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佳偶


    ◎“来接太太回家”◎


    对于陈霜见这个外孙媳妇,韩青荣夫妻两人很是期待。


    来之前还怕太热情吓到人家小姑娘,特地对着镜子练了十分钟的笑容,确保微笑且只露八颗牙齿。


    毕竟在他们看来,能看得上谢景愠这样的棺材脸工作狂,指不定吃了多少哑巴亏!


    “外公外婆好!”


    刚打开门,身穿米色羊绒大衣的女孩站在玄关外,笑容明媚,声音清甜,手里还提着一盒某限量发售的订制蛋糕。


    “哎呀,外面冷不冷呀,快进来快进来!”看见她大衣里面居然是裙子,外婆霍美璋立刻心疼地皱起眉,说着就去拉她的手。


    韩青荣也立刻跟腔:“小景你也真是的,这么冷的天怎么能任由霜见穿这么单薄呢!再着凉怎么办!”


    还没靠近门,甚至没瞧见二老表情的谢景愠嘴角一动:“……”


    陈霜见抿唇一笑,自然地挽过霍美璋的臂弯:“外婆,我听谢景愠说您特别爱吃Folli家的椰子蛋糕,我特地给您带了一块来,您尝尝!”


    “这孩子可真有心!”霍美璋抚摸着她的手背,满眼都是喜欢,根本合不拢嘴。


    话锋一转,她又略带嫌弃的瞥了眼赔钱货:“不像某些人,知道我爱吃,哪次来也都不见带上一块!”


    疯狂忍住嘴角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陈霜见立刻哄道:“外婆,他也是关心您,担心蛋糕糖分太高了,对您的血糖和消化系统不好。”


    “是是是,还是我们霜见心疼外婆。”


    全程都没说话的谢景愠看向正幸灾乐祸的外公,无奈扶额。


    与商场生意人出身的谢家家风很不同,韩青荣和霍美璋的谈吐更多了分文人风骨,陈霜见起初以为二老是书香世家,问了才知道,是体制内退休的后遗症。


    饭菜都是早就备好的,刚一落座,二老就疯狂给陈霜见夹菜。


    夹到第六次才想起来初衷是不能吓到人家小姑娘,霍美璋讪讪地笑了下:“那什么,霜见,外公外婆要是给你做了不喜欢吃的,你夹出来就行,不用不好意思。”


    陈霜见哑然:“没有呀,每一样我都特别喜欢,谢谢外公外婆!”


    她说的自然,谢景愠不动声色地偏头,视线落在女孩白净如瓷的脸颊。


    这才想起来,虽然同样是被长辈喜欢,但她这次的状态和先前在谢家明显不同。


    趁着外公外婆起身去厨房讨论餐后甜点时,谢景愠俯首,问:“被老人家的自来熟吓到了?”


    陈霜见眨了眨眼睛,转头看向他,却乐出声:“怎么会,外公外婆这么好,跟某人时不时的棺材脸比起来,简直不要太好相处!”


    “我不好相处?”


    谢景愠警告似的眯了眯眼睛,想起上次被她这样阴阳怪气,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商岑的时候。


    啧,早知道就不该让“中央空调”进办公室。


    假装读不懂男人眼睛里的情绪,陈霜见故意举例,存心激他:“难道不是吗,你自己算算,你没有詹以宁热情,没有商岑温和,甚至在聊天找话题上都不如孟助理和邱秘书!”


    好,非常好。


    不仅输给了发小,还输给了下属。


    被她气笑,谢景愠眸光下滑,最终落在她才刚结痂不久的嘴唇上,眼神多了几分若有所指的深意。


    男人低低一笑,慢条斯理启唇:“粲粲,别好了伤疤忘了疼,你也不想外公外婆一回来,你的嘴巴又肿吧?”


    “谢景愠你不要脸!”


    陈霜见奓毛,瞪大眼睛小声骂着,不敢相信这人居然威胁自己。


    啊啊啊当初真是瞎了眼!


    为什么会觉得这人通身一派高岭之花的气质呢!


    狗,太狗了!比狗都狗!


    刚想再说什么,二老回来了,他们手里没拿蛋糕,反倒是端了一本相册。


    “霜见,你来看看这些个照片!”


    清楚看到封面,谢景愠眉头一锁脸色明显沉下来。


    敏锐地捕捉到,陈霜见直觉这是黑历史!立刻兴致勃勃地接过来。


    刚翻开第一页,就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这这这这是谢景愠?”


    霍美璋笑呵呵道:“是他,还是在苏市上小学的时候,当时他们校庆表演话剧,班里投票把他投到第一名演骑士,怎么样,帅气吧?”


    “帅!”陈霜见由衷地点点头,又继续向后翻。


    这才发现,谢景愠的童年时期相当“多姿多彩”。


    从威风凛凛的骑士,到万圣节的南瓜怪人,后面居然还有巴黎圣母院的钟,啧,有这才华哪里适合继承家业,该去北影进修!


    看完半本,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本几乎贯穿他整个童年的相册,和之前在谢家看到过的,完全不同。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那张印象深刻的“全家福”,明明是长子,却被父母和弟弟妹妹挤在最边缘,而眼下这些,他永远都是镜头中心。


    隐约意识到谢景愠在不同长辈心里的占比,陈霜见抿唇,没有再说什么。


    想的正入神,突然“啪”的一下,相簿被突然合闭。


    猛一个激灵,陈霜见抬眸,眼底滑过灵动的玩味:“怎么,这么不敢让我看,你害羞了呀?”


    指腹压在相册封面,冷白骨节与漆黑的硬质形成鲜明对比。


    谢景愠轻哂:“都是陈年烂谷子的事了,没什么好看的。”


    陈霜见歪头,坏笑着看向当事人:“哎呀,谢老板可真是多才多艺,话剧社骨干呢!”


    话音刚落,她故意抬起脚尖,脚跟一旋,脚背外侧就轻轻压上他的脚面。


    很轻很轻的力道,却裹挟着另一种强硬的气焰。


    更高调,更张狂,更肆无忌惮。


    仗着桌子底下二老看不见,陈霜见摊着手装起无辜,一边扼腕惋惜,指责某人嫌弃不许她看,一边又恶劣十足地碾上。


    嘴角勾着若有若无的弧度,谢景愠将相册抽走还给外婆,回身时侧脸堪堪擦过她的发丝。


    他没怎么样,倒是后者一惊,条件反射地上体后仰。


    不等她重新坐正身体,后腰突然被覆上的大掌扶住。


    整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没想到这人这么大胆,陈霜见涨红了脸,压低声音:“谢——”


    “粲粲。”


    男人淡定开口,语气一如既往地从容自若,声线低沉凛冽,伴随着他偏来的视线,不偏不倚落在陈霜见心间。


    狂跳几下,她喉间滚动,可不等开口,就又听到他道——


    “坐稳,小心些。”


    陈霜见恶狠狠瞪过去,小声咬牙切齿:“恶、人、先、告、状!”


    谢景愠哑然,一瞬不瞬地看向她,大方承认:“做恶人,确实更容易得到想要的。”


    白炽灯下,光线以一种奇异的方式落在他额前、发间,甚至是眼中。


    原本漆黑的瞳孔映照出稀碎的光点,算不上多璀璨夺目,可直视的刹那,陈霜见还是避无可避地听到自己心跳错了一拍。


    /


    周三这天,陈霜见特地请了假。


    心理医生终于结束交流会谈回国,第一时间就和她约了面诊日期,还在电话里特别询问这两个月的近况,从梦呓到梦游。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这段时间的状态,陈霜见只含糊地讲了句见面聊。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前往心理诊所的路上,意外被坐在车里,要去学校接新妹妹的詹以宁看到。


    注意到她的方向,詹以宁皱着眉头,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立刻联系了谢景愠。


    “你猜猜我刚才看见谁了!”


    “……我挂了。”


    “别别别!我说我说,我跟你讲,我刚刚看到霜见了!就在桦庭路这边,我看到她进了一家心理诊所,诶,我把位置发你,你要不要来探探?”


    谢景愠默了默,道:“发我吧。”


    “得嘞,等着!”


    与此同时。


    诊所内。


    身穿白大褂的混血女医生坐在桌后,翻看着陈霜见之前的病历记录,眉心舒展:“Frost,恭喜你,目前的恢复进度非常好,而且你近期也都没有出现梦游的状况。”


    陈霜见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也不确定到底有没有。”


    女医生会心一笑:“你最近不都是和家人住一起吗?如果梦游,总会被察觉到的,看来在你心里,你很享受当下这个环境氛围,你的潜意识是认定这份安全感的。”


    安全感吗……


    不自觉地舔了下嘴角,陈霜见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和那人这段时间的相处。


    明明是被联姻绑在一起的陌生人,明明早就做好了互不打扰的塑料夫妻心态,可有些隐形的边界线好像早就没用,在一次次的接触中变得模糊不清。


    有些浓郁粘稠的情绪指向,她羞于启齿,更不敢承认。


    清了清嗓子,她迅速将那些碎片化的记忆清出脑海,再度看向医生,含糊其辞:“其实也算不上太认同,只是不排斥而已。”


    女医生笑了,连说三遍no,神秘兮兮地挑起眉梢:“亲爱的,相信我作为心理医生的直觉,潜意识的反应和倾向性是不会说谎的。”


    “在我看来,你只是还没准备好进入一段完整的亲密关系,但请不要欺骗自己,没准备好,和不接受开始准备,这是两个概念。”


    说着,她合上病历本,双手交叉手腕压在封面上,笑盈盈地望过来:“要多爱自己一些,爱自己不只是吃的好睡得好赚的钱很多,更重要的是接纳自己心中所有的指向目标,不要考虑太多,过去伤害你的那些人不值得,爱情也好亲情也好,都不是阻挡你在追求当下的理由。”


    “亲爱的,不要让那个封闭的人格占据你太久,不然会影响你正视一段新的感情。”


    “抓住心底最原始的悸动,不要压抑,不要否认。”


    直到离开诊所,陈霜见的脑海中还回荡着女医生的话。


    淅淅沥沥地雨声突然撞入耳蜗,她一激灵,烦躁地想起自己没带伞。


    看来只能等雨停了。


    站在屋檐下,正这样想着,无意间抬眸掀睫的一瞥,眼底映入一道漆黑的身影。


    错愕地瞪大了眼睛,陈霜见张了张嘴巴,有些不敢相信:“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景愠着一身漆黑,单手持伞孤身站在同色的宾利车前。


    明明周围多的是因为这场突如其来阵雨而狼狈的人,可他站在那里,一切霓虹仓惶都化作背景板,偏就是最身姿清贵的一位。


    眉宇矜冷,好似等候多时。


    手工定制的皮鞋踩在沿途的水洼,他渐渐靠近。骨节分明的掌紧紧握着那柄黑伞,有雨丝随着弧度坠落,一下,又一下。


    眼看着伞面朝自己的方向倾斜,陈霜见心口不受控地狂跳。


    谢景愠勾唇:“来接太太回家。”


    【作者有话说】


    快要开饭了![撒花][撒花]要大炒特炒


    第32章 佳偶


    ◎“陈霜见,不要看别人,只看我”◎


    雨势没停,愈演愈烈。


    不间歇地砸在车窗玻璃上,又迅速滑出一道蜿蜒,密密麻麻。


    “给,奶茶,热的。”


    谢景愠看向她,一开口,语气多了份无奈:“本来是想买你平时常喝的口味,但是店员说下架了,他推荐了这款新品,据说评价不错。”


    陈霜见轻轻挑了下眉梢,灵动的桃花眼露出几分上扬的笑意,她扭头:“你知道我平时喝的口味?我好像没告诉过你吧?”


    “见你在家里喝过两次,看到标签了。”


    谢景愠从善如流,停顿一秒,轻咳了声:“柠柠生椰雪顶,是叫这个吧?”


    “对,是这个。”


    陈霜见没忍住,还是笑出了声。


    要命,怎么听他念这么羞耻的名字,还能这么可爱呢!


    恶劣的坏心眼又隐隐作祟,她故意晃了晃手里的奶茶,狡黠地问:“那这杯叫什么呀?”


    “芝芝莓莓奶芙。”


    “噗——”


    陈霜见捂脸,笑得直不起腰:“谢景愠你要不要这么正经啊!哪有人真的会这样念奶茶名字的!不会脸红吗!”


    面无表情地偏头,视线悉数落在她遮住嘴巴的手上,殷红的美甲格外吸睛,明明没有贴钻,落在严重却是闪亮的。


    喉结滚动,谢景愠抿唇,一派淡定。


    最看不了他这副假正经的样子,陈霜见用吸管将奶茶戳开,前倾身子靠近。


    直接把吸管口递过去,揶揄道:“尝尝嘛,这可是我们谢老板精挑细选的芝芝莓莓奶芙!”


    假装没有听到她存心咬重的六个字,谢景愠不经意地提起:“就一根吸管。”


    “我还没用呢,”以为自己被嫌弃了,陈霜见奓毛不服,瞪着他:“这可是尊贵的第一口!”


    “我知道。”


    “我的意思是……”


    停顿半秒,谢景愠重新将眸光都聚集在她的脸庞,是严肃的:“我担心你嫌弃我。”


    正好对上他的眼睛,陈霜见心口一颤。


    漆黑的瞳仁仿若漩涡,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一下子吞进去。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鬼迷心窍了,不然怎么能在这句乍听之下毫无情绪的话中,品出落寞感呢?


    下唇突然发涩,她舔了舔,可喉咙又干得难受。


    不自然地别开脸躲开对视,陈霜见索性也不给他喝了,轻哼一声,瓮声瓮气道:“确实有点嫌弃!”


    谢景愠哑然,无奈地扶额。


    车内的气氛突然安静下来,除了彼此隐隐约约的呼吸声,就只能听到窗外的雨声。


    明明是突如其来的阵雨,可似乎越来越大,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一连咬碎七八个啵啵,陈霜见晃着脚尖,双手捧着奶茶,心情说不上好或者差,更多的是烦闷。


    不太受得了这样一份安静,她抬起头,警惕性十足地看向坐在驾驶座上,却没有着急发动车子的谢景愠。


    “你……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谢景愠侧眸:“这是你的隐私,从人权的角度来说,我无权过问。当然,如果你想要说,我非常乐意做一个倾听者。”


    “粲粲,你可以多相信我一些。”


    话音未落,他的掌心覆在了她的手背。


    男人的手很大,轻而易举就能将她包裹住,热意从川字纹镀到她的皮肤,密密麻麻的感知觉,血液突然开始躁动,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在作祟。


    没有甩开他的手亦或者是抽回,陈霜见就这样任由他拉着,深吸一口气,又呼出来。


    好似如释重负。


    她缓缓启唇,歪头看向他的眼神,是复杂的,也是抑郁的。


    “第一次知道我居然有心理上的问题时,我高中都还没毕业。”


    “当时家里人和老师都认为是学业压力太大,只说让我看开点,我自己也没当回事,直到后来居然在课上晕倒了,医生诊断结果出来我才意识到,我病得很重。”


    谢景愠蹙眉,指腹不自觉用力,将她圈得更紧:“什么病?”


    “躁郁症。”


    说完,她突然笑出来,大大方方地扭过头,眨了眨眼睛,俏皮感十足:“怎么样,看不出来吧?我这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仙女,居然会有这种病史。”


    她在笑,可他的眉心却锁得更紧。


    意识到自己被看穿了,陈霜见又呼出一口浊气,索性也懒得装,没好气地继续道:“你外公和我奶奶是旧相识,那请问谢总,有关我的家庭你知道多少?”


    谢景愠淡淡道:“你母亲在七年前过世,半年不到你父亲再婚,结婚对象也就是你的继母还带来了一个女儿,与你年纪相仿。”


    “不仅仅是年纪相仿。”


    提到自己的家庭,陈霜见恨得咬牙切齿,可面上却在笑:“她是那人的私生女,只比我小三天。”


    “七年前,那个人为了陪情人和私生女,不顾我妈妈的病情,失手将她推下楼梯,事发后他没有喊来家庭医生,甚至没有呼唤别墅里的佣人,只是立刻离开,就为了尽快和外面的人见面。怎么样,荒谬吗?”


    从未亲口和人详述过这些事,随着逐渐哽咽的声线,陈霜见的心脏如同撕裂般疼痛。


    她永远忘不了那个晚上。


    母亲是在四个小时后才被人发现送往医院,立即手术虽然保下了一条命,可身为舞蹈演员的她却再也无法上台。


    而导致这件事发生的元凶,就是母亲宁愿放弃内陆家乡的事业,也要追随他来到港岛的丈夫,一个人渣!


    母亲是绝望后坠楼自杀,是在她眼前摔下去的。


    鲜红的血,悔恨的泪,撕心裂肺的尖叫,以及一句与全世界温柔的告别。


    那个黄昏,陈霜见记了很久很久。


    在查出心理疾病后,她积极配合治疗,效果非常显著,一直到她前往京市读大学,有关躁郁症的各种临床表现都没有发生。那个时候,她真的以为自己彻底好了。


    直到遇见贺骁。


    新的噩梦开始了。


    “认识贺骁是我大四在Borgia珠宝实习的时候,他是负责带我的那位设计师的同学。起初我对他没什么印象,是突然有一天,他拿着花对我表白,说对我一见钟情。”


    谢景愠略嫌弃地抿了下嘴角,一针见血:“太轻佻,太浮夸。”


    陈霜见乐了,很喜欢这个形容:“对呀,就是轻挑又浮夸,所以我当时就把他拒绝了,一见钟情这种老掉牙,一听就知道是虚情假意的戏码,谁会信呀。”


    谢景愠一顿,没有立刻发表意见。


    没有察觉到他的态度,陈霜见继续说着:“他连续追了我三个月,几乎明天都会在我下班的时候来这么一出,还自学了粤语对我说了很多恶心吧啦的话。我得承认当时还是太小,没怎么见过世面,就这样栽了。”


    “再后来我才知道,贺骁是为了完成一个赌局,他和朋友赌谁先追到我。”


    有关自己人生的第一段恋情,陈霜见每每回忆都觉得荒唐。


    因为爷爷奶奶爱情故事的影响,情窦初开时,她对于这方面是抱有期待的,也是因为眼光高,所以大学前三年都没有对任何人心动过,贺骁的出现以一种卑鄙恶劣的方式填满了她对于另一半的期待。


    那个时期的贺骁,奇妙地符合她所有的理想型条件。


    温柔睿智,斯文英俊,从容优雅。


    甚至相处时更为主动。


    但当谎言戳破,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伪装出来的,哪里是什么完美恋人,不过是偷偷录下她和朋友聊天时的内容,对着参考答案的范围书写试卷。能不得高分吗。


    虽然和贺骁分手,但是得知真相后带来的影响却是巨大的。


    不仅仅是感情创伤后应激障碍,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复发的旧病。


    连原先的心理医生都很意外,她之前明明恢复的那么好。


    终于将这些压在心底好久好久的事情说出来,陈霜见仰头深吸,又重重地呼出。


    奶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见底了,她双手握拳压在皮质坐垫上,下意识的用力,压痕清晰可见。


    再度转头看向他,一开口,声线是发虚发颤的:“我真是矫情又脆弱呀,明明世界上比我惨的人多了去。”


    “痛苦是不可以拿来比较的。”


    谢景愠郑重其事。


    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视线不舍得挪动半分,再一次握住她的手,一点点收紧。


    喉间发涩,却每个字都说的清晰:“辛苦了。”


    陈霜见一愣。


    将她拉入怀中,谢景愠抚上她的脊背:“粲粲,一路走来,辛苦你了。”


    陡然靠近的呼吸,独属于他的清冽木质香萦绕在鼻尖,丝丝缕缕,不浓烈,却令人印象深刻。


    不受控地吸了吸鼻子,陈霜见的下颌压在他肩头,紧紧咬住后槽牙,倔强地不愿意再发出声音。


    并不太习惯在人前表露虚弱,理智告诉她这一刻应该推开这个拥抱,可象征感性的神经却在汹涌支撑,不肯照办。


    “陈霜见,不要看别人,只看我。”


    男人的话落在耳畔,带着强势的占有欲与安抚色彩,两种几乎极端的对比,却在这一刻通过揉捏铺平,将不知名的裂缝填满。


    清晰听到自己剧烈澎湃的心跳声,陈霜见吸了吸鼻子,脑海中闪过一个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她好像……真的喜欢上谢景愠了。


    第33章 风月


    ◎“谢太太,终于打算睡我了?”◎


    盛典圆满结束,不等陈霜见放松两天,就立刻又陷入马不停蹄的工作忙碌中。


    北城又下雪了,难得的大雪。


    包绒很满意这样的天气,特地和要拍杂志封面的艺人进行沟通,约好将原定的棚内拍摄改成外景。电话里后者的经纪人似乎也很期待出神图,满口答应。


    只是陈霜见没想到,这位艺人居然是尤鞠。


    尤其是她身后那位戴着墨镜,一身黑的保镖,怎么看怎么眼熟。


    “……徐疏寒?”她有些无语。


    隔着墨镜看她一眼,徐疏寒做出一个“嘘”的动作,压低声音:“低调一些。”


    陈霜见简直没眼看。


    与此同时,尤鞠站在聚光灯下吸引了绝大多数的目光,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向。


    徐疏寒倒也松了口气,没有着急摘下墨镜,反倒是偏头,似笑非笑地看向陈霜见。


    注意到他的表情,陈霜见皱眉:“怎么了?”


    徐疏寒口吻闲闲:“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以你的性格,遇上谢景愠这样严肃古板的联姻对象,陈家人居然也真的同意了。”


    两个形容词钻进耳朵,陈霜见鬼使神差地又想起先前相处时发生的种种。


    脑海中熟悉到真实的触感突然袭来,耳根咻然一热。


    严肃……


    连她喝的奶茶口味都能注意到。


    古板……


    接吻时明明会超多花样!


    亏她以前真的以为这人不近女色,呸!压根就是披着羊皮的狼!北影欠他一个编外优秀学员的证书!


    也不好意思详述,陈霜见清了清嗓子,随口道:“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他又不是上世纪的人。”


    徐疏寒笑了:“但就神秘感来说,也算是别无二致。”


    “什么?”陈霜见一愣。


    不紧不慢地从风衣口袋里翻出手机,徐疏寒边解锁边道:“我也是上次才想起来有他好友,心血来潮点进去一看,不仅朋友圈空空如也,连头像和昵称也是一简再简,倒是神秘低调。”


    “等等等等,你等一下。”


    连忙叫停,陈霜见拧着眉心,眼底盛满错愕:“他朋友圈明明不是有照片吗?就是一年前发的一张游轮夜景。”


    轮到徐疏寒疑惑了,索性直接把自己点开的朋友圈亮给她看:“哪有?”


    看着眼前的手机屏幕,陈霜见立刻拿出自己的手机。


    熟稔地点进相同的页面,刚一跳入,那张点开看过无数次*的夜景照便映入眼帘。


    “就这个啊!”


    这是一张纯景物构图的照片,没有人像,甚至因为某些不知情的原因,滤镜多了几分朦胧雾色感。


    月光静谧,海浪起伏,连从另一个方向扫来的霓虹都弥漫着奢靡色彩。


    徐疏寒沉默半晌,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仅你可见?”


    说着,他视线一动,自然而然地注意到她给谢景愠存的备注,会心一笑。


    想起之前才从港城听过的传闻,大概是有心之人故意恶语相向,或者是存心看不得陈家二小姐过的太舒坦,本来还担心是否真真假假掺半,但现在一看,无真全假。


    他是过来人,自然很懂这种充满个人色彩的代指符号,至于符号下的含义,不言而喻。


    反观敲备注的人,似乎自己都没意识到,不然也不会在听到“仅你可见”四个字时,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扬眉,故意划重点:“这张照片是一年前发的。”


    “我知道呀,”陈霜见抿着嘴角,说不出的手足无措:“可是一年前我还不认识他呢。”


    抬手指了一下照片的右下角,徐疏寒道:“这艘游轮应该是一年前的温丽斯顿号,如果我没记错,你当时也在。”


    猛的意识到什么,陈霜见怔了怔神。


    /


    突然得知那张朋友圈唯一的照片居然只有自己能看到,陈霜见第一时间是慌了阵脚的。


    这种感觉像是明明走在光明的康庄大道,却突然被人一把推进昏暗的四方胡同,走哪条路好像都行,又好像每一条都是死路。


    虽然从小到大被人追,虽然也谈过恋爱,但这种几近博弈的情感经验,她却趋近于零。


    有点头疼,有点紧张,也有点上瘾。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向这方面经验丰富的狗头军师肖佳恩求助,视频通话刚甩过去,就被对方敷面膜的近距离视角吓了一跳。


    肖佳恩笑呵呵:“想我想的睡不着啊?”


    没有过多前缀,陈霜见简明扼要地将事情说了一遍,紧张兮兮地抠着衣服布料,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


    沉思两分钟,肖佳恩一本正经地清嗓,道:“三个可能性。”


    陈霜见:“肖老师请讲!”


    肖佳恩:“第一,他在吊你。”


    陈霜见立刻蹙眉,想着以他们两人的关系,可能性实在不高,轻叹道:“可那条朋友圈是一年前发的,只可能是之前尽自己可见,加了我之后把我单独分组,然后只给我看。”


    哼哼一笑,肖佳恩就猜到了她会是这个反应,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他暗恋你很久了。”


    立刻也否认掉这个,陈霜见摆手:“那我宁愿相信他吊我。”


    “暗恋,我,谢景愠?这怎么可能!”


    “如果他真的暗恋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又怎么可能是那个冷冰冰的态度?”


    看着她一脸正气表情坚定的样子,肖佳恩捂着面膜憋笑,生怕长皱纹。


    “好,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可能性了。”


    “第三,那条朋友圈并不是仅你可见,而是你所在的这个分组可见,他谢景愠可能有一片鱼塘,利用这张照片立个人设。”


    “我们这个圈子你懂的啊,互取所需,互惠互利,明面上恩恩爱爱,背地里各玩各的,谢景愠对你好和对其他人也好这不冲突。”


    越说越带劲,肖佳恩喋喋不休。


    “就拿戚潮生他姐和姐夫的婚姻来说,哪次公开露面不都是模范夫妻,结果呢,光戚姐姐赞助过的小男星都换三次了,鬼知道男方那边得走马观花多少任。”


    这些事,陈霜见当然知道。


    情绪愈加凌乱,她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不知不觉又想到那张照片,心乱如麻,千丝万缕。


    看出来她的态度,肖佳恩一锤定音:“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其实还有最俗的一招。”


    “什么?”


    “直接去查手机!”


    /


    深知谢景愠的生活习惯,陈霜见特地找机会,趁某人去洗澡的时候,一下子就摸到了他放在床头的手机。


    耳边是浴室传来的水声,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过于紧张,她默默吞咽,试探性地滑开屏幕,惊喜地发现谢景愠居然没设密码。


    “查手机?这不合适吧?我就不能直接问吗?”


    “陈粲粲,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只靠嘴说的话,警察、律师、法官就都不需要搜查证据了!”


    “相信我,没有什么小秘密是查手机不能解决的,如果心里没鬼就不会怕查,被查后生气了才证明是恼羞成怒。”


    “毕竟——你靠实力考了满分试卷,会担心班主任查监控吗?”


    耳边不断回荡着肖佳恩说过的话,陈霜见虽然觉得在理,但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指腹停在初始页面,半分钟过去依旧无从下手。


    好奇心与良心反复横跳疯狂挣扎,她咬着牙,始终纠结着没有迈出那一步。


    就在这时,她全然没有注意到浴室的花洒停了。


    “粲粲,你拿的好像是我的手机?”


    猛一激灵,陈霜见仓惶回头,一眼就看到穿着浴袍走出来的谢景愠。


    刚洗过澡,男人的五官更显锋利深邃,灯光下是极具浓烈色彩的面部轮廓线条,头发还是湿的,有水珠顺着脖颈侧缘滑下,最后敲在地面。


    肾上腺素都加快了,陈霜见不自然地解释:“我手机找不到了,想用一下你的打个电话。”


    谢景愠眯了眯眸,走近:“是吗,那打了吗?”


    立刻站起身,陈霜见做贼心虚地不敢看他眼睛:“我突然想到手机好像忘在楼下了,我先去找找!”


    话音一落就要跑,错身擦肩的刹那,她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你慢点,小心楼梯。”


    谢景愠温声提醒的话被快速丢在身后,陈霜见都快慌张死了,哪里顾得上楼梯扶手,但偏偏忙中出错。


    “啊!”


    听到声音谢景愠立刻从房间里出来,一眼看到因为踩空最后一层阶梯,而崴脚摔在地上的陈霜见。


    连忙走下去,他在她面前单膝蹲下,指腹抚上脚踝:“是这儿吗?”


    “疼……”陈霜见吃痛得嘤咛,眼泪都出来了。


    简单确定她的伤势,谢景愠也不磨蹭,手臂穿过她的腿弯,另一只手则是扶住肩峰,将人直接抱起来。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令陈霜见吓一跳,条件反射地楼主他的脖子,脸还是红的,分不清是哪一阵带来的惊吓。


    被稳稳放在沙发上,她小心翼翼地想去摸脚踝,但又怕把自己摸坏,手停在半空中,还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


    谢景愠正好从冰箱里取出冰袋,回过身来就看到她这个表情,有些无奈地扯了下嘴角:“放心,不是很严重,先冰敷一下。”


    “真的吗?”陈霜见撇着嘴仰头,看他时的眼神都是委屈巴巴的。


    “真的,不骗你。”


    说着,男人掌心按压冰袋,轻轻覆到她的脚踝。


    “嘶——”


    陈霜见倒吸一口凉气,暗暗感慨好冰。


    不等她开口再说什么,眼前突然多了一只黑色的四四方方智能产物,是他的手机。


    不由得顿了一秒,她意外:“做什么?”


    谢景愠抬眸,看着她:“虽然我不知道你想看什么,但我自认为没什么不能让你看的秘密。谢太太,请随意。”


    陈霜见得承认,这一秒,她是暗爽的。


    强压住唇边的弧度,她轻咳,故作姿态:“哎呀还是算了,就算是夫妻也得给彼此留隐私空间呀,我是理解的。”


    谢景愠扬眉,晃了下手机,黑色的屏幕映照出陈霜见的眉眼,他问:“你确定?”


    咬了下唇瓣,她呼出一口气,还是决定打直球:“你朋友圈那张照片,是仅我可见吗?”


    “是。”


    答得坦然直白,谢景愠毫不避讳,甚至唇边多了一抹弧度:“我还以为,你会更晚才会发现。”


    感觉被揶揄了,陈霜见鼓鼓双颊,眼神飘忽不自然地挠了下:“谁能想到你那么骚包,一张一年前的游轮夜景照,还至于设置成‘仅他可见’,做作!”


    “好像是有点。”应下她抛来的罪名,谢景愠低低一笑。


    过于磁性的声音落入耳朵,陈霜见不自觉地瑟缩肩膀,心口仿若迸发出一片酥麻甜腻的软烂,抓不起来,扫不干净,任由弥散。


    “所以是为什么?那张照片有什么别的含义吗?”


    谢景愠淡淡道:“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觉得那晚的月亮很漂亮,拍照留念而已。”


    “之前是仅自己可见,后来加了你,总觉得这样的美景,不该独享。”


    “噫——”


    陈霜见信以为真:“更做作了诶。看不出来呀,谢总市侩商人的嘴脸下,还有这样一颗文艺青年的心!”


    谢景愠哑然,扶着冰袋佯装生气:“对,谢总市侩,那劳烦陈小姐补一下护工的钱。”


    “我错了我错了,谢总才不市侩!”


    立刻认怂,陈霜见坏笑:“我们谢大佬最最善良最最纯洁了,肯定不会和我这么漂亮的仙女计较的对吧?”


    “变脸比翻书都快。”谢景愠浅笑着评价。


    冲他吐了吐舌头,陈霜见轻哼:“就变就变!”


    不等她说完,突如其来的门铃打断了余下内容。


    紧接着是物业小张的声音:“谢先生,刚刚有快递送到门卫,我看备注是给您太太的,就送过来了。”


    陈霜见有些意外,完全不记得自己刚刚有买什么东西。


    谢景愠显然也没想到这个时间还有快递,应了一声去取,拿进来一看,发现甚至是某个外卖APP买药的黄色包装袋。


    谢景愠蹙眉:“不舒服?”


    陈霜见更疑惑了,接过外卖,刚想打开看,睡裤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一下。


    一点开,是肖佳恩发来的信息:【宝贝,我给你点了好东西喔,物尽其用~】


    好东西?


    她没多想,随手拆开,但当视线触及到“药品”彩色小盒子上的关键词时,立刻僵住。


    超薄,润滑。


    冰火情趣。


    限定草莓味。


    像是眼睛被烫到一样,她飞速合上包装纸,巨大的声音突兀地响起,甚至不敢抬头。


    谢景愠投递来视线:“怎么了?”


    “没、没事!什么都没发生!”


    陈霜见抓狂,声量太大壮胆,也不顾脚踝的痛感,踩着拖鞋提着手机就要去打电话兴师问罪。


    包装袋被随手丢在茶几桌面上,力道被控制好,没封口,里面的东西直接随着惯性滑了出来,最后摔在地上。


    下意识低头去看,谢景愠错愕一瞬。


    两分钟后陈霜见回来了。


    呼吸平复好,情绪也舒展开,但当看到那只小小的盒子被男人攥在手里,且目不转睛看向自己时,才做好的心理准备立刻坍塌成粉末。


    “我、我可以解释……”


    整张脸爆红,陈霜见颤巍巍地开口。


    “不用解释。”


    谢景愠收声,眸光中隐约闪现的危险气息,陈霜见诡异地熟悉。


    喉结吞咽,她试图挣扎:“这个事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么样?”


    谢景愠笑了下,五指自然松开,顺着指尖最后又摔在茶几上。


    “谢太太,终于打算睡我了?”


    【作者有话说】


    咳咳,下一章,懂我意思吧[捂脸偷看]


    第34章 风月


    ◎“你摸摸看,它因你躁动”◎


    眼前是逐渐逼近的高大身影,陈霜见下意识发怵,刚想后撤一步躲开,可还不等反应,腰身就被他一下揽住,强行断了退路。


    “谢、谢景愠你冷静一点,那个真不是我买的,是我朋友!她故意恶作剧!”


    “那你呢?”


    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谢景愠眸色幽深,眉宇之间是不动如山的从容:“你的态度是什么,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心虚地吞咽一口,陈霜见眨了眨眼,试着问:“可以吗?”


    “不可以。”


    “粲粲,我当真了。”


    话音刚落,陈霜见的后脑被他的另一只手一下捧上,紧接着,是铺天盖地的灼热气息。


    “呜……”


    男人温热的唇舌搅动而入,侵入攻势强而有力,在一瞬间席卷她所有呼吸。


    不顾她因为惊吓而产生的慌乱,谢景愠抬手,指尖顺着她眼尾的形状将发丝拨开,光影之下,是落在她瞳孔中,交织缠绕的情愫。


    不等她彻底反应,谢景愠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抱起来,三四步的距离,又托到岛台上。


    猝不及防的失重,毫无征兆的落实,他的吻还没结束,短短几秒的功夫,陈霜见的心脏仿若被好一顿揉捏,酸软虚弱之下没了原有的形状。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人真的很会亲。


    被吮地四肢无力,她将手臂靠在他肩膀上,胸口有什么剧烈的震动一阵赛过一阵,不知停歇。


    他们贴得太近,稍微有什么动静,都感知得无比清楚。


    涨红的脸,颤动的睫,难以平静的急促呼吸。


    不准她逃,谢景愠适时捏住她下颌,身体力行地贯彻到底。


    好不容易逮住一个空挡,陈霜见边大口喘气,边含糊不清地控诉:“不带你这样的!”


    “那我应该怎样?”


    低低笑了声,磁性音色转瞬即逝,男人抵住她的额头,将字咬重。


    脸颊愈发烫热,陈霜见咬紧下唇,羞于启齿承认此刻的心情。


    眼角余光瞥见那只被他随手丢开的小盒子,她小心翼翼地吞咽一口,壮胆一般,又条件反射地勾住他脖颈。


    五指蜷缩,指甲前端无意识擦过他的后颈脆弱处,引起一阵细密反应。


    谢景愠眯了眯眸,眼神愈加深邃。


    全然没有察觉到他的变化,指腹重重用力,敲压在他的颈椎正中心,她张了张嘴,超小声:“要不要……试试?”


    话音刚落,领口大开的睡裙就被沿着锁骨,在颈窝处被咬上一口。


    陈霜见吃痛,不由自主地嘤咛一声。


    没有着急抬头,谢景愠轻哂,下颌仍压在那处,馨香气息萦绕在鼻尖,撩人心魄:“别说我欺负你。”


    “本来就是你欺负我。”陈霜见不服地嘟囔。


    话刚说完,男人就抬起头,视线直直对上。


    不自觉呆住,陈霜见舔了舔下嘴唇。


    上身继续压近,他本就站在她两膝之间,一瞬间,贴得更加紧密。


    谢景愠眼底猩红,问道:“确定可以吗?”


    恶狠狠地咬了下他的嘴角,陈霜见轻哼:“再问就不可以了。”


    谢景愠哑然:“好,不问了。”


    说着,薄唇勾起明显的弧度,他拉住她的手,牵引着她的指尖触及左胸口位置。


    隔着紧实蓬勃的肌肉,陈霜见轻轻一按,这是心脏的位置。


    不肯松开她,谢景愠将她的整个手掌都压住:“你摸摸看,它因你躁动。”


    被他扶腰抱起,陈霜见本来还想去拿小盒子,但手还没伸出就被拦住,她吓一跳,还以为他不打算用,立刻皱眉:“必须戴套——”


    话还没说完,就被冷嗖嗖打断。


    “尺寸不合,小了。”


    假装听不懂地开始装傻闭眼,她强撑着问:“那、那怎么办?”


    谢景愠笑了下:“回卧室,柜子里有。”


    “……喔。”


    这时,屋外突然刮起狂风。


    雨是突然来的。在天气预报之外。


    在陈霜见的印象里,谢景愠是淡然冷漠的冰山雪川,是心狠手辣的野心家,也是从容优雅的西装绅士,但一刻,他更像是侵略性十足的野兽。


    喘息的频率完全乱掉,胸口接连不断地起伏,陈霜见无法冷静,抬起小臂遮住眼睛。


    “粲粲,放松些。”


    温声安抚她的紧绷与不适,男人启唇,依旧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平静口吻,情绪才刚缓解下来,下一秒,无法忽略的形状轮廓抵压在前。


    吻上她的额头,拨开沾在她侧脸散乱的发丝,谢景愠缓缓道:“别紧张。”


    再一次对上他的视线,陈霜见只觉得灵魂深处的按钮被他攥紧,他稍稍用力,她就无法抵抗。


    男人的手很烫,掌心的川字纹时不时贴在她眼角,说不清是安慰还是别的什么。


    意识模糊间,陈霜见感知到自己被抱进浴室。


    她哼哼唧唧,眼尾殷红,才沁出不久的泪痕还没擦掉。


    酸胀感没过劲,她一低头,被浸润过的皮肤散发着粉嫩的色泽,隐隐约约,能看到他掐过后留下的指痕。


    越想越气,她一把拉住男人的手臂,在他肩峰出恶狠狠咬了一口。


    气息潮热,难分难舍。


    谢景愠有些后悔,觉得进来前应该戴一只来的。


    没事,现在也不晚。


    “粲粲,这样咬不对。”


    “来,我教你。”


    /


    隔天一早。


    陈霜见就被忘了关的闹钟吵醒的。


    彻夜的雨是天气预报之外的汹涌,树梢与枝叶皆被浸润,一层水亮的膏腻滑在表层。


    揉着突突作响的太阳穴,她刚想坐起来,浑身上下带来的散架痛感就险些令她叫出声。


    要命……兼职像被卡车碾过一样!


    差点又哭出来,陈霜见捂着脸,透过指缝羞耻地看到皮肤上留下的痕迹,深深浅浅,密密麻麻,最严重的位置甚至分不清作恶源头的手还是齿。


    白皙立刻又陷入一片热浪,她拍了拍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被从外面推开。


    她下意识抬头去看,正好对上男人投递过来的视线。


    昨晚的画面发了疯一样一帧帧又砸进脑海,她不好意思地别开脸,轻咳两声。


    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谢景愠微不可查地勾了下嘴角,信步走近:“醒了?”


    故意不看他的脸,陈霜见一本正经地说:“刚醒。”


    顿了顿,她又道:“真稀罕,工作狂没去工作呀?”


    完全可以想象到她此刻的表情,谢景愠无可奈何地笑了下,在床边单膝下跪:“粲粲,你先回头。”


    理所应当地认为这人也搞不出什么新花样,陈霜见真的扭过头,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因为他手中的戒指错愕。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还没有对戒。”


    谢景愠不疾不徐地说着,将其中一枚女式对戒从首饰盒中取出:“抱歉,其实很早就准备好了,但担心吓到你,现在才拿出来。”


    距离很近,几乎是一下子就看到戒指内侧中镌刻着一串外文。


    她抿唇,问里面是什么。


    “Avectoi,sansconnatrelesoleiletlalune.”


    如是说着,他一只手拿戒指,另一只手则是做出邀请的姿态:“是一句法语,翻译过来的意思是‘与你同在,不知日月’。”


    “陈霜见女士,请问我是否有这个荣幸,以你丈夫的身份为你戴上戒指?”


    陈霜见抿唇,压住笑意:“我可以拒绝吗?”


    谢景愠眯了眯眸,一如昨夜:“不可以。”


    料到会是这个答案,陈霜见佯装不满地轻哼,却还是伸出了手。


    随着戒圈被推至指节根部,尺寸严丝合缝。


    盯着戒指上的红色主钻,她记得这颗钻石,曾在国外的某场著名拍卖会上出现,还创下了那家拍卖行珠宝类别有史以来的最高成交价。


    原来也是他。


    默不作声地欣赏着她的一切反应,谢景愠明知故问:“喜欢吗?”


    听到问题,立刻装模作样地板起严肃脸,陈霜见悠哉着调调,故意道:“一般般吧,也就凑合戴。”


    她话音刚落,男人的掌心又多出另一枚男式戒指,简简单单的银色素圈。与她的那枚正好一对。


    送到她眼前,谢景愠示意:“那有劳谢太太,也让我试试凑合的感觉。”


    陈霜见乐不可支:“怎么感觉被你套路了呢?”


    谢景愠扬眉:“粲粲,我已经你的人了,对我负责。”


    陈霜歪头坏笑:“听起来好麻烦,谢老板,我可不可以提上裤子不认人呀?”


    晃了晃自己的手,哪怕是素圈,在灯光之下也呈现不同寻常的光晕色泽,他勾唇,眼底是势在必得。


    “契约成立,概不退换。”


    第35章 风月


    ◎相片与地震◎


    其实有关和谢景愠的第一次,陈霜见是有过设想的。


    只是她没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疯狂。


    不太好意思反复提起,接连好几天她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老天似乎也看出来了她的羞赧,直接把另一个当事人安排去大洋彼岸的美利坚出差。


    这天早上,她照常开车去编辑部。


    但没想到才刚从停车场里出来,就看到一道令她略有不爽的身影,是贺骁。


    “粲粲,早。”


    毫不意外和她的会面,贺骁笑眯眯地打招呼,甚至跟上来:“我听包绒说你在《LION》的实习是到这个月月底,之后有什么打算?”


    陈霜见目不斜眼,微微紧着眉:“和你有关系吗?”


    贺骁:“前两天Kirlia联系过我,说Freina的中国区分部正在招实习设计助理,很希望你去参加面试。”


    终于舍得分给他一个眼神,却凉到刺骨,陈霜见强忍着烦闷,道:“是她联系的你,还是你主动去询问的她?”


    贺骁摊手:“有区别吗?结果是一样的。”


    “不一样,一点都不一样。”


    冷笑一声,陈霜见轻哼:“我不否认我之前因为Kirlia欠你一个人情,但我当时也说的很清楚吧,我不打算和你再纠缠了。”


    贺骁停顿一秒,坚持道:“可我是为了你好。如果你有Freina这样顶级珠宝品牌的实习经历,哪怕将来回到陈家回到骊华,对你也是有帮助的。”


    “为我好?所以……你有问过我的想法吗?有问过我的需要吗?”


    “你怎么就知道,我的职业计划就一定缺这样一份实习经历?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提前已经在接触的公司实习岗?”


    深吸一口气,陈霜见突然又想到姐姐。


    后槽牙下意识咬紧,连看向面前人的眼神都更加凌冽厌烦了几分,她非常不喜欢这种所谓的为她好。


    更何况,她也不需要贺骁这样一个外人来为她好。


    “贺骁,你真的是一点都没变。”


    “你是不是直到现在也坚定认为,我们分手的原因只是我意外得知你是为了赌约才追我的?”


    贺骁蹙眉:“难道不是吗?我们当时感情明明很不错,如果不是那件事——”


    “就算没有那件事,我其实也打算和你分手了。”


    毫不客气地打断他,陈霜见定定道:“一意孤行,自作主张,最后再美其名曰地说一句‘为你好’。贺骁,你从来没有真的为谁好过,你从来都是为了感动你自己、满足你自己。”


    “贺骁,你一点都没变。”


    说着,陈霜见再也不想看他,也不顾对方听到这话脸上会是个什么表情,转头就要离开。


    但步子还没迈出去,耳畔又再度传来男人阴恻恻的笑。


    “粲粲,我只是不希望你下错注。”


    “我知道无论如何你是烦透我了,但是虚情假意的谢景愠,似乎也没资格得到你的另眼相看。”


    陈霜见怔了怔,下意识回头:“你什么意思?”


    贺骁:“粲粲,谢景愠骗了你。”


    “我现在的秘书曾跟过谢景愠,他亲眼见到,他办公室里的保险箱,放了一张他和某个女孩的合影。”


    “粲粲,你是成年人,不会不知道那么重要的保险柜却放进一张和异性合照的意义,更何况,还放了那么多年。”


    “据我秘书所说,照片里的女孩,和你很像。”


    言之凿凿,点到即止。


    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缩,陈霜见只觉得如坠冰窖。


    哪怕她也去过他办公室好几次,却也从没有听他提起过这件事。


    不动声色看着她的反应,贺骁眯了眯眼睛:“对了,谢景愠给过你钻戒吗?就是一年前佳士得拍卖行展出的那枚全亚洲最大的红宝石,‘午夜玫瑰’。”


    陈霜见咬了下唇,故作镇定:“你到底想说什么?”


    “在此之前,谢景愠从未因为珠宝挥出天价,更何况在拍卖会结束后的酒会上,他也曾对熟识提到过,要作为订婚礼物送出去。”


    “可是粲粲,一年前,他还不认识你吧?”


    呼吸都微微颤抖,陈霜见强撑着理智,挤出一个笑,只道:“与你无关。”


    “我只是不希望你被骗,谢景愠和你结婚并非真情,只是因为你碰巧和他心里的人长得像!”


    “我说了,和你没关系!”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贺骁紧锁着眉头,重重呼出一口浊气。


    几乎是颤抖着一颗心回到工位前,陈霜见双手拢住杯子,四肢百骸都还没有镇定下来。


    耳边反复回荡着那句话,她咬紧后槽牙,逼迫自己不允许再去想。


    但偏偏越不想在意,越不断告诉自己都是贺骁故意说出来的,可心底已经生了刺,她就是想要将事情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照片也好,一年前提前买下的钻石也好,以及那句在酒会上曾说出的要作为订婚礼物,她都想要知道。


    深吸一口气,她直接从工位前站起来,行动力十足地跑去包绒办公室里说要请假一天。


    半小时后,她直接来到了斐衡集团的总部大楼楼下。


    因为谢景愠提前就给过她总裁电梯和办公室的门卡,一路通过都很顺畅,认识她的几个总裁办工作人员打过招呼也没多想。


    唯一对她出现产生意外的,是没有随同去美国的孟助理。


    “太太?您怎么来了?谢总他回国的飞机下午才到呢。”


    勾起一个和善的微笑,陈霜见淡定道:“我知道。”


    孟吉了然,立刻道:“我懂了,您是打算给谢总一个惊喜吧!谢总确实说过落地后会先来公司开会。”


    “嗯对,就是惊喜。”有些佩服孟吉时不时的天然,陈霜见顺势道:“对了,他今天早上还说让我帮拿一下保险箱里的东西,你知道密码吗?”


    完全没有起疑,孟吉只当是小夫妻之间的情趣,直接带陈霜见来到了保险箱面前。


    陈霜见佯作不经意地问:“他平时经常保险箱吗?里面都会放什么呀?现金?金砖?”


    孟吉摇头:“我很少见谢总打开保险箱,据邱秘书说,保险箱里放着的大多是谢总比较私人的东西。”


    看着眼前层层加密的保险箱,心头的指向有了实感,陈霜见愈发烦躁。


    担心打草惊蛇,她没有直接询问孟吉密码,而是试探性地输入了他自己的生日之类,但连着三次错误,锐利的报警声立刻响起。


    陈霜见:“……”


    也意识到哪里不对,孟吉关闭了警报,主动问:“谢总没有和您说密码吗?”


    “是我记错了。”依旧淡定,陈霜见反问:“你来开吧。”


    孟吉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其实我们这些下属也不知道密码,谢总的保险箱是集团科技实验室自主开发的,密码也只有他本人知道,而且定期更换,甚至每次打开还有随机验证。”


    姓谢的还真是警惕。


    陈霜见如是想着,没有固执地站在保险箱前,只随口表示再给他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电话当然不可能真的打,只是糊弄孟吉的而已,只是她没想到自己前脚刚走,孟吉就迅速拨了国际漫游电话,联系到了邱秘书。


    与此同时。


    美国,华盛顿。


    刚结束集团分公司这边会议,谢景愠抬眼看向一直纠结着表情的邱秋,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邱秋有些为难道:“刚刚孟吉联系我,说太太突然去您办公室了,还要打开保险柜。”


    谢景愠敛神:“已经打开了?”


    “没打开,孟吉说是担心有什么特殊情况,才打电话问,因为太太说是您需要找东西。”


    意识到什么,谢景愠微不可查地勾了下嘴角,吩咐了新的安排。


    北城的雪是突然降下的。


    鹅毛纷飞,一下午的时间为整座城市披上银斗篷,夜幕降临时分,霓虹灯闪耀之下,是璀璨夺目的光彩。


    陈霜见是从别墅书房里看到的照片。


    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只是她没想到谢景愠电脑的密码居然是自己的生日。鬼使神差地点开一个用日期做命名的文件夹,屏幕赫然闪现出一张相片。


    她瞪大了眼睛。


    文件夹的命名现实是七年前,而照片中的背景是一片坍塌崩坏的城市废墟。


    一下子认出照片中间的人是谢景愠,衣服满是斑驳泥土,甚至是破的,脸上也沾了灰尘和伤口。比起现在更年轻,也更狼狈。


    而年轻男人的背上是另一道羸弱纤细的身形。


    大面积血浸湿了衣服,后脑上绑着临危之下的紧急包扎,但效果并不好,依稀能看到有血渗出。


    握着鼠标的手在这一刻彻底僵住,陈霜见目不转睛地看着照片,不敢相信地一点点将照片放大,再放大。


    直到彻底相信,照片里被谢景愠背在身后的人,是她自己。


    /


    因为降雪导致飞机延误,谢景愠是在四个小时后,才姗姗回到檀澜公馆。


    “先生,太太在书房,说等您回来有重要的事要和您讲。”


    “我知道了。”


    书房……


    隐约意识到什么,谢景愠将照片从风衣的口袋里取出来,马不停蹄上楼。


    推开门,他一眼就看到坐在电脑前,面色阴沉的陈霜见。


    “粲粲……”


    “就站在那里,不要过来!”


    慌不择路地打断他所有要说的话,陈霜见深吸一口气,呼时喉腔却是微微发抖的。


    她看着不远处的人,深邃的眉眼与照片的样子融合一致,可照片里的另一个主人公,却无法让她从记忆里搜索到。


    她不断问自己,那真的是她吗?


    或许只是长得像,可再三确认之下,脸手掌上的小痣都对得上,她做不到自欺欺人。


    她不说话,谢景愠安静地等待,目光落在她挣扎犹豫的表情上,心口紧了又紧,原本平整光滑被视若珍宝的照片,也在这一刻多了折痕。


    “谢景愠,你是不是很早之前就认识我了?”


    “是。”


    毫不避讳,谢景愠还是继续向前走,他想更靠近她一些。


    “粲粲,我们很多年前就认识过了。”


    “我们经历过生与死,连我这条命都是你救下的。很抱歉,现在*才告诉你。”


    “你、你说什么?”


    越过书桌,余光看到显示屏已经打开的内容,谢景愠从容地将照片拿出来。


    书房的灯光是橘黄暖色调,影影绰绰地落在肩头和发丝,原本漆黑的瞳仁多了分琥珀的光泽,更显温和。


    “可是……我不记得你,一点印象都没有……”


    看清他手中照片里的两个人,陈霜见下意识又转头去看电脑屏幕。


    两张年轻甚至青涩的面庞在此刻彻底交融,仿佛时光送来的信笺,在悄无声息地打开隐秘的门扉。


    “七年前,苏市出现了罕见的7.2级地震,那天,也是我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


    第36章 风月


    ◎“我太太”◎


    七年前,谢景愠大学还没毕业,带领熹微工作室和RO-1算法拿下了文投科技的招标,同期,稻云系统和CAK服务器横空出世,在业内风头无两。


    就当所有人都认为熹微工作室会给行业带来改朝换代时,初创合伙人之一突然变卦,联合其他人将自己手中的股份悉数卖掉。


    收购人以强硬的控股手段,接连令熹微陷入大危机,一时间,谢景愠突然陷入腹背受敌。


    因为资金链的断裂,他不想令熹微就此夭折,迫于无奈才打算去外公帮助,却意外听到一贯儒雅随和的外公居然在和人吵架。


    导火索是他。


    也是那天谢景愠才知道,站在他和整个熹微面前的敌人,居然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而目的,是为了断掉他的创业心,让他认命地回到斐衡工作,以开路人的身份稳住集团和董事会成员,方便多年后谢斯越来继承。


    那一刻,谢景愠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有多么荒谬可笑。


    他虽然很早就知道父母的偏心,但也没想到这份爱能扭曲到这个程度,他们为了谢斯越不惜阻碍他的人生,最后美其名曰地来一句“我们都是一碗水端平”。


    他一开始不打算和弟弟争家产,就是因为主动放弃了继承权才决心创业,可好不容易盼望到的起色,却又因为父亲功亏一篑。


    他有时候也好奇,谢斯越到底哪里好,值得父亲这样筹谋,就是因为捉摸不透,他摊牌去问了,但得到的结果却让人再一次失望至极。


    那是他第一次犹豫,到底要不要认命。


    是带着熹微抗争到底,还是像个行尸走肉回到斐衡,做提线木偶一样的清道夫。


    熹微陷入大危机,作为父亲的谢惩“发善心”,给了谢景愠一个月的时间考虑,在此期间他会以最大股东的身份稳住熹微。


    人生陷入谷底,谢景愠这才发觉自己的渺小,在真正的资本面前,他如同蝼蚁。


    为了散心,他选择回苏市,但却阴差阳错认识了十六岁的陈霜见。


    准确来说,是她自称的“陈粲”。


    小姑娘是离家出走来的内地,虽然刻意讲普通话,但却因为口音的缘故一下子就能听出来港岛身份。


    因为心情不好,谢景愠没有打算将时间浪费在这样一个陌生女孩身上,给她指了路就离开,但没想到后者路痴严重,巧合偶遇三次,他还是抵不过良心,答应带她一起。


    女孩很自来熟,主动自我介绍,还问了他的名字,再后来因为地震被困到废墟时,她下意识推开他,而她则被坍塌的碎石砸到了脑袋,一时间鲜血不停。


    “陈粲,别睡,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好疼……好困……也好累啊……谢景愠,你说人为什么要活着啊?”


    “因为还没死,所以要活着。”


    “嗤……这是冷笑话吗?可是不好笑诶。”


    “……不是笑话。”


    “可这是废话呀,我当然没死,可我活得一点都不开心,很多人都盼望着我死……”


    将她背在身后,因为自己的大腿和膝盖也受伤了,谢景愠每一步都走得艰难,但却没有放慢一点速度。


    他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过活下去,可救了他的人,却似乎对活着没了希望。


    喉间吞咽,他咬牙道:“陈粲你听好了,如果你没有活下去,你不是在惩罚那些讨厌你的人,而是在伤害真正关心你的!”


    “只有活着,才能去争取想要的一切,只有活着,才有机会亲眼看到敌人痛哭流涕,也只有活下去,才是真的自由。”


    “所以你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比他们都活得出彩。”


    说到最后时,谢景愠已经分不清是在鼓励她,还是在劝说自己。


    这一刻,好像所有的迷茫和忧愁都烟消云散。


    对于自己的人生,他不甘心,不服气,更不愿意就此认输,可既然当下不敌,那就先活下去,将来总能重新拿回一切。


    既然他尊敬的父亲希望他进斐衡,那就希望长辈们在将来别后悔才好。


    他会接手集团,但不是为了谢斯越,而是为了谢景愠。


    从地震的废墟逃离出来后,因为重伤他们被救生人员迅速带走。


    谢景愠虽然多处擦伤、骨折,但好在都是外伤,可陈霜见的情况就没有那么乐观了。碎石砸到了脑袋,脑神经与中枢系统严重受损,她陷入了昏迷。


    破晓的黎明,他孤身站在病房外看着里面的女孩,数不清的情绪疯狂涌上,他无比希望她活下去。


    即使那个时候,他甚至还不知道她的本名。


    再后来,外公带着人找到了他,要将他带回北城,因为不放心女孩他想要带她一起走,却得知她的家人已经把人带走了。


    从初次相遇,到无声分别,共历七天。


    她经历,并间接推动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节点。


    第二次见面时,已经是六年后了。


    彼时已经成为斐衡集团执行总裁的谢景愠,受邀参加温丽斯顿号游轮的拍卖会。


    晚宴间隙时分,因为对人际交往和虚情假意稍显烦躁,他放下酒杯走上甲板吹风,就是在这样一个晚上,他见到了成年后的“陈粲”。


    夜风如洗,将浓密的发丝吹得凌乱,她站在围栏扶手前,眺望着海面,深绿色的露背吊带裙裙摆翻飞,殷红的唇在灯光下闪耀非凡。


    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她,谢景愠不可置信,更难以启齿当下的心情与加速的心跳。


    他对二十二岁的陈霜见,一见钟情。


    六年的光阴,足以改变很多事,让被打入尘埃的谢家长子摇身一变,成为董事会绝无仅有的掌权人,也令当年那个敢背着包离家出走的陈二小姐,变得敏感多疑,甚至忧郁。


    他亲眼看到她掉落了一只耳环,主动拾起交换,却发现,对方居然完全不记得自己了。


    后来咨询了医生才明白,当年的地震伤到了她的大脑,她失忆了。


    忘掉了谢景愠,忘掉了他们曾同生共死的七天。


    那场梦一样跌宕起伏的经历,他成了唯一还记住的人。


    再后来,就是一年后。


    她以谢斯越娃娃亲对象的身份来退婚,起初谢景愠并不知道“陈粲”就是“陈霜见”,本想随便把这件事了解,但看到来的人是她,发了疯一样,做了此生最混账荒唐的事。


    他和她结婚了。


    哪怕她并不记得他。


    不记得也没关系,重新开始就好了,至少……他记得。


    记得他们很多年以前就认识,记得自己这条命是被她救下的,记得在余震中,他们一起离开废墟,一起活下去。


    一年前在游轮上,海风喧嚣,月光莹白,在她离开后,他没忍住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就站在她原本的位置。


    后来那张照片被放到朋友圈,是仅自己可见,再后来,是仅他们可见。


    陈霜见,我等你很久了。


    讲完过往种种,谢景愠看着合照里的他们,心口万千翻涌。


    只是他没想到,陈霜见听完这些事的表情,第一反应是恐惧。


    “谢景愠,你说的这些我没有一点印象。”她颤抖着启唇,咬准字音。


    谢景愠温和地笑着:“没关系,就当做我们刚刚认识就好,一切都是刚开始。”


    “不,这不一样……”


    七年前她确实受过伤,但是从医院醒来时,却只记得在眼前自杀的妈妈,而姐姐给她的解释,也只是说她下楼时出了意外,撞到了头部。


    她从未怀疑过这段记忆,可现在却又一个人站出来,说她丢失了一段。她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冷静。


    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诉说自己此刻的心情,陈霜见捂着脸,眼角有泪水渗出,仅存的黑色记忆关于去世的母亲,而偏偏这个罗曼蒂克的故事,与那段罪恶过去几乎重叠。


    太像了……


    因为没有感同身受的记忆,在陈霜见看来,这场缘分和父母初相识的经历实在是太像了,偏偏母亲自杀前的一幕犹在眼前,她无法淡定。


    诡异的窒息感好像从心脏传来,她咬紧牙关,下意识手扶在桌子上,大口喘息:“谢景愠,我觉得我需要一个人静静……”


    “我明白了。”


    没有强留她,谢景愠在心口叹息,还是让开了让她回房间的路。


    果然还是太早了吗?


    他忍不住想。


    但出乎他意料的事发生了,陈霜见瞒着他离开了北城,连夜回港。


    一早从次卧出来就看的她留下的手写信,谢景愠抿唇,面色铁青,立刻联系秘书准备私人飞机。


    /


    陈霜见是出于恐惧离开的。


    她一晚上都没睡,精神高度紧张,一边是谢景愠是真情流露,一边是妈妈临死前的痛苦狰狞。


    她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她没有和谢景愠说过,自己父母的相识其实也是这样一段差不多的故事。


    生父为了内陆的生意来的北城,因为一场交通事故和母亲共患难,他们经历了生死,相互握紧了对方手说要彼此守护一辈子。后来他们相知相爱,母亲为了他甚至放弃事业远嫁港城。


    也是从那时候起,母亲的噩梦开始了。


    “真心可观,可真心万变。”


    “曾经越深厚的情爱,在割裂的那一刻就越痛。”


    妈妈自杀前,这样对她说。


    缺失一块的记忆让她百般审视他们的关系,她无法理解谢景愠执着,正如难以领悟妈妈当年的决绝,她可能……还是对爱情避之不及的吧。


    托亲生父亲的福。


    两个小时前,她接到了姐姐的联络,后者表明陈家最近也出了一件大事,有关她的继母和生父。


    按照姐姐陈炽发来的消息,在继母的枕边风怂恿下,生父陈明彬被哄骗着签署了一份财产转让协议。


    金额不计其数,一度闹到要分家。而爷爷也在得知这件事的第一时间被气到心脏病发,现在已经送到了医院。


    眯着眼睛浑浑噩噩一路,陈霜见久违地回到了港城。


    刚从机场出来,来接人的陈炽就走上前,看的只有她一个人,有些意外:“谢景愠没和你一起回来?”


    陈霜见咬了下嘴唇,不打算详谈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挤出一个微笑:“他工作忙,我又不是不认路。”


    陈炽蹙眉,有些不满。


    亏那人之前说的那么好听,感情都是表面功夫,还真是会装模作样。


    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浪费太多时间,陈炽把人拉进车里就往医院赶:“快走吧,不少人都在医院了。”


    陈霜见面泛担心:“爷爷他现在怎么样?”


    “到了就知道了。”


    正如陈炽说的,刚赶到医院,抢救室门前就里里外外围站了好几圈人,有陈家的连襟姑姨,也有公司内部的一些董事会元老。


    尤其是在看到她居然在这个时间回来时,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很有意思。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陈明彬,他脸色铁青:“你怎么回来了?”


    陈霜见反应淡淡:“爷爷让我回来的。”


    “胡说八道!”


    陈明彬怒斥道:“你爷爷现在还在抢救,你就这样打着他的旗号乱说,陈霜见,你现在翅膀是真的硬了!”


    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陈霜见完全不避讳周遭这些人带有审视的态度,直接道:“没有陈总翅膀硬,毕竟又不是我被人蒙骗,还连累爷爷被气到医院里。”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非得教训教训你!”


    说着,他抬起手臂,手掌在空中弧线划过,可不当巴掌落在陈霜见脸上,手腕就被人硬生生抓住。


    陈明彬愣住了,陈霜见在看到那张脸时也满是错愕。


    谢景愠!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岳父大人。”


    云淡风轻地阻下那只带有攻击性的手,谢景愠顺势将陈霜见护在怀里。


    他看向陈明彬,徐徐道:“我太太不需要任何人教训。”


    第37章 风月


    ◎此行无状,只解相思◎


    意外于谢景愠的突然出现,饶是陈明彬也愣了一下,悻悻收回手,故作姿态地又端起岳父的架子。


    周围瞬间响起此起彼伏的寒暄,虚伪到恶心的交谈听着刺耳。


    陈霜见厌烦至极,一把拉起谢景愠的手,毫不客气地将他朝楼梯口方向带。


    任由她的力道,谢景愠微微紧着眉心,脑海中始终是她因为休息不好而发苦的面色。明明才十几个小时没见到。


    薄唇抿成一道锋利的线,终于停下来,谢景愠只道:“粲粲——”


    “你为什么会来?”


    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话,陈霜见吸了吸鼻子,强撑着情绪和姿态抬头看他。


    视线中,男人穿着深灰大衣,黑色高领毛衣的边线停在喉结,露出一截性感的脖颈线条。额前的发丝没有像以往梳上去,而是任由垂落,多了几分更温和的斯文。


    楼梯间的顶灯灯光落在眉骨,越过眉峰,光影愈加衬出面庞棱角下的冷峻锋芒。


    宽肩挺拔,风姿绰约,哪怕从北城到港岛一路奔波,他的神情中也不见半点劳累。


    在她的印象中,谢景愠好像一贯如此。


    过分的从容自若,泰山崩于前的面不改色,换做平时,她会乐于欣赏这样一份淡定,可看见他的一瞬间,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又再度出现昨晚的告白。


    这样的谢景愠,她不敢去信。


    轰轰烈烈的少年意气尚且不能入迷,何况是这样一位已经经历过人生大起大落,喜怒不形于色的上位者呢。


    她希望,乃至渴望看到的,是一个男人为自己而痴迷。疯狂一些,不理智一些。


    她想要的,是这个也让她心动过的男人,必须非她不可!


    要紧了后槽牙,她挽了下耳边的碎发,道:“谢景愠,你不应该来的。”


    “粲粲,我们是夫妻,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希望可你站在一起。”


    陈霜见执拗道:“只是法律上的责任关系而已。”


    “不仅是法律和责任。”


    指尖压在左胸心脏附近的位置,谢景愠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咬字沉而稳。


    “我明白昨晚那些话在你听来会荒谬唐突,我也不急于你立刻就给答复,但至少,请别推开我。”


    “我想靠近你,想对你好。不希望你像现在这样封闭自己,不希望你坚决地和我划清界限。”


    “陈霜见,你是我光听名字就会心动的人。”


    偌大的楼梯间没有其他人,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就这样直白又露骨的钻入耳蜗。


    随着他的动作,陈霜见一下子就看到环佩在他无名指指根部位的素圈,是她之前亲手推进去的戒指。


    心口像是被狠狠一掐,突如其来的酸涩酥麻感密密麻麻弥漫泛滥,她捂住脸,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莫大的喧闹声。


    听到陈家老管家的喜极而泣,陈霜见猛的意识到什么,一时间也顾不上谢景愠立刻朝抢救室跑过去。


    离得近了,果然看到老管家边抹眼泪边道:“二小姐,老爷他醒了。医生也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可以探视。”


    心口的大石头总算落地,陈霜见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本想和爷爷打个照面,但一抬头看到里三层外三层的这群人,也清楚自己可能暂时挤不进去。


    正这样想呢,爷爷的御用律师费先生突然走过来,他刚刚是第一批进去的人,从始至终手里都抱着两册文件夹。


    他推了推眼镜,看向陈霜见:“二小姐,范老先生在等您。”


    “我知道了。”


    说完就提着步子往里面走,但旁边几个人也想跟上,不等他们靠近病房,费律师就一脸严肃:“抱歉各位,范老先生说了,只见两位小姐。”


    陈明彬是刚被赶出来的,他不死心地问:“你是不是漏听了?陈家有三位小姐!”


    费律师充耳不闻。


    给陈明彬气的够呛。


    病房内,淡淡的消毒水味围绕在鼻尖,推开门走进来,陈霜见一眼就看到虚弱躺在病床上的爷爷。


    眼泪一下子就忍不住,她走过去。


    最看不得小孙女哭,范栋华心疼得不得了,连忙让陈炽拿纸巾。


    “傻孩子,哭什么,爷爷这不是好好的吗?谷医生也说了,爷爷修养几天就能出院,到时候还能再和你们一起去迪士尼玩。”


    陈霜见平时并不是爱哭的性格,可听着爷爷这样慈祥安慰自己的声音,眼泪怎么擦都止不住。


    陈炽在一旁看着也是同样的难受,可她是长女,肩负着陈家,不可以轻易流露感情。


    范栋华就这样看着姐妹两人的反应,半晌过后叹了口气,抬手将刚刚费律师拟好的股权转让协议拿出来。


    看到几个被标记的内容,陈霜见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爷爷,不行,我不能要——”


    “粲粲,听话。”


    打断她的拒绝,范栋华难得严肃起来:“爷爷知道这些年你一直不想卷入风波,但你是陈家的子孙,有些东西注定是你的,爷爷能做的就是让你拥有的更轻松些。”


    “物质自由,灵魂才能更自由。这些股权本质上不是枷锁,而是让你去追寻真正想要一切的助力。”


    “不要抗拒这些财产,它们不是冰冷的货币,而是在未来几十年里,能让你保有自由的筹码。”


    说着说着,范栋华的眼底也突然变得湿润。


    这些话不是他说的,而是十几年前,妻子陈骊临死前对他的嘱咐。


    金钱的冰冷的,可金钱附加在任何一项上皆可以变得温暖。


    猛的咳嗽两声,范栋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居然连握住钢笔的力气都没了。


    挤出一个宽慰的笑,他也不想在这种时刻让孙女们过于伤心,开叉话题:“对了,刚刚听炽炽说姑爷也来了?你带回来给爷爷掌眼的?”


    擦了擦眼泪,陈霜见撇嘴,板着脸:“他自作主张来的。”


    “你这孩子,”范栋华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出这大概率是小夫妻闹别扭了,只道:“先让人进来吧,爷爷也见见面,还得给他发个见面礼红包呢!”


    不等陈霜见表态,陈炽就立刻行动起来。


    罕见地在爷爷面前表露慌张和窘迫,她咬着嘴唇,心跳声起伏不定。


    很快,谢景愠进来了。


    依然是那件剪裁得体的深灰色风衣,他驻足在病床两三步之外,一个探视时刚刚的距离,垂下首,从容地向范栋华打招呼。


    年轻男人举手投足的气质让范栋华有些恍惚,隐约间好像又看到了四十多年前的韩青荣。像,确实太像了。


    视线一动,他敏锐地发现了男人无名指上的戒指,突然想到什么又去看小孙女的手,空空如也。


    立刻意识到什么,他紧了紧眉心,又握住陈霜见的手:“粲粲,你实话跟我说,你是不是不喜欢他?”


    陈霜见一愣,回头看了眼谢景愠,眼神是飘的:“我……”


    范栋华:“粲粲,爷爷不希望你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如果你真的不喜欢他,爷爷给你做主,离婚也可以!”


    “我没有不喜欢他。”


    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陈霜见的指尖紧紧攥着衣摆,心脏的震荡感前所未有,她重复道:“爷爷,我没有不喜欢他,不用离婚。”


    陈霜见不知道,那一刻站在她身后的谢景愠,眼神中是不遑多让的浓烈情愫。


    五指悄然收拢,耳边反复回荡着她刚刚说出的话。


    她没有不喜欢他。


    所以是不是也可以理解成……其实是喜欢的。


    喉结上下滚动,谢景愠条件反射地想要去牵她的手,但理智回笼刹那,又只好停住动作。


    范栋华笑了笑:“既然没有不喜欢,那不如你趁着这个机会带景愠逛逛港城?”


    陈霜见想也没想就拒绝:“爷爷,我想陪着您。”


    故作生气的姿态,范栋华只道:“爷爷的精神头这么好,明天就能出院,哪里需要你照顾,再说了,费律师和护工们这段时间都在,不用担心爷爷。”


    “可是……”


    “没有可是。粲粲,你现在的家人不只有爷爷和姐姐了,景愠也是你的家人,人家大老远来一趟,无论如何也不能怠慢。”


    话说到这里,陈霜见确实也不好再讲什么拒绝的话。


    深深呼吸一下,她转头看向谢景愠,心存侥幸地问:“你不是第一次来港城吧?需要我给你带路吗?”


    很明显的一段潜台词,她不相信谢景愠听不懂!


    但偏偏——


    “之前都是工作,还没认真逛过,确实需要一位向导。”薄唇勾着微不可查的弧度,谢景愠对面前人充满暗示的眼神视若罔顾。


    陈霜见无语,眼神骂得很凶。


    从病房出来后,两人安静地并肩下楼。


    诡异的气氛充斥在周遭,陈霜见假装不知道,只在心里默默纠结。


    她还没想好怎样面对谢景愠的告白,也没想好怎么处理他们现在的关系。


    好麻烦,好凌乱。


    侧目看清她此刻的负面情绪,谢景愠眉心还皱着一个小小的褶。


    “有样东西一直想给你。”谢景愠突然开口。


    愣了一秒,陈霜见抬眸,手里还捧着才买的黑糖珍珠奶茶,望向他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什么?”


    “这个。”


    话音刚落,他抬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只小小的首饰盒。


    刚一打开,璀璨夺目的钻石被折射出火彩光芒,陈霜见傻眼了。


    她记得这个图案!


    是一年前自己曾丢失的一张设计稿,可是为什么会以实物的形式,从谢景愠手中出现!


    慢条斯理地将这条满钻手链取出,谢景愠又捧起她的手腕,细致入微地一点点圈扣上,缓声解释:“一年前在游轮上,我意外看到了你的设计稿。”


    “其实一开始捡到的人是游轮上的工作人员,但因为纸张折过,他就以为是废稿随手扔掉了。”


    陈霜见有些吃惊:“可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终于系好手链,却没有着急松开她的手,谢景愠掀起眼睫,道:“笔迹和书写习惯和当年一模一样。”


    “只是这样?”


    “也是直觉。毕竟当初你曾信誓旦旦地对我说,将来要做珠宝设计师,我认为你有实现梦想的能力。”


    说完,他托着她的手掌,在纤细白皙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轻缓,细密。


    是令人心颤的温柔。


    陈霜见的胸口在发抖,说不清因为什么的战栗与失措,下意识又想躲,可仅存的理智将她双脚死死定在原地。


    “粲粲,我知道你现在还没真正接受我,没事,慢慢来。”


    “无论你怎么选,我都接受,我也都会陪在你身边。”


    此行无状,只解相思。


    他望向她,眼中只能看见她。


    【作者有话说】


    出了点意外,抱歉更晚了[求求你了]评论区发红包谢罪


    第38章 风月


    ◎“你……其实可以靠近一些”◎


    “咕噜噜——”


    不等陈霜见开口回应,肚子就先一步传出饥饿的窘迫提醒。


    整张脸瞬间爆红,她抽回自己的手塞入大衣口袋,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试图假装什么都没发。


    谢景愠无奈地弯了弯嘴角,自然而然道:“我也有点饿了,东道主有什么推荐的餐厅吗?”


    咳嗽两声清嗓,陈霜见板着脸,姿态很足:“确实有家老字号茶餐厅,先说好,店里的菜都是港式,你吃不惯我可不负责。”


    谢景愠笑了下:“那可不行。”


    陈霜见一脸嫌弃:“嘁。”


    与身处大陆腹地的北城不同,作为中国少有的特别行政区,也因为一些历史遗留问题,港城的街区路道上充满独特的风味。


    奢靡繁华与市井烟火恰到好处融合,形成了独一无二的风景区,越过维港,再穿过旺角,抬头看是钢铁森林的霓虹盛世,低下头又是风情人文。


    最终,他们驻足停在一面用繁体花字组成的招牌前。


    “老熟客嚟咗呀!”


    穿着花哨围裙的店主兼主厨笑呵呵地走出来,看了看陈霜见,又看了看身旁这个陌生但英俊的男人,立刻了然:“今次重带咗男朋友一齐?”


    耳根周遭的热气还没消散,这下子又立刻升腾,没有详细解释,陈霜见只干笑着岔开话题。


    一听是大陆来的外江佬,店主立刻打起精神,尤其听到小姑娘说对方想尝尝地道的港式风味,胜负欲和责任感作祟,说是百分之一百二的精神都不为过。


    还没到普遍的饭点,餐厅里人也不是特别多,熟稔地踩着楼梯上了二楼,陈霜见拉着谢景愠在露天的位置坐下。


    负责点菜的是店主的大女儿,高中还没毕业放假时间来帮忙的,眼睛滴流滴流地转,看到男人手上的戒指,立刻笑起来:“家姐,我哋屋企新上咗焗式海鲜套餐,使唔使试吓?要两份嘅话,仲有附赠嘅漏波华同秘制蛋批!(姐姐,我们家新上了焗式海鲜套餐,要不要试试?要两份的话,还有附赠的漏奶华和秘制蛋挞)”


    新套餐?


    陈霜见眨了眨眼,有点兴趣,又去看谢景愠:“海鲜你能吃吗?”


    谢景愠:“客随主便。”


    陈霜见点点头,看向小姑娘:“那就这个了,要两份,再把其中一份套餐里的冻柠茶换成冻鸳鸯。”


    “好嘅,请等阵!”


    女孩刚走,陈霜见就忍俊不禁道:“今天真是来巧了。”


    谢景愠扬眉:“怎么?”


    神秘兮兮地笑了下,陈霜见道:“这家店开了二十多年了,店主仗着手艺好从来不搞附赠的活动,像今天这样占到便宜,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谢景愠哑然:“那感情好,果然还是得跟着陈小姐混。”


    轻飘飘又滑耳朵的一番话落地,陈霜见也不知怎么,耳朵陡然一阵酸麻,有些不自然地咬咬唇角,假装不在意地又去捏桌布边缘。


    很快,刚刚的女孩端着餐盘送上来。


    “你们的情侣、啊不是,双人焗式海鲜套餐来啦!”???情侣?!


    陈霜见立刻意识到什么,眯起眼睛:“菲菲,你现在可以了啊!”


    心虚地干笑两声,菲菲心虚道:“就、就是个名字噱头,价格没影响的,只是今天正好是我爸妈的结婚纪念日,情侣点双份套餐的特别赠送。”


    “我话呢,以你阿爸嘅性格点会随便搞附赠,原来系呢度等住我呀!”


    “姐姐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越想越羞耻,陈霜见偷偷瞄了眼谢景愠,本来是想暗地里观察他的态度,但没想到这一眼,直接被他投递过来的目光抓个正着。


    心跳猛的加速,陈霜见又故作淡定地拿筷子。


    余光注意到这人一直在看自己,陈霜见奓毛,忍无可忍,刚想说什么,看到他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有电话。”


    谢景愠侧目扫过去,看到备注,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他抿唇,没有避讳的意思,滑动接通。


    “爷爷。”


    “谢景愠你给我交代清楚,怎么一声不吭就跑去港城!”


    听筒里,来自谢东廷的声音气如洪钟,因为怒火,比平时还要凶猛。


    谢景愠从善如流:“几场会议我都推到了下周,其他大大小小的事务也都交代给了秘书去执行,爷爷,斐衡还不至于我不在就立刻停止运作。”


    被他一番话堵得安静几秒,谢东廷半晌后才又道:“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非得去港城?是霜见?”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陈霜见猛抬头,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她并不太想长辈过多参与进他们之间,更何况还有自己爷爷那边。


    她张了张嘴,本来想打个招呼把话题一句话带过,但没想到谢景愠先她一步:“您想多了,是工作上的事。”


    说完这句,他很快将老人家的疑问搪塞过去,没两分钟就挂断了电话,重新抬眸,看向陈霜见。


    后者干巴巴地问:“你为什么不实话实说?如果你说实话,爷爷可能就不会责怪你了。”


    谢景愠淡定道:“老爷子不是真想知道我为什么来港城,他只是单纯地担心影响集团利益。”


    他说的云淡风轻,没有半分搪塞的意思。


    可就是这样的解释,落在陈霜见的耳中反倒是又引起一阵轩然。


    鬼使神差地又想起面前人身上发生过的事,她没多想,脱口而出:“做长子……很累吧?”


    谢景愠一愣。


    急匆匆反应过来,陈霜见眨了眨眼睛也立刻意识到自己大概说错了话,赶忙找补道:“我随口一说,你不用当真。”


    嘴角噙起弧度,谢景愠喝了口冻柠茶,慢条斯理道:“如果我能有陈小姐这样的妹妹,那应该轻松很多。”


    陈霜见乐了,晃着脚尖乱动,故意道:“美得你!你哪有这么大的福气!”


    谢景愠笑了下:“福气还是有的,不然现在也不会成为我的太太。”


    意识到被这老狐狸的话术带入全套,陈霜见气鼓鼓地撑起双颊,大口吃东西,索性也不搭理他了。


    一顿饭很快吃完,陈霜见刚想起身要走,在不远处蓄谋已久的店主小女儿就兴冲冲地跑过来,星星眼:“姐姐!我可以给你们拍照吗?”


    被她像小炮弹一样砸过来的动作惊到,陈霜见讪讪地笑了下:“要拍什么?”


    小朋友满脸期待:“是学校布置的课外作业,要记录身边的人和事,我觉得哥哥姐姐特别漂亮,要是能让我拍照片再画成画,肯定很受欢迎!”


    小女孩是天生的大嗓门,尚且在楼下*的姐姐听到动静立刻就冲上来,板着脸说“芝芝,不可以这么没礼貌地打扰客人”,说完就看向陈霜见,连连道歉说“不好意思”。


    刚想把妹妹拽走,陈霜见就适时道:“只是拍照再描画的话倒是没关系。”


    芝芝立刻星星眼:“真的可以吗!”


    陈霜见坏笑,扭头又去看谢景愠的反应,本意是想从后者的脸上看到一些意想不到的表情,但没想到,他远比她猜想的淡定。


    甚至,笑容多了几分纵容的意味。


    眯起眼睛,陈霜见也说不太准此刻的心情。


    这种好像做什么都有人给自己托底的感觉很爽,导致她还想要更折腾更加无理取闹一些。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哦对,“作”。感觉很爽。


    很快,芝芝拿来了自己的拍摄道具,是一只上了年纪的老式相机,是放在二手市场上都未必能卖出去的款式。


    “茄——等一下!”


    突然一声大喊,让镜头前的两人都顿了一秒。


    芝芝歪着头,摆出很专业的摄影导演架势:“你们可以靠近一点吗?我看其他来吃饭的情侣都特别亲密!”


    陈霜见迟疑了一下,侧目看了眼,才意识到两人肩膀的距离确实很宽。


    甚至好像能再站进去一个小朋友。


    思绪微动,她又想起来不久前他在她面前拦下那一巴掌的画面,明明是差不多的占位,他却轻车熟路又自然将自己揽入怀中。


    猜到了他这一刻的考量,陈霜见吞咽一下,眨了眨眼睛,主动道:“谢景愠,你……其实可以靠近一些。”


    有些意外,谢景愠眸光暗了暗:“可以吗?”


    伴随着他说话,有若隐若现的气息被吹送至她的耳廓,陈霜见被激地瑟缩肩膀,手忙脚乱地扭过头,恶狠狠嘟囔道:“随你!”


    谢景愠笑了:“那就谢谢陈小姐了。”


    陈霜见的脸又开始发热。


    照片很快拍完,似乎再也无法忍受这个气氛,立刻从小板凳上站起来,她头也不回地就朝外面走。


    但没想到餐厅突然来了很多客人,不算宽敞的过道立刻就显得狭窄拥挤。


    “小心。”


    脚下险些站不稳时,陈霜见又被拉入温暖熟悉的胸膛。


    他站的很近,近到她的发丝无意间掠过他的喉结,继而再轻轻滑落,涟漪四起,却谁也没有主动提起。


    不自然地站稳,陈霜见不敢承认,这一刻袭来的熟悉木质香,与先前那个呼吸交缠的暧昧夜晚,是一样的。


    那么真实,那么炽热。


    她并不抗拒。


    第39章 风月


    ◎“谢景愠,你喜欢我什么?”◎


    陈霜见回港城的消息不胫而走,一连收到好几封联络。


    其中就包括发小戚潮生的。


    对方直接甩来一通电话:“陈霜见!你也太不厚道了,回来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


    对方热情的大嗓门实在是呱耳朵,陈霜见忍不住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拿错了人设剧本,以前也不见这么风风火火啊,还被同高中的小学妹起外号叫做“忧郁王子”过呢。


    清了清嗓子,她回答道:“事情太多了,哪有功夫一一通知,我没说你这不也知道了吗?”


    “你还好意思说呢!你知道我是从谁那里知道你消息的吗!”


    “谁?”


    “华家三少,华北麓!人家现在可是你继妹的准未婚夫了,刚刚我和迟昼哥在COA碰到他,那叫一个高调!”


    陈霜见愣了一秒,不由得眼前一亮:“你和迟昼哥在一起?他从法国回来了?”


    戚潮生冷冷哼了声,喋喋不休:“我就纯多嘴!诶不是,陈霜见,你能不能上点心啊,我刚刚那段话的重点在华北麓!他马上就要和陈雪汀订婚了!”


    “虽然你和谢家人结婚,但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人家根基在大陆,这里是港岛,你爸本来就偏心她们母女,现在又多了个华家,照你爸的性格,未来你能继承到的财产很可能更少了!”


    “他自己都还没继承到多少财产,哪有钱再分下去。”


    听着戚潮生充满担心的忠告,陈霜见不自觉地又想起病床上的爷爷。


    一转头,视线又落在始终安静等待自己的谢景愠上。


    身形欣长,气质冷峻,深邃的五官以一种巧妙的比例完美融合,浓烈之外,不乏东方面孔独有的温润端方。


    她还注意到,不远处有两个着装热情的美式辣妹在偷偷看他,其中一个格外大胆,摆出自拍的姿势,实则摄像头对准了他。


    心头掠过一抹烦躁,她皱皱眉头,没多想,自然而然地勾住男人臂弯。


    暂时按下电话的静音,她阴阳怪气道:“某些人注意点,你可是已婚人士,别净给自己招惹桃花债。”


    谢景愠怔了一秒,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纵容地扯了扯嘴角,自然地抬起手臂,帮她整理了一下衣领。


    那只素圈再次出现于眼前,他低沉着嗓音,暗含笑意:“对,已婚人士。”


    陈霜见耳朵一红,突然觉得好热。


    电话还没结束,她立刻又去应付那边老婶婶一般恨铁不成钢的戚潮生,笑得勉强:“放心吧戚老师,事情绝对没有你担心得这么遭。”


    戚潮生冷冷道:“你最好真知道你现在的处境,挂了。”


    他话音刚落,听筒内便传来嘟嘟声。


    有些心累地叹了口气,陈霜见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一刻心情,就好像是自己好不容易才把猫咪的毛梳到齐顺,好多人就突然跑出来,说这个品种的猫就应该是卷卷的,他们才不管猫猫是不是真的也喜欢卷毛。


    正想得入神,头顶突如其来的温热触感暂停所有思绪。


    她瞪大了眼睛,有些震惊。


    她完全没想到,谢景愠会这样大庭广众地揉自己的头。


    有些羞耻得皱起眉,她一把抓住他的手,不爽道:“谢景愠,你不要以为现在在外面我就不敢骂你!”


    “如果骂我可以让你的心情好一些,我是乐意的。”


    陈霜见错愕一瞬,立刻别开脸:“我没有心情不好。”


    “是吗,”无声地扯了下唇角,谢景愠缓缓开口:“粲粲,你大概还不知道,你不开心的时候,眼睛总是特别的亮,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


    “我更不会哭!”


    彻底奓毛,陈霜见作势就要捶他。


    但不等拳头落在他胸口,她的后腰就被他顺势揽住,被迫地朝他身前一带。


    久违地又撞入他胸膛,陈霜见觉得自己像个变态,因为第一反应不是推开他,而是煞有其事地评价起他衣襟处的淡淡香味。


    故作正经地抿嘴站稳,她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身继续向前走,胸口积压的阴郁让她没由来地爆发出倾诉欲。


    “谢景愠,你会担心你的弟弟妹妹和你抢家产吗?”她突然问道。


    谢景愠眯了眯眸,只道:“他们抢不过我。”


    “……好不要脸。”


    “实话而已,谢斯越没有去读清北,是因为他不想吗?”


    眨了眨眼睛,陈霜见没忍住乐出声。


    太毒了太毒了,这人的嘴巴怎么可以这么毒!舔一下绝对会把自己也毒死的吧!


    笑的合不拢嘴,陈霜见觉得脸眼尾都变得湿湿润润,条件反射地用手指擦了下,她压住表情,又把话题扯回来。


    她问:“所以他们还是想和你争的吧?”


    “是这样。”谢景愠并不否认。


    他这样说完,突然又想起这些年谢斯越做过的蠢事,光他赔掉的钱都能够再投资一个上市公司了。


    轻轻叹了口气,陈霜见突然仰起头,欣赏着港城独有的天气云:“在港城,很多人也认为我会去争,甚至有人劝我争。”


    “但你不想争,是吗?”谢景愠定定地看着她,一语道破。


    陈霜见叹了口气,沉默了:“可能听起来有点可笑,有点理想主义,但我觉得,如果能靠自己赚这么多钱,要比继承来的更有意义。我真正想要的,一直都不是金钱。”


    “你也看到了,我爷爷特别疼爱我,在他的遗嘱里,我姐姐作为继承人也只拿到一半。可能,我跟谢斯越是一类人吧……”


    “你们不一样。”


    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大概是被风吹了一路,女孩纤软的皮肤是凉的,谢景愠把得很紧,试图让自己掌心的热度贴熨上去。


    阳光下,他看到她的眼睛亮的出奇。


    仿若波光粼粼的湖面,清透,闪亮,让人印象深刻。


    喉结一上一下,他咬准字音:“陈霜见,不要随便否定自己的意义。”


    “你和谢斯越是完全不同的。比起受宠若惊,身为受益者还蹬鼻子上脸的谢斯越,挂念姐姐、挂念爷爷,坚定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并付诸行动的陈霜见,实在是太可爱了。”


    眨了眨眼睛,陈霜见又笑了。


    她忍俊不禁,故意道:“我怎么觉得,你是为了骂他才夸我的?谢大佬,夹带私货喔~”


    好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谢景愠笑了下,颇有些欣慰。


    “那不至于,他还不配。”


    “噗——啊怎么办呀,我好喜欢你嘴毒的样子,应该每次都录下来的,当个闹钟都提神醒脑!”


    她感慨地摊摊手,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无意间流露出的撒娇语气,连用词也是下意识的选择,没有经过精挑细选,反而更衬得可贵。


    慢吞吞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提到了那个词,陈霜见也不觉得羞赧,反而睁大了眼睛,突然问:“谢景愠,你喜欢我什么?”


    谢景愠:“你觉得呢?”


    “少来,是我在问你!”


    谢景愠笑了:“这个问题好像很难回答。”


    “有绝对指向性的喜欢,和男女之间想要长相厮守的喜欢不太一样。我如果喜欢的是你的皮囊,那似乎也可以证明,任何一个整容成这张脸的人都可以得到我的青睐,但事实并非如此。”


    “我能明确告诉你的,是我一见到你,就忍不住地愉悦,是见不到你时,总会因为一些明明毫无关系的人事物牵挂到你身上。我会担心失去,也会因为偶尔的亲密接触而心跳不已。”


    “等我反应过来时,陈霜见,你似乎已经占据了我的心。”


    陈霜见觉得,自己也挺渣的。


    她喜欢看谢景愠因为自己而流露真情,却忌惮直接表露自己的感情,好像就得是这样折腾他、玩弄他,才能恰到好处地得到满足。


    刚想说什么,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


    立刻去摸,映入眼帘的备注是姐姐。


    以为是医院那边出事了,她登时揪起心:“姐?”


    陈炽:“粲粲,你们现在立刻回来,爷爷说要让费律师当着陈家人的面,宣读遗嘱。”


    二十分钟后,陈霜见重新回到医院,途经走廊,先与姗姗来迟的陈雪汀撞个正着。


    想起不久前戚潮生还苦口婆心说过的话,她也敏锐地看到陈雪汀中指上佩戴着的订婚戒指,轻挑了下眉,她没有说破。


    但陈雪汀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眼底的复杂情绪,直接道:“姐姐,后天晚上就是我和北麓的订婚仪式,你会来的对吧?”


    不冷不淡地看了她一眼,陈霜见实话实说:“我没有收到正式的邀请函,也没缺钱到非要去蹭那一顿饭。”


    嘴角抽了抽,陈雪汀的注意力不自觉地挪动到了第一次见面的谢景愠上。


    一下子就猜到他的身份,出于惊艳,止不住多看了两眼。


    “对了,还没跟你介绍。”


    打断了她的注意力,陈霜见言笑晏晏地搂住谢景愠的臂弯,咬重字音:“这是谢景愠,你应该叫姐夫。”


    她歪着头,笑意愈加明显:“礼貌点,再看我不介意把你眼睛抠下来。”


    陈雪汀一个激灵,一些陈年的记忆突然涌上来,后怕地低下头,却没有将话堵回去。


    看着她先一步进去病房的背影,陈霜见轻哼,一把松开了身旁人的手臂,突然想到什么,又扭头:“我刚刚那样说只是吓唬她的,我又没有暴力倾向。”


    谢景愠笑了笑,轻哂:“如果有位异性一直盯着你看,我想我也会忍不住。”


    陈霜见挑眉:“忍不住?然后像我一样吓唬他?”


    谢景愠勾唇,汹涌的占有欲在这一刻一览无余:“不,我会付出行动。”


    【作者有话说】


    10章 内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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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风月


    ◎他抬手,不经意间露出戒指◎


    病房里站了一圈人,陈霜见和谢景愠是最后到的。


    除了坐在病床上的范栋华,只有陈炽和陈明彬也是坐下的状态,一左一右,非常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


    抬头看到小孙女来了,范栋华眼睛放光,咳嗽两声,立刻安排费律师念遗嘱。


    一时间,病房内鸦雀无声。


    “立遗嘱人目前意识清晰,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本遗嘱所有内容均为立遗嘱人的真实意思表示,无受他人胁迫、欺诈、欺骗、诱惑、乘人之危之情形。”


    “依照范栋华先生的独立意愿,名下来自骊华珠宝的40%股权分配如下,长孙女陈炽继承25%,次孙女陈霜见继承15%……”


    缀在最后面的还有不计其数的房产和基金,可大部分人已经没心思听了。


    陈霜见就站在原地,随意地用眼睛扫了一圈在场人的表情,只觉得可笑。


    有的人欣慰,庆幸自己站对了阵营;有些人懊恼,气愤为什么没有早一步看出老爷子的意有所属。


    而作为她生物学上的父亲,陈明彬的神色最精彩,似乎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他瞪大了眼睛,几次想要打断,却又被一旁的保镖按下。


    冷笑一声,她忍不住想,如果妈妈还在世就好了,就能亲眼看到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是怎么一步步走到现在,真是活该!


    想也没想,在费律师宣告完这一切,检查录像时,她偷偷扯了下谢景愠的袖口。


    谢景愠垂眸,以为她不舒服:“怎么了?”


    “你看到了吧,跟我结婚,从商业互助的角度你得不到任何好处,我的家庭是一个麻烦的火坑,甚至有可能让你惹火上身。”


    没想到居然是要说这个,谢景愠没脾气地摇摇头,自然而然地牵过她的手。


    干燥温热的指腹贴在她柔软的手背上,轻轻按压几下,竟神奇地让陈霜见原本浮躁的心情得到缓解。


    “‘商业联姻’的噱头只是为了堵住老爷子和外界,我要的人一开始就是你。陈小姐,能不能对自己的魅力有点信心?”


    陈霜见脸颊一燥,轻哼一声抽回手,恶狠狠道:“我一直都很有信心!等我拿到钱第一件事就把你换掉!换个青春靓丽、会叫我姐姐的嘴甜小奶狗!”


    她说的言之凿凿,哪怕知道这是故意为之用来气自己的,谢景愠也认真地眯起眼睛,眸光幽深:“你最好是。”


    “嘁!”


    这时,费律师朝他们的方向看过来,过于锐利的眼神让陈霜见不自觉想起了小时候的礼仪老师,条件反射地绷直背。


    哦对了,礼仪老师就是费律师的小姑姑。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小动作,费律师短暂地笑了下,自然而然道:“陈霜见小姐,对于遗嘱的财产继承,你可有异议?”


    话音刚落,全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


    陈霜见感慨,还好爷爷提前打过预防针,不然就这个架势,她还真有可能热血上头,幻想自己是拯救世界动画片里的主角,自作主张地大手一挥,说一分不要。


    果然冷静下来还是领悟到,钱还是得有的,就算事后再把股权全都转手给姐姐,这个过程,也得做全。


    她微笑,学着某人的从容:“没有。”


    正式结束遗嘱的宣告,费律师合起文件夹,向范栋华鞠了一躬。


    鲜少有人知道,表面风光费大律师是父母早亡的孤儿,童年时被拐卖,差一点就要成为采生折割时,是范栋华及时出现,救下了他,还把他送回了姑姑身边。


    再后来,姑姑在陈家担任两位小姐的礼仪老师,因为他当时也是没什么自理能力的小朋友,范栋华和陈骊也经常邀请他来陈家吃饭。


    他认识陈霜见也很早。


    早到——他是她牙牙学语时,喊过的最多的哥哥。


    随着律师和法务人员的离开,病房里瞬间又闹腾起来,其中起哄最明显的自然就是陈明彬,他迫不及待通过大嗓门对抗父亲的不公平。


    反倒是陈霜见这边,已经有人自作主张地认为她不日后也要进入公司,成为手握实权的小陈总,开始迫不及待地巴结。


    对这些人的变脸速度感到恶心,她一个也不想搭理。


    “粲粲,你等一下。”


    开口的人是陈炽,犹豫一秒,她艰难蹦字:“你和那谁,都等一下。”


    陈霜见憋笑,觉得姐姐这种状态怪好玩的,明明很讨厌谢景愠,又不得不因为她和爷爷的态度接受这个妹夫。


    与此同时,陈明彬还没发完疯。


    “爸,您不能这样厚此薄彼!就算您不在意我,您也不能让雪汀伤心啊!她也是您的亲孙女,也有合理合法的继承权!”


    前者说的声泪俱下,范栋华反倒是被气得青筋暴起。


    要不是旁边保镖怕大动肝火伤到身体拦着,旁边那根拐杖就要砸到陈明彬脑门上了。


    “你个逆子,你也真好意思说,刚刚人多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这事,现在跟我说什么非婚生子的继承权,你还知道要脸啊?”


    “我还真就告诉你,我的财产,我想给谁就给谁,就算粲粲和炽炽都不要,我宁愿全都捐给国家,也不会留给你!”


    越说越激动,话音未落范栋华就连连咳嗽,陈霜见下意识想去扶,一旁高大的保镖眼疾手快。


    深呼吸一口平复心情,范栋华冷冷道:“你,出去!”


    “可是……”


    “滚!”


    没了话说,陈明彬还是带着陈雪汀走了。


    临出门前,陈雪汀没忍住回头,眼中满是嫉妒的色泽,毫不遮掩地落在陈霜见的侧身上。


    她只觉得不公平!


    凭什么!


    凭什么你陈霜见要什么有什么!


    她们身上明明有一半的血是一样的,凭什么只要她一出现就能成为焦点,明明当年是她和华北麓先认识,可那个人却对陈霜见一见钟情还送了花!


    想到这些,她抬起手摸了摸嘴巴,更气到牙痒痒。


    唇形是半年前她特意整过的,比照着陈霜见的照片,也幸亏整形医生技艺高超,不然她也没机会再和华北麓保有现在的关系。


    很快,病房门一开一合,响起轻微的撞击声。


    并不知道自己又被记恨了,陈霜见站在病床前,眼看着谢景愠的手里被爷爷塞入一枚翡翠胸针。


    她记得这枚胸针,几年前和另一枚宝石胸针一起,被爷爷很宝贝地放进收藏室,还开玩笑地说将来要给两位姑爷。


    没想到,真的给了。


    范栋华目不转睛地看着谢景愠,道:“目前来说,我对你很满意,但有关你家的事我也多少知道一些,我就交代一句,我不管你们谢家内部怎么斗,我不允许你让粲粲也搅和进去。”


    “您放心,我不舍得。”谢景愠颔首,神色谦礼,不卑不亢。


    听到他的承诺,范栋华又笑了,看向陈霜见,和蔼可亲地提醒着:“你们的婚礼,打算什么时候办?”


    被突然打了个措手不及,陈霜见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脸颊,想糊弄过去:“还没想好,也不着急吧?年后再说年后再说。”


    见她这么不上心,范栋华不乐意了:“也该着急起来了,虽说你和景愠已经领证的人没多少人知道,但陈、谢两家的婚事却是众所周知的,于情于理,我们也该给景愠一个好名分。”


    陈霜见:“……”


    爷爷,你别太奖励他。


    假装没有看到某人眼底的期待,陈霜见干笑两声,岔开话题:“爷爷,医生都说了您这几天情绪不能太激动,这样,您先好好休息,等过了年我们再详细说!姐,你说对吧?”


    说着,她偏头去看一直冷漠脸的陈炽,疯狂眨眼睛。


    陈炽有些没辙,还是出面当和事佬:“爷爷,粲粲说的也对,而且办婚礼事情繁琐,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敲定好的。”


    冷漠脸看着这姐妹二人的一唱一和,范栋华气得鼻孔呼气,又看向谢景愠,想问问他的意见,但没想到这边竟也是一条心。


    “行了行了,那就依着你们年轻人的打算。都出去吧,我要睡会。”


    陈霜见甜甜一笑:“那爷爷您好好休息,明天早上我们再过来,早餐给您带汪记的秘制蛋挞!”


    从病房出来后,不用再把自己挤到阴谋诡计和家长里短中,陈霜见长舒一口气。


    陈炽看了眼腕表时间,表示自己还有事先走了。


    转身前,还从随身的包包里取出一串钥匙,隔空丢过来,蓝色的机器猫挂件从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


    “这是你那套位于浅水湾的花园别墅,已经让阿姨提前打扫过了。”


    目送陈炽离开,陈霜见扭头,小幅度地捏住男人的袖口,含糊不清道:“我们也走吧,陈女士大人有大量,就收留你一下。”


    谢景愠勾唇:“那就谢谢人美心善的陈女士了。”


    本来只是揪揪袖子,但不知不觉,陈霜见的手指向下滑动。


    指甲边缘轻轻擦过男人的掌心,微不可查的痕迹与川字纹几乎交叠,诡异的触觉突然迸发出什么不知名的情愫。


    一时间,呼吸突然沉重几分。


    突然想起来,不久前她也做过这个小动作,就在檀澜公馆,在他们的床上。


    陈霜见抿唇,不想承认这一刻自己的脑袋究竟有多黄。故作镇静地转身,和他一起走出医院。


    才刚从这家私立医院走出来,灵活的感应门还没闭合,陈霜见定睛,全然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华北昼。


    戚潮生的电话里,明明说他们在一起的呀?


    华北昼也在同一时间看到她,信步走过来:“霜见,好久不见。”


    “北昼哥,”陈霜见笑着打招呼:“我以为你还得在美国待一个月,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华北昼笑笑,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谢景愠。


    想起半小时前戚潮生给他看过的照片,对应出名字,却明知故问:“这位应该就是谢先生吧?”


    陈霜见主动介绍,刚说完谢景愠的名字,话音未落,就看到华北昼对后者伸出手,姿态友好:“谢先生,久仰大名。”


    出于礼貌,谢景愠应下这个礼仪。


    “你们是要回浅水湾吗?正好顺路,我送你们。说起来,我这辆911还是两年前霜见帮我选的。”


    谢景愠眯了眯眸,薄唇末端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


    他抬手,不经意间露出戒指。


    小幅度地转了一圈,调整角度。紧接着,价值不菲的材质在傍晚的霞光的映照下,被折射出光点。


    再抬眸,他清楚看到,华北昼微蹙起眉心。


    【作者有话说】


    也是超绝不经意了!( ̄▽ ̄)σ


    谢景愠:不是在雄竞就是在雄竞的路上,怎么都惦记我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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