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黝黑健壮的男人◎
一杯凉茶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泼到了他的衣襟上,晕染出了一大块茶渍,他今日本就有些心烦意乱,如今又遇到这么冒冒失失的人,他“啧”了一声,心里涌起一股无名火,抬头冷眼看向站在面前的人。
面前的女孩看起来无比稚嫩,可是脸上却化着夸张的浓妆,他皱起眉头。
蔷薇见沈镜桉盯着自己看,以为他认出了自己,眼角眉梢瞬间爬满喜色,握着茶杯的手激动发抖:“世……世子,实在对不住,我这就给您擦干净。”说罢掏出手帕靠近沈镜桉。
哪知沈镜桉一个闪身,蔷薇的手停在半空,她有些局促,脸上挂着讨好的笑:“世子,您不记得我了?”
沈镜桉不想理她,抬起脚就要下楼,但蔷薇却眼疾手快拦住他,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看向他:“世子,我是蔷薇呀,您在三个月前还帮过我呢。”
像想起什么似的,她激动的在原地比划:“当时就是在这里,我被水仙她们欺负,是世子帮了我。”说完又一脸期待的望向他。
沈镜桉只觉得头疼,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隐隐有发怒的趋势,可他还是把脾气压了下去,还不至于跟一个小女孩计较。
“让开。”他冰冷的吐出两个字,跟平时温柔多情的人设完全不符。
蔷薇愣住了,可还是挡在楼梯口,不死心的想再次上前。
“蔷薇,你杵在那里干什么?”
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梅娘大步走上楼梯,把蔷薇拽到旁边,恭敬的让出一条道:“世子爷,请慢走。”
沈镜桉没说什么,快步下了楼,身影很快就淹没在了一楼的人群里。
蔷薇有些怨恨的瞟了一眼梅娘,今日自己好不容易堵到了世子,眼看着就能和世子说上话了,现在都被梅娘给搅黄了,她有些气愤的挣脱梅娘的束缚。
梅娘平静的看着她,没有任何温度的话语却满是警告:“活在尘埃里的人,就不要妄想惊扰天上人。”
梅娘走后,蔷薇一个人站在原地气的直跺脚,什么天上人,她只想成为世子的身边人,哪怕为奴为婢,她也是愿意的。
……
季时净很晚才回来,一推开门就看到靠在床头看话本子的舒窈,温暖的油灯照在她身上,很是温馨。
舒窈看到他回来了,她放下手里的书:“你去哪了?”
季时净转身关门:“出去走了走。”
舒窈发现他拿出去的那个小篓子不见了。
天色已晚,她其实早就困了。
她不是故意在等季时净,而是如果她先睡的话就得给他留门,她怕有人突然闯进来。
季时净把门栓好,舒窈打着哈欠自觉躺到了最里边,头刚沾上枕头就不自觉的睡了过去。
季时净吹灭油灯静静的躺在床上,侧头看向小小一团缩在角落里的舒窈,目光复杂。
……
次日,季时净刚去私塾,李师傅就带着匠人们来赶工了,在大伙的闲聊中,舒窈得知昨晚胡屠户被蝎子咬了。
蝎子身上有剧毒,胡屠户当晚就失去了意识,然后连夜拉去了镇上的医馆,现在人还在镇上没有回来。
“好端端的怎么会被蝎子咬?难不成我们村子经常有蝎子出没?”她紧张的四处张望,要是真有蝎子,她一定要去买点药洒在角落里。
李师傅砌着墙:“听说是胡屠户昨夜上茅厕,不知道从哪里蹿出了三只蝎子,一下子就扒在他身上,咬的满脸都是血坑,那模样别提有多瘆人了。”
舒窈瞬间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看来以后她上厕所要小心了。
旁边有匠人问:“我们村平常根本见不到蝎子,胡屠户这事有点古怪,不会是有人故意要害他吧?”
李师傅:“嗨,这说不准,蝎子这玩意后山多的是,不过后山都是泥坑,我们不常去罢了。”
后山!泥!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舒窈脑子里浮现,难道是季时净……
不,不会的,他不会去害人的。
她使劲摇了摇脑袋,可她心里还是慌慌的,看来等季时净回来要好好问问他了。
今日秦娥来的格外早,一旁还跟着姜荷,只不过姜荷看着不太开心,绷着一张脸,闷闷不乐。
秦娥去厨房做饭,舒窈则拉起姜荷的手,捋了捋她耳边的头发:“小荷今日怎么了,好像看起来不太开心啊。”
姜荷小嘴一瘪,垂头丧气:“我娘今日要带我去看人。”
原来是要去相亲啊,难怪这小丫头不开心呢。
舒窈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你就去见一面,要是不合适就跟舅母说,舅母肯定不会逼着你嫁人。”
她看得出来秦娥很爱姜荷,想必在婚姻大事上面也会听姜荷自己的意见。
姜荷反而更加郁闷了:“姐姐,等下你陪我一起好不好?”
迎着她乞求的目光,舒窈点了点头。
姜荷靠近她,在她耳边说:“姐姐你待会一定要帮我说话啊,我怕我自己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舒窈“嗯”了声。
秦娥把饭菜端上桌,招呼大伙吃饭,姜荷扒拉着米饭,味同嚼蜡。
舒窈照例给杨秀禾端去了一小碗糯米腊肠。
杨秀禾拉过舒窈的手,不断说着“好妹子。”
舒窈有些尴尬,送完菜就马上跑回来了。
早午饭吃完,秦娥整理着姜荷的衣裙,嘴上训斥可话里话外全是关心:“衣服要干净整洁,人也要收拾的体体面面,这样出去才精神。”
姜荷“嗯嗯”了两声,心不在焉,眼瞧着她嘴上的口脂花了,秦娥借了舒窈的给她补上。
收拾妥当了后,三人一起出了门,秦娥时不时告诉姜荷一些相亲规矩,姜荷“嗯嗯啊啊”敷衍着。
秦娥气的戳了戳她的脑袋。
舒窈走在后面,心里想着要是姜荷不满意那个男人,那自己要怎么帮她劝服舅母。
陈家村就在东平村隔壁,走路不过半炷香的时间。
陈家村是一个大村,这里村民的条件可比东平村村民不知道好上多少倍。
秦娥领着姜荷和舒窈来到一个看起来还算气派的大门前,礼貌的伸手敲了敲门。
舒窈看着这个大门,觉得这屋里面的主人绝对不是普通的贫苦人家,至少有点小钱。
过来开门的是一对中年男女,两个人慈眉善目,热情的将她们三人迎了进去。
舒窈观察起周围的环境,这个院子的布局和四合院很像,里面的房子也比一般人家的多。
她得出一个结论,这户人家家庭条件不错。
姜荷心情依旧低落。
舒窈撞了撞她,小声提醒:“不要在长辈面前不高兴,这样不好。”
姜荷觉得舒窈说的对,她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舒窈:……
到了大厅,陈夫人给他们三个人倒上上好的龙井。
“这茶喝着可香哩,你们尝尝。”她热情招呼起来,然后又拿出来一些干果花生放在桌上,让她们吃着玩。
舒窈确实渴了,将杯子里面的茶一饮而尽,香味清甜,果然是好茶,这陈家夫妇倒是个真心实意的。
几个人围在一起,陈家夫妇看向舒窈问道:“这个丫头是谁呀?”他们以前好像从来没见过。
秦娥接话:“是我侄女,刚从京城回来。”
陈家夫妇点头,原来如此,陈夫人说:“舒丫头,你尝尝桌上这些干果,好吃的哩。”
舒窈不好拒绝,随手拿起一块干桃仁啃起来。
陈家夫妇开始和秦娥讨论两家孩子的事。
秦娥问道:“陈娃子呢?今日怎么没见他?”
陈老爷说:“去镇上收账了,这个点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话刚说完,门外就响起了一阵急促有力的脚步声。
陈老爷知道是自己儿子回来了,大笑了两声:“这不,刚说他他就来了。”
一时间,屋子里的人都看向门外。
只见一个身材高壮、皮肤黝黑的少年匆匆跑了进来,他许是跑的急了些,正微微喘着气,胸膛起伏不定。
见到他,姜荷没好气的别过头去。
舒窈也收回目光,自顾自继续啃着手里的果干。
秦娥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笑容,她起身拉过陈二的手,止不住的赞叹:“陈娃子真是越长越俊了。”
陈二有些害羞,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他看向姜荷,从怀里掏出一个粉色的荷包递给她:“荷妹妹,这是我刚从镇上买的,看着好看就给你买回来了。”
姜荷本来不想接,但看这么多人都在看着自己,还是硬着头皮接下了,想着日后找个时间还给他。
看她收下自己的东西,陈二嘴角的笑容怎么都压不下去,他坐到姜荷身边,身上都是未干的汗味,姜荷不动声色的往旁边坐,她还是更喜欢纪先生身上的墨香味。
陈家夫妇很满意姜荷,姜荷这姑娘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漂亮,配他们儿子绰绰有余,加上姜荷的父母也是老实本分的人,将来两家来往不会有太多不必要的麻烦,最重要的还是自己儿子喜欢。
秦娥也乐呵呵的和陈家夫妇商量着成亲的事。
姜荷看向舒窈,在向她求救。
舒窈磕起瓜子,示意她稍安勿躁。
从刚刚这些情况来看,陈家在这十里八乡确实算是一个不错的人家,公婆看起来也明事理,陈二虽然长得有些黑,但五官却端端正正,加上魁梧的身材,给人一种十足的安全感。
她在心里比较了一下纪先生和陈二。
如果姜荷执意要跟纪先生在一起,那过程恐怕不会这么顺利,但如果选择陈二,那就大不一样了。
别人的姻缘,她真不知道怎么说,主要陈二家这条件确实挺好,而且她看得出来陈二心里有姜荷。
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
“宁愿嫁给一个爱自己的人,也不要嫁给一个自己爱的人。”
见舒窈不帮自己说话,姜荷坐不住了,她站起来向陈家夫妇道了个歉:“叔叔婶婶对不起,这门婚事我自己不同意。”说完拿出刚刚陈二送给她的荷包放在桌上,然后哭着跑了出去。
秦娥一拍大腿,连忙说:“小荷就是小孩心性,我这就去找她好好说说。”
舒窈咽下最后一口果干,代替姜荷向陈家夫妇鞠了一躬:“小妹做事多有莽撞,还请二位多担待。”说完也快步离开了这里。
陈家夫妇显然没有回过神来。
陈二把荷包重新放进怀里,心里空落落的,很难受。
另一边,秦娥追上姜荷就是一巴掌。
第七十二章 童试
◎进京赶考◎
“娘,你打我?”姜荷不可置信的看着秦娥,眼泪簌簌落下,声音也哽咽起来,“从小到大你都没有打过我,今天为了这事居然打我。”
秦娥手掌颤抖,一脸恨铁不成钢:“我好不容易给你找了门这么好的亲事,现在全完了。”说罢直垂胸口,“真是造孽啊。”
姜荷显然被秦娥这副样子吓住了,一时之间都忘了哭,她有些害怕,心里也不是滋味。
她弱弱的喊了一声“娘。”
秦娥红着眼睛瞪她:“别叫我娘,我没有你这么不孝的女儿。”说完抹了一把眼睛,跌跌撞撞的走了。
姜荷咬紧下唇,泪水又落了下来,她蹲在田埂间抱着腿小声哭泣,舒窈就在旁边静静的陪着她,时不时帮她驱赶一下脚边的小虫子。
路过的村民都奇怪的看向她们两个,几个好事的大婶开口问道:“荷丫头这是怎么了?”
舒窈跟她们解释:“小姑娘丢了东西正伤心呢。”
大婶们见不是什么大事也都没有停留。
舒窈蹲下来手抚上姜荷的背帮她顺气,试探性的开口:“小荷。”
姜荷终于抬起头,眼圈红的可怕,她瘪着嘴:“姐姐,你为何不帮我说话?”说完又抽抽搭搭起来。
舒窈叹气:“我跟你说说我的想法好不好?”
姜荷点头。
舒窈想了想,组织语言:“小荷,站在一个外人的角度来看,舅母给你介绍的这个人确实不错,至少家境殷实,嫁过去之后不用为了柴米油盐操劳。”
她的这番话意思很明了,就是让姜荷考虑考虑陈二。
但姜荷显然没听懂,她恨恨的扯下路边的一根杂草使劲揉搓,想要发泄心中的不满:“可是我不喜欢他,陈二一天到晚就会傻笑,像个大傻子一样。”
舒窈难得严肃的看着姜荷,掰过她的肩膀:“小荷,你真的很喜欢纪先生吗?”
姜荷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我喜欢他,要是能嫁给他我会很开心的。”
舒窈不知该怎么劝她,一边是条件好的“富二代”,另一边是家徒四壁的教书先生,如果要她选,她肯定选择陈二,婚姻里更多的是柴米油盐,爱情只是锦上添花:“你自己要想好,然后好好的去跟舅舅舅母说。”
姜荷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她站起来抖了抖酸痛的双腿和舒窈告别。
回去的路上,恰巧偶遇正在挨家挨户发喜糖的村长,村长满脸红光,看到舒窈的时候,抓起一把糖就塞到她手里:“窈丫头,四月初八我家办喜事,记得来喝喜酒啊。”
旁边得到喜糖的村民迫不及待的打开糖纸吃了一颗,和村长打趣:“月丫头嫁给了镇上刘员外的儿子,以后可要享福咯。”
村长嘴角咧到了耳根,笑的合不拢嘴,他对自己女儿的这门亲事十分满意,对方是镇上的大户人家,良田铺子数不胜数,自己女儿嫁过去就是富太太,最重要的是日后还可以帮衬帮衬自己的小儿子。
舒窈看着手里的喜糖,想着要随多少份子合适。
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路去了纪良的私塾,想要帮姜荷探探纪良的底,不知道纪良心里有没有白月光之类的?
刚巧碰上私塾放学,下午那批启蒙的孩子正一个个的往外走,等学生都走了后,纪良拿起扫把开始打扫院子,看到舒窈来了他忙搬来一张椅子,谦虚有礼:“舒姑娘怎么来了?快请坐。”他本想给她倒杯茶,但发现茶壶已经空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又去烧了一壶新的。
舒窈:“纪先生,不用麻烦,我就是……”她该怎么问呢?
话锋一转,嘴边脱口而出的话变成了:“我就是想来问问季时净这段时间的学习状况。”
煮茶的功夫,纪良也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她对面,隔着恰当好的距离:“季公子实乃奇才。”他没有夸大其词,在授课的这段时间,他发现季时净的见解不是一般人能领悟的到,其思想更是独特。
舒窈只觉得他在说场面话,她笑了笑:“纪先生过誉了。”
纪良摇了摇头:“此子若是日后走上科举,定有一番作为。”他又说,“四月初六举行童试,要去京城赶考,舒姑娘可以给他多准备一些盘费。”吃的好住的好才能安安心心的考的好。
舒窈一惊:“考试!”她怎么从来没听季时净提起过。
她忙问:“童试有几天。”
“两天。”
她舔了下唇:“纪先生,您觉得阿净有没有把握考中?”
纪良想了一会儿,中肯的回答:“这个不好揣测。”
舒窈又和纪良聊了会儿,以至于回去的时候走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想问的还没有问。
回到家,匠人们已经走了,只有季时净坐在院子里看书,舒窈走过去,心里有些不高兴:“你怎么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要去京城参加考试。”
季时净有些讶异她是怎么知道的。
舒窈把书从他手里抽出来,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为何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跟我说?”
捕捉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季时净忽然觉得有些心闷,他不是故意不告诉她,而是想等成绩出来之后,若是中了再告诉她,她必会十分欣喜。
他想让她高兴。
眼见着他也有些不高兴了,她扯了扯他的发带:“我开玩笑的,对了,从今天开始,我们要平衡饮食,每日早睡早起,以最好的状态迎接考试。”
今天晚上,她煮了三菜一汤,荤素搭配,营养又健康。
晚上睡觉的时候,季时净就着油灯还在看书,舒窈让他赶紧休息保证睡眠,他无奈只能放下书乖乖睡觉。
一连五六日,季时净觉得舒窈对自己好得没话说,等到了初四那日,村里赶考的人一起租了一辆牛车,舒窈把他送上车,塞给他一个小布包,叮嘱他要好好照顾自己。
一路上,牛车上的同门都在叽叽喳喳讨论这一年的童试,有些人还在押题,可季时净只是坐在角落里面闭目养神,并不参与他们的谈话。
其他人看见季时净这样早就习以为常了,因为在私塾他也是一句话不说,除非先生问他,性格古怪的很。
他们私下都叫他“怪人”。
隔壁村的一个小伙子显然不清楚这种情况,他准备去跟季时净搭话,但被其他人拉了回来。
“你跟他说话,他也不会理你。”其中一个人说。
那人挠了挠脑袋:“为什么?难不成他是哑巴?”
一句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你就把他当做哑巴。”
季时净依旧心平气和的闭着眼,不与他们争辩,在他看来,他们说的话和狗吠没什么两样。
牛车慢慢驶入京城,停在考院门口,众人纷纷下车,在考官的引导下进入宿舍,一到住的地方,大家就开始争抢床铺,抢的最后只剩下一个摇摇欲坠破败不堪的床位。
季时净默默走过去,把床铺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再把被子铺上去。
其他人都是直接铺上被子,并没有擦掉床位上的灰尘,大家只当他是瞎讲究。
等他们收拾好之后,总管进来收伙食费和住宿费:“一人五百文。”
季时净打开舒窈给自己的小布包,只见里面放了五两银子,他把布包收好藏在枕头底下,而后从自己的衣袖中拿出五百文钱交给总管。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只要一闭上眼睛,脑子里都是舒窈的样子,他伸出手,在黑暗中描摹她的轮廓。
这一夜,他睡的并不踏实。
第二日还不到考试的时间,其他人都在打打闹闹,季时净拿上一本书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看了起来,不知不觉就看得入了神,连有人到了他旁边他都不曾发觉。
直到一声沉稳的声音传来,他才回过神。
“你看的可是《四经注》。”
季时净抬头就看到了一位儒雅的老者,他穿着不凡,气质内敛,一看就是久经官场之人。
季时净点点头,并不想和他多说,于是又自顾自的看起书来。
老先生看到书旁边的批注,满意的点了点头。
季时净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到了开饭的时间,他才收起书往回走。
考院的伙食不差,鸡鸭鱼肉样样都有,甚至还准备了一些饭后水果,酒足饭饱之后,大家回屋午休。
季时净刚脱鞋上床,伸手摸了摸枕头底下,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他一下子就慌了,直接把枕头拿开,又摸索了几遍,连棉被里面都没放过,可还是什么都没有。
舒窈给他的钱不见了。
他理好被子,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人。
门口两人边嗑瓜子边嘲笑他的囧迫,好像知道季时净在找什么似的。
季时净也注意到了他们,他脸色很冷,一步一步走到他们面前,伸出手,语调阴沉:“还我。”
其中的高个子双手一摊,嬉笑道:“你是要我手里的瓜子吗?给你就是这么凶干什么?”说完和旁边的人对视一眼,两人又大笑起来。
季时净脸色越来越差。
矮个子有点被他的样子吓到,于是偷偷对高个子说:“要不还*他一点。”
高个子往地上呸了几口瓜子皮,眉毛一吊,挑衅地看着季时净,好像在说这钱我就是不还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季时净周身萦绕着一股寒气。
矮个子搓了搓手臂,奇怪,刚刚还觉得热来着,怎么突然就这么冷了。
其他人也纷纷朝这边看了过来。
“找死。”季时净这两个字说的很平静,平静的有些诡异。
下一秒,众人纷纷睁大眼睛,连忙跑过去劝阻,矮个子也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忙不迭跑到人群外寻求庇护。
第七十三章 银子
◎偷钱风波◎
“兄台,有话好好说,别伤人。”
“不要闹出人命官司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起来。
可季时净手里的力道却没有半分松懈,反而越收越紧,手背上的青筋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皮而出。
高个子被他抵在门上掐着脖子,眼睛充血暴起,面色发紫,如缺水濒死的鱼,他死命扒拉着季时净,嘴里不停咳嗽,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连不成一句完整的句子。
有人上前去拉季时净,可竟然拉不动分毫。
众人面面相觑,叽里咕噜讨论着怎么办,屋里闹哄哄一片。
很快,这边的动静就引起了考院的注意,下人匆匆忙忙去禀报院里管事的,不多时,一位老爷披着官袍匆匆而来。
看到官大人来了,大家都规规矩矩的站好,生怕给这里的管事留下不好的印象。
“这是在干什么?”管事的看向季时净问道,声音愠怒,明显不悦。
季时净闭了闭眼睛,脑子里想起舒窈对他的嘱托:出门在外一定不要惹事。
再睁开眼时,眼底恍然清明了不少,疯狂之色慢慢褪去,他缓缓松开手,高个子滑跪在地,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流下泪来。
矮个子忙过去扶起他,帮他顺气。
高个子怨毒的看了一眼季时净,在矮个子的搀扶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走到考官身边,弯腰跪下去,拉住管事的大腿大声哭诉:“老爷,你可要为我做主啊,这小子差点把我给掐死,一定要把他送到官府去,最好再让他挨个五十大板。”
管事的捋着胡子,没有听他的一面之词,反而问季时净:“你有何话说?”
季时净站得笔直,俯视高个子,声音冷的可怕:“他偷了我的银子。”
听他这么说,管事的眉毛立马皱起,考院清廉,容不下偷鸡摸狗的事:“可有这回事?”他又问高个子。
高个子眼睛滴溜转了一圈,连忙摇头否认:“他血口喷人,快点报官把他抓起来。”
他旁边的矮个子明显有些心虚,身体不住的发抖,管事的看在眼里,他捋了一下胡须,看着高个子说:“你有没有偷他的银子,一搜便知。”
高个子明显急了,大声嚷嚷,手不自觉的握紧衣袖:“他银子丢了关我屁事,你凭什么搜我身。”
管事的耐心跟他解释:“如果你没偷他的银子又何惧搜身?”
高个子还在挣扎:“如果在我身上没找到银子呢?”
管事的说:“到时定会还你一个清白。”
高个子头颅高高扬起,站起来,主动张开双臂等人来搜,看起来无所畏惧。
看到他这副坦然的样子,大家都觉得他没有偷银子。
果然,小厮搜了一圈之后没有任何发现。
高个子牛气的“哼”了声,指着季时净:“现在马上过来给我道歉。”
季时净站在原地没动,他看向还蹲在地上的矮个子:“还有这个。”
他话刚一说完,高个子立马挡在矮个子身前:“你诬蔑我就算了,还污蔑我兄弟,岂有此理。”
矮个子见事情扯到自己身上,有些六神无主,从地上站起来后腿不停的发抖,他扯了扯高个子的衣袖,有些害怕。
管事的朝小厮示意,小厮作势要来搜矮个子的身,可高个子挡在前面就是不让,管事的有些生气,直接让人按住了高个子。
不多时,小厮就在矮个子的衣襟里搜到了一个荷包,矮个子额头上冷汗涔涔,嘴唇嗫嚅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见他这副样子,管事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管事的把荷包拿在手里打开看了看,然后问季时净:“里面有多少银子?”
季时净:“五两。”
“大人,这个荷包是我的,昨夜数钱的时候被他看到了。”高个子还在狡辩。
管事的直接问矮个子:“你说实话,这荷包是谁的?”
矮个子本就胆小,平时都是跟在高个子后面作威作福,但现在高个子都自身难保了,他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时,高个子突然凶狠的看了他一眼,他只好咽下脱口而出的话,转而说:“这……这个……这个荷包是……反正不是他的。”他话说语无伦次。
在场的都是一些读书人,早就已经看了个七七八八,但只要高个子和矮个子咬死不承认这个荷包是季时净的,那就没有任何办法。
哪知,季时净突然说:“荷包里面绣了我的名字。”
此话一出,高个子突然睁大眼睛,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
管事的把银子倒出来又把荷包翻了个面,不知看到了什么东西,表情无比严肃。
高个子再也不像之前那么神气,他和矮个子站在一起,有些羞愧的低下头,好歹自己也是读书人,要是偷银子这事被人传出去,他还怎么混啊。
“大胆,你们现在还不如实交代吗?”管事的指着二人,语气已是十分不悦。
高个子矮个子腿一抖,双双跪了下去,矮个子说:“大人,这不关我的事啊,是他说要偷银子的。”
高个子见他把锅全甩给自己,直接和他吵了起来:“你说要去捉弄一下那个怪人,现在全变成我的错了?”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但好歹事情是弄清楚了,考院容不下这样心思不正的人,他们二人被请了出去不得参加今年的童试。
管事的把荷包还给季时净,赞许的点了点头。
事情解决了,看热闹的人也回到自己的床铺准备休息。
季时净站在门口,看着手里的荷包,其实这荷包里面什么字都没有。
……
晚上,舒窈把买来的蔬菜种子用布条包起缠在腰间。
以前,家里种庄稼的时候,爷爷害怕天气太冷了这些种子发不了芽,都是用这个方法给种子取暖,好让他们快快发芽。
把这些种子绑在腰腹上,舒窈晚上睡觉的时候格外注意,怕一个翻身就把这些种子撒了。
这一晚,她几乎一夜没睡,不光是为了种子,更是因为牵挂季时净,明日就是考试的日子了,她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他能够考上秀才。
天明的时候她才稍微眯了一下眼。
公鸡打鸣,舒窈扛起锄头就出了门,路上都是一些早起耕作的村民,他们笑着和她打招呼:“窈丫头,这么早你也去山上?”
舒窈点头:“这不是想着开春了,种点蔬菜自己吃。”
舒窈和同路的村民聊着天上了山。
山腰处的两块荒地已经被开垦了出来,舒窈从木桶里拿出昨晚孵化的种子,沿着地里的凹槽把种子一颗颗撒下去,遇到没有松开的土壤,她再次用锄头挖开之后再撒种。
两块荒地一共种了四种蔬菜:白菜、黄瓜、豆角、茄子。
旁边公用的土地上她还种了几棵果树,天热口渴时,村民们也能摘个果子解解渴。
差不多把种子全部撒好后,天边也微微泛红,舒窈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眯着眼睛看向东边缓缓升起的太阳。
这个时候季时净应该在考试了吧。
希望他成功。
……
今日是开考的日子,考院外面围了一圈人,其中多数是翘首以盼的父母,他们纷纷双手合十,嘴里自言自语,祈祷自己的孩子能够考中。
考院里面,考生们每人一张考桌,每个人都在奋笔疾书,巡逻的考官在他们中间走来走去,一些紧张的考生直接头脑发昏,晕了过去。
坐在主位上的考官就是那日下午看季时净看书的老者,他一眼就看到了季时净,心里暗暗思忖,这次的考题就和《四经注》有关,不知他写的怎么样。
他了捋着花白的胡子,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
季时净端坐在座位上,从窗户处洒下的一缕阳光正好映在他的笔尖,笔下的字像镀了层金,熠熠生辉。
时间一点点流过。
终于,在日头高照的时候,考试结束的锣鼓声响起,大家停下笔,陆陆续续走出了考场。
一些人神情低落,掩面哭泣,另外一些人迫不及待跟同门讨论这次的考题,无一不唉声叹气,这次考题很难,出考场的人大多面色难看。
“什么劳什子题目,我们是来考秀才的,又不是考状元的。”
“往年殿试的题目都没这么难。”
“……”
季时净一声不吭的收拾好东西,安静的走在人群后面,他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悲喜。
考院大门打开,考场外的父母都伸长脖子张望自家孩子,脸上写满了殷切。
考生一窝蜂的涌出大门,有的直接扑在父母怀里大哭,父母并没有责怪他们,安抚他们来年再考。
大家把门口堵的水泄不通,季时净看到眼前的场景,心里竟然涌起一股激动,舒窈会不会在外面等自己?
但很快,他就自嘲的摇了摇头。
等人群散去后,他才默默的跨出大门,刚走下台阶,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他心里不悦,想着谁这么不长眼,转头一看。
脸上表情瞬间呆滞,眼里的冰山也逐渐化开,转而跃上星星点点的欢喜,他紧紧抿着唇,努力控制想要上扬的嘴角。
看他一副平淡的表情,舒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了,我来接你还不高兴啊?”
他马上摇头,拿着包袱的手紧了紧:“没有。”他很高兴。
舒窈笑了笑:“别的考生有家长来接,我们阿净也要有。”
季时净怔怔的看着她,心脏划过一丝暖流,这种感觉好奇妙,他好像越来越离不开她了。
系统:[经检测,信任值为48%。]
舒窈笑着拍了拍他的头:“今日考试辛苦了,我带你吃大餐去。“
二人就近找了一家酒楼,点的都是季时净爱吃的清淡膳食。
等着上菜的间隙,他有些不自在的问道:“你今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舒窈拿开水烫了一遍碗筷,冲他神秘一笑。
第七十四章 呻吟
◎他贪婪的抱紧她◎
“心里记挂着你,所以就来了。”舒窈说着又把他的碗筷烫了一遍,“也恰巧今日村里有牛车上来。”
她今早播完种下山的时候刚好碰上进城的的牛车,车上的人都是今日考生的父母,他们要去城里接自己的孩子,她想了想,别人都有人接,季时净要是出考场之后没有一个人在外面等他,他会不会觉得失落。
她突然想起自己高考的时候,校门外都是手捧鲜花等待自己孩子的父母,而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这种滋味确实不好受。
她不想季时净也有这种落差。
听她说完,季时净握着杯子的手稍微一顿,阳光落在他的长睫上,掀起淡淡波澜。
还有人记挂他。
他抬头,认真的看着她:“我今日考得甚好。”
刚好菜上来了,舒窈夹起一只大鸡腿放到他碗里:“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快吃个大鸡腿好好补补,这几天累坏了。”
季时净握紧筷子,“嗯”了声。
中午的时候二人又在京城逛了逛,走到赌坊附近的时候,舒窈看到了季天宝,他穿着邋遢,头发像鸡窝一样顶在头上,不知道几天没洗过了,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像鬼一样,一副半死不活的憔悴模样。
他嚷嚷着要进赌坊,可赌坊的打手毫不客气的把他扔了出来,大声骂道:“还以为自己是季府的大少爷,我呸,滚远点。”
季天宝像烂泥一样被人扔在地上,爬了好久才站起来,整个人神志不清,往赌坊大门吐了两口痰之后,摇摇晃晃走进了对面的青|楼。
舒窈有点被他现在的这个样子吓到,按道理说季老爷生前肯定资助过季大勇一家不少银子,足够他们一家在宥阳县过富足的后半生,怎么现在季天宝落魄成这样了。
正想着,季天宝又被对面青|楼的人给赶了出来。
季天宝骂骂咧咧了几句,手里拿着一坛酒,一边喝一边脚步踉跄的走了。
季时净自然也注意到了季天宝,他看舒窈一直看向季天宝,他没由来的一阵心闷,那个蠢货有什么好看的。
两人在街上逛了逛,买了一些柴米油盐和日常用品。
再往前两步就到醉香坊了,舒窈停下脚步,有些感慨,随后拉起季时净往回走。
季时净也正有此意,他怕路过醉香坊又碰上那个什么世子,那世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他才不想舒窈和他碰面。
在城门口找到回村的牛车,牛车摇摇晃晃,硬是太阳落山的时候才到村里。
一到村里,就发现村口的两座石狮子上面绑着结婚才会用到的红绸,舒窈有些疑惑。
同在牛车上的一个大婶拍了一下大腿,恍然大悟:“哎呦,过两天就是月丫头出嫁的日子了。”
舒窈也想起来了,前几日村长都还给她送过喜糖呢。
这村长嫁女,场面肯定要比一般的村民盛大些。
牛车上的人议论纷纷。
“这月丫头嫁的好呀,听说是嫁到镇上去了。”
“那男方是个什么人物?”
“这个不清楚,但听说是做生意的,家里良田万顷,铺子更是多到数不过来,反正不差钱,月丫头嫁过去就要当阔太太咯。”
“难怪村长那么高兴,流水席估计都要多摆好几天。”
“……”
舒窈听村里这些人七嘴八舌的讲着,下牛车的时候,她对季时净说:“过两日我们一起吃酒去。”
不知道这古代的喜宴是什么样的,她还有些期待呢。
晚上,村长召集大家在大坪上开短会,每家每户都派了一个代表搬小凳子坐在下面听村长讲话。
舒窈打着哈欠就过来了,姜荷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看她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姐姐,这么早就睡下啦?”
舒窈把外衣重新打了个结:“困了,就想着早点睡觉。”她看向姜荷,发现小姑娘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她捏了捏姜荷的脸蛋,“你这几日还在跟舅母呕气呢?”
姜荷气呼呼的嘟着嘴:“姐姐,你说那个陈二有什么好?为什么母亲就那么看重他?”
舒窈认真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可能因为他家世不错,你嫁过去不会吃苦,而且你的孩子一出生也是“富二代”,不用为了生计发愁。”
姜荷满脸疑惑:“什么是富二代?”
舒窈:“嗯……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姜荷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舒窈叹了一口气,嫁给有钱人,孩子就是富二代,你就是豪门夫人,嫁给有权人,孩子就是官二代,你就是世家夫人。
……
平时空旷无际的草坪,今天晚上却热闹非凡,村长看人都来的差不多了,示意大家安静,然后也搬来一张凳子坐在大伙儿前面。
他清了清嗓子:“大家也知道,后天我家月丫头出嫁,各位一定要来喝杯喜酒。”
听到村长这么说,大伙纷纷恭喜起来。
村长满意的点点头:“月丫头的夫家在镇上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家明日吃酒的时候切不可鲁莽。”
“对了,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
大家屏息凝神,想要听听村长口中重要的事究竟是什么事。
村长嘿嘿笑了两声,先让自己婆娘给大家发喜糖,喜糖发完之后他才说:“明日还请大家帮我一个忙,上份子的时候每家每户不得低于五百文。”
此话一出,在场的老人们倒吸一口凉气,要知道,在这座贫瘠的小山村里面,一些老人就靠种地维持生计,一年的积蓄也才五百文,眼下,让他们把一年赚的钱全部拿去交份子,他们自然是不乐意的。
有些情绪激动的人马上站起来反驳:“村长,这个做法不妥,五百文是我们一年的血汗钱,全部拿去充分子了,那我们接下来的吃喝怎么办?”
“总不会让我们吃了一餐喜酒之后就活活饿死吧。”
越来越多的人站起来反对,一时间怨声载道。
舒窈吃着喜糖,这村长估计是想钱想疯了,打脸充胖子。
果然,看到大家群情激愤,村长也有点怕了,他就是想在未来女婿面前挣点面子而已,哪知村民这么不配合。
他刚刚就是试探一下,要是没人反对,这事就这么成了,要是有人反对,那他就稍微后退一步:“大家伙安静,我也理解大家拿不出这么多钱,这么办吧,大家每户出二百文怎么样?”
人群里的声音小了下来,村长趁机说道:“到时候我家的酒席连摆三天,请大家吃三天的酒水,你们看怎么样?”
二百文钱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村民们还是有些犹豫,一些孤寡老人唉声叹气,他们连一百文都没有啊。
可是这个时候没有人敢去当那只出头鸟,因为大部分家庭二百文是拿的出来的。
“村长,我有个提议。”舒窈咽下喜糖,站起来说道。
村长看着角落里面冒出来的人,心里有些不悦,但还是接着她的话往下说:“窈丫头,你有什么想法。”
舒窈扫视了一眼人群,发现大部分都是一些白发苍苍的老人,她说:“我提议,八十岁以上无儿无女的老人不收份子钱。”
话刚说出来,村长就变了脸色。
舒窈向大家解释:“八十岁的老人并没有赚钱的能力,加上他们无儿无女,生活也没有依靠,如果硬要他们交份子,他们也交不出来。”
“村长,我全身上下就只剩八十文了,还留了三十文给自己买棺材呢。”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腿脚不稳的站起来,他头发花白,双眼黄而浑浊,嘴里更是一个牙齿也没有了,他扬起破烂钱袋对村长说。
紧接着又有一些老人站了出来,他们都是一些无儿无女无人照顾的孤寡老人。
人群里也响起了一些帮他们说话的声音。
村长瞪了一眼舒窈,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丫头这么牙尖嘴利,果然去一趟城里人都变聪明了。
迫于压力,村长同意了舒窈的提议,因为他知道这些老人确实拿不出钱来。
舒窈还没有坐下,她继续说:“村长,我还有个提议。”
村长看她还有话说,嘴角跳了跳,但还是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你说!”这两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
舒窈:“村长,这二百文可不是个小数目,我们随了礼,村长是不是也要给我们还点礼呢?”
这话一出,在坐的人眼睛都亮了。
村长深呼吸一口气:“你要什么礼?”
舒窈笑了笑:“我们给你随二百的礼,村长你就给我们每户回五斤猪肉,可好?”
村长脸上表情差点没绷住。
底下的人举双手赞同,舒窈在帮他们争取利益,他们肯定拥护她。
村长此时很是后悔,要是今晚开会没通知舒窈就好了,这小丫头现在变得真难缠,哎,失策。
他肯定不会答应这个要求,哪知他一开口否决,底下马上有人说不随礼了,吓得他连连改口,承诺给每户送五斤猪肉,大家这才喜笑颜开。
舒窈坐回凳子上,姜荷一脸崇拜:“姐姐,你好厉害,竟然能从杨扒皮身上捞到好处。”
舒窈又吃了一颗喜糖,这村长摆明了在薅大家的羊毛,相当于一个不熟的邻居摆酒席,却要求你必须随一千的礼,哪有这样的道理,每家每户的钱都是靠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凭什么白白的送给人家。
她就是看不惯村长的做派,所以才选择要回一点利益,苍蝇腿再小也是肉,五斤肉也够吃半个月了。
短会散场,村长一家郁闷极了。
舒窈回家舒舒服服睡了个觉,梦里,她梦到自己抱着一大块红烧肉在啃,红烧肉的味道美极了,她爱不释手。
季时净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人,他没有推开,任由她舔舐轻咬自己的脖颈,他把手插进她的发缝里,闻着她的发香,心里一阵悸动,某处的感觉越发明显起来,他贪婪的抱紧她,终于,干涩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呻吟。
第七十五章 遇上
◎入眼的是一双淡蓝色的瞳仁◎
天色朦胧,舒窈被外面吹吹打打的锣鼓声给吵醒了,心里明白是镇上接亲的队伍来了,她不想去看热闹,只想再睡一会儿。
按照东平村的习俗,新郎要在前一天就去新娘家住一晚,第二日两人再一起回去。
外面的锣鼓声没完没了,吹打了半刻钟才消停。
舒窈紧闭着眼睛,睡意全无。
不一会儿,听到了外面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伴随着孩童的嬉闹,估摸着大家都被吵起来了。
舒窈胸膛起伏,显然有些起床气,她蓦地睁开眼,本来有些烦躁,但下一秒,就对上了一双深沉似海的眸子。
季时净侧躺着,一只手撑着脑袋注视着她,眼睛里似乎有光亮闪过,他见舒窈醒了,也没半分惊讶。
舒窈一惊,吓人,他是一晚没睡,还是刚刚醒啊?
“你起这么早啊?”她讪讪的说。
季时净语气倒很平静:“刚醒。”
床很小,两人离得近,舒窈看到了他脖子上可疑的红痕,痕迹星星点点,深浅不一。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碰了碰,不会是吃什么过敏了吧?她记得昨天明明没有啊,怎么一晚上就冒出来这么多了:“你这是怎么了?”
她指尖碰到他脖子的瞬间,季时净身子绷的笔直,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忍不住凑近了些:“小猫抓的。”
他一动,胸前的衣襟全部散开,一瞬间,锁骨、薄肌冲击着舒窈的视线,她有些晕头转向,脸色迅速红温。
季时净看到她的反应,唇边捻起一抹轻笑:“嫂嫂脸红什么?”
他又叫她嫂嫂。
舒窈收回手,企图用咳嗽掩饰尴尬。
季时净当着她的面把衣服穿好,墨发垂落在身侧,若隐若现的侧脸犹如拔地而起的高峰,秀挺、俊美。
他把发带递给她:“劳烦嫂嫂。”
舒窈深呼吸一口气,一颗心在胸腔里面“砰砰”跳个不停。
季时净双腿叠坐在床上,舒窈跪在他身后,用木梳一下又一下帮他梳着头发,她喜欢给他扎高马尾,这样看起来更加明媚一些。
这么一折腾,天色已经大亮,季时净起床穿好鞋袜:“今日先生让我们早些去听课。”
舒窈也想起床,但又被他按了回去:“你再睡会儿。”
舒窈双手一摊,指了指窗外,外面时不时传来几阵爆竹声,让人想睡也睡不了:“我去给你煮点面。”
季时净:“你休息会儿,我去做。”语气不容拒绝。
他出去以后,外面的爆竹声竟然停了,舒窈靠坐在床上,脑子里不断浮现季时净脖子上以及锁骨上的痕迹,如果不是过敏的话,那就是——吻痕。
想到这,舒窈差点激动的跳起来。
他哪里来的吻痕,不会背着她谈恋爱了吧?
她也没心思睡觉了,起床穿衣,却发现自己的里衣开了一大半,隐约露出鸳鸯戏水的肚兜,她目露惊恐,赶紧穿好衣服。
季时净应该没有看到吧。
刚起身穿好鞋袜,季时净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走了进来,上面还加了一个煎蛋。
他把面放在桌子上:“有些烫,等放凉了再吃。”说罢拿起桌上的两本书准备出门。
“阿净。”
他回头,初阳照在他眉骨鼻峰上:“有事?”
舒窈张了张嘴,但还是摇了摇头:“没事,早些回来,下午我们还要去吃酒。”
他点头:“知道。”
就在他前脚刚出院子,村里的刘大妈就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人还没进屋呢,就先听到了她的大嗓门:“窈丫头,快出来,找你有事。”
舒窈把面上的鸡蛋咽下去,囫囵不清的应着:“来了来了。”
院子里,刘大妈穿着喜庆,头上还戴了一朵大红花,她笑呵呵的对舒窈说:“今日村长家人手不够,他说你做事麻利,特意让我来找你去帮忙。”
舒窈:“啊?”
她做事麻利?她自己怎么不知道,估计是昨天晚上自己提的要求得罪了村长,他正找机会报复呢。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乡里乡亲的帮帮忙是应该的:“刘大妈,你先等一下,我去把面吃了就马上跟你去村长家。”
哪知刘大妈直接拉上她的手往门外拽:“村长家准备了早膳,绝对管饱。”
舒窈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被一路拉到了村长家。
一路上,不管是大路还是小路都铺满了接亲的红毯,整个村子喜气洋洋,妇女老少不约而同地穿起了亮色的衣服,给足了村长面子。
舒窈低头看着自己洗的发白的春日单衣,早知道就换件衣服了,她远远看到村长家门口人满为患,多数是看热闹的村民。
走近了才发现,门口还站着数十名小厮,每个小厮面前都放了一个大箱子,不少人都讨论这大箱子里面装着的肯定是给村长家的金银珠宝。
只见不远处还停着一辆极尽奢华的花轿,花轿旁边站着一匹黝黑的骏马。
在场的村民无不羡慕村长的女儿嫁了个好人家。
刘大妈带着舒窈从侧门溜了进去:“窈丫头,等下你去月丫头房里帮忙。”边说边把她带到了村长女儿的房间。
村长女儿的房里站了好几个上了年纪的大婶,她们手忙脚乱的帮新娘子化妆穿衣服,时不时说几句恭喜的话。
舒窈也在旁边跟着打打下手,一位大婶正在给新娘子化妆,她忍不住过去瞧了瞧,随即脸色一变,这……这个妆她实在不敢恭维。
想了想,她走上前,斟酌开口:“我觉得这个眉毛可以改细一点。”
闻言,化妆的大婶像看到救星一样把眉笔胭脂塞到她手里:“窈丫头,你来化吧。”
原本的妆娘有事去京城了,她是临时被抓来给新娘子化妆的,这事本就生疏,她化的并不好看,正想找一个人来替自己,哪知道舒窈就来了。
她把东西给舒窈后就和其他大妈大婶一起给新娘整理裙摆。
“新娘子好了没有?吉时马上就要到了。”外面有人催促。
舒窈也不敢耽搁,拿起手上的胭脂就开始操作,她先把新娘子脸上的粉给卸干净,卸妆的过程中,新娘问:“你重新化还来得及吗?”
舒窈手上动作没停:“放心。”结婚是人生大事,她保证让新娘美美出嫁。
听她这么说,杨月也放下心来,闭上眼睛任由她倒饬。
新娘的喜服、喜帕、喜盖、喜秤都已经收拾好了,众人围在一起看舒窈化妆。
一开始没有看出什么门道,但慢慢的,围观的大婶们脸色变了。
舒窈给新娘涂上口脂后,人群中的大婶们更是个个惊掉下巴,虽然说知道月丫头好看,但没想到今日收拾一番竟如此水灵,都赶上京城那些美人了。
杨月睁开眼,看到铜镜里面的自己,她一时之间不敢相信,双手抚上脸颊,眼里慢慢溢出惊喜之色。
镜中的美人芙蓉秀面,柳眉杏眼,说不出的柔美动人,她满意极了,拉住舒窈的手连连感谢。
舒窈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你本就长的好看,我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话刚说完,外面就响起了敲锣声。
吉时到了。
杨月被两个婶子搀了出去,在娘家举行仪式不用盖盖头,这不刚一出去,外面的人齐刷刷的看向她,眼里闪过或多或少的惊艳,连新郎官都不例外。
他看到杨月出来,快步走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满脸笑意,附在她耳边说:“可叫我好等。”
杨月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满脸娇羞。
舒窈也终于看到了村长口中的贤婿,男人模样大方,周身一股子凌厉,此刻,他正扶着杨月进堂屋举行仪式。
在东平村,新娘出嫁前,必须要祭拜家里的祖先。
新郎新娘进去后,堂屋门口立马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舒窈站在一块石头上看着屋里的景象。
只见村长两口子坐在主位上,满脸欣慰。
杨月和新郎先跪拜父母,然后又给上面的排位上了几柱香,之后朝着外面的天地拜了拜。
仪式结束后,杨月回了自己的闺房。
新郎官则被人拉去喝酒,村里人朴实,看他们对你热不热情,就看他们给不给你灌酒。
外头开始收礼钱了,舒窈第一个去交了份子。
菜肴开始陆陆续续的上桌,舒窈跑到门口张望,这个点季时净应该已经下课了。
她左看看右看看,终于在右边的小道上看到了两抹人影,她眯起眼睛仔细看,发现是纪良和季时净两人,她连忙朝他们招手。
纪良脸上挂着笑意:“舒姑娘,这宴席开始了吗?”
她道:“快了。”
纪良进屋去随了礼钱。
舒窈注意到旁边季时净脸色不太好,她靠近他:“阿净,你好像有心事。”
季时净挑眉:“没有。”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就是不喜欢别的男人跟她说话,很不喜欢,实在讨厌。
舒窈“哦”了上,拉他入座。
菜肴很快就上齐了,桌子上整整十五道菜,鸡鸭鱼肉通通都有,可见村长下了血本,舒窈放开了吃,毕竟这顿可花了她二百文呢。
季时净坐在她旁边安静的吃饭,几乎没有夹过什么菜,舒窈只当他是不自在,便时不时帮他夹点菜。
她发现,只要是她夹的菜,他都会很快吃完。
一顿饭下来,舒窈实在有些撑了,她站起来,想去走动走动。
这时,姜荷走了过来:“姐姐,后山上的杨梅熟了,我们去看看。*”
舒窈看向旁边的季时净:“要不要一起去?”
他摇头,昨日的衣服还没洗,他想回去帮她把衣服洗了。
舒窈:“那等我回来给你带杨梅吃。”
四月的天,山上渐渐绿起来了,山脚边的几棵杨梅树直挺挺的立在路边,上面的杨梅颗颗饱满,让人垂涎欲滴。
刚才吃了那么多油腻的东西,现在只想尝尝这种酸甜清爽的果子。
最后一颗杨梅树上结的果子最多,姜荷直接爬到了最后一棵树上,舒窈没跑那么远,就在离她最近的这棵树上摘,可是不爬树根本摘不到。
她咬咬牙,抱着树干费力的爬了上去,树叶茂密,她看不清脚下的情况,堪堪站稳之后才开始采摘杨梅。
她把摘下的杨梅放进自己的裙兜里,树上杨梅多,不多时,她的裙子已经鼓鼓囊囊了。
舒窈眼看摘的差不多了,就准备下去,可是就在她准备向下爬的时候,突然瞥见旁边的树干上盘旋着一条青花蛇,那条蛇正紧紧地盯着她,缓缓吐着蛇信子。
舒窈差点惊呼出声,她一动也不敢动。
可是她没动蛇却在动,那条青花蛇缓缓向她靠近。
舒窈最怕蛇这种软体动物,她后背不知不觉湿了一大片,终于脚下一软,狼狈的往地上摔去。
她以为自己会和大地来一个亲密的拥抱,可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有人接住了她,她落在了一个宽阔稳当的胸膛里。
抬头,入眼的是一双淡蓝色的瞳仁。
是他,是庙里的那个乞丐。
第七十六章 变故
◎破庙的男人被抓了◎
她大骇,挣扎着想要下来,可男人的双臂就像铁箍一样,她怎么都挣脱不开。
舒窈撑开双手抵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她能感觉到抱着她的手臂上也全是喷张的肌肉。
她瑟瑟发抖:“放我下来。”
男人闻言,松了手里的力道,舒窈赶紧从他身上跳下来,立马离他远远的,浑身警惕。
男人脸上肮脏,可眼睛就像草原的狼王一样锐利,他看了舒窈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
看他走了,她松了一口气。
可突然,男人停下脚步,转过身,又大步朝她走来,他身高腿长,不过两步,就已经走到了舒窈面前。
舒窈靠着背后的大树,退无可退:“你……你想干嘛?”
男人弯下腰,拿过她裙包里的杨梅,他大手粗糙厚实,个大饱满的杨梅在他手里都变成了迷你版。
舒窈现在只想送走这尊大佛:“大哥,都给你。”说着她把自己手上仅剩的几个也递给了他。
男人看了她一眼,直起身子,从她身侧擦过,往林子里而去。
刚好这时候不远处传来了姜荷的呼声,舒窈赶紧挥手:“小荷,我在这里。”
姜荷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扬了扬手里的成果:“那棵树上的杨梅又大又甜,我摘了好多呢。”
舒窈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裙兜:“我还没开始摘呢……”
舒窈转过身,刚才那个男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有些奇怪,这个人跑这么快的吗?
“我们村子最近是不是来了一个怪人?”她问姜荷。
姜荷摇了摇头:“没有啊。”村子没有什么外来人,“姐姐,你问这个干什么?”说着分给她一些杨梅。
舒窈:“没事,随口问问。”她看了一眼快要落山的太阳,“我们回去吧。”
等他们到村长家时,却发现村长夫人坐在大门边掩面哭泣,宾客们纷纷站在一边,脸色不好。
村长则不停地捶着桌子,唉声叹气。
新郎官焦急的在一旁踱步,表情难看。
原本热闹的婚宴此刻却气氛凝重。
肯定发生了大事。
舒窈拉住一个村民询问:“这是怎么了?”
村民“唉”了一声:“新娘子失踪了。”
她大惊:“怎么回事?”
村民满脸惋惜:“刚刚准备接新娘子出门,哪知道屋里没有人,床上却放了一朵海棠花,就是这朵海棠花害人啊……”
“此话怎讲?”
村民:“前段时间村子里出现个采花大盗,每掳走一个女子都会在她床上放一朵海棠花,这月丫头啊肯定是被采花贼给掳走了,村长家这么好的亲事怕是不能成了。”
舒窈咬着下唇,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她看村长一家、新郎官、村民都聚在这里,不禁有些着急,新娘子是刚刚才失踪的,说明凶手并没有走远,现在去找估计还有机会,于是她走到村长身边:“村长,这样坐以待毙也不是办法,当务之急是先找到新娘子。”
一语惊醒梦中人,村长刚刚完全沉浸在悲伤中,忘记了找人这件大事,他立马站起来吩咐村民去找自己的女儿。
村民们众志成城,有些人还拿上了镰刀锄头,要是抓到了采花贼他们绝不手软。
新郎官也脱下喜服,跟着村民出去找人。
舒窈回到家后,看到季时净正在晾衣服,她把杨梅放到筐里,叮嘱他:“我刚摘了杨梅,你吃的时候多洗几遍,对了,我现在出去有事,可能会晚点回,你自己在家看书不要看到太晚啊。”说完就打算出门,但是想了想,她折回来又拿了一根带刺的棍子。
她一个弱女子,总得拿点东西防身。
季时净快走两步拉上她,轻声问:“你要去哪儿?”
舒窈把村长家的事跟他说了一遍,季时净缓缓道:“我和你一起。”
她没有拒绝,两人锁好院门后,就跟其他村民结伴寻找起来。
村民们足足找了三个时辰,就差把村子翻过来了,连后山的各个角落都找了个遍,就是不见杨月的身影。
差不多已是深夜,大家伙儿都有些泄气,村长望着茫茫夜色,眼神一片空洞,他的女儿究竟在哪里?
村民们各自回家,舒窈和季时净也回去了,后半夜,村里恢复了安静,只有村长家一夜灯火通明。
躺在床上舒窈辗转反侧,要是这个采花贼一日不抓到,村子里的女孩就一日不得安生。
季时净看她翻来覆去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帮她把被子盖好:“先睡觉,其他的事情明日再想。”
舒窈哪睡得着?
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一个猜想,但是不敢肯定。
这一夜她没怎么睡,睁着眼睛望着头顶,旁边人的呼吸声越来越近,她疑惑的转头,发现季时净不知怎么睡到她枕头上来了。
舒窈小心翼翼把他的头放回去,这才安心闭上眼睛准备稍微休息一会。
季时净睫毛轻颤,眉头紧紧拧起。
……
第二日,她一大早就赶去了村长家,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新进展。
村长家早已围了一大群人,大家伙儿刚准备去找人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小孩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喘气不匀地说:“村长,我看到月姐姐了。”
此言一出,大家纷纷看向这个孩子。
村长扶着小孩的肩,激动的问:“在哪?”
“在村口。”
他话刚一说完,新郎就直接冲了出去,紧接着其他人也往村口跑,舒窈气喘吁吁的跟在后面。
杨月果然在村口,她孤零零的躺在泥土路上,身上的嫁衣早已被撕的粉碎,整个人破败不堪,她闭着眼睛,也不知是死是活。
新郎看到她这副样,马上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在她身上,眼底神色哀伤又愤怒。
/:.
村长见到女儿这副样子,腿一下就软了,直接瘫在地上,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嘴里喃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而村长夫人更是直接晕了过去。
杨月被抱回了家,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可迟迟不见转醒的迹象。
村长紧急召集全村的村民,他对大家说:“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凶手给我找出来。”
新郎从屋里出来,脸色阴沉的像要吃人:“如果谁找到了凶手,我给他一百两银子。”
听到一百两银子,人群发出几阵唏嘘声,一百两银子啊,他们这些庄稼人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多钱。
于是大家更加卖力的去找采花贼。
舒窈没有跟着他们去,她进屋看了一眼受伤的杨月,床上的人血色全无,一看就是惊吓过度,她眼眶微微湿润,一个无辜的女子不应该受到这样的无妄之灾。
回到家,季时净还没有回来,旁边的杨秀禾趴在矮墙上跟她搭话:“窈妹子,月丫头现在怎么样了?”
舒窈心情有些低落,她摇了摇头:“情况不是太好。”
杨秀禾往地上淬了一口,双手叉腰就开始骂:“该死的采花贼,可不要让老娘碰到,不然老娘非扒了他的皮不可,我呸,丧良心的玩意儿。”
舒窈走到厨房把昨日摘的草莓分了一篮给杨秀禾。
“杨嫂子,你觉得采花贼是我们村里的人吗?”她问道。
杨秀禾拿起一颗杨梅,用衣摆擦了擦就直接放入口里:“我觉得不是。”
舒窈来了精神:“怎么说?”
杨秀禾想了想:“我在村子住了三十多年,村里面别说人了,就算哪户阿猫阿狗的成色我都分的清清楚楚,我们村里的人都是些老实人,偶尔有那么几个浪荡子,但他们也干不出伤天害理的事。”
舒窈不置可否,她刚准备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跟杨秀禾说说,就看到外面的村民举着锄头镰刀往一个地方跑。
有些村民还叫嚷着:“大家快点去村东头的破庙,采花贼在哪里,已经被我们找到了。”
杨秀禾手里的杨梅差点没拿稳,她和舒窈对视了一眼,不确信的开口:“刚刚他说啥?”
舒窈咽了咽口水:“说采花贼找到了。”
两人都愣了几秒,消化着刚刚那个人说的话,紧接着,两人加入到外面的村民阵营里,一起跑去了破庙。
舒窈倒要看看,采花贼到底是谁?是不是自己心里想的那个人。
刚到破庙,就发现这里早已被围的水泄不通,杨秀禾拉起她一路横冲直撞,走到了最前面。
只见村里几个高大有力的青年手里拿着镰刀和绳子作对抗状,紧张的盯着被他们围在中间的男人。
舒窈伸长脑袋也看不到采花贼长什么样,于是就问旁边的村民:“采花贼到底是谁?”
村民说:“不认识,应该是外村人,长的很是魁梧,这不,村里最厉害的几个后生都制服不了他。”
话音刚落,就听到拿着镰刀和绳子的年轻人说:“这个人身上有伤,我们几个一起上,就不信抓不住他。”
其他几个纷纷应和。
旁边看热闹的村民都知趣的后退几步。
眼前的场景一片混乱,几个年轻人对着中间那个男人就是一通乱砍,在场的一些妇人生怕见到什么血腥场景,赶紧捂住了自家孩子的眼睛。
可是,这些后生的镰刀砍了这么久,毫无半点进展,就像是在砍空气一样,听到几声拳肉相击的声音,两个年轻人被打飞了出去。
紧接着,一声怒吼传来,在场的人都被震住了,剩下的几个后生也不自觉的后退两步,有些害怕的看着那个男人。
刚刚被打飞的两个后生刚好站在舒窈前面,现在他们软绵绵的趴在地上,舒窈终于看清楚了被他们围在中间的那个男人。
是他啊。
显然,男人也看到了她,他脸上抹满了灰尘,还是看不清样子,只可见五官轮廓深邃锋利,此刻,他那一双淡蓝色的眼睛正幽幽的望向舒窈。
第七十七章 吃醋(2)
◎小孩子家家,就知道不理人◎
就在他分神的功夫,旁边的几个后生相互递了个眼神后一拥而上,手里的粗绳套在男人身上,然后一用力,绳子骤然收紧。
男人挣脱不开,发出一声低吼。
见男人被抓住,大家齐声高呼:“打死他,打死他……”
舒窈抿着唇,低头不语,旁边的杨秀禾看她发呆的样子捅了她一下:“哎,窈妹子,是不是吓傻了?”
舒窈回过神来,摇摇头,再看向男人时,男人宛若一头凶狠的野兽,疯狂冲撞着,想要逃出这座破庙。
这几个后生吃力的拉拽绳子,可还是被男人拖着走,村民们见状,纷纷上去帮忙,有人大喊:“快点把他交到村长那去,让村长处置。”
村民们齐心协力降伏他,男人最终寡不敌众。
耳边的怒吼声越来越小,杨秀禾跟上去看热闹,舒窈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原地。
这个男人真的是采花贼吗?
村民们已经走远了,破庙里只剩她一人,她抬头看着面前残破的神像,许久之后,她提起脚步往村长家跑。
还没到村长家门口,隔老远就听到人群在兴奋地喊着什么,跑近一看,她眼睛蓦的睁大,只见男人被绑在十字架上,衣服上多了几道血痕,显然刚刚被鞭打过,周围还堆了几捆淋满油的柴火。
看到这架势,舒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村长是想烧死这个男人。
此时,村长拿着沾了盐水的鞭子还在不断抽打他,嘴里恶狠狠的骂着一些舒窈听不懂的话,旁边的新郎官则一脸阴鸷的看向男人,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村里女儿被欺负的人家更是个个愤慨,臭鸡蛋烂菜叶子不断砸向男人,甚至有人还抄起了棍子一下一下打在他身上,下手之重,甚至都能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
“好你个贼人,还我女儿清白。”
“我好好的黄花大闺女就被你毁了,你这个天杀的畜生。”
“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很快激起了民愤,纷纷嚷着要烧死这个人。
天空阴沉沉的。
村长打累了停下来,旁人也跟着停下。
男人早已被打得奄奄一息,浑身上下流着血水,没有一处好皮肤,他垂着头,不知是死是活。
大家点燃火把,刚要点柴堆的时候,舒窈还是站了出来,她站在男人身前,面对村民:“大家听我说两句。”
村民们一脸疑惑的看着她,村长也上来拉她,让她不要闹事。
舒窈深吸一口气:“他不是采花贼。”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村长更是怒不可遏:“你说不是就不是,有什么证据?”
旁人也说:“这个外村人一直藏在我们村子里,自从他来我们村子就开始出现了采花贼,这个贼人不是他又是谁?”
舒窈:“新娘昨天下午失踪的时候,他跟我在一起。”她指着那个男人说。
按照她的推论,时间对不上,而且,她有很强烈的预感,他不是凶手。
可是她说这话显然没有什么信服力。
舒窈也急了,当务之急就是找出真凶,可是,真凶究竟去哪找。
村民们不想听她胡言乱语,大家好不容易抓住了贼人,结果她一上来就说他们抓错了人,那他们这两天的努力不全部白费了?
几个人上来扒拉舒窈。
她奋力挣扎,转过身,只见男人微微掀开眼皮,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而后又耷拉下去,显然已经没了力气。
“爹。”
旁边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声,村长急忙回头,看到自己的女儿正虚弱的扶着门框出来。
杨月脸色煞白,身体看起来摇摇欲坠。
新郎走过去扶起她,满眼心疼:“月儿,你怎么起来了?贼人已经抓到了,我们这就将他绳之以法。”
杨月显然已经在门口听了好一会了,她慢慢走到男人面前,仔细打量他,然后扭头对村长说:“爹,不是他。”
具体是谁她也不知道,在那座小黑屋里,她昏过去之前看到的男人矮小瘦弱,绝对不是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她不会记错。
村长往前一步,急忙询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杨月点点头。
村长挺直脊背,让新郎带杨月下去休息,他摸了一把胡子,然后继续命人点火。
舒窈急了:“村长,已经证明了他不是凶手,为什么还要烧死他。”
村长只是说:“月儿受惊过度,刚刚在说胡话。”
这个男人他不是凶手也得是凶手,本来采花贼这件事已经让村民们提心吊胆了,要是迟迟抓不到,村民估计会有怨言,他本就是外乡人,在这里当上村长后大家颇有微词,要是这件事情处理不好,那估计一年之后的村长选举,他就要下去了。
想到这儿,他眼神一眯,命人即刻动手。
舒窈不知哪来的力气挣开束缚,一把抢过村民手中的火把,对村长说:“我有办法能够找出真正的采花贼。”
……
季时净回来发现舒窈并不在家,他一愣,她又去哪了?
眼下村子这么危险,他怕她遇上采花贼,刚放下书籍准备出门去寻,矮墙那边就传来了杨秀禾的声音。
杨秀禾回来很久了,她看不得放火烧人的场景,所以早早的就溜了。
“小相公这是要去找窈妹子吗?”她跟他讲话还是有点发怵。
季时净皱着眉头看她。
杨秀禾干笑两声:“窈妹子现在在村长家那边呢,我跟你说……”
“哎哎,我话还没说完呢。”杨秀禾看着那抹清瘦的身影,她目光追随,不得不说窈妹子家的这个小叔子长的越发好看了,真是勾人心魂。
但一想到那件事,她立马摇了摇头,还是少招惹他为好。
季时净跑到村长家,就看到舒窈张开双臂挡在另一个男人面前,站在他的角度看,好像她在为那个男人对抗所有人。
呵。
他心里很不舒服,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随即拨开人群走上前,和舒窈并肩而立。
舒窈惊讶的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他轻轻瞥她一眼,然后收回目光。
舒窈歪着脑袋,她怎么觉得刚刚他的眼神里有一丝小小的委屈。
村长皱眉,心里认真盘算起来舒窈刚刚提的建议,然后冲她点点头。
舒窈松了一口气。
村长让人把男人放下来,村民们不解,村长说:“还有一个凶手,先把另外一个凶手找到再一起处置。”
村民们虽然有怨言,但也没再说话。
村长看向舒窈:“这个男人你打算怎么办?”
舒窈咬咬牙,看着面前血肉模糊的人,心里终归是不忍心让他再回破庙,于是说:“我先把他带回去。”
村长点头。
季时净轻咬下唇,眼角余光不断扫向她和那个男人,心猛的一跳,无名妒火熊熊燃起。
临走之时,舒窈跟村长说:“别忘了明天我们要办的事。”
……
回到家,舒窈看着修了一半的西屋,好在西屋旁边那间客房已经修好了。
两个村民抬着男人进了客房,但是房子只是土坯,里面没有任何东西,他们把男人随便丢在地上,然后一溜烟的跑了。
好在地面被舒窈打扫的干干净净,她回屋抱了两床新买的厚棉被,把其中一床厚实的垫在下面。
她本想把男人拖到被子上,但他太重了,她拖不动分毫,于是看向站在门口的季时净,刚想开口让他过来搭把手,就见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舒窈叹了口气,就在这时,地上的男人悠悠转醒,他一睁眼,就看到了女人优美的脖颈,他喉结微动,发出轻微的“呵”声。
舒窈低头,又对上了那双蓝眼睛,她下意识的离他远了点:“你醒了?”
男人挣扎着坐起来,身上的伤口还在滋滋冒血,看起来触目惊心,但他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舒窈指着刚铺在地上那床被子:“你今天就先睡这儿。”说完飞快的跑了出去。
她躲在门后面偷偷观察着男人的举动。
男人拖着受伤的身体移到门板边,轻轻靠在上面,呼出一口气,看了看身上脏兮兮的衣服,又看了看地上那层雪白的被子,他闭上眼睛,打算这么靠着休息。
舒窈回屋,发现季时净正在挑灯看书,她进来他眼都没抬一下。
她走过来和他商量:“阿净,能不能先借你一套干净的衣服给他穿上,下次我再给你买新的。”
他默不作声。
舒窈就当他同意了,去衣柜拿了一套比较旧的衣服,然后又把柜子里的纱布也带了过去。
她出门后,季时净“啪”的一声关上书,眼神冰冷阴鸷。
舒窈把纱布和干净的衣服放到男人身边:“身上的伤口你自己处理一下,然后这是干净的衣服,你换上吧。”
男人沉默的盯着她。
她一刻也不想多待,逃也似的出来了。
这天晚上,季时净整整一夜都没有理她。
舒窈睡在床上,心里很是忐忑,也不知道自己明天的计划可不可行,她现在有些后悔,不应该把自己搭进去的。
可是,采花贼一天不抓到她就一天不安心。
希望菩萨保佑,明天一切顺利。
她瞧着蜡烛快燃尽了,撑起身子半坐起来提醒季时净:“阿净,早点休息吧,明日再看。”
季时净把披在身上的衣服搂了搂,不理她。
舒窈有些奇怪,他今日是怎么了?
她下床穿鞋,坐在他对面,静静看着他。
季时净墨发垂在肩头,有一缕直接落到了书面上,他也好似未曾察觉。
舒窈一眼就发现了他没在真正看书,她把书从他手上抽出来:“阿净,你今日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在学堂遇到了什么事?”
他淡淡起身,往床边走去,脱下衣服,笔直的躺在上面,闭上眼睛。
还是不理她。
舒窈小拳头硬了,嘿,这小孩。
她把蜡烛吹灭,从他身上翻过去,在他耳边询问,热气灼灼。
季时净呼吸一滞,毫无感情吐出两个字:“睡觉。”
第七十八章 诱饵
◎美色入局◎
半夜,舒窈睡得迷迷糊糊,总感觉有人在她耳边呼吸,她太困了,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因为心里有事,第二日她早早就起来了,洗漱好之后站在小屋门前敲了敲。
屋子里随即发出响声,舒窈慢慢推开门,就见男人挣扎着坐了起来,他身材魁梧健硕,季时净的衣裳穿在他身上有些显小,把他身上肌肉的形状都绷了出来。
仔细一看,男人身上的伤口都被他自己缠上了绷带。
舒窈看他脏兮兮的头发和脸颊,皱了皱眉,然后给他打了一盆温水进来让他洗洗。
季时净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冷眼看着这边的情况。
舒窈出来后看到他还在家里,不由得问道:“今日不去上课吗?”
他眼睫微垂,言简意赅:“请假了。”
她一愣,连忙走过来问他:“为何请假?是身体不舒服吗?”
季时净低咳两声,默了默,随即点头。
舒窈立马坐到他旁边,抓着他的手关切的问:“哪里不舒服?”
他眼眸幽深如水,抬头看向身旁的少女,少女眼中的关怀让他的心神颤了颤,他别回头,眉梢上扬,多了几分压抑不住的得意。
她还是关心他的,他摆摆手:“无碍。”
舒窈想扶他回屋休息,但他不肯,她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她从来没发现他原来这么粘人。
她把做好的饭菜端去小屋,发现男人并没有洗脸收拾,那盆温水也早已冰凉,她有些不悦,但是也没说什么,把饭菜放在他旁边,端起那一盆冷水出去了。
舒窈走了后,季时净倚在门框上盯着坐在地上的男人,他背光而立,脸庞隐在阴影中,男人也眯起眼睛打量他,却只能看到他深邃的轮廓。
直到季时净走后,男人收回目光,脸色暗沉。
中午时分,匠人们来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秦娥这几日去娘家了,所以那些匠人们的中饭得舒窈一个人做,幸好今天还有季时净帮她打下手。
午饭过后,房子的修也告一段落了,舒窈给匠人们结算工钱,顺便跟李师傅说:“李师傅,您有时间的话可不可以帮我家院子打口井?”不然每天去小溪边挑水太累了。
李师傅点点头:“等我把手上接的活儿做完了就来帮你打井。”
舒窈连连感谢。
等他们走了后,她和季时净躺在院子的躺椅上晒太阳。
她手里拿了一根狗尾巴草,狗尾巴草在她手指间不断翻转折叠,很快,一个五角星就折了出来。
季时净在旁边看得出神:“这是何物?”
舒窈微微一笑,把折好的五角星递到他手心:“这是星星,送给你了。”说完,她闭上眼睛打算好好休息一会儿,毕竟今天晚上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她得养足精神。
季时净手里把玩着那颗星星,把它举起来放在太阳光下看了许久,然后小心仔细的收到衣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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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头看着睡得正香的人,嘴角不自然地露出一抹笑意,但一想到她昨日捡回来的那个野男人,他闭了闭眼,一团幽深的怒火在心里燃烧,无法熄灭。
她不该这么做。
他要杀了那个男人。
等再睁开眼时,他眼底一片滚烫猩红。
舒窈这一觉睡得并不久,她起来的时候身边的躺椅空空如也。
季时净呢?
抬头一看,发现小屋的门大开着,她有些奇怪,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就往小屋走,结果就看到男人躺在被子里瑟瑟发抖,被子都抖的老高。
她心道不好,过去一看,只见男人脸色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不停的从额上冒出来,嘴唇惨白,他盖着厚厚的棉被不停的发抖,嘴里念着舒窈听不懂的话。
她拍了拍他,他并无反应。
“你可别死啊,我不想让房子变成凶宅。”舒窈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测了一下,发现他体温高的吓人。
他发烧了。
她不敢耽搁,马上跑出去找村里的赤脚郎中,人是她带回来的,她不能让他死在这。
好在郎中家离她家并不远,她去的时候人家正在晒药材,听她说完,老郎中放下手里的活儿,拿起药箱就跟她走了。
回来的时候正好碰到打水回来的季时净。
季时净看到舒窈找来的郎中,他眼神阴沉了几分,若无其事的挑着水走到水缸边,把新打来的溪水填了进去。
舒窈直接带着郎中进了小屋。
郎中一看男人的样子,就皱起眉头,连忙打开药箱,取出两根银针先扎在男人的太阳穴上,两针下去,男人果然没那么抖了。
郎中替他把起脉来。
许久之后,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他体内有旧疾,这次高烧估计是旧疾引起的,不过……老夫也不敢确定。”
“怎么说?”舒窈问。
郎中说:“要是旧疾引起的高烧,不可能烧的这么厉害,除非……。”像是想到什么,他立马拿起一根银针扎破男人的指尖,把血涂在银针上。
银针尾部肉眼可见的慢慢变黑,郎中惊骇:“他这是中毒了。”
舒窈更懵了,他啥时候中的毒?
“此毒可有解。”
郎中:“他重的是赤尾草毒,用黄芪草就可解,窈丫头,你跟我去家里取一些回来。”
舒窈点点头,心里不禁疑惑,他好好的怎么会中毒。
郎中收好药箱,告诉她:“赤尾草后山上遍地都是,想要用赤尾草害人,必须把草磨成粉末放在那人的鼻息之下,等吸入了足够的剂量后,此人就会高烧不止。”
“如果得不到医治,那便会全身溃烂而亡。”
舒窈深吸一口气,好歹毒的人啊。
究竟是谁给他下毒?难道是昨天的那些村民?她摇了摇头,不敢肯定,只有等他醒了问问他。
她跟着郎中去他家取草药。
等他们离开后,季时净看着水中的倒影,脸庞逐渐变得扭曲。
没事,来日方长。
舒窈把药取回来煎了给男人喝下。
天色渐黑。
她知道时间不多了,于是赶紧回屋打开化妆箱,急忙在自己脸上倒饬了一番,她本就长得好看,这段时间又珠圆玉润了一些,看起来独有一番韵味。
舒窈画了一个淡妆,清丽不失妩媚,又在眼角下点了一颗泪痣,微微一笑,勾人心魂,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然怎么引蛇出洞。
收拾完后她准备出门,季时净站在门口,看到她的样子后晃了一下神。
舒窈走到他身边,打趣道:“怎么?是不是被我的美貌折服了?”
他垂下眸子,狭长浓黑的眼睑遮住了眼底浮起的情绪。
舒窈不逗他了,起身就走:“今日我出去有事,要是没有回来的话你记得把门锁好,早点睡觉哦。”
季时净乖乖的把门锁好,然后跟了出去。
天上黑云浓厚,竟看不到一点星光,村民们陆陆续续回屋休息了,乡道上的人也越来越少,舒窈抬脚往村口走去。
周围漆黑一片,她只能凭着感觉走,路上满是碎石子,她走的磕磕绊绊,夜晚的寒风吹过,她缩了缩脖子,心里的恐惧渐渐涌了上来,她警惕的看着四周,气都不敢喘。
黑夜里,她隐隐约约听到后面还有其他的脚步声,她心下安定了几分,壮着胆子往前走。
山上树影婆娑,过林风一吹,树叶沙沙作响,吓得她一激灵,只觉得这一段路无比漫长。
走到村口,看到那两座石狮子,她深呼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走,一颗心在胸腔里砰砰跳个不停,七上八下。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远远的就听见前面扁担“嘎吱嘎吱”晃动的声音。
好似索命的亡曲,在这黑夜里格外可怖。
舒窈心里一紧。
一道黑影缓缓而来,她聚精会神的盯着那道影子。
那个人越来越近,与她擦身而过的瞬间,她认出来了,是那个挑粪匠,还不等她反应,一块腥臭的抹布就捂住了她的口鼻。
她屏住呼吸,奋力挣扎,惊起了旁边林子里的一群飞鸟。
周围越来越嘈杂,数十个举着火把的后生渐渐逼近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斥着愤怒,原来采花贼竟是这个人。
挑粪匠显然没预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慢慢放开舒窈,脸上并没有害怕,反而闪过一丝解脱。
舒窈立刻跑到那群后生后面躲着。
她昨天和村长做的交易就是她引出采花贼,但必须要有数十个人在后面保护她。
看着被围在中间的那个人,她其实老早就怀疑他了,但就是没有证据,现下终于把他给抓住了,村里的姑娘们也都安全了*。
挑粪匠扫视了一圈众人,然后丢下手里的抹布转身就跑,可还没跑两步就被两个后生给抓了回来,他们对挑粪匠拳打脚踢,不一会儿,他就佝着身子躺在地上,嘴里发出阵阵狞笑。
村长不知从哪听到的消息,知道采花贼抓住了,于是一路飞奔到村口,杨月也来了,她看到地上的人时,不禁一愣,恐惧的大声喊道:“他……他也不是那个采花贼。”
第七十九章 野性
◎喷张的荷尔蒙◎
众人又被惊到了。
啊?这个也不是。
杨月像想起什么,痛苦的捂住脑袋,表情惊恐:“他是个瘫子,没有腿啊。”
“他是个瘫子,没有腿。”
听了她的话,大家都纷纷思考起来,这方圆十里哪有没有腿的瘫子?
村长上前一步问她:“月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杨月不愿意再回忆,捂着脑袋蹲下身,瑟瑟发抖起来。
突然,人群中有人说,黄二狗的大哥不就是个瘫子嘛。
一层激起千层浪,此话一出,大家纷纷反应过来,躺在地上的挑粪匠突然放声大笑,笑得泪眼模糊。
大家押着他去了他大哥家。
舒窈跟了上去,走了许久,到了另外一个村子里,又从一条小路弯弯绕绕走了进去,入眼的是一座摇摇欲坠的危房,看起来完全不能住人。
推开门,满屋潮湿。
屋里点了一根蜡烛,床上躺着一个半截人,他长的和挑粪匠有八分相似,此时正赤裸地躺在床上,听到开门声后兴奋的转过头,眼里全是淫光:“这次又给我带了什么货色?”
他刚一说完就看到十几号人站在门口,而他的弟弟更是直接被丢了进来,半死不活,满身是伤。
他大骇,如惊弓之鸟撑着身子坐起,拉过被子盖住,警惕的看着众人:“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村长走进来,嫌弃的扇了扇鼻子,目露恨意:“好你个畜牲,竟敢玷污我们东平村的姑娘,我打死你。”说罢就将他从床上拖下来,把他和挑粪匠扔在一起。
他没有双腿,半截身子趴在地上害怕的哀嚎,他深知事情已经败露,连忙朝大家磕头,鼻涕眼泪一起落了下来:“求大家放过我,我只是鬼迷心窍,我今后一定重新做人。”
众人目光并不友善,有人还朝他吐了好几口口水。
他满脸慌张,转而又把怒火发泄到挑粪匠身上,他一拳拳狠狠的打在他的肚子上,语气凶狠,完全没了刚刚的软弱:“这点事都办不好,我要你有什么用,你去给我死。”
一拳比一拳重,挑粪匠已经呕出了血。
模样实在可怜。
这时,挑粪匠突然大吼一声:“够了。”
在场的人都被吓了一跳,从来没见过这个沉默寡言的人这么大声的说过话。
挑粪匠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撑着桌子艰难的站立起来,他指着地上的男人,目光复杂,似悲痛又似怨恨:“你才是那个该死的人。”
男人似乎没想到一直对他言听计从的二弟会跟他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他瞬间暴跳如雷,想打他,但是跳起来只能够到他的膝盖,他气极,抄起旁边的凳子就朝他的小腿打去:“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别忘了我这双腿是因为救你而没的。”
挑粪匠靠在破败的墙壁上,苦笑一声:“这么多年我早就还清了。”
男人对着他的腿疯狂地撕咬起来,以此来发泻心中的怨恨。
挑粪匠好似感觉不到疼一样,他一字一顿的说,像是说给大家听,但更像是说给地上的男人听:“三十年前,你欠下一身赌债,讨债的打残了你一条腿,那年冬天大雪封山,雪天路滑,我劝你不要再出去赌,可你不听。”
“晚上还不见你回来,于是我出去寻你,途中遇到黑熊攻击,被它拍晕了过去。”
“后来我醒来,就看到你拖着两条断腿躺在我身边,我吓得不知所措。”
“你说你是为了救我被黑熊咬断了双腿,我心里愧疚,便想着用一辈子还你的恩情。”
“我做到了,这些年不管你让我做什么,甚至是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我都依你,可你为什么还不满足?”
“你失去双腿后瘫在床上,没有了男人的能力,但内心饥渴,让我去帮你寻漂亮的女人。”
“你知道每天晚上我把那些女子掳来的时候我心里有多煎熬吗,你在屋内作恶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是真的有十八层地狱,我心甘情愿下去,因为我做了伤天害理的事。”说罢,他流出两行清泪,“我罪孽深重,罪孽深重啊。”
这里面似乎不知哪一句话刺痛了男人的神经,他从挑粪匠腿上狠狠咬下一块肉来:“我为什么做不了真正的男人?还不是因为救你,你就得一辈子照顾我,顺从我。”
挑粪匠笑容更加苦涩,他本来还想给他留最后一点体面,但是现在想想也不必了:“当年你真是为了救我失去双腿的吗?”
男人顿了顿,有些心虚。
看到他的反应,挑粪匠继续说:“当年你上山就碰到了黑熊,为了摆脱黑熊的攻击你把它引到了我这里,然后自己趁机逃走,你又去了赌坊,再次输的一塌糊涂,被他们折了两条腿丢到了这片林子。”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男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他身子往后仰去,直挺挺的躺在地上。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晕了吗?”他声音都弱了几分,眼里满是被戳破的惶恐。
挑粪匠闭了闭眼,绝望的叹了一口气:“大哥,这次我们逃不了了。”而我,也终于解脱了,不再是任人摆布的破布偶。
可男人不想死,他一个劲的往门口爬去,可那么多人挡在门口,他又能爬去哪里呢?
无奈,他只能爬回来,抓着挑粪匠的裤脚,打起感情牌:“好歹我们也是兄弟,你帮大哥逃出去好吗?”
挑粪匠微微一笑,摸着他哥的脑袋:“好啊,我帮你逃出去。”
男人还来不及高兴,就感觉后脑勺一重,他被敲晕了过去。
听完这两兄弟的对话,在场的人都唏嘘起来。
舒窈想不到事情竟是这个样子。
挑粪匠蹲下身,轻轻抱起他的大哥,把他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轻轻说:“不要着凉了。”
随后,他转头对众人说:“我们做的错事我们认,你们村的那些姑娘们并没有失去清白。”说完,他也躺到床上,和男人紧紧挨在一起。
他们两个不是东平村的人,村长也不好处置,于是便去找这个村子的村长商量对策。
真正的采花贼找到了,大家一哄而散,他们相信村长肯定不会放过这两个贼人,舒窈跟着众人回去,可是还没有走出村子,就瞥见身后火光冲天。
挑粪匠他们兄弟俩的房子被大火吞噬,熊熊火焰直冲天际,照亮了黑暗的天穹,小屋在大火里面不见踪影。
旁边有人嘀咕:“这么大的火,估计他们俩烧的骨头渣都不剩了。”
舒窈叹了一口气,慢慢往回走。
黑暗处,季时净把闪着寒光的刀收好,哎,看来是不需要他动手了,他跟在舒窈后面,和她一起回了家。
采花贼的事情告一段落,东平村姑娘们的危机解除了,大家都很高兴,那些以前被掳走的女孩得知采花贼不能人道后,她们喜极而泣,因为她们的清白保住了。
镇上来的新郎官和杨月补办了仪式,他是真的喜欢杨月,就算她遭遇了不测,他也会和她成亲,爱她护她一辈子。
成婚那天,村长笑得嘴都合不拢。
杨月风风光光的嫁了出去。
……
清晨,舒窈看着面前这个像野人一样的男人发起了愁,怎么把他打发走呢?
让她委婉的想一下措辞。
“真正的贼人已经找到了,你可以离开村子了。”
男人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舒窈不解。
“你是不想离开吗?”她问。
男人点头。
舒窈为难起来,这不太好搞呀,她一个寡妇身份带着自己的小叔子尚且没有什么议论,要是屋里再养一个男人,这像什么事?
她一狠心,拿出几两银子塞到他手里:“你再住一日,明日就走。”
可谁知,男人却抓住她的衣摆,眼里是明晃晃的无措,像是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狼崽。
舒窈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他真的太像自己养的那只柯基了。
怎么办呢?
唉,不过是多张嘴吃饭的事,而且看他样子也不像是什么坏人,要不就再多留他住一段时间,等他身上的伤好了再让他走。
可是看着他邋遢肮脏的面容,她斟酌开口:“那个,你能不能先清洗一下脸上的污渍。”
男人思考了很久,点了点头。
他已经能站起来走路了,一瘸一拐的去了水房。
季时净今日也没去私塾,他在厨房煎鸡蛋,看着外面的那两人,鸡蛋煎黑了他都没发现,反应过来后刚想把煎黑的鸡蛋丢掉,但转念一想,又把它重新放回碗里。
舒窈瞧着天边冉冉升起的太阳,今日是个好天气,于是把床上的被子都抱出来晾晒,哼着歌儿晒被子,她觉得生活很是惬意。
乡村里的生活可不比京城差。
要是以后她老了,一定要回乡里养老。
正在畅想以后的生活,就看见水房的门开了,她拍打被子的手一顿,定定地看着从水房走出来的男人。
男人身材高大,十分魁梧,身上的肌肉野性十足,脸部线条更是硬朗,透着一股子凌厉,微卷的头发披在脑后,加上一双淡蓝色的眼睛,异域风情十足。
舒窈忍不住“哇”了声,想不到那张满是灰尘的脸背后居然是这么个俏模样。
他和季时净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类型,他野性坚硬,而季时净病弱妖美。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两人都是极品大帅哥,都狠狠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
要是和她合作的男演员长这样,那她也不至于单身二十五年。
微风吹动,掀起的被子挡住了她的视线,舒窈反应过来,忙招呼男人过来吃早膳。
季时净将舒窈的反应尽收眼底,他看着那灶台上的三碗白粥,往其中一碗里面加了八勺盐。
早膳端上桌,他把那个煎黑的鸡蛋和加了盐的白粥放到男人面前。
第八十章 享乐
◎男人选的好,滋味似神仙◎
男人看着眼前被煎的黑乎乎的东西,没说什么,直接一口吞下,紧接着又喝了一大口白粥,忽然,他脸色一变。
这粥不是一般的咸。
舒窈瞧他脸色不好,问他怎么了,他摇摇头,见大家都吃完了,他起身主动收拾桌上的碗筷。
季时净刚喝完粥,手里的碗就被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收走了,他愣了一下,抬头看向眼前的人,微微皱眉。
舒窈倒是乐呵,这人还挺有眼力见,看样子是个勤快的。
等男人洗完碗出来,就见舒窈坐在圆桌上嗑瓜子,他擦干净手里的水,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要干嘛。
舒窈见他出来,招手让他过来。
男人听话的坐在她对面。
她轻咳一声,把瓜子儿推到他面前:“这瓜子炒的很香,你试试。”
男人摇头,他不爱吃。
舒窈自顾自的磕着,直到手中的瓜子全部嗑完,她拍了拍落在衣服上的碎屑,对上男人的眼睛:“你叫什么名字?”
毕竟对方是个陌生人,她得打探清楚情况。
男人一愣,默默的低下头,不答。
舒窈扶额,又问:“你家住哪里?为何会到我们村来?”
男人一概沉默。
舒窈站起来,直接对他说:“要是你不说的话就请出去,我不会收留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男人惊愕的抬起头,眼里闪过一抹慌张失措,他也站起身,舔了下干涩的唇,目光在周围巡视了一圈,发现院子里还有许多没劈完的柴,他走过去抡起斧头就是干。
舒窈本想再跟他说道说道,但看他劈柴的架势和速度,她闭了嘴。
男人三下五除二就把堆在这里半个月的柴给劈好了。
舒窈突然觉得多一个劳动力也不是不行。
她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他的名字。
男人走近她,直视她的眼睛,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表示记不清了。
舒窈疑惑,这人难不成失忆了:“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他点头。
舒窈叹了口气,初次见面他一身落魄躺在破庙里,半死不活,想不到他一个人竟在破庙里撑了两个月,实属奇迹。
她转身问正在院子里剥豆子的季时净:“阿净,今日几号?”
季时净沉眼看她,冷声回答:“十二。”
舒窈笑了笑,对男人说:“你不记得自己的名字,我也不能一直叫你喂喂喂,我就叫你十二吧。”
男人一愣,然后点头。
舒窈瞧他一直不讲话,不由得问道:“到现在为止我都没听你讲过一句话,你是不是……”哑巴,两个字她没说出来。
男人知道她的意思,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然后又比了一个叉的手势。
她这下全明白了,这个男人不仅丢了记忆,而且还是个哑巴,暂且先让他留下来,不过,有些事情必须要跟他说说:“我这里不养闲人,平时挑水劈柴、做饭洗碗……”她话说一半,抬眼看他。
男人十分知趣地拿起扫把扫地去了。
舒窈很是满意。
季时净盆里的毛豆剥完了,他陷入沉思,整个上午她就只跟他说过两句话,注意力全在那个野男人身上。
实在是好得很。
他抿直了唇线,覆了薄茧的指腹用了些力,手里的那颗毛豆被他捏的粉碎,淡绿色的汁水顺着指缝往下流。
舒窈看到院子里两个人都在做事,她也不想闲着,于是扛了个小锄头就打算去山上看看。
这时,杨秀禾笑盈盈地推门进来了:“窈妹子,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说着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舒窈接过一看,原来是绿叶粑粑,姜福前几天刚给过她一些,糍粑里面裹上红糖,然后再用绿叶包起来,上锅一蒸,那味道清香无比。
“谢谢婶子。”她礼貌答谢,把昨日新买的五花肉提了一块给杨秀禾。
杨秀禾嘴上推脱着,但双手却很诚实的接下了。
她眼睛瞄着正在干活的十二,眼神上下扫视一圈,“啧啧”了两声,然后靠近舒窈,顺手抓起桌上的一把瓜子嗑起来:“你真把这个男人留下了?”
“等他伤好了就让他走。”舒窈说。
杨秀禾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这男人长得俊,不比你家的小叔子差。”
舒窈干笑两声。
杨秀禾吐出瓜子皮,看着男人身上短了一截的衣服,对舒窈说:要不重新去给他扯两块布做身衣裳,你看看他这衣裳都短成什么样了。”
舒窈本来只想给他一个住的地方,顺便给他一口饭吃,但看他这么勤快,她想了想,做身衣裳也不要多少钱,况且衣裳合身做起事来也麻利。
她跟季时净打了声招呼后就和杨秀禾去了村里的纺织大娘家。
她俩一走,院子里只剩下了季时净和十二。
十二看水缸空了,刚想拿水桶去打,可水桶却被另一只手给握住了,他抬头,只见季时净冷冷的盯着他。
出于男人的本能,他觉得季时净不喜欢他。
他松开手。
季时净提着水桶出去了。
等人都走了后,他坐在门槛上,拿出脖子上挂的狼牙,轻轻摩挲起来,狼牙很大,但是牙齿并不尖锐,棱角已经磨平。
男人眼睛望向北方,目光沉静悠长。
他就这么呆呆的坐在门槛上,一个人坐了许久。
……
在衣庄选布料的时候,舒窈选了两套便宜的,衣服有的穿就行,太贵的没必要,而且她也不是太富裕,在京城挣的那些钱已经七七八八花了一小半了,所以她才想着把山上的那两亩荒地开垦出来,种点蔬菜,到时候拿去集市上卖,换点银子总是好的。
绣娘问尺寸的时候,她才恍然大悟,自己应该把十二带过来的。
哪知旁边的杨秀禾直接报了几个大尺寸。
舒窈有些担心,这尺寸会不会太大了。
杨秀禾对她说:“放心,嫂子见过的男人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就你家的那个男人,我看一眼就知道了。”
秀娘一一记好后又问:“亵裤要多大的?”
此话一出,舒窈顿时脸红起来,她怎么知道。
杨秀禾在旁边捂嘴偷笑,随口说:“那后生体格大,你们往大了做就行。”随后拉舒窈在旁边坐下,自顾自的说,“窈妹子,你跟嫂子真是同病相怜。”
“我成亲才一年,那病痨鬼丈夫就去了,可怜我年纪轻轻就守了寡,一守就是十几年,实在是寂寞呀。”
“但嫂子至少尝过男人的滋味,不像妹子你,刚嫁过去相公就病死了,你说,这叫个什么事。”
舒窈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好尴尬的笑了两声。
杨秀禾拍了拍她的手背,语重心长:“窈妹子,男人只要选的好,其中滋味似神仙。”
舒窈听懂了,她脸红了。
杨秀禾揶揄道:“你们家那个男人一身腱子肉,依嫂子看,是个生猛的,反正你婆家已经没了,你为何还要守这个寡呢?”要不是她父母婆家都在这边,那她早就另觅良人了。
舒窈觉得她越说越离谱,赶忙出声制止:“嫂子,这话可不能乱说。”
杨秀禾“切”了声:“窈妹子,你就听嫂子的,先试着了解一下,等你尝过其中的滋味就明白了。”
舒窈哭笑不得。
杨秀禾真是爱乱点鸳鸯谱,她和十二怎么可能,零概率的事件。
她摆了摆手,示意杨秀禾不要再说了。
她们出去的时候,舒窈看到门口挂了一匹浮段锦,她忍不住上手摸了摸,丝质光滑,穿在身上应该挺舒服,她扯了一块这个布料,打算给季时净做身夏衣。
杨秀禾在她旁边,伸手摸过布料:“这料子可不便宜啊,窈妹子你打算做什么衣裳?”
舒窈笑道:“嫂子,我送你一身吧。”杨秀禾虽然看起来有点不着调,但为人热心,平日里也会帮她一些小忙,她都记着呢。
杨秀禾面上浮起惊喜,她期待的看向舒窈:“真的?”
舒窈笑着点头。
杨秀禾想了想,放下手里爱不释手的布料,拿起旁边略显廉价的粗布:“就这个吧。”
舒窈看出她喜欢这个浮段锦,把浮段锦重新放到她手上:“嫂子,你就拿这个吧,我觉得这个布料特别衬你,你穿一定很好看。”
杨秀禾有些不好意思:“这个太贵了。”
舒窈笑了下:“嫂子,我刚回东平村的时候你帮了我很多,我都记在心里,这匹布料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嫂子,你就不要推辞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杨秀禾也不好拒绝,她感激的点点头:“多谢窈妹子。”
舒窈扯了两匹浮段锦,加上前面的两套,一共是四套衣裳,绣娘让她过两日来取。
回去的路上,杨秀禾挽着舒窈的手很是亲昵。
走到田埂间时,发现姜荷正带着吉宝在田里玩,舒窈停下脚步,喊了声:“小荷。”
姜荷见是她,欣喜的跑过来:“姐姐,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过来做两身衣裳。”
吉宝走过来,摊开手问舒窈要糖。
舒窈蹲下身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姐姐今日没带糖,下次给吉宝好不好?
吉宝小嘴一扁,气鼓鼓的去旁边玩泥巴了。
舒窈问姜荷:“怎么是你带着他玩?纪先生呢?”
姜荷:“纪先生上山摘菜去了,我替他看一会儿。”
杨秀禾站在一边,吉宝又跑到她身边伸手要糖,杨秀禾从衣袖里掏出一把瓜子给他:“一边玩去。”
吉宝不知道瓜子怎么吃,一股脑的全塞进嘴里,姜荷忙过去制止,让他把瓜子全部吐了出来。
杨秀禾抱着手臂站在一旁:“荷妹子,你还挺关心这个小傻子的。”
姜荷在忙着帮吉宝抠嗓子眼里面的瓜子儿,没有理会她的话。
杨秀禾“哎”了声,开玩笑道:“荷妹子,最近我看你跑纪良家跑的挺勤快,是不是对纪良有意思啊。”
姜荷心虚起来。
舒窈立马说道:“小荷就是想和吉宝玩。”
杨秀禾笑了笑,没再说话。
舒窈让姜荷今天晚上来家里吃饭,她前几日刚去镇上买了肉,今天打算小露一手做个水煮肉片。
姜荷答应了。
太阳已经落山,舒窈回到家,看到院子里两个男人背对着背,一个埋头整理柴堆,一个闷头摘菜,谁也不理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