)
不过您放心,我已经替您解释过了,我们陛下是个善良体贴的好人(真的吗?),知道您受了委屈,还特地叫我来安慰您呢。
这一席话说得情真语挚,楼兰王子年纪还小心眼也不多,这会儿已经顺着韩说的话,把仇恨转移到了匈奴身上,恼得一锤床铺:“我与他们无冤无仇啊!”
韩说还在那装呢:“是啊,王子,您与匈奴无冤无仇,与另一位王质子,更是同出一源,手足兄弟啊!唉,听说您的父王子嗣不丰,您二人将来一为王,一为辅,正该相亲相爱才是,匈奴却这样构陷您!”
李盛翻了个白眼,真能扯啊,他只是指着楼兰的地图暗示了一下将来楼兰的王位归属,刘彻和韩说君臣二人,这俩人就立刻开始思路发散了。
韩说也不是什么好人,这会儿就已经开始暗戳戳地提示将来王位归属了。
顺着这思路一想,哦,我那好弟弟是不是就盼着我遭遇不测呢!
啧啧啧,你们玩政治的啊,心都脏透了!
看来是没有他的事儿了,跟聪明人合作办事,就是痛快。
李盛一拍翅膀转身离去。
李夫人今日去椒房殿拜见皇后,他还要去给卫子夫撑场面呢!
树有丰瑟,月有圆缺,何况人呢?李夫人进宫得益于卫氏一族和平阳公主引荐,如今是心下感念俯首帖耳,可帝王盛宠,足以让任何一个人飘忽所以,历史上的李广利作为李夫人的兄长,能被刘彻给予军权,在大战失利的情况下还让他带兵出征,这完全就是比照当年的卫青之势。
也可见李夫人受宠之深重。
若是李广利是个将才也就算了,扶持起来也算是军中后起之秀,可偏偏他只是寻常人,葬送了多少汉军性命?
还是防微杜渐的好,让李夫人明白卫皇后的地位稳固,她就会自觉收敛约束家人,免得日后势大难制。
李广利的崛起,其中李夫人出力多少,李盛并不知道,但是,他不会小看任何一个女子,王夫人弥留之际为儿子谋求膏腴之地作为封土;李夫人临终前以帕覆面不见武帝最后一面,帝王的遗憾为李氏家族带来了进身之阶。
等李夫人进殿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上面端坐凤座的皇后,而是蹲在皇后身侧,高大猛厉的大金雕,一双眼睛直直地看过来,盯得她心下一乱。
卫子夫这会儿看李夫人倒是很顺眼,礼节齐备知情达意,比先前的几位宠姬倒是懂事多了,看阿曜这样瞪人家,她好笑地摸摸大金雕的头:“阿曜,你去玩儿吧,你在这里吓到李夫人了。”
金雕小时候,卫子夫还经常在漪澜殿给它洗澡,现在也不怕它,反而十分亲近。
这份亲近,在后妃中,也只有皇后了,李夫人想到前日在未央宫中,神鹰不知道为什么生了气,还扇了陛下一翅膀,陛下还笑哈哈的。
不过这会儿倒是很听皇后的话,蹭蹭她的手心就飞出去了。
她心下更添一分恭敬。
李盛飞去找刘彻,看着他铺开地图,一看就知道又要搞事了,可以说,汉武帝的执政后期就是不停找周边国家的麻烦,揍揍这个,打打那个,那么这次的倒霉蛋是谁呢?
李盛歪头一看,辽东郡,哦,朝鲜啊!
第298章
说起朝鲜,中原与这个岛国也是摩擦不断,矛盾由来已久。
朝鲜的祖先通常被认为是殷商灭亡后纣王叔父箕子,他带着族人逃难到朝鲜半岛,而后在此定居,繁衍生息。
周朝立,箕子的后代被封为朝鲜侯;
秦始皇吞并六国一统中原,威震四方,朝鲜王心生畏惧而称臣但却不肯前往拜见,始皇帝也懒得搭理他;
秦朝末年中原大乱,中原燕、赵、齐三地有不少百姓为了躲避战乱逃入朝鲜,在诸多逃人中,有一个叫卫满的燕国人被朝鲜王赏识,赏赐领土官位,让他在朝鲜西部驻守,方便招纳汉朝流民。
但卫满此人才干出众胆气非常,一边奉承朝鲜王一边发展自己的势力,找到时机反攻朝鲜王,顺利取而代之,自此,这片土地就从箕子朝鲜改朝换代,进入了卫氏朝鲜时代。
卫满趁着中原离乱内耗力虚,便趁机扩大实力侵犯周边部落,从秦末到汉孝惠帝吕后时期,卫满已经降服了周边大部分部落,国力大增兵强马壮。
而相对应的,汉朝因为匈奴在侧虎视眈眈,刚建国又积贫民弱,姿态就不像昔日秦王那样强横了。
两相对比,卫满就不由得对汉朝多有轻视,他是见过秦王扫六合的王霸之气的,秦地铁骑如云,当年兵临城下,压得燕国满朝上下惊虑不安,虽然他作为燕人被逼得远离故土逃亡,但平心而论,秦王那才是帝王气势!
再看看如今的汉帝,匈奴连年侵扰边地,却还要以礼相待,真是窝囊透了!
带着这种心态,卫氏朝鲜对刘氏皇朝就不像对秦皇那样敬畏,甚至在汉武帝时期,居然不肯借道给周边小国,不允许他们前去拜见大汉皇帝,其心下之意昭然若揭——朝鲜想要成为辽东地区一带的独尊霸主。
刘彻这些年来连年征战,一时间顾不上朝鲜,更是助长了他们的野心,在和汉使的交流中,其睥睨骄横之态顿显。
可众所周知,汉朝使者,哪个是好惹的?随便拎出一个来,那都是狠人啊!
元封三年,时任朝鲜王的是卫满的孙子,卫右渠。
汉朝使者涉何,受刘彻之命出使朝鲜,任务非常明确,就是劝说督促卫右渠尽快履行身为外臣的职责,前往长安亲自拜见天子。
其实前几任汉帝从来没有要求过朝鲜王去拜见,但刘彻不一样啊,他多霸道啊!而且时移世易,当年没要求那是因为曜忙着对抗匈奴,现在四方平定,自然是有闲心折腾朝鲜了。
卫右渠不肯,他心里也不认为自己是刘汉皇朝的什么“外臣”,如今周边小国对朝鲜毕恭毕敬,他大小也算是个霸主了,岂能屈尊去跪拜那汉王?
无论涉何怎么劝,卫右渠就是俩字——“不去”!
给涉何气得直咬牙,但是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在朝鲜王宫,就算气得心里吐血也不能发作,不然只会伤了汉朝使者的体面,还会有性命之忧,于是,他面上也只是做惋惜状,情绪低落地告退了。
汉使离国,卫右渠派手下的朝鲜禆王护送,就在一行人走到水边时,涉何心一横,当机立断派人刺杀了朝鲜禆王!
而后带着人远遁中原回返长安。
李盛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正瘫在外面晒太阳,他刚洗了澡,摊开两只大翅膀晒羽毛,刘彻在旁边拿着细布帮心爱的大金雕擦干净尾羽上的细小水珠,还没忙完手边的活儿,就听到春陀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朝鲜出使涉何急信!”
刘彻拆开来看,李盛也刚好晒干了肚皮上的羽毛,打算翻个身晒背羽,见刘彻神色有异,于是也迈着两只爪子摇摇摆摆地过来伸长了脖子看。
嗬——这行事也够狂的!人家不来拜见,你就杀了人家手下的小王!也忒霸道了点。
按照正常思路,涉何作为使者,绝对是失职的,两国邦交岂能这样兴起杀人?明明有更妥善的处理方式,怎能为一时之气激起两国矛盾?
但是,刘彻的思路本身就不大正常。
他看完信件,不但不怪罪涉何,反而大笑起来:“如此,方是我国气概!”
不服王化,不拜天子,就该杀!
“既然如此,就让涉何暂且不用往回走了,朕封他为辽东东部都尉,就让他恪尽职守,为朕守卫边疆吧!”
李盛听完翻了个白眼,你都知道这个涉何的所作所为了,还把人放在中朝边境,还给人升了官,让涉何明目张胆地整天在朝鲜边境来回晃,这到底是要守卫边境还是意图激起战事趁机扩张边境?
你这是生怕朝鲜不闹事儿啊!
果然上行下效,什么领导就会带出来什么臣子,你们大汉在外交方面,摆明就是流氓作风嘛!
流氓作风的汉军顺利驻扎到了辽东边境,在涉何的示意下开始搞事情,今天骂骂朝鲜,后天越过边境打猎捕鱼,再后天就开始在那边堂而皇之地进行军事演练了。
另一边,卫右渠也是恼恨不已,他这一脉,从祖父卫满开始就对汉朝皇室没多少敬畏之情,如今汉使居然敢在朝鲜境内当场杀人,这就是在侮辱蔑视他卫氏王朝!
但是,一时间他也不肯和大汉开战。
可是心里这口气也咽不下去啊,卫右渠一拍桌子,让人动用了辽东郡的暗线探子,意图定点狙击,先把涉何这个狂贼灭了再说,若是汉朝问罪,他也有道理可讲。
——都说刘彻在外交方面很流氓了,他怎么会跟你讲道理啊?!!!
大金雕星夜疾驰提醒了辽东驻军,顺利发现了埋伏在汉营背面的两千朝鲜兵,汉军毫发无伤。
不等卫右渠开始讲道理,两支汉军已经从齐地渤海东侧和辽东郡分兵出发,抄近路以楼船抵达了朝鲜王城首都(今朝鲜平壤),杨仆想立刻就压近朝鲜王城发起攻击,被随行而来的霍去病阻止了。
是的,霍去病也来了,他还带了霍嬗,近些年来一直在长安闷着,他无趣得很,而且他也从来没参与过水战,很感兴趣,这次还是以擅长水战的杨仆为主将。
但尽管只是观战,霍去病身为大司马骠骑将军兼冠军侯,又是太子表哥天子近臣,在西北战功彪炳威震朝野,他的意见,杨仆不敢不听。
“如今我方大军未至,我观这朝鲜士兵倒也雄壮威武,若是就这样冲上去,只怕战机不顺,不如再等一等左将军的兵。”
杨仆这时候也接到了斥候的回报,道王城中至少有四万驻军,他心下有些后怕,闻言也是心悦诚服,便先后撤三十余里,以待援兵。
左将军姓荀名彘,从浿水方向进步,接应杨仆,但是他的行军很不顺利,朝鲜死战,他的两万大军被拦在了浿水一方,数次大战都未能寸进。
这怎么行?耽误一天就是这么多人人吃马嚼,还在不停地伤亡,大汉这么多年征战,打没了几乎三分之一的青壮,人口多珍贵啊!
李盛当即阻止荀将军再次发起战争,他先去侦查一番,果然,只要绕过一座山丘,再从密林中砍出一条路来,就能直达王城后方,眼下是秋天,密林中也没有什么毒虫迷瘴,虽然费点力,但是比一直死人好多了啊!
荀将军思考了一晚上,拜托大金雕去送信告知杨仆,让他稍作等待,等着他突袭后方,两边围堵必能大胜!
李盛送信回来,就带着荀将军一行人往后面,去,为了迷惑朝鲜,他们是假装又一次战败后夜里走的。
第二天中午荀将军就顺利破开密林,越过山丘,出其不意地杀向朝鲜王城后方。
趁着这边形势大好,李盛飞回杨仆这边,催着他全力攻打城门。
两方夹击之下,卫右渠很快就表示要投降,但他有个条件。
他愿意去面见汉帝,但是他心里不安,害怕半路上被杀,要求带着一万人上路同行。
历史上,这位朝鲜王也曾经说过这句话,但历史证明,他并无臣服之心,只是为了拖延战局缓解当下危急,历史上的卫右渠派了太子前往,趁着汉军停止攻击补修宫城,而后太子与荀将军发生争执后又回到国中,两方继续僵持。
这一世有霍去病在,这位的性情比刘彻也温和不到哪儿去,一听这话,还不等杨仆说什么,他当即一声嗤笑把书信扔到了朝鲜使者脸上:“败军之将,我不让他披枷囚车,已经是给面子了,他还想带护卫?简直不知所谓!”
李盛也很纳闷,怎么,这个卫右渠是在辽东地区当小霸王习惯了?跟大汉居然也还想讨价换价?脑子有毛病吧?
霍去病让人把使者拉下去关押起来,朝着杨仆示意:“不必理会,只管打就是,打穿了王城,那朝鲜王自然就会好好说话了。”
于是王城很快就被打穿了,中间,卫右渠几次三番前来求和,霍去病都不予理会,战局大顺,能把人打趴下,做什么要半路停下?
虽然他久不领兵,但是他的战略思维是卫青和刘彻一手带出来地,中心思想很明确:消耗朝鲜有生力量,不只是一时成败,更是以后几十年的战局。
像是匈奴,自从被打没了一代人,这些年来就算草原上风调雨顺,他们也不敢再招惹大汉,同理,朝鲜既然不肯让周边小国借道朝拜长安,狼子野心想称霸辽东,那就打到底!打穿了半岛,打垮了朝鲜军,杀鸡儆猴,有朝鲜立在这儿当例子,辽东全境所有部落小国就都会学乖了。
在汉军猛攻之下,众多朝鲜大臣选择出逃投诚,朝鲜丞相无奈之下选择杀了卫右渠向汉军投降,在这一年的十月底,朝鲜之战终于落下帷幕,朝鲜自此被纳入汉朝版图。
刘彻在此设立乐浪、临屯、玄菟、真番四郡。
大军撤去前,在霍去病的建议下,汉军楼船还绕着辽东海境走了一圈,刚打完一场胜仗的汉军威势勃发杀意凛然,可以说是很有威慑力了。
于是,就在这一年年末,辽东诸国纷纷主动前往长安拜见宗主国大汉天子陛下,极尽顺服之态,得知中原有拓土之喜,不少小国也都派了使者前往祝贺。
宴席上,刘彻高兴得很哪,这次朝鲜之战的两位将军都封赏甚重,看着下面卑顺敬服的各国使臣,还有送来的一堆贡品,甚至还有几个质子,他自然是志得意满。
刘彻还想加封霍去病,被他拒绝了,这次的首领不是他,以他的傲气,还不至于去蹭这种战功。
李盛嫌弃刘彻喝酒太多酒气重,蹲在了卫青这一桌上,卫青肺疾不愈,不能饮酒,这会儿就剥葡萄,自己吃一颗,喂给大金雕一颗,李盛一边吃一边看着上面意气风发的刘彻,铲屎官平生最爱装逼摆场面,看得出来,今天晚上是给他爽到了。
第299章
元封四年的春天,负责农事的有司官员已经感受到了气候的不寻常,这一年的春日,热得太过了,且自去岁冬日一直到今年四月,竟是一滴雨雪都未能落下,再联想到去年天气干旱欠收的事情,大司农简直都快哭了,今年若是再大旱,那真是一点赋税都收不上来了啊!
听了禀报后,刘彻也开始召集大臣商议此事,一边让人把国库和内库的钱财统计起来,查访各地粮仓修缮水利,另一边,还满怀虔诚地去祭拜天地求雨。
但是事实证明,尽管皇帝被称为“天子”,但是老天爷很明显并不给面子,元封四年夏日,天下大旱,伴随着非同寻常的高温,这些的灾情之重远超以往,很多百姓甚至脱水中暑而死。
去年的干旱已经掏空了百姓的家底,今年又是颗粒无收,关东多地郡县的小家庭直接破产,沦为流民,民溃造成了足有二百万的流民,是自大汉建国以来最严重的一次民溃事件。
更可怕的是,因为高温不降,二百万流民中有不少已经因为暑热得病去世,尸体在夏天简直就是细菌病毒的天堂,李盛看着城郊外一片片的哭叫声,听着系统在他脑子里播报今天又有多少人因暑热而死因疫病而亡,他简直心疼得肝颤——不能再这么死下去了!
“最近几天就没有阴云路过关东上空吗?”哪怕是过路的云彩?
系统一听就知道李盛要干嘛,“你现在的积分远远不够。”
“先欠着!”贷积分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他已经不在乎了。
“上次你不是说葬礼资料不够吗?今年我就带你去录遍北方所有郡县的葬仪!”
搞快点搞快点!
“今夜三更一刻,有云彩自西南来。”
“好,就这个了!”
李盛去未央宫吃饱喝足,打算出门蹲着等时间,就听到外面一群人正在商量怎样处理这一群流民。
一般的天灾,普通耕种农无法维持生活,可能会卖掉自己的田地成为佃户,或者自卖为富户的家奴,牺牲掉土地和自由,换取继续生存下去的筹码和保障。
但这次的民溃范围太大,就连富户也受创严重,只能依靠朝廷救济。
“陛下,如今国库也吃紧,不如就迁一部分流民前往边境去戍边。”
还有不少公卿大臣赞同附和的声音。
不等刘彻说话,李盛一翅膀呼了上去:你在狗叫什么?!这些流民身体虚弱身无长物,让人千里徒行,与送死何异?你们拿着朝廷的俸禄,只会出这种省事儿的烂主意?!
更何况,这些人本就心中惶恐不安终日忧虑,逼着人远途前行,大概率会导致民乱啊!关东都城所在,若是真激起民乱,朝廷不安天下震荡。
李盛用爪子都想得到这些人的心思,只要处置了这些人就算完事,至于死活,与他们何干?!
刘彻也拍桌而起,对刚才那些人怒目而视:“尔等欲摇荡百姓,乱我都城不成?!”
看刘彻没糊涂,李盛暂且放心,还特地跑到屋子里把自己的一堆饰品都拽出来放在那个大窝里,这样,等刘彻一过来就能明白他的意思了,眼下国库空虚,这些都是些金玉之物,他先捐出来救灾了!
李盛先跑出去找地方了等云彩了,眼下灾民大多都挤在西边城郊,那边树木也少,都是些低矮的破屋,他想让雨水落在那边先降降温再说,在这样热下去,不等朝廷安置很多人先扛不住了。
李盛蹲在西郊的大树杈上,一边等云彩过来,一边关注未央宫,得知刘彻下令动用国库资金原籍或就近安置流民,他才放下心来,这样一来,有朝廷给粮食给种子,好歹能挨过这一年,等明年春天暖了,野菜树叶都冒出来了,怎么都能活下去。
当夜无星无月,一片阴云自西边慢慢飘过来,起风了。
随着一声嘹亮的鹰鸣,整个西边的天际都被照亮了一瞬,金色的大鹰像是一支箭一样疾飞入夜空,扎进黑云,随着最后一点金光被黑云湮灭,倏忽间,雷声磅礴,闪电顿发,瓢泼大雨倏然而至。
“下雨了!阿爹!下雨了!”
“上天有灵,神鹰有灵!”
“阿娘,我们有水了!我去给你接水喝!你等着我!”
“天老爷啊!下雨了啊!”
城郊外一片欢腾,但未央宫中的刘彻却是腿一软连站都站不住了。
“你是说,看到是一只金雕带着金光冲入黑云,然后才落雨?!你看清楚了?!”
“臣不敢欺瞒陛下啊,当时神鹰入云,而后雷电交加,天降大雨,神鹰,却再也没现身,臣也是斗胆猜测,陛下,陛下!”
“去太医署传医者来!”
刘彻只觉肝胆欲裂,难不成是阿曜以身祭天,才换来这一场大雨?可是,这也并非灭国断代之危,阿曜何苦如此呢?
他心里不信,但是想到方才看到的那么粗的闪电,阿曜再不凡,也是肉身,当年被匈奴贼子刺了一刀都伤了半只翅膀,这等雷电交加,安能有命在?
浑浑噩噩地走到大金雕的窝旁边,看到那一堆东西,刘彻再也忍不住了,心里一酸落下泪来,这些都是他给大金雕做的饰品珠宝,阿曜连这些东西都拿出来了,难不成真要与他诀别?
宫中本来还正在为天降甘霖而欢悦不已,但随后,不知道哪儿传出来的消息,听闻是神鹰自祭,整个皇宫都噤若寒蝉,侍卫宫人都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脖子里。
刘据从太子宫赶来的时候,刘彻把所有的人都赶了出去,一个人在灯下枯坐,手里摩挲着阿曜脖子里经常戴着的一块玉石,泪流满面,见儿子来了,他握住儿子的手:“据儿,是我无能啊!难道是我才德不堪,上天降此神罚吗?!”
说罢泪落两腮,望过来的时候双目赤红。
刘据也是心中惨痛,想起儿时阿曜带着他到处飞的样子,不由父子二人抱头痛哭起来。
两人正哭得惨,被闪电小小牵连了一下,满头羽毛被大风大雷搞得乱七八糟的李盛好不容易花了半个时辰,才一路躲着雷电,又顶着大雨飞回来,刚进宫门,就听到了各处细细的啜泣声,没等他多想,他就听到有个皇后宫里的宫女一边哭一边小声说着:“神鹰那么好,怎么就这么没了?!”
谁没了?怎么就没了!
他就是当时躲开得不够快被电了一下而已,但有系统在,也没嘎啊!怎么宫里已经开始给他哭上了!
他是皇帝的心肝大宝贝,要是没有刘彻准许,谁敢给他哭丧?!
愤怒的大金雕飞进未央宫,还不等外面的侍卫叫出来,他一翅膀呼在铲屎官的背上:是不是你到处跟人说我死了?!啊!!!(▼皿▼#)
第300章
大金雕灰头土脸地跑回来,给了抱头痛哭的爷俩一人一个大比斗:别嚎了!!!
刘彻回头一看,阿曜两只灰褐色的眸子里仿佛都要喷出火来了。
大悲大喜之下,刘彻一时间都有些神思不明,倒是刘据赶忙擦擦眼泪转过身来,摸摸阿曜的大翅膀,心疼得又快哭了:“父皇您看,阿曜这两只大翅膀都快被雷电燎烧秃毛了,阿曜,你疼不疼?”
李盛低头看看自己现在的丑样子,也忍不住委屈地啾啾叫了两声。
他的两只翅膀上最漂亮最长的翅羽都被电得焦糊一片,一路上回来又经过大雨,羽毛湿哒哒地贴在背上,尾羽也伤了一小片,简直是比落汤鸡还要狼狈三分。
不过,刘彻倒是不嫌弃他现在满身脏水黑灰,小心翼翼地把他抱起来放在刘彻宽大柔软的御座上,一边亲手给他把烧掉的坏羽从中间剪短拿下来,一边催命一样让人去传专门给大金雕照看身体的田侍中。
田宁是上林苑中一位擅长侍弄禽鸟的宫人,刘彻赏识抬举,十三年前赐予他宅院官职,让他在长安居住,但眼下人在外城,外面又是大雨倾盆,一时间也过不来。
刘彻父子俩亲自动手先照顾阿曜,还好这几十年间李盛跟着出去打仗伤痛也不少,刘彻处理起来还算有经验。
“这一支是大羽,不能剪,换新羽的时候还得让外面的厚羽护着新生的小羽毛呢,先把边上的羽毛修一修,这一支剪掉吧,哎哎,小心着点,别扯着旁边的羽毛,阿曜,你痛不痛啊?”刘彻说罢,心疼地把大翅膀捧起来吹一吹。
“父皇,这尾羽还是先别剪了,等着换新羽吧,不然阿曜不好飞。”这个刘据有经验,他小时候又一次阿曜伤了尾羽,飞起来就总是歪歪扭扭地不好控制身体平衡。
李盛把自己平摊在座位上,任由这两人折腾,没一会儿,田侍中也来了,他就从灰头土脸但勉强能飞的金雕,变成了一只裹着纱布动作笨拙只能摇摆前行的走地鸡。
“这几处有些血迹,又淋了雨,为避免伤口溃烂,还是要勤换药勤擦洗。”田侍中留下药,交代清楚,外面雨已经停了,他便告退离开。
李盛维持着走地鸡形态过了几天,这几天,卫青霍去病韩嫣张次公等人纷纷来未央宫看望他,对于大金雕以身祭天求雨的勇气表示惊叹和敬佩。
李盛已经放弃解释了:他真的不是拿自己祭天!
他积分都花了,听系统说那会儿的空气流层和光路现象特别适合摆poss照出来金光闪闪特别好看,于是他顺便搞个天象而已。
他是单纯地想装逼啊!!!
哎,果然,装逼遭雷劈。
郁闷的刘彻在未央宫内度过了一段无聊的时光,不过还好,刘据的长子刘晔已经能跑会说了,于是少府库房里之前那个小拉车又被翻出来,刘晔开始像他老爹小时候一样,拽着小车,带着大金雕在宫里到处跑。
物是人非啊!李盛蹲在车里不由得感慨,那会儿刘据才一点点大,拽着他跑去找刘彻说要带阿曜出宫找舅舅,现在已经是建国理政的太子殿下了。
他尚且有此感慨,刘彻心下触动更甚,于是把殿内正在看奏疏的太子叫出来,父子俩在廊下看着院子里疯跑的小皇孙。”晔儿这嗓门比你可敞亮多了。"
刘据笑眯眯地冲着儿子招招手,于是小皇孙兴奋地冲过来,侧方单向前驱就是不稳当,李盛被带得一晃荡,还好他两只爪子也很有劲儿,小车底板上也有藤编的垫子能抓住受力。
就这样在宫里待了一个多月,李盛的羽毛长得差不多了,乌孙使者回到长安传来消息,道细君公主生下一女,但公主却病弱忧愁,只怕前景不好。
刘彻叹息一声,乌孙有好马,他需要乌孙的支持来共同敌对匈奴,也需要乌孙的良马来实现他对大汉马种的改进,大汉与乌孙之间的盟约,是不能破坏的。
“那便多带些医者和良药,再去探望一番吧。”
李盛却知道,细君公主是病在心绪不安,她并不是那种特别坚强的女子,她就是个普通的汉家女儿,心向中原,厌恶乌孙的一切,尤其在她盼望回长安的希望落空后,这种巨大的绝望迅速摧毁了她,生女后更是心存死志,眼下,只有带她回长安,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刘细君,是江都王刘建之女,元狩年间淮南王江都王谋反大案后,刘细君以及其他的女性家属被收为官奴,不久后,张骞出使归来,带回乌孙良马,于是刘彻与乌孙约定结为盟友,乌孙顺势向汉皇求娶刘姓公主为妻。
刘细君被选中,带着一众工匠侍卫前往乌孙,嫁给了已经七十岁的乌孙王猎骄靡。
猎骄靡去世后,细君公主遵循乌孙习俗,被第一任丈夫的孙子,新任乌孙王纳为妻子。
其实,细君公主是不愿意的,“公主不听,上书言状,天子报曰,从其国俗,欲与乌孙共灭匈奴”。
而当时的汉朝,刚刚经历了南越之战,也确实不宜和乌孙决裂,就算李盛有心搭救,他也能带出细君,可那些随嫁的宫女侍从,那些工匠侍卫呢?足足两百多人,他们留在乌孙地盘上,还能有命在?
直到刘细君生下了与信任乌孙王的女儿,她彻底死心,一日日衰弱下去,她厌恶乌孙的一切,就连这个女儿,也不肯多见,还多有求死之念,李盛猜测是因为她本就因为被迫再嫁心情忧愁,再加上产后抑郁,状态已经非常危险。
李盛随着汉使往乌孙去,韩嫣韩说随行,刘彻密令二人查访西域各国情形。
大金雕先行一步,带着一只青玉佩去见了病容憔悴的刘细君,青玉佩镂刻回字纹。
细君公主当然也认识这只金雕,夜深人静,她摸摸金雕的爪子,当年她的队伍离开长安,神鹰还来送行了呢,但是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它还是这样威风雄壮。
“回字纹?可惜,我回不去了。”她惨笑一声,细瘦的手指触摸着青玉上的纹样。
一只大翅膀搭在她的肩膀上,“啾啾!”能回去的!
十天后,汉朝使者的队伍来到乌孙,韩嫣在路上已经被大金雕暗示过许多次,连队伍里的医者都说好了,阿曜的意思,就被韩嫣理解为了是刘彻的意思。
刘细君自己苦熬了一日一夜不吃不睡,把自己熬得脸色青黄气息奄奄,连乌孙王都心下不忍起来,细君公主与他也是三四年的夫妻情分,又有一个女儿。
“大王,妾已经是油尽灯枯之际,但求大王一事,容我回返长安,葬于旧地故乡,以全此心。”
乌孙王一开始不肯松口,但在得知汉朝与乌孙的联姻不会断绝后,便勉强答应了,他也不想和汉朝闹得太僵。
临走前,李盛不放心留在这里的二百汉人随嫁人员,还有刘细君才不到一岁的小女儿林涂,于是他再次以武力威胁了不少鸟雀,引动百鸟相随,环绕小公主林涂鸣叫不止,百鸟散去后,李盛又亲口衔一块凤凰形状的五彩石放在小公主身旁。
五彩石是李盛从祁连山那边找到的,凤凰形状,当然就是系统的功劳了,这块五彩石被李盛一分为二,凤羽纹一面阴刻一面阳刻,小公主拿到的,是阴刻。
如此,一来可以护佑她平安长大,二来,乌孙王必然看重林涂公主,而她从小到大,都是汉人看管照顾大的,但愿能间接保护一下这里留下来的汉人吧。
乌孙王果然惊喜不已,当场就抱起小公主怜爱地亲了亲。
临行前,李盛还专门去捉了两只野山羊,还有汉军随行的一袋子干饼,作为鸟雀们的出场费,这里不像中原草木繁盛,找够鸟雀很费劲。
汉使回返长安,但刘细君在回到长安三月后便病逝了,李盛很难过,她的身体状况,能跟着大部队长途迁移都是全靠意志力,刚回了长安见了亲人,这口气就松懈下去,还不到一百天,人就没了。
这么努力,也只是满足了她的遗愿而已,李盛心情非常低落。
但细君公主归国之事,对于下一位和亲公主,解忧公主,却是一种希望。
临行前,她望着来送行的大金雕:“阿曜,我可以这样唤你吗?我会安心在乌孙待下去,会尽力拉拢乌孙王,会好好抚养林涂公主,将来我垂垂老矣,你也会去接我回国吗?”
李盛低头蹭蹭她的手心,可将来他不一定还在了。
大金雕扭过头,两只棕褐色的眼睛看向一边的刘据,他作为太子来送行。
“会的。”刘据的回答让人心安。
解忧公主是一位心性坚韧的外交家,她握住随行侍女冯嫽的手,最后看一眼长安都城,对着来送行的众人深深一礼,上了马车。
在未来的数十年中,解忧公主在乌孙生育、联姻、经营自己与乌孙王的夫妻感情、扶持儿子们,培养利益同盟,她的侍女冯嫽也是一位优秀的外交官。
在她们的努力下,乌孙昆莫成为汉朝忠心的同盟,汉乌联军把匈奴从西域赶到中亚,西汉王朝在西域建立都护府,自此西域纳入汉朝版图。
她们非常了不起。
李盛一直跟着队伍直到乌孙,非常操心地把之前的汉人数了数,很好,还是一百八十七个,一个都没少,看来乌孙王还是顾念汉朝,顾念林涂公主的。
大金雕再次降临,受到了乌孙王格外热情的款待,而当大金雕把另一块阳刻五彩石,在汉乌两方的晚宴上当众交给解忧公主的时候,乌孙王对神鹰的敬畏就更具象化了。
乌孙以左为尊,之前的细君公主是右夫人,左夫人来自匈奴,而这一次,新任乌孙王当众宣布,解忧公主为左夫人。
为表两方交好之意,乌孙还送给中原不少东西作为解忧公主的聘礼,其中有一千五百匹健马。
李盛叹一口气,这就是他在和亲一策上无能为力的原因,哪怕是为了这些马,刘彻也不会放弃与乌孙和亲。
乌孙这边太平安分,但另一边的大宛,却自持汉朝距此千里之遥无力相抗,对汉朝使者藐视不敬。
当大宛劫掠汉朝使者的消息传来时,李盛正陪着刘彻看地图,大金雕蹲在铲屎官怀里抬头,刘彻这眼睛盯着大宛地图,都恨不得把那一块地方盯穿喽。
李盛叹息一声:大宛啊。
看来下一个倒霉蛋就是你了,刘彻这性格,你不惹他,他看你不顺眼都还要找你麻烦,何况这都让人把巴掌打到脸上来了!
你说你惹他干嘛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