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春光


    ◎偷窥她的美好◎


    两人对一条鱼犯起了难。


    季时净看着盆里那条活蹦乱跳的黑鱼,良久,他才说:“我试试。”


    他把衣袖挽起,修长洁净的手指刚抓住那尾鱼,他蓦的又立马放开了,双手停在半空不知所措。


    鱼身滑嫩,就如她身上的肌肤一般。


    “怎么了?”舒窈问道。


    他摇头,回过心神,再次去抓鱼。


    这次,他把鱼紧紧的抓在手里,鱼儿不停在他手上扑腾,尾鳍上的水贱的到处都是,一滴不小心落到了舒窈的嘴巴里,她连忙“呸呸呸”吐了出来,然后拿来砧板和菜刀乖乖的放到季时净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杀鱼,她可不敢。


    季时净把鱼放到砧板上,一手按着鱼,一手举起菜刀,转头看她:“怎么弄?”


    舒窈看着还在拼命挣扎的小鱼,突然有些于心不忍,但她真的很想吃红烧鱼,脑子里天人交战,终于,她捂住眼睛跟他说:“你看着来吧。”


    过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声响传来,她睁开眼睛,发现季时净拿着刀不知所措,鱼儿不时扑通几下,濒死之状。


    见此,舒窈走上前把鱼从他手里接过,放回水中,鱼儿沾水便活,立马摇着尾巴游了起来。


    她转身对季时净说:“今日就不吃鱼了吧。”


    季时净点头,没说什么,手上滑腻,都是鱼的腥气儿,他皱了皱眉,打水净手,一直搓到手背发红才停下,抬头就发现舒窈已经开始忙活起来了。


    灶台上摆了数种食材,她撸好袖子,颇有“大干一场”的架势。


    她抬头看向季时净,眉眼含笑,微抬了抬下巴,眼神明媚。


    季时净一愣,明明春日还没来,可他却有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阿净,今天让你尝尝我舒大厨的手艺。”舒窈一脸自信。


    他抬手抵住唇,掩盖嘴角的笑意,靠近她:“我来生火。”


    舒窈拍了拍他的肩,孺子可教也。


    看着灶台上的一推食材,她目光锁定在那块牛肉上面。


    第一道菜:西红柿炖牛腩。


    当明星那几年,大大小小的美食节目她上过不少,还真让她学到了一些东西,今日这区区几道家常菜,直接拿捏。


    她将牛肉切成小块,冷水下锅,加上葱姜直接焯水,然后再盛出来放到小砂锅里,加入两个切好的西红柿,放到一旁的灶炉上小火慢煲。


    季时净安静的生着火,只是余光里全是她忙碌的身影。


    舒窈歪着脑袋想,这第二道菜做什么呢?


    “阿净,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菜?”


    季时净把手里的火柴放下,略微思考,他摇了摇头,他对食物没有太大的欲望,能饱腹就行。


    舒窈:“好吧。”她忽然看见灶台上的莲藕。


    有了,第二道菜:藕片盒子。


    她将莲藕洗干净后切成薄片,再将瘦肉剁碎夹到藕片里面,等油热之后加入佐料开始翻炒。


    厨房里满是烟火气息。


    之后第三道第四道……一直到十道菜全部完成后,舒窈才长舒出一口气,看着面前色香味俱全的十道佳肴,她甚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舒大厨出品,都是精品。


    季时净也没想到她能做出十道菜,且个个看起来都像那么回事儿,他看了看舒窈,不知她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两人一起把菜端到旁边的小方桌上,再在桌下架起一盆炭火,做完这些后,舒窈打了一盆温水洗手。


    季时净看了看自己掌心的木灰,就着她的水洗了一下。


    盛好饭,两人对坐,舒窈迫不及待的说:“阿净,你快尝尝。”眼里满是期待。


    季时净迎着她的目光夹了一个藕片盒子,藕片外面裹了一层面粉,用油炸过,一口咬下去香香脆脆,口感油而不腻。


    他轻轻咀嚼,然后放下筷子,认真的对她说:“好吃。”


    舒窈放下心来,也开始动筷。


    外面不知何时又飘起了大雪,今日的雪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大,落在屋顶上、落在地面上,不一会儿就堆了厚厚的一层。


    寒风侵不进这小小的厨房,里面炭火燃的正旺,舒窈只觉得全身都暖和和的。


    饭桌上,她跟季时净分享着自己从小到大的趣事,他安静的听着,出现他听不懂的词汇时,他也没有开口打断她。


    半刻钟后,舒窈大咧咧的躺在椅子上,右手摸着圆起来的肚子:“好饱呀。”


    季时净起身收拾碗筷。


    舒窈本想去帮忙,可奈何吃的太饱一动都不想动,她挣扎了一会儿还是重新躺到椅子上:“阿净,这里过年会放烟花吗?”


    季时净手上的动作没停:“会。”


    舒窈双手垫在脑后,十分惬意,都还没看过古代的烟花呢,今日高低得守个岁。


    他们这餐年夜饭吃的晚,刚吃完天就暗了下来,舒窈烧了一大锅洗澡水,这天必须得好好洗个澡,洗掉这一年的霉运,来年一定顺风顺水。


    她足足用了六桶水,直到把浴桶填满,她才作罢,关好门后,她解开衣带坐了进去,身子沉在热水里,浑身舒畅。


    不知道过了多久,浴桶里的水开始渐渐变凉,她这才起身开始穿衣服,结果,她发现自己肚兜没拿。


    她将矮凳上的衣服翻了个底朝天,这才相信自己真忘带了。


    舒窈把外衣一件件套在身上,然后打开门,探头探脑的往外面张望,确定没有季时净的身影后,她才拔腿跑进自己的屋子。


    季时净正在厨房的火堆里烤红薯,他记得她爱吃。


    估摸着烤得差不多了,他将红薯从火堆里找出来,拍掉上面的灰烬,小心翼翼的放在瓷碗里端出去,出来就看到舒窈屋里灯火通明。


    他想着她应该是洗好了,便抬脚往她屋子走去。


    许是刚刚进门着急,舒窈并未将门关好。


    季时净也未曾料到,自己竟然会窥见这一幕。


    雪堆上面盛开了一株红梅,红梅娇艳,他想采颉,捧在手里好好端详。


    屋里烛火照映,舒窈坐在床边,上身的衣物已然褪去,露出大片瓷白的肌肤,上面的水字氤氲未干,附着在她细腻的皮肤上,摇摇欲坠。


    她侧着身,微微歪头,将半干的秀发撩到一边,露出优美好看的脖颈,随手拿起一件鹅黄色的肚兜放在身前,将两根细细的带子绕到脖子后打了个结,下面的细带则缠绕在腰间。


    季时净只觉得嘴唇干涩,他伸出舌尖润了润,心绪百转千回,苍白的嘴唇此刻也有了丝丝血色,漆黑的瞳孔晦暗不明。


    舒窈将衣服穿好,觉着屋里有风进来,于是转过身,发现大门开了一条缝。


    她心下疑惑,难道自己刚刚进来的时候没关好?她没多想,弯腰从床底下拿出钱罐子,取出十两银子放在荷包里。


    新年怎么能不给小孩压岁钱呢。


    刚把门打开,就看到季时净端着红薯站在厨房门口,她笑盈盈的走过去。


    他原本垂下的右手立马抬起来放在腹前,宽大的衣袖遮住了隐秘的地方。


    “阿净,红薯这么快就烤好了?”她伸手去拿,但奈何太烫,她手又缩了回去。


    季时净把碗放到旁边的小石墩上:“等凉些再吃。”


    她“哦”了声,抬头看他,觉得他今日气色好多了,皮肤白里透红:“阿净,趁着天色还没晚,快些去洗澡吧。”


    他点头。


    舒窈搬过小板凳坐在厨房门口,一边吃着红薯一边看着不断飘落的雪花。


    叮咚~


    系统:[经检测,信任值为23%。]


    舒窈的红薯差点掉到地上,这惊喜来的也太突然了。


    她把红薯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继续小口吃着,直到红薯吃完,水房那边还没动静,季时净已经进去很久了,她心里咯噔一下。


    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她站起身,刚想去看一看,就看到水房的门从里面打开了,季时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不过刚刚还红润的小脸,此刻又苍白起来。


    舒窈觉得他应该是被冷到了。


    晚上,他们二人在屋里守岁,舒窈在自己脸上倒饬,想要研究出更好看的妆容,而季时净则在旁边看书,蜡烛都燃了一半了,他还没有翻页。


    直到她化好妆后,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递给他。


    他才惊觉似的往后翻了一页。


    看着面前小巧精致的荷包,他问:“给我的?”


    舒窈笑了笑:“在我们那边,一到过年大人都要给小孩压岁钱。”


    季时净:“小孩?压岁钱?”


    舒窈挠了挠头:“你拿着就是。”


    他没有收,舒窈佯装生气:“你是嫌少吗?还是看不起我的心意。”


    听她这么说,季时净有一瞬间的慌乱,他接过,荷包上面绣了一只肥圆的兔子,莫名有些滑稽,这……不会是她自己绣的吧。


    想到这,他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只兔子。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舒窈只觉得一阵困意袭来,眼皮无比沉重,终于睡了过去。


    季时净轻轻托住她的脑袋,让她枕着自己的肩膀,瞧着身侧之人安静的睡颜,他又想到了今日那个画面,呼吸微促。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眼里已然清明一片。


    就着烛火,他慢慢看着手里的书,可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不知不觉间,他目光又回到了她身上。


    深夜,大雪停,烟火至。


    “砰砰砰”


    舒窈被这阵声音惊醒了,她睁开眼,还有些迷糊。


    “放烟花了。”


    耳边是季时净的声音。


    她站起身,才发现身上多了一件披风,她搂了搂,拉起他一起走到院子里,抬头望去,只见黑暗的天穹被烟火点燃。


    烟火明亮,神佑世人。


    “阿净,许个新年愿望吧。”


    舒窈抬头看烟花,他低头看她,嘴角轻轻弯起。


    她转头,目光和他对视,见他黑如潭底的双眸此刻也涌出点点星光。


    ……


    沈镜桉推开窗,仰头看着天上绚丽的色彩,长眉舒展,眼眸淡漠,这世间热闹的景象与他无关。


    他独坐于窗边,拿起一壶冷酒,仰头喝了一口,没有了平日里的浪荡不羁,浑身散发出一种旁人难以读懂的孤寂。


    他看向旁边放着的画像,上面画了一个温婉的女子。


    “又是一年了。”他看着画像上的女子喃喃道,思绪飘远。


    今年京城的烟火足足燃了一炷香,全城上下热闹一片,都期盼着来年风调雨顺。


    下半夜,京城安静下来。


    这天晚上,季时净做了一个难以启齿的梦。


    第五十二章 庙会


    ◎抛绣球招亲了◎


    梦里有一座神女像,发出淡淡光晕,他慢慢走向她。


    越来越近,神女的容貌也越来越清晰,周生的光晕褪去,他看见了一抹熟悉的嫩黄色。


    映入眼帘的是那张日夜相见的容颜,他微微一愣,喉结滚动。


    头上两只凤凰交颈,发出低沉的呜鸣。


    ……


    次日清晨,舒窈难得起了个大早,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用温水洗脸,看着季时净紧闭的屋门,他很少有起这么晚的时候,估计是昨天晚上熬太晚了。


    屋里,季时净揉着胀痛的太阳穴,失神的盯着床上的那一抹痕迹,昨夜梦里的种种不断在他脑中闪过,他闭上眼睛,轻叹一声。


    穿戴整齐后,他拿起桌上放着的木簪,簪子上面雕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凤凰展翅,欲冲九天,他轻轻捻着簪子,突然想到舒窈手上戴着的玉镯。


    他眸光一暗,把木簪锁进了抽屉里。


    打开门,看到她坐在屋檐下,手里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听到旁边传来开门声,舒窈笑意盈盈的转过头对他说:“阿净,今日早上吃面条。”


    他从她身侧而过。


    一股独特的香味传来,舒窈嗅了嗅,可味道早已飘散在了风里,没有一点踪迹。


    正月初二过后,舒窈便开始继续去工作,年后生意比年前还要好,每日都要忙到下午时分,不过赚的钱也是一日比一日多,眼看存钱的小罐子就快装满了,她别提有多高兴了,每日从酒楼买回来的菜都多了些。


    正月里的季府渐渐冷清下来,季大勇不是和柳巷的寡妇厮混就是和官老爷一起去做大生意,或许是做生意赚了一些银子,他整个人高傲的不得了,随即就把更多的银子投了进去。


    季天宝自从大年三十回了一次家,往后几天都住在赌坊里,不分昼夜,输掉的银子数不胜数,可他依旧觉得自己能翻本,下的赌注也越来越大。


    老夫人的脾气一日比一日暴躁,屋里的丫鬟婆子换了一批又一批,寿康阁里每个人都提心吊胆,生怕下一个遭殃的会是自己。


    直到初九这天,季府来了“客人”。


    郭翠萍正喝着银耳莲子汤,就听下人来报,说葛永一家到了,她重重放下勺子,到底还是起身去见了他们。


    葛永一家被拦在门外,葛母站在一边叫骂,说的都是季府不认他们穷亲家的酸话。


    郭翠萍抱着暖炉来到门口,猝不及防的就听到了葛母骂她的话,她脸色一黑,转身就要往回走。


    季招先叫住了她:“娘。”


    郭翠萍这才停住脚步,转身看着自己不听话的大女儿,本想训斥几句,可看到她的样子时,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只见季招身穿最劣质的麻绳衣,上面还破了好几个洞,头发也是用破布包着,手上脸上都是冻疮,一看就过的十分不好。


    郭翠萍小跑几步走到她身边,把自己的暖炉递给她,心疼的说:“招儿,跟娘回家。”


    可是季招脚步未动,只是说:“娘,今日我们一家特意前来拜访,可是门口的家丁却不让我们进门,这是何意?”语气之中含了几分责怪。


    郭翠萍握住她的手松了松,眼神看向其他三人,三人手上空空,上门礼品都没带。


    葛永对她露出讨好的笑,葛母和葛父站在一旁,神情倨傲,尤其是葛母,还随手剔了剔牙齿。


    郭翠萍放开季招的手:“今日府里正在洒扫,不接待外客。”


    此话一出,葛母先跳了脚,把指甲盖里的肉糜一抠,就开始回呛:“亲家母,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们大老远的从乡下赶来,你们连门都不让我们进,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们了。”说完她还小声嘀咕一句,“我儿子今年可是要高中举人的。”


    季招肚子已经显怀,她作势就要给郭翠萍跪下,一旁的葛永连忙扶起她:“招儿,今日看来母亲不愿意让我们进门了,可怜你还怀着身孕走了两个时辰,唉。”


    郭翠萍看着女儿憔悴的面容,终究是心软了,老夫人眼下正在养病,这个主她还是能做的。


    葛永一家进了季府。


    葛母和葛父别提有多高兴了,一路上看到什么稀奇的玩意儿都想装进自己的麻布袋子,眼里是赤裸裸的贪婪。


    郭翠萍让他们一家住进了西郊院,西郊院虽不是什么顶好的院子,但绝对不差,尤其是院子后面还有一个天然形成的温泉,对怀孕之人尤其友好。


    可是葛母一看到这个房子,就又开始挑刺了,这次郭翠萍没有再惯着他们,直接让下人将他们赶出去,葛母这才讪讪的闭了嘴,一脸不情愿的住了进去。


    郭翠萍把季招拉到一边,把她散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一脸关切:“告诉娘,你在他们家到底过的怎么样?”


    季招下意识的抚摸肚子:“永郎对我很好。”


    “那两个老东西对你怎么样?”


    季招摸着肚子的手一顿,脸上闪现出一丝恐惧,但还是笑着说:“也好。”


    郭翠萍叹了一口气:“你祖母前阵子被贼人害了,今日你去看看她吧。”


    季招撇撇嘴:“祖母向来不喜欢我,我就不去给她老人家添堵了。”说着,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忽然惊慌起来,“我要去做饭了。”


    郭翠萍抓住她:“在他们家也是你做饭?”


    她点头,要是稍微晚了些,公公婆婆就会对她拳脚相加,这几日,她已经数不清挨了多少顿打了,家里的衣服也全部让她来洗,手上的冻疮就没好过。


    但是为了永郎,她是愿意的。


    所以这些事情,她不想跟母亲说,母亲要是知道了,一定会要她离开永郎,她舍不得。


    郭翠萍招呼下人准备饭菜。


    饭菜被端上桌的瞬间,葛父和葛母就不顾形象的一人抓起一只鸡腿,两人吃的满嘴是油,就好像几辈子没吃过饭一样。


    郭翠萍虽说也是乡下人出身,但也不至于像他们两个一样这般粗鲁。


    她拿起手帕掩住鼻子,有些嫌弃。


    桌子上的鲍鱼海参全部进了他们腹中,自己的女儿一个都没捞着,旁边的葛永也只顾自己埋头苦吃,丝毫不顾有孕在身的媳妇。


    郭翠萍有些愤愤不平,她起身给女儿盛了一碗鸡汤:“先喝点鸡汤暖暖胃。”


    葛母想上来抢那碗汤,但被郭翠萍一记眼刀给吓了回去。


    饭桌上,郭翠萍开口了:“亲家,招儿是我千娇万宠养大的,嫁到了你们葛家,便是你们葛家的人,现在还怀了你们的孙子,还望你们善待她。”


    说这话的时候,她没有了傲气,甚至还带了丝乞巧的味道。


    葛母打了一个饱嗝,敷衍的回应:“这是自然,你问问她,我们哪天不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她。”她给季招使了一个眼色。


    季招抖了一下,手里的碗差点拿不稳,她瑟缩着点了点头。


    郭翠萍看到女儿的样子,心知肚明,她想和女儿单独聊聊,于是便说:“招儿,你难得回来,来儿老是挂念着你,去看看你妹妹吧。”


    季招条件反射性的看了一眼葛母,只见葛母没有反对,她才堪堪松了口气,点点头,跟着郭翠萍出去了。


    二人走后,葛母抓起桌上的瓜子磕起来,瓜子皮吐的到处都是:“儿子,你看到那老女人手腕上的翡翠镯子了吗,那玩意儿一看就价值不菲,你说说他们家这么有钱,为什么给女儿的嫁妆就那么点儿?”


    葛永翘着二郎腿,完全没有了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模样,他说道:“娘,你放心,那老女人疼爱季招,为了女儿也愿意给我们家花钱。”


    葛父在一旁嘿嘿直笑:“还是我儿有出息,能搞到有钱人家的女儿。”


    葛母又抓起一把瓜子:“这次一定要多带点钱回去。”


    葛永和葛父都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季来的屋子里,母女三人坐在一起,她看到容颜憔悴的姐姐,有一瞬间的不可置信,尤其是看到她红肿的双手和满是泥垢的指甲后,她声音颤抖:“大姐。”


    季招似乎是觉得囧迫,忙缩回自己的手。


    郭翠萍把手腕上的翡翠镯子脱下来交给季招:“这个你收下,有困难就把它当了换点银子,娘看不得你受苦。”


    季招把镯子揣进怀里,心里想的却是把镯子交给葛母,这样的话,她又可以过几天安生日子了。


    “招儿,你出嫁的时候娘给你的嫁妆可是你自己保管着?”郭翠萍问道。


    季招摇了摇头:“婆婆说她帮我保管,我全部给她了。”


    郭翠萍有些恨铁不成钢,但是却又无可奈何:“你说你嫁给他图什么?”


    季招肥胖的脸颊上满是红晕:“永郎他爱我。”


    郭翠萍觉得自己的女儿已经无可救药了,季来也觉得姐姐魔怔了:“大姐,要是他真的爱你,你根本不会过的这样差。”


    季招噔的一下*站起来,指着季来,口里唾沫乱飞:“我过得很好,你就是嫉妒我,嫉妒我找了永郎这么好的男郎。”


    郭翠萍怕她气坏身子,连忙站起身安抚,哪知她根本就不领情,直接头也不回的走了。


    郭翠萍和季来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深深的无奈。


    葛永一家人就这么在季府住了下来,一直到正月十五也未离开。


    在府里的这段时间,葛父和葛母毅然将自己当成了宅子的主人,对丫鬟小厮呼来喝去,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郭翠萍为了自己的女儿也没有多说什么,不过他们住在府里,她总是觉得心里堵得慌,好在正月十五过后,上门拜访的亲戚就必须回自己家去,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眼看着日子将近,她也越发轻松起来。


    舒窈知道葛永一家住了进来,但西郊院和春华阁相距甚远,他们之间也未曾碰面。


    正月十五这日,正逢庙会节。


    华灯初上,长街上又热闹了起来,家家户户挂着喜气的灯笼,街上的长灯一直从街头挂到街尾,锣鼓声震天,猜字唱曲好不热闹,一片喜气洋洋。


    舒窈和季时净穿梭在人群中。


    她拿起小摊上的面具戴在自己脸上,转过头想吓一吓他,可季时净脸色未变,只是深深的看着她,眼底藏着一抹笑意。


    舒窈把面具放下:“不好玩。”


    这时,不知谁喊了句。


    “大伙快去高台那边,今日王老板家的女儿抛绣球招亲了。”


    第五十三章 招亲


    ◎小净抢到绣球了,这可怎么办◎


    抛绣球招亲!这倒是一件稀罕事。


    舒窈一下就来了兴致:“阿净,我们去看看吧,凑个热闹。”


    季时净任由她拉着,他微微用力,两人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等到了高台那边,发现早已人满为患,里三层外三层站了不知道多少人,大多是一些年轻男人,他们穿戴整齐,一个个仰头伸脖望向前面的高楼,眼里透着兴奋。


    “不好意思,麻烦让一下。”舒窈拉着季时净来到最前面。


    只见高台之上还有一座高楼,飞檐上挂着艳丽的彩绸,窗户门上更是贴着无数“喜”字。


    可是高楼上安安静静,未见人影。


    她问旁边凑热闹的人:“请问这抛绣球什么时候开始?”


    旁边的男人没有看舒窈,眼神巴巴望着高楼,顺口说:“快了吧。”


    季时净向右侧了一下身,隔绝了右边男人和舒窈的接触。


    人群里不断有议论声传来。


    “这王小姐可是不多见的美人,不知谁有福气能够娶到这样谪仙似的人。”


    旁边立刻有人出来呛声:“王小姐美则美矣,只可惜身子不好,每日都靠药物养着,哪一日去了都不知道,听说王老板特意办了这场抛绣球招亲,就是想给王小姐冲喜。”


    “王老板家可是京城的富贵人家,就算入赘也不亏,况且王老板只有王小姐一个女儿,到时候……”


    他话没有说完,但旁边的人都心知肚明的笑了起来。


    舒窈听着这些话,心里感觉怪怪的,她用胳膊轻轻捅了一下季时净:“阿净,到时候我帮你抢绣球。”


    季时净:“不用。”语气有些冷。


    舒窈对他笑了笑:“我开个玩笑嘛。”


    他也看着她,一言不发,舒窈忽然打了个寒颤,默默收回了目光。


    人群开始热闹起来,往上看去,高楼之上,一位身着大红嫁衣的女子被人扶了出来,虽然相隔甚远,但依旧可以窥见其相貌不俗。


    她身子纤弱,捂着手帕咳了几声,旁边的丫鬟如临大敌,忙扶着她坐下来。


    王小姐目光轻轻扫了一眼下面众人,面上波澜不惊,站在她身边的王老板则一脸笑意,对着下面的人拱手道:“感谢诸位捧场,今日小女择良婿,无论家世如何,只要未娶妻,抢到秀球者,都是我王某的乘龙快婿。”


    地下人群哄闹,现场气氛越来越热闹。


    只是王小姐似乎不太开心,她低垂眉眼,神情麻木,即使脸上涂了厚重的脂粉依旧掩盖不了她憔悴的容颜。


    王老板眼见吉时已到,给旁边敲锣的小厮递了个眼神,小厮敲响了手里的锣鼓,大喊一声:“吉时已到。”


    王小姐拿过一旁的绣球,在丫鬟的搀扶下慢慢的站起身,眼神再次看向下面众人,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随后,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一个华丽的绣球从高楼上被抛了下来。


    一些年轻男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目光随着绣球移动,绣球在人群里不断翻滚,你争我抢,谁都没有机会真正拿到它。


    王老爷提心吊胆的看着那个绣球,抬手擦了擦额角沁出的汗,他实在是害怕落到墙角乞丐的手上。


    几番争夺下来,还没个定数。


    舒窈本在一旁看着,谁料那个绣球就直滚滚的过来了,眼看就要砸到她脸上,她直接抬手挡在前面。


    可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她把手放下,只见绣球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季时净手上,他看向她,微微蹙眉:“没事吧?”


    舒窈摇了摇头。


    他这才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


    原本还喧闹不止的人群此时沉寂一片,大家都直勾勾的盯着季时净手里的绣球,每个人脸色各异。


    舒窈这才意识到季时净抢到了绣球,她张大嘴巴,这……这也太戏剧性了。


    楼下的小厮跑过来恭喜季时净:“恭喜这位公子抢到绣球,我们老爷请你到楼上一聚。”


    季时净眼眸乌沉,拿着绣球的手指骨节泛白,他把绣球丢给小厮,然后拉起舒窈就要离开。


    谁知王老爷亲自下来了:“这位公子请留步。”


    他走上前,端详着季时净,眼里渐渐露出满意的神色。


    眼前的少年身姿修长,面容俊美,轮廓和眉眼都极为出色,是个奇俊的少年郎,王老爷捏着胡须,甚是满意了。


    他笑盈盈的说:“这位公子请随我来。”


    季时净紧紧握着舒窈的手,舒窈赶忙笑着说:“王老爷,小弟年纪小,无意拿了绣球,还望您不要见怪。”说这话的时候她有些心虚,毕竟抛绣球招亲的规矩在这里,要是他们走了,无疑是在打王老爷一家的脸。


    听了这话,王老爷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他看了一眼周围看热闹的人,沉声对他们二人说:“二位请随我进来说。”


    季时净往前一步,想说些什么,但舒窈拉了拉他,二人跟着王老爷进了高楼。


    王小姐早已坐在了房间里,身上还披着厚厚的狐狸绒,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她看到舒窈和季时净二人时,也只淡淡的点了点头,好似没有任何兴致。


    王老爷招呼他们坐下,开始盘问起季时净的家世。


    他问一句,季时净答一句,绝不多说一个字,王老爷对他的态度有所不满,在得知他是季府二公子时,王老爷脸色大变,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季府二公子谁不知道是一个灾星,克死了母亲父亲和自己的兄长,人人皆道他是不祥之人,如若这样的人和自己女儿成婚,说不准还会克死自己的女儿。


    他现在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但是事已成定局,若是悔婚,外人指不定怎么编排他们王家。


    这可怎么办?


    他转头问自己的女儿:“珠儿,你觉得这位公子如何?”


    王小姐这才抬眼好好打量起季时净,目光淡淡,她摇了摇头,自己这样一副病弱之身,怎么能祸害这么好的郎君。


    “爹,女儿并不想成亲。”说完她努力喘息着。


    王老爷心疼她:“珠儿……”


    舒窈从进门开始,就在仔细观察王小姐,喘不上气的症状不和哮喘一样吗。


    她纠结了一会,还是说到:“王小姐这是得了什么病?”


    话一说完,大家目光纷纷落到她身上,王老爷脸色沉下来,他最不喜欢别人当众说他女儿有病。


    王小姐倒不甚在意:“气喘罢了。”


    舒窈移步到她身边:“王小姐,请问平日里是不是还有胸闷气短的症状?”


    她点头。


    舒窈继续问:“那可有咽痛乏力之症?。”


    王小姐:“有,郎中说是哮症。”


    哮症!那就对了,以前在片场认识的一位女演员也患有哮喘,和王小姐的症状一模一样,去医院怎么都治不好,后来是一位老中医开了一味药才开始有所改善的。


    舒窈:“这个病或许……我能治。”


    王老爷这几年寻遍名医,也治不好女儿的病,现下听舒窈说她能治,忙问道:“姑娘请说。”


    舒窈:“我说几味药,你且记下来。”


    王老爷连忙命人拿来笔墨。


    她努力回想:“人参、黄芪、天冬、生地、白果、乌梅、五味子……”


    王老爷拿着写好的药方,看着上面普通的药材,有些怀疑。


    舒窈:“王老爷,您拿着这张单子去问一下郎中,我不敢保证王小姐的病能彻底治好,但如果按照这个配方治疗,一定会好上许多。”


    王老爷不敢耽搁,立马找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郎中过来,老郎中看了看这张单子,突然激动起来,他一拍脑袋,嘴里嘟囔着:“我怎么没有想到,我怎么没有想到,怎么没想到天冬生地这两味药,养阴肺的好药呀。”


    王老爷问:“这方子能治好我女儿的病吗?”


    老郎中点头:“小姐要是按照此药服用,一定会大有改善。”


    王老爷赶紧吩咐下人跟着老郎中去抓药。


    他走到舒窈身边:“多谢姑娘。”


    舒窈摆了摆手:“没事,那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王老爷早就忘了绣球招亲的事,要是自己女儿的病能治好,还管什么绣球招亲。


    他堆起笑脸:“这是自然。”最后还让人拿了两锭银子过来。


    舒窈喜滋滋的收下了。


    从高楼里面出来,外面看热闹的人群早就散去了,季时净走在她身边:“你会医术?”


    她摇头:“不会。”顺便把银子放到季时净的衣袖里,“银子你保管着,这里人多,我怕被人顺了去。”


    季时净点头。


    舒窈问他:“要是真的让你娶王小姐,你可愿意?”


    他站定,一双黑眸直直的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我不愿意。”


    瞧他这么严肃,舒窈尴尬的笑了两声,瞥见旁边有卖糖葫芦的,她买了两个,把其中一个递给他,他没接。


    舒窈眼睛一转:“阿净,你唇上有东西。”


    “啊?”季时净下意识的张嘴。


    趁着这个间隙,她把糖葫芦塞到他嘴里,甜腻的气息瞬间在口齿弥漫,季时净有些发愣。


    舒窈笑了。


    他们身边人来人往,忽然有人拍了拍舒窈的肩膀,她疑惑的转过头,猝不及防的对上了一张“恶鬼”面具。


    她被吓的“哎呀”一声。


    那人把面具拿下后,她看到了一张笑靥如花的脸,他眼眸弯起,波光粼粼。


    第五十四章 花魁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世子!”


    舒窈脱口而出。


    沈镜桉一只手把玩着“恶鬼”面具,另一只手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嘴角始终挂着笑:“小窈儿,好久不见。”


    舒窈想了想,两人确实已经半个多月没见了,她捂着心口,刚刚真的被他吓死了,谁家好人在元宵节扮鬼吓人啊。


    瞧着她惊魂未定的样子,沈镜桉收敛神色:“小窈儿被吓到了?”


    舒窈摆摆手:“没事。”她往他身边看了看,疑惑的问,“世子今日一个人来逛庙会?千潇姑娘呢?”


    沈镜桉扯了扯她的小辫,玩味十足:“怎么?一个人就不能出来玩了?况且现在我也不是一个人了,这不是遇到小窈儿了吗。”话说完,他状似无意的瞥了一眼旁边的季时净,冲他挑了挑眉。


    季时净对上他的目光,眼色一沉,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沈镜桉无所谓的嗤笑一声。


    舒窈把他的手拨开,今日难得心情好扎了两个辫子,可不能让他给扯散了:“世子想跟我们一起?”


    沈镜桉抱臂歪头,高高的马尾飘扬而下,少年感十足:“小窈儿不欢迎啊?”


    舒窈看向季时净,似乎在询问他的意见,他没作声,只是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委屈。


    舒窈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再看向他时,只见他眼里一片平静。


    沈镜桉拉过她的手腕,发现她手上戴着他送的玉镯,他没由来的心情大好,嘴角的弧度也加深了几分:“小窈儿,今日醉香坊选花魁,咱们一起去看看。”


    他拉着她穿过人群。


    少女手心温热,他心跳加快,即使在哄闹的大街上,他依旧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舒窈被他拉着小跑起来,裙摆飞扬,她有些慌张地转头看季时净:“阿净,快跟上。”


    话刚说完,她的身影就淹没在了人群里,季时净站在原地,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心里已是惊涛骇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叫嚣着。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就没人跟你抢了,她就是你一个人的。”


    “永远只属于你。”


    他闭上眼睛,极力压制内心的冲动,口中涌出一股腥甜,他指尖轻拭,一抹嫣红赫然出现在眼前。


    他望着那抹嫣红发呆,直到一个路过的小孩不小心撞到了他,他才回过神来,把那抹红涂在了袖口最明显的位置。


    这边,舒窈几次想挣开沈镜桉的手,可是越挣扎他就抓的越紧,她也就任由他牵着了。


    长安街上烟花齐放,离醉香坊还有半条街时,沈镜桉停了下来,他望着天上绚丽的烟花,眼中流露出一种异样的神采。


    天上烟花作响,他低头看向舒窈的目光灼灼生热:“小窈儿,今日这场烟花好美。”


    他的目光太过炽热,舒窈别过头去:“今日元宵,烟花自然好看。”


    沈镜桉顿了顿,神情莫名失落起来,他欲言又止,拉着她继续往醉香坊走。


    今日醉香坊最是热闹。


    平时客人都络绎不绝,更别提今日了,就连门口都挤了不少客人,里面更是连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沈镜桉把她带到二楼雅间,房间干净整洁,窗台的玉瓶里还放着一只鲜艳欲开的红梅,他推开窗,楼下的场景一览无余,正是个观赏的好地方。


    两人相对而坐,她一脸担忧的望向门口,想搜寻季时净的身影。


    沈镜桉不紧不慢的给她倒了一杯热茶,长指轻轻敲击桌面:“小窈儿,先喝杯热茶吧。”


    舒窈接过茶杯,目光依旧停在一楼。


    直到门口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她连忙起身下楼朝那边跑去。


    沈镜桉望着她的背影出神,将手里的茶一饮而尽。


    季时净刚踏进醉香坊,就有一位妆容姣好的女子向他走来。


    女子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好看的小公子,她用手帕半掩着脸款款而来:“这位公子面生的很,想必是第一次来我们醉香坊。”


    她走到季时净面前,面容娇羞。


    季时净没看她,抬脚继续往里走。


    女子见他不理自己,便伸出染着丹蔻的红指去勾他的腰带:“公子,你就跟奴家来吧。”眼波流转,语气娇媚。


    可下一秒,她的手顿在半空,面上闪过一抹惊恐,颤巍巍的收回自己的手,心里发怵,低下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刚刚他……好可怕。


    “阿净。”


    舒窈来到他身边,笑着叫他:“我们去二楼。”


    季时净望向她,淡淡的应了声。


    那女子再看向他时,他的眼神早没了刚才的阴沉之气,真是个怪人,她呼出一口气,又扬起帕子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季时净和舒窈并排而坐,长椅只够坐的下一个人,两个人坐有些勉强,所以他们两人挨得极近。


    呼吸相绕,她温热的气息时不时喷洒在他身侧,他只觉得浑身发麻,莫名有些燥热。


    看到桌上有茶,他抿了抿唇,稍稍整理了下衣袖,然后伸出手。


    舒窈瞥见了他衣袖上的淡淡血迹,她一愣,用手擦了擦,发现血迹已经凝固:“阿净,这是怎么了?”


    季时净咳了一声,表示没事。


    她急了,都出血了怎么可能没事:“是不是又咳出血了?”


    季时净看她满脸担心,刚刚心里那股郁结之气一下子就消散了,他解释说:“应当是别人的,不知从哪儿蹭到了,无妨。”


    “真的?”


    刚好有人端了一碟糕点进来,沈镜桉把刚出炉的蝴蝶酥放到舒窈面前的盘子里,适时出声:“既然季二公子都说是别人的了,小窈儿就莫要担心了,来,尝尝这块蝴蝶酥。”


    听他这么说,舒窈夹起蝴蝶酥轻轻咬了一口。


    季时净紧紧捏着那块染血的衣袖。


    长襄王世子!!怎么哪里都有他。


    瞧着舒窈嘴角落着的碎屑,他伸出手,覆了层薄茧的指腹抚上她的唇,用了些力道,抹掉了她唇瓣边缘的细屑。


    手指上晕染上了她的口脂,他敛眉不语。


    舒窈感觉到他不开心,在他耳边轻轻问道:“阿净,你是不是不喜欢呆在这里?”


    季时净看了对面的人一眼,沈镜桉好整以暇的靠在椅背上,身形慵懒,脸看向窗外,似乎并不在意他们二人。


    “没有。”他对舒窈说。


    舒窈把蝴蝶糕放到他碗里:“那你尝尝这个,这个好吃。”


    这时,一楼人群忽然喧闹起来。


    沈镜桉对舒窈说:“小窈儿,好戏开始了。”


    只见台上跳舞的舞姬全部退去,梅娘走上来,对着底下众人行了一礼,然后示意大家安静:“诸位爷,今日又到了我醉香坊选花魁的日子,感谢诸位捧场。”


    “梅娘,快让姑娘出来。”


    “就是,都已经等了两个时辰了。”


    “……”


    梅娘让大家稍安勿躁:“今日这位姑娘来自江南的天馥楼,性子温柔似水,容貌赛比西施,身段就更不用说了。”


    舒窈有些疑惑:“只有一位姑娘吗?”


    “选花魁是从每年新来的姑娘们中选,选出相貌身段最好的一位,在庙会这天当众公布。”


    沈千潇推开门,缓缓走过来,顺便解决了舒窈的疑惑。


    舒窈懂了,与其说是选花魁,其实就是告知个结果而已。


    沈千潇冲他们笑了笑,然后枕上沈镜桉的腿:“世子来了怎么不叫我。”


    沈镜桉绕上她的头发,像是在玩一个宠物的毛发:“你前几日累着了,要不再去休息一下。”


    他这话说的暧昧,沈千潇脸红了。


    舒窈自然是听懂了,喝了口茶压了压惊,她偷偷看了眼季时净,只见他脸色如常,幸好小孩子听不懂。


    底下梅娘还在说话,她每说一句,下面的人就起劲一分,各种钞票银子往台上扔,只为快点看到今年的花魁。


    梅娘自然知道众人的心思,便拍了拍手,小厮敲响锣鼓,数匹红绸一泻而下,花瓣更是洋洋洒洒从空中散下来,场景浩大。


    一位身着乌金云秀华服的女子缓缓走上台,她的裙摆勾画着大片海棠,每走一步,海棠就在她脚下开了花。


    只是她带着面纱,只能看到那一双映着秋水的眼睛,水波荡漾,当真是美极了。


    她在台上坐定,微显羞涩。


    舒窈聚精会神地看着下面的场景,就连季时净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都未曾察觉。


    在众人的注视下,那女子伸出纤细的手指缓缓掀开面纱。


    底下众人屏住呼吸,连眼睛都忘了眨,生怕错过什么美妙的画面。


    在面纱落地的瞬间,周围响起一阵吸气声,众人眼里的惊艳怎么都藏不住。


    高台广阔,少女端坐,飒飒冷风穿堂而过,吹起她额前的碎发,而她微低着头,一张小脸白净素雅,只是略施粉黛,就已美的不可方物,垂下的睫毛更是在空中画出了一道优美的弧度。


    舒窈轻轻的“哇”了声,这样的容貌要是在娱乐圈里混,估计早成顶流了。


    季时净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除了她,他看不见别人。


    沈镜桉只是淡淡看了一眼那位花魁娘子,兴致缺缺的喝了一杯酒。


    沈千潇扬起小脸:“世子觉得今年的花魁不好看吗?”


    沈镜桉笑了笑:“不及千潇。”


    沈千潇笑了笑,又给他倒了一杯酒。


    在场的四人,只有舒窈在关注楼下的情况。


    梅娘对众人说道:“这位姑娘名叫海棠,年方十七,按照规矩,现在开始竞价。”


    大家似乎对今年的花魁特别满意,报的价也越来越高,直到一位年轻公子花了五百两银子,今夜这场竞价才算结束。


    海棠瞧着那位公子俊俏的模样,羞涩一笑。


    花魁已落,众宾散去。


    沈千潇对舒窈说:“本来今日海棠的妆面想让舒姑娘来化,但梅娘说海棠的样貌只需稍加点缀。”


    舒窈点点头,梅娘确实说的不错,海棠姑娘是淡颜并不适合浓妆艳抹。


    沈千潇继续说:“海棠有了这五百两银子,马上就可以为自己赎身了。”


    舒窈一惊:“这些银子都归她自己吗?”


    沈千潇点点头:“花魁的赏金梅娘分毫不要。”


    舒窈在心里不禁敬佩起梅娘来,在这纸醉金迷的一隅,能做到钱财不过手,梅娘当真是一股清流。


    从醉香坊出来,沈镜桉起身相送,和舒窈并肩走着,季时净走到二人中间,隔开了他们。


    第五十五章 明灯


    ◎他那见不得光的心思◎


    沈镜桉也毫不示弱,直接长腿一迈,走到了舒窈的另一边。


    看着两个人在自己身边换来换去,舒窈停下脚步,叉腰道:“你们两个在干嘛?”


    季时净和沈镜桉皆是一怔,各自乖乖的走到她两侧。


    出了醉香坊,沈镜桉斜靠在门框上,风扬起他的长发,他眉眼弯弯,眸子里都是笑意,挥手向她告别:“小窈儿,记得想我。”


    舒窈灿然一笑:“元宵节快……快乐。”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季时净一把拉过往前走,他步伐很快,她差点没跟上。


    沈镜桉在门口站了许久,灯火之下,他英气逼人的五官更加夺目,鼻高唇薄,路过的姑娘们都忍不住频频侧目。


    二楼栏杆旁,沈千潇慢慢摇晃着手里的小半杯酒,看到沈镜桉灯火阑珊下孤寂的背影,她突然喉头发紧,思绪百转千回。


    ……


    大街上还有许多热闹的地方,舒窈和季时净二人看了几场杂技表演,又去了酒楼猜字谜,赢得了一对冰透玛瑙耳环。


    她小心翼翼的捧着装耳环的盒子,这东西一看就不便宜,不愧是头彩,她有些崇拜的望向季时净:“阿净,你真厉害。”同时还不忘对他竖起大拇指。


    今日这场谜语大会她绞尽脑汁也只想出三个,可季时净只看一眼就知道了答案,她实在佩服。


    季时净看她开心的样子,他渐渐扬起嘴角:“你喜欢这副耳环?”


    舒窈使劲点了点头。


    他嘴角笑意加深。


    二人走在大街上,忽然见远处升起一盏盏孔明灯,后只见无数只明灯往天上飞去,点燃了黑暗的苍穹,众人驻足仰望。


    数只孔明灯交织在一起,上面写着人们最美好的愿望。


    舒窈抬头看去,空中灯火闪烁,灿若星辰,如此绚丽的景象让她不禁感叹起来。


    旁边有人说:“放灯时间到了。”


    一些小孩缠着大人去买孔明灯,大街上又恢复了刚刚的嬉闹。


    “姑娘,要买一盏吗?”


    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伯手里拿着一盏精致的孔明灯递给舒窈,他眉眼温和:“据说在孔明灯上写下心愿,灯儿飘到天神那里,天神就会帮你实现愿望。”


    看着面前和煦的老人,舒窈买下了那盏灯。


    “姑娘,祝你愿望成真。”老伯笑呵呵的对她说。


    舒窈:“谢谢”,然后看向旁边的季时净,“我们一起放灯去。”


    二人跟着人群来到一处湖岸边,这里早已经站满了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盏孔明灯,孔明灯陆续被点燃,照亮了一方湖面。


    他们来到空旷处,问旁边的人借了笔墨,舒窈想了想,提笔写下自己的愿望,刚准备写“回家”两个字,但忽然转念一想。


    眼下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赚钱!是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


    “日进斗金。”她洋洋洒洒写下。


    季时净看见她写的愿望,不禁有些失笑。


    在他发愣之际,舒窈把笔递给他:“阿净,该你了。”她眉目含笑。


    季时净接过笔,笔尖触到纸面,晕染出一大片墨迹。


    天上的孔明灯越来越多,灯光照亮了他的侧脸,他在灯上写了十一个字,这十一个字是他心里见不得光的心思。


    舒窈伸长脖子想要去看,但被他给挡住了。


    她撇撇嘴,真小气,这都不让看。


    季时净见她没有坚持要看,他倒是松了一口气。


    二人把灯点亮,一起放飞了手里的明灯。


    舒窈目光追寻着那盏灯,闭上眼睛,又将愿望在心里说了一遍。


    季时净微微倾身,注视着她,眼神深不可测,一如天上的孔明灯,神秘而又闪烁。


    偶尔有风吹起她细柔的发丝,他指尖轻轻划过她的发尾,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温柔。


    湖里撑船的渔人放声高歌起来。


    “灯火像星辰,所愿皆成真。”


    “……”


    季时净凝视着她的侧脸,心脏有点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是啊,他的愿望一定会成真。


    系统:[经检测,信任值为30%。]


    舒窈睁开眼,目光灼灼的望向天上的明灯,莞尔一笑。


    ……


    正月十五一过,葛永一家还赖在季府不肯走,郭翠萍派人来赶他们的时候,葛母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抹地,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葛永和季招说:“招儿,你去跟岳母说说,再多让我们住几天。”


    季招有些为难,这几天母亲都不太待见她,恐怕不会听她的话:“永郎,我……。”


    看到她局促的样子,葛永“啧”了一声,然后继续说:“招儿,那你去跟岳母要点钱,如果空手回去,乡里邻居还不知道怎么说我们家呢。”


    见她踌躇。


    他眼睛一转:“招儿,明年你就要生了,多要点钱也是为你们娘俩着想。”


    季招见他是在为自己做打算,她又幸福上了,点点头:“我去跟母亲说。”


    下人见撵不走他们一家,早就去跟郭翠萍报信去了。


    这不,季招还没走出院子,郭翠萍就过来了,她站在院门口,嫌弃的看着葛永一家:“正月十五已过,你们也该回去了。”


    葛母一咕噜就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亲家母,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我们来贵府小住,你们哪有赶人的道理。”


    在季府的这几日,她早就习惯了有丫鬟婆子伺候的日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别提有多舒爽,她才不想回到乡下住那个又老又破的茅草屋。


    葛父也在一旁帮腔:“我们现在可是亲家,要是传出去你们赶亲戚,别人指不定在背后嚼你们舌根。”


    葛永马上堆着笑脸上来:“岳母大人,现在招儿怀着身孕不方便,不宜长途奔波,这样,等天气暖和一些,我们开春再走如何?”


    “或者……或者,可否给我们一些银钱,当初为了娶招儿,家里现在已经穷的揭不开锅了,而且招儿明年就要生了,我想让招儿和孩子过的好一些。”


    郭翠萍斜眼看他,一个大男人自己不出去挣钱,反而想尽办法搜刮别人的钱,真是好算计。


    葛永被她看的有些发毛,心虚的摸了摸后脖颈。


    季招挺着肚子上前,看到郭翠萍就像看到仇人一样,她高傲的抬起下巴,把低声下气的葛永扯到身后。


    郭翠萍看着自己的大女儿,眼里露出失望,这几日,季招全身心围着葛永一家转,丝毫没有想起过自己的父母,也没有去看过一眼受伤的祖母,她心里一片悲凉。


    “招儿,你也是这么想的?”她还是对女儿抱有一丝希望。


    季招冷冷开口:“娘,给我们一百两银子,再帮我们雇几个仆人。”


    葛母得意的站在一边,用鼻孔出气,看向郭翠萍的眼里充满挑衅:“这才是我葛家的好儿媳。”


    郭翠萍看到葛母手腕上露出的镯子,她一惊,立马上前想去把镯子薅下来,这镯子可不便宜,花五十两银子买的呢。


    葛母年老体弱,明显占了下风,她死命护住手里的镯子,嘴里大叫个不停:“杀人了,杀人了。”


    郭翠萍使劲脱她手腕上的镯子:“这是我给我女儿的,你给我还回来。”


    葛父一看自己老婆被欺负,火气上头上去就是一脚,季招也上来帮忙推了一把,郭翠萍顿时摔在地上,后背重重的磕在台阶上。


    一股剧痛袭来,她不可思议的看着还没有收回动作的季招。


    季招也愣了,反应过来后,她说道:“都怪你自己,你的镯子都送给我了,我送给谁你管得着吗。”


    郭翠萍闭了闭眼睛,彻底死心了,她在婆子的搀扶下站起来,冷声对几个强壮的家丁说:“快点,把这几个人给我赶出去。”


    葛永一家还在不停闹腾,葛母又故技重施,躺在地上不起来,这次大家可不惯着她,直接把她抬了起来。


    葛母生怕这些人摔着她,吵着要下来,家丁却把她抬的更高了些,葛母一阵扑腾,声音都带了哭腔。


    季招也被人拖了出去,她恨恨的看着郭翠萍:“娘,你就这么狠心吗?”


    郭翠萍撇过头去不看她:“你走吧,就当我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季招脾气上来了:“好,这可是你说的,我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郭翠萍依旧没有回头看她。


    季招心里不知怎的空落落的难受起来。


    葛永一家终是被赶了出去。


    这天过后,郭翠萍生了一场大病,足足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月,每日汤药不断,再没有精力去管季大勇和季天宝这两人。


    季大勇半个月都没回家,也不知道在外面捣鼓什么,而季天宝倒是时不时回家一次,只不过每次回来都要从府里拿点值钱的东西出去,一开始是金银珠宝,慢慢的就变成了房契地契。


    这天*傍晚,舒窈忙完回来,就看到季天宝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他穿过长廊,往南苑走去。


    舒窈觉得他有些奇怪,她调转脚步,跟了上去。


    季天宝猫着身子,走到了最南边的一座院子,这座院子十分不起眼,但周围却打扫得干净整洁,似乎常有人往来。


    只见他从怀里拿出钥匙,嘿嘿笑了两声,然后将院门打开,佝着身子走了进去,舒窈蹑手蹑脚的跟在后面,她倒要看看季天宝又在耍什么鬼主意。


    这座院子里面只有一间屋子,屋子门口安了一把大锁,季天宝瞧着手里那把金灿灿的钥匙,眼里是止不住的得意,幸好祖母眼睛看不见,这才让他有机会偷到了库房的钥匙。


    打开门,他从怀里拿出一根蜡烛点燃,只见屋里面摆了几十口大箱子,季天宝贪婪的搓了搓手,一个个把箱子打开。


    舒窈躲在柱子后面,眼前闪过几道金光,她眯了眯眼睛,等再睁开眼时,发现那些被打开的箱子里面全是一些珠宝翡翠。


    可季天宝的目的好像并不是这些,他一箱一箱翻找着,终于在最后的箱子里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他把东西拿出来,喜滋滋的出来把门关好,喃喃自语:“太好了,把这些东西抵押给赌坊,我就不信翻不了本。”


    舒窈赶紧躲起来。


    看着季天宝轻快的步伐,她心里隐隐不安,总感觉他拿走了十分重要的东西。


    果不其然,几天后,季府迎来了一场大麻烦。


    第五十六章 赌债


    ◎搬出去住,就我们两个人◎


    鸡鸣时分,舒窈躺在床上慵懒的翻了个身,困的眼皮都睁不开,听着外面簌簌的风声,在床上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揉了揉惺松的睡眼准备起来。


    毕竟醉香坊的姑娘们起的早,她不能让客人等她。


    她挠了挠蓬松的头发,伸了个懒腰,边打哈欠边迷迷糊糊的穿衣服,正把外衣穿好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


    舒窈的睡意瞬间消减了一大半,她一咕噜爬下床,也顾不得穿鞋,赤脚来到窗边把窗户打开一条小缝,想要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天色朦胧,只见人影绰绰,几十个黑衣人举着火把朝寿康阁走去,季天宝被人押着走在最前头,一身狼狈。


    舒窈眯起眼睛,这季天宝肯定是犯事了。


    她摇了摇头,刚准备关上窗,就听到了队尾两个黑衣人的对话。


    “真是想不到啊,这以后季府的半壁家产都是咱们的了。”


    “谁说不是呢,多亏出了季天宝这么个败家子。”


    舒窈有些迷糊,这偌大的宅子怎么就成他们的了,他们是谁?她还没有帮季时净把继承权给夺回来呢,不行,她要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快速的穿好鞋袜,轻轻打开房门,跟在黑衣人的后面去了寿康阁。


    她躲在隐秘处,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带头的男人长得五大三粗,他拎着季天宝就像拎个小鸡仔一样:“快去把你祖母叫起来。”然后随手一丢,季天宝就像一潭稀泥一样被甩了出去。


    季天宝发髻散乱,连滚带爬的跑进了屋子。


    不一会儿,老夫人屋里的灯亮了,她坐在轮椅上被婆子丫鬟推了出来,季天宝跟在她旁边,低着头,一言不发。


    老夫人脸色不太好,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眼睛无神的看着前方,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为首的男人操着一把大刀,满脸的络腮胡让人望而生畏,他大咧咧的坐在石凳上:“你的好孙子欠了我们赌坊一千两黄金,你说怎么办?”


    听到一千两黄金,老夫人僵住了,嘴皮抽了抽,身上的暖炉也滚到了地上。


    躲在暗处的舒窈深吸一口气,一千两黄金啊,一千两黄金是什么概念,她想都不敢想,这季天宝可真能惹事儿。


    老夫人努力维持体面,可尽管这样,她松弛的皮肉还是在不停颤抖。


    男人嗤笑一声,看向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季天宝,调侃道:“这会儿怎么当个缩头乌龟了?在赌坊不是挺神气吗。”


    季天宝猛然抬头,眼里全是惊慌,他赶紧摆手:“不……不是。”然后蹲下身,紧紧抓着老夫人的胳膊,情绪有些崩溃,“祖母,我真的欠了他们一千两黄金,咱们府里肯定有钱,就把钱拿出来还给他们好不好?”


    老夫人冷下脸,不为所动。


    季天宝不死心,依旧在一个劲的哀求:“二叔把库房的钥匙和家里的房契地契都交给你保管,快拿出来帮我还债。”


    老夫人摸索着身边的拐杖,重重的打在他身上,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教训自己的孙子。


    季天宝本来心里就郁闷,现在火气更是直接蹿上来了,他站起身,一脚就踹翻了老夫人的轮椅,嘴里骂骂咧咧。


    老夫人被他这一脚踹的四仰朝天,嘴里呜咽不停。


    男人又开口了,一步步引诱:“季天宝,你可以先把季府的房契地契抵押给我们,日后你再从我们这里赢回去就行了,你说呢?”


    季天宝心动了。


    老夫人却急了,嘴里咿咿呀呀个不停,但却没有一个人能听懂她在说什么,她嚎叫着,眼里流出两行清泪。


    季天宝看她这个样子就心烦,要不是他拿不出一千两黄金,也不会来求这个老太婆,库房里虽然有许多金银珠宝,但远远不够。


    男人只想快点把东西拿到手,他让两个打手上前将季天宝给拖过来,拍了拍他的脸,语气不善:“在赌坊就跟你小子说了,一条胳膊一百两,你就可以少还两百两。”


    听到这话,季天宝浑身瘫软,下面的衣摆处有水渍浮出,一股尿骚味渐渐扩散开来,周围的人都不自觉的捂住鼻子。


    他匍匐在男人脚边,不停的磕头。


    男人嫌弃的后退一步,给两个打手使了个眼色,两个打手举起铮亮的大刀,对着季天宝的胳膊就要砍下去。


    “祖母,救我啊。”季天宝看着头顶那两把光亮的大刀,撕心裂肺地喊道。


    “呜呜啊啊。”老夫人大叫起来,两只空洞的眼睛睁得老大,她双手合十,祈祷前面的人放过自己的孙子。


    男人做了个手势,两个打手把大刀收了起来。


    季天宝连滚带爬的回到老夫人身边,弱弱的躲在她背后,浑身像塞糠一样抖个不停。


    老夫人让人把库房钥匙拿来,然后带着那伙黑衣人去了西郊院的库房。


    舒窈并没有跟着去,她靠在冰凉的假山上,望着黑暗无边的苍穹,心情有些复杂。


    一千两黄金啊,放在现在起码得有几个亿,估计要把季府现有的金银珠宝钞票银子首饰全部搬空才能还的起。


    季府家大业大,加上府里没有能主持大局的人,恐怕这里早就被有心之人给盯上了,今日的赌坊就是其一,幸好他们只图财,如果图命的话……


    她使劲摇了摇头,马上停止了自己的胡乱猜想,更加坚定了赚大钱的想法,等以后赚了钱就在外面买一处宅子,再也不和老夫人他们住在一个屋檐下。


    今日这府里恐怕不太平,她提起裙摆往回走,想着要把自己的小存钱罐藏好,还要提醒季时净今日最好别出门。


    ……


    老夫人带着他们来到库房。


    库房门一打开,打手们就蜂拥而至,将里面的箱子都搬了出来,各色金银珠宝放在众人眼前,在场的人眼睛都不自觉的亮了起来。


    男人摸了一把络腮胡,让手下的人清点珠宝数量。


    点来点去还少两百两。


    男人坐在装宝石的箱子上,目光直直的盯着季天宝的两条手臂,意图明显。


    季天宝害怕的咽了咽口水,摸着自己的两条胳膊对老夫人说:“祖母,还差一些。”


    老夫人面上死气沉沉,整个人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


    过了好半晌,她才颤抖的从怀里拿出一把生锈的钥匙,旁边跟了她许久的老嬷嬷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接过钥匙对季天宝说:“小公子请跟我来。”


    季天宝又跟着老嬷嬷回了库房,只见老嬷嬷走到书架旁,让他搭了一把手,两人移开书架,里面赫然藏着一道暗门。


    季天宝有些惊讶。


    老嬷嬷用刚刚那把锁打开门,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她打开火折子,只见角落里面躺着两个箱子,除此之外,这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季天宝兴奋地抱着那两个箱子,打开一看,里面都是一些泛黄的钞票,但两箱钞票加起来也够抵得上那两百两了,他就知道祖母肯定藏了钱。


    这下好了,他的两条胳膊保住了,他抱着箱子喜滋滋的跑出去,献宝似的递给男人。


    男人数了数,满意的笑了。


    拿到钱,一伙人又浩浩荡荡的走了,季天宝也彻底松了一口气,这几日他不敢再去赌了,便想着去醉香坊放松一下,于是又张口问老夫人要钱。


    老夫人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忽然,她抄起拐杖,又狠狠的打在他身上。


    季天宝看她帮自己还债的份上,骂骂咧咧的走开了,转身去找郭翠萍拿钱,但郭翠萍一听儿子输了一千两黄金,气的两眼一翻,直接晕在床上。


    季天宝没管晕倒的郭翠萍,径直走到她放首饰的地方,找了半天,只找出来一只金钗和一对水晶耳环。


    他淬了一口,心里暗骂一声,拿着这两样东西风风火火出门了。


    路过春华阁的时候,他停住脚步,心里又升起了一个歪心思。


    院子里,舒窈正在厨房做早饭,而季时净刚好打开屋门,两人看到不请自来的季天宝时,都不约而同的皱了下眉,表情是满满的嫌弃。


    季天宝大摇大摆的走过来,直接说明来意:“上个月府里给你们发了几十两月钱,快拿出来给我。”


    舒窈把火生好后才慢悠悠的回怼:“你真是好大脸啊,哦不对,你没有脸。”


    季天宝一听她骂自己,顺手拿起旁边的椅子,气势汹汹的朝她走去。


    可刚上台阶,就迎面和季时净对上了,季时净比他高出一个头不止,他竟生生被逼的退了两步,可依旧梗着脖子叫嚣:“你们两个扫把星,快点把钱拿出来,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舒窈从季时净身后探出脑袋:“哎呀,我们好怕呀,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对我们不客气。”说着就拿起一根烧得正旺的火柴朝季天宝挥了挥。


    季天宝又退了几步:“你……你别乱来。”


    她笑了下,上前几步,手里的火把差不多怼到季天宝脸上了,他撒腿就跑。


    舒窈“啧啧”两声,真怂。


    季时净把她手里的柴火拿过来,重新放进灶台里。


    舒窈看着他的侧脸说道:“阿净,等我们有钱了就搬出去住怎么样?”


    他抬眸:“就我们两个?”


    她语气欢快:“对,就我们两个。”刚好两个人住还可以培养一下信任值,她美滋滋的想着。


    季时净不轻不重的“嗯”了声,面上十分平静,可垂在身侧的手却纵然攥紧,眼里流转出一种异样的神色。


    第五十七章 犯事


    ◎正式开启同居生活◎


    正月很快就过去了,舒窈的“存钱罐”早已存满,她还记得和季时净的那个赌约,便在下午的时候抱着罐子跑去找他:“阿净你看,我存满了。”


    季时净放下手里的书,抬眸,轻轻和她对视。


    舒窈把罐子往桌上一放,说道:“这罐子确实一个月就装满了,我愿赌服输,阿净,你有什么想让我帮你做的吗?”


    季时净盯着她的眉眼,良久才说:“还没想好,先欠着。”


    舒窈凑近他:“你就不怕我赖账啊?”说罢拿起盘子里的冬果儿放入口中,酸酸甜甜的口感深得她心。


    季时净歪着头,红色的发带垂在书页上:“赖不了账。”他说的极其小声。


    舒窈嚼着东西,一时没听清他讲什么,便又问了一嘴,可他只是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看到他手里的书,舒窈一时来了兴趣,伸出手攥住书的一角,见他没有拒绝,她一把将书拿了过来,津津有味地翻了几页,书上的古字和现在的字差不了多少,她基本能读懂,只是这书里的内容也太无聊了,什么儒家大礼、汉金文化……她通通不感兴趣。


    又翻了两页,每一页都有季时净密密麻麻的注解,他的字刚劲有力,出奇的好看。


    “你看得懂?”他望着她,眼里闪过一丝趣味。


    舒窈看到这些字就犯困,她把书合上还给他,这么枯燥无聊的书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下去的,她刚想开口问问他有没有参加科举的意向,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女子的嬉闹。


    他揉了揉太阳穴,估计又是季天宝带人回来了,季天宝的住处离春华阁又近,每晚都能听到他那里传过来的声音,扰得她这几日都没休息好。


    季时净看着她不虞的神色,外头调笑声不断传来,他眸色暗了暗。


    半夜,季天宝的院子歌舞升平,他身上的钱不够再赌一桩大的,便夜夜带着青楼女子回来作乐,以前老夫人还能管一管他,但是现在老夫人已经变成了一个废人,没了她的管束,他更加无法无天起来。


    女人的娇笑和男人的荤话不绝于耳,舒窈躺在床上,用枕头捂住耳朵,辗转难眠,实在忍无可忍,她愤愤的坐起身,点燃蜡烛,将化妆的行头拿出来,再找了一件素白的长衫。


    经过一番捣鼓,一个白衣黑发的“女鬼”就这么华丽的诞生了。


    舒窈看着镜子里面那张恐怖的面容,不枉费她化了半个时辰,白色的眼珠周围“鲜血淋漓”,嘴角咧到了耳朵根,一双大红唇仿佛是吃人的妖怪,再用头发挡住大半张脸,她满意的笑了起来,可一笑,连自己都吓了一跳,连忙将镜子扣上。


    月黑风高夜,正是吓人时。


    她小心的来到季天宝的屋外,推开窗户,里面的场景让她目瞪口呆。


    只见季天宝衣衫不整的躺在塌上,右边搂着一个美艳的女人不断亲吻,口水拉丝,身上还趴了两个衣衫半褪的女人,她们像水蛇一样扭动着身子,尽情取悦身下的男人。


    舒窈关上窗,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受到了污染,她使劲揉了揉,想要将刚刚的那些画面都揉出去。


    她绕着屋子走了一圈,走到后门处,发现门竟然是开的,她一喜,蹑手蹑脚走了进去,放轻步子,尽量不发出声音。


    一群寻欢作乐的人正背对着她,她挠了挠头,转头看到一旁正滋滋燃烧的蜡烛,心生一计。


    屋里的声音越发大起来,忽然,一阵风吹过,蜡烛灭了,房里顿时一片漆黑,女人们发出短暂的尖叫后马上又恢复了安静。


    有人想去把蜡烛点上,却瞥见角落里有一团白色身影在移动,她拿着火折子的手一抖,只见那道身影伸出红色指甲朝她勾了勾。


    “鬼啊。”女人大喊一声,竟直接晕了过去。


    大家都往这边看来。


    舒窈舞动衣袖,在房间里面踱来踱去,嘴里不断发出凄厉的笑声,眼看着离那些人越来越近。


    “鬼啊,鬼啊。”


    她们被吓得花容失色,披起衣服就往外面跑,还不忘夹起地上晕倒的女人。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过后,屋子里只剩下了季天宝,他面色酡红,浑身绵软无力,挣扎着半坐起身看着面前的“女鬼”。


    一张扭曲的五官赫然出现在他面前,丑陋至极,他竟然忘记了喊叫,声音哆嗦:“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可千万不要害我。”他很想逃,但全身没有力气,只能不停地往后移动。


    舒窈勾唇一笑,凑近他,将他的害怕全部看在眼里,用极其空灵的声音说:“你~这~里~好~吵~啊~打~扰~到~我~休~息~了。”


    季天宝蜷缩到角落里,把头埋进脖子,不敢探出来分毫,声音断断续续:“女鬼大人,求您饶了我,我这屋子以后绝对安安静静,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打扰您休息啊。”


    舒窈眼珠一转,继续用空灵的声音说:“若~还~吵~我~便~要~你~的~命。”


    季天宝整个身子都匍匐在地上,止不住的颤抖:“小的绝对办到,小的绝对办到。”


    眼见着目的达到,舒窈得意一笑,赶紧放轻步子出去了,生怕多待一秒自己就会笑场。


    周围十分安静,季天宝这才敢慢慢抬起头,屋子里空空荡荡,只有门口不断吹进来的冷风,他松了一口气,瘫在榻上,不料手里却摸到了一根滑腻腻的东西,他皱眉,拿起来一看。


    听到“嘶”的一声,他才反应过来,直接从塌上跌下来,一屁股坐到冰凉的地板上。


    一条花斑蛇正对着他吐信子,一双眼睛泛着绿光,神情凶恶。


    “啊。”


    他大叫一声,连滚带爬的向门口摸去,毒蛇从他的脚踝慢慢缠绕而上。


    ……


    屋外,季时净看着那道蹦蹦跳跳的身影,不自觉的弯起嘴角。


    舒窈停下步子,怎么感觉有人在看她,她狐疑的往后望了望,身后一片空荡,只有地上厚厚的白雪发着冷光。


    她只当自己感觉错了,踏着脚步回到春华阁,今夜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马上就要开春了,可是府里的气氛却一日比一日压抑。


    老夫人和郭翠萍时不时卧病在床,府里汤药不断,季天宝和季大勇更是不着家,只有季来时不时帮着打理一下府里的事务,可一个小姑娘也帮不了什么忙。


    没有一个会管家的人,府里的下人们也是一日比一日疏懒。


    这天,许久不曾露面的季大勇突然慌慌张张的回来了,一张老脸煞白一片,他神情惶恐,像是犯了什么事儿一样。


    看他这个样子,郭翠萍还是忍不住挖苦他:“这是怎么了?外面那个小贱人没有伺候好你?”


    季大勇劈手将她的药碗夺过来,“砰”的一声狠狠摔在地上。


    “你在这跟我闹啥?”郭翠萍掀开被子,冲他大吼,本来这几日心里就烦,偏偏他还要来找事。


    季大勇竟反常的没有还嘴,他抱着头,颓废的跌到椅子上,眼睛无神的盯着前方,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却说不出一个字。


    郭翠萍心里有些打鼓,她一步并作两步走到他面前:“大勇,你干啥了?别吓我。”


    季大勇看着她,浑浊的眸子里都是惊慌,他紧紧抓着她的手臂:“翠萍,我们回宥阳县去,不要呆在京城了,天宝呢,快叫上天宝。”


    郭翠萍一听他这么说,心里就更害怕了:“你说清楚,究竟发生啥事了?”


    他咽了口唾沫,喃喃道:“我这段时间倒卖官盐的事被查出来了。”


    倒卖官盐!


    郭翠萍浑身一抖,这可是死罪呀。


    “你不是一直在跟官老爷做生意吗?”她问,“怎么会去倒卖官盐?”


    季大勇唉声叹气:“前头跟着官老爷做布匹生意,但是道上的人说,走私官盐赚钱,我就……”他说不下去了,只有一脸颓败。


    郭翠萍哭喊着,锤打着他:“你糊涂啊,你去跟官老爷说说,看看他能不能帮咱们?”


    季大勇:“官老爷说了,把季府的家产充公,他就帮我解决这件事。”


    “什……什么?”郭翠萍一愣,家产全部充公,那他们不又变成穷光蛋了嘛,“你这个杀千刀的,做什么不好,非要去倒卖官盐。”


    这时,小厮来报,说官老爷来了。


    季大勇身子一抖,对郭翠萍说:“你去娘那里把所有的房契地契都拿过来,快点。”说完就推开门匆匆离去。


    大堂内,一位身着青褐色常服的中年男人坐在高位上悠哉悠哉的品着茶,他头发半白,可精神气儿十足。


    季大勇是跑过来的,他一来就跪到地上不断磕头:“求老爷救我。”


    官老爷把茶杯放下,眯着眼睛,捻着稀疏的八字胡,脸上闪过一抹算计,他把季大勇扶起来:“你这是做什么?本官不是跟你说了吗?只要把季府的家产全部充公,我就帮你脱罪。”


    季大勇在他的虚扶下站起身,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官老爷又问了几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季大勇答得战战兢兢,直到郭翠萍取来房契地契,他才舒了一口气。


    官老爷迫不及待的打开盒子,一张一张的拿起来看,嘴边的笑都没下去过,六间大宅,三十二间商铺,这下全是他的了,不枉费在季大勇身上浪费这么久的时间。


    季府块肥肉,他不吃,自然会有人吃,他必须先下手为强。


    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他站起身对季大勇说:“明日官府会来收宅子,你们早些离开吧。”说完就踏着步子走了。


    郭翠萍在一边大哭起来,季大勇心里烦躁:“别哭了,现在快点收拾东西,值钱的东西都带走。”


    ……


    舒窈收工回来,就看府里丫鬟婆子步履匆匆,每个人身上都背着小包袱,她只当她们要出府,便也没放在心上。


    回到春华阁洗完澡沾床就睡,直到房门被人踢开,她才猛然惊醒。


    一群官兵拿着刀上来驱赶她:“走走走,快走。”


    舒窈一脸懵,发生什么事了?被赶出来后,才发现府里已经乱作了一团,下人们抱头鼠窜,她拉住一个小丫鬟:“这是怎么了?”


    小丫鬟紧了紧身上的包袱:“宅子充公了,舒姑娘快些收拾东西出府吧。”


    舒窈:……什么?


    眼看着官兵越来越多,她连忙回到房间,收拾了几件衣服,带上自己的存钱罐,然后去敲季时净的屋门。


    刚敲门,季时净把门打开,身上已经背了一个小包袱,显然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驱赶人的官兵越来越暴力,舒窈和季时净虽然弄不清缘由,但还是跟着人群出了府,大门口,只见季大勇一家雇了一辆马车,一家人正在马车上收拾行李。


    舒窈上去问季来:“季二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来把她带到一边小声说:“我爹犯了事,官老爷说把季府的宅子店铺全部充公就放我爹一马,今日辰时之前,我们得全部搬走。”


    舒窈算是明白了,前有季天宝赌钱输了千两黄金,后有季大勇犯事没收房子铺子,怎么感觉他们父子俩被人下套了呢。


    季大勇一家坐上马车扬长而去。


    季来问他可不可以让舒窈和季时净跟他们一起回宥阳,季大勇直接给了她一巴掌,骂她是吃里扒外的东西。


    舒窈和季时净站在季府门口,看着季大勇一家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长安街尽头。


    她抱着手里的钱罐子沉思,现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了。


    她本来想直接买一套小宅子,但前段时间经过打听,发现京城的房价奇高,手里的这点银子还不够。


    怎么办呢?


    突然,脑中一段记忆闪过,是属于原主的记忆。


    对了,东平村,原主的父母还给她留了一间土房,刚好可以够她和季时净住进去。


    但是东平村离京城很远,来回要一天的路程,这样的话,醉香坊的生意怕是做不成了。


    舒窈陷入纠结,再三思量过后,她还是决定回东平村。


    她搂紧身上的小包袱,对季时净说:“我们去东平村。”


    【作者有话说】


    我们窈窈和小净正式开启同居生活啦~


    二人东平村的日子非常美好,绝对的暧昧拉扯期,各位宝贝准备好接糖了吗[撒花]


    第五十八章 同寝


    ◎睡在一起,抱上他◎


    舒窈先去了一趟醉香坊,和梅娘说清了原由,梅娘深知她的难处,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舒窈给了她十两银子,让她转交给沈镜桉,就当是这些日子铺子的租金,虽然沈镜桉说不收她的钱,可她不想欠别人人情。


    她本来想和他当面道别,但眼看着天色渐暗,只怕回到村里已是半夜,所以就让梅娘捎了几句话。


    从醉香坊出来,她努力回想着原身在东平村的日子。


    在她记忆里,东平村的那间土屋年久失修,残垣断壁,看来回去得重新修整一下了,她叹了一口气,和季时净去买了一些过冬用的东西,这才租了一辆牛车回村。


    天寒地冻,乡下没有多少人来京城采买,此时,牛车上就他们两个人,路上寒风瑟瑟,舒窈拆开一床新买的被子盖在她和季时净身上。


    赶牛车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伯,老伯带着一顶破烂帽,两只手不停地相互磨搓,时不时放到嘴边哈一口气。


    舒窈找出一个暖炉递给他:“老伯,暖暖手吧。”这个暖炉是她刚刚才买的,想着路上冷,还特意让店家放了几块烧好的炭。


    老伯连连摆手:“这可使不得,姑娘,东平村路远,这个暖炉你自己拿着暖手。”


    许是寒风作祟,老伯的声音直打颤儿。


    舒窈把暖炉直接递到他手里:“老伯,你拿着吧,不要冻坏了身体。”


    掌心里面一阵暖意,他也不再推辞,乐呵呵的道谢:“谢谢你啊小姑娘。”


    舒窈笑了笑,继续坐回被窝里。


    小路崎岖颠簸,老牛走一下颠一下,她好几次都不小心摔在了季时净身上,甚至有一次直接磕在了他的下巴上。


    “砰”的一声。


    舒窈揉了揉发痛的额头,不好意思的抬头看他,只见他白净的下巴被撞得通红:“阿净,痛不痛?”


    季时净却只盯着她额头上的红肿,沉默半晌,伸出手指轻轻抚上去:“你呢,痛不痛?”


    舒窈摸上额头,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隐约有痛感传来,但她还是摇了摇头,离季时净稍微远了些,怕等一下车颠起来自己又摔在他身上。


    看着她的小动作,他蹙眉。


    这时,前面赶车的老伯开口问道:“姑娘,看你面生,是去东坪村走亲戚吧?”他在这里拉了好几年的牛车,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姑娘。


    舒窈扯了扯身上的被子:“家在东平村,只是很久没回去了。”


    老伯点点头:“难怪。”他想了想,捋了一把胡子然后提醒她,“姑娘,最近这东平村可不太平啊。”


    他家住在小河村,离东平村不远,这段时间东平村发生的事他略有耳闻。


    舒窈听他这么一说,一颗心提了起来,她赶紧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老伯一鞭子抽打在黄牛身上,老牛嗷叫一声,走的快了些:“听说东平村出现了采花贼,已经有好几位姑娘遭到了毒手。”他回头看了看舒窈,“姑娘可要当心一些。”说完又一鞭子打在牛背上,牛儿快速往前跑去。


    舒窈和季时净听他说有采花贼,皆是一惊。


    “老伯,那……那采花贼抓住了吗?”舒窈一颗心扑通直跳。


    老伯摇头:“姑娘,等你们到东平村天色估计就暗了,一定要多加小心。”


    舒窈在心里祈祷今天晚上不要出什么幺蛾子,千万不要遇到采花贼。


    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害怕,她身子哆嗦起来,季时净将被子往她身上捻了捻。


    路途遥远,一阵睡意袭来,她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只是这觉睡得很不安生,老是半梦半醒。


    季时净瞧着她东倒西歪的身影,默默的靠过去一些,舒窈不知什么时候就靠在了他肩上,似乎是找到了一个好位置,她还往上蹭了蹭,头顶的发丝摩擦在他脖颈间,季时净只觉的痒痒的,挠人心肝。


    过了许久,直到听见一声乌鸦啼叫,她才猛然从梦中惊醒,直起身子,紧张的四处张望,意识逐渐回笼,这才发现自己还在牛车上,四周漆黑一片,清朗的月光堪堪照亮脚下的路。


    老伯把牛车停在村口,转头对舒窈和季时净说:“东平村到了。”想了想,他再次提醒她,“姑娘,千万小心。“


    舒窈从牛车上跳下来,记下老伯的叮嘱,从怀里拿出一两银子递给他。


    老伯捧着一两银子千恩万谢,帮着两人把东西卸下来,然后又驱赶牛车往另一条小道走了。


    舒窈站在村口,路边的石墩上写着“东平村”三个大字,放眼望去,村口没有一户人家,周围都是还未播种的荒地。


    她背起小包袱和季时净踏着夜色进了村。


    尽管已经开春,可天气依旧寒冷刺骨,北风一吹,冻的人瑟瑟发抖。


    一路走来,出现了零零散散的屋子,只是每家每户都屋门紧闭,甚至连蜡烛都没点,整个村子安静的可怕,就像是荒村一样。


    舒窈想起老伯说的采花贼,她加快脚步往记忆里的房子走去。


    穿过几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二人终于在一间破土屋前站定,看着斑驳不堪的墙面,舒窈有一瞬间的怔愣。


    她想过破,但没想过这么破。


    杂草丛生的青石板路一直蜿蜒到大门口,院门大开着,风吹动两扇破旧的门板,吱呀声起伏,在这黑暗的环境显得格外渗人,里头的老屋和废宅没有区别,土坯掉落了大半,西边屋子的墙体已经坍塌,已经不能再住人,只剩下东屋那一间房了。


    季时净看她发怔,走上前:“走吧,去看看。”


    舒窈这才回过神,还是抱有期待的推开东屋的房门,一打开门,一股霉味袭来,糊在窗户上的白纸已经破烂不堪,月光照进来,只见房梁墙角处处布满了零碎的蜘蛛网,床上的灰尘也跟着月光起舞,屋里的家具没有几件,每一件物件上都落了灰。


    她把身上的包袱放下,去抽屉里找出一根燃了一半的蜡烛点上,房间顿时明亮起来。


    她看向季时净:“我们将就一下吧。”


    季时净把身上的大包小包放下来,扫视了一圈屋里,目光定格在那张布满灰尘的床上,他和她今晚会……睡在一起。


    他眼眸发暗,抿了抿唇,走到床边开始收拾。


    舒窈看他没有嫌弃,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走去关门,看到外面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她一惊,又仔细瞅了瞅,发*现什么都没有,估计是自己的错觉,她拴上门,也跟着收拾起来。


    一番忙活后,她觉得有些热,于是将外衫脱掉放在椅子上,继续手上的活儿。


    她里面穿了一身紧身罗裙,腰肢纤细,身段玲珑,季时净收拾被子的手一顿,别过眼,耳垂微微发烫。


    等一切都收拾完后,已是深夜时分,舒窈揉了揉酸痛的手臂,盯着面前收拾出来的床铺,她才意识到现在只有这一间房子能住人,那也就是说,她今天晚上得和季时净住在一起。


    一想到这儿,她有些局促起来,但转念一想,人家不过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孩,还是自己的小叔子,将就一晚也没什么。


    两人站在床边,都一脸凝重。


    舒窈叹气,望向旁边的人,季时净也看着她。


    “今晚我们凑合一宿吧。”她有些不好意思,想着如果季时净不同意的话,就让他自己去住塌了的西屋。


    季时净声音非常平静:“好。”


    舒窈“嗯”了声,一颗心七上八下,毕竟第一次和男人睡在一张被窝里。


    她亦步亦趋的走到床边,脱了鞋,掀开被子缩到最里面,连罗裙都没用脱,她把被子紧紧盖在身上,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有些警惕的看着他。


    季时净笔直的站在床边,看见她怯怕的眼睛,他有些失笑:“我去熄灯。”


    房间又陷入了黑暗,只听得到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舒窈把脸蒙进被子里,心口起伏不定,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燥热一片。


    旁边传来衣服与被子的摩擦声,她又往旁边挪了一点,就差把自己缩进墙里了,可尽管这样,两人还是不可避免的碰到了一起,毕竟这个床实在太小。


    舒窈像触电般的动了一下身子。


    她掀开被子,转头去看季时净,月光刚好照在他脸上,他眼眸微瞌,平整的躺在床上。


    舒窈见他如此,只觉得自己太过敏感,于是便转过身去,睁着眼睛想着以后怎么在村子里生活下去,就这样想着想着,不知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天上的月亮慢慢被乌云遮盖,几株古树枝盘交错,树上落了一只乌鸦,不时发出阵阵嘶哑的鸣叫,忽又振翅飞起,掠过黑暗的天穹,消失在夜幕里。


    屋子里,北风从破败的窗户穿堂而过,季时净缓缓睁开双眸,耳边是一阵均匀的呼吸声,他微微侧头,夜色里的那张睡颜在他面前放大。


    舒窈面向着他,几缕碎发胡乱的散在脸上。


    季时净修长的手指轻抚她的碎发,触碰到她细腻的肌肤时,他指尖一颤,顺势往下,摸到她光滑的脖颈时,他目光灼灼发热,眸子里的碎光凝聚浮动,隐约闪烁着几缕不易察觉的欲望。


    他流连于她脖颈间,眷恋这一处的柔软细腻,不觉间他的手骤然收紧,手背指骨根根分明。


    “呜。”许是有些难受,舒窈不舒服的嘤咛一声。


    他突然回神,手指渐渐松开,眼底的那抹狂热也慢慢褪去。


    他深呼吸一口气,稳住心神。


    这时,又一阵冷风吹来,舒窈本能的向温暖处靠近,竟不自觉的抱上了季时净的腰身。


    他愣住,下意识的想把她推开,可贴上来的身体异常柔软,她温热的呼吸就在耳边,他改变了想法。


    他也侧过身对着她,两人相隔极近,盯着她的唇,他眸色暗了暗,手指放在她唇上反复摩擦,呼吸渐重。


    夜色里,他眸底的那抹疯狂呼之欲出。


    系统:[经检测,信任值为32%。]


    第五十九章 调戏


    ◎村里寡妇调戏他◎


    一夜无梦。


    舒窈是被外面的鸡鸣声给吵醒的,她伸了个懒腰,迷迷糊糊的挣扎起身,宕机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已经到了东平村。


    看着另一边空空如也的床榻,又想起昨天晚上的场景,她吞了吞口水,有些不太自在。


    穿好外衣起身下床,推开门,外面天色已经大亮,她张望了一圈,发现破败的小院里并没有季时净的身影。


    她没由来的一阵紧张,就在她要匆匆出去寻他时,旁边传来了一道尖细的女声:“哟,这不是舒家妹子嘛。”


    舒窈寻声望过去,只见一位穿着碎花袄子,头戴两块方巾,脸上抹着厚厚白粉的妇人正倚靠在自家门前,她上下打量舒窈,眼神耐人寻味。


    舒窈被她看的有些不舒服,在原主留下的记忆力搜索着面前的妇人,迷迷糊糊还是有点印象。


    妇人叫杨秀禾,村里人都叫她杨寡妇,不过二八年华就死了丈夫,一直守寡至今,平日里最喜欢打趣一些好看的年轻郎君,村子里的女人们都看不惯她的做派,主要是杨秀禾有两分姿色,她们怕哪一天真把自己的丈夫给勾走了。


    舒窈的院子和杨寡妇的屋子就隔了一座半人高的土墙。


    舒窈冲她打招呼:“杨嫂子,早啊。”


    杨秀禾凑过来,样子神神秘秘的,那张红唇一开一合:“窈妹子,听说你嫁去了京城,怎么又回来了?”


    舒窈无奈摇头,一脸不想细说的模样,见她这样,杨秀禾也不再继续追问,像又想起什么,杨秀禾说:“今日清晨,从你屋子里出来一个好生俊俏的郎君,他是?”她一脸好奇,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兴奋。


    今日早上,她看到那样好看的人,还以为看到神仙了。


    舒窈一惊,连忙询问:“杨嫂子,你看到他去哪了吗?”


    杨秀禾想了想:“早上看他提了个桶,好像往溪边去了。”


    舒窈道了一声谢,刚踏出院门,就看到提着水桶往这边来的季时净,红色发带飘在风里格外显眼,她小跑过去。


    季时净发丝被风吹乱,看到她焦急的神色,他抿了下唇,然后说:“家里没水了。”


    她过去搭了把手:“阿净,下次去哪儿跟我说一声好不好?”


    他点头,极轻的“嗯”了声。


    凉风吹过,季时净红色发带不断扫着舒窈的颈窝,痒痒的,她往旁边靠了靠,他注意到之后,直接拆开发带,黑发如墨倾泻在腰间。


    舒窈瞧着他被黑发隐去一半的侧颜,微微出神。


    进了院子,杨秀禾隔着围墙张望,看见季时净后,她顿时来了兴趣,连忙跟他打招呼:“小郎君,小郎君。”


    季时净皱着眉头看她一眼,然后低下头又自顾自把手里的水倒进锅里。


    见他不理自己,杨秀禾直接走了过来,站在季时净旁边,煞有其事的摸着自己的头发,声音故作娇柔:“小郎君,你叫什么名字?”


    季时净还是没理她。


    杨秀禾被晾在一边,觉得有些尴尬。


    舒窈过来打圆场:“杨嫂子,阿净他不爱说话。”


    杨秀禾却抓住她的手,激动的问:“他是你什么人?婚配了没有?”


    舒窈被她摇得晕乎乎的,却还是理解到了她的意思,杨秀禾不会看上季时净了吧,她把杨秀禾拉到一边:“他是我小叔子,年纪尚小,尚不考虑婚配。”


    杨秀禾眼睛转了两圈,狐疑的看着季时净和舒窈:“你们昨天晚上是不是住一间屋了?”


    舒窈知道她误会了,解释说:“杨嫂子你也看到了,西屋已经塌了,昨日我俩就在东屋凑合了一宿。”


    杨秀禾迟疑的点点头,一步三回头的回了自己的屋子,落在季时净身上的目光恋恋不舍。


    舒窈把昨日在京城买的米面油盐全部放到厨房,美美的做了一顿早饭。


    饭桌上,她接过季时净的发带,温柔地替他束好头发,细软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肌肤,他垂在腿上的手悄然握紧。


    旁边灶台里的火柴噼啪作响,火焰跳跃在季时净的眼眸里,有暗光流过。


    吃完早饭,舒窈想着去舅舅家一趟,原主父母双亡后,一直跟着舅舅生活,说实话,舅舅其实对原主不差。


    看到舒窈背影消失在小路上,季时净缓缓把院门关上。


    隔壁的杨秀禾时刻注意着这边的一举一动,看到舒窈出门后,她立马回屋捯饬了一番,穿上了最好看的衣裙,尽管这套裙子中看不中用,薄如轻纱,可她还是迫不及待的往身上套。


    她身子丰盈,这衣裳穿在她身上有些小,她使劲收紧腰带,想让自己看起来弱柳扶风一些,然后又翻箱倒柜,找出了好久不用的花佃给自己贴上。


    看着镜子里的人,总觉得还缺点什么,于是把胭脂水粉拿出来又涂了一遍,脂粉抹了厚厚一层,随意一笑,脸上的纹路纷纷而现,看起来仿佛千万条沟壑,可她却浑然不觉,依旧喜滋滋的上着妆。


    临近尾声,又给自己化了一个大红唇。


    镜子里的人脸色煞白,嘴巴猩红,乍一看,十分像吃人的女鬼。


    等一切弄完后,她才学着话本子里的那些女人,扭着腰踏着小碎步去了舒窈的院子。


    院门没锁,她轻轻推开,发现那抹高瘦的身影正在佝身洗碗,她蹑手蹑脚的来到他身后,伸出略微粗糙的手指点了点季时净的腰身,随即“嘿嘿”一笑。


    季时净洗碗的手一顿,时间仿佛凝结住了,他迟迟没有动作。


    杨秀禾有些疑惑,她绕到他前面,只见他垂着眼,睫毛在微微颤抖,她悄然一笑:“小郎君,世上怎会有像你这样好看的人?我心悦你。”她平时说话糙来直往,如此文绉绉的说辞还是头一次。


    说完这话,她像小女儿家似的娇羞抬头望向他。


    季时净放下手中的碗碟,直视她的眼睛,眼神冰冷,可嘴角却露出一抹难以捉摸的笑。


    看他笑了,杨秀禾仿佛一瞬间有了勇气,她靠近他,胸口摩挲着他的手臂,脸颊潮红。


    季时净就这么看着她,整个人一寸寸冷了下去,可杨秀禾却浑然不觉,依旧在不停的磨蹭着。


    他眸光一闪,突然抬手,冰凉的指尖粗鲁的划过她的脸颊。


    杨秀禾冷得直打哆嗦,仿佛在她脸上的不是一只手而是一块千年寒冰。


    她望着眼前这张俊美无暇的脸,无比沉迷,可渐渐的,她发现了不对劲。


    “救……救命……“


    ……


    舒窈沿着记忆里的小路去到舅舅家,手里拎着昨日从街上买来的糕点,毕竟去亲戚家可不能空手过去,这点礼数她还是知道的。


    沿路的村民看到舒窈,都有些惊讶,舒窈笑着跟他们一一打招呼。


    走了半柱香的时间,终于看到了那扇熟悉的大门,朱红色大门半掩着,阵阵酒香从里面飘出来。


    舒窈的舅舅姜福是做酿酒生意的,家里光景不错,但半年前,女儿生了一场大病,家里积蓄全部用来买昂贵药材了,日子也糟糕了一阵,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姜福家在东平村依旧算得上是富庶人家。


    舒窈过去敲了敲门,姜福正背着门在灌酒,以为是有客人上门,忙招呼一声:“买酒吗?桂花酒还是桃花酿?”


    背后迟迟没有传来声音。


    他困惑的转过身,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他立马放下手中的活儿,一瘸一拐的走到舒窈面前,苍老的眼睛里蕴满水雾,他染着酒香的手激动地握着舒窈:“窈丫头,你怎么回来了?那家人对你不好吗?”


    舒窈鼻子酸酸的,她这个舅舅自小待她极好,但奈何舅母太过强势,舅舅又是个软性子,家里的一切都凭舅母做主,所以她才会被卖去季府。


    她扬起一张笑脸,轻轻喊了一声:“舅舅。”


    “哎”。姜福擦了擦眼角,“快进来,快进来。”


    姜福给她倒了一杯热茶,舒窈把在季府的遭遇跟他说了一遍,姜福连连叹气,只道她命苦。


    “你还带着那二公子?”他问。


    她点头:“刚好我俩相依为命。”


    姜福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从裤腰带里面拿出几两碎银子放到她手心:“窈丫头,不要怪你舅母当时狠心,这些银子你先拿着用,缺什么少什么只管来找舅舅。”


    舒窈眼圈泛红,她把银子推回去:“我在京城的这些日子攒了些钱。”


    两人正推搡间,就听见大门“哐当”一声,两人不约而同往大门处看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挎着菜篮的中年妇人,她盯着舒窈手里的那几两碎银,表情严肃,但什么都没说,只重重的哼了一声,径直从他们面前走过。


    紧接着就听见厨房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


    姜福有些尴尬,讪讪的笑道:“你舅母就那脾性。”


    舒窈把银子还给姜福,原主在舅舅家的两年里,她这个舅母可从来没有给过她好脸色。


    她叹了一口气,说出此番来意,院子太过破旧,总归是要修一修,但她不认识什么泥水匠,所以只能来找姜福。


    姜福沉思片刻:“你那个小院落早就不能住人了,要不你和季府二公子搬到舅舅家来住?”话虽这么说,但他一点底气都没有,眼神时不时瞟向厨房。


    果然,他一说完,厨房里又传来一阵响声。


    舒窈连忙摆了摆手:“谢谢舅舅,我那小院子挺好的,就是西屋塌了,舅舅可认识什么靠谱的泥水匠,我想把西屋修一修。”


    姜福:“村里的李大柱专门帮人修屋子,但他现在应该去镇上了,晚上我帮你去问问。”


    像是想到什么,姜福脸色一变:“窈丫头,最近我们村子里不太平,晚上最好不要出门。”


    舒窈点点头,她又稍微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告别,临走的时候,又向姜福讨了几张糊窗户的纸。


    她一走,秦娥就从厨房里走出来,拿着锅铲靠在门边,一副不屑的语气:“那个讨债的走了。”


    姜福瞪她一眼:“你啊,跟一个孩子置什么气,那些事本来就和她无关。”


    秦娥翻了个白眼。


    ……


    舒窈抱着窗纸走到院门口的时候,看见杨秀禾衣衫不整的从小院里面跑出来,她双手捂脸,脚步紊乱。


    第六十章 染血


    ◎缠绕在她洁白的腿腕上◎


    舒窈定在原地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刚刚是杨嫂子吗?她怎么衣衫不整的从屋里跑出来了,一瞬间,一个荒谬的想法在她脑子里形成,屋里只有季时净,难不成……


    不会吧?不会吧?


    她吃瓜的心思达到了顶峰,推开院门,就看见正在弯腰洗手的季时净。


    他洗得十分用力,清水哗哗作响,听到开门声,他侧过头,看清来人后,他眼眸逐渐柔和下来。


    舒窈把窗纸放到一边,探究的看向他,揶揄的问:“刚刚我好像看到杨嫂子从这里出去,她来我们家干嘛呀?”


    季时净眉头微动,我们家?


    看他发呆,舒窈轻轻撞了他一下。


    季时净反应过来,语气有些冷:“不知道,你眼花了。”说完又继续清洗双手,搓得通红也没有停下来。


    舒窈看向矮墙那边,只见杨秀禾屋门紧闭,门口掉了一半的春联迎风而动,刚刚肯定不是她眼花了,难不成季时净和杨秀禾之间真的有她不能知道的秘密?


    想到这儿,她心里越发好奇起来:“阿净~跟我说说呗。”


    听见她娇软的声音,季时净只觉得一阵电流流过,浑身酥酥麻麻,他深呼吸一口气:“她来借东西。”


    “那衣服为何会破?”舒窈继续追问。


    季时净看向院门口的钩子,良久才说:“被钩子刮到了。”


    舒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门口果然垂落了两三个废弃的木钩子,刚刚她出门的时候也差点被勾住裙摆。


    这么一想,好像也有点道理。


    她看向季时净浸泡在冷水里的双手,忍不住说:“你手都红了,快拿出来擦干擦干,不要着凉了。”


    季时净又厌恶的搓了两下,这才拿起一旁的帕子擦干净,然后随手把帕子丢进火炉里。


    舒窈觉得今日他有些奇怪,具体是哪里奇怪,她也说不上来。


    吃过午饭后,冬日里难得出太阳,舒窈搬来一把破旧的摇椅放在院中间,舒舒服服的躺在椅子上晒太阳,阳光照在身上暖呼呼的,她的心情也跟着惬意起来。


    季时净洗完碗后,就看见她躺在摇椅上睡着了,她向着阳光,嘴角微微扬起,似乎做了一个很香甜的美梦,淡黄的衣裙也在阳光的照映下更加亮眼。


    他站在阴暗的屋檐底下看着她,竟不自觉的站了很久。


    直到屋外一阵小孩的追逐打闹声传来,他微微一愣,起身把院门关了起来,隔绝了外面的吵闹。


    随后也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她旁边,手里拿着一卷书,看着上面的圣贤之道,他心里想的却是一番离经叛道。


    圣人有云:“禁欲、禁身、禁心,禁世间万物,方得大道。”


    季时净修白的指尖落在“欲”字上,不由得嗤笑一声,这些大道理啊,实在是太假了,若没有世俗欲望,那就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侧头看向睡得正酣的舒窈,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疯狂滋长,连他自己都抑制不住。


    他闭上眼睛,胸口起伏不定。


    忽然,他睁开眼,凌厉的目光看向正往这边张望的杨秀禾,杨秀禾对上他吃人的目光后,吓得脖子一缩,又颤颤的回了屋。


    ……


    舒窈梦见自己获奖了,抱着最佳影后的奖杯,笑得合不拢嘴。


    季时净瞧她一脸憨笑,有些无奈,任由自己的胳膊被她抱着。


    天上的云层重重叠叠,很快就盖住了太阳,舒窈也在这时候悠悠转醒,她打了个哈欠,摸着怀里的“东西”,忽然大惊,坐起来才发现自己竟然抱着季时净的手臂,袖口已经被她抓的不成样子。


    她尴尬的笑了两声,把手臂还给他。


    季时净挑眉,重新拿起放在一旁的书继续翻阅。


    舒窈整理好衣裙:“阿净,我睡了多久啊?”她感觉自己好像睡了很久。


    他翻页:“一个时辰。”


    在古代一个时辰等于现在的两个小时,她拍了拍晕胀的脑袋,难怪今日睡醒后感觉格外累,看来午觉真是不能久睡。


    她伸了个懒腰,凑过去想看看他在看什么书,她靠的很近,季时净抿唇,又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气,他忽然有些心慌。


    “咦?这是个什么字?”舒窈指着书上的字问道,有些字是古文,她根本看不懂。


    季时净垂眼,淡淡道:“夺。”


    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看到了放在桌上的窗纸,才想起来正事还没做:“我们先把窗纸糊起来吧。”不然晚上的冷风一吹,凉飕飕的,实在睡不安稳。


    舒窈有些发愁,这个窗纸应该用什么糊起来呢?她把纸先递给季时净:“我去杨嫂子家借个东西。”


    季时净走到破败的窗户前,拿出一张纸沾上清水贴在窗棂上,四个角再卡进窗户的边缝里。


    这个窗户纸不是普通的白纸,上面还涂了一层蜡油和松油,遇水则粘,以前住在北院的时候,他经常捡别人不要的窗纸,一层一层的糊上去。


    舒窈敲了几下门,杨秀禾拖着鞋子来开门,她又朝舒窈后面望了一眼,确定没人后才松了一口气。


    舒窈礼貌地说:“杨嫂子,你家有没有糊窗户的东西?”


    杨嫂子:“窈丫头,你是去富贵人家住傻了吧,直接用水沾上就行。”


    舒窈“啊”了一声,她还真不知道,就在她要回去的时候,杨秀禾突然抓住她的胳膊,神色有些紧张,像是有什么话要对她说,但嘴巴努了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字。


    最后松开她,只说了一句:“小心你家那位公子。”


    舒窈不明白她的意思,想要再问清楚时,杨秀禾已经“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舒窈有些莫名其妙,等回家时,窗户已经全部糊好了,季时净把多余的窗纸还给她。


    舒窈把它们放到衣柜底下,留着以后用。


    太阳日渐西沉,姜福带着一个满身泥浆的中年人来了小院。


    舒窈给他们倒上热水。


    姜福看着中年人对舒窈说:“窈丫头,这是我们村子里最好的泥水匠李师傅。”


    舒窈对那人说:“李师傅,你看看我这西院还能修不?”


    李师傅看着已经塌成废墟的墙体,抿了一口温水:“修好不难,但是得费些时日,大概要半月之久。”


    舒窈:“行。”


    李师傅:“只是我现在在镇上接了一个活儿,还要十日左右才能完工,窈丫头可否再等一等。”


    舒窈想了想,点头,不是说现在村子里有采花贼出没吗,刚好这几日和季时净住在一个屋子里,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姜福临走时看向不远处的季时净,悄悄问她:“他就是你那小叔子?”


    舒窈:“嗯。”


    姜福:“长的比我们村的那个教书先生还要好看,只不过你看他那身子骨实在太过瘦弱,一副病怏怏的样子,真怕哪一天就……”


    舒窈不知道说什么,随口道:“没事,他很好养活。”


    姜福叹了口气,又叮嘱了舒窈晚上要注意安全,这才和李师傅一起离开了。


    舒窈挠了挠脖子,昨天晚上没有洗澡,现下觉得身上有些痒,早上季时净挑的那些水早就已经用完了,她拿起桶子准备去溪边打水。


    季时净看她挎在身上的水桶,起身一把接过:“我去。”


    舒窈也拿起一个小桶跟在他后面,路上的村民都好奇的打量着季时净,村口的大婶们更是直接问道:“窈丫头,这小相公是你什么人啊?可有婚配?”


    面对这些询问,舒窈则是能糊弄过去就糊弄过去。


    到小溪边时,看到有几个小孩正在溪水边玩闹,一个小孩半截身子泡在冰冷的溪水里,嘴唇冻得乌青,他想要上去,但岸上的孩子却时不时的把他往水里推。


    “我们把小傻子再推远一点。”


    “看,小傻子要淹死了。”


    一群小孩的嘲笑声把那个孩子的哭闹声给掩盖了。


    舒窈把小桶放到岸边,走过去把水里的孩子抱出来,小孩又哭又笑,小手胡乱的拍着,看起来有些不太正常,他下半身已经湿透,正在嗒嗒的滴着水。


    岸上的那群孩子看到傻子被救上来,顿时觉得没有意思,便作鸟兽散,哄哄闹闹的跑远了。


    而那个傻小孩看到自己的“玩伴”都跑了,便也挣开舒窈,跌跌撞撞的追上他们。


    季时净目光停在她濡湿的裙摆上:“冷不冷?”他问。


    舒窈摇摇头:“不冷。”随后拿上自己的小桶,挽起裤脚,摸索着站到石块上,打好一桶水准备往回走的时候,没有看见石块上的青苔,脚底一滑,锋利的石块剜进了小腿里。


    痛得她倒吸一口冷气,幸好及时稳住了身形,才没有掉进冰冷的溪水里。


    季时净听到动静后看向这边,看到舒窈流血的小腿时,他一怔,丢下手里的水桶,跑到她身边,把她抱到岸边。


    舒窈腿上的血不断的往外冒,季时净下意识的低头伸出舌尖,想把她腿上的血舔干净,但还是及时反应了过来,他舔了下干涩的嘴唇,艰难地抬起头,眼里隐隐闪过心疼:“痛吗?”


    舒窈瞧着自己的伤口,伤口很小,也就拇指盖大小,并不算很严重,但确实疼,她点点头。


    季时净叹了口气,取下自己的发带,鲜红的发带缠绕在她洁白的腿腕上,一圈又一圈。


    血不再往外流,他发带上的痕迹不知道是血的颜色还是它原本的颜色。


    早已分不清楚。


    系统:[经检测,信任值为3%]


    季时净先把她背回家,然后又挑了几担水把水缸填满。


    晚上舒窈洗完澡,把清洗好的发带还给他。


    季时净拿着干净的发带,上面的血污早已不见踪影,不知为何,他心里空落落的。


    房间里点了一根蜡烛,他慢慢脱掉上衣,薄肌之下筋骨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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