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电视台,《名人访谈-财经商业类》演播室,闪烁着红点的机器屏幕中,以一张圆桌为界,左右分别坐着穿职业装的短发女主持,和穿定制蓝色西装的矜贵男嘉宾。
“好咔!中场休息!”
略显嘈杂的人声中,挂着工作牌的录制总监跨过各类专业的设备仪器,顶着压力递上一份崭新的两页合订文件,“沈董,下一场的开头有段生活类采访,时长大约30分钟,问题都在这份文件里,您先过目,不能回答的直接划掉就行。”
见沈奕怀接过,总监喜笑颜开,“您可以先去休息室休息,要开始了我来叫您!”
“等等!”行政董助叫住转身就走的总监,皱眉道,“来之前你们可没说过还有生活类采访,这怎么回事?”
背对着他们的总监脸如菜色,咬着牙闭上眼,心中叫苦不迭。
果然还是逃不过。
他们的栏目确实以采访名人事业为主,可谁让这是沈家继承人第一次在公众面前露面呢?
留美归国接手沈氏家族企业,年轻有为、权利在握,形象还那么出众,如果能在他的生活方面挖出些有用的料,流量收益肯定不容小觑。
因此项目成立时,上面一致决定,要见缝插针安排一小段生活采访。
然而这类名人无一例外,都很注重保护生活隐私,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栏目组递交项目书时对这部分的描述语焉不详,灵活性很大。
要是沈氏方面坚决拒绝,那他们就禀着不得罪人的态度放弃这段采访;要是留有摇摆的余地,他们便力求争取到这一手的爆料,百赚不亏。
只不过,这直面受访人的压力还得他这个传话的来扛。
总监笑如菊花,回头小心同沈奕怀商议,“要是沈董觉得这些问题都不合适,那我就去跟主持人说一声,这段我们跳过不采了。”
“您看这……”他伸长脖子等着沈奕怀回应,等待中急出了一身汗。
沈奕怀将目光从文件上收回,对着总监道,“也不是不行。”
总监立马会意,哈腰道,“有什么要求您尽管说!”
他垂眸扫向排成纵列的一长串问题,“除开提问内容,我还要主持人按我规定的顺序来提问。”
“这当然没问题!”总监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休息室内,沈奕怀拿出手机将阿怜迟来的回复重新读了一遍。
“哥哥,跨年快乐。”
“抱歉,从NY返回LA的时候我遇到了一点小麻烦,所以没来得及回复。”
“关于回国,我和顾欢约定好了,冬季要留在这里上寒校,所以暂时不能回去。”
“不过照现在的进度,大概再过一年半我就能把主要的课程修完,然后回国远程写毕业论文。”
宿醉醒来看见这四条未读消息时,他还以为他仍在做梦,毕竟她很久没跟他发过这么多的消息了。
除开有关顾欢的那句,每一句都令他心情愉悦。
从这些文字来看,她似乎已经从过去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不仅在认真规划学程,对他的态度也不如刚离开时那么冷淡排斥。
确认这一切不是梦后,他起身去浴室刮掉了多日以来长期居家办公累积的青胡茬,同意了这场安排在周三下午的采访。
不是为提升知名度而来,他对做公众榜样没那么多兴趣。
吸引他的大概是“高曝光”“高校合作栏目”以及“海内外同步发行”。
不能亲自去找,上了电视杂志被她看见总不能怨他。
……
“你怎么选了那么多学分?”
被金色夕阳笼罩的客厅内,顾欢诧异地凑近盘腿坐在榻榻米上的阿怜,望向她的电脑。
UCLA采用学季制,分春夏秋冬四个学季,寒暑假可以自行决定要不要修课。
虽然一早约定好冬季留在LA,他去实验室做项目,阿怜去上寒校,但顾欢没想到阿怜居然选了那么多学分。
他拨动控制盘,将阿怜的课程表放大,鼠标悬停在一门一周有6个学时的理论实践结合类课程上,认真道,“这门课出了名的耗时间精力,唯一的优点就是给的学分多”
“你吃得消吗?”他怀疑道。
“我先试试呗,”阿怜将电脑抱正,眼神不离屏幕,“不是还有试课期吗?实在上不了我退掉就行。”
“你怎么突然……”顾欢总觉得有些奇怪,又问不出个所以然。
“哎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又不喜欢出去瞎跑。”
她起身往卧室走去,仍是没看他一眼。
顾欢脑海里忽闪过什么,心里一慌,追着她的背影问,“你想提前毕业?提前……回国?”
他要在LA读博士,加上现在还未读完的本科,没个四五年是回不去的。
作为被资助的那方,他是没资格要求阿怜留在这里陪他读完,他害怕的是她提前回国的目的。
“是为了他?”他不知道是以怎样的心情问出来的,“才过了八个月,你就想好了?”
阿怜转过身来,目光复杂,“也不全是。”
她叹了口气,“我总不能逃避一辈子。”
“更何况,他已经跟楚馨分手了。”
“分手了也能复合!”顾欢红着眼站了起来,“你对你当初的状态没印象了?好了伤疤忘了痛?”
“顾欢!”阿怜咬牙怒瞪过去,半晌又泄气般移开了视线,“你放心,就算我提前回国,你依旧可以住在这里……”
“你觉得我在意的是这个!?”顾欢的喝声震耳欲聋。
阿怜一愣,反应过来后着急解释,“我的意思是,你可以选择住在这。我知道博士有不错的工资足够你自己租房,但那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省下这钱用于其他方面不是很好吗?反正我妈已经把这套房买下来了,我也不想费劲租出去,你就住着也没问题啊……”
听着她一长串的解释,顾欢变得很平静,甚至可以说,过分平静了。
他没什么多的表情,只轻飘飘地问了一句,“所以,你已经确定了。”
确定要提前回国。
“是”,阿怜顶着莫名的压力点头,匆忙逃回了卧室。
她抵在门上喘了几口气,手里出汗差点没把笔记本电脑拿稳。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她不想和顾欢吵架,可自打从NY回来之后,他们吵架却越来越频繁,每次都和这次一样,毫无征兆地吵到难以收场。
稍作平复后,她烦躁地闭目摔进床里,调出了那段放在隐藏桌面里的采访视频。
主持人公事公办地开场,“快节奏生活时代,我们很多年轻人都有焦虑、失眠之类的问题,沈先生也会有这样的困扰吗?”
沈奕怀点头,“当然会有。”
“是因为公事还是私事?”主持人好奇追问。
“我很少因为公事失眠。”
“看来是私事,”主持人犹豫了两秒,“那您方便简单跟大家分享一下吗?”
沈奕怀扯动嘴角,垂眸时显得有些落寞,“……有个妹妹独自在美国读书,我很牵挂她。”
“原来是这样,看来你们的关系很好。不过我还有个疑问,为什么您不直接飞去美国看她呢?对您来说,距离应该完全不是问题,是因为工作太忙走不开吗?”
“不是。”沈奕怀否定了没有时间的说法,“我很想去,但她母亲不让我去,怕我影响她的状态。”
主持人朗声笑道,“看来令妹母亲对她的教育十分严格啊。”
沈奕怀抿唇不予置评,片刻沉默后,主持人适时将话题引向了其他专业问题。
阿怜按下暂停键,翻身摊开手,望向明晃晃的天花板。
所以,沈奕怀是应她母亲要求才不来找她的,并非是觉得不好面对她,或者认为她的存在可有可无。
楚馨的动态里沈奕怀的那张背影照已经被删除了。
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删掉的,也不知道两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几乎可以肯定的是,楚馨如果真如许飞扬所说,已经跟孟阚交往了半年之久,且沈奕怀也对此事知情,那么在她离开后的两个月内,沈奕怀就跟她分手了。
再加上孟阚追求楚馨所花费的时间,这个期限甚至会被进一步压缩,也许是一个月,也可能只有几天。
或许沈奕怀……并没有她所以为的那样喜欢楚馨呢?
本想在冬季学期结束后的窗口期回国探探虚实,可临出发前两天,顾欢在实验室晕倒被送往医院住院,需要人照顾,她只能把飞机取消。
“是因为疲劳过度引起的,病人需要好好休息,请让他少熬夜……”,阿怜聚精会神地听着医生的嘱咐,出国未满一年,她的英语听力还没达到随意就能听懂的程度。
等她拿着报告返回病房时,已经醒来的顾欢却翻过身背对她,阿怜绕过去,他又换个面躺,就是不正面向她。
“你是病人,跟我生什么气?”阿怜急得跺脚。
“你不是要回国去吗?还来看我做什么?”他反问道。
阿怜直接上手将他按在床上平躺,他态度依旧冷淡,却因为苍白的脸色和青黑的眼底不显得强硬,反而透露着几分不轻易展露人前的脆弱。
“不回了,”阿怜看着他这副模样直叹气,妥协道,“我已经把飞机取消了,等你出院再说。”
第162章 破镜重圆文继妹(十六)“就算没有楚……
【重磅!沈氏集团与兰屿制药强强联合,共谈亚太地区千亿级合作!】
【医疗行业地震:沈氏集团继承人加入兰屿制药董事会,或改变新一代医疗布局?】
【资本互利或豪门联姻?深扒沈氏财团董事过往情史】
【一手爆料!沈氏集团第一股东及兰屿制药独生女深夜私会,举止亲昵】
【共筑爱巢?沈氏集团董事长购置香山房产意图金屋藏娇】
“啧啧啧,真想象不到他们这种天龙人过得有多爽。”
“如果让我过上这种生活,就算是日进斗金我也乐意啊。”
“想得真美,重新投胎吧!”
又写完了一段代码的测试接口,顾欢伸了个懒腰将曲屏显示器
拨至一边,扬扬下巴笑着问,“你们在聊什么?怎么这么兴奋?”
两人立刻噤声,其中一人小心问,“学弟,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顾欢摇摇头,起身活动着关节朝他们走去,“我刚刚又弄完一个测试模块,今天可以收工了。”
他两边胳膊各搭着一人的肩膀,俯身凑近屏幕,好奇道,“让我看看是什么事?”
待他定睛一看,却是神色突变,弹簧一般仓促扭身,“你们先熟悉代码,有什么不懂的我们线上联系。”
他回了座位穿上外套,抓起背包,只挂了半边就急匆匆朝门口走,动作快得跟一阵风似的。
直到自动门缓缓闭合,其中一人才收回脖子诧异问,“他这是怎么了?”
另一人和顾欢相处的时间久些,思索片刻猜测道,“可能是跟他雇主有关。”
“雇主?干嘛的?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顾欢是富家大小姐的陪读,你进组晚,不知道也正常。”
天际线公寓。
打包好的两个行李箱一大一小地立在门口,只有玄关处的灯开着,洒下一道孤零零的锥形光束。
早上还兴奋地收拾行李的人此刻正抱着膝盖埋头坐在地毯上,安安静静的,石像般一动不动。
她的脚边放着已熄屏的笔记本电脑和两瓶红色的易拉罐啤酒,一瓶的瓶身有些瘪,另一瓶还未开启。
急得满头是汗的顾欢飘过去,撑着沙发缓缓下蹲,下意识想伸手安抚,转瞬又刻意按下,屈指抓住了地毯,“阿怜,你……你没事吧?”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他,脖颈摇摇晃晃的,似乎被汹涌沉重的情绪压垮,已无法支撑头部的重量。
眼周红肿,碎发黏了满脸,显然已经哭过一轮。
她忽“呵”一声自嘲发笑,“顾欢,你也觉得我很可笑吧?”
那双鲜活漂亮的眼再度被破碎和绝望填满,如一柄利剑刺向他,“就算没有楚馨,也还有千千万万个‘她’。”
“我怎么就想不明白呢?竟然还眼巴巴地打算回去找他。”
她捂眼低低笑了几声,逐渐转为悲戚的呜咽,重复喃道,“真的,我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顾欢红着眼别过头,飞速擦了下泪,“你往好处想,现在明白,总比你之后回去再看清楚来得好。”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阿怜捏起易拉罐灌了几口酒,歪着头看着前方,眼神放空,“只是心里不甘,知道的再多都没用。”
她还没把沈奕怀放下?难道非要等到他结婚生子?
顾欢心里着急气愤,却又不敢直接发问,瞥见玄关处立着的行李箱,斟酌用词,委婉问道,“那这次你还回去吗?”
“不回去了”,她的回答很轻,没有片刻犹豫,起身拿着剩下的一罐酒往卧室走,“等我拿到这里的学位证再说。”
“那拿到学位证之后呢?”
顾欢跟了两步,忍不住带着希冀问她。
“之后……”她微微侧首,背影有些摇晃,“之后看情况吧。”
即便只是个可能,也足够他欢欣的了。
“你少喝点酒!”他呼道。
阿怜脚步一顿,“放心吧,我有数。”
有那次醉酒做前车之鉴,她再也不敢放任自己喝醉。
如今两次妒恨难抑,险些迷失自我,也是时候该放下他,不再被他操控所有的情绪了。
没了沈奕怀的喜欢,她不是不能活。
……
香山别墅1号苑坐落在群林簇拥之处,前后不仅有广阔的草场,还配有专用停机坪,在被沈奕怀大手笔购置之前,一直有专人维护。
“沈董,香山别墅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开始动工改造了。”
“只是……您确定那几个房间要那样装吗?”
“明白,明白!一定原模原样按图纸做好!您放心,设计和施工队伍都签了保密协议,半点消息都不会透露出去的!”
挂了电话的负责人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
他抬起安全帽帽檐,望向被施工队敲掉的客厅落地窗——
六米高的四方框架中,大片大片的绿色香叶林在风中涌动,宛如无边无际的绿色波涛,令人心旷神怡。
“哎,可惜了这么美的景。”他摇着头低声叹息。
看着人模人样的,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癖好呢?
这哪里是共筑爱巢啊,这分明就是
不过无论心里如何编排,他也不敢拿出来说,只继续往上巡查,监督团队施工,“都好好把嘴闭上,接这种单子,要么本本分分地数钱,要么——从今往后洗手不干!”
厚重的窗帘将室外的光线挡得严严实实,景岳府别墅内空旷而昏暗,轻快的欢笑声和单调的海浪潮汐声已在此回荡许久。
沈奕怀擦去嘴边残余的酒液,幽深晦暗的目光紧锁面前的巨幅投影不放。
“顾欢!把镜头拿稳啊!别晃!这里是夏威夷……你别笑!我要生气了!”
他微眯的眼里带着氤氲的泪光,鼻翼翕动着,却迟迟没有落泪,见画面中的两人于湛蓝的海水中嬉闹相拥,他眉头紧促地下压,忽将泪意收了回去,只咬牙紧绷着,受伤的神色逐渐变成阴沉的冷和恨。
“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机场接你。”
自发出这条消息后,他一直等着阿怜的回应,最终只等来敷衍的拒绝,“不回了,我很忙。”
可她一边说着忙,一边跟顾欢到处旅行,甚至连许飞扬都有了跟她的合影,还不止一张。
她所谓的忙,不过是没时间见他,或者说,不想见他罢了。
即使知道他不去美国是因为萧仪琳用长辈的身份横加阻拦,即使他耐心等待一年不过分打扰,还放出联姻的消息,假意告诉她,他对她已经没有觊觎之心,愿意以哥哥的身份与她相处,她仍是不肯回来。
她是有多怕他恨他?
是,金茂名邸的那晚,是他情不自禁,趁着她醉酒不清醒忍不住吻了她,甚至亲遍了她的全身,可临到最后关头,念着她喊痛,他也及时收住了不是吗?
开始分明她也是愿意的,为什么醒来之后却全都变了?
只是纵情一夜,难道他从前对她的所有好都不复存在了吗?
不仅毫不留情地从他身边逃开,还主动去亲近旁的人,将他忘得干干净净。
她现在倒是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可他呢?他几乎已经快被左冲右撞的思念、妒忌、恨意搅得发疯。
明明是她先说的喜欢,如今却又一走了之,对他不管不顾。
“既然你这么残忍,”他抚过照片中她上扬的嘴角,阴冷的目光如毒蛇一般将她绞紧,“那我也不会再有所顾忌。”
“这次哪怕你恨我,我也不会再放你走了。”
……
毕业典礼结束的第二天,阿怜就坐上了回国的飞机,与她同路的还有新换了博士身份的顾欢。
“都说了不用你送,还专门跑一趟。”上机前阿怜还在劝。
顾欢虽然毕业了,可他经手的实验室项目被资方看中,正在孵化期,未免有突发状况,他不该轻易离开LA。
“陪你飞了那么多地方,习惯了,我刚好也回去看看,看有什么变化,顺便吃吃家乡菜。”
顾欢没有松动,一路陪着她坐进了机舱。
不过由于顾欢是后买的票,他们的座位没有连在一起。
飞机的引擎轰鸣声中,与江城的距离越来越短,直到飞机最后落地,阿怜忽有种不切实际的虚浮感。
这么快回国主要是因为她没有留在美国发展的想法,她不适应美国包装并向外推销自己的精英文化,更想找个安稳的工作,以个人生活为主。
而顾欢现在又是读博又是startup创始人,整天忙得脚不沾地,既然陪读已经结束,她也不想留在那继续麻烦他。
“走吧”,飞机停稳后,顾欢拿好她的包,护着她往机舱外走。
因为出舱后走的是特殊通道,很快就到达了行李传送带前。
等待中,阿怜抱着胳膊无聊地四处张望,出口处巨大的广告屏平行滑动,恰巧滑到了兰屿制药的宣传页,阿怜的目光没有什么波动,在其上滞留两秒后,平静地移开。
距离两家传出联姻绯闻已经过去一年,仍有不少人关注此事动向。
有消息说,两人已经订婚,也有的说他们已经领证的,只是因为事务繁忙,没有在公众面前大办婚礼。
不过无论事实如何,都跟她没关系。
她已经想通了,从前的喜欢多少掺杂着点不成熟的想法。成年人之间哪有那么多爱得要死要活的情节,不过是某些欲望没有得到满足罢了,而欲望的载体是可以转移的。
眼下,就算回去真多出来个姓兰的嫂子,她也能衷心诚意地送上祝福,祝他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第163章 破镜重圆文继妹(十七)“我该怎么惩……
看清等在妇科门诊走廊尽头的那个男人时,阿怜猛地顿在原地,手里的一打化验单如雪花般飘飞落下。
“啪嗒”“啪嗒”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内响起,像是踏着她心脏的节拍,不紧不慢,规律从容,却令她感到窒息。
回国后她有意避开沈奕怀可能出现的场合,不是还对他抱有绮念,而是想通后念及过往,越发觉得尴尬羞耻,无地自容。
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她鹌鹑似地低下头装没看见,却被洒落一地的化验单激得头脑轰然充血。
说没看见,那这些又该怎么解释?肌无力没拿稳?别招笑了。
她蹲下来去捡那些化验单,尽量把头压低,侥幸地想,这一年他们没有任何联系,沈奕怀可能早就把她忘得没影了,今天她又戴了鸭舌帽,沈奕怀说不定认不出她。
可下一秒,一只戴着腕表的手出现在视野里。
沈奕怀默默地帮她捡化验单,一句寒暄的话都没说。
可能真没有认出她?
心脏似乎要蹦出体外,阿怜将眼睛藏在帽檐下,刻意压低了声音,“谢谢。”
沈奕怀没有回应。
三两下捡完后她将化验单胡乱按在心口,站起来就要走,身体却似被一张无形的网拦截,瞬间从前倾转为后仰。
是沈奕怀,他抓住了她的左手腕,将她往后扯。
瞳孔震颤中,有灼热的气息落在耳畔,紧接着是他低沉而磁性的声音,带着些许玩味,“只有谢谢吗?”
四肢百骸似被一道酥麻的电流击穿,最终汇聚于因做完检查略显酸胀的小腹,她有些羞恼地抿唇闭眼。
她没料到生理上仍会对他的接近有这么大的反应。
出于快点逃脱的心理,她没有再装傻,维持僵硬的笑意缓慢仰头,接住了他略带压迫的视线,“哥哥,好久不见。”
沈奕怀的头似乎微微侧了些,漆黑的眼珠先是向下半藏在眼睑里,后又同海上旭日般缓慢上浮,他没戴视镜,睫毛有一下没一下地眨动着,像是在仔细观察思考着什么,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注意到这么细节的动态,只直觉他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劲,心里的古怪和不详越积越多。
“做那些检查,就不觉得痛了吗?”他无厘头地说了句。
“什么?”阿怜失声问。
因为长期痛经来做探入式腹腔扫描确实有点痛,但这么问也太突兀了。
他再度凑近她耳侧,“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心疼你喊痛。”
还没等待她消化完这话的含义,他就攥着她的手往外走。
头顶的灯光流水一般掠过,脚下的影子凌乱地变换着。
“去哪?放开!”
“沈奕怀!”
她用另一只手去打,到了后面甚至用脚踢他,他都没有任何反应,那只手跟长在她身上一样,就是不松。
直到她扯着嗓子喊了句,“疼啊!”,他才猛地顿住,回头时脸色黑沉如恶鬼,语气亦凶狠极了,“今后你没有在我面前喊疼的资格”
因内外温差,车窗外蒙了一层朦胧的水雾。
全部的感官集中在那一处,她不自觉落了泪,仰起脖子时极端紧绷的角度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的另一只手托住了她的脖颈,给了她缓解的余地,“别在我面前装可怜,呼吸。”
“之前有过吗?”他忽问。
被沈奕怀扔进车里后所发生的一切都令她大脑宕机,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只顾着贪婪地呼吸。
“有还是没有?”他的手腕忽然变换了角度,更加深入地折磨。
“有”,她顾不上思考,只能如实回答。
坚硬的触感停顿了几秒,沈奕怀似乎骂了句脏话,呼吸变得急促许多,“你和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和谁?只有她自己啊。
阿怜的眼前冒着金星,压根看不清他的表情,疑惑地皱起眉刚要问,就被他吻住了唇,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野兽般的啃和咬,火辣辣的痛觉伴随着铁腥味,铁定破了。
接下来她几乎没有说话的机会,在彻底陷入昏沉前,身下的车子似乎启动了。
坐在驾驶座的沈奕怀脱力地倚在靠背上,眼下青黑,眼神空洞而麻木。
他把控着方向盘驶过一个又一个街口,市区五颜六色的光在他脸上错杂相映,慢慢地只剩单调的白光。
从环城高速拐向通往香山别墅的岔路时,他终于无法装作风轻云淡,压抑地耸着鼻子,吸着气,两行反光的水痕从下眼睑蔓延到下巴,向来从容不迫的五官逐渐因痛苦变得扭曲。
“是你逼我的”,他单手擦泪,把控着车子在暗夜里疾驰。
“哪怕你恨我……哪怕……”
“不,没有哪怕。”
偌大的香山别墅几乎没有一个像样的窗子,由先进的换气系统和照明系统保证房屋主人的生活。
恢复意识时,她的手脚被束缚着,只能小范围挪动,因眼上蒙着一层布,她看不清周遭的环境,只感到细微的冷风吹拂,而身下触感柔软带有弹性,似乎是铺着丝绸的大床,摸不到边。
等等……这样清晰的触觉,她没穿衣服!?
她恐慌地挣扎起来,却被捧起下巴交换了一个缠绵至极的吻。
唇瓣上的伤口被恶意摩擦,来人似乎很乐意看她皱眉吃痛,痛意刺激之下,她忽想起,晕过去之前,沈奕怀也对她做了这些事。
“沈奕怀?”她的挣扎渐渐停止,与之相反的是猛然加速的心跳。
“你要干什么?”她忍着羞耻颤声问。
从医院出来后,事情毫无预兆地脱轨到她从未想过的地步,就算是做梦,她都没梦到过的场景,居然在现实里发生了?
沈奕怀在强迫她?
“我不是在做梦吧”,惊愕之下她下意识问出声。
耳边传来冷笑,“待会你就知道是不是在做梦了。”
她确实没有在做梦,所有的感官都真实无比,甚至激烈到能让她记一辈子的程度。
确认阿怜睡去之后,沈奕怀拉下她的眼罩,于夜灯下细细描摹她的轮廓。
说着没资格喊痛的狠话,其实又哪里舍得她真痛,几乎是一出声他便停下来等,反反复复额头出了好些汗,顺着额角滴入眼眶,有些刺痛。
他已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了,她却仍紧绷到脸色发白,咬着牙不肯松,应该是顾欢的问题。
本就只有年轻这点能胜过他,现在看来,似乎也不足为惧。
如果她迷途知返,他可以不跟那小子计较。
……
沈奕怀的头像蹦出来时,正在做商业汇报的阿怜被吓了一跳。
她拿着平板继续说完,才回到位置上查看他新发的消息,“订了餐厅,待会我去你公司楼下接你。”
没过几分钟,他又道,“我到了,你什么时候下来?”
阿怜闭上眼无声叹气,又是先斩后奏,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香山
别墅的那几天她简直没脸去回顾。
醒来后她看着一地用过的东西直接傻眼,虚得连路都走不了几步。
而沈奕怀得了便宜还卖乖,炸药桶似的,无论她说什么都不信,认定了她是迫于形势撒谎妥协,变本加厉地对她。
可她跟顾欢就是没发生过关系啊,要她怎么承认?
接下来几天,各种花样试了个遍,只有她想不到,没有沈奕怀做不到,她从震惊到麻木到开始怀疑沈奕怀的心理状况。
沈奕怀似乎真的想把她困在那,困一辈子。
最后她好说歹说,答应出来后仍旧跟他保持关系,他犹豫了两天两夜才答应她,条件是彻底断开跟顾欢的联系。
她只犹豫了一秒,沈奕怀就炸了,“你还在想他是不是?”
“我不会放你走的,绝不!”
眼看着又要把她拉回去,她忙当着他的面拉黑并删除了顾欢的联系方式以彰显诚意,沈奕怀这才带着她从那个没有窗户的别墅回了市区。
在那之后,沈奕怀将头像换成了她侧躺着的睡颜,不过有头发遮着眼和鼻,只露出下巴和嘴,如果不仔细看,应该看不出来是她。
这肯定是趁着她不注意在香山别墅里拍的,看起来像是对她的警告,仿佛在说,如果她悖守约定,沈奕怀就会拉着她重新回去。
想到这,阿怜不由打了个激灵。
恰逢一个陌生号码拨入,阿怜没有丝毫犹豫地去往楼梯间接通。
“萧小姐,我找到那位司机了。他现在在老家养老,电话里什么都不肯说,在我告诉他你的名字后,他说他会亲自来江城一趟,只能当着你的面说,大概三天后到,您看在哪里见面比较合适?”
阿怜急得来回踱步,“反正不能在我家。”
沈奕怀那天在医院里说的话令她起了疑,又怕是迷糊中将那晚的话记错了,不敢百分百确定,才动了暗中查清楚的心思。
在还没确定那天的人就是沈奕怀之前,她不敢让他知道这事。
“位置你来定,时间我全天都行,只要能见他一面就好。”
“好,那萧小姐等我消息。”
“麻烦你了。”
挂断电话的阿怜松了口气,身后忽传来一道幽幽的质问,“见谁啊?”
她僵住不敢动,沈奕怀就走上来抱住她,弯腰与她脸贴着脸,“阿怜,你想见谁啊,这么高兴?”
“是顾欢?”他的声音冷得掉渣,带着短促的冷笑,“我猜的没错吧?”
“没了联系方式,就要拜托第三人帮忙牵线搭桥吗?”
阿怜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就算让他误以为是顾欢,她也要瞒下来。
她跟顾欢没有实质关系,仍有解释的余地,那晚的事却是真实发生过的。
见她不答,沈奕怀叹了口气,松开她站直了身子,“你真是……”
“我该怎么惩罚你才好?”
这下餐厅自然是没去成,新家里的各个角落被他们做了个遍。
沈奕怀对金茂名邸有阴影,她对景岳府有阴影,同居地自然而然地换了个位置,离她的公司很近,离沈氏集团却有点远,沈奕怀每天开车上下班。
公寓里没开灯,沈奕怀抓着她扑在落地窗前,要她保证,“不准去见他,听见了没?”
“不见不见!”
她见的又不是顾欢,不算撒谎,说得理直气壮。
沈奕怀可能是听得舒心了,便抱着她回了卧室。
汗珠顺着他额前的碎发滴落,他的动作越发温柔缠绵,看着她的眼里似含有隐约的碎光,“宝宝,明天我再约一次那家餐厅,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她完全被蛊惑了,于晃动中零碎地答他,“好,那明天……一起去。”
第164章 破镜重圆文继妹(十八)“遇见你是我……
沈奕怀订的是他们曾经一起跳交谊舞的那家餐厅,不仅装潢未变,连摄影师都是同一个,他认出了他们,还给他们拍摄了新的照片。
而现在,那张新鲜出炉的照片正摆放在餐桌的一角。
定格下来的画面里,沈奕怀将双臂圈在她身前,她放松地倚在他怀中,头顶未到他的下巴,搭着他的手背微微耸肩,无所顾忌地歪头笑着,露出整齐洁白的八颗上齿。
照片刚送来时,沈奕怀抱着她一起看,说要把这张照片带回家里去,裱起来,和之前那张挂在一起。
“怎么样,味道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他忽放下餐勺问她。
阿怜回神望去,却在突来的疑惑中陷得更深。
眼前人虽是温柔笑着的,可她却莫名从他成熟的眉眼里察觉到一丝违和的气息。
就跟照片里的一样。
有发自内心的幸福和愉悦,又似乎夹杂着点别的东西,时不时就会浮出水面。
“嗯,一样”,她压下心里的疑惑缓缓点头。
其实她已经记不太清上次的味道了,只是凭着直觉作答。
沈奕怀嘴角微勾,重新拿起勺子在莹润的汤碗里搅动,“今晚的事妈跟你说了吗?”
重逢之后,他就从‘阿姨’改口,跟她一起称‘妈’了。
“说了。”阿怜有些窘迫,单手撑住额头,舀了勺冰圆子降火。
回国后经她再三拒绝,妈妈放弃了让她趁早嫁人的想法,转而嘱咐她多多亲近沈家人。
她的原话是,“既然你不想嫁人,那就多在你继兄和继父面前混个眼熟,今后万一我出了什么事,他们还能护你一把。要是能转让些股份给你,那就更好了!”
今晚的家宴就是妈妈安排的,说是她回国后跟两人的正式见面,要她穿得得体些,务必要给他们留下个好印象。
留下个好印象?今早接电话时沈奕怀甚至还留在她体内。
“喜欢吃这个的话,我让他们每天送一份到家里去?”
“咳咳,”阿怜差点呛到,忙捂着嘴摆手,“不用,没那么喜欢。”
在她抬头时沈奕怀已拿着纸巾坐到她身旁为她拍背,闻言手腕低垂,周身气压变得有些低。
阿怜疑惑地盯着他,“你怎么了?”
不吃冰汤圆怎么惹他不开心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啊。
“我确实不像顾欢那样会做饭,”沈奕怀丢开纸巾紧紧抱住她,埋在她后颈深深吸气,“但只要是你喜欢的东西,我都能买来,哪怕是天上的星星。”
这是拉踩吧,绝对是……沈奕怀在吃顾欢的醋?
他拥抱的力度大到几乎要将她压倒,温热的唇在她敏感的脖颈上流连吮吻。
锁骨传来痛意时,她皱眉想推,他却压住她的手多咬了几秒,松开后虽然没有见血,但留下了一小排微青的齿痕,在白皙的肌肤上十分显眼,一时半会肯定消不掉。
这下她是真有些生气了,瞪眼道,“晚上还要和长辈见面,你咬成这样让我怎么办?”
“那就告诉他们”沈奕怀没有丝毫犹豫地回道。
他将她垂下的一缕发丝撩到耳后,循循善诱,“阿怜,我们就告诉他们吧。”
“再等等。”阿怜目光躲闪。
她有她的顾虑,沈奕怀现在是喜欢她没错,可他以前不是也喜欢过楚馨吗?
喜欢这种情绪是不稳定的,随时可能因为外界因素发生改变。他们的事她妈妈肯定不会反对,可她拿不准沈万钧对此的看法。
她不觉得沈万钧喜欢她。虽然时间证明,沈万钧对她母亲的好不是作假,可初次见面时,他既然查清楚了她母亲的喜好,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饮食忌讳呢?
无论是没费心去查,还是查了但根本没在意,都可以说明他隐含的态度。
换位思考,如果沈奕怀和楚馨有个孩子,她估计也无法对那个孩子喜欢起来,她不是圣人,只能做到表面和蔼,不与其为难,就像沈万钧对她做的一样。
更何况,哪怕是没有血缘的继兄妹,在豪门身份的加持下,也能够算作丑闻一桩,多少会对沈氏形象造成负面影响。
要是作为父亲的沈万钧阻拦此事,沈奕怀还会坚持跟她在一起吗?
她想先去看看沈万钧的态度,再做其他打算。
不过当下为了不让沈奕怀误会,她从他怀里离开,郑重地重复说了不知多少遍的话,“不是因为顾欢,他只是我的朋友,我不喜欢他,也没跟他做过。”
然而,沈奕怀将她拒绝之后的沉思和忧虑看在眼里,根本没信,再次将她的话曲解成了“我跟顾欢没关系,你不要为难他。”
他指节微屈,有些想抽烟,又忆起阿怜不喜欢烟味,扭开头强行命令自己冷静,“不说这个了。”
“晚上我们一起去西郊?”
坐得这么近,阿怜哪会察觉不到他的情绪变化,亦不忍再拒绝他第二次,主动投怀送抱,环着他的脖颈拉长声音应好,“这一下午我都跟着你,怎么样?”
沈奕怀的脸色果然回暖了,搂着她的后腰,哑声道,“那我们回家”。
“不行!”阿怜兔子一样撤开,“昨晚还没消肿”
“……好吧”
阿怜无语望天。
几乎每天都有的事你在失落个什么啊喂!
……
最后自然没回成家,沈奕怀载着她回到了沈氏集团。
这人让她请假,自己却是个工作狂,腻歪一会去开会,开
完会回来又跟她腻歪,还抽时间在电脑上工作,每当此时非要她将头枕在他膝上。
棱角分明的下巴,高挺的鼻梁,严肃认真的眼,微微突出的眉骨,即使从这种死亡角度看,仍旧赏心悦目。
他的眼珠规律地从左边移向右边,视线逐渐往下,复又抬起,看着那视镜反光中密密麻麻的英文,她忽玩心大起,伸手去拉。
沈奕怀下意识抬手阻拦,碰到她时却又撤了力,任由她把视镜摘下。
“看你还怎么工作!”阿怜蹿到皮沙发另一边,食指挑住镜架来回晃,扬着下巴耀武扬威。
沈奕怀单手扯开领结,推开活动桌于她面前站定,把她笼罩在阴影里,“那就不工作了。”
“你……”阿怜咽了咽口水,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气势越来越弱,“你什么意思?”
“啊!”
沈奕怀把她扛起来,走向办公桌拉开抽屉——满抽屉的子孙嗝屁袋。
“你变态!”阿怜脸爆红,胡乱锤他的背,“你早就想过了是不是?”
沈奕怀眼里闪过一丝尴尬,垂眸挑了一盒往休息室走,不忘嘱咐阿怜,“别乱动,小心掉下来。”
“你不开会了?”阿怜仍在负隅顽抗。
“开会时间很灵活。”沈奕怀刷开休息室的门。
阿怜被摔在床上,支起脖子喊,“晚上还要去西郊别墅!”
“还有两个小时,来得及。”沈奕怀将西装扔在地上,开始解钮扣。
阿怜摇着头往后挪,“我……不行,我腰酸。”
“我行就好,你不用动”,沈奕怀带着她躺倒,闭眼吻了上去。
……
洗完澡的阿怜托着下巴坐在床头思考人生。
四件套当然是新换的,原先的已经不能看了,被团成一团扔在不远处的地上。
“萧小姐?”伴随着敲门声响起的是一道有些耳熟的女声。
“进”
助理应声从门口探出个头,先是皱了皱鼻子,接着眼神变得古怪,舌头也有些打结,“这是,沈,沈董让我给您送的衣服。”
阿怜绝望地抹了一把脸,忙去接过来道谢。
关上门后她一边穿衣服一边叹气。
她认出来了,上次来给她送衣服的也是这个助理,不过上次是因为被雨水淋湿,这次却是因为……
气味这么大,谁都分辨得出来,要是传出去,她的脸就别要了。
都怪沈奕怀,瞎搞!
“你在骂我?”温热的手指落在她背后。
阿怜吓得要转身,被沈奕怀制止,“别动,我帮你。”
他耐心地将卡住的礼裙拉链退回去,缓慢拉到顶端,又开始帮她系背后的蝴蝶结系带,“拉拉链的力气那么大,也不怕伤到自己?怪我没让你到顶?我是想和你一起,你每次都太快了。”
“不是这个!”阿怜捂住蝴蝶结弹跳转身,羞得怒喝。
“那是什么?”沈奕怀挑眉,似思索了一番,神色越加笃定,拉起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你明明只有那时候哭了。”
“这方面我说不过你,你有经验”,阿怜咬着唇,抽开手从休息室逃了出去。
沈奕怀一怔,盯着缓缓闭合的门页皱眉喃道,“有经验?”
“比你先开窍肯定是真的。”他摇着头自言自语解释一句,连忙追了上去。
……
西郊别墅的气温比市区内低好几度,空气也更加清新湿润,有股草泥的芳香。
“快松开”进门后阿怜忙去扒拉沈奕怀放在她腰侧的手。
沈奕怀抿唇,眼里虽有不愿,却没说什么,顺她意收回手,与她并肩往树荫掩映的主别墅走。
见阿怜同沈奕怀前后脚踏入,萧仪琳眼睛都亮了几分,朝阿怜抛去一个赞赏的眼神,阿怜献出个心虚的笑,仰头看了眼沈奕怀,示意他待会别露马脚。
沈奕怀沉稳地朝她点点头,如果忽略那意味深长的眼神的话,看起来就像是对‘妹妹’视线问候的回应。
“哎哟,你们怎么是一起来的啊?院门口碰上了?”萧仪琳亲切地挽住阿怜的手,将她拉过来与沈奕怀面对面。
“是我载阿怜来的”沈奕怀回。
“这……”萧仪琳扭头看了阿怜一眼,已是有些疑惑,“这怎么好麻烦你专门去接她?”
“她下午一直待在我办公室,不麻烦。”
“啊?这,这孩子是去干嘛去了?没有打搅到你工作吧?”饶是萧仪琳都结巴了。
在萧仪琳看不见的角度,阿怜眼珠都快要瞪出来了,那心思几乎写在脸上“快点解释,不然待会回家要你好看!”
沈奕怀握拳咳嗽掩饰笑意,敛眸调整后对着萧仪琳道,“没有,是我让她来的,两年没见了……”,说到这,他明显卡顿了一下,眼里的笑意也淡了些,“想着反正今晚都要见,不如先提前说说话,免得饭桌上生疏。”
“原来是这样,”萧仪琳做恍然大悟状,拍着阿怜的手背满意点头,“你们都在美国读过书,肯定有很多可以聊的。”
她完全不觉得阿怜因为沈奕怀‘一通电话’不去上班有什么不对,相反,这正是阿怜将她的话听去了的表现,她欣慰极了。
“下午你们聊了那么久,现在是该轮到我们母女说说私密话了。”萧仪琳半是玩笑地同沈奕怀道。
“我倒是没意见,就怕我爸回来了要找您。”
“万钧跟他老朋友聚会,出发得有些晚,说还要半小时才能到,不着急。”
阿怜嘴角笑意一僵,飞快地看向沈奕怀,又在他视线落过来时移开了。
对外宣布婚姻后萧仪琳就搬来了西郊别墅,她将阿怜带回了主卧,关上门后未等她坐定就抓住她裙子领口往下一拨。
“你交男朋友了?”萧仪琳皱眉,神色气势瞬间变得凌厉,“年纪多大?名下几家公司?有没有结婚意向?”
“妈——”阿怜将领口扯回来,躲着不知怎么答,心里几乎把沈奕怀扒了层皮。
狗嘴,哪都咬。
见她这副扭捏作态,萧仪琳怒从心起,“难道你打算让人吃白食!?”
“我告诉你萧怜,我把你生成这副模样,含辛茹苦拉扯你长大,不是让你去给那些一穷二白的小子送温暖的!接受你25岁前不嫁人已经是我的底线,如果你非要跟我反着来,要为莫须有的爱情洗手作羹汤,我可不会管你愿不愿意,现在我手里的人脉、资源这么多,随便一个适龄的青年俊才都能让你吃喝不愁……”
眼看着萧仪琳要失控,阿怜忙道,“妈,不是你想的那样!”
萧仪琳抱着手臂看她,似乎不得她一个合理的解释就不会罢休。
阿怜肩膀一垮,只能闭眼扯谎,“他……他比我大几岁,名下……很多公司,目前看来,很喜欢我,应该有结婚意向。”
“应该?”萧仪琳怒道,“该是你挑剔别人,哪轮得到别人来挑剔你!?”
“哎呀,反正他做事很周全,绝对不会亏待我的!”
见萧仪琳还要说,阿怜心一横,“他是沈奕怀的朋友,沈奕怀认识他!”
这下萧仪琳眉心的褶皱总算舒展开了,“原来是他的朋友啊,那想必也是人中龙凤。”
她点着头分析,语气越来越惊喜满意,“家财绝对不菲,不会委屈了你,既然认识你哥,也没脸做对不起你的事。”
“你们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带来给我过目?”萧仪琳眼含期待。
“现在还不是时候,”阿怜不愿再继续,“妈,你把我拉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当然不是,”萧仪琳摇头,从床头柜里翻出个遮瑕扔给她,指着她锁骨道,“你先把这东西遮遮,真是年轻不害臊,回去你跟他说,以后不准这么对你了!”
阿怜囧得快要碎掉了,低着头默默掩盖痕迹。
“我找你过来,还是因为你哥的事。”萧仪琳叹气道。
“不过看他今天的态度,或许我的担心有些多余。”
“在你出国前,他曾来找我问过你出国的事,我们大吵了一架。”
“他从前对我的教育方式指手画脚,可能是从他的角度出发为你好,我虽然不愿意,却也全都接受了。”
“可
你却出了问题,抑郁,精神疾病,这可是要死人的!”
“我都没去怪他把你养成那个鬼样子,他还来找我,以为是我强迫你出国。”
“我要不是没招了,我能答应你出国?”
“我气上了头,后面骂得有些难听,用他爸威胁他,让他不要去打扰你,他果真两年都没去。”
“现在你平安无事地回来了,我怕他因为我骂他连带着不待见你,”萧仪琳眼睛有些红,“幸好,他看起来没有把那些事放在心上。”
“他看着还挺喜欢你的,你就听我的,继续跟他搞好关系,这样你嫁人的底气也更足。”
阿怜眼露复杂,点头承诺道,“嗯,我会处理好的。”
……
“沈叔叔”
说是迟到半小时,其实沈万钧回来已是一小时后,阿怜笑意不变,亲热地跟他问候。
沈万钧也如第一次见面那样和蔼,先是看向萧仪琳,“几年不见,阿怜好像变得开朗了很多?”
而后看回阿怜夸道,“模样也越来越出挑了。”
阿怜的相貌更多遗传了她的父亲,不同于萧仪琳一眼看去就印入脑海的艳丽张扬,首先扑来的是温柔似玉的清冷美感,细看才能发现眼角眉梢藏着的艳。
沈奕怀看在眼里,走至沈万钧近前插话道,“爸,先坐吧,管家说菜快好了。”
仍是那张黑色漆木桌,仍是对坐在两侧,却从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变成了亲密无间的枕边人。
阿怜躲开沈奕怀的视线,心口正发慌,放在桌下的脚被碰了碰,而后是小腿。
沈奕怀仗着腿长来摩挲她的小腿……
“奕怀啊,阿怜的男朋友是怎么回事?你们认识多久了?”萧仪琳忽在餐桌上发难。
阿怜一惊,抬头对上沈奕怀投来的视线,装作随意拨弄了一下锁骨处的肩带,沈奕怀便明了了,心里虽不赞同,却也帮着她圆谎,回萧仪琳道,“从小就认识,是个靠谱的人。”
得了沈奕怀的保证,萧仪琳欢喜地满面红光,不再追问。
正餐前,有佣人拿着个小册子来问阿怜要喝什么,阿怜翻开一看,是沈奕怀的字迹。
里面全是她从前点过的外卖饮品,无一例外不含乳糖,沈奕怀明面上批评她说这些不健康要少喝,背地里居然要求厨师复刻?
阿怜眼睛有些酸,好笑又触动地望向沈奕怀,沈奕怀回她一个大方宠溺的笑。
“那是什么?”沈万钧忽问。
沈奕怀替阿怜答,“点菜单,阿怜有些忌口,我吩咐的。”
沈万钧扭头同沈奕怀沉默地对视了几秒,看清他眼里的情绪,双眉上挑不再多言。
知子莫若父,他们父子居然分别栽在一对母女身上,也是奇事。
因为喝了些酒不便开车,沈万钧提议两人留在西郊别墅休息一晚,萧仪琳也跟着附和。
沈万钧本意是想跟沈奕怀谈谈,却不料找去他卧室时扑了个空。
他抬脚往客房走了一步,又摇摇头收了回来,回主卧去了。
“这么快?”穿着睡衣的萧仪琳正在护理肌肤,看了一眼沈万钧就没再理。
“他休息了,明天再说吧”沈万钧道。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名贵护肤品香气,他知道萧仪琳喜欢钱,而他刚好有钱。
年轻时他就喜欢萧仪琳,很多人都喜欢她,她却总扬着下巴,像个高傲的孔雀,谁都不理,要不是突如其来的联姻,他有把握把她追到手。
他结婚后主动淡出了她的追逐圈,后来听说她推开了所有人的橄榄枝,嫁给了一个没有钱,但同样以顶尖皮相闻名的男人,跟着那个男人搬去了他的老家桐城。
江城再遇时,她的心更小了,除了她那个畏畏缩缩的女儿,再容纳不下任何人。
即使对她女儿,似乎也是又爱又恨,她被贫穷和懊悔折磨得快要疯狂时,他递出了橄榄枝,就如他年轻时所想的那样,萧仪琳欢喜地接受了,光速与他同居、结婚。
而他寂静如死灰的心也再次因她艳丽张扬的笑燃烧起来,绕了那么一大圈,各自结婚生子,他丧偶,她离婚,最终还是走到了一起。
迟迟不对外宣布婚讯是因为她仍是只羽毛鲜艳的高傲孔雀,要是知道他离不开她,就不会费心在他身边周旋了,就如此时,她专心做着护理,仅在他进门时看了他一眼。
他叹了口气,主动凑过去抱她。
但愿他儿子能在她女儿那找回些场子吧。
……
阿怜又一次用手心挡住沈奕怀的吻,低声喝道,“你别乱来啊,爸妈都在!”
“其实这里隔音很好,”沈奕怀拿开她的手,认真道,“就算扒在门外都听不到。”
“那弄脏了床单怎么办?”
“我来换洗,没人会注意。”
“万一注意到了呢?我妈问起,我该怎么说?”
沈奕怀皱眉抱起她,“那去我房间。”
结束后她被压在枕头上喘气,浑身的汗让她感觉身下没有一处不是湿的。
他轻扭她的脖颈跟她缠绵地交接事后吻,分开后他的鼻息停在离她仅几毫米的距离,令她的肌肤一些发痒。
“我一直想带你来这看看,等到今天才有机会。”
“这是我们初次相遇的地方。”
“可初次相遇不是在楼下客厅吗?”她问。
“意义不一样。”沈奕怀的声音有些失真。
“那天一早我在这个房间醒来,然后晚上就遇见了你。”
这个房间是我们命运相交的起点。
沈奕怀忽地把她抱紧,肌肤相嵌宛如孪生。
虽疑惑于他突然转变为抒情的叙事风格,但她累得懒得动脑,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用情话回应他亲密的拥抱,“遇见你是我用攒了十八年的幸福换来的。”
沈奕怀一颤,抽身将她打横抱起,亲她额头,“乖乖,我们去客房睡。”
……然后在客房的浴室又来了几次。
他是不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不然怎么这么能折腾?
第165章 破镜重圆文继妹(十九)“阿怜,我爱……
“那天确实是大老板抱着小姐您回金茂名邸的,我亲自开的车,绝对不会有假。”
“当时我以为你们是亲兄妹,吓了一大跳……您不敢问,我也不敢主动说。”
“报酬就不必了。我这次来江城,就是图个心安。”
温热的晚风自车窗疯狂涌入,将新鲜的泪痕吹向耳根,她吸着发红的鼻子,嘴唇不止颤抖着,一会抿紧,一会微张,所有的鼻酸、心闷和委屈全都发泄在这激烈的风里了。
那晚真的是他,深深吻她的是他,与她亲密磨合、喁喁情话的也是他,从来就只有他。
原来早在那晚他就动情了吗?
所以重逢后才强硬拉着她共沉沦?
细细想来,香山别墅的一夜,他亦耐心地吻遍了她的每寸肌肤,就如两年前在金茂名邸所做的那样。
而共舞的餐厅,时隔两年的合照,送衣服的董助,西郊别墅的照顾和维护,全都指向同一件事——
他在带着她重温旧梦。
是因为‘强迫’了她,所以感到不安吗?想用过去的好来留住她?
可她本就甘愿留在他身边,当初的逃离不过是断尾求生,是她在爱而不得的痛苦和自我堕落的恐惧之下不得已做出的决定。
如果一早得知沈奕怀也同样爱着她,那她还有什么好痛苦、恐惧的呢?
此时此刻,她迫切地想要见他,与他拥抱、接吻、袒露一切。
……
阿怜很久没在他怀里哭得那么厉害了,重逢后,她眼里的泪水多是出自欢愉,如涓涓细流,令他更怜更爱,而此刻,她额头细小的血管都有些肿胀发青,呼吸急促滚烫,带着堵塞的鼻音,显然是因某些激烈的情绪积压过久,难以在短时间内迅速消化,只能用哭来发泄。
他心疼得心肝脾肺都在颤,虽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也是鼻头发酸,眼眶发涩,不自觉地跟着她落泪,遂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亲她的额头发顶,一口一个宝贝、乖乖,轻声哄着。
两生
两世,也唯有她能如此令他牵肠挂肚,仿佛她是自他血肉里长出来的。
她痛,他就成倍地痛,她笑,他就成倍欢愉;他想把她捧在掌心,既是爱护着她,不让她经历风雨,也是控制着她,不让她背离他远去;对他来说,与她灵肉合一时,精神的愉悦总是远远多于身体的愉悦,他乐此不疲地感受她为他燃起的战栗和情欲,控制着她的感官,每每与她共赴云霄,仿佛对这个世界的留恋都更多了些,想要长命百岁,以与她常伴左右。
是有些变态,但如果是对她,好像又很正常。
他捧起她的脸吮她的泪,舌尖探入口腔扫过她的齿和上颚,再缠住她的舌面交换唾液,直到她在怀里化成一汪柔软的水,他才不舍地退开,搂着她的后腰,等她交代情绪失控的缘由。
“你不是一直问我,当初仓促出国是为什么吗?”她抓着他的衬衣抛出话头。
“滑雪度假村的那晚我跟你告白后,你装作无事发生,跑去美国躲了一月,得知你回国,我当晚就去了景岳府,想跟你道歉,结果开门看到的是楚馨。”
“我们聊了几句,加上之前在天台上偷听到的话,我以为……我以为你们复合了,正在同居。”
“第二天我去清吧买醉,喝醉后意识不太清醒,以为跟你的亲密是在做梦,”她深吸一口气抿着唇,垂眸时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颗颗下坠,“醒来之后,我……我看到了身上的痕迹,以为是,以为是和陌生人。”
“我很害怕,不敢告诉任何人,”她又扑进他怀里,颤抖着,“也不敢让你接近,怕你发现这个秘密。”
“我没想过真的是你,我以为你一直陪着楚馨。”
“我爱你,”她抬起头来在他下巴和唇上胡乱地亲,眼里的自厌看得他心在滴血,“我嫉妒楚馨,嫉妒得要命,我觉得我很糟糕,又不理智不自爱,该被所有人唾骂。”
“最不能接受的,是你真的不爱我,只把我当妹妹。”
“所以我逃了,我怕我再待下去,连妹妹都没机会做。”
“你教过我的,我得学会自救,而不是一直等别人来。”
怪不得,怪不得她前后态度变得那么快,那么突兀,她的视角里竟有那么多他不知道的事。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捧在心尖的宝贝独自吃了许多的苦头。
本是互相爱慕,却都因爱生怯,怕说错了话,做错了事,连兄妹都做不成,所以各自隐瞒试探,不敢言明,让误会越积越多,以致分开两年。
她比他小七岁,该是他为这段失去的时光担责。
沈奕怀鼻翼翕张,泪水潸潸,抬手揉搓着她的发,以缓解心中迟缓的滞痛,他看见她的泪眼里,哑声道,“宝贝,我也爱你,很爱很爱。”
“景岳府的事我不知情,我以为你是因为金茂名邸的那晚对我心生惧怕,所以才想方设法地避开我,逃离我。”
“在你告白前,我就对你有爱欲,怕控制不住做错事,才送你离开的。”
“我去美国是因为公司收购的事,与楚馨没有半点关系。”
“没有复合,没有同居。自从在美国跟她分手后,我们之间就没有任何超越朋友性质的关系了。跟她同路回国,仅仅是因为她借许飞扬的关系线下找到我,说她已经递交辞职信,想回国发展,而我站在朋友的立场上,决定最后帮她一把。”
“回国的那晚,飞机因风暴延误,凌晨三点才落地,出关后外边下着暴雨,市区部分路段发了内涝,走不通,她当时带着Teddy和四件大号行李,说怕Teddy应激,不想去酒店住,我不好拒绝,就让她在景岳府暂歇一晚。”
“是分房睡的,我睡在你的房间。”
“我曾问过她是不是有人来找,她说没有,我没想到那是你。”
听完这一切,阿怜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因独占欲,她孩子气地开口,“那……那你们之前有没有——”
“没有,”沈奕怀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在美国恢复的那段时间,我身体里还残有药物副作用,其中一个表现就是功能障碍,回国时刚刚恢复不久。”
他拉着她的手去感受那蠢蠢欲动的变化,“而且,我也不是因为喜欢她才跟她交往的。”
看着阿怜绯红的脸颊,沈奕怀眼眸微动,“从始至终,我只有你,也只爱你。当初要不是你有抑郁倾向,我是无法容忍你离开我那么远的。”
“自见到你的那天开始,我就决定要管你的生死了。”
“阿怜,我爱你,跟我结婚吧。”
误会解开后的情事颇有种即使天崩地裂都不会停止的架势,双方都恨不得将彼此融入骨血里,最好是在灵魂上烫下烙印,永生永世不分离。
“别戴了”途中她抓住他汗津津的手摇头,“以后都别戴了。”
“你确定?”沈奕怀的手脚罕见地有些发抖,他重复道,“你还小。”
她却反驳道,“我已经本科毕业了,不小了。”
“说起来,提前修完学分早些回国的念头,还是因你而起的,”她支着头侧躺在床上,眉眼笑得发亮,“要不是突然得知你联姻的消息,我一年前就忍不住回来找你了。”
“沈奕怀,我爱你,我想拥有一个与我们血脉相连的孩子。”
沈奕怀栖身未动,抬手抚上阿怜红润的脸侧,眼神如烛火般跳跃,扫过她脸上的每一处细节——柔情似水的目,红肿饱满的唇,肌肤之下的血管在他掌下生机勃勃地跳动着。
她忽侧头吻他的掌心,信赖又满足地闭眼,长长的睫毛搔得他手心发痒。
“阿怜,”沈奕怀忽哭得难以自抑,模糊不清地喃道,“我的阿怜。”
前世的她绝望地割了腕,孤独地死在了冰冷的浴缸里,他是在她死后才对她的存在有了实感,只能唏嘘感叹几句。
这世她躺在他身下,生机十足,热情羞涩,对他有着全然的信赖,说想和他有个孩子,期盼着他们婚后的生活。
如果这世他没有选择插手呢,她会如何?
只要想到那个可能,他的心便化作了齑粉,痛到难以呼吸。
“哥哥,你怎么了?”她神情慌乱无措,“难道你不想要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吗?”
他当即挣脱梦魇,着急安抚,“想要,当然想要。”
“只要是你的孩子,我都会像爱你一样爱他们,我发誓。”
……
“顾欢的公司已经快倒了,求求你们放过他吧,他凭自己努力才走到今天的,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不过是喜欢你而已,有必要对他赶尽杀绝吗?”
接到电话时阿怜完全是懵的,来电的人自称是顾欢的朋友,不知怎么找到了她的电话号码。
她已怀孕两个月,情绪有些激动,哭着道,“我还不知情。我马上去问我老公。”
对面似乎被她的哭声吓到了,没有再说话,匆忙挂断。
美国LA,同实验室的师兄对坐在一旁抽烟的顾欢道,“听见没,她已经结婚了。”
“听见了”顾欢淡淡道。
陈云摇摇头离开,“你该早些托人打电话告诉她,现在公司的状况几乎无可挽回,告诉她又有什么意义?”
顾欢没有答,却在门关上后,无声地落下两行泪。
视线朦胧不清,他的精神也跟着没了焦点,陷入一片虚无。
回到美国后不久,他的联系方式就被她拉黑了,事出突然,他只想到一种可能。
他背得下阿怜的号码,只要随便办张新的电话卡,他就能联系上她。
可他没有,阿怜对她哥的情愫,他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如果是真心爱她,他就不该去打扰她。
自他的初创公司开始被商圈针对,爆出或大或小的问题后,他更是确定了,沈奕怀对阿怜绝非无意,两人之间或许存在什么误会。
没有阿怜和她母亲,他根本没有机会走到今天的位置,而只要他的技术还在
,他就可以拿着投资重新开始,他的消沉并非因为公司走颓势,而是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发现他站到了曾经阿怜站过的位置。
他想破坏阿怜和沈奕怀的关系,就像阿怜当时说的,她想介入沈奕怀和楚馨一样。
阿怜对于沈奕怀针对他公司的事肯定不知情,她当他是朋友,如果知情,再不济也会想方设法地联系他,提醒他注意。只要他在公司无即将倒闭的时候把这件事告诉阿怜,她肯定会和沈奕怀大吵一架。
可是他没想到,他们的进展居然那么快,阿怜居然已经跟他结婚了。
江城。
“那是他的心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阿怜擦着泪指责,“我早就说过我不喜欢顾欢,是你一直把他当假想敌!”
沈奕怀急得额头冒汗,扶着她,“你别气,小心身体”
“是在我们解开误会之前做的,我给忘了。他那公司本就有漏洞,不是我也会有他的竞品公司出手,所有流程都是合法和合规的,就当提前给他上一课,开公司又不是光有技术就行,最基本的就是会管理人。”
“你还说!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阿怜瞪他。
“我说给孩子听的,”沈奕怀抱着阿怜坐下,用她分外看重的孩子搪塞过关,“我不希望孩子觉得他爸是个坏人。”
阿怜果然平静了些,摸着还未显怀的小腹,“他应该还听不懂吧。”
“谁知道呢”,沈奕怀覆上她的手,缓了片刻,跟她保证,“宝贝放心,我会给他足够多的补偿,足够他再开一家公司。”
“就当是发喜钱了。”他道。
远在LA的顾欢当天就收到了一笔巨额转账,来自NY的一家需要验资的私人银行。
转账附言:【这些钱你收下,开公司或者去投资都行,只有一点,她怀孕了,情绪不稳定,我不希望你或者与你有关的人再来打扰她。】
沈奕怀没说否则,但想也知道,他能让他破产一次,就能让他破产第二次。
他是占尽天时地利的创一代,而沈奕怀背后有整个沈氏家族,无论是财富还是人力都在国内首屈一指,他本就是必输的结局,不过是出于不甘,蝼蚁撼象罢了。
……
“吃点什么?”位于NY的小型公寓里,孟阚朝闭目躺在沙发上的楚馨走去。
“随便”楚馨翻了个身,并没正眼看他。
孟阚捏紧了拳头又松开,垂眸转身,“那就煮番茄肉酱意面和蘑菇奶油汤,待会好了我叫你,你多少吃点。”
脚步声远去后,楚馨睁开眼,两行泪斜着滑落在沙发织布里。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沈奕怀居然会辞退她,原因还不是因为工作不力,而是因为她曾隐瞒挑拨他和萧怜的关系。
越是好的东西越要通过激烈的厮杀才能拿到,她不过是从自身利益出发,合理竞争罢了,又有什么错?
她选择回国确实是为了沈奕怀无疑,其中起主导作用的却并不是心中的喜欢,而是在跟他分开后,她又滑落到了原有的阶级,不仅要花心思维护公司里的人际关系,还要仔细计算租房的花销和生活用品的性价比。
其实分手后搬出沈奕怀提供的免费公寓,对着同地段房屋的天价租金望洋兴叹时,她就有点后悔了;公司里上司的刻意刁难,更是让她在午夜梦回时追悔莫及,产生了中途放弃,逃回国内的想法。
她想,她应该牢牢抓住沈奕怀的,怎么会稀里糊涂地选择独自留在美国呢?就因为一点流言?和沈奕怀给她提供的优渥生活相比,那些流言简直不值一提。
和沈奕怀在一起的时候,她可从来不用操心钱的事,大部分社交场合中也是被人恭维着的那个。
虽然跟沈奕怀的恋爱有名无实,但她的胃口已经在无形中被撑大了。人都是这样的,吃过山珍海味又怎么会妥协于清粥小菜?
沈奕怀随便动动手指就能解决她的衣食住行,给她体面的工作和稳固的地位,如果注定要找个人结婚,或者说,找个人搭伙过日子的话,她为什么不选沈奕怀呢?
她是他的前女友,她本就是有机会的,在许飞扬出面三两下帮她解决麻烦,告诉她是沈奕怀托他帮忙的时候,她更是燃起了希望,回国的心思逐渐凝实。
滑雪度假村的那夜,看到他和萧怜牵手进入酒店时,她心里一个咯噔,得知萧怜是他继妹,她狠狠松了口气,却也因这个乌龙下定了决心,回去就辞职回国。
萧怜喜欢沈奕怀,这太明显,天台上完全是看情敌的眼神,她却没怎么当回事,只因沈奕怀第二天就把萧怜送走了。
得知这个消息时她差点笑出声,当天就追着沈奕怀买了回美国的机票,在飞机上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敲下了辞职信。
世间哪有那么多的真情?所有的恋爱、结婚不过是按照需求互相筛选,权衡取舍之后做出妥协罢了。
想通了这点,她的目标变得再清晰不过:回国,借着前女友的身份接近沈奕怀,迎合他的需求,成为他的妻子,或者情妇。
之后的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沈奕怀再次为她提供了住房和工作,有他亲自引荐,她在工作中混得如鱼得水,直到她认为时机恰当,向沈奕怀提出复合,被沈奕怀毫不犹豫地拒绝。
“我不能答应你,我有喜欢的人了。”说这话时,沈奕怀十分烦躁,下巴上的胡茬积了一圈。
“是谁?”她震惊又恼怒。
沈奕怀看她一眼没答,意思很清楚,他没有告诉她的义务。
她不甘心,笑得魅惑引诱,伸手朝他摸去,“我喜欢你,在你追到她之前,我可以帮你解决需求,怎么样?”
男人大多如此,喜欢是喜欢,欲望是欲望,轻易就能身心分家。
她端着胜券在握的笑,可沈奕怀却用烟盒拍开了她的手,他看她的眼神她至今不敢再回忆第二遍。
“滚”,他点了根烟,吐出一片雾轻飘飘道,“再有下次,你就滚出沈氏。”
她本以为她对沈奕怀没那么深的感情,可他的这句话却令她身心剧痛,在那之后,她连着两个月没睡过好觉,一闭眼就是他嫌恶至极的模样。
于是她报复性地跟孟阚做了,她不愿向外透露,孟阚也由她,她得罪沈奕怀被业内软封杀,被迫回到美国,孟阚也辞了国内的工作追她过来。
沈奕怀到底看上萧怜什么了?孟阚又到底看上了她楚馨什么?她不止一次地思考这两个问题。
“吃饭了”孟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公寓内的家具还算齐全,但都是最基础的款,饭桌是一张宜家的原木桌子,都是孟阚置办的,唯一需要她出力的就是点个头住进来。
孟阚跟她一样,没有家里人的补贴,自己挣钱自己花,而在国内交往的一年多,他又给她送了不少昂贵的珠宝首饰,银行卡里应该没剩下多少钱,还拦着她不肯让她卖掉那些珠宝,说他会承担她的花销。
打肿脸充胖子,远远比不上跟沈奕怀在一起的时候,难道还要她感激涕淋?
想到这,她不由撂下沾了番茄酱的叉子,“嘁”了一声拉椅离开。
“你才吃了一口”,孟阚拉住她的手。
“吃不下就是吃不下,天天都是意面,穷酸成这样还好意思说要照顾人?”
她把所有的怨愤都发泄在他身上,谁叫他舔着脸凑上来?
孟阚咬紧牙关,“你能不能把他忘了?我是真心想好好跟你——”
“你让我怎么忘!?”楚馨甩开他的手,跟他针锋相对,“他一个月给我花的钱比你一年赚的都多!”
“钱钱钱,除了钱,你就看不见别的东西了吗!?”孟阚也捏紧拳头怒喝。
“好,那就除开钱!”楚馨点头,笑讽道,“地位、长相、运动、生活情趣、甚至你引以为傲的课业,你又有哪点比得过他?”
“别说了!”孟阚痛苦地仰头,“他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就忘掉他吧。”
“我就不!”楚馨含泪呛道。
“算了,算了不说了,”孟阚无法承受地背过身去擦泪,“我有个好消息,本来准备吃完饭后告诉你的。我找到工作了,不久之后应该能换个大点的房子。”
楚馨没有说话,转身回了卧室,等她第二天推开门,孟阚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张纸条,“是我自不量力,交了三个月的房租,家具都留给你,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
真把他逼走了?楚馨红着眼愣了会,接着胸膛起伏,将纸条揉成一团扔了出去。
“虚情假意!找了好工作就把我甩了,你也知道我现在是个累赘”
“你等着,我一定不会过得比你差!”她气冲冲地去翻箱倒柜,翻了一阵忽表情空白。
孟阚他,竟然把那些珠宝都拿走了?
她扭头看向黑漆漆的防盗门,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喂,我要报警,有人盗窃我的财物。”
……
直升机的螺旋桨掀起一阵阵草浪,停稳后,工作人员率先跳下来,然后是脸如菜色的沈奕怀,他还没站稳就去扶探出个头的阿怜,嘴里“宝贝”“小心”“慢点”念叨个不停,仿佛她是琉璃做的人。
周遭站着的员工已对此屡
见不鲜了,眼睛都没眨一下。
沈奕怀一手扶着阿怜的腰,一手护着她隆起的肚子,踏过绿茵茵的草坪,往早已恢复亮堂的香山别墅走,身后跟着一纵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
香山别墅虽然环境好,适合养胎,但离市区比较远,沈奕怀不太放心,干脆在别墅里造了个功能齐全的产科医疗室,每次过来住都带足医生。
本来到了孕晚期,他是不太支持阿怜到香山住的,可耐不住她喜欢无边的绿地和香叶林,只能依她。
寂静的半夜,香山别墅内的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来,整栋建筑变得灯火通明。
别墅外围了一圈保镖,别墅里则是忙碌的佣人和医护,阿怜半夜发作,好在早已排演多次,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待到天明,婴儿啼哭声响起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沈奕怀看了眼孩子没抱,急着进产房看阿怜。
见她苍白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只感觉世界颠倒,差点没站稳晕了过去。
他想抱她,又怕弄疼了她,手足无措地试了会,最终只趴在她枕边,扶着她的头,摩挲她汗湿的发,红着眼,“宝贝,是不是很痛?”
“还好……”阿怜眼角含泪,虚弱道,“一点点痛。”
她伸出手,沈奕怀立马握了上去。
“我妈呢?”阿怜问。
话音刚落,萧仪琳就推门而入,把沈奕怀挤到了一边,沈万钧的身影也出现在门口。
“我的宝贝女儿,你受苦了”萧仪琳顶着张素颜抹泪,她已经很久没化妆了。
“也没有很苦,哥哥把我照顾的很好”阿怜笑道。
萧仪琳扭头瞪了眼沈奕怀,又看回来,语重心长道,“生孩子哪有不苦的,你别给他说好话了。”
两人的关系公布之后,萧仪琳虽然没有反对,却也没给沈奕怀什么好脸色,有几分是仗着背后有沈万钧撑腰,更多的却是对沈奕怀的不满。
直到现在她都还没消气,再次用目光将沈奕怀刮了一遍——
谁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有的心思,当初阿怜抑郁出国,说不定就是他搞得鬼。阿怜回国后,他又以继子的身份在她眼皮子底下睡她女儿,她怎么能不气?
“以后别喊他‘哥哥’了”,萧仪琳对着阿怜道,“免得今后孩子长大了分不清称谓。”
阿怜闻言,好笑地看向沈奕怀,当事人咽了咽口水,双手交握着垂下,站姿变得有些拘束。
当着孩子的面肯定不会叫,可在别的地方……沈奕怀很喜欢这个称呼,总会变得更兴奋。
“妈你放心吧,我们今后会注意的。”她应道。
沈昭满月礼时,许飞扬专门从NY回来了一趟。
他把沈昭逗得咯咯发笑,忽回头对两人道,“这孩子模样真俊,看着跟我投缘,我抱回去帮你们养几年?”
看两人变了脸色,他才话锋一转,“开玩笑的,我最讨厌小孩了。”
沈昭哭了起来,许飞扬忙低声解释,“讨厌小孩,不讨厌昭昭。”,沈昭竟又不哭了。
许飞扬瞪着眼睛站起来,指着沈昭道,“一个月大的孩子能听懂人话?”
“巧合罢了”沈奕怀斜他一眼,抱起裹着襁褓的沈昭,熟练地哄他入睡。
“我看看”阿怜扯扯他的袖口。
沈奕怀倾斜手臂,声音放柔,“一直很乖,没怎么哭过。”
这一个月,沈奕怀几乎没让阿怜下过地,更别说让她照顾孩子。
许飞扬抱着胳膊将头转了一圈,飞快扫了眼拨弄襁褓的阿怜,嘴角一咧,调侃沈奕怀道,“我当初说是女朋友,你还说不是,现在孩子都生了。”
“承你吉言,回头我给你包个红包”沈奕怀没跟他计较,将沈昭放回去由保姆看顾,扶着阿怜往主卧走。
许飞扬快步跟上去,语气夸张,“啧啧,真是个好丈夫,我多向你学学。”
“那就等你喜讯”阿怜忽道。
许飞扬的脚步有片刻停顿,接着嘴边笑出两个括弧,仰头阔步,“这得看缘分,合我眼缘的人可不多。”
“那么多女朋友就没一个合你眼缘的?”沈奕怀眯眼扫视。
许飞扬摸摸鼻子,干巴巴地笑了几声,没再厚着脸皮待下去,“今天好像有点晚了,我明天再来。”
坐上车走了没多久,许飞扬就收到了来自沈奕怀的消息,“明天别来了,回你的NY去吧。”
他捏着手机盯了会,咬牙切齿道,“难道我看得上人妻?”,说完猛顿住,神色变幻莫测,撂开手机不管,翘着腿闭目养神去了。
时间一晃而过,满三十五还未结婚的许飞扬干脆对外宣称不婚主义。
沈昭七岁生日会上,他提出要认沈昭做干儿子,沈奕怀不同意,许飞扬便越过他,直接问阿怜的意见,“多个干爹对孩子又没坏处,你说呢?”
“这……”阿怜有些拿不准,亲朋都在,她不想坏了生日会的氛围,遂看向戴着生日皇冠的沈昭。
见他点头如啄米,阿怜便挽住沈奕怀的胳膊,仰头道,“要不我们就听昭昭的?”
“好”只要是阿怜发话,沈奕怀就没有不答应的。
而他话音刚落,沈昭就对许飞扬叫道,“干爹!”
许飞扬眉飞色舞地应声。
不枉他这半年来一直出招帮沈昭解惑,怪不得沈昭合他眼缘呢,天生桃花旺这块,他们简直如出一辙。
“下午让许飞扬带他玩,我们去香山?”沈奕怀低头同阿怜耳语。
阿怜红着脸点点头,想了想,又在他耳边补充道,“晚上我们还是得回市区。”
沈奕怀在她嘴上偷了个香,“行,听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