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半个多月, 这是司北第一次抱紧白念安,他的手抚摸上那人的背脊,一瞬间, 司北僵住了。
“我爱你。”
得到想要的答案后白念安却哭的更厉害了, 感到幸福这件事,基于他已经变得真假难辨了。
他推开了司北,扫过那一桌做的完美无缺的饭菜, 每一道都是白念安喜欢的,甚至连摆盘都精心设计了角度,司北的讨好欲盖弥彰,是知道自己做错事后的补救吗?
可是已经晚了。
白念安将紧紧攥在手中的拍卖会邀请函放在桌上:“把身边的事情都尽快处理干净吧,详细的公关流程我已经让人和你经纪人沟通好了, 这一次不要再搞砸了。”
司北的思路让人捉摸不透, 他问:“你也不信我吗?”
“你是不是也不信我?觉得我倒打一耙, 欺负一个小选手说他抄袭我?”
司北这些年被黑是常有的事情,他一向我行我素只拿作品说话, 所以那些网络上的声音他一直都不在乎, 他只在乎白念安的看法。
沉默半晌, 白念安露出了个牵强的笑容:“信不信的,有那么重要吗?”
白念安觉得很不可思议, 事情都闹到这种地步了,司北居然还在他跟前纠结这个?
他冷笑声,语气变得生硬:“就算是我信你,然后呢?能解决任何事情吗?能改变现在的现状吗?你有这个功夫和我探讨这个, 不如联系你经纪人立马开始商量解决方案。”
看着那张憔悴的脸,他咬住了唇,还是很无奈的缓下了语气:
“司北, 你已经不是小孩了,你二十三了,做事情之前不要只顾着自己的感受,好吗?”
“可是那些事又都不是我的错!”司北辩驳了回去:“既然不是我的错,我为什么要承认错误?”
“可是你打了人,打人就是不对的。”白念安试图和司北讲道理。
“我打人是因为那些人欠揍,欠打,是他们先来招惹我的。”
白念安瞪大了眼,他将怒火吞了下去:“行!随便你,我和你无话可说,你就永远这么幼稚下去吧,你看看会不会永远都有人给你收拾烂摊子!”
他指着司北,声声掷地有声:“不过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在外面闹腾,再给我添麻烦——”
那句“咱俩就离婚”白念安还是没舍得说出口,他拧着眉偏过了头:“能不能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假死了。”
司北瘪着下巴,眼巴巴的又看了过去,没有白念安的允许他也不敢往前走一步。
他说:“可是你还欠我一句话。”
“什么?”
“我刚刚对你说了我爱你,所以你也应该回我一句我爱你。”
蠢货。
这种话也要拿出来讨价还价。
还要那么认真的,和条需要主人抚慰的狗一样看着白念安,就好像真的很看重那一句“我爱你”似的,没了他不能活似的。
白念安看向房间里的每个角落,多出来的插画、装饰品、几架显眼的吉他挂在墙上,角落里的豪华猫窝,橱柜上还有摆得乱七八糟的首饰收纳盒,以及衣帽间多了许多他无力欣赏的衣服,那股甜腻的花果调香水他也早就闻习惯。
这些东西会在某一天瞬间撤离,蒸发在他的生活里,就好像司北从未来过。
白念安不得不佩服司北的手段高明,居然面对他做戏做到这种份儿上。
他扯了下嘴角,歪着头笑问:“行啊,你既然想听我说我爱你,那我问你,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比如瞒着我的事情,想告诉我的事情?只要你公开坦诚,我动动嘴皮子也无可厚非 。”
白念安是已经想起来什么了吗……?
司北思考了许久,叹声气道:“很多陈年旧事提出来也没什么意思,有时候忘性大也是一件好事情,我也已经不想说了。”
考虑到白念安出差半个月瘦得都要脱相了,他指了指桌上的饭菜:“是现在吃,还是我再热一热?”
……
陷入冰点的沉默之中,白念安毫不犹豫的转身走向书房。
砰!
他关上了那扇沟通的门,那是白念安给司北的最后一次机会-
又是凌晨时分,司北攧手攧脚的走到玄关处,他全副武装的包裹着自己,打开手机想给白念安汇报自己要去哪里。
可看着空荡荡没有任何回应的聊天框,他还是决定写个便签好了,至少这样不会期待白念安的反应。
绿色便签被塞进了书房里,和个小老鼠一样来回塞了好几下想引起白念安的注意,他走过去拿起那张便签。
“我出去散散心,晚点回来。”
下面糊了好大一团,用笔几乎盖完了。白念安举起便签放在灯下才看清。
“是去找姐姐的。”
姐姐……?
白念安只见过苏瑜鱼三面,印象不深,只记得女人一头红长卷发靓丽又张扬,冗杂了过早的成熟在那张还残存着些稚气的脸上,是一种矛盾的漂亮。
司北几乎不在白念安面前提及姐姐的事情,他还以为苏瑜鱼已经不在市内了。
啪嗒。
纸团没有丢进垃圾桶,白念安泄了口气。
此时邵越给他发来了讯息——
:离婚协议已经拟定好了-
小雨渐停,阴霾未散。
“你看,那个骑摩托车的疯子又来了。”
“啧,小徐,给你说几遍了,在这里做扫墓人就不要管那么多,好好守你的夜就行了。”
休息室里嘈杂的议论声最后还是安静了下来,小徐扣着个帽子朝外望了望。
男人还是和之前一样毫不客气的刷卡直入,在临近那块全墓园最豪华,最宽大的墓地前,先整理头发,再整理衣服,最后坐在墓地旁摆好几盒上城区最高档的点心。
司北又开始对着墓碑自言自语:“苏瑜鱼,我又来了。”
“你是不是还挺好奇我为什么最近老来?”
一阵夜风掠过,轻打在司北的指尖,就当是苏瑜鱼的回应。
“我太无聊了,没有人和我讲话,苏承西只和我聊工作,白念安不知道在生什么气不理我,小白和小小白听不懂人话,手机我都不想碰,因为最近老有人打电话来骂我。”
“你肯定也很好奇为什么会有人骂我吧?”司北自说自话的歪了下头,他拆开小点心,分开两半,和小时候苏瑜鱼对他一样,大的给对方,小的留给自己。
他一口塞嘴里,嘟囔着又道:“有个混球不知道从哪里看到的我的手稿,居然标榜自己是原创,唱的词儿,调调都一模一样,那可是我第一次在地下酒吧唱的歌,也是写给白念安的第一首歌诶,不过当时也没人录像,没有证据指认他抄袭我。”
司北捏紧拳头,虚了虚眼:“所以我就在节目上打了他,这王八犊子,我当时给他一拳都是轻的。”
风变得更大了些,司北松开拳头耸了下肩膀:“之后我就被全网喷咯,说我耍大牌,职场霸凌,有暴力倾向,居然还有的人说我什么…超雄?”
他不耐烦的把点心往盒子里一按,没了胃口:“而且白念安也不信我。”
司北盘腿坐着,腰弯了又弯,本高挑的身形远看着却缩成了一小团,低低地叹了声气。
他伸出手朝着墓碑点了下:“你也不理人。”
“你是不是也在烦我?白念安最近也很烦我,我们好像回到了以前,我真的好想问他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不想和他见面?
为什么突然烦他?
又为什么要他说了我爱你后,再把他推开?
“但是我不敢啊……那年我也就赌了一回气,也就不理他了一次,之后他就真的把我抛下了,六年啊……苏瑜鱼,我真的害怕,我害怕我再闹一次,我们这一辈子就错过了。”
他仰着头,看向那片阴霾天,淅沥小雨飘在了司北脸上,他压抑住颤抖着的声,问:“你说我为什么总被人丢下呢。”
“为什么我永远都是那个被人放弃的人呢?”
父母。
姐姐。
白念安。
每个人都在他的生命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然后丢下他在回忆里,以至于现在就连他自己都想放弃自己了。
火星发出的滋啦声响惊扰了这个雨夜,司北努力挽起了个笑,泪水顺着他的眼边滑落,他紧紧靠着那块墓碑,哽咽了许久还是哭了出来。
“姐姐……我不要一个人。”
“你回来好不好?”
又是一阵轻风掠过,缘是苏瑜鱼也在叹息。
也在可惜,为什么在离开之前没有教会司北学会爱自己?因为她自己也没学会。
……
隔着老远,小徐又听见了男人的哭泣声,他连连啧声,叹了口气。
“这得多委屈啊,天天跑到死人面前倾诉?”
他的头被敲了下,一把胡子的老师傅道:“做好你的事情,少多嘴。”
“你没看见墓园外围堵的那些人吗?”
小徐转过眼,看见好几辆跟踪而来的面包车停靠在一旁,透过玻璃都可以看见那一个个闪着精光的眼睛,宛若要将那个男人生吞活剥了。
每一个都暗自发誓,势必要拍下这位大明星最狼狈的一面。
他们没有得逞,因为一个头顶保安帽,手拿扫帚的年轻人冲了出来,冲着那几辆车大骂:“死人躺的地方也敢骚扰,不怕鬼压床啊你们!”
“再不滚,我可就叫人了,这可是私人墓园,你们算什么东西!一会夜深了,阿飘缠上身可别怪我没警告你们!”
可能还真是怕了鬼了,几辆面包车嗖的下跑没影儿。
小徐回到休息室里,停在门前的摩托车不见了,那个爱哭鬼好像已经走了。
他才一抬眼,吓一跳,今晚的突然到访还真不少。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看年岁大概三十左右,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眯起眼笑着问:“来送束花,待一会儿就走。”
“送谁的?”小徐一板一眼的开始登记。
“苏小姐。”-
第72章 一个红发女人 21
“苏小姐?”
“发什么呆呢?”
一束六瓣百合被邵越从背后拿了出来, 简约的法式手工蕾丝包边,粉白花瓣上还悬挂着露珠,这种冷门花束在各大花店很难购买, 不过邵太太好园艺, 邵越学成后自己水培了株。
苏瑜鱼埋在手机里的脸抬了起来,她瞪大了眼:“邵律师一会是准备要和谁约会吗?还带束花?”
邵越愣了瞬,随即他笑了出来:“是要准备和人约会的, 所以你帮忙看看我这束花准备的怎么样?”
“还不错。”
苏瑜鱼仔细又看了圈:“花是好看的,不过是什么品种啊?”
“六瓣百合,也叫做六出花。”
“第一次见诶。”苏瑜鱼招了招手:“快进来吧,吃好喝好你快点约会去,不要让女孩子等太久。”
她朝着老板扬了下头:“两位。”
狭窄逼仄的小巷不断有电动车驶过, 邵越朝上迈了个台阶, 走进了这家连名字都没有的麻辣烫店, 似乎已经开了许多年了,现有的桌子椅子上都结了层油渍, 老板热情的用抹布擦了好几个来回也无济于事。
“谢谢。”
邵越坐下将花放在另外一个椅子上, 苏瑜鱼坐在他对面, 几缕发垂下,遮盖住了一部分脸。
看样子又是才结束了兼职, 被涂抹的纤长睫毛颤了颤,再次抬起时是对上邵越的眼睛。
“我这样看手机是不是不太礼貌啊?”她忽然问。
“那我闲的无聊看你,你会觉得不礼貌吗?”
苏瑜鱼没绕过来弯,她只摇摇头:“不会啊, 这家店好像也就我最好看了。”
她弯起眼梢哼哼了两下,将手机屏对着邵越晃了晃:“我在和一个摄影师聊天呢,他看了我的公式照说周天可以安排拍摄工作。”
“你还兼职做模特?”
苏瑜鱼放下手机点点头:“也不算兼职吧, 这是我第一份正式模特的工作,如果表现力好些,有了代表作品以后也不用干那些杂七杂八的兼职了。”
生怕邵越听不懂似的,她又补充:“就是有了正式工作,就和你一样,可以稳定下来了,现在这行业竞争也很大的,我也是投递了好多次才被选上。”
“不过你为什么要去做那么多兼职?”邵越的切入点听起来很奇怪。
苏瑜鱼疑惑的蹙起眉头:“赚钱啊。”
“而且我还有几个弟弟妹妹要养活,也不算养活吧,需要提前给他们准备大学学费。”苏瑜鱼掰着手指头数:“小北啊,阿权啊,还有小静他们。”
邵越问:“这些人不应该福利院的人管理吗?”
苏瑜鱼无奈的耸了下肩膀:“其实本来不应该我管的,只是院长身体不好了,没时间经营福利院。再加上之前资助的那个叫什么集团突然停止合作了,他们都是快要上大学了,总不能没有钱吧?”
听着苏瑜鱼唠着福利院的家长里短,邵越得知,在那三四个需要供给的孩子里司北和苏瑜鱼最亲,提到的次数也是最多的。
她清楚的知道每个人的脾性和有所擅长,细致到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在院长因病一蹶不振的日子里,她比起做姐姐更像个母亲。
苏瑜鱼忽然眨巴眨巴眼,她露出笑,一脸憧憬的模样:“到时候他们上了大学,我说不定也可以进去逛一逛。”
“那你呢?”
“你不想上大学吗?”邵越问起。
苏瑜鱼脸上的笑意只僵住了一瞬,她摆摆手笑说:“我可是要搞事业的,上学太浪费我时间了。”
邵越挽起唇,表情出奇的真挚,他夸张的做了个抱拳动作:“苏总,以后苟富贵了,千万不要忘了我。”
“那当然,等我干模特出了名,开了自己的模特公司,直接把你请来我公司的法务部。”
苏瑜鱼说起未来的憧憬眼睛都好似在放光,她坚信自己无所不能,挺直着腰杆,每一节骨头缝儿都焕亮着生机勃然。
她抬手在邵越面前晃晃:“干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邵越收回目光看向别处,他摸摸下巴思考了会:“我可不轻易跳槽,到时候得看你的诚意了。”
苏瑜鱼俏皮的弯起眼梢,直勾勾的盯着男人:“报酬不菲哦,肯定比你几十几十的赚诉讼费多。”
老板端来了双人麻辣烫套餐,笑说:“慢点吃啊两位,今天晚点打烊 。”
“好嘞,谢谢老板。”
苏瑜鱼抽出三双一次性筷子递给邵越一双,她今天兼职赶得紧,还没来得及吃饭,饿了一天头晕昏厥。
她掰开一次性筷子拿出其中一根,利落的将自己的卷发盘起,斜着别在一旁,一缕刘海垂落下快要触及红油。
“你帮我薅着,我先别好头发。”
邵越愣住了,他迅速反应过来:“啊,嗯好。”
他伸出只手接住了苏瑜鱼的那截刘海,指尖轻碰上在女人的脸颊,触碰到后又蜷缩起手指。
轻盈的发丝随着苏瑜鱼的小幅度动作左右摇摆了下,在邵越的手掌心撩拨而过,他的手忽地变了僵了些。
“好了!”苏瑜玉费老大劲儿才把头发弄好。
她抬起脸,下巴刚好轻触在邵越的指节上,看着像是把脸托在了男人的手上。
苏瑜鱼动作一僵朝后躲闪了下:“不好意思啊,我吃饭的时候习惯把头发扎着,老忘记戴皮筋。”
“没事。”
邵越的手掌心好似在发烫,他岔开了话题:“如果你真的想去大学看看的话,这周天我母校刚好召开周年庆典,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真的?”苏瑜鱼眨巴眨巴眼:“我真的可以进去吗?”
“当然,到时候还有白日焰火,晚上还有无人机秀,都蛮好看的。”
“不过我周天也不一定诶,不知道拍摄结束几点了,而且还有其他兼职……”苏瑜鱼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邵越宽慰道:“没事,如果你工作的地方能离得近些说不定也可以看见。”
他其实很不能吃辣,吃一口喝一口水,再用纸巾擦一擦嘴,为了保持最基本的形象他吃的很慢,大多数时候会不由自主的看向苏瑜鱼。
她的吃相很豪横,吃的很急,很认真,喜欢吃先吃菜,会把肉留到最后吃,这种“先苦后甜”的小动作让邵越的心忽然软了那么一小片儿。
邵越观察苏瑜鱼总是很仔细,或许出于职业习惯,或许出于其他。
走路时会先迈左脚,有点颠着,步伐很轻挑,膝盖会稍稍下弯抬起。
习惯性的会把头发散开全部放在左边,露出右侧的肩颈线条,刻意装饰出的妩媚成熟是扎向他人的一根刺。
鲜红的美甲比上次见更长了些,右手边的小拇指甲片有些松动了,大概是和苏瑜鱼喜欢握筷子很紧挂钩。
苏瑜鱼吃饱后倚在靠背上,她摸摸肚子:“我如果现在打嗝的话是不是不太礼貌?”
“如果你打个嗝能让这个世界死掉一半人的话那确实不太礼貌。”
“邵律师你真是我见过最幽默的人了。”
苏瑜鱼丝毫不吝啬夸奖:“你们做律师的嘴巴都这么厉害吗?”
“不,只是我的厉害。”
“是是是啦,你最厉害。”苏瑜鱼咧开嘴,吃饱喝足后她格外开心,生活就是这么被一点一点的小幸福填满的。
邵越轻笑了声儿,心觉苏瑜鱼直率的有些可爱,他自觉地起身,站在街边等着那人出来。
一阵薄荷清香从后向前扑了过来,苏瑜鱼站在他身旁,嘴角叼了根烟,蓝灰色的烟雾缭绕在她眼前,她朝邵越递了过去:“来一根吗?”
“我不抽烟。”邵越婉拒了,他不依赖任何可能会成瘾性的物品,偶尔有些应酬喝酒也喝的很适量。
苏瑜鱼把才点燃的烟熄灭在一旁。
“不爱抽烟的人肯定也不爱闻,走吧,我送你上车,送完我也回家了。”
邵越有些不知所措,印象里好像只有男人会对女人说这样的话。
苏瑜鱼抬手拆下了那根筷子,长发散了下来,忽起一阵风,数不太清的发丝轻轻拂过了邵越。
脸颊。
鼻尖。
耳尖。
苏瑜鱼有些不好意思的冲着他笑,眼梢弯弯,似乎是觉得这场景实在好笑,她边笑得停不下,边说对不起。
夜风不止,这一刻世界都仿佛停止了,邵越生硬的转过身,他朝着小巷口走去,步伐不算快,却很突然,才走到车前,苏瑜鱼跟在身后忽然吃痛的叫了声儿。
“这怎么这么疼啊?”
她抬起手,才发现一根木筷的小茬子戳在了指骨上,扎入的很深,稍微一动就会痛。
邵越拉开车门:“先上车吧。”
“啊?”
“我车上有个小医箱,可以帮你处理下。”邵越垂下眼看了看,他没有贸然碰上苏瑜鱼的手,但这根木刺确实扎的很深。
上了车后,邵越拿出了个崭新的小药箱:“拔除消毒可能有些痛,你忍一忍。”
“你就放心弄吧,我很能忍痛的,工作的时候小损小伤都是常有的事情。”
苏瑜鱼大大方方的把那只手伸了出去,她的指节很漂亮修长白皙,微凸起的青筋在灯光下格外明显,是很有力的一双手。
邵越朝上喷了些消炎喷雾,将镊子用酒精棉片擦干净,他轻捏住苏瑜鱼的手指,挑出消毒一气呵成。
最后他从贴身口袋里拿出了一盒创可贴,苏瑜鱼咯咯的笑了两声儿:“邵律师看来是经常乐于助人咯,随身带的装备还挺齐全。”
“之前不经常。”邵越取出了卡通小猫样式的创可贴裹了上去,包扎好后他抬起眼盯过去:“不过希望这些东西以后不要再用到了。”
即使触碰的手在轻颤他也没有松开,只是轻轻捏了捏苏瑜鱼的指节,沉静而稳的声音落在她的耳边:“苏小姐,麻烦你呢,请保护好自己。”
“不要再受伤了。”
苏瑜鱼脸一热,原来凑近听邵越的声音这么好听,她撤出手,道:“我、我已经不疼了,你快去约会吧。”
“我的约会已经结束了。”
邵越将那束盛开依旧的六瓣百合再次拿了出来,他没有立马塞到苏瑜鱼的手里,因为邵越始终认为愿不愿意接受这么一束花是苏瑜鱼的自由,他更不会借此送花要求苏瑜鱼与他继续发展下一步。
于是他反复斟酌才开口:“周天的白日焰火会很漂亮,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吗?”
苏瑜鱼完全愣住了,那个总是淡然自如的男人耳尖通红,看向她的瞳仁都紧张的发颤。
她慢半拍的问:“你是想和我约会吗?”
邵越慢半拍的回答:“虽然有些老套,但是——”
“我对你是一见钟情的。”
初次见面,邵越其实到的很早,他应该更早些进去的,可他太失态了,只是透过那个缝隙见到苏瑜鱼的第一眼,邵越就迈不出第二步了。
有些毛躁的红卷发及腰,不算清瘦,甚至可以说是极具力量感的身材,她护住了少年,即使身体害怕的都在打颤也没有退缩一步,她张口闭口说些什么,邵越并听不太清。
这一刻,是独属于邵越的希区柯克变焦,他一眼万年。
“不可以。”
啪,干脆利落的一句拒绝打断了邵越的思绪。
苏瑜鱼拧着眉,很认真的说:“我每天都有兼职安排,很忙,我没有时间和你约会。”
她的生活几乎被工作占据主导地位,所以苏瑜鱼对于爱情并不憧憬,准确来说挤不出时间去谈情说爱,这些年追求她的人不在少数,绝大多数都被苏瑜鱼一口回绝。
“好的,我尊重你的决定。”邵越被拒绝后依然保持着淡淡的笑意:“不过我很擅长等待。”
“什么?”
“你拒绝的理由是忙,而不是因为我这个人,说明你的确因为现实因素没有办法和我约会,不是因为反感我。”
邵越的逻辑滴水不漏,他扬起笑,又道:“所以我只需要等着你就好。”
“等我?”苏瑜鱼眨巴眨巴眼。
“等你愿意腾开一点时间交给我啊。”
邵越点开了车载蓝牙,心情看起来似乎很愉悦:“放自己喜欢听的歌吧,我送你回家。”
苏瑜鱼大脑发蒙的放了一首“好运来”,这是她的闹钟铃声,她无比迷信的认为这首歌可以给她带来真正的好运,不过的确如此,在换上这首歌做铃声的第一天,她就收到了一个工作室的拍摄邀约。
“手滑了。”
苏瑜鱼立马切换了别的舒缓音乐,邵越开车很稳当,这段回家的路段格外漫长,到达下城区最著名的“棺材楼”后,她捧着那束花:“既然是送我的,那我就拿走了?”
“当然可以。”
目送苏瑜鱼下了车,邵越打开车灯为她照亮前方的黑暗。
鬼使神差的,一向克己复礼的邵越做出了不符合他基调的事情,他忽然下了车朝着那道背影走近了几步,两人保持在两三米远的距离。
“我还想再见到你。”
苏瑜鱼转过身,深夜里的雾气太大,邵越看不清她的表情。
他有些后悔说出了这么冒犯的话,可苏瑜鱼似乎不计较,她露出笑倒着走了几步,声音穿透过雾气到达了邵越的耳边。
“我想了想吧,白日焰火我确实没见过,所以……”
那只包扎着小猫创可贴的手冲着他摇了几下:“我们会再见的。”
上帝是个好编剧,命运是个好推手。
邵越和苏瑜鱼的第四次见面是在一个艳阳天,他蹲下身,手轻轻拍在了那座矮矮的坟头,很久都没有移开手。
“又见面了,苏瑜鱼。”
他露出了个牵强的笑容:“不过你说的见面,怎么是这样的见面啊?”
邵越从口袋里拿出了盒创可贴,放在了苏瑜鱼的墓碑前。
“下辈子不要再受伤了。”
“很痛。”
快节奏的生活里有关于苏瑜鱼的报道只一晃而过,成为市民的饭后谈资也不过夜晚的一瞬间。
夏日,雨天,夜里。
违规高速行驶的苏瑜鱼因操作不当,连着机车一起坠下了山崖,等找到时已然面目全非,奄奄一息,最后在一家破旧的下城区医院里抢救失败身亡。
砰——
砰!
蓝怡山上,围绕着那座不起眼的小坟头,一分钟几十万的白日焰火足足绽放了七天,而坟头上放着束已经枯萎了的花朵,插在其中的卡片被山风吹开,滚落在了一旁。
卡片被浑身血渍的少年捡起,他的左小臂内侧被划伤,数十厘米的伤口不断地向外渗出血,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少年坐在小小的墓碑旁,那张脸上找不出一丝生气,任由自己的血肉被一点一点掏空。
他小小的叹了口气,打开了那张小卡片,飘逸的字迹在司北逐渐模糊的眼里变得清晰——
“下次与你邂逅,又要等到十二万亿年之后。”
下面的那一行字被雨水冲刷得几乎瞧不见了,少年举起鲜血不止的左臂,将卡片高高抬起,这才看清了上面的字迹。
“苏瑜鱼,我们还会再见。”
十二万亿年太遥远,他们再次相遇,以另一种形式。
瀑布般的红发朝着地面四散开,洁白的肌肤被血浆包裹,伤口与淤痕相互交织,那双笑时眼梢弯弯的盯着镜头,瞳孔涣散,濒临死亡的美感震慑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而她的右手上还粘贴了个极为滑稽的小猫创可贴。
“一个红发女人。”
“摄影人像大师祁连风的镇馆之作,以极强的镜头张力和肢体语言,为祁先生奠定在摄影界的初始地位!”
“700万起拍,最终买家可上台与祁先生合影留念!”
开拍铃响起——
第73章 到此为止 11
“3000万。”
一口将价叫死的来自于倒数第二排的男人, 红发,高举起的左手缠绕着荆棘纹身,狰狞的疤痕露出在外, 那双毫无生气的眼死死地盯着台上。
混乱、癫狂与愤慨全部压抑在那双眼睛之下, 一切在心底盘旋着的谜团烟消云散。
苏瑜鱼才出事没过几天就结了案,当时司北就对警方的调查结果感到困惑。
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行驶经验丰富,谨慎惜命的人会冒着大暴雨上山飙车?
原来这张照片才是苏瑜鱼的死亡第一现场。
而凶手, 正安然无恙的坐在幕后等待着上台合影接受赞誉。
拍卖师倒是第一次见着飞价这么狠的买家,高亢的声音回荡在会场:
“3000万,一次!”
“3000万,两次!”
“3000万——三次。”
拍卖师手一挥动一锤定音,露出标准的微笑:“成交!恭喜17号位先生!”
这场慈善拍卖会是历年来举办规模最大, 参与人数最多的一次, 不少眼尖的记者认出了司北, 纷纷将直播摄像头对准那个扣着鸭舌帽的男人。
司北站了起来,神情睥睨的环着这一圈扫了眼, 最后定在了从幕后走到台前的祁连风身上。
男人堆砌起虚假的笑容, 站在“苏瑜鱼”的身旁, 接受着响彻会场的赞誉声。
距离越近,苏瑜鱼死前受过的凌辱就越清晰, 司北的拳头也攥的越紧。
传闻里,摄影师掐紧了模特的颈部,等到瞳仁涣散了才定格下这一幕。
但是苏瑜鱼送到医院时还有气息,也就是这个畜生要是大发慈悲的选择先送进医院, 或者做做急救措施,苏瑜鱼也不会死。
她明明坚持了那么久……
她明明还给司北炫耀自己结束工作后要去参观大学的事情。
她明明不应该死在自己热爱的镜头下。
从司北走上台时,整个会场的气氛便变了味儿, 他站在祁连风跟前,神色阴沉的让人不寒而栗。
司北偏过头,拿起那尊“艺术品”,露出笑容:“圣经里有一句话听说过吗?”
“叫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祁连风轻“呵”了声儿,扯着嘴角挑衅:“你知道你现在在哪吗?有种来打我啊?”
砰!
司北举起那个相框朝着祁连风头上砸了过去,鲜血四溅,迸射在他的脸上:“杀人偿命我还要给你挑个地儿?”
砰!又是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祁连风被砸到在地上,玻璃片嵌入皮肤里火辣生疼。
这突发的袭击让会场各个角落尖叫声此起彼伏,人头攒动,这次的拍卖会人数实在是太多了,安保为了防止更严重的踩踏事件发生,一时间竟然没有人来管台上的司北。
他捡起相框甩到了一边,一脚踩上了口吐鲜血的祁连风,隐忍了许久才露出的癫狂的笑:“怎么样?够不够有种啊?”
祁连风的目光飘移到拍卖会的第二层楼,随后他忍着剧痛又转过视线,眉飞色舞的笑说:“狗东西,你他妈玩完了!”
“看来你是一点愧疚的心都没有。”
司北仰起头哈了口气,沾满鲜血的一双手在地上捡起玻璃碎片,这一举动把祁连风吓得够呛。
“还不出来吗!”他恐慌的开始大叫。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几个大汉,才想护住祁连风,司北长腿一迈把人踹出去三四米远碰撞到音响上,骨头和散了架一样再爬起来都难。
剩下的三四人一起提前准备好的棒棍走了上来,和司北这样的人打架最费劲了,他打你,你痛不欲生,你打他,像是很能吃痛一样,没有一点反应。
没几招儿就把这群业余的撂翻在地,司北抬手碰了下受伤的额角,鲜血直流,他不耐的蹙起眉头一脚踹过脚底下的男人:“打人别他妈打脸啊,我也是靠脸吃饭的。”
祁连风被吓得腿软打滑,和猫抓老鼠一样,他在前面爬,司北在后面悠哉悠哉的跟了上去,最后抬脚踩在了男人的腰上。
稍一使力,祁连风痛的大叫,司北歪着头问:“刚刚没听清,你说谁完了?”
“小畜生!”祁连风气喘吁吁,痛的哼哧哼哧的:“老子说的就是你!你就等着完蛋吧,你看谁能保的住你!”
司北忽然一顿,他紧咬着牙根:“我不需要任何人保我,我只要你死。”
闪光灯亮起,他摆正祁连风的脸,露出顽劣的笑:“来,笑一个。”
那把玻璃渣几乎都要塞进祁连风嘴里,从背后袭来的木棍精准无误的砸中了司北的后脑勺。
他愣了片刻,温热的触感从发间一直流淌到后脖颈,全身泄了力气直直的倒了下去。
得了手的男人朝着一旁啐了口:“真以为别人身上没点儿功夫?”
祁连风瞬间活脱儿了,他立马站了起来接过棍棒朝着司北身上砸:“小畜生!和我斗?”
“下城区靠卖唱爬上来的孙子,嚣张个什么劲儿啊你?”
“让我愧疚?”祁连风扯着嘴巴皮笑了出来:“为我的艺术献身是给她的恩赐啊。”
狠劲儿踹了好几脚后,司北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他木讷着脸闭上眼,脑子里浮现的是医院的长廊间,他匍匐在地。
面前的红光乍起,门被推开,手术台上的女人削薄一片,变成了融化在夏日里的冰。
耳边的机械女生响起最后一遍播报: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抬起头,医生搭上司北的肩膀,说出口的话那样沉重:“很抱歉,我们尽力了。”
就这一晚上,司北失去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爱他的人。
那天他发誓,抛弃过他的人司北绝不会回头看一眼。
司北陷入昏迷里,足足九天。
他反复缠绵在过往的回忆里,时不时说出口的梦呓会在夜半被抚慰,无论多晚,司北都被搂入在单薄的怀抱里。
梦里有个人轻轻拍着他的背,直到他再次熟睡。
第十天。
司北睁开眼睛,熟悉的天花板映入他的眼,一旁的支架挂着维持他生命体征的葡萄糖,房间里空无一人,他躺的太久,起身时还有些头昏脑胀,要不是之前身体素质还算不错,做复健可能都需要一段时间,他拔掉针头走出卧室。
确定了,这个家只有他一个人了,就连小白和小小白都消失不见。
司北独自坐在沙发上,房间太安静,无限放大的秒针转动声又太吵,他打开了电视机把声量调到了最大。
本以为铺天盖地的应该是自己的打人丑闻,来回按了个遍,居然一家媒体也没有报道,司北拿起才充好电的手机。
他深呼吸一口气才点开博客搜索了有关于自己的词条,还没来得及看,门铃响了。
通过视频显示器看清楚脸后司北松了口气,是他们这栋楼的专属快递派送员。
“白先生的快递请签收一下。”
司北拿过那个被包裹紧实的牛皮纸,快递员抬眼问:“白先生在家吗?这个快递是需要亲签的。”
“不在家。”
“不过我是他亲近的人,你放心给我就好了。”
快递员露出了个职业假笑:“好的,派送完毕,祝您生活愉快。”
司北对于里面装的什么一点也不好奇,他也知道如果擅自打开了白念安一定会生气。
文件袋被乖巧的摆放在一旁,司北还下意识的拍拍两下文件袋,呆滞的目光继续盯着荧幕,听着报道里主持人的声音试图让自己的身体变得温暖些。
“就在刚刚,有相关媒体爆出Ares董事白念安于一周多前和一女子餐厅相约,举止亲密。”
“记者联系到Ares前任董事白祥君,从口中得知白念安正与青关集团千金董琢拍拖有段时间了。”
“郎才女貌,门户登对,似乎好事将近啊……不过具体还是要看Ares公关宣发为准。”
夜色四合,窗外繁华喧嚣,一对男女坐在餐桌上不知聊的什么,照片里的白念安笑得开怀,就连眼梢都弯起。
司北把遥控器放在桌上,他按了暂停,那些绘声绘色添油加醋的分析戛然而止。
目光转向放在一旁的文件袋里,司北木讷着脸拆开封条,一圈圈线绕着他的指尖泄了下来,里面摆放着的是已经拟定好了的离婚协议,很厚一沓,张张削薄的纸快要把他分割的粉碎。
白念安很大方,名下的不动产分出去了49%给到司北,甚至就连有市无价的Ares原始股都赠与司北了17%,也难怪一纸离婚协议能这么沉甸甸,沉得司北都直不起身。
离婚协议的拟定时间是在白念安出差期间,也是那段时间忽然对司北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反转,并勒令他不能出现在海港,原来是怕他误了这桩天赐的好姻缘。
“谁让你打开的?”
冷不丁的,微带薄怒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马上快八点,这确实也是白念安正常回来的时间。
司北僵着身转过去,紧攥着离婚协议的手抖得厉害:“所以你给我说你忙,不让我过去找你,是因为你和她在一起?”
“你说话,你哑巴了是吗?!”
让司北和他承受一样被背叛的痛苦白念安应该开心才对,可他却说不出口一句讥讽的话,也不想多做解释。
他别过头冷静自持的开口:“我很累,没时间和你掰扯,你爱怎么臆想都随你便。”
白念安平静的表情让司北更抓狂了,他没办法从那张脸上读出来一分真心。
他指着白念安,歇斯底里的发泄出:“骗子,你个骗子!你不爱我就直说,一边说爱我一边又和其他人纠缠不清,是不是觉得把我玩的团团转很有意思?”
“被我玩的团团转?”白念安被反咬一口心情更是差到了极点:“你好意思和我说这种话吗?”
“你自己做的什么事情你不知道吗?”他走近司北一步,伸出手指杵在那人的胸口上:“职场霸凌,节目殴打选手,拍卖会斗殴,桩桩件件你心里是不清楚吗?你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你是不知道吗?”
每用力的说出一个字白念安的大脑都近乎缺氧,他拧着眉头质问:“你活成了什么样的烂人你心里没数吗?”
司北虚起眼不可置信的冷笑了声:“我烂?”
“我烂?”他捂着肚子笑了出来,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每个正形儿的样子,司北扯了下嘴角:“那你呢?你的未婚妻知道你结婚了吗?知道你每天晚上都会被我上吗?知道你在我身下是什么德性吗?!”
“啪!”
白念安被气得浑身战栗,司北脸上的红印瞬间肿起,他无力的推搡过去:“对,我就是这个德行,你不是一直都知道,知道我就是这么烂,这么坏,可是和个贱骨头一样上赶着上赶着舔我的不也是你吗?”
司北忽然愣了许久才开口,他控制住自己的哽咽:“你太自私了,白念安。”
“你不能因为一个人喜欢你,你就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玩弄他。”
对痛感逐渐麻木的司北竟然感到脸颊上火辣辣的一片,他的自尊心又一次被白念安践踏的粉碎,他抬起眼,严重脱了水身体居然能挤出一滴眼泪来。
“哭?”
白念安瞬间被这滴眼泪刺激到了,他拖拽着司北的衣领:“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委屈?你凭什么哭?”
“司北,都这种地步了,你他妈还在装什么!?你到底在委屈什么!”
啪的一下,数十张照片拍到了司北的脸上:“你说我玩弄你?你没有玩弄我吗?”
“你演戏的样子实在是让我恶心!”白念安拖着沙哑的声音,他已经分不清眼下的酸楚到底是因为没日夜操劳后的疲惫,还是此刻只是想痛哭一场了。
司北拾起那些照片,看清楚照片里环绕在身旁的那两人后他笑了出来:“你调查我?”
“是。”白念安果断的应声:“你召妓的证据链确凿,你要是有自知之明的话就把视频源给我,我保你之后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受影响。”
白念安把笔甩在了桌上:“然后签完字从我的家滚出去,我和你无话可说。”
“召妓?”
“召妓……?”司北又重复了次。
只是几张照片他就被白念安扣上了这顶帽子,再看几遍也依旧觉得不可置信。
做事从来缜密细心的白念安只需要稍稍费些功夫,就可以把这两个人的底细全部查出来,不过一直缠着他的私生饭而已。
白念安只是不愿意去查出真相,或者是说他从始至终都没有信任过自己。
他忽然开口问:“白念安,你真的信我吗?”
白念安巧妙的回避这个问题,他反问:“我有必要信你?这不就是你会做出的事情吗?”
他讥讽的笑了出来:“别给自己扣深情的帽子了,从你背叛我那天起,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原来你一直都是这么想我的?”司北很无力,他忽然说不出话了,杵在原地呢喃的又重复了次:“在你眼里我就是会做出这样事情的人,是吗?”
“是的。”白念安指着司北,句句朝着他的心窝子扎过去:“你太幼稚了,太鲁莽了,司北,你就是会为了一时兴起不考虑后果只做你想做的事情!就比如这次,你上台为了一点小事泄愤的时候,你有考虑过我吗?你有想过怎么面对我?”
那双黑瞳颤了又颤,白念安紧皱着眉:“你没有的,就像你做出那样肮脏的事情的时候,也没有考虑过我。”
看到底都觉得冷透了的眼剜向司北,白念安取下无名指的戒指,举在司北面前,闪动的火彩也在嘲笑他此刻的狼狈不堪。
“所以你不要在我面前装了,我嫌恶心。”他把戒指随手撇在了一旁,滚落到司北的鞋边,抵了下然后迅速失了力倒在了地上。
司北朝后退了几步,最开始他是想解释的,可是他一想到白念安居然是这么看待他,看待他的感情的,意识到这点后司北选择了闭嘴。
他瘪起下巴,眼泪兜在边上打转,问:“你真的爱我吗?白念安。”
白念安又被气到了,他和司北掰扯道理,撕破他的伪装,这个人居然一个字也不解释,是默许了吗?是承认了吗?
为什么一个字都不解释,一个问题也不回答,现在纠结爱不爱的到底还有什么用?
“你现在问这种问题就是在犯规。”白念安别过头避开司北的视线,他尽力保持着自己的体面:“现在你解了恨,也拿到了钱,我不欠你了。”
“还不够。”
“你说什么?”
司北大病初愈,苍白肌肤冒着青筋,直勾勾盯着白念安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
他双手紧捏住白念安的肩膀:“我说还不够,你欠我的你永远都还不清!”
白念安后撤一步,他的肩膀被紧抓着,看着那双满是红血丝和泪水的眼,司北还不打算放过他。
巨大的酸楚涌上心头,这些日子里白念安几乎以自虐式的每天翻看那些照片数十次,他劝诫自己不要回头,不要原谅,不要歇斯底里的弄得一地狼藉,和他母亲当年一样糟糕。
可他还是没忍住,没有人能在爱里不变成一个疯子,白念安用力地捶向司北的胸口:“我还欠你什么!我他妈还欠你什么?”
“你说是要报复我才和我结婚,那你结了婚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为什么哄骗我开始信你了又背叛我?”
钝痛感从肩膀直达胸口,几乎把白念安撕碎了,他气得浑身战栗,又一次的质问:“背叛了报复了你如愿以偿你就滚啊!为什么还要哭!为什么还觉得委屈!”
司北的力度不减,他瘪着下巴,泪水一颗颗朝着白念安的手腕骨上砸去,滚烫无比:“你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就说,我到底还他妈欠你什么!”
经年压抑的委屈在此刻宣泄了出来,在这场没有输赢的争吵里,司北哭得像个小孩,他松开手朝后踱了几步,哭得上不接下气指着白念安:“你——你在我人生最低谷,最需要你的时候丢下我,用那么荒唐的理由来抛弃我!”
那些已经结了痂的陈年旧伤,已经过了时效性的痛苦,第一次朝向白念安摊了开来,司北指着自己:“你一次又一次的把我丢到过去里,你伤害我,对我的身体加以虐待。”
白念安几乎被定在了原地,这些血淋淋的事实掀了起来,这一刻他无地自容,因为这六年来他无时无刻的都在为过往忏悔,他的十七岁做了太多后悔的事情。
司北的泪几乎都要流尽了,他忽的笑了出来:“白念安,你知道吗?那些东西我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一点都不,我只是当时喜欢你而已,所以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了。”
“六年,我每天都在反复咀嚼你给我的伤害,我发誓我也要成为和你一样绝情自私的人,我再也不要回过头找你了。”
“可是你还是赢了。”
司北笑着叹了口气,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凝在眼眶边的泪水滑了下来:“因为我爱你白念安,所以你赢了。”
他后退了两步,毫无生气的脸上扯出了个笑容:“我们之间从来都不平等,之后你可以继续和没事人一样又把我忘掉。”
那个放着不雅视频源文件的U盘被甩在了白念安手边。
“游戏结束了,白念安。”
“我们到此为止。”
砰!门被大力关上,白念安和那枚戒指一样无力的跌坐在沙发上,他窝在角落弯下了腰,像只被掏空了躯干的虾壳,呆愣愣的看着这满地狼藉,胸口隐隐作痛。
原来被抛弃是这样的感受……
他又长长的叹息一口气,捂住了心口。
好痛。
隔着层布料膈应着白念安的U盘被他拿起,比想象中的要轻薄太多,却也让他更沉重,他得到了自己最初想得到的一切,却好似一无所有。
沉思片刻,白念安还是起身走进了书房,把U盘插入在电脑一侧,他决定删除这条“不雅视频”,拔除掉这颗定时炸弹。
文件夹被打开后视频弹了出来,白念安没有点击删除,他保存了下来。
白念安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面临有关于司北的一切选择里,他都是事与愿违的——
咔哒。
鼠标键清脆的响动了下,他点开了那个视频。
第74章 最初的记忆 11
“项目今天就竣工了, 您要来把个关,再看一看吗?”
“不用,已经看了很多遍了, 你做事我放心。”
听筒那侧的人男人又旁敲侧击的问:“司先生, 我女儿对于天文还挺感兴趣的,之后开馆了可以带她来看看吗?我们自己买门票就行。”
“不行。”
司北果断拒绝了:“这是私人天文馆,之后也不会有任何人进入。”
他挂断电话, 摄像机还在录着,镜头里的司北扣着顶冷帽,眼神犀利冷漠,拧起眉:“还录呢?”
“承西哥说要录一日vlog的……这一日还没过去呢……”
司北敲了下车窗:“下车。”
他才走下去,镜头又跟了上去:“北哥你等等我。”
司北把那个小相机一拿, 车门一关把小助理推了回去,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天天跟跟跟的, 烦不烦,下班吧你。”
他拿起相机对准小助理的脸拍过去, 那个才出社会不久的男大学生立马把脸捂住, 隔着玻璃窗:“北哥你干嘛。”
“现在直到被拍很不爽了吧?”司北冷着脸, 那双下三白看着凶悍 :“给苏承西说一声,少安插这种窥探我生活的策划, 我不喜欢。”
他手一挥,对司机说:“把人送走。”
司北下车很冲动,没注意车开到了哪儿,他拿着小相机来回晃悠了圈儿:“这他妈哪儿啊?”
镜头垂直着地面左右摇晃了圈,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响起。
司北陷入了许久的沉默里。
哔——他挂断了。
砰!
砰砰。
镜头忽然晃动了下,在嘈杂路边也能听见剧烈的心跳声,没拿稳, 手机差点摔在了地上。
司北朝前走了两步,自言自语似的:“假的吧?”
手机铃又响起,凌晨时分显得实在诡异,司北火速挂断。
“草!”
又是一通,接二连三的来的没完没了,他挂了又打来,反反复复的挂断接近十几通。
“被盗号了?”
对方保持着被挂断后三秒一通的频率再次打了过来,司北拿着小相机的手垂了下来,很无奈的叹口气。
“干嘛啊……这是。”
在这通电话即将结束之前,司北接听了,他清了清嗓子,沉下声还没开口——
“我牙好痛。”
白念安的声音很含糊,却清晰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落在司北的耳边,他才平稳住的心跳又一次的快速搏动,几乎突突到了嗓子眼儿,而听筒那侧的含糊的声音又一次开口:
“司北,我牙好痛哦。”
哔。
电话又被挂断。
紧贴着耳边的电话太冰冷,或者是说,是司北的体温骤然上升,整个脸几乎都红透,镜头再次晃悠了下,紧接着是打火机开合的声音,犹豫不过三十秒,司北拨了回去:“你在哪?”
混乱,不知道白念安在干嘛,那边声音居然杂乱成那样子,车门关上的瞬间整个世界都消停了。
司北确认了下自己的电话没有被挂断,他又问:“你在哪里?”
“家……”白念安的声音很小,小到需要再重复一次才可以听到。
镜头忽然被抬起,在沉默中响起一阵火星腾飞的声音,最后被强行按了下去,剧烈的抖动之后司北深呼吸了口气:“既然到家了,就回去吧。”
“那你开门啊……”
“我到家了。”
“你到底到的是哪门子家?”
司北的心猛地一紧忽然有了底,他望向路边的标识:“不要乱跑,等着我。”
听筒那侧的白念安还和以前一样傲慢,不着边际的说了很含糊的话:“你快一点……”
“我现在好痛,耳朵也是。”
“牙齿也痛。”
“头最痛。”
紧接着没声儿了,司北对准着路标指向跑过去,说来也巧,今天他临时下车的地点居然距离“家”很近,穿梭过四条单行马路,走过两条窄巷,越接近他的步调越慢,几近沉重,司北停了下来。
“你不要玩我,白念安。”
“如果你还是在玩我的话,我现在就走,咱俩不要见面。”司北的语气很生硬,语气却很不稳,他又强调了一遍:“如果又只是满足你的私欲的话,就不要来找我,我不会和你——”
“我想你。”
又是沉默,司北的手放了下来,正好怼到了歪着的镜头前,对白念安的备注仅是四个大字——不要回头。
“我来了。”
他气喘吁吁,步履匆忙,一口气从马路边跑到了小巷口边,穿堂风迎面袭来,拐过那个巷口,飘忽不定的雨水落了下来。
仓库前的一盏老灯下,白念安双手环膝,坐在路灯下,那灯忽暗忽明,黑的时候他就闭上眼,亮起来的时候司北站在了他的跟前。
白念安瘦了,头发比以前短了些,蹲坐着并看不出来个儿长了没。
被这双眼睛注视仿佛上个世纪的事情了,他张口对司北说:“你来的好慢。”
捂着腮帮子,依旧还是不入流的小把戏:“我牙好痛。”
离得还不算太近都能闻见浓烈的酒气,司北问:“你到底是喝了多少?醉成这样?”
“没人管你吗?你家里人呢?司机呢?”
白念安捂着脸撅着嘴,搞得司北欠他一样:“你都不关心我牙疼不疼,我不想和你说话了。”
“行,那我走。”
司北正准备转身,那盏老灯忽然黑了,他很烦躁的叹了口气立马转过去蹲下身握住了白念安的手。
灯再亮起,一双澄亮的黑眸望着他:“你、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司北立马松开了白念安的手,也没起身,他别过头:“反正你也不会在意我讨不讨厌你不是吗?”
“在意。”
“你说什么?”司北语气里充满着不可置信。
白念安忽然摇头不肯重复,紧紧揪着司北的衣袖不松手:“我如果说的多一点,你就不会在意我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司北紧捏着白念安的手腕,开口质问:“说一半又不说了,你到底什么意思?”
“又在玩我?”
他的语气很凶,司北从没有对白念安这么凶过:“为什么说得多了就不会在意?”
“你总不能只对人敞开一半的心,还要人家对你掏心掏肺吧?”司北最讨厌白念安忽如其来的沉默,这种时刻他除了不断地去说,不断地去问,别无他法,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比白念安更难对付的人了。
“你不要不说话。”
“我爱你。”
那双黑色的眼仁看着他,薄雨瑟瑟,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十七岁,他们坐在直升机上看莫洛克的极光,那时的白念安也是这样看着他,说想要和司北重新开始。
白念安的变化实在是大,年少时的他求一个人原谅都是趾高气昂的。
而现在,睫毛上悬着泪滑落到下巴,瘪着下巴仿佛受了委屈的人不是司北而是白念安。
他说:“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我不要一个人。”
“我讨厌一个人。”
颠三倒四,白念安就这么重复着,好像是在怪司北丢下了他一样。
他的下巴被司北抬起一些:“你真的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司北轻笑了声:“我看你真的是喝大了。”
“你是在求我和你复合吗?”
白念安很轻微幅动的点点头:“嗯……”
司北的语气很轻快,半开玩笑:“你以为你服软我就信你了?白念安,这么几年没见你怎么还学会花言巧语来骗人了?”
“我爱你。”
司北的呼吸一滞,他无比确认且肯定白念安此刻完全是不知道在对着谁说话:“你知道你是在和谁说话吗?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可下一秒,沉静又有些含糊的声音落在耳边:“我爱你,司北。”
司北和静止住了一样,忽然,他站了起来很诡异的在路边走了圈,又回到了白念安的身边。
他捏了捏白念安的脸:“你知道你是谁吗?”
那张脸红成一片,目光呆滞,半睁着眼努力的抬起头看着司北,完全放松了警惕,头时不时的要垂下打瞌睡,司北把手伸过去托住了白念安的脸。
和逗小孩儿一样的打趣:“说,你是谁。”
白念安莫名其妙的举起的三根手指:“我是——白念安。
“你爱谁?”
白念安迷迷糊糊的蹭上司北的手心,他皱起鼻子:“你换香水了。”
“别撒娇,被耍赖,回答我的问题。”
白念安直起脑袋,很努力的挤出一个严肃的表情:“我爱你。”
他不厌其烦的重复着那句话:“我爱你,司北。”
“草。”
“你这喝大了也太听话了吧?”司北“哈”了声儿,这太不可思议了,白念安居然任他摆布吗?
司北走近一步,他露出顽劣的笑,轻声问:“是不是我现在让你说什么,你就会说什么啊?”
“嗯嗯。”
这反应着实吓到了司北,他立马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明明没有喝酒,手心儿却绯红一片,手背突出的几根青筋突突直跳,他试探着:“说,我是小猪。”
“我是小猪……”
司北笑的停不下来,他又引导着:“说,我是笨蛋。”
“我是笨蛋。”
“白念安,你喝醉酒怎么这么好玩啊?”司北又轻抬了下他的下巴,他问:“真的什么都愿意说?”
白念安和刚刚的反应如出一辙,呆呆的点点头:“嗯嗯。”
“行。”
司北语气轻佻,他拿出小相机将镜头对准白念安的那张脸:“等醒酒了就抱着相机后悔去吧你。”
“站起来。”
白念安乖乖的站起来,要死不活的倚在路灯边,司北轻啧一声:“好好站,都出镜了。”
“哦。”白念安调整好状态杵在原地像个兵。
司北清了清嗓,咳咳两声:“说,骗了你很对不起。”
“骗了……骗了你很对不起。”
司北盯着取景器,昏黄路灯下,白念安的那张脸依旧素净白皙,即使喝了酒也没有太多绯红飘上来,目光沉静如水,要不是醉得开始说胡话,他压根想不到白念安是喝醉了的。
他吞咽了口唾沫,镜头抖了抖:“说你丢下我很后悔。”
白念安像是被触及了伤心事,眼泪直在眼眶边打转,他走近一步。
“丢下你,我每一天都在后悔。”
“草。”司北的小相机晃了晃:“你怎么不按照套路出牌。”
“我怎么不按照……”
“我没让你说这句。”司北又再次拿稳镜头,白念安的脸距离他又近了些,隔着镜头与他对视。
司北的心跳骤然加快,他声音都在发颤:“说你,你——你再也不会放弃我。”
“再也不会了。”
司北索性把自己想听的一股脑全部说了出来:“说你再也不会玩弄我了。”
“我再也不会玩弄你了。”
“最后一句,说你再也不会忘了我。”
“不会再忘记你……”白念安忽然痴痴傻乐呵:“你怎么那么多不会啊。”
夜风轻徐而过,取景器滤镜下的白念安朦胧一片,仿佛一场触不可及的梦,司北一而再,再而三发确认,也无法安心。
司北紧皱着眉,深呼吸,镜头再一次对准了白念安,:“白念安,如果你没有玩弄我的话,就把刚刚的那些话全部再说一次。”
“我不会再骗你。”
“不会再放弃你。”
一步一句,那双眼距离镜头也越来越近,明亮的黑眸闪烁着水光,几乎要将司北溺毙其中,他的声音也逐渐放轻:“丢下你,我很后悔。”
镜头开始有些抖动,比白念安声音更大的是司北极快加剧的心跳声。
定格在此刻,取景器中几乎被白念安的整张脸占据,那人对着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认真的保证:“我不会再玩弄你了。”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司北呆愣在原地,他的相机被白念安拿了下去,他猝不及防:“你还忘了一句——”
“我爱你。”
“唔。”司北被白念安强吻了,镜头乱七八糟的摇晃了好多下后,足足持续了一分多钟。
他气喘吁吁,大脑一片宕机但没忘了威胁人,树立起自己的尖刺:“你这次要是敢出尔反尔,我真的会恨死你,我真的会报复你,我不会咽下这口气的。”
白念安太久没有回应了,镜头一转,居然睡着了,只是很生硬的倚靠在司北的怀里居然就这么睡着了?嘴里还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
他凑近。
“和以前一样缠着我,求你。”
这是白念安堂而皇之的私心,蛮不讲理又毫无逻辑可言,可慷慨的信徒还是开口应允,千千万万次。
“好。”
陆陆续续拍摄到了酒店,再到床上,最后对准了白念安的脸,他忽地蹙起眉头想要关闭视频,却发现已经到了最后一秒。
哔——
视频结束了。
第75章 一子慢 5
太晚了。
这是白念安看完视频后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他的亏欠又添一笔,却从未对司北说出口一句对不起。
不知道司北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和他结婚,喝醉后的一句句承诺和现实割裂, 承诺出去的白念安一件都没做到。
那些偶尔失落的眼神, 突发问出口的问题,一次次无厘头的忍让在白念安的脑海中闪回,回忆在此刻都连成线, 未来得及抚平的伤疤结了痂,他想去抚平却太晚了。
白念安窝在椅子里,单薄的身体蜷缩在旁,如一只被掏干了躯干的虾壳,他捂住眼睛, 偌大的房间里响起压抑着的哽咽。
“对不起。”
他对着空气说话, 如鲠在喉, 数不清道不明的歉疚迸发出来,哭声跟着透明的胃酸一起呕吐了出来。
他又说:“对不起……”
白念安不小心跌倒在了地上, 密密麻麻的痛感叠加在一起, 变成千疮百孔的危楼, 在他绝望的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痛苦可能还不足司北的百分之一是,这栋楼顷刻崩塌。
他撕心裂肺, 一个一个字追悔莫及。“对不起。”
再没有人会应答白念安的话。
他们结束了。
已经结束了-
白念安又梦见那个小孩了。
简陋的院落内铺满了红毯,几行企业家排排坐,站在两旁的记者高举着摄像头对准着每一个人,白祥君扯了下他的衣角。
问:“药吃过了吗?”
“吃过了。”这时的白念安正在服用治疗PTSD的药物, 依赖疗愈脑部创伤。
白祥君又小声告诫:“面对镜头要保持微笑。”
“好的母亲。”
身后闹哄哄一片,白祥君再次转回了头,她不耐的蹙紧眉头:“白念安, 直播现场你不要给我丢人。”
白念安还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的衣角被紧紧攥住,随之那个女人也朝他递来了冰冷的目光。
他如履薄冰,生怕做错了某个抉择便会成为白祥君的弃子。
白念安转过身,那个小孩泪流满面却看不清脸,死死拽着他的衣角歇斯底里的质问,一句句字字泣血。
“骗子!”
“你为什么不要我?”
“你为什么忘了我?”
“为什么要说不认识我?”
“你不是说要养我一辈子吗?”
“我恨你。”
“我恨你!”
“对不起……”白念安呢喃,他想冲破人群的阻拦抓住小孩的手却愈来愈远。
“对不起。”
“对不起!”
强烈的耳鸣钻进白念安的脑仁,他被生拉硬拽拖出了淌着痛苦的河流。
梦醒了。
白念安睁开眼,刺鼻的消杀味涌入了他的鼻腔。
他呆愣楞的环绕一圈,问:“这是哪里?”
“白总。”
“我们在医院。”
宁岩快步走到了床边,面露忧色:“你没事吧?头还疼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倒了杯温水递过来:“现在还想吐吗?”
白念安看了眼自己正在输液的胳膊,他摇摇头:“我没事。”
“你怎么给我送医院了?”
明明他只是睡了一觉而已。
宁岩蹙起眉头:“早上想向您汇报下调查的事,发现您晕倒在书房后就先带m来医院了,不过全身检查报告要过阵子才出来。”
“还做了全身检查?”白念安嗤笑了声,原来他已经昏死到这种地步了吗?倒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个老实男人挽起个笑:“白总您今天就好好休息吧,我刚刚也通知白夫人了,她一会就到。”
……?
白念安一僵,仰起头确认自己没听错,但还是又问一遍:“你说你叫了谁来?”
“白、白夫人啊……”宁岩脸上的笑一僵。
“我晕倒了你叫她干什么?”白念安真想打开宁岩的脑子里看看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宁岩家庭观念很重,即使妻子早逝,可还是秉持着传统观念:“可是司先生也不来,人生病了总得要家里人陪着吧……”
白念安彻底僵住了,他迟疑的转过头:“你还给他说了?”
宁岩目移到别处,冷汗从额角滴落下:“我……我以为您和司先生,和、和好了。”
“滚出去!”
白念安很少对宁岩发火,他自暴自弃似的朝着男人身上丢了个枕头,不痛不痒,因为他实在是没什么力气。
“白夫人?”宁岩朝着女人鞠了一躬:“我先出去,你们先聊。”
白念安身子一僵,他不可置信的看向女人,扬起笑对宁岩点了下头:“辛苦你照顾念安了,小宁。”
宁岩又朝着白念安鞠了一躬:“对不起白总,是我做事没有考量!”
随即病房的门被轻关上,白念安明白自己不应该期许着什么,可这也确实是第一次白祥君在他生病时来看望。
“母亲……”他扬起眼。
“啪!”
白念安的头偏了过去,左脸赫然出现一个红印,他的输液管也被打飞出去。
随后一沓照片和文书全部砸在了那具单薄的身体上,锋利的边缘划破了白念安的自尊,血流不止。
“你居然和一个男人结婚?还已经结了近三个月?!”
白祥君指着那些照片,手都在打颤:“你知不知道那些媒体早就盯上你了!今天拿着照片找我的时候我都觉得我老脸丢尽了!”
又是一沓照片拍在了白念安身上:“要不是花钱压下去了,今天你的这些照片就要传遍市内!”
“到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我白祥君的儿子是个同性恋!”
白念安平静的扫视过每一张照片,也只不过是偶尔一起下楼遛狗,一起坐车的照片而已,谈不上多亲密。
但白祥君疑心一向很重,顺藤摸瓜发现他在国外已经公证结了婚的事情,对于她简直轻而易举。
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了一张勾不起任何回忆的照片,司北和他坐在长阶上,面前是一台巨大的天文望远镜。
白念安通过镜头窥得星空一角,而司北却看着他。
这是哪里……?
“说话!你不觉得你需要给我一个交代吗?”白祥君又一次的吼出声。
鲜血顺着胳膊染红被单,白念安愣了愣,他抬起眼:“我需要给你个什么交代?”
白祥君额间的青筋冒起:“我花费时间精力还有金钱栽培你,让你过上了很多人享有不到的人生,让你拥有了比别人更好的资源——”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真的想要这些吗?”
打断女人的不是白念安的话,而是挂在脸颊上的那滴泪,他的表情永远平静,支持蹙了下眉头:“其实你从来没有原谅过我吧。”
“不对,应该是你从来没有原谅过齐哲明,你恨他,你也恨那天追着跑出去的我。”
“你在说什么……”白祥君怔愣了一瞬,被提及到这段往事,她的怒火瞬间飙升到极点:“谁让你提他的名字了!”
白念安的腰塌了下去,身体清瘦的连最小码的病号服都有些撑不起,他露出了个无奈的笑:“不是这样吗?”
叹出去气并没有让白念安轻松一分一毫,他看着那双眼睛:“这些年我麻痹自己的很成功,我不去想你对我和哥哥之间的差异为什么这么大?我还一度给你找过理由,你只是心力交瘁,太忙了,或者是说——你不懂怎么爱?”
白念安挽起的唇角都在颤,那双黑眸闪动着将委屈一口口吞了下去,却说了出来:“但是我现在明白了,你只是不爱我而已。”
这一事实时至今日都刺痛着白念安,过去的二十多年,他都倚仗着想要得到白祥君的目光和肯定而活。
要努力要听话要优秀,要成为她的勋章,她的荣耀,她得以利用的趁手工具。
可是他从来没有成为白祥君的孩子,因此,白念安也付出了沉痛的代价。
白祥君僵在原地,瞳孔紧紧颤着,她从未想过白念安会这么直白的戳穿,可骨子里的强势绝不会允许她低头:“看来这么些年你对我的怨气很大啊?要不是你哥哥生病了,我何必指望你!”
“你也只能指望我不是吗?”白念安忽然强硬了起来。
或许是自知理亏,白祥君居然缓和下了语气:“你现在生病了,糊涂了我不和你计较这些。总之,你既然已经主动放出了要和小琢订婚的消息,就快点把烂摊子处理好,及时止损。”
“噗嗤。”白念安笑了出来,他猛地咳嗽了好多声,笑得眼边的泪都滑了下来。
“你笑什么?”
他平静的取出一旁的碘伏棉签和创可贴简易包扎了伤口,处理好伤口后,再抬眼,锋利的目光解剖开白祥君的无措,横刀直入:“董琢已经出国了,不出意外的话以后应该也不会回国了。”
“什么意思?”白祥君皱起眉:“怎么就不能回来了?不是你给媒体放出的订婚消息吗?”
这消息一出,基本上占据了市内所有主流媒体的板块,几张“约会”照片被传得风风火火,成为了近期人们的饭后谈资,以白念安的公众影响力,这确实是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白祥君不愧是见过各色手段的行家了,她眉头一拧,质问:“你是在用订婚的消息去遮盖他的丑闻?那些照片是你故意找人放出来的?”
“是。”
女人一时间怒急攻心,抬起手后又放下,她指着白念安:“我真是没想到你居然糊涂到这种地步,你知不知道之后媒体挖掘出董琢的事情后,对你有多大的影响?舆论会放过你吗!董秦阳以后还会和你合作吗!”
“我知道。”白念安垂下眼,神情依旧很平静:“做这些事情之前所有的后果我都想过。”
白祥君恨铁不成钢一般:“知道是错误还做?白念安你太让我失望了!”
这句话和魔咒一样烙印在白念安的心底,再听见时仍然浑身一颤。
白念安忽然想起他和董琢的最后一面,拿到护照身份证的女孩儿在机场与他告别,她拉下墨镜对着白念安眨巴眨巴眼:“上次你问我这个世界上没有监狱是什么意思,我当时没有回答你。”
“其实呢,人都是被自己困住的,待在一间上了锁的监狱里,你是不是觉得只需要打开锁,迈出去就可以获得自由?”
女人露出明媚的笑,长发也随之晃动:“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监狱啊。”
没有监狱,没有锁,只有自作囚牢的,只有不肯迈出第一步的白念安自己。
忽然,白念安露出了个释然的笑:“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是这个意思。”
“你在说什么呢?”白祥君的不耐已经到了极点,但更多是无法掌控之后的不安,她试着强调,重复吹起那声狗哨——
“别再让我失望了,白念安。”
白念安的脸色依旧苍白,眼下的泛青还未消下去,却看着神采奕奕:“我不需要再在意你的想法了。”
他套上外套,语气轻飘飘又坚定:“我不想在意你的褒奖或者贬低了,母亲。
那一抹在十七岁被司北勾了出来的新意,终于在这一刻从骨头缝儿间蓬勃而出。
这是新生。
“你!”白祥君第一次脸上露了怯,她想说些什么,可似乎什么都来不及了。
花费数十年精心铺设的轨道被白念安亲手推翻,他没有给白祥君任何缓冲的空间,拉开门转头就走。
漫长的走廊男人的脚步实在轻盈,白念安不由得的为自己感到高兴。
但当他意识到这份心情再无法传递给司北,眼泪也跟着笑容一起下来了。
白念安还是有些累的,他的眼球很干涩,很多话反复听了又听再能进入脑子里,他皱起眉,又问了遍:“你刚刚说拍卖会上的那张照片模特是谁?”
宁岩有些疑惑,以前白念安可是过目不忘,很多事情过了一遍耳朵就可以熟记于心,最近这是怎么了?
于是他再次重复:“我查了下,那张照片的模特是司北的姐姐,苏瑜鱼。”
听到这个名字,白念安几乎浑身打了个寒颤:“苏瑜鱼?”
“是的,这是苏瑜鱼的资料。”
薄薄几页,白念安拿到手上感受不到任何分量,他打开第一页。
苏瑜鱼
年龄:21岁。
“怎么可能才21岁。”白念安眉一挑:“这是多久之前的资料了。”
他朝后翻几页,当看见最后一行“因机车事故享年21岁”时,一切在白念安脑子里的疑虑瞬间落了地。
难道司北拍卖会闹事也是因为这个?
宁岩又拿出一份案卷:“这份案卷是苏瑜鱼机车事故的记要,事故发生之后大概三天就结案了,以行车不当事故做的处理。”
“三天就结案了?”
白念安翻找出那张在拍卖会上的照片,问:“这张照片的拍摄日期是什么时候?”
“2020年7月21号,也就是在这场事故之前的三个月,警察去调取拍摄照片也核查了时间,确实是三个月之前来兼过职。”
直觉告诉白念安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看向卷宗上苏瑜鱼的死亡时间:2020年10月21号,拍摄的时间和出事故的时间刚好相隔了三个月。
白念安僵持了很久,将那口气儿叹了出来,他眉头蹙的紧看向窗外的小雨淅沥。
“怎么了?白总?”
“没事,送我回公司吧,我要去拿个东西。”
白念安的侧脸映在窗上,雨水顺着眼睛滑落在下巴,坠了下去,他叹息,因为这个世界上爱司北的人又少了一个。
摆放在办公室最边角的保险柜平时白念安都不让人碰,这位置很偏,偶有落灰,他都会亲自擦干净,但却很少打开。
零零散散摆了一地的物件儿。
日记本。
DV机。
一张被撕碎又粘合起来的老旧门票。
数不清的碎纸屑,还有一部屏幕碎裂的旧手机。
到底手机牌子过硬,六年没有打开竟然没有坏,充了会电就亮起屏幕。
屏幕碎了个彻底,但还能看。那年他去往瑞士没多久被白祥君发现过度吸烟的事情,尼古丁中毒致幻后他总能听见一个电话不断响起,随后白祥君怒急攻心把手机摔下了楼。
白念安出院后才想起手机的事情,捡回来后已经不能用了。
卡了好久才加载进入的通讯记录,备注为“讨厌鬼”的来电在短短的2个多小时内打了129通。
冥冥之中有种预示,提醒着白念安他又错过了什么。
白念安深呼吸一口气,点开了短信栏里的小红点。
:我没有姐姐了,白念安。
那晚司北歇斯底里说出口的话一一应证,至此白念安才感受到了时间的重量,当他想转过身陪在每个司北需要他的时刻,那个人却早就不在那了。
忽然,白念安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他瞥向司北发来短信的时间。
2020年7月21日 23点49分。
可是为什么调取出的结案卷宗里写的是2020年10月21日发现尸体?
越靠近真相,白念安便越信服自己内心的猜想——苏瑜鱼是被人蓄意杀害,而不是事故死亡的。
“宁岩,联系邵越。”
宁岩狐疑的挠挠头:“白总,又突然联系邵越律师干什么?”
邵越给白念安拟定离婚协议的时候,宁岩可没少跑。
那个大名鼎鼎的邵越睡在家里要么抽烟要么喝酒喝得伶仃大醉,虽然工作时是很认真,也不会出任何纰漏,但沉默寡言很难相处。
已经话少到比白念安都少的地步,恐怖如斯!
白念安把牛皮纸袋塞进了宁岩怀里,周身散发出骇人的薄怒,眼神冷冽:“让他给苏瑜鱼翻案,还逝者一个公道,也——也可以。”
他忽然顿住,哽在喉间的话还是说了出来:“也可以让惦记逝者的人心里能好受些。”
第76章 反叛 5
“你说的是司先生啊?”
宁岩愣头愣脑的眨了眨眼, 忽然大胆的揣测起来:“白总,您是在哄司先生吗?”
虽然不知道白念安在医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变化却翻天覆地,面对宁岩的追问, 他也不生气, 只是露出了个无奈的笑。
“哄他吗?”
白念安摇了摇头,他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去弥补司北,也仅此而已了, 再多的奢求他想都不敢想了。
从不和身边任何人交心的结果就是,在这种时刻白念安居然只能和自己的司机吐露心声。
他垂下眼:“我对他做错了很多事情,但是我不想让他原谅我了。”
那张单薄白皙的脸居然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他看着宁岩,目光闪烁:“不过他这次终于选择了自己, 我很高兴。”
白念安总是在过去痛斥司北自私, 自大, 从不为其他人考虑,总是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但事实是, 司北的第一位永远是白念安。
宁岩扯了下嘴角配合白念安点点头:“高兴高兴, 白总您高兴就好。”
“你不信我?”这人的敷衍都呼之欲出了, 白念安不得不这么怀疑。
宁岩一辈子老实巴交,哪里学得会撒谎。
他的神情哭笑不得:“没有啊白总, 我信的,我信你真的为司先生没有选择您开心。”
白念安眉头一紧,牙一咬:“我真的挺高兴的,你不要越过界随意揣摩其他人的感情。”
“好的好的, 高兴高兴。”宁岩又咧开了一排大牙,看着白念安紧绷着的下唇,那张脸真的和高兴挂钩吗?
他又试探:“还是不高兴?”
那张故作轻松的脸瞬间垮掉, 白念安和机器人一样冷冰冰的说出:“对上司越界,罚款2000。”
宁岩唰得下脸变煞白,那个刻薄嘴硬的资本家却扬起笑容,玩味的开口:“现在高兴了。”
宁岩:……-
这套独栋红房子屹立于文化街区的最中心,是司北工作室的所属地。
过去不管白天还是黑夜,都有大批粉丝有秩序规划的在楼下期待司北的出现,而现在却空无一人,鲜艳的红墙都失了色。
苏承西拎着大包小包的吃的,按开了指纹锁,一抬脚就踢到了个易拉罐,他啧了声儿:“喝喝喝喝喝,一天到晚喝个没停。”
他一路走过去,嘴上一边叫骂:“酒精过敏都喝成不过敏了,不就是离个婚你至于吗?”
苏承西打开那扇被锁缠了一圈又一圈的门。
走进去,满屋狼藉,全是喝空了的酒瓶,酒精在屋内发酵的气味扑面而来,司北半趴在沙发里,头发凌乱,胡青都没剃干净,仰起头看了眼来人后继续倒头就睡。
苏承西拿出了条毯子盖在司北身上,随即他又把紧闭着的窗帘窗户全部拉开,这才透出了口气。
他倚靠在窗边点燃支烟,问:“你到底还要这么颓废到什么时候?”
司北果然没有睡着,他掀开毯子露出双疲惫的眼盯着天花板:“等你什么时候把我放出去了我就不颓废了。”
“放你出去打打杀杀你就乐意了?”苏承西气的把剩下半根烟直接掐了:“要不是我把你锁着,你他妈早跑出去又找祁连风事了,要不是——”
苏承西思来想去还是不想刺痛司北了,他手一挥:“不过你得快点恢复状态,都快一周了,我还赚不赚钱了?天天砸钱给你公关养你这个闲人儿。”
他知道苏承西在使激将法:“我现在就一劣迹歌手,没人信我,你可以重新找个摇钱树了。”
说完话他又闷进被子里,发出极其虚假的鼾声,意思是让苏承西赶紧滚。
“你是不是这阵子都没看新闻的?”苏承西缓下语气打开手机随便念了条社会人闻热搜:“名流律师邵越时隔多年再出山为苏某鱼平反事故案件。”
司北用迟钝的脑神经思考良久,他立马直起身拿过苏承西的手机,这词条的讨论度空前火爆,实时里一条条弹出的都是对重启案件彻查的支持。
“听说你姐姐之前和这个邵越有交情?不过也挺意外的,这可是邵越啊,律师生涯胜诉100%的那个邵越。”
苏承西说的一点都不夸张,他眼神冒光:“这人五六年前还没退居幕后的时候诉讼费一场就高达七百万啊,你姐姐生前和他关系很好吗?”
司北有些讶异,这70块的邵律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背景了?
他摇摇头:“关系也不算很好吧?不过我姐当时确实嘴上提到过他几次,两个人压根见面都没见过几次。”
“嘶,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苏承西摸了摸下巴:“不会是白念——”
一瞬间,房间内的气氛逐渐低压,看着司北变得阴沉的脸,苏承西很自觉的捂住了嘴巴。
“不提了。”
司北冷呵了声,他耸了下肩膀坐会沙发上:“无所谓,你爱提就提,我不在乎。”
“行呗,不过你也该乐一乐了,那个辜负你的负心汉一周前还进了医院。”
“医院?他怎么了?是出什么事情了吗?”司北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他随即咳嗽了几声:“我就是好奇,好奇而已。”
“就你睡着的时候他那个小助理给我打电话,让你去看看他。”
“然后呢?”司北眨巴眨巴眼睛,那一副懵懂的样儿苏承西都觉得这人身上的纹身都白跟了他。
苏承西手一摊:“然后我就拒绝了啊。”
司北:……
“你干嘛?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
苏承西嘴一咧,笑得贱嗖的:“不是说再也不回头再也不爱了吗?你这么担心人家干嘛?”
“呵,我担心?”定着一头乱毛的司北指了下自己:“我才不担心呢,你懂什么叫做分开之后不希望前任过得比自己好啊?”
“我这是开心,我这是高兴。”司北加重语气,反复强调:“只是高兴而已。”
苏承西白了一眼,他懒得和参与这种幼稚鬼的游戏:“好好捯饬捯饬吧,我安排了明天的发布会。”
“什么?”司北明显抗拒的反应。
男人的脸却沉下来,他不容司北在这种事情上还胡闹:“演唱会合作的品牌方现在要和你解约,不仅是解约,你这次两次打人的冲动事故,给品牌抹黑带来的负面影响还得赔付违约金。”
苏承西比划了个“5”出去:“五个亿。”
“五个亿?”司北眉一挑,心底暗骂这帮龟孙,求着他代言的时候天天围堵苏承西,只求见他一面,现在虎落平阳了,张口就是五个亿,是代言费的十倍!
“是,我说要不然就把你之前霍霍两个亿建成的天文馆卖出去,凑一凑也行……”
苏承西眼底的笑意琢磨不透,他看着似乎也没那么着急。
果不其然,司北拒绝了他这个提议:“不行,不能卖。”
“为什么?卖出去了加上你的一些不动产五个亿肯定是够了的。”
“反正不能卖,那——那个天文馆对我很重要。”司北第一次露出那样的眼神,他试探着问:“就没其他方法了吗?”
苏承西扑哧一笑,他手一摊:“当然有,和我参加明天的发布会,对两次殴打人的事件做出解释和道歉,品牌方那边看舆论而定可以暂时不解约。”
“可是你明明知道是他们先来招惹的我。”
“你有证据吗?”苏承西问,罕见的露出较真的样子:“如果你现在可以拿出那个人抄袭你的证据,我立马找人告他。”
他叹了口气,表情复杂,司北看了眼却一愣,那个样子和苏瑜鱼知道他又鲁莽做错事后无奈的神情几乎一模一样。
苏承西语重心长:“我知道你有你的坚持,也知道你只要选择坚持什么就会一直头铁下去,但是有些时候为了大局放弃一些什么并不丢人,小北。”
“而且我信你,我知道你的委屈,工作室的每个伙伴都是信任你的。”
司北瘪着下巴,许久他别过头:“知道了,两个大男人你弄这么煽情干嘛。”
苏承西冷呵一声:“你别以为我之前没听见你夹着嗓子和你家那位发语音。”
他轻轻咳嗽两声,开始模仿:“安安~还在开会吗~刚刚化妆师用甲板不小心把我烫了下,好疼哦。”
“呜呜,老婆呼呼。”
苏承西的嗓子都快夹冒烟儿了,司北朝着他丢了个抱枕,一张脸不知道羞的还是气的,绯红一片儿。
“都说了,让你别提他。”
“嘁。”苏承西扯了下嘴角:“你这下真是认真的?真的要打算和他分开?我怎么觉得你这还念念不忘呢?”
司北立马直棱起来了:“放屁!我才不对他念念不忘,这次他跪着来求我!我都不会回头一次的。”
“行,这你说的。”
苏承西伸手薅了下司北的红毛儿,又把那张颓靡的脸来回看了圈儿:“要不是底子好,粉丝见你这鬼样子包脱粉的。”
他又拍了下司北的头:“也别打理了,就这样上发布会,看着可怜兮兮的招人疼。”
司北抱着那罐酒精度数3.5的鸡尾果酒喝了口,拍开苏承西的手:“摸狗呢?”
“唉,你要是真能像狗一样乖巧就好了。”苏承西把司北手里的酒瓶一撇:“行了,人家为情买醉是真醉,你就知道喝点这涨一肚子尿。”
被戳穿后司北更烦了,他拉开一罐度数7.5的猛喝一口,被这股冲劲儿辣得直皱眉头。
苏承西转过来他又迅速变脸,那人又念叨了嘴:“早点睡,明天……明天估计有场大战。”-
可即使苏承西预判到了明天会不太好对付,当日的热度还是空前的吓人。
因为之前司北传出了些绯闻黑料等,工作室从未下场处理过,都是任其自己发酵。毕竟司北着不靠谱的人设立在这,作品质量又过硬,所以才能再乐坛经久不衰,成为了新生代的一棵常青树。
不过这次召开发布会的操作还是惹得各界关注,发出通告后不过半小时七八条热搜齐齐飞到了前列,下面的一些评论大多都是些辱骂。
:这哥血条真厚,这些事情换在别人那早塌了吧?
:呵呵,这个爱男的世界。
:疑似指认人家抄袭是假,想打人泄愤是真哈。
:赚不了钱了现在知道急了。
:道完歉就退圈,王八犊子。
:他不会是超雄吧?kkkkk^ ^
苏承西伸手把司北的手机按了熄屏键:“不是不在乎这些舆论吗?你看什么?”
“好奇而已。”司北别开眼,即使捯饬了一番可还是盖不住泛着青的眼下,和消瘦的脸颊。
心气是不能再生的,司北轻叹声,他恍惚间又想到了苏瑜鱼说过的一句话——这个世界不缺大人,所以你可以慢一点长大。
他整理好衣装,从后台大步跨上几阶台阶,站在了高频闪动的灯光下,司北神情冷漠,一副桀骜的模样从左至右扫视了会场前拥堵着的各家记者。
即使苏承西已经安排了数十名保安保护司北,可还是架不住那些人想要再近些,更近一点,近到一定要捕捉到男人的第一滴泪、歉疚和狼狈。
要不是司北一米九,人高挑又结实,怕不是要被这些冲动的记者撞倒在地。
:司先生,你是否持有抄袭者抄袭你的证据!
麦克风挤到了他身前,司北扶稳后:“没有证据。”
:既然没有证据那就说明抄袭不成立,您是否承认这个事实!
司北微昂起头,他没有立即作出回应,而是极其诡异用目光在会场扫视了一圈,还真是各家媒体都到齐了,还有一些杂七杂八没有工作证的人,不知道是这么混进来的……
那支没有礼貌的麦克风差点怼到他的下巴:“司先生,那首歌真的是您创作的吗?如果不是的话请给那位无辜的选手道歉!”
会场忽地开始躁动起来,那些自诩正义的长枪毫不客气的扎向他,司北仰起头哈了声儿。
“傻逼。”
“司先生,您刚刚说什么?”
那只布满荆棘刺青的手拿过话筒,他盯着那个一直在挑事无礼的男记者:“明明听见了,还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记者完全没意料到司北居然能这么嚣张,盛气凌人的样子像是有人撑腰一样,他自觉的闭上嘴巴。
司北看着不远处玻璃窗上倒映着的那抹红,那是和苏瑜鱼一样的发色。
但因为不公而掩盖的真相,这一次绝不会在他身上重演。
司北举起麦克风,会场间响起了短暂的电子设备的鸣响,瞬间,鸦雀无声。
他仰起头,正如少年时一样的桀骜张扬:“首先,在公开场合情绪化殴打人,是我的错,作为一个公众人物没有做好正确规范的引导,向各位道歉。”
“对不起。”
司北朝着会场所有人鞠了一躬,再直起身时,他的眼神变得犀利又冷冽:“但是,他没有抄袭我未公开曲子的事情——”
“我、不、认。”司北一个字一个字的蹦了出来,掷地有声。
面前高频闪动着的摄像机对准着此刻他的脸,镜头里的司北眼神决绝又坚定:“接下来我将不计一切代价搜集被抄袭证据,将抄袭者垂死并且追究到底。”
“我也将捍卫自己的权益,一步,也不会退让。”他咬字极重,气场震慑着在场所有人陷入沉默之中。
没人料想到司北的态度会这么强硬,底下的记者也被吓得一愣,没人敢张口问第四个问题,生怕这个硬脾气拿起麦克风就砸过来。
苏承西站在后台急得跳脚,司北这样做的话赔偿金五个亿怕不是没跑了。
他也是信了司北的邪,居然真的信这个叛逆的无法无天的混球会服软承认错误。
司北再仰头,发现二楼的白念安已经消失不见了,他的心兀然空了拍。
这些记者瞬间被司北的这番话点燃了,人声轰动,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响起来了个声儿:“你不会是想事后收买那个小歌手自认抄袭然后替你洗白吧!”
“这种事情在娱乐圈很常见了!”
“就是啊,谁知道你们工作室会不会之后冷处理。”
“请还那名选手一个道歉!一个公道!”
这声音此起彼伏,在拥堵的人群里很难找到,但能肯定的是一定不会是记者,很显然目的就是来闹事的,看来是有人还是不肯放过他啊。
“道歉!退圈!”
“道歉!退圈!”
“道歉!退圈!”
“道歉!退圈!”
由几声变为十几人对司北的围剿,让这场面逐渐失控,苏承西站在下台朝他挥手:“下台!你别冲动!下台再说!”
忽然,手中的麦克风不受控制的又一次鸣响起来,在场的记者纷纷捂住了双耳。
得以片刻的安静之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忽然穿透过人群响起:“选手陈恩生抄袭证据找到了。”
一个戴着头盔看不清楚面容的男人走了进来,他西装革履,体格健硕,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他穿过人群,径直走向司北面前,将一台款式陈旧但保存得当的DV机放在了桌上。
“麻烦播放Dv机里的视频,会还您一个公道的。”
头盔做了防窥处理,所以司北判断不出来这个男人是谁,一种诡异的直觉袭来迫使他抬起眼。
会场的大门外,迈巴赫Exelero停靠在侧,在那扇窗缓慢升起的最后一刻,司北也只捕捉到了几根头发丝儿,他的心空了拍。
车即将发动,司北把DV机抛给了苏承西:“交给你了。”
第77章 一部旧电影 4
新建立的跨江新桥并没有太多车辆, 一抹红色车影疾驰而过,机车上的男人俯低身,后车位在加速的一瞬迸发出蓝色的火气, 以极快的速度在各个车辆前穿梭, 直到锁定住了那串尾号“7777”的迈巴赫。
一道巨大的机车轰隆声劈开了这雨夜,在车辆下桥右拐时,机车半贴近地面一个飘逸刹停在车前, 司北提前算好了距离以及司机的反应速度,即使这样,哪里价值3.3亿的Exelero还是被他的车撞了个小坑。
“白、白总,您没事吧?”
那个年轻的小司机懵住了,他立马回头查看, 但所幸白念安没有受伤, 只是脖颈处被临时系好的安全带划出了道红痕。
白念安微眯起眼, 他紧张的眼皮都抖三抖,从那股升起的白色烟雾前走出了个人影, 戴着头盔走到车窗前, 被荆棘刺青缠绕的手不紧不缓的敲了三下车窗玻璃。
闷着的声透过车窗传了进来:“白念安, 我知道是你。”
“开门。”
小司机眨巴眨巴眼,怎么顶替宁岩第一天上班就遇到这种事情, 他问:“白总,这不会是您朋友吧?”
看起来不像是有事,像是来找事。
这气势,这语气, 感觉真开了门能把白总拖拽出来暴走几顿丢进江里去。
“是、是来寻仇——”
“是我前夫。”
白念安打断了他的话,他也不怕这小司机大嘴巴,泄密了保密协议里的金额他打八辈子工也还的够呛。
他还没反应过来, 司北打开头盔镜,一双冷冽的眼透过车窗盯向白念安。
“是要我砸开还是你自己开?白念安。”
即使车窗做了防窥处理但不妨碍他精准锁定住白念安的位置,和一条狗不远千里也能挖掘出自己的宝藏骨头一样。
“开、门。”
白念安紧掐着自己的大腿,他维持表皮的体面:“你下去吧。”
见小助理很迟疑,他放缓语气宽慰:“没事,他不伤人。”
小助理心惊胆战的下了车,他瞥了眼司北,司北也看了眼他,那双下三白眼看着骇人,像是能把他剥皮抽筋了。
怎么白总的前夫凶成这样子……
他的怀里一沉,司北把头盔抛了过来——
砰。
随后一声不重不轻的关门声吓得小助理一颤。
男人带着一身冷气扑面而来,过了眉的红发被薅了上去。
他瘦了,瘦得更尖锐更有棱角了,像一把随时出鞘的利刃,划开了他们时隔多日的第一面。
因为参加发布会这种正式场合所以司北把钉子全卸了,这么看来这张脸和十七岁时没太大差别……
白念安别过头,他太紧张所以不敢去看第二眼,也不明白司北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其实宁岩一个人就可以搞定的,可白念安非得绕路来看一眼,被抓包了也是有可能的。
刚刚关窗户的时候还是晚了一步吗……
果然司北还是不想见他的吧。
白念安辗转踌躇,他轻咳了声:“只是路过。”
司北的沉默被白念安理解为找他算账之前的酝酿,他又很善解人意的开口试着引导:“有话就直说。”
男人不可思议的看了眼他,扯下嘴角嗤笑了声:“路过?你骗鬼呢?”
“你的意思是你刚好开车路过地方偏远的会场,又刚好开车停在门口降下半窗,转头一看又刚好看到你的前夫开发布会吗?”
这一口气说出口的话让白念安有些无地自容,他有些后悔过来了,连他生病都没有过来看一眼的司北,怎么可能会想见到他?
他垂下眼,紧紧咬住下唇:“之后不会再见你了,今天是最后一面。”
“真狠啊。”
司北又笑了出来:“你怎么能这么心狠?”
白念安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在反复斟酌,他又一次吞咽又吐出,鼓足勇气看向司北:“路过你不信,说不见你说我心狠,那到底是见还是不见?”
“你什么意思?”司北突然强行捏住他的手腕,两人的距离被拉近,他又重复的问:“你说清楚,你现在什么意思?”
白念安几乎屏住了呼吸,他的身体很僵,手很痛,却不想挣脱开。
如果司北说还能再见,白念安一定会向他说出那三个字。
可他心存妄想,想说出我爱你来挽留,又心有芥蒂,怕一句对不起太对不起司北的那些年。
不过他现在却很懵,有些不解:“什么什么意思?”
那只擒住他的手更用劲了些,白念安被牵制的几乎都要跌入司北的怀中,耳旁的声音咬牙切齿:“你为什么要帮我?”
果然……被猜到了吗。
白念安被紧捏着的那只手泄了力,淡然的甘菊香气朝着司北拥了过来。
他一愣,立马把紧捏着的手松了开来,表情稍显局促和慌乱的拉开距离,质问:
“为什么要把证据送过来,为什么要帮我?”司北依旧不依不饶:“你最好给我说清楚。”
这语气听着,司北看来今天是非得讨要个答案不可了
白念安从一开始也没想糊弄,他一板一眼的开始分析:“现在各家媒体都盯着你,这次发布会还有线上直播,所以真的是最好澄清的机会。我只能以这种形式把DV机送去,之后再不会有这么好的时机去发布视频了。”
他的声音一点一点的变小:“之后宁岩会和苏承西联系,让个你的素人歌迷认领一下那段视频的拍摄——”
这样的回答司北似乎一点都满意,他打断白念安的话:“我问你为什么决定和我离婚了也要来帮我?”
“不是你说什么都不欠我的了吗?为什么这一次还要来帮我?!”
白念安还是不敢看司北的脸,他紧紧掐着腿,让声线尽可能的没有那么抖动:“对不起。”
“之前的很多事情,都对不起。”
那双铅灰色的眼仁吞没在雨中,泛起一层雾气,他的眉头轻轻蹙着:“然后呢?”
罕见的,白念安居然露出那么真挚的神情,眼神飘忽的盯着他,说:“之后你有什么需要的,你可以给宁岩打电话。”
他强行抚平内心的波澜,紧咬着牙根,可却难藏哽咽,最后瘪着下巴扬起眼:“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司北对上那双眼后僵的和木头似的,他的视线不定,从白念安的眉再到眼下的红润,绕过鼻尖骨最后停炉在了那片薄唇上。
不知道是谁先靠近的距离,逼仄的空间变得灼热起来,司北咽喉一紧,忽然再也说不出一句重话来了。
“你还真是会装可怜啊……”
白念安忽然别过头,他的眼泪直流下:“今晚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了,你下车吧。”
司北听到这样的话自然也不会有好语气:“行,这是你说的。”
他扣开车门,见白念安没有动静,司北又冷嗤了声:“有时候真恨你不是个十恶不赦的混球。”
司北最痛恨的是白念安坏得不那么彻头彻尾,把自己最坏的一面和最好的一面都毫无保留的给了他。
偏偏这些坏里可能还夹杂着几分真心,所以他走不了,也恨不了。
可现在白念安也不给他机会继续耗着了。
司北才拉开门,白念安忽然伸手用力将他退了出去,和遮掩着什么似的。
砰。
门被大力关上,司北背着身僵在原地。
极其有眼力见儿的小助理把那顶头盔放在机车上,这个危险分子不知道一会还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司北才转过身,眼睁睁的看着那辆车疾驰而去,跑得比兔子都快。
他一愣,身边的流苏花树开的正盛,却忽地被司北抬脚猛踹了下,洋洋洒洒的花瓣儿落了下来。
“靠。”
他又被白念安赶走了。
那辆疾驰而去的迈巴赫行驶到一半忽然停住了,小助理见甩开了那个所谓的“白总前夫”后,他松了口气。
“白总,我下车检查一下。”
白念安默不作声的倚在角落,紧咬住下唇,他的眼早已泪水决堤,太快的赶走司北只是不想让这最后一面也如此不体面。
小助理查看了下后忧心忡忡的敲敲他的窗:“白总,被撞了个小坑。”
“真的不用找他追责吗?”
粗略评估一下,这辆Exelero的维修费在百万上下了,小助理心疼得紧。
白念安却摇了下头:“算了,他也就闹闹小脾气。”
小助理扯了下嘴角,要不是他停的及时,司北的机车都要骑到他们头顶了,这也叫“闹小脾气”。
白念安深呼吸了口气,他闭上眼:“回家吧,我的头有些痛。”、-
爱闹小脾气的司北气冲冲的开着车回到了红房子,他对着苏承西闹了一通大脾气。
“我不用他给我的证据,我要自己找!”司北又窝进了沙发里,他浑身湿透了,气喘吁吁,恶狠狠的朝着沙发枕上揍了两拳。
“想靠一件事情就抹平所有,就和我扯平,就不欠我了?”
沙发枕咻的下被揍得飞起然后打落在地:“门都没有!”
苏承西走近细细嗅了嗅司北身上的味道,只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他又用手指贴了下司北的额头。
“嘶,没喝酒也没发烧啊?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司北扭过头,不耐的拍下那只手:“你把证据公布了?就在发布会现场?”
“对啊。”苏承西点了下头。
“都没仔细核查过吗?证据确定没什么问题吗?怎么就这么轻易的放出去了?”
面对司北的一套三连问,苏承西明白这人不是不愿意接受这样的澄清方式,而是无法忍受这样的证据来源于白念安。
苏承西忽然“啊”了声儿,他转过头:“对了,上次你让我核对的邵越身份我确认好了。”
“是一个人吗?”司北直起了腰身。
“你猜的没错,现在这个为你姐姐主持公道的名律邵越,和五六年前你们花七十块钱请的邵越,确实是一个人。”
他的语气很轻松,抛下了个重头炸弹:“而且我还联系了邵越,当年他愿意帮助你解决霸凌事件——”
“是因为白念安找了他。”
每蹦出的每一个字儿都足以让司北的身体更僵一分,他大脑嗡嗡作响,没办法抽出一丝多余的气力来思考。
苏承西脸上的笑容很耐人寻味:“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瞒的可真好。”
他熄灭了房间里的最后一盏灯,又将房间里的投屏幕布降下,一个沉甸甸的小机器被塞进了司北怀里。
“卡插上,你自己看吧。”
取下卡。
插入。
蓝屏了。
调试片刻。
又是花屏,但却可以听见声音。
“今晚的最后一首歌,送给一个不会来的人。”
“安安”
这是歌名吗?
镜头一颤。
落在地上。
再捡起。
擦拭镜头片刻。
聚焦好的取景器下出现了一双眼,睫毛纤长微弯,凑得很近,朝着镜头探了探头,很认真的把镜头擦了又擦。
随着动作的幅度偶尔还能看见脸上飘着的绯红,连着耳尖一起,少年的雀跃忐忑扑面而来,但只是站在人群的最边角,赶上了司北今夜的最后一首歌。
十七岁的白念安不算高挑,站在外围踮起脚了三四分钟,努力将台上的司北的每一秒都捕捉到。
青涩的歌词,拙劣的韵脚,但整体编曲出彩又抓耳,这是司北为白念安写下的第一首歌。
或许正因为白念安没有出现在眼前,他丝毫不拘束,一只手高举着,仰着头露出侧虎牙尖笑着,肆意张扬,仿佛此刻世界都在他脚下。
司北目视前方,那视线穿梭过人群和欢呼声,碰撞上那不起眼的镜头——
“下次不会再让你逃了。”
最后三个字比着的口型是“白念安”三个字。
镜头一顿,生怕被发现了一样,迅速被捂在了衣服里,紧贴着胸口。
砰。
砰砰。
司北听到了快的已经不正常了的心跳,一路小跑的脚步声停下,视频的末尾收音了句小小的一句——
“疯子,我才没有逃。”
哔。
视频结束。
……
司北沉默,反复拉了好一段儿定格在白念安出现在镜头里的那双眼。
在脑子都还没有处理好白念安怎么会出现在他的第一次演出这件事时,居然冒出了“白念安这样看镜头好可爱”的诡异想法。
居然来过……
原来来过。
司北捂住嘴瞪大了眼,那他误会白念安拿这件事反复控诉的时候,白念安怎么不解释?
还有为了他请律师帮忙解决问题也是,为什么白念安都不说?
司北用他并不多智慧的大脑思考出了个真理:白念安喜欢偷偷的喜欢。
他迅速适应了白念安的这一心理活动,迅速又得出了个理论:要和他离婚,赶走他,还说要和他再也不见的白念安此刻也正在偷偷爱着他。
没错,他爱我!
第78章 解离 3
司北无比笃定的直起腰, 点下头,颓废已久的一张脸扬起笑。
要是他有尾巴的话此刻已经螺旋转动飞上天了,临近深夜, 他急不可耐的想要见到白念安, 于是一脚油门踩到底到了白念安家门口。
为了保持最基本的礼貌,知道密码也录了指纹的司北还是选择按响门铃。
他紧张的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白念安见到他会是什么反应?是开心 ?还是不解?
听到司北即将坦露的炽热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到时候哭得一定会是自己吧,毕竟白念安很少掉眼泪。
一个偷偷爱着他的人一定也只会偷偷哭, 想到这司北忽然明白白念安为什么会那么迅速的把他推下车。
他已决心无论今晚白念安说多伤人的话,做出多决绝的事他都绝不离开。
砰砰砰。
门被礼貌的敲响。
司北垂下头看着地面,身后馥郁芬芳的花束不凑巧的掉了片叶子,很不敬业。
但是白念安爱他,所以也不会计较这样一束不完美的花。
砰砰砰。
司北看了眼时间, 这个时间白念安应该是还没睡的, 还是说不在家出差了?
他手捧鲜花, 攧手攧脚的推开了门,玄关处白念安的拖鞋不在, 看来是在家里的。
“老婆?”
司北叫习惯了, 他扇了下自己的嘴巴。
“安安?”司北在客厅没有找到人, 电视机播放的音量很大,里面播放着董秦阳出面澄清订婚事宜的播报。
桌面上摆放着一盘满当当的红苹果, 一旁的酒瓶零零散散滚落在地上。
司北心里跳了下,主次卧都没有找到人,顺着细碎的水波声他走到了浴室门口:“白念安,你在里面吗?”
无人应答, 只有流淌着的水顺着里面一点点渗了出来,司北一慌神,他一脚踹开门。
圆形浴缸里泡着人, 地上散落的白色药片被水稀释,那具单薄的身体渐渐下沉,只留着半张脸没有淹下去。
“白念安!”司北冲了进去,他一把将白念安捞了起来,侧耳靠近那人的胸膛。
泪水灼热,顺着脸颊滴落在白念安发冷的脖颈,这呼吸和心跳声都太微弱。
“白念安,你清醒一点,我、我现在叫、叫救护车。”
司北横抱起白念安,他的胸口又一次的被穿过。
太轻了……
脸颊没有丝毫血色,褪去了西装革履下的身体瘦可见骨,右侧大腿上遍布着淤青大小不一,有些轻有些重,印象里的白念安绝不是一个靠自虐以来获得安全感。
到底发生了什么……
司北只能冷静下来,联系了市内顶尖的医护急救队,用不着五分钟直升机就会落在停机坪。
等待的这五分钟里,他为了确保白念安不继续失温,用厚重的被褥裹在那具轻飘飘的身体上。
司北近些年除了工作就是在世界各地进行极限运动,苏承西为确保他一条命不搭进去都会派紧急医疗团队跟着,一来二去司北也学会了些皮毛。
他掰开白念安口齿发现了已经融化了的药片粉末,确认了白念安吞了药,司北的泪水又忍不住滚落下。
他问:“你怎么能想死呢。”
司北颤着手,心一狠用小刀划开白念安的手,短暂的放血可以减轻药物循环。
他捧着那只手,用脸贴上去:“白念安……”
“白念安我们还没说清楚呢。”
“醒醒。”
“醒醒!”
……
抢救室外司北坐在走廊椅子上,过于紧绷着的身体以细微的幅度抖着,他双手交叉着头垂在其上,一言不发。
“是白念安的家属吗?”
冷不丁的询问吓得司北一抖,他仰起头:“我——”
“我是他家属。”
护士把收费单递交给司北:“病人马上出来了,一会还要去做个全身检查,麻烦把费用先一清。”
“快出来了?”司北眼睛一亮,他想多打探一些白念安的情况。
刚想开口,急救室的门“咔”的响动,司北立马迎了上去,他站在门口凑得近,非得医生推他一把才知道让道。
一位看着年龄颇大的主治医生卸下了口罩,她笑笑道:“是白先生的家属吧?什么关系啊?”
司北不假思索:“丈夫,他是我丈夫。”
那个医生嘴巴忽然“O”了下,神色迅速恢复平静:“初步推断病人是服药过量导致昏迷,不过来之前做了紧急措施,洗过胃之后暂时没有大问题了。”
“留院观察一段时间吧。”医生没走两步突然转过头,把一个玩偶挂件塞进了司北手里:“在病人手里发现的,准备洗胃的时候他一直攥着,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
这个白猫挂件是司北落在家里没来得及拿走的,怎么会到了白念安手里……
难道是因为想起——
见司北呆愣的那个样子,医生又多嘴的提醒:“不管是什么原因吞的药,当下最需要的是要安抚住他的情绪,多和他聊聊天吧。”
白念安的病房位于顶层,环境好也僻静,适合养病。
还能再见到活着的白念安,司北的一颗心都快要跳出了嗓子眼,他半拉开门——
那道清瘦的背影站在窗户边上,他拉开窗,小半个身子探出窗外。
“白念安!!”
司北猛冲过去,一把搂上白念安的腰高举起,直接把人砸到了病床上。
白念安被这冲击磋磨的浑身疼痛,他忍不住破口大骂:“司北!你他妈有病是不是?”
司北不管不顾的埋入他的怀里,一抽一抽的开始哭嚎:“你不许死,你不许再想着自杀,你就这么死了以后我怎么办!”
“我还有好多话没给你说呢,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告诉你呢。”
这段压抑忐忑的时间居然只过了两个多小时,司北却觉得过去了两年,他瘪着下巴,泪水颗颗砸向白念安的脖颈间:“我错了,我错了白念安,我不应该那么凶你的,我、我——”
司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又朝着那单薄的胸膛拱去,脸上的钉子轻轻刮过白皙的肌理留下道道痕迹,白念安几乎要被搂抱到窒息了。
他嗤笑一声,朝着司北背上捶去:“你咒谁呢?”
“谁想自杀了?”
“啥?”
司北忽然从他的怀里仰起头:“你没想死?”
“我为什么要死?”白念安嗤笑了声,他不想维持着这种被人压的糟糕姿势,一会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他尝试着顺顺小狗毛:“快点从我身上起来,一进来就把我抱摔在床上算什么事儿?”
司北抱的更紧了:“不要,我不信你,你现在和我说什么我都不会信的。”
好窒息……
司北对自己一米九一百来斤是一点数儿都没有。
他轻咳了声:“那你说说我为什么要自杀?”
“还能因为什么?”司北睫毛上挂着泪,鼻尖红成一片儿,极其认真的朝他说道:“当然是因为你离不开我。”
白念安:……
“你为情所困,为爱自杀。”
白念安:?
他冷嗤了声,指着自己:“你觉得我会为了爱情自杀?”
埋在怀里的司北眨了两下眼,点头。
“我自杀?”白念安瘦了做表情变得更刻薄了,他扯了下嘴角指着自己:“我有钱有事业有相貌有理想,有三位数都数不清的不动产和两个地库都装不下的车,我是得过的多不如意才会想不开自杀?”
他用力把司北推开:“起开,我还没死都要被你压死了。”
咔——门再被推开,为白念安洗胃的杨医生推了下眼镜,张大了嘴。
他的病号坐在沙发上气定神闲的倒水,病号家属半躺在床上哭哭啼啼的擦泪。
司北和没看见人似的,又从床上挪到了沙发上,紧贴着白念安,大鸟依人的靠在人肩头。
“白念安,你能不以后别偷摸爱我了,行吗?”
杨医生把门拉了回去:“打扰了,我一会再来。”
白念安反射弧极快,给司北来了个肘击,直接推开:“真是有病,当着人面前说这种奇怪话,你害臊不。”
“不害臊。”
司北还是紧紧贴着他,一会摸摸他的手,一会又贴近胸口听听,一会儿又吹下他的耳朵,弄得白念安想喝口热水都不清净。
他还没捋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呢?只是想放松下泡个澡怎么就直接进医院了?
司北又是怎么回事?
身体的沉重告诉他这并不是梦,白念安小心翼翼的瞥过去,是又记忆错乱忘记什么了吗?
他试探着问:“你不生气了?”
那双眼亮闪闪的望向他,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掐在白念安的腰上了。
“我爱你。”
他被托举在上,司北自下而上的一点一点又埋入他的胸膛。
“我爱你……”
天微微亮,房间里还很模糊,他们坐在沙发上。
听薄雨轻轻拍打在每片树叶上的声音。
朝阳初生,雨声渐停。
白念安只能看见司北的脸。
他深呼吸一口气:“我——”
“两位,打扰一下。”冷不丁的,白念安的话被打断。
杨医生轻蹙着眉头,缓慢抬起眼看着白念安道:“全身检查结果出来了,有件事需要和直系家属沟通一下。”
第79章 不想忘记 2
他的心突然跳了下, 下意识的想攥紧司北的手,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不用担心我的状态,直接和我沟通也是一样的。”
司北感受到那份不安, 他轻拍拍白念安的手:“你身体还没恢复呢, 我先去和医生沟通一下吧,应该也没什么。”
他的手被紧攥着,白念安执着的站起身:“不用, 你在这里等我就好。”
杨医生迟疑了会后,郑重的对白念安说:“你才洗过胃需要休养,还是让他来吧。”
白念安一愣,他的手被反攥着,十指紧扣。
司北露出了个笑:“我们一起去吧。”
片刻着陆在地, 这样的感觉很奇妙, 他懵懵的点了下头:“好。”
司北给他披上外套, 又把那杯热水塞回白念安手里,问:“一会聊完, 我回家给你熬粥, 养一养胃。”
“等你出院了, 给你做好多好吃的补一补!”
司北走在前絮絮叨叨的,白念安用有些好奇的眼光看着那只挽着他的手, 原来生病的时候被人照顾这样的感受……
他不由得的紧了紧司北的手,小步的跟了上去。
“好。”白念安小声的回应。
去往会诊室的路上白念安心里和打鼓一样,直到落座在医生面前这份紧张也没有缓解。
忽然,一只手轻拍上他的脑袋, 摸了摸:“别害怕,我在这。”
取代杨医生问诊的是个面善的男人,很年轻, 大概三十多岁,摆在桌上三角名牌上详细的介绍了医生的信息。
“脑科主任医师汪涛”
白念安看见“脑科”两个字,脑海中立即闪回了帧画面。
也是差不多的诊疗室,一个熟悉的声音让他去脑专科医院里检查一下,还递给了他一张名片。
忘了。
他又忘了重要的事情。
还是说那只是个梦境?
耳鸣又开始了,白念安在这一刻仿佛失去了身体的主导权,他站在高处,又像是被闷在水里,在凛冽的雪天独自踱步。
看着孱弱的自己佝偻着背,一点一点被医生引导着说出自己的症状,表情平静的像是在阐述着另外一个人的事情。
“我经常会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不属于自己。”
“和梦境一样,转眼就忘记刚刚发生的一切。”
“有时候需要……需要听很多次别人的话才能记住。”
“头很痛,耳鸣起来眼球也很痛,刚开始吃一些止痛药可以控制住,后来吃多少都不管用了。”
“但是我只是想平静,我只是想静下来而已。”
“我需要平静。”
白念安此刻仿佛活在了梦中,一切环境包括身体都令他感到陌生。
看不清司北的表情,也听不懂医生嘴里说着的话了,反应过来后,那双颤着的眼仁转过去,看着司北。
“要不你出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司北的表情忽然变得震骇,面部肌肉轻微的抽搐,慌乱失措的握住白念安的手,他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看着医生和司北的表情,以及桌面上记录的满满当当的会诊纪要,白念安这才反应过来。
他露出了个牵强的笑:“我是又忘记了,对吧。”
司北紧牵着他的那只手都在抖,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白念安的这一面。
他开始自责,如果早一点发现,观察的再仔细一点,及时发现了白念安的病情就好了。
“你现在还好吗?”
司北忧心忡忡:“如果很难受的话,我们改天再来也可以。”
白念安摇摇头露出歉疚的神情,和个犯了错的小孩似的:“不好意思医生,可能要麻烦你再重新讲一遍。”
“没事的,忘记了咱们再说一遍就行。”
汪涛从事这行业十余年,职业素养极高,他拿起病案开始简要概括:“你这个情况简单概括就是由于长期精神压抑导致的解离型失忆症。”
“解离……”白念安无奈的嗤笑了声,真没想到有一天这样病理专用词会用在他身上。
“解离型失忆一般都是出现在重焦重抑患者身上体现出来的,压抑到麻木只能通过失忆来规避痛苦。”
汪涛拿出白念安的脑部CT递了过去:“这次能发现是因为你的情况已经严重到影响了你的大脑,海马体体积缩小,前额叶皮质功能也开始下降,进一步说不定还会影响到杏仁核发生结构性的改变。”
白念安和有些不满似的,小声反驳:“可是我明明还是很有精力的,就没有误判的情况吗?”
汪涛老能遇见这种得了病不承认病的患者,早就习以为常:“你这样想很正常,因为你的病史少说也要有十余年了。”
汪涛将打印出的病历单摆放在他的面前:“我看过你之前在其他医院的备案,七岁时遭遇重大打击确诊PTSD。”
白念安垂下眼,拧着眉头:“是,七岁那年的很多事情我都忘记了。”
紧紧拧着大腿的那只手在发抖,那张脸此刻的情绪呼之欲出。
挣扎。
痛苦。
压抑。
懊悔。
白念安直到此刻情绪都无法真正的疏解开来。
男人缓下语气,认真的看着他一字一顿:“我们每个人能承受痛苦的阈值是有限的,忘记是你在极端压力之下正常的求生行为。”
“而且……那时候你才七岁。”
汪涛的桌上摆放着一家人的合影,里面的小男孩儿也大概就七八岁大。
他叹了口气,再次放缓语气:“七岁,从七岁开始患有心理疾病,不加以控制从PTSD转型为重焦重抑——”
“或许你很早就开始适应这样痛苦压抑的心理状态了,才以为是正常的。”
心如槁木,原来所谓的平静只是痛苦到麻木了而已。
意识到这点的白念安忽然呼吸一滞停,他的心空了好几拍。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汪涛为了缓解着低气压,他立马给出治疗方针:“也不用太担心,可以先进行MECT物理干预搭配TMS,相信很快可以缓解解离失忆的症状。”
司北不懂这些专业的术语,可白念安清楚。
他问:“电疗很大概率会造成记忆不可逆,是吗?我还是会失忆,对不对?”
汪涛沉默了阵后,道:“我没有办法给你一个绝对的保证,很多患者在经过治疗后没有失去太多记忆,有些经过几次疗程就会忘记以前的所有事情……”
男人推了下眼镜:“这个完全是没办法评估的,不过看你的脑部CT以及目前的情况,做电疗确实是最好的方法。”
白念安似乎很抗拒失去记忆这样的事情,他执着的又追问:“我就不能自愈吗?”
汪涛轻叹了口气:“白先生,你真的能保证自己每次解离发作都能安全吗?就像是这次——”
“听你爱人讲述,他再晚到一分钟,你可能就溺死在水里了。”
“我拒绝。”白念安罕见的控制不住脾气,他笃定的又一次开口:“我拒绝这个提议,我不治了。”
汪涛和司北大眼瞪小眼,司北有些无措:“怎么了?是害怕疼吗?”
白念安缄口不言,他站起身朝着外面走,冲动的不像话。
“不好意思汪医生,我和他沟通一下。”
司北跟在他身后到了空旷的消防通道,看着白念安贴近那扇窗,他心里猛地抽了下,单手将那人揽了过来搂入怀中。
“没事的,如果你不愿意做的话就不做,我们可以去国外看更好的医生。”
白念安哽咽许久,声音都在颤抖:“那个医生说的没错,这确实是最好的方法了。”
“是怕疼吗?”司北低声询问,伸手轻剐蹭过白念安眼下的泪珠,笑了声:“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你哭。”
“还怪好看的。”
恰好的玩笑话并没有缓解气氛,白念安垂着头,泪水成串的朝下坠落,他甚至不敢看司北的眼睛。
他说:“我不想忘记你。”
“什么?”
司北忽然懵住了。
“我不想再忘记你了。”
司北知道白念安不会说废话,这一个“再”字重锤在他的胸口,他定在了原地,铅灰色的眼仁颤着。
“你想起来了?”
白念安眼眶边泪水涌出,他如鲠在喉,只点点头说不出来一句话了。
昨晚当白念安拿起那个玩偶轻捏了那么一下,稚嫩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声音将他的回忆全部勾了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原来在过去他们有着那么厚重的联系。
他丢下司北,一次又一次,一次再一次。
白念安习以为常的把所有情绪吞入腹中,可他再也没办法欺骗自己了。
“对不起。”
“对不起……”
白念安完全顾不得什么脸面了,他和小孩一样嚎啕的哭了出来,倚在了司北的胸口处:“对不起,我总是把你丢、丢下,我说的事情,一件、一件都没有做到。”
“对不起。”
“但是我、我不想要再忘记你。”
司北曾无数次渴望过这样的瞬间发生。
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却怎么也不是个滋味儿,如果他的痛苦需要白念安加倍的代偿。
被忘记又如何?
司北把白念安搂入怀中,轻轻拍上后背:“没事的,忘记也没关系,没关系的白念安。”
“你忘记一次,我就可以重复一次,忘记一百次,我也会告诉你一百次。”司北深呼吸一口气,触及到的背脊骨如山丘,划伤了他。
“都过去了,真的都过去了,你当时也只是在保护自己,不是吗?”
白念安哭到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他只摇头,重新拼凑着语言:“我,我不想再、再忘记了。”
“没事的,就当我们再重新再遇见一遍。”
司北努力扬起的笑容成为了击溃了白念安的最后一道防线。
那些伤口白念安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就要再次被动的忘记一切吗?
情绪一旦被拉了个口,任何安慰都无济于事。
“我,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