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祝贺你乔迁新居,开启新生活。”◎
Mia打电话来时,贺羡棠正在搬家。
“出去玩?”
贺羡棠扶着车门,从伞下伸出一只手,淅淅沥沥的雨落在手心,一片潮湿。
“这个天气?”
Mia说:“我这不是怕你无聊。”
“我在搬家。”贺羡棠坐进车里,对司机说,“走吧。”
车徐徐开走,她住了五年的别墅越来越远。没走私家车道,沿着白加道下山,路上能看见三三两两撑着伞的游客,对这辆定制的蓝白色幻影行注目礼。
乌云低垂,贺羡棠落下一点车窗,听风,听雨,听Mia懒洋洋的声音。
“哦,对,搬家!那我去你新家吧?”
“好。”贺羡棠挂掉电话,把地址发给她。
天色昏暗,车内便更暗了,明明不过早晨十点钟,却像是快要入夜一般。贺羡棠垂着眸玩手指,忽然听到外面哗啦一声,毫无征兆地,雨下大了。
香港的天气总是变化无常,但十二月还是很少下这样大的雨,淋在亚热带植物宽阔的叶片上,发出的声音凄凄哀哀,像对她失败婚姻的挽歌。
她回头看,路面上雾蒙蒙的,随风卷起一层水汽。白色房子遮在绿植后,已经看不清了。
从太平山到她的新家,二十分钟的车程。
搬家是件很费时间的事情。且贺羡棠想自己住,给绣姐放了很长的带薪假——她前几年给绣姐在九龙塘买了养老的房子,因此所有的事都要亲力亲为。
一整个搬家团队,进进出出大约花了三四个小时,才把家里收拾出个勉强能自由活动的空间。剩下这些东西贺羡棠打算慢慢整理。
Mia卡着点到,带来鲜花、香槟和在日料店打包的鳗鱼饭。她戴了一副很大的双C耳环,贺羡棠像看见救星,边喊饿边扑上去,被她的耳环勾住头发,两个人歪着头,边笑边小心翼翼地将发丝扯出来。
“我真的快饿死了!”贺羡棠喊。
“知道你顾不上吃饭。”Mia扫了圈房子,“还不错,绣姐呢?没跟你一起?”
贺羡棠把鳗鱼饭丢进微波炉:“我给她放假了。”
“why?”Mia睨着贺羡棠,“你自己可以吗?”
“我在国外念书的时候,也没有保姆啊。”贺羡棠说,“你不要看不起人!”
“好。”Mia靠在岛台上给她竖大拇指,“祝贺你乔迁新居,开启新生活。”
贺羡棠嘿嘿地傻笑。新生活,这词真好听。她献宝一样给Mia看离婚判决令,说:“我没想到这么快。做梦一样。”
人走到了生命中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总是会恍恍惚惚地想,哇,原来这事真的发生了,太不可思议。
放在五年前,贺羡棠是绝想不到她会和沈澈离婚的。
现在她真的离了。贺羡棠觉得很不真实,心里忐忑了好几天,以为是做梦,不知道是庄周梦见蝴蝶,还是蝴蝶梦见庄周。
Mia看着那纸判决令,右下角有法院紫荆花的印章,忽然想起:“沈澈呢?”
她听了些八卦。
贺羡棠说:“听说去新加坡出差了,要很久。我最近都没见到他。”
“叮”的一声,鳗鱼饭热好了,贺羡棠取来,和Mia一人一份,就坐在地毯上,就着沙发边的矮几吃。
“离婚也不露面?”Mia总是找机会损他几句,“活该被离婚!话说,他是不是把几个叔伯弄进去了?”
这一周远南集团里不平静,连Mia都听说了,董事办会议上警署的人以经济犯罪为由带走了沈澈的一个叔叔,这里面自然有他的授意。
之后的几天里,沈澈又踢了几个沈诚明曾经的心腹,然后就一拍屁股跑到新加坡去了,说是出差,可新加坡那边的业务没什么值得他亲自过问的。
沈澈在纳闽园有物业,说去度假还差不多。
但这事办的未免有些虎头蛇尾,据贺羡棠所知,沈澈看不顺眼的老家伙不止这几个,他现在这样只收拾了一小部分就不管不顾的态度,像是为了名声而收手,避免被人说心太狠,连亲叔伯兄弟都容不下。
这不像他的作风。
不过这些都和贺羡棠没关系了,她想了想,说:“董事会里被带走的那个人是他父亲的六弟,我不喜欢他。”
六叔是负责远南集团下房地产业务的,油水很足的行业,因此养的脑满肠肥。听说私生活也很不检点,六七十岁了还闹出个私生子,找上门问他要数十亿的赡养费。
在贺羡棠看来,沈澈踢走这些老家伙,一方面是他们在沈诚明的身边久了,不免倚老卖老喜欢指手画脚,另一方面,为了集团的长远发展,这些蛀虫也确实该清理掉了。
沈澈已经忍了他们足够久。
“你都不喜欢,那看来是很坏了。”Mia对此事做出评价,“不过沈澈真够狠的,都是亲叔伯,他也真舍得往监狱里送。还好你和他离婚了,他这种人你怎么可能玩的过他?”
Mia很好胜,在两性关系里也喜欢争高下。贺少川其实也这样,这两人现在不知道发展到哪个阶段了。贺羡棠不敢问。
她不赞同这话,感情里何来高低胜负之分,彼此迁就才能走的长远,只是她的婚姻走进了死胡同,短时间内也不打算进入一段新的感情,谈论这些没有意义。
贺羡棠往嘴里塞鳗鱼,肥美,油脂在口中爆开,她开心地眯了下眼睛:“好吃!”
“下次带你去店里吃,这家店只卖鳗鱼饭。”Mia吃碳水比较少,只吃了几口就饱了,踢掉拖鞋盘腿坐在沙发上,问她,“今天什么打算?”
贺羡棠用筷子点了下满地的箱子:“待在家。”
“离婚第一天!”Mia疑惑地看着她,像她说了什么很难理解的话一样,“你就待在家?”
贺羡棠说:“好多东西要收拾呢。”
“……我找人给你弄。”也不知道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为什么喜欢做收纳,Mia有些无语,劝她,“出去找点乐子吧。”
贺羡棠问:“什么乐子?”
恢复单身的第一天,还有什么乐子比年轻的□□更合适呢?Mia迫不及待要带贺羡棠出去见见世面,那些年轻貌美的、听话的、细腰翘臀的男人,比沈澈强一万倍!
她双眼闪着光,却忽然听见贺羡棠说:“陪我去做头发吧。”
“做什么?”
“头发。”贺羡棠扯了下发尾,“我想换个发型。”
做头发多没意思,一等几个小时。Mia想拒绝,可看见贺羡棠对着窗外发呆,肩膀微微弓着,一头浓墨般的长发散落,把那张素净的小脸衬的更加白皙,她身上有种很哀伤的气质,让Mia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
“行吧。”
铜锣湾的一家Salon,托尼老师多是韩国人。贺羡棠此前没来过——她自己有专门的发型师,就随便挑了一个女生,让她自由发挥。
托尼哪敢,一步步地问她:“要剪短吗?”
“算了吧。”贺羡棠没试过短发。
“染发呢?有没有喜欢的颜色?”
贺羡棠还是摇头。她要办音乐会,如果染发,只有浅棕和浅金色合适,然而这个颜色她在纽约读书时就看烦了。
“那……烫一下吧?”
贺羡棠想了想:“算了,剪掉吧。”
托尼老师问:“剪多短?”
贺羡棠比了个长度,耳朵以下肩膀以上。
Mia惊呼:“这么短?”
“嗯。”贺羡棠说,“就这么短。”
虽然用剪短头发作为开启新生活的象征这一回事听起来像是二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才会干的,但贺羡棠此刻心血来潮,想剪。
于是托尼老师手起刀落,咔擦咔擦先把她的头发剪出一个大概的长度出来,贺羡棠闭上眼等待。
大概半个小时就剪好了,她下颌线长的恰到好处,脸型完美,甚至不需要费心用刘海修饰,剪完以后稍微一吹,漂亮的能拍照留念做这家发型屋的招牌。
托尼老师教她几种卷发的方法,然后顺便做护理。Mia坐在带轮子的转椅上,趴在椅背上玩手机,从这头滑到那头,又滑回来,无聊了戳戳贺羡棠:“晚上吃什么?”
贺羡棠今天很有兴致下厨:“回家我做给你吃,顺便尝尝你带过来的酒。然后咱们吃完饭还能找个电影看。你今晚要住我家吗?”
Mia犹豫了一下:“可能不行。”
贺羡棠随口问:“你有事?”
Mia心说今晚我约了你哥。她不敢,就说:“我带你去喝粥。”
很靓的猪肝粥,暖乎乎地喝下去,胃里很熨帖。喝完粥,Mia送贺羡棠回家,答应下次来做客的时候自带食材以品尝她的手艺,然后驱车回常住的酒店。
刚走出电梯,见贺少川靠在墙上,卡其色风衣和黑色西裤,身材很不错,一条长腿懒散地曲着。
“不是给你房卡了?弄丢了?”Mia推开门,抬头看见贺少川又把牙齿咬的紧紧的,脸色很臭。
下一秒,她被贺少川拽进去,关门的瞬间接着把她抵在门上,他手劲大,“砰”一声重响,Mia觉得后背的骨头都隐隐作痛。
贺少川一手握着Mia的腰,力气大像要捏碎她,膝盖抵进她两腿之间,暧昧地向上顶,语气危险:“就是你天天在外面说我很小?你这次最好给我记清楚了。”
Mia捂着耳垂“哎”了一声:“好痛!”
“勾到头发了吗?”贺少川托着她下巴,想看下情况,碎碎念似的,“疼不疼?下次不要戴那么大的耳环,办事也不方便啊。”
Mia“噗嗤”一笑,伸手环住他脖子:“你紧张什么?”
贺少川意识到被耍了,脸色又难看起来。然而Mia像没骨头似的腻在他怀里:“谁叫你问我那些话?去床上嘛,好不好?我的背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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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羡棠到家,时间还早,她很久没有过独居生活,一时觉得自由新鲜,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去敲了两下钢琴,又跑到客厅随机拆了一个纸箱子,准备干活。
是一箱花瓶,正好拆开,挑几个摆出来,明天养点鲜切花。
贺羡棠一个一个地拆泡沫纸,边拆边欣赏她这些年攒下来的战利品,有些是她从国外亲自背回来的,也有在各大拍卖行里拍的,还有几个是在不知名小店铺里淘的,不管身价如何,贺羡棠一视同仁,都是她的好宝贝。
拆到一只挺苗条的梅瓶,她端起来细细地看。是今年过生日时沈澈送她的那个,贺羡棠没让装起来,大概是绣姐自作主张。
上面描的海棠花很漂亮,一看就是有国画功底,贺羡棠想起来沈澈还挺喜欢写毛笔字,她当初找过乾隆纸送他,没想到他画国画也好看。
贺羡棠看了一会儿,把这只花瓶和她那一堆摆在一起,若无其事地继续拆泡沫纸。
不知道从哪一天起,想到沈澈,她心里已经没有任何期待了。这其实很突然,贺羡棠以前以为她会喜欢他一辈子,结果某天早上醒过来,忽然就想通了看淡了放下了,她不再强求沈澈能喜欢上她,也学着不再让这个人牵动自己的情绪。
学着放下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她喜欢沈澈很多很多年,几乎成了一种习惯,一朝决定放手,之后漫长的一段时间里,偶尔一个人待着,会忽然冒出“我们真的只能这样了吗?”和“我以后该不会后悔吧?”之类的想法。
一次次的情绪反扑,在确定自己已经彻底放下后,她才向沈澈提出离婚。
花瓶全拆完,贺羡棠挑了几支和装修风格比较一致的摆着外面,又把一箱泡沫纸丢到门外——这小区的配套服务很不错,工人姐姐一天收三次垃圾。
做完这一系列事情,贺羡棠觉得口渴,去厨房烧水喝。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她喜欢喝白开水的习惯还是改不了。
烧好水,耐心地挑一个好看的玻璃杯用,倒水时却因为走神,滚烫的开水洒了一手,贺羡棠盯着手背,两三秒钟后视线才聚焦,一个激灵,差点把烧水壶和杯子都丢了。
不痛,她还是立刻拧开水龙头放在流水下面冲,仔细检查,皮肤没变红也没起泡,冲了一会儿贺羡棠猜测应该差不多了,刚关上水,手背才慢半拍似的、火辣辣的刺痛。
没办法,她又放到水龙头底下继续冲。这个季节的水冰的刺骨,冲久了觉得骨头都在疼,可一停下来,那块被烫伤的皮肤又像被针扎着似的。
说不出来的委屈,可又不仅是委屈。
“啪嗒”,眼泪毫无征兆地往下流。
贺羡棠用没受伤的手去蹭,越蹭越多,到最后手心里都握着一把泪,她干脆不管了,哭了一会,揉下眼睛,在冰箱里翻出一包冰袋敷着,意兴阑珊地睡觉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除了去乐团,贺羡棠都待在家里,花了大约一周时间才整理干净,又添置了许多小物件。
窗帘换成月白色,地毯是她在北欧背回来的羊毛毯,沙发旁放一盏落地灯,岛台、餐桌和的卧室里摆着新鲜花束,贺羡棠还去花墟市场淘了几盆树一样的绿植,摆在阳台上。整套房子的色调很统一,白或者一些饱和度低的浅色,以及盎然的绿意。
做完这一切,她又开始研究楼顶露台,上一任房主只留下了几盏遮阳伞和沙发,剩下的地方都是光秃秃的水泥地,贺羡棠在网上搜了些资料,打算请园艺师做成小花园。
在此之前,她想先请朋友来烧烤。
贺羡棠有很多朋友,但她真正喜欢的也不过就那几个人。赵珩和Mia,如今还能再添上个叶微。
Mia说要带个人来,叶微也说想带周聿安,贺羡棠就主动问赵珩:“你要带女朋友吗?”
赵珩沉默了。
贺羡棠以为他是不好意思,说:“没关系,Mia和叶微都要带男友。”
“啪”,赵珩把电话挂了。贺羡棠一脸懵地看着手机屏幕,小声嘀咕:“什么臭脾气……”
他们约在周五晚上,贺羡棠准备了烤炉和果木炭,海鲜需要鲜活的,等吃之前让人处理好送来,牛羊肉却需要提前一晚腌好,贺羡棠其实不会弄,担心咸淡不合适,搬出她的小天秤严格跟着网上的教程做,闻起来还不错。
冬天日头短,晚上六点多,维港两岸已灯火通明,Mia携家眷赴约,物业管家带她到电梯间,贺少川扯开领带,懒散地站着:“你什么朋友住这儿?”
Mia抱着一大束鲜花,语气轻快自然:“你妹妹啊。”
“我哪来的妹……”贺少川说了一半的话卡了壳,不可置信地问,“贺羡棠?”
“你这个做大哥的怎么还没有我消息灵通?”电梯门开,Mia鄙夷地看他一眼,扭着腰走了。
贺少川真想现在就按向*下的电梯走人。Mia已经去敲门了,催他:“快点,大男人不要咪咪摸摸的。”
咪咪摸摸,说他磨蹭的意思。贺少川真觉得是上辈子欠她的。
贺羡棠打开门,很自然地接过Mia手中的话,拖着长腔讲:“唔该……”
然后一抬头,看清她身后的男人,像被掐住脖子的鸡,顿时没声音。
兄妹俩面面相觑,贺少川很不自在,握拳放在唇边,咳了一声。
贺羡棠咬着下唇,语言系统紊乱似的,开始说胡话了:“你……你们俩……他是你……家属?”
“炮友。”Mia说。
“哇……”贺羡棠不知说什么了。
Mia说:“让我进去啊。”
“哦……”贺羡棠呆呆地,侧身让开半步,“请进。”
“叶微还没来?”Mia去厨房洗苹果吃,顺手也给贺少川洗了一个,后者脸色很臭,还是接过去了。
贺羡棠眨着眼若有所思——贺少川明明最讨厌吃苹果!
Mia伸手在贺羡棠眼前晃了下:“成碌葛咁!”
贺羡棠回神:“她马上就到。哥,你帮我把烤炉搬上去吧!”
大佬用来当苦力,搬烤炉串肉生火,贺羡棠和Mia只调几杯甜酒,她要无酒精的,放一片斑斓叶点缀。
火刚生好,叶微带着周聿安到了,一同来的还有赵珩,三人在楼下碰见了。
周聿安和沈澈沈濯兄弟俩都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因此也和贺羡棠很熟悉,指着片空地建议她:“你这片应该摆张麻将桌,等天气暖和了吹着海风打麻将,靓哦!”
贺羡棠虚心接受,说:“等我摆上就请你来打牌。”
“好啊!”周聿安搂着叶微坐下,环视一圈,没见到沈澈,问贺羡棠,“嫂子,我哥人呢,又加班啊?不过你们咋搬到这来住?山上空气多好。”
贺少川和赵珩也盯着她,等她的回答。
贺羡棠递给周聿安和叶微一人一杯酒,随口说:“离啦。”
贺少川见怪不怪的样子,臭着张脸继续扇火。
周聿安和叶微双双深吸一口气,眼睛瞪圆。
贺羡棠笑道:“你们俩真是两口子。不过别同别人讲,我们暂时还没打算公开沈董的婚姻状况。”
周聿安还没缓过来呢,他不懂贺羡棠怎么能用这种轻飘飘的语气向他扔炸弹。叶微呆呆地点头,忽然蹦出一句:“牛逼!闷声干大事啊你!”
赵珩也说:“离得好!早就看姓沈的不顺眼,天天挂一张冰山脸,拽着二五八万似的。”
在场唯一和姓沈的关系好的周小少爷“哎”了一声:“澈仔只是外冷心热。”
赵珩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
贺少川围着围裙,跟个烧烤老师傅似的扇火烤串,听他们居然聊起来了,朝周聿安和赵珩大:“过来帮忙!”
三个男人负责烤,都是没干过活的,弄的灰头土脸,呛的连连咳嗽,贺少川骂贺羡棠十二月搞露天烧烤,懵盛盛(傻里傻气)。
贺羡棠扬声说:“我要在这里种花!到时候别说在这吃烧烤了,你们都不准随便上来糟蹋我的花!”
贺少川说:“花花花!跟你的花过吧!”
贺羡棠撇撇嘴,和Mia、叶微凑在一起说女孩子的悄悄话。谈到这月下旬的欧洲行,叶微邀请她们去看自己走秀。
“贺羡棠!”贺少川抹了把脸喊,“你家辣椒粉呢?”
他是个无辣不欢的。但贺羡棠很少吃辣,忘了,一拍大腿说:“我没买!”
贺少川静静地看着她,很无语。
“我现在去!”小区门口的超市里就有。
赵珩闻言立刻放下手里的活:“我跟你一块吧。”
“你去干什么?买个辣椒粉还得用俩劳动力?”贺少川扯着他肩膀,“不许去!”
赵珩气不打一处来,念在眼前这人极有可能是他未来大舅哥,忍了。
贺羡棠问其他人:“大家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Mia举手:“给我带一杯冰淇淋。”
贺羡棠刚搬来,还没来得及买这些零嘴。
叶微举手:“我也要!”
“你不许!”周聿安隔空点了点她。叶微乖巧地放下手,却拼命给贺羡棠使眼色。贺羡棠冲她眨眨眼,对上暗号了,香草味的。
小区外的进口超市,出门左拐,不过几百米。这一带的治安应当是很好的,维港附近,高档小区,连烟头都不能随便出。但贺羡棠一走出小区,立刻警觉地发现——
有人跟踪她!
她向后扫视,一个男人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看不清脸,黑色冲锋衣下,训练有素的肌肉若隐若现。
贺羡棠心里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作者有话说】
评论区发点小红包^ω^
我笨笨的,弄了个抽奖,手误不小心设置成上一本了,那就两本都抽一下吧哈哈哈~
ps:成碌葛咁就是说人呆头呆脑傻乎乎的意思
18
第18章
◎沈澈!你和你的家人能不能都离我远一点!◎
贺羡棠最近也太倒霉了些。
年逾三十,她再次被绑架了。香港富豪儿女里如果有被绑架次数排名表,她绝对荣登第一。
今晚贺羡棠意识到被人跟踪,还以为是哪来的色狼,往人多的地方走就好了,于是照旧去超市。
小区外的超市是进口超市,一盒苹果卖几百块,面积大,顾客少,但监控多,贺羡棠尽量走在有监控的地方,却在冰柜旁,忽然被人猛地拖走。
毫无征兆,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甚至她自己也没注意到,旁边原本锁着的员工通道何时被打开了,尚未看清来人样貌,便眼前一黑,晕过去了。
醒来时,不知几时几分,不知身处何处。
她的双手被粗麻绳绑在身后,眼睛也被蒙住,但依稀能判断是在船上,因为能听见海浪的声音。
海滩?还是码头?
为什么要绑架她?
这不合常理。绑匪若是仅为了钱财,应该去绑架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贺羡棠三十多了,绑架一个成年人的风险太高,不划算。
除非……除非什么?贺羡棠头痛难忍,抵在船舱上。
“别乱动。”一块冷冰冰的东西抵在她脖颈,是很锋利的刀刃,贺羡棠吃痛,呼吸重了些。
这声音太熟悉了,肯定在哪里听过——她是学音乐的,对这些很敏感。
“沈万州?”
刀刃向上抵了下,这次肯定出血了,也证实了她的猜测。
还真是他……
是了,她又没仇家,只有沈澈有。
沈万州是沈澈六叔的儿子,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幸好他爹虽然私生子一大堆,但没真认回家,因此也算是独子。
贺羡棠还听说,沈万州和他父亲都替沈诚明做些灰色地带的脏活。远南集团有很庞大的海外产业,石油生意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本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现在爹被沈澈搞进去了,来绑她报仇也不奇怪。
贺羡棠刚放下的心又吊起来——若是寻仇,比绑架勒索更难应付。后者可以拿钱解决,前者怎么听都是死路一条。
“你绑我没有用。”贺羡棠忍痛开口,“我和沈澈已经离婚了。”
“哦?”沈万州有些讶异,“可他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呢。”
贺羡棠叹口气,第二次被绑,她已经很熟悉流程了:“姓沈的冷心冷肺不是个东西,早就因为离婚时财产分割的问题对我很不满了,来了也不会救我。州仔,咱们也算老熟人了,打个商量,我给你笔钱,你把我放了,然后去绑他的老情人,我告诉你他老情人是谁……”
沈万州盯着她,像看幼稚园小朋友一样的目光。这个女人根本不知道她在沈澈心里的重要性,或许连沈澈自己都没意识到。但他接到那通暗网拨号的匿名电话时,呼吸频率明显乱了。
沈澈什么样的人?沈万州再清楚不过了,在墨西哥遭遇枪.击案时都沉着冷静的像个机器一样,彼时呼吸没乱半分,现在倒忍不住了。
想到沈澈,他眸色暗下去。贺羡棠有句话没说错,这姓沈的冷心冷肺,亲六叔都往监狱里送,因罪名是经济犯罪,一涉及到钱,警署司那帮人的鼻子比狗都灵,一夜之间他家所有的资产都被查封了,连瑞士银行也迫于压力,不得不公布他父亲的银行账户——进入二十一世纪,瑞士人的保密就成了个笑话!
时间还早,沈万州有闲工夫陪她玩这种小把戏:“你能给我多少?”
贺羡棠悄悄松口气:“你想要多少?贺家出得起。”
沈万州笑了声:“你还挺淡定。以前被绑架过?”
贺羡棠说:“我害怕的要死了。”
沈万州说:“你还挺有趣的。但是我再去绑一个,也太累了吧。”
“给你钱还嫌累?”贺羡棠撇撇嘴,“我和那女人也有仇,这样吧,事成之后我多付你一个亿,怎么样?”
沈万州问:“这么恨她?”
居然和绑匪聊起来了。贺羡棠生出一些荒谬感:“当然啦。还有沈澈,你一定得狠狠敲他一笔!这对狗男女应该一起下地狱。”
当堂弟的对堂哥的私生活很有兴趣,又问:“沈澈一直在外面养女人?”
“嗯。”贺羡棠说,“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
“不然呢?”沈万州反问。
多了一道脚步声,有人进来。贺羡棠屏住呼吸,仔细听两人谈话。
沈万州用手背在她脸上拍了拍:“嫂子,你还是老实点吧。”
然后他站起身,压低声音问:“沈澈来了?”
“在外面。”是一道有些粗的男声。
“还挺快。”沈万州嘟囔了句。他回头看贺羡棠,这女人果然管用。他问,“有别人吗?”
“没有。”
贺羡棠长长地舒一口气。处境十分危险,她摸不透沈万州究竟想干什么,是借此勒索一笔,还是为了引沈澈过来?但听见他名字的一瞬间,贺羡棠忽然很安心。
像十几岁那年一样。即便已经离婚,但沈澈这个名字在贺羡棠这里,依旧代表着某种安全感和毫无理由的信任——信任他即便单枪匹马,也能护住她安然无恙。
贺羡棠相信不仅她如此。
过去的几年里,他任远南集团执行董事,全球经济震荡,美股几次熔断,运力过剩与地缘冲突加剧,沈澈始终带领着远南集团这座巨舵平稳前行。他的决策永远正确。
紧接着,贺羡棠被拎着脖子提起来,抵在她颈间的刀拿走了,换成一把抵在太阳穴的枪。
“走火了怎么办?”贺羡棠很担心。
沈万州说:“那就一起死。”
贺羡棠心说你自己去死吧。她抖了一下,装作很害怕的样子,被沈万州像拎小鸡一样拎出船舱。
风很大,贺羡棠的头发被吹到贴着脸侧,她耳边全是风声,连沈万州的声音都显得很远,但是从身后传来的,能听出来自己被他当成人肉沙袋挡在前面了。
“你还真的来了啊。”沈万州点了支烟,立在海风中,“别往前走,站在那。我要的现金呢?”
“我拿不了。这里是一百万美金,供你出境的路上花销。剩下的钱,我用加密货币的方式转给你。”
他是图钱。贺羡棠悄悄松了口气,大约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了。
应该是一处码头。沈万州要拿了钱出境,所以要求沈澈付现金。刚才的人估计是个蛇头一类的角色,熟悉海路。
可是……总觉得有哪不对劲。
不知沈万州给她用了什么药,贺羡棠手脚酸软无力,脑中也迷迷蒙蒙的。
她掐着掌心,尽力保持冷静,大脑飞速运转。
可是什么呢?
沈万州似乎在思考这话的可信度:“听起来很可信呢。加密货币……转账所耗费的交易时间怎么办呢?”
比特币一旦转出,交易是不可撤回的,但需要经过六次确认。沈万州孤注一掷,自然需要万无一失。这听起来很合理。
沈澈说:“把贺羡棠放了,这期间我来换她。只要她没事,你不用走偷渡路线,可以从西九龙出境。沈万州,念在兄弟一场,我保你平安到瑞士。”
沈万州“呵”了声:“这婆娘这么重要呢?”
“得罪贺家没好处。”
沈万州沉思片刻:“说的也是,那你过来吧。”
这时海面上忽然刮起一阵狂风,把贺羡棠眼睛上蒙的黑色眼罩吹走了。风大雾大,她眯了眯眼,扭头看沈万州,他没在意这点小事情,直勾勾地盯着沈澈。
不远处有一只打开的皮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美金。
贺羡棠忽然想明白了。
沈万州要的不是钱!他勒索的必然是一笔很大的数目,上亿的现金,是个人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沈澈自己带不来!
他的目的只是把沈澈引来。
他要沈澈死!他想把沈澈丢进海里喂鱼。
贺羡棠猛地抬眸,沈澈离他们不过十几米的距离了。
心脏在胸腔中重重跳动,贺羡棠嘴唇无声翕动着,讲“别过来”,沈澈却没看她,一步步走的极稳。
五米内了。尽管大雾,这也是一枪毙命的有效射程。
不要,不行,别过来。生死一线的恐惧让她完全发不出声音,心脏快要跳出来,贺羡棠能感受到沈万州的手指已经扣上扳机。
她下意识地闭上眼——
沈万州扣扳机了。
要死翘翘了,贺羡棠心想,希望下辈子还能投个好胎。
等了两秒,预料中的枪声没有响。
贺羡棠整个人都是懵的,脑子里嗡嗡地响,她试着睁开眼,紧接着忽然被沈澈抱住,滚到一旁的海滩上,这处海滩全是礁石,她胳膊蹭破皮,手肘上火辣辣的疼。不过没心思管这些了,贺羡棠听见警笛的声音。
她扭头想去看沈万州,被沈澈捂住了眼睛。
温热粘稠的液体溅到脸上,是血。
贺羡棠嘴唇抖了一下,坚持拉开他的手,看见沈万州倒地的尸体。
他的小腹上插着一把匕首,是自杀的。
沈万州的枪有问题,在没有射出子弹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明白了。他和他父亲从前做的那些事情,如果一桩桩一件件被翻出来,终身监禁是板上钉钉了。
“没事了。”沈澈解开她手腕上的麻绳,哄她,“没事了。”
劫后余生,贺羡棠压抑一整晚的情绪忽然随着这声哄而爆发了,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用力推开沈澈:“滚啊!”
沈澈被推的愣了下。
“都怪你!”贺羡棠手指伸入发间,崩溃地向后扯了下,“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会被绑架,我真服了!跟你结婚五年,天天对着一个不会说话不会笑不会回应的人机也就罢了,好不容易决定要离婚开始新生活了,又被你堂弟绑架!”
“我从成年以后,生活里每天都是你!天天想着你暗恋你,结了婚又他妈的天天想法设法让你喜欢上我,谁知道你就是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家里还那么复杂,争权的争权,出轨的出轨,搞私生子的搞私生子,还有光明正大绑人的!在我面前自杀的!你们活都这么糙吗?!我烦透了!沈澈!你和你的家人能不能都离我远一点!”
她情绪在崩溃边缘,沈澈想去扶她,被她一把甩开,然后自己踉踉跄跄地走了。
崎岖不平的海滩,高跟鞋不好走路,她走了一段,差点崴到脚,干脆把鞋子踢了,光着脚走。
警署司的人围过来处理现场,警车的灯也打开了,红蓝光闪烁刺眼,几辆黑色轿车赶到,“刺啦”一声,猛踩刹车,轮胎在路上划出很长一道黑色痕迹。
车上冲下来几个年轻男女,赵珩跑的比贺少川都快,一把捏住贺羡棠肩膀,翻来覆去地检查:“你没事吧?冚家剷!沈家都是一群疯子!”
沈澈看着两人叠在一起的背影,手指关节被捏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19
第19章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贺羡棠累的一句话都不想说,靠在Mia怀里,仰着脖子让医生处理伤口。
“还有哪里受伤吗?”
“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晕,或者想吐?”Mia牵着她的手。
贺羡棠只是摇头。贺少川就说:“让她安静一会儿吧。”
月亮出来,雾散了。警署司的人处理沈万州的尸体,用一个黑色袋子套上搬走,有人负责联系家属,海水涌上岸,很快就把那大片刺眼的血色冲的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贺少川打发走周聿安和叶微,点支烟说:“别看了,人各有命。”
他盘算给贺羡棠安排一位心理医生。这么大的事,再好的人都该有心理阴影了。
贺羡棠轻轻摇了下头,她没有那么脆弱。出身贺家,她见的善与恶都比平常人更多也更纯粹,甚至有些人有些事也不是仅用善恶就能说清楚的,不管人性还是生意上的灰色地带,她也都接受良好。
她只是在想,沈万州的枪为什么没有响。
那里面是有子弹的,贺羡棠听见上膛的声音了。
整件事情的发展都好顺利,好像有双无形的手在操控一切。
那个她以为是蛇头的人呢?
贺羡棠回头,频频去找。医生没料到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夹着棉花球的镊子一抖,蹭到伤口,她啊了一声,声音不高的,不远处一直在打电话的沈澈却回头了。
四目相对,贺羡棠冷冷地看着他。方才一通发泄用光了所有力气,她的情绪落下去,无喜无悲。
沈澈挂断电话朝她走来。
贺羡棠实在疲倦,想回车上休息,刚转身,被沈澈攥住手腕,他掌心很热,带着层湿漉漉的薄汗。
原来他也会紧张。贺羡棠想。
月光倾泄,海水一浪卷着一浪。风轻浪缓了,于是沉稳的声音也能听的清楚。
“对不起,让你受惊了。”
他道歉的话讲的利索,贺羡棠却听不出什么歉意。久居高位,连说“对不起”都有种格外矜贵的气质。他是过错方,但不是低头的那一方。
“你早就知情。”贺羡棠盯着他,用有些咄咄逼人的语气问,“你想过他会自杀吗?”
沈澈没回答这个问题。他当初会选择贺羡棠作为联姻对象,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她足够聪明,聪明人之间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明白。
Mia听的云里雾里,能感觉出来这事没那么简单,不只是沈万州为了钱铤而走险,背后估计和沈家这些天的明争暗斗有关系。她聪明一点,没说话,想把沈澈丢海里喂鲨鱼。
赵珩轻轻发出一个疑惑的音节:“啊?这都什么跟什么?”
“傻子。”贺少川评价。他一手拎着赵珩一手搂着Mia,上车。临走前狠狠剜了沈澈一眼,拿他妹妹当诱饵,这笔账他早晚跟他算。
但现在总要给他们俩一点时间,把话都说清楚。无论决裂还是和解。
医生也被贺少川支走了。
贺羡棠现在根本不想和沈澈独处,她也想走,却被沈澈牢牢攥着手腕,力气大像是要捏碎她的腕骨。
“去医院检查下吧。”贺羡棠的脖颈很漂亮,修长白皙,像白天鹅。突然多出来一道血淋淋的伤口,他看着刺眼,又担心是不是还有什么伤口,滚在礁石上那一下,纵使他护着,也摔的不轻。
“不必。”贺羡棠说,“你放我走。”
“你没别的问题了吗?”沈澈问。
贺羡棠累极了,消极对待:“没有。我不怪你,好吗?放我走吧,我困了。”
“那我有话要讲。”沈澈说。
下一秒贺羡棠被他不由分说地扛在肩上,往迈巴赫的方向走。
贺羡棠瞪圆眼睛,不可置信,沈澈也会干这种事?像个流氓。
愣了两秒,贺羡棠开始挣扎,蹬着腿骂他“混蛋”,毫无作用。她被扔进车里,天旋地转,“哐当”一下,因为惯性向后倒,却没有感受到疼痛——沈澈护住了她后脑勺,才没磕到车窗上。
贺羡棠不领情,骂他:“滚啊!混蛋!你放开我!混蛋!沈澈,我叼你老……!”
她手脚并用地挣扎,却被沈澈轻而易举地压制住。
“你还会骂脏话?”
有些惊喜。沈澈盯着她一张一合、嫣红的唇瓣,俯身,堵住那张嘴。
沈澈从不强迫贺羡棠,这是第一次。他咬着她的唇瓣,用牙齿磨,然后吻的很深,像是要憋死她。
贺羡棠躲不开,闭着眼不停打他,因为角度和姿势的限制,也不顾打到哪踢到哪了,总之只有能动作就往他身上招呼。
足足过了一分钟,沈澈才在憋死她之前放开了她,一时间只有两人粗重的喘息声。贺羡棠调整了下呼吸,二话不说一巴掌就甩过去了,她根本没收着力,沈澈脸上很快浮起一个红彤彤的掌印。
司机在外面都听到了,爽脆的一巴掌,沈大少爷哪挨过打,更别说挨女人的打。这根本不是他能听的,于是走远了些。
贺羡棠打完了,手心都麻,一抬眸,撞进沈澈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沈澈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眼神像是要把她拆了吃入腹中。
情绪最内敛最稳重的人,从没这样失控过。
贺羡棠觉得可笑。
她以为所有的精力都用光了,没想到还是被沈澈点燃。她本来不想说,可看到他那种眼神,嘴唇一张,一连串的话滚出来。
“你什么都知道!沈万州的枪是你让人动的手脚,甚至他身边那个人都是你安排的。你想把集团里跟你父亲一派的那群老家伙通通踢走,又怕被人诟病冷血不顾念亲情,所以你放任沈万州绑架我,给你一个把柄,是他们不忠不义在先,不能怪你无情。”
贺羡棠喘着粗气:“你想过沈万州可能会自杀,你也想过他发现枪有问题的时候可能会带着我一起去死。这些可能性你都想过!但你不在乎!没什么能阻止你的计划,他死了不可惜,只要整个远南集团都能在你的掌控之中!”
沈澈把手搭在她脖颈上,拇指抚过那道伤口:“cici好聪明,猜对了一大半。”
他知道沈万州一切的计划是因为邢璋。沈万州找到邢璋,愿意和他合作,用绑架勒索引他到码头,只要他这边一死,那边邢璋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继承远南集团——只剩他一个继承人了,沈濯那个不孝子身处北京,鞭长莫及。
事成之后,沈万州只要欧洲分部。这是个逻辑很完整的计划,沈诚明病危了,远南集团不能后继无人,这是座能影响整个香港经济的集团,只要邢璋坐稳董事长的位置,沈澈的死就可以掩盖成意外,因为追究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但邢璋没有他的雄心壮志,也比他更有脑子一点。
其实如果沈万州活下来,沈澈会把他送出国,找个疗养院老实待着——沈家不能有太多人进监狱,那不好看。
可惜他想不开,偏要自杀了。大抵是觉得即便活着也是进监狱,或者在沈澈手底下摇尾乞怜。
沈澈有些遗憾,毕竟是兄弟。他还记得小时候沈万州很崇拜他,大家还在不懂事的年纪里,沈万州很愿意和他亲近。但正如贺羡棠所说,这些都无所谓了,他是死是活都不会影响结果。
沈澈补充说:“但我不会看着他带你去死。”
“你能保证吗?”贺羡棠气极了,因此声调都尖锐扭曲的不像她,“如果他提前发现枪有问题呢?如果在你和警察来之前,他发现枪有问题,意识到中了你的圈套,狗急跳墙先把我扔海里喂鱼再自杀呢?”
这种事发生的可能性很小很小,他安排在沈万州身边的那个人是张底牌,身手好过李小龙,周围提前也有安排好的狙击手,几乎可以说是万无一失。但不可否认,他把贺羡棠放在了一个危险的境地,让她担惊受怕,让她焦虑不安。
沈澈不说话了,捏着她的脚腕检查上面的伤口,礁石滩石子锋利,她脚趾白嫩,沾了灰尘,很多细小的伤口。
好狼狈。
沈澈心脏抽了一下,贺羡棠不该这样,她应该永远漂漂亮亮的,不染尘埃。
这样的沉默激怒了贺羡棠,她想都没想,又一巴掌甩过去,大吼:“那你现在又在发什么疯!”
沈澈捏住她下巴,眸色深深,他似乎想说什么,可又咽下去了,下颌线因为咬着牙而崩的很紧。
沈澈想,因为他后悔了。
这辆迈巴赫是司机刚开过来的,他来时开的那辆因为超速爆胎了。
一路上他的脚都踩在油门上,时间过去多一分一秒,他心里想的那种最坏的可能性就像把电锯一样折磨着他的神经。万一呢?他安排好了一切,但是……万一呢?
这种万一简直要把人逼疯。
明明计算好了一切,连天气都在预料之中,可听到沈万州打来的电话时,那一刻的慌张不是假的。
他开始后悔,这才意识到,名声没有那么重要,清除异己的借口没有那么重要,集团也没有那么重要,最起码,他们都没有贺羡棠更重要。
来的路很窄,一面靠海一面是海,深夜没有其他车辆,越野车急转弯,油门踩到底,轮胎在柏油地面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车灯撕开黑夜和迷雾,他心里也跟着敞亮了。
他不能接受贺羡棠有任何一点危险。
他喜欢贺羡棠。
这些天那些说不清的情绪不是惋惜,是懊悔。
如果他早知道怎么爱人,他们也不会走到离婚这步。贺羡棠喜欢过他,是他错过了。
但他现在亲手把贺羡棠推的更远了。
贺羡棠眼里盛着月光,她嫣红的唇瓣迅速失了颜色,颤抖着,像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一样,用很轻又很决绝的声音说——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作者有话说】
爱人错过~
写这章的时候有爽到~
20
第20章
◎虎母无犬女!◎
贺羡棠发烧了。
烧到三十八度六。
她烧到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沈澈的车上离开,又怎么被送到医院。兵荒马乱的一晚上。
醒来时,贺羡棠最先看到的是输液袋,药水已经滴了大半。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一盏床头灯亮着,厚重的窗帘紧闭,看不出外面天亮没亮。
视线向下,赵珩坐在她病床边,支着脑袋打瞌睡。
小少爷作息规律爱运动,无不良嗜好从不熬夜,现下顶着俩乌青的黑眼圈。
贺羡棠笑了一下。
贺少川不在,Mia也不在,就赵珩在这里陪着她输液。
贺羡棠怔怔地看着他。
贺赵两家是世交,她和赵珩刚出生就认识了。
赵珩小的时候有点笨。因为年幼丧母,父亲工作又忙,小赵珩说话很慢,和他们一起玩的孩子都喜欢欺负他。
小孩子的恶意是毫无理由也毫无征兆的,往往突然丢过来一只蟑螂,小赵珩立刻就要哭,小珍珠要掉不掉的。贺羡棠最怕他这样,抓起蟑螂就扔回去,叉着腰撸起袖子挡在他前面:“你们再敢欺负他,我见你们一次,打你们一次!”
后来赵珩长大了,男孩子在十六七岁就显出风采,手长腿长的少年是篮球场上最瞩目的存在,女孩们排着队递水送情书,他都装看不见,跟屁虫一样黏着贺羡棠。
她中学出国念书,赵珩也跟着去。她去读茱莉亚音乐学院,赵珩也申纽约的学校。在纽约的那段时间,赵珩住在她楼上,几乎日日要去她家蹭饭。当然,他不白来,贺羡棠每次生病,也都是他鞍前马后地照顾。
贺羡棠在纽约时很低调,同学基本上不知道她的中文名字,但在一众把钱当纸花的二代三代里,她也有钱的太过分了。又漂亮又有钱,就有很多人追,贺羡棠不胜其扰,托付赵珩帮她解决,结果后来再有人约贺羡棠吃饭,他就上去拍拍人肩膀说:“哎兄弟,这我女朋友。”
为了摆脱形形色色的追求者,贺羡棠忍了。
二十二岁本科毕业那年,赵珩随他父亲出席一场慈善拍卖晚宴,西装革履,年轻英俊,神采飞扬,初显风流本色。
也是在那时,贺羡棠忽然发现,他已经从哭啼啼的自闭小孩长成了风流倜傥的赵小公子。
那晚他提前溜号,带着贺羡棠去海边看星星。一年一度的英仙座流星雨——贺羡棠在这之前随口提过一句想看。
结果俩人在海边吹了一晚上风,毛都没看到。第二天赵珩又带她去那片海滩看烟花,星火在夜空中炸开的一瞬间,绚烂如流星。
过往种种如同电影片段在脑海中回放,贺羡棠心里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
他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此前的十多年,贺羡棠的目光一直放在沈澈一个人身上,她的心情随着沈澈的心情变化,他开心她就高兴,他失意她就难过。太多太多精力耗费,让她根本注意不到身边其他的人。
现在只要稍稍把目光从沈澈身上移开,贺羡棠就敏锐地发现了,赵珩对着她做的那些事情,和她对沈澈做的一模一样。
赵珩脑袋一点,惊醒,迷迷瞪瞪地看贺羡棠:“你醒啦,怎么不叫我?”
“嗯。你怎么还在?”
“你发烧了,要人看着输液。我让Mia和贺少川先回去了。”赵珩伸手去探她的额头,摸到细细密密的汗,发烧出汗,是好事,他放心些,打着哈欠说,“挺好,退烧了。”
贺羡棠坐起来,赵珩赶紧塞了个抱枕到她腰后:“不睡觉吗?”
贺羡棠盯着赵珩不说话。
赵珩问她:“你怎么了?”
贺羡棠说:“你太贴心了,我忽然有点不习惯。”
“……我这还不是看在你今天晚上受了惊吓的份上?”赵珩露出无语的表情,“看来还没被吓傻。”
“我是谁!我能有那么容易被吓到吗?”贺羡棠挥挥手,武林高手一般深藏功与名,“什么绑架啦舞刀弄枪的啦,小毛毛雨啦。”
“你是贺小二。”
贺羡棠的手停在半空中:“…………”
这是她小时候刚学写自己名字那会儿,嫌弃笔画*太多,取的新名字。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赵珩拍着大腿狂笑,“哎贺小二?嘬嘬嘬。”
贺羡棠伸展的五指缓缓握紧,一拳砸在他肩上:“你再敢这么叫我,我就告诉Mia她家里那条鱼是被你喂撑死的。”
赵珩说:“别再互相伤害了好吗?”
“好的。”贺羡棠与他达成共识。
输完液,天都快亮了。赵珩早上有董事会,驱车回家收拾,贺羡棠倒头就睡,第二天上午快十一点才醒,一睁眼看见全家四口人整整齐齐围在她病床边,那场面有点惊悚。
贺羡棠懵懵地坐起来,还没说话,被林樾一把抱住,喊道:“cici啊,我苦命的女儿——!”
“停!”贺羡棠掌心向外,“又不是演电视剧。”
林樾迅速收了声音,说:“贺少川还想瞒着我们,早上我和你爹地看新闻才知道,吓都吓死了。不过……”她捧着贺羡棠的脸左看右看,气色很不错,白里透粉,“不愧是我女儿,临危不乱!”
贺羡棠歪着脑袋笑了下,露出一排小白牙:“那当然!虎母无犬女!”
贺齐咳了两声,怎么也得有他一份功劳吧?
林樾斜睨过去:“你们父子俩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贺齐不说话了。贺少川“嘶嘶”地倒吸气,林樾问他:“早饭没吃饱要来喝西北风啊?”
贺少川:“…………”
“还有你!”林樾火力对准贺齐,“当初给我说沈澈这孩子踏实沉稳可靠,现在好了,把女儿搞成这个样子!cici和他在一起就被绑架,这种男人就是来克妻的啊!”
贺齐讪讪地说:“当初找大师算了,明明说是绝好的姻缘……”
他给贺舒使眼色,贺舒给他打手势,伸手就要两千万,这孩子当他有多少私房钱呢?贺齐咬牙点头,贺舒凑过去问:“家姐,你脖子上不会留疤吧?”
“哎呀对了!”林樾一拍手,从包里翻出支药膏,“这个是祛疤的,我之前用过,很好用。每天早晚各涂一次就够了,保证一点疤都不会留。”
父子俩悄悄松了口气。
贺羡棠重重地点头,然后仰着脑袋看林樾,她眼圈是红的,眼皮很肿。贺羡棠跪坐在病床上,伸手搂她的脖子,说:“对不起妈咪,又让你担心了。”
林樾拍拍她的背:“傻仔仔,你没事就好。”
“还有一件事……”贺羡棠埋在她肩上,闷声闷气地坦白,“我和沈澈已经离婚了,之前不该一直瞒着你们。”
贺羡棠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林女士的狂风暴雨。
林樾把她抱的更紧了:“我早就知道了。cici,你过的不开心吗?”
明明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像闲聊一样。贺羡棠鼻尖泛酸,眼睛眨了眨,睫毛挂上水珠,于是眼前一片模糊。
她很重地“嗯”了声。
不开心。这五年里她都不开心。
林樾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说:“不开心就要早早离婚呀。傻孩子,哭什么。”她擦了下贺羡棠的脸颊,被眼泪泡湿,软的像小婴儿,“爹地和妈咪对你们没有任何要求,只要你们能开心就好。所以什么联姻什么男人的,见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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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快下班的时间。远南集团战略部茶水间,几个人围在一起八卦。
“你听说了吗?咱们部门小吴总被调到非洲挖钻石去了。”
“大老板心情唔好,拿人开刀呢。我早上在公司楼下遇见沈董,哇,整个人飕飕地往外冒冷气哎,简直方圆十里不能近人。”
“why?”
“你唔知啊?昨晚……”
讲到敏感话题,声音低下去了。Tina大大地翻了个白眼,懂什么?小吴总明降暗升,非洲那地方油水足着呢。
不过……
大老板心情不好是真的。
Tina入职八年,在沈澈生活秘书的岗位上干了五年,从没见他心情这样差过。他不发火也不骂人,可今天若是谁撞到他枪口上,那就等着收拾东西滚蛋。
Tina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按电梯上楼,煮一杯咖啡送进沈澈办公室,适时提醒他:“沈董,晚上您约了光总吃饭,在翠园。”
沈澈新近拿了块地,位置好,要建码头,技术方面想请一位国内颇负盛名的专家指导。光千照父亲和他相熟,便帮忙牵线搭桥。
沈澈“哦”了一声,说那走吧,你跟我一块儿。
翠园位于中环,闹中取静,环境清幽,侍应生带沈澈到包间,转过假山流水,屏风后光千照和老教授已经落座。
照例寒暄一番,便谈工作上的事情。这对沈澈而言,和加班没什么区别,只是今天,他总有些心不在焉,不免去想贺羡棠在医院里怎么样了。
昨夜见她神色憔悴,怕是吓坏了。身上那些伤口,不知道有没有处理好。十几年前被绑架后还发了场高烧,这次会不会也烧起来?
他想的入神,连光千照叫他也没听见。
“沈董!”光千照委婉问,“今天不舒服吗?”
沈澈摇头,道声抱歉。上来一道黄芪当归鸡汤,是药膳,难得没什么药味,沈澈对Tina说:“cici喜欢这个,给她送一盅去。”
光千照筷箸一顿,总算知道他为何心神不宁,笑了下说:“不放心就亲自去看看,总让秘书去算什么事。”
沈澈否认:“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