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痕◎
言晚不知道别人在和自己年少时候喜欢的人重逢时会说什么。
反正她只是跟着大家恭敬地叫了一声贺总。
贺厌似乎完全不记得她这么个人了。
淡漠的眼神从她身上一扫而过,接着齐总和赵总都立马起身亲自迎了上去。
这两位已经是京市顶尖的资本,能让他们都如此卑躬屈膝,主动奉承的人,吴港不敢想,是什么样的背景。
他跟着迎上去,然后圆滑地朝着赵总道:“赵总,这是哪位大人物,您也不介绍介绍,好叫我拍马也认对门不是?”
一句话,既打听了对方的背景,又玩笑地将自己处在下位,给足几位大佬面子。
言晚忽然惊觉,吴港不仅是一位优秀的导演,更是一位社交高手。
赵总正要开口介绍,被众星捧月那人忽地轻笑一声,主动伸出手,自报家门。
“万星,贺厌。”
吴港一愣,面上肉眼可见的震惊,然后立刻伸出两只手托着对方握住,语气小心翼翼。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小贺总。”
男人闻言,漆黑的眸肃然一寒,然后又笑一声,反问,“小贺总?看来我不如我父亲名号响,还需要努力。”
这话一出,在场几个大佬都是浑身一颤。
如今京市谁不知道这位的事。
出身顶级世家贺家,祖上往上数几辈是皇商,本就是资本圈中的资本。
不用提贺氏企业市值,就光贺这个姓,就足以让京市顶级全层俯首。
这样的世家,小辈里又只有一个独子。
由他来接手贺氏本该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情。
可偏偏这位是个手段毒辣,乖张叛逆的。
十七岁进入藤校,三年满绩点毕业,拿下双学位,然后二十一岁一手创办万星。
白手起家,一路杀到顶端,垄断市场。
就在大家感慨万星和贺家一联手,京市再无人能撼动其地位时。
这位爷直接亲手做空了自家企业,架空了包括自己父亲在内的一众高层。
从此,只有万星。
再无贺家。
贺家就是这位爷的禁区。
偏偏吴港上来就撞了他的雷区。
在场众人皆是一阵屏息,后背生寒。
本以为雷霆之怒,大家都承受不住。
没想到那人只是淡淡地轻哧一声,一副好脾气的样子抬脚往里走。
“都站着做什么,今天是谁做东?赵总和齐总有好项目也得想着我们万星才是啊。”
赵总和齐总齐齐抹汗。
万星现在坐稳科技板块龙头,旗下子公司更是垄断了全国各地的酒旅和房地产行业。
他们家项目书上大概就没有低于百亿的标价,现在还要怪这两个亿小打小闹的项目不带他玩?
这不是纯寒碜人?
但面子上还是不敢驳了对方半分。
齐总陪笑,“贺总哪里的话,今天是吴导做东,说是新电影缺点投资,这不,才叫了我和赵总,这么小的投资额,哪敢麻烦到您那儿,扰了您的耳朵。”
话到这儿,齐总有些奇怪,“不知道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手下人也没个招呼,怠慢了您。”
贺厌被几人簇拥着坐在主位,酒店经理领着侍应生有条不紊的换上餐具。
“听周正说今儿个这儿有饭局,自家的会所,总要来看看客户满不满意。”
确实,滨江会所,是京市一众二代们的玩票聚集地。
也是万星旗下的。
赵总先给自己满了一大杯酒,上前闷了一杯,不放弃任何一点攀关系的机会。
平常这位爷,他见一面都是没资格的。
“贺总,先前派了不少人去拜访,您都忙,今天既然有缘碰上了,那城南那块地……”
“今天不是聊的电影?”贺厌直接打断他没说完的话,不动声色的带过话题,“那就先说说这电影。”
在场的人谁不是人精似的。
虽然都不明白为什么贺厌会对这种小项目感兴趣,但既然他表现出兴趣了。
为了讨好他,他们也得卯足了劲。
齐总扭头看向吴港,“吴导,还愣着干什么?把贺总谈下了,别说两个亿,二十个亿,两百个亿,还不是万星一句话的事!”
吴港眼观鼻鼻观心,两步上前,顺带还推了一把旁边的言晚。
“哎哎,贺总,这电影是今年的重点项目,编剧就是我身边这位言晚言老师,同时他也是原著作者,故事写的真不错,要不……让言老师给您讲讲?”
言晚心头一跳,被吴港推的也一个踉跄,本想着把头埋低,尽量不要和主位上那人产生交集,没想到吴港直接把话题带到了她身上。
这一刻,全场目光都齐聚了过来。
那人一双凉薄又风情的桃花眼也跟着落了过来,没什么情绪,却还是让言晚呼吸错乱。
“哦?倒是挺有意思的,言老师,你说给我听听呢?”
贺厌的声音不重不轻的透过言晚的助听器,然后进入她的耳朵里。
还是那样干净的声线,但又多了几分质感。
像是经过时间的沉淀,肆意增长的沉稳。
言晚几乎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脸。
对方的视线一错不错的盯着言晚,叫她整个人都开始不自觉升温发烫。
这要怎么说?
当着暗恋对象的面,给他说自己写的暗恋故事?
言晚说不出口,她一咬牙,轻声道:“如果贺总感兴趣的话,我这边有装订好的完整剧本,到时候发您瞧一瞧,不过贺总这么忙,应该是没机会看……”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言老师,可一定要发给我看看。”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一时都不明白,这位爷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吴港主动问了一句,“那贺总的意思是?”
赵总赶忙一拍他的肩,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还问?还不赶紧谢谢贺总!”
吴港立刻应下,快速给自己和言晚的杯子里满上酒,然后眼神示意,带着言晚往那人的位置走过去。
“那就多谢贺总了,这杯酒就算是我和言老师的诚意!”
说着就要仰头灌酒。
言晚脑袋一片浆糊,也跟着端起酒杯。
这时,陆尘忽然起身,大步流星过来。
他一把按住言晚的意欲抬酒杯的手,朝贺厌笑了笑,道:“贺总,言老师一个女孩子喝多了不安全,这杯酒,我替她敬您。”
说着他就要去拿言晚的酒杯。
光影绰绰,酒香弥漫。
奢华大气的包厢内,一众人陪站着,只有一人懒散地靠在真皮座椅上。
那人两条长腿随意敞开,身上的黑色西装纽扣也被解开。
清瘦的脖颈一路往上,漂亮的脸上平白生了几分戾气。
贺厌一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的冷白指骨屈起敲打着桌面。
他阴凄凄地笑了一声,忽地抬头看向面前站着的陆尘,问了一句。
“你替她喝?”
“你也配?”
包厢内气氛骤降,陆尘陪笑的脸僵住,吴港也被上座之人突然地发难吓了一跳。
众人噤若寒蝉,谁也摸不清这位爷到底是什么想法。
言晚感觉自己像一尾快要溺死的鱼,尾巴都被人用绳索绑住,动弹不得。
她推开陆尘的手,仰头一饮而尽杯中的红酒,然后……
咚——
酒杯和桌面撞击。
言晚鬓边坠下来一缕发丝,她的声音很轻,却透着坚定。
“酒我喝了,还请贺总的投资,一定要到位。”
大约是酒精有些上头,言晚坐回去后不自控地去寻主位上人的身影。
目光克制地在他身上流连。
从漂亮的眼,到纤长浓密的睫,再到高挺的鼻梁,然后是薄薄的唇。
接着往下是那截冷白瓶瘦的脖颈。
脖颈上……
言晚瞬间酒醒了大半。
那是……
咬痕?
不会是……
酒精和理智拉扯。
主位上那人明显也感受到这边灼热的视线。
男人一向风情的桃花眼微微抬起,薄唇忽然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高中那年被流浪猫咬的,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凶,痛了我好几年。”
没有人问,但他自顾地答。
在场除了言晚,没有人听懂他在答什么。
心跳乱了拍,呼吸也逐渐灼热急促起来,后背渗出密密麻麻的汗。
焦灼感在体内燃烧。
那人滚烫的目光一直毫不避讳地落在她身上,叫她坐立不安。
言晚不懂。
在他眼中。
自己到底是刚刚认识的项目编剧,还是阔别多年偶然相遇的高中同学。
抑或者是……
猫?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最后一章!今天又三更咯
明天真的不更!!后天我们继续猛猛干!
夸夸我劳模
第32章 第32章
◎“我男朋友还在等我”◎
京市的七月总时不时地会来阵雨。
没有任何征兆,好像就是应该下,所以就淅淅沥沥下了个痛快。
今天吴港不仅心满意足地拉到了投资,还找到的是位跺跺脚能抖半边天的金主。
他一时高兴,喝多了酒。
即使这样,酒局临结束前,他还是没忘了交代陆尘要安全将言晚送到家。
滨江会所虽然在四环外的郊区,坐落在眉峰山腰,但离言晚租的公寓也不过就二十分钟的车程。
但是陆尘本就对自己有些难言的意思,再加上他又是当红小生。
言晚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推说是男朋友会来接她。
这倒不是什么敷衍人的话,今天确实有人要来接她。
也算的上是男朋友。
这还要从关月说起。
言晚最近正在写一本新书,为了迎合大众读者的口味要求,杂志社给这本书的定位是甜文。
但令人无可奈何的是,除了高中那一段晦涩的暗恋,言晚本人的恋爱经验实在是乏善可陈。
没有经历过恋爱的甜,当然没办法将情爱中的种种蜜里调油拉扯给读者看。
为此,关月给言晚出了个主意。
她说她有个同事叫边扬,是今年刚刚进公司的实习大学生。
边扬也是京大的,现在正在上大三,是小言晚一届的学弟,计算机专业。
他是本地人,独生子,家庭关系干净,长得也清清爽爽对得起男大这个身份。
但是美中不足的是,他是个超级社恐。
边扬有意改善自己社恐的毛病,言晚又急需一段能刺激到自己灵感的爱情。
关月提议两人完全可以假装情侣,尝试着去谈一段不是恋爱的恋爱。
各取所需。
反正索性没招了,言晚死马当活马医。
征得对方同意后,她还真和边扬谈起了一段奇怪的恋爱。
男大学生知道言晚今天回市区参加应酬,还真担当起了正经男友的责任,提前发了消息说要来接她。
所以里面散了以后,言晚就独自站在会所大厅门口等着。
七月的雨,不冻人,但也细细密密地叫人烦扰。
言晚站在雕龙画壁的廊前,静静看着雨幕里缠绵的眉峰山。
山顶高耸,密林缠绕,往日的郁郁葱葱现下都隐入雨幕下,朦胧的没有人气。
一辆连号京牌的黑色迈巴赫就是这样冲破雨帘,缓缓停在了言晚的眼前。
她微微一愣,抬眼看过去。
氤氲水汽蒸腾,燥热空气缠人。
迈巴赫的副驾车窗降下,里面主驾处探出个头来。
言晚瞧着眼生,脑子里转了两转,才确信自己应该是不认识。
那司机穿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也梳成大背,和言晚说话的时候熟练扬起标准八颗牙的笑容。
“言晚小姐,上车吧。”
司机说完,视线自然往后座看了一眼,言晚也跟着他的目光不自觉后落。
这一眼,又叫她张了张嘴,有些吃惊。
车内没有开灯,晚上酒桌上男人身上穿着的那件价值昂贵的西装外套,此刻已经被脱下,随手搭在左侧真皮车座上。
他只穿一件白衬衫,上头纽扣解开两颗,露出大片冷白锁骨,开领处再往下就看不见了,像是眉峰山远远在雨幕里的山线,一路往下引入秘处,叫人遐想,又叫人心痒。
会所大堂的灯光透过副驾的车窗闯入几分,落在那人清冷精致的轮廓上,他的眉眼隐在暗处,窥不见半分情绪。
大约是喝了点酒,他嗓音微微有些哑。
“上车,雨大,送你回去。”
言晚下意识就要开口拒绝,“不用了,我……”
“不是说要把剧本给我看?”
言晚一时语塞,先前这只是推诿之词,也没想到他这样的人物真的有空跑来纠缠这么点小事。
“剧本,电子版发给您也行。”
话落,里面没了声,像是这人的气场太强,天生带着上位者的凌厉。
他不说话的时候,前面的司机只敢望着前头的雨幕,半点也不敢分神来关注两人的对话。
气氛突然就僵了下来,言晚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明明身体是自己的,可走与不走,又被他拿捏了去。
由不得自己。
雨又大了一些,积水裹着风荡进言晚的高跟鞋里,脚掌清晰地传来黏腻的湿漉感。
言晚被这雨浇的没了耐心周旋,刚想开口先走,沉默良久的那人却突然开了口。
“可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参杂在内,险些叫言晚走了神。
“啊……”言晚艰难的迎雨从包里拿出手机,翻开自己的微信递进车内,诚恳道:“那贺总麻烦您加我一下,剧本我回去*就发给您。”
“你可以先进车……”
迈巴赫后面有车按了两下喇叭,言晚闻声仰头看过去。
是边扬的那辆桑塔拉,白色车身,有了两年年头,但跟他本人一样收拾的很干净。
言晚忽然很感谢他来得及时,解救了她一场独自风月的尴尬。
发自内心扬了扬唇,言晚回落目光看向车内人,轻声道:“贺总,麻烦您了,我男朋友还在等着我。”
最终还是没加上这个微信,因为迈巴赫里的人突然沉了声,好像有什么急事。
“不用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车轮小心淌过积水,言晚的手还愣在半空。
等彻底回神,她已经坐在边扬的副驾驶上,手边还放着一杯边扬临时买的热奶茶。
“知道你不爱喝带小料的,买的是纯奶茶,公司楼下新开的店,女同事都说好喝,你试试。”
一句话说完,男大学生的耳根处就泛起了潮红。
言晚到底比他大一些,忍不住逗他。
“不是社恐?怎么还和女同事处的这么好。”
听到言晚说这话,边扬耳尖的红晕直接一路上窜到他的脸颊两旁,他打方向盘的手都抖了抖。
“不是,我……我只是在茶水间听她们说的,沒……沒相处。”
言晚将吸管戳进奶茶盖的小口里,一口喝下去,是茉莉花香溢满口腔的感觉。
一晚上的兵荒马乱确实被这一刻的热奶茶安抚下来。
言晚舒服地喟叹一声,然后才收了逗弄的心思,“我开玩笑的,今天下雨还叫你来接我,真是麻烦你了。”
“没关系。”适逢转弯,边扬熟练地打了一圈方向盘,将车开进左转道里,这才继续道:“我们本来就是互相帮助。”
说完他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我也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这些能不能帮你找到灵感。”
提到工作,言晚就开始脑袋痛。
她摇摇头,“没事,我这工作,总归怪不到你身上去。”
边扬心思细腻,知道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立刻转了话头,“对了,刚刚你是跟前面那辆车说话呢?认识吗?我看车牌,好像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言晚仔细想了想,才轻轻嗯了一声,“现在应该算是我的甲方,应该是个什么不得了的人物,不过这些也不是我们能探知的。”
“嗨,想那么多做什么,工作嘛,总归会遇到难缠的领导,咬咬牙一闭眼,一个月就过去了,至少发工资的时候,你会觉得老板也没那么讨厌。”
毕竟是还是大三的学生,心态就是好,总是能找到最好的安慰自己的方式。
其实言晚很想说一句,倒不是什么讨厌的领导。
但往后种种再打开话匣子解释,好像也很麻烦。
于是还是作罢。
雨天堵车,本该二十分钟的车程足足开了一个小时。
等到言晚上了楼,打开公寓大门,才看到吴港发来的消息。
来自二十分钟前。
【还没到家?】
来自十分钟前。
【你男朋友接的你?】
来自三分钟前。
【你今天住男朋友那儿?】
言晚一头雾水。
虽说吴港作为导演关心一下她也属正常,但他们的关系,也仅限于离桌前,那句交代给陆尘将她送回家的嘱咐。
这种程度的关心,倒不像是他们之间会有的。
有点……关心过头了。
不过到底算是领导,言晚还是回了一条信息。
【到家了,没住男友家,下雨路上有点堵车。】
想了想,她又补充一句。
【多谢吴导关心,您喝了酒,早些休息。】
后面再也没收到回信,言晚拿着睡衣卸妆洗澡。
等她从浴室出来,才看见关月半睁着眼靠在厨房岛台喝水。
见到言晚,她睁开朦胧半醒的眼,语气埋怨。
“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啊。”
耳朵里的助听器应该是浸了水,有电流划过的尖锐声,言晚顺手摘下,又在寂静的境况下习惯性直接打手语。
【临时决定回来的,别担心,边扬送我了。】
关月一看,睡意散了大半,顿时八卦欲起,她双手不停比划。
【你们两不会真谈上了吧?】
言晚失笑。
【没有的事,你别乱造谣。】
关月撅了撅嘴,。
【没意思,你不会还喜欢……】
手语放肆地打到这儿忽然停住。
言晚一愣,对面的关月自己也愣住。
岛台处的中央空调风渐凉,落在人身上,散了些夏日的焦躁。
提到那个不该提的人,关月一时紧张,自觉失言。
气氛忽然静默下去。
就在这时,手机信息声在安静的夏夜陡然响起。
言晚如梦初醒,从桌上捞起手机。
划拉开屏幕的那一刻,呼吸一滞。
来自新的好友。
【我是贺厌。】
【作者有话说】
给我赶回来啦!
偷偷更一章吓你们一大跳!
第33章 第33章
◎“怎么,男朋友查的严?”◎
那天同意好友后,言晚很自觉的恪守作为下属的礼节主动自呈姓名。
对面没有回复。
聊天框一如当年,干净的可怜。
他们之间向来没什么话可聊。
就像他说的那样。
言晚确实是个很无趣的人。
和贺厌重逢后,言晚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实实在在分别五年,现如今乍然重逢,他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
当初的他们也没什么熟络的地方。
顶天了,称一句同学。
而同学太多,言晚自知算不上是能让他牢记五年的那种。
不过心中还是有隐隐作乱的情绪。
万一呢?
这个问题一直到两周后才得到答案。
那时候,言晚正在剧组沉浸式改剧本。
贺厌不愧是叫齐总赵总都点头哈腰奉承的人,关于《暗恋心事》的投资款项几乎是在酒局结束,就到了帐。
吴港完美演绎什么叫背靠大树好乘凉,当天下午就把解约合同拍在天鸿老总的办公桌上。
赵百惠被解了约,一时按捺不住情绪差点跟吴港打起来。
不过天鸿到底是大公司,老板陈明也算是见过世面的。
他不仅没有说撤资的事,还陪着笑给吴港斟了一杯雨前龙井,好声好气地和吴港打商量。
“吴导,百惠学艺不精,是我这个做上司的做的不好,但毕竟也是女明星,要点脸面,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您看这官方宣告的时候,剧组这边能不能口下留情?”
吴港不是真的非要和天鸿做对,实际后来取代赵百惠的新人演员,也是天鸿旗下的。
既然陈明都如此自降身份让自己卖个面子,他断然没有伸手打资方脸的说法。
“陈总客气,到时候我会宣布是百惠旧伤复发,所以不得已才解约修养,您这边也配合一下。”
陈明满意地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多问了一句,“吴导藏着掖着,防着我们这些人,原来您和贺家那位还有旧识?”
吴港一愣,这才想明白过来。
人堂堂天鸿老总,哪是卖他吴港这点不值钱的面子。
原来是打狗先看主人,殷勤着他后面这位。
吴港语气不明,话也说的可进可退,“倒不是什么旧识,应酬时候偶然跟着全要资本的赵总还有正太药业的齐总有幸认识的,聊的有些投机,贺总对电影感兴趣,一来二去的,这不就玉成好事了。”
陈明在娱乐圈资方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哪能看不清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他语气一转。
“贺总对电影感兴趣?从前倒是没听说过,不然我这内娱第一把交椅怕是早就双手奉上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贺厌那样的人,内娱这块蛋糕对他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提不上眼。
若是真的对电影感兴趣,有什么必要大费周折去参加一场电影的投资局,然后主动伸出橄榄枝。
直接垄断整个行业就好了。
都是千年的狐狸,也不演什么聊斋。
这位爷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直接被陈明点明。
吴港回了剧组就忙不迭找上了言晚。
彼时的言晚刚和新进组的女主角陈安安讲完下一场的剧本。
京郊搭建的简易控制室内,吴港点了一支烟,目光有一下没一下地打量言晚,最终问了一句。
“言老师,你和万星的贺总……认识啊?”
言晚一怔,手中的剧本不自觉被卷成了圈,红黄标记的重点对话露在外面,言晚打眼就瞧见了那句。
这位同学——
刚刚和陈安安讲创作的时候,这句话背后的情绪,言晚是这么解释的。
她说,这位同学这句话,对方看着你的时候,是不认识你,对你也是古井无波的。
可终究还是被招呼的人哗然了一瞬。
言晚抬眸看了看面前的吴港,如实说道:“高中有幸做过一年同班同学,但贺总贵人事多,应当是记不得了。”
电话就在此刻敲碎了控制室内一问一答的氛围。
吴港拎出手机瞧了一眼,立刻起身,一脸恭敬严肃。
明明对方透过电流什么也看不见。
言晚听见吴港朝那边应声。
“哎,您说,林特助。”
“哎哎,是下午吗?那我安排车去接您?”
“谁?言老师?”
“啊原来是老同学啊,那确实更加合适一些,我待会就叫言老师去接。”
“哎哎,您忙。”
几句话挂了电话,吴港目光直接朝言晚看过来,一脸惊喜。
“还真是老同学啊!那不是太好了,林特助说下午四点贺总要来剧组视察,叫您过去接贺总,组里离镇上远,言老师辛苦您跑一趟,去镇上路口那边迎一迎贺总的车。”
几乎没给言晚任何拒绝的机会。
等到言晚反应过来,人已经在京郊的镇子和剧组必经的路口处。
边上站着的是言晚在组里的助理,也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比言晚小两个月,叫齐特。
人如其名,是个性格很奇特的人。
总爱说些不着调的冷笑话。
怕言晚等着无聊,他像是翻开了一本冷笑话大全。
“哎言老师,你知道一条鱼在沙滩上晒了一整天,他和他的朋友们会说什么吗?”
七月的天闷热,要下不下的雨聚在头顶,乌云黑压压沉了一片,叫人看着就不痛快。
言晚后背密密生汗,好脾气地应他一句。
“不知道,说了什么?”
齐特背着一个斜挎的运动包,从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顺手拧开递过去给言晚。
他哈哈一笑,“当然是会说,我干了,你们随意!”
很冷的笑话,但言晚还真的被逗笑。
为了彰显诚意,她们提前了半个小时来等,周遭空气闷的像个密封的罐子,叫人不自觉淌汗。
等了这许久,确实有些口渴了。
言晚接过矿泉水,笑着道谢,“谢谢你啊。”
齐特挠挠头,一米八的个子杵在旁边像一把天然的遮阳伞。
“这有什么可谢的,我这不是拍一拍领导的马屁。”
言晚无声地扯了扯嘴角正要喝水,眼前那辆之前见过的连号牌迈巴赫停在脚边。
副驾车窗落下,不像之前只有大背头司机探头出来,这次副驾坐了人,个高腿长,一脸严肃,坐在副驾座位上,腿上是堆的像小山一样的文件。
言晚猜测,这大概就是吴港打电话的那位林特助。
先降下车窗,然后将腿上的文件搁置在旁边,接着开门下车主动招呼。
言晚不知道这位林特助是不是受过什么专业训练,总之他额一言一行,挑不出一点毛病。
林特助语气恭敬,“言晚小姐,久等了,天气热,还请先上车。”
言晚隔着车窗朝里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清。
“我去后面坐吧,你们不是来了好几辆车。”
林特助此时已经微笑着拉开后座的车门,言晚一抬眼,骤然撞进一双漆黑深邃的瞳里。
今天贺厌没穿外套,只穿一件白色衬衫,衬衫干净整齐,没有一丝折痕,纽扣一路扣到顶端,展现主人克己复礼的性子。
下面一双长腿罩着一条黑色西装裤,更显禁欲气质。
不自觉的就想到从前,那时候十七岁的少年从来穿校服都是敞怀,或者入秋后也只穿一件T恤。
与如今得体庄重的穿搭相比,实在天壤之别的叫言晚想笑。
逗笑言晚的人沉沉开口,嗓音如敲金击玉,又如山间撞钟。
“上来吧,后面带了不少东西,没什么位置了,你也去后面,难道叫你的……”
说着贺厌微微仰头,好看的侧脸轮廓曝露在日光下,他越过言晚朝她身后看了看,继续说道:“你的同事,走着回去吗?”
一番话说下来,确实没有叫言晚拒绝的理由。
她微微呼吸一口气,应下,“好。”
然后又转身朝齐特交代,“你坐后面车。”
齐特没意见,背着自己的挎包就往后走。
言晚看着她的视线收回,然后躬身上了迈巴赫的后座。
司机平稳的启动发动机,车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有偶尔前座传来的林特助翻阅纸张的撕拉声。
言晚一时紧张到无言,明知道作为乙方,此刻更应该八面玲珑,主动挑起话题叫对方觉得舒服才对。
可是真就应了贺厌之前的那句话。
她实在是个很没意思的人。
就像此刻,坐在他身边,翻来覆去的张唇又抿唇。
却还是一个可聊的话题都找不出来。
其实这些年,言晚也大大小小接触了不少人。
就算是吴港这样业内举足轻重的导演,也要尊她一声言老师。
更遑论身边剧组的大小人员,或者是杂志社的工作人员。
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贺厌。
她好像总是输一段风月,差一截过往。
最终还是身旁的男人先开了口,他侧头拧开头顶的灯,高挺的鼻梁在车灯下微微泛着金色光影。
“言老师,怎么把同学的联系方式都删了?”
被五年前的同学追问为什么删了微信这回事,挺难叫人应对的。
所以当下的言晚只能“啊?”了一声,然后就转头惊慌地看向他。
男人唇角勾了一抹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玩笑似的又问了一句。
“怎么?男朋友查的严?”
【作者有话说】
我是土狗,我就爱这种梗。
接受暴风雨吧,贺狗!
第34章 第34章
◎“贺总,你将伞打过去一些。”◎
雨好像就在这一刻兜头落了下来。
水珠打在前面的挡风玻璃上,先是汇成柱,然后疏疏落下,玻璃潮湿,氤氲出雾气。
挡风玻璃的视线开始不清明。
车内有人无声调低了空调。
前座隔着的挡板缓缓升起。
不得不说,贺厌的司机和特助专业素养都很高。
今天早上去组里的时候,并不知道会有下午甲方视察这一出,所以言晚只穿了一件带着星黛露头的白色T恤,下面是一条运动短裤。
来接贺厌车的时候也是被赶鸭子上架,匆匆忙忙。
言晚没化妆,后面的长发都用一只黑色签字笔简单盘了起来。
左耳助听器的边缘在车灯下微微泛着白光。
言晚能感觉到身边人的视线正落在她身上。
但时移势易,五年过去,她已经不想让自己困在那场只有贺厌的夏季里。
她年纪轻轻有自己拿得出手的事业,凭借自己也能把外婆养的很好,甚至曾经沉默的性格也能如今叫她在鱼龙混杂的娱乐圈长袖善舞。
这一切来的都不容易。
她也没想过再一次被谁打破,叫她回到曾经敏感自卑的壳里。
所以听到贺厌这句若有似无带着钩子一般地质问,她也只是抬起头来盈盈一笑,还算大方得体。
“贺总,虽然是老同学,但我的私人问题,您还是不好多做打听的,否则公私不分,万一叫贺总的投资打了水漂,就对不起吴导的用心了。”
一句话,既展现了为甲方着想之心,又表明了自己在工作上的态度,还把问题打太极似的推了回去。
贺厌忽然眯了眯眼。
小姑娘长大了,倒是没以前那装着温顺的模样了。
车外雨还在下,车速平稳,再加上真皮沙发实在舒服,竟然叫言晚有些犯困。
贺厌的声音浮浮沉沉地夹杂着闷雨声落进言晚的耳里,语气里收了玩笑之意,反而多了几分疏离。
“倒是我交浅言深了,言老师别介意,只当我刚刚没说过。”
言晚客气回答,“不会,贺总前面就快到了,到时候还是叫吴导亲自招待您。”
“好。”
迈巴赫没有直接开进剧组搭建的临时停车场,而是停在了拍摄地外围一圈。
吴港一早就等在停车场,亲自替林特助开了车门。
林特助率先下车,带着后车的几个人浩浩荡荡带了不少东西去组里给大家分发。
言晚落后一步,下车走到另一边给贺厌掌着门。
吴港迎过去帮言晚撑了一半伞,又递过去另一把伞陪着笑说:“今天还好有言老师帮忙接贺总,不然这样大的雨,叫我一个大老粗给贺总撑伞,还怕怠慢了贺总。”
言晚一听这话。
明白了,点她呢。
叫她给人撑伞。
甲方爸爸当前,不认怂的是孙子。
言晚接过黑色大伞,一把撑开然后罩在车门前,朝里躬身道:“贺总,下车吧,还有一段距离。”
车门一开,光线并不明朗地扫过那人一张过分漂亮的脸。
本就是雾蒙蒙的雨天,再配他一副实在算不上高兴的脸,更显雨丝入骨,潮湿钻心。
从前言晚就好奇过贺厌的身高。
因为沈琦也有一米八的大个头,说起来不算矮了。
但他站在贺厌身边,总是要落半个头。
现下真的给他撑伞,言晚才发现,他实在高的有些过分。
车门砰——的关上,那人站直身体,言晚不得不就他的身高,再将伞撑高一些。
两只手举在额前,雨水顺着打进来,从长袖处密密地挤进去。
胳膊下方一阵黏腻,衣服布料粘在皮肤上,属实有些难受。
言晚不大高兴地小声嘟囔了一句,“怎么这么高。”
这样大的雨,这样大的雨声,还是叫那人听了去。
贺厌侧身,一把从她手上接过伞,然后将大部分伞面都往言晚头顶罩过去。
言晚听见他兹沉带笑的嗓音,似是回答她刚刚无意识地嘟囔。
“我一米八七。”
手中忽然一空,言晚惊叹一声,诧异地仰头侧看向他。
夏日的雨不像秋日温柔细腻,反而像是一场延时地涨潮。
只顾痛快这一瞬,也不管岸上的人是不是能接受。
倾盆大雨带起连绵的雨雾,潮气一路往上,空气中都是一股过期的霉味。
人们通常将这样的天气称为梅雨天。
贺厌站在这场梅雨里,一身的干净利落,与这返潮发霉的天气格格不入。
像是你自烂你的天,我自有我的郎艳独绝。
确实是叫人嫉妒的存在。
“贺总,你将伞打过去一些。”
没必要非要跟一个比自己高出许多的男人争着撑伞,但言晚瞧着他肩上的衬衫被雨打湿,还是忍不住提醒。
贺厌瞧了瞧她,忽然停步。
“给女士撑伞,将伞打我自己头上,我家里没有这种家教,如果言老师实在不好意思,不如靠的近些,我没带衣服,等下这样见人也不大好。”
言晚这才惊觉两人之间的距离像是隔了一道海,竟叫这样大的伞都罩不住两个人的身体。
平白淋了这场雨。
这不是他第一次替言晚撑伞。
上一次在他伞下躲雨的。
还有一只受伤的幼猫。
言晚立刻朝他走近一些,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歉,“抱歉贺总。”
两人的距离骤然缩进,言晚甚至能隔着雨听他胸膛里的躁动。
一下一下,有力又沉稳。
闷热的气流在两人之间流窜。
似是这场雨送进来,又好像不是。
言晚分不清,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内心期盼早早结束这一段叫人难捱的同行。
到了剧组搭建的棚里,吴港一早清空了控制室里的人。
只有新进组的女主陈安安和男主陆尘在棚里等着。
吴港打头掀开门帘,贺厌撑着伞示意身旁人先进去。
言晚也没扭捏,直接进了门,贺厌紧随其后躬身进来。
一段不长的雨路,贺厌半个肩头尽湿透。
白色衬衫下隐约可见流畅有力的肌肉线条,比那些当红小生竟然还要漂亮几分。
陈安安迎面看见就立刻走了上去,主动朝贺厌开口。
“这位就是咱们大投资人贺总吧?您请坐。”
贺厌摆摆手,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拉开和陈安安的距离,面上还是良好的教养。
“客气。”
吴港等人坐下来,才开始介绍。
“这位是贺总。”
“这位是我们新签的女主角陈安安,另一位是男主角,陆尘,您上次见过的。”
屋内就五个人,吴港顺着指到言晚身上,正要继续开口,贺厌出声打断。
“言老师,我和言老师是老同学,就不必介绍了。”
哦,原来他没忘。
陈安安闻言拿眼睛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才试探着开口。
“原来贺总和言老师是同学啊,那咱们剧组能投入这么大,还要多谢言老师了。”
这话叫言晚听着并不大舒服。
明面上是谢,背后的意思却很明显。
是在说两人怕不是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言晚本想出口反驳,坐着的那人却忽然幽幽地开了口。
“陈小姐是对自己的演技没有信心?所以觉得只凭自己的演技应当是拿不下这份投资的。”
“还不错,有自知之明,总不算什么坏事。”
被当众这样四两拨千斤地下了面子,陈安安立刻脸色一变,但又碍于对方的身份,她一句也不敢多说。
“是我说错话了,贺总海涵。”
贺厌眯了眯眼,往后靠在椅背上,嗯了一声,似乎是好心提醒。
“做这行的,话还是少些好。”
陈安安不敢反驳,又觉得面子过不去,只道了一声有事就出去了。
吴港倒是提着一口气,半天没敢松下来。
这些个小年轻知道什么。
她们只当贺厌是往日娱乐圈那些投资人,漂亮女明星天然在他们面前好说话一些。
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殊不知要是真得罪了眼前这位,就算是她的老板陈明怕也是要丢了半辈子的事业。
想到这儿,吴港替陈安安开口求情。
“贺总,安安还年纪小,刚进这行不大懂事,但工作她是认真的,这角色也适合她,您……”
贺厌似乎有些不大喜欢身上的黏腻,他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一脸不耐烦。
“来前看过剧组的资料,她和言老师一般大,说起来,还要比我大一岁。”
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卖年纪小这招在他面前没用。
不过也给吴港提了个醒。
面前这位在京市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经常叫人忘记。
他也不过才二十二岁。
按理来说,应该是刚大学毕业的年纪。
可他身上的气场,却叫人不自觉矮了年纪,不敢僭越。
大概只有百年的世家,才能培养出这样的气度。
吴港默默咂舌,笑着应了一声,“是,我一定好好教育,下次不会了。”
贺厌没再说话,吴港自顾的开始说着电影目前的进度还有一些细节状况。
言晚在一旁作陪。
以她对贺厌的了解,她清楚地感觉他在走神,
可当吴港说到什么关键的地方,他又能准确指出问题。
就在言晚在他到底走没走神这件事上反复纠结,试图论证的时候。
外面有谁掀开帘子淋雨进来,然后朝着言晚说。
“言老师,你男朋友来组里找你了,你赶紧过去。”
【作者有话说】
来啦,我真的很爱撑伞这一段,不知道大家能不能懂我写的一些小细节,其实很好磕!
还有宝说为什么6000和9000字不放一章。
我说一下,第一是因为,一般我是一个小剧情3000字,所以可能这样看着舒服,转场也很自然。
还有一个原因是我怕有的宝可能看着看着就不喜欢我写的东西了,我不想一次性强迫大家订阅那么大一章,因为我比较玻璃心,希望大家看故事也是开心的,所以一旦发现不喜欢,可以及时止损。
但只要你们喜欢,我一定把我认为最好的故事讲给你们听!
第35章 第35章
◎“不如,我用一下言老师的房间。”◎
关于边扬,其实言晚一开始就没有准备对外过多谈论。
本来就不是正儿八经的恋爱关系。
除了关月和大学同学李舒舒,其他朋友或者同事,言晚就没打算让他们知道这回事。
问题出在那天酒局过后。
本意是拿边扬堵陆尘的嘴。
也不知道是不是作为一直被追捧的顶流第一次在女生面前遭遇滑铁卢,所以恼羞成怒。
还是单纯他就是个大漏勺。
总之,第二天在剧组,陆尘忽然当着众人的面朝言晚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
“言老师谈起恋爱比我们这些在镜头前的工作者还要神秘,这么久了,都没瞧过正主,真是藏得够紧的。”
至此以后,整个剧组都知道言晚有男朋友了。
剧组生活枯燥,大家对八卦尤其热衷。
身边同事总时不时地在言晚面前提起,言晚大多付之一笑,不多理会。
但久而久之,难免有虚假的嫌疑。
陆尘本人更是对这件事尤为在意,搅得言晚不胜其烦。
前两天电话里,言晚没忍住跟关月提了一嘴。
没想到边扬今天就冒雨帮言晚来剧组证实了身份。
不得不说,男大学生的责任感确实还是不错的。
边扬来的时候还请全剧组喝了咖啡。
剧组工作人员来来往往,领了咖啡后都要叹一句,言老师真是好福气。
言晚有些不好意思,“叫你破费了,其实你可以不用管的,或者把买咖啡的事交给我。“
边扬还是那样笑着,一脸不在意。
“本来就是想要治一治我这社恐的毛病,正好剧组人多,也算是感谢你给我机会多接触新环境了。”
小男孩不仅人长的干净,说起话来也叫人听着舒服。
言晚有时候都在想,他其实不失为一个优秀的伴侣,若不是有些社恐,应该愿意和他谈恋爱的女生还是挺多的。
轮不上她这个姐姐,和他处这么一段奇怪的关系。
言晚正在心里默默感慨,边扬又从保温箱里拿出一杯密封的热橙茶递过来。
他瞧了瞧周围,忽然神秘地凑过来道:“你不爱喝咖啡,这是我特地给你准备的,你尝尝。”
言晚微微一愣,看着他手中的热橙茶,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其实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你没有必要…”
话被匆匆赶来的吴港打断。
“言老师,男朋友什么时候都能处,贺总那边对剧本有些建议,您赶紧过去。”
言晚仰头看过去,应了一声。
“好,我这就来。”
天大地大,甲方爸爸最大。
言晚抱歉地看了看身边的边扬,“不好意思啊,我有点事。”
边扬显然非常善解人意,他挥挥手。
“你快去,正好我还没来过这种剧组呢,我随便逛一逛。”
吴港的催促声还在继续,言晚顾不得边扬,只能拿着手中的热橙茶就往控制室走。
帘子掀开,贺厌还是那个姿势,两条长腿委屈的避让在狭窄的空间里,背后的靠椅微微凹陷,他半靠在上面,白色衬衫的水渍还未完全干透。
他的左手边放着一杯咖啡,看logo,是边扬带来的。
不知道是哪个献殷勤的,也没忘了给他送上一杯。
也难怪,这样身居高位的人,身边最不缺的,就是殷勤。
言晚在他身旁站立,将热橙汁放在他的咖啡旁边,然后随手从机器旁的架子上拿起一本剧本,一边翻一边问道:“是哪里有问题?”
外头雨小了一些,隐隐有阳光破了云层钻出来,刚刚落下的帘门有一个角被翻折在一旁,门有了缝隙,阳光光柱一般落了进来。
光线的尽头就在那人的裤腿处。
好像连日光都要避其锋芒。
贺厌薄薄的眼皮垂下,漆黑的眼里藏着情绪。
他似乎侧眸看了眼旁边并排的咖啡和热橙汁。
“为什么男主在校园时期没有喜欢女主?”
言晚没想过他会突然问这个,先是怔了一瞬,然后才公事公办地回答。
“剧情需要冲突,这么安排更加有酸涩感,才有代入感。”
贺厌掀开眼,幽深的眸朝她望过来,情绪外泄,有铺天盖地之势。
“什么代入感?你怎么知道男主不喜欢女主,这不过是你的臆测。”
言晚很想回他一句,你管我臆测不臆测,我的故事我爱怎么写怎么写。
但心里又时刻提醒自己,对方是尊贵的甲方爸爸,一定要耐心。
所以话出口的时候,非常婉转。
“因为女主在少女时期没有什么值得喜欢的,而男主的选择更多,显然,女主不会是男主的选择。”
“这不公平。”
“什么?”
吱啦——
椅子被人往后带了半段距离,那人忽地站起身。
逼仄的控制室内,贺厌一米八七的身高极具压迫性。
他一步一步从暗处走进光亮里,颇有不依不饶的意思,言晚也跟着不自觉后退。
对面步步紧逼,言晚节节败退。
“我说你用你自己的主观意识,去揣测男主并不会喜欢女主这件事,并不公平,我也没有什么代入感。”
言晚有些无语,“你要什么代入感,你又不是男主!”
话一出口,言晚才后知后觉的开始后悔。
说好的甲方爸爸呢?她怎么又没控制住脾气。
对面的人停步,面色也沉了下来。
言晚心中打鼓,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反驳甲方爸爸,叫他生气了。
毕竟自从工作以后,她也大大小小见过不少甲方。
没有一个甲方能够忍受乙方反驳他的话的。
“那个我不是这个意思……”言晚突然有些语无伦次,“我的意思是……”
“我衣服湿了,有些难受。”
“啊?”话题转的太快,导致言晚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什么?衣服?”
贺厌双手抄进裤子口袋里,轻嗯一声皱眉。
“感觉会感冒,明天开始还有连续三天的会,要坐很久的飞机。”
言晚心想,那确实挺辛苦的,看来甲方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毕竟人是来剧组淋了雨,总不能叫他真的感冒发烧回去。
“那我去问问男演*员有没有合适的干净的衣服,然后委屈您先换下。”
这话是客气,没想到对方得寸进尺。
“最好让我洗个澡,身上很难受。”
言晚真的很想朝他翻个白眼,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多事?
但没办法,人是甲方。
言晚叹了口气,提议,“我叫男演员带您去酒店房间洗个澡。”
“可我看他们今天的通告单都很满,耽误时间的话,今天大家收工都会晚。”贺厌一副为大家考虑,仁慈老板的样子,“难得来剧组一次,就连累大家都加班,对我们万星的名声也不好。”
言晚咬牙切齿,面上还要陪着笑,“所以您的意思是…”
男人似乎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非常认真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这组里现在就言老师比较空闲,听说你们的酒店都在附近,不如,我用一下言老师的房间,言老师不介意的话……”
“我很介意。”言晚想也不想地打断他的话,“贺总,我男朋友还在组里等着我,您去我房间洗澡实在不合适吧?”
两人对面而立,因为身高差距,贺厌瞧她的时候需要折一截颈子。
修长脖颈被破云而出的日光照的更加冷白,他似乎有些遗憾,继而非常有过来人经验一般地提醒一句。
“所以还是不能找太小的男朋友,言老师,您瞧,多幼稚,一点小事,这么计较,只是洗个澡,又不会发生什么。”
言晚:???
最终这个澡还是没洗成。
因为贺厌临时接到非常重要的电话,林特助像个高度工作的机器人,直接当场给贺厌买了去m国的机票,然后在十分钟内把一切事宜安排妥当。
照这个意思,应该是会直接去机场。
面对这样紧急又高强度的工作,贺厌倒是没表现出什么。
他只是将衬衫纽扣扣好,然后领带拉正,最后就大步流星往外走。
脚步在门口一顿,帘子掀开一半,大片光影落在他流畅的侧脸轮廓上,像是日照金山,镀了一层金边。
男人回眸幽幽地看了一眼言晚,道歉的非常没有诚意。
“刚刚的提议,是我唐突了,言老师别放在心上,要是我真的因为这场雨感冒的话,言老师也不用愧疚,另外,也帮我跟您的男朋友解释一句,我真的没有其他意思。”
说完,人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言晚站在原地,忽然有一种鱼刺卡在喉咙里,进退维谷的感觉。
所以他的意思是,如果他感冒,就是因为言晚拒绝了他要去她房间洗澡的建议?
是这个意思吧?
言晚有点不敢确定。
这事一直到晚上收工回到酒店,才有了盖棺定论的意思。
当时刚好凌晨一点,距离贺厌从剧组离开差不多八个小时。
言晚估算着,他应该是刚落地。
言晚刚刷卡进门就收到之前那个新加微信来的消息。
来自贺总。
【言老师吗?我好像真的有点感冒了,还有点发烧,国外就医有点麻烦,麻烦您帮忙问问剧组随行的医生,我这种情况,应该吃那种药比较好。】
【辛苦您。】
后面跟着的是一张温度计的照片。
显示温度38.5度。
【作者有话说】
贺狗:不好意思,我又争又强,抱拳了,边扬兄弟。
剩下一章和今天的两章,我睡醒来,太困了!
第36章 第36章
◎“老子是被挖墙脚了!”◎
m国下午三点,酒店顶层套房里。
客厅中央是一张烟灰冷色的玻璃茶几,上面随意丢着一支用过的体温计,体温计旁边是一支亮着屏幕的手机。
贺厌坐在茶几对面的真皮沙发上,两条长臂撑开懒懒地搭在沙发靠背顶,左手修长的指骨间烧着一抹猩红。
他微微仰头,冷白清瘦的喉结重重滚动下。
大片烟雾随着他吞吐的动作袅袅升腾,缠在空气里,占据着套房里的每一寸地界。
一口烟过后,贺厌垂眸看了一眼桌上的手机。
屏幕由明转暗,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忽然有些焦躁,他一把拽开身上的白色衬衫。
衬衫纽扣因为这股力道逐颗崩开,只留底下的一颗。
昏黄暧昧的光影下,胸膛前大片冷白的肌肤暴露,流畅有力的肌理线条若隐若现。
周正刷卡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香艳画面。
他笑着走近,玩笑道:“在这儿演什么限/制/级画面呢?”
看都没看他一眼,沙发上的人好像所有的目光都被那支手机抢走。
“干嘛呢?”周正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一眼茶几,这才发现上面的体温计,他捡起来看了看,“38.5度?你发烧了?”
“真新鲜啊,铁人也能生病?”
丝毫没有在意他地调侃,贺厌自顾地说了一句,“两个小时。”
“什么两个小时。”
贺厌脸色微沉,“两个小时,她都没有回我信息。”
周正被他说的一头雾水,只好自己猜测,“谁?那个姑娘?”
“嗯。”
一下明白过来,周正笑得更加幸灾乐祸,“怎么?不是上赶着给人投资去了?两个多亿都没把人打动啊贺少?”
这话一出,贺厌忽然从沙发背上支起身子,一双漆黑的眸颇有怨气的朝周正睨过来。
他的嗓音有烟雾过肺后的暗哑。
“当初信了你的鬼话。”
“什么叫信了我的鬼话?我什么时候又惹着你了?”周正无语。
贺厌直接抄起桌上的手机往他身上砸,周正我靠了一声反应极快地避开。
手机砸在厚重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周正气道:“你谋杀啊!”
贺厌剜他一眼,“说什么再等等不是时候。”
“嘶……说的什么玩意儿?”
周正走到他身边也坐下,真皮沙发微微凹陷。
贺厌不说话,只撩起眼皮幽怨地瞧他。
周正被这眼神瞧的后背发毛。
电光火石之间,过去的记忆与此刻接轨,周正想了起来。
“你说的是你高中?”
贺厌冷哼一声,脸色有些肉眼可见的恼火,“等你妈,等的老子墙脚都被人挖了!”
“我靠!你被绿了?”周正一下拔高音调。
贺厌毫不犹豫一脚踹上旁边人价值不菲的高定西装裤,语气暗含警告。
“好好他妈说话,老子是被人挖墙脚了。”
周正收回腿,他从桌上烟盒里摸了根烟叼上,“不是我说贺少,人什么时候答应做你女朋友了,就挖墙脚,你和她都单身,人这么多年了谈个恋爱,也没问题吧?”
贺厌扭头一边看他,一边将手中的烟蒂掐灭在烟灰缸里。
一副欠揍的模样。
“你懂个屁,你老婆咬过你吗?哦,你没老婆,你是光棍,怪不得呢。”
周正彻底被气笑了,他拿白眼翻他,“您老谈过,您老厉害,不过我就好奇,你老婆自己知道在跟你谈恋爱这回事吗?”
话音刚落,旁边人骤然起身,真皮沙发的凹陷瞬间弹开。
周正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烟灰都抖到了手臂上,烫的他眼皮发紧。”又干什么啊我的少爷?“
贺厌越过茶几从地上捡起手机,一脸严肃。
“打电话,把墙脚挖回来。”
说完人就往阳台走,不顾周正在后面大喊。
“不是你没病吧?现在国内凌晨三点,谁家好姑娘这时候不睡觉跟你谈恋爱啊?”
这通电话最终接通还是在国内时间的上午十一点。
彼时的言晚刚刚睡醒,正翻出昨晚看了一眼直接就选择忽略的甲方信息,想着怎么编辑理由才更加合理。
电话就在这时打了进来。
言晚眼皮一跳,接通。
那边贺厌的声音隔着屏幕传来,有些不真实感。
“言老师昨晚没有回我的信息。”
言晚默默翻了个白眼,语气中却是满满的抱歉。
“不好意思啊贺总,昨晚太晚,我睡着了,刚刚才看到信息。”
“您生病了吗?现在还需要我帮您去问问剧组的医生吗?或者我直接把医生的联系方式推给林特助,这样对您更加方便。”
一番话说的得体又有分寸,对面的人却沉默了。
言晚心里打鼓,后知后觉反思自己的大胆。
他不会突然生气了,要撤资吧?
就在言晚正犹豫要不要开口再求求情的时候,那边的人终于出声。
是一句问,语气带着些许委屈的意思。
“昨晚言老师的手是被男朋友压到了吗?所以回不了信息。”
言晚:????
起床气堆积无语的情绪,言晚脱口而出。
“贺总,你有问题找吴导,我就是个普通打工人,也是要有自己的生活的!”
滴滴滴——
电话被瞬间挂断,言晚不可置信的从耳边移开手机看了一眼。
接着温馨的房间里传来一阵咬牙切齿地怒吼声。
“天杀的贺厌!老娘早晚弄死你!有钱长得帅了不起啊!”
昨天的剧本刚刚改完,言晚今天有一整天的休息时间。
上午用来补觉,下午她和李舒舒约好要去车队。
上了大学住在一起言晚才知道,原来李舒舒也会骑机车。
难得能碰到有共同爱好的朋友,言晚和李舒舒快速成为车友,还一起加入了学校的车队。
直到现在,她们还会偶尔跟着车队一起出去跑跑场子。
车队的经理裴司言是标准的富二代,也是超级机车发烧友。
组了这个车队后,他经常带着大家组织活动,去一些私密的场所跑圈或者友谊赛。
言晚和李舒舒到的时候,上一场友谊赛刚刚结束。
见到两人的身影,裴司言拎着头盔迎过去,顺便从机车服的口袋里摸出一把车钥匙。
裴司言长得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样,人却特别吃得开。
“现在见言大编剧一面不容易,喏,这车的发动机给你换好了,你去试试,提速保管比之前快!”
言晚不在意他地调侃,接过钥匙看了看跑道旁的黑色机车。
这辆车还是高中毕业薛从之送的那辆,一路从杨城运到北京,裴司言出了不少力。
不过再好的车时间长了,发动机也要更新换代。
言晚满意地摸了摸自己的“小黑”,笑着朝裴司言道谢。
“谢谢你啊裴总,后面请你吃饭。”
裴司言瞧了瞧她身旁的李舒舒,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事儿,别放在心上。”
裴司言在追李舒舒,车队里的人都知道这事。
言晚见状侧头去问李舒舒,“你跟我一起跑,还是……”
她意有所指地下巴点了点对面的裴司言。
李舒舒脸颊瞬间爆红,她有些不好意思,“他说要带我看看新车。”
言晚也替他们开心,笑着道:“那你们看车,我先去跑两圈。”
“好。”
新的跑道在京郊眉峰山脚,十二道弯,全长四十公里,将近500米的海拔,外围又有裴司言找人修建的护栏,算得上骑机车竞速的绝佳之地。
言晚不爱和人比赛,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一个人,一辆车,时速拉到顶,静静聆听耳边呼啸的风声。
其实她也思考过,为什么会喜欢机车。
大概是失去听力以后,她太渴望声音了,所以只有在这种气流的对冲里和呼啸的山风中,她才能感觉到自己是真正活着的。
这种热烈感,只有在握着手中的油门时,才能把握住。
前二十年,她几乎没有把握自己生活的权利。
未来的日子里,油门一定要在她手中。
管他青山高,晓山青,她要自己主宰。
一圈跑下来差不多十五分钟。
新的发动机果然提速很快,声音也很轻。
裴司言人很敞亮,对朋友也仗义,言晚一拧油门就知道这发动机的价格肯定不便宜。
虽说他一直不肯收钱,但言晚还是问了一下薛从之这款发动机型号的大概价格,然后直接把钱转进了裴司言的银行卡里。
做完这一切,言晚才停了车去找李舒舒。
刚到车队临时搭建的用来修整的帐篷门口,言晚就听见一阵响破山际的碰撞声。
砰——
声音就在不远处。
言晚心中一沉,冷着脸转头。
山腰处似乎燃起了一阵火苗,冲天的白色烟雾看的人眼睛酸胀。
接着就是一阵躁乱声。
不知道耳边谁说了一句。
“好像是裴经理的新车。”
“裴经理?车不是让他那个正在追的姑娘骑走了?”
剩下的声音言晚就听不见了,几乎是下意识,她开始拔腿往烟雾处跑。
裴经理正在追的姑娘?
是……李舒舒。
【作者有话说】
来啦这是昨天的,今天还欠两章是不?
川川我啊,债台高筑了属于是
第37章 第37章
◎“反正你男朋友不在这里。”◎
言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医院的,这一路上跟着救护车的记忆像是电影废片一样被一帧一帧地剪辑掉。
她满脑子只有刚刚在山腰处看见的画面。
火光冲天,粉色机车拦腰撞断护栏,卡在陡峭的悬崖峭壁上。
李舒舒浑身是血,挂在车上,整个人脆弱的像个陶瓷娃娃。
刺鼻的汽油味混合着血腥味,以及夏日柏油马路的怪异的塑料味交织糅合在一起,直冲进言晚的鼻腔里。
夏天的傍晚,火烧云连成了片,染的整座眉峰山都是红橙色,远看美的不像在人间。
尖叫声,哭喊声,救护车的鸣笛声都落进言晚左耳的助听器里。
言晚忽然就走了神,她想起李舒舒之前跟她说喜欢机车时的样子。
她的脸上是一种无奈又庆幸的神情。
“家里还有两个弟弟,我每天上下学之前都要接送好几趟他们,夏天天气热,冬天也冷的彻骨,山路难走,距离还远,要不是我爸出大山之前留了一辆老旧的摩托车,我都不知道这些路要怎么走下来。”
“还好,都过去,现在我还能骑这么新的摩托车,大城市就是好啊。”
原来是这样爱上的机车。
因为在山里那些难捱的时光里,摩托车叫她还是捱了下去。
医院的走廊里白炽灯亮的瘆人,空气中弥漫着消毒药水的气味。
手术室的灯光亮着,久久未息。
裴司言靠坐在地上,他眼神空洞,四肢松散,整个人都失去了生气一般。
言晚坐在稍远处走廊冰冷的联排座椅上,内心焦灼。
时间像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度过的格外漫长。
一进一出的呼吸声成了最好估算时间的工具。
凌迟着人的神经。
终于,两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灯光灭掉。
裴司言几乎是立刻爬起身子,言晚也跟着站起来急忙小跑过去。
手术室的自动门打开,穿着防护服带着口罩的女医生从里面出来。
“怎么样了医生?”裴司言焦急地问道。
医生眼神凝重,“命是保住了,但伤者浑身皮肤都有不同程度的烧伤,特别是下颌处,最好是立刻再次进行植皮手术,不然会有毁容的风险。”
“手术?做!医生你给她做!”裴司言有些语无伦次,“是缺钱吗?我有!”
说着他手忙脚乱地去翻口袋里的钱包,然后一股脑儿将银行卡掏出来塞到医生怀里。
“这里,我的钱都给你!医生,求求你,一定要帮帮她!她……”裴司言有些哽咽,一米八大高个就这么红着眼眶说了一句,“她才二十一岁啊,我怎么能让她,让她…….”
银行卡乱七八糟散了一地,裴司言说到一半哽咽着伸手捂住自己的脸。
紧绷一晚的神经松懈开,言晚也终于止不住地开始掉眼泪。
手术室的医生大抵见多了这样的悲剧,她将银行卡整理好放在一旁的地上,然后叹了口气说:“我们院的植皮技术没有市一院的技术成熟,若是你们能找到一院的林院长,这姑娘的脸大概还有得救。”
裴司言如梦初醒,“好!林院长,我这就去找……”
说着他就要往外走,脚步踉跄。
医生又叫住他,“哎,但是林院长已经退休了,他……”
裴司言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整个人如坠冰窟,脚底也像是生了根,顿在原地。
言晚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猛的揪住,令人窒息的无力感潮水般朝她涌来。
这时,寂静的医院走廊里突兀地响起一阵电话声。
言晚摸出声源机械般地接起电话。
对方的声音还带着一路的风尘仆仆。
“言老师,我还是觉得你……”
话说到一半停住,男人似乎停了步,语气也沉下来。
“言晚?你怎么了?你在哭?”
听到贺厌的声音,情绪泄洪一般,言晚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下坠,颇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像是束手无策地小朋友终于见到了家长,言晚语无伦次,断断续续地说着。
“贺……贺厌,怎么办?我……我找不到那个什么林院长,医生说,林院长他……他已经退休了。”
贺厌的胸口处骤然收紧,再开口的时候嗓音居然带着一丝颤抖。
“言晚,你先冷静,你乖一点告诉我,怎么了,你受伤了吗,是哪一位林院长,你先告诉我。”
言晚在他的循循善诱下找回了一丝理智,再开口时逻辑也通顺了很多。
“是李舒舒受伤了,她是我的好朋友,她……她骑机车出事了,现在医生说……说她需要植皮手术,这个手术需要一院的林院长才能做。”
贺厌继续缓着语气问道:“你呢?你受伤了吗?”
“没有。”
几不可察的地松了口气,对面的人才继续道:“好,我知道了,我来解决,但是你现在先……先不要哭了好不好?我保证你的朋友一定会没事的,好吗?”
“好,我没事。”
挂了电话,言晚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对贺厌一股脑儿说了什么。
大概是高中被他养成的习惯,最无助的时候总是容易轻易向他示弱,所以一听到他的声音,就立马崩塌了脑中的弦。
但言晚没有心情去谴责自己,因为只过了五分钟,手术室的自动门就再次被打开,刚刚的医生又一次走出来。
她惊喜道:“林院联系我们了,他马上就会赶过来接受手术!”
裴司言如释重负地瘫软下去,言晚却微微一愣。
这是……贺厌的手笔?
时间拉回到五分钟前,京北机场的大厅内。
贺厌挂了电话,快步走到旁边的休息长椅边然后坐下。
林特助跟在后面,对他突然的转向有些措手不及。
明明刚刚结束两天一夜的奔波,自家老板应该是要早点回家休息才对。
他跟着过去站在贺厌旁边,斟酌着语气试探性问道:“贺总?怎么了?”
等面前自家老板抬起头,他瞬间心头一惊,差点跌破眼镜。
算起来从在国外开始,林特助就一直跟着贺厌,在他的的心里,贺厌这人就是自带系统的真神。
无论发生什么事,哪怕是泰山崩于顶他也面不改色,甚至在一年前做空自家集团的那场股东大会上,他都没见过贺厌皱一下眉头。
可此刻,那样八风不动的贺厌却微微红着眼眶,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就连捏着手机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
他嗓音沙哑到极致。
“去查一下言晚在哪家医院,然后联系一院的林院长,叫他去给一位叫李舒舒的姑娘做手术。”
作为一名顶级特助,林特助当然知道自己不该过多去问老板的私事,于是他绝不多言地应下老板的吩咐。
“好的贺总,那您这边现在要帮您安排车回望城苑的别墅吗?”
贺厌摆摆手,一副空了力气的模样。
“去查言晚在哪家医院,要快,然后送我过去。”
“明白。”
贺厌赶到市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
李舒舒的二次手术进行到一半,言晚坐在长椅上,整张脸都躬身埋在自己的臂弯里。
视线处出现一双黑色皮鞋,头顶的白炽灯也被高大的身影挡住。
有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言晚从臂弯里抬头。
昏暗的长廊里,男人半蹲着身子,就在她的眼前。
光影明明灭灭地落在他漂亮的脸上,有别样的风情。
大约是来的太急,他还穿着一身正装,西装外套脱在臂弯处挂着,身上的白色衬衫因为一路的奔波,也有了折痕。
贺厌的眉眼间都是疲惫,但和言晚说话的时候,还是将声音放的很柔。
“吃饭了吗?”
言晚摇摇头。
“现在想吃吗?”
言晚还是摇头。
贺厌起身将自己的外套罩在她狼狈的身体上。
“好,那我陪你等你的朋友出来,我们再去吃饭。”
言晚不说话,只愣愣地睁着红肿的眼盯着他。
“今天吓坏了吧?”贺厌给她披完衣服,顺势坐在她身侧的位置上。
言晚依旧沉默。
“没关系,我来了,我们杳杳再也不用害怕了。”
言晚终于涩着嗓子开口,语气里有些不确定。
“你叫我什么?”
贺厌温柔地笑了笑,伸手摸她乱七八糟的脑袋。
他故意四处看了看,然后问道:“这里还有其他人叫杳杳吗?”
言晚忽然脸颊开始发烫,连声音都小了下去。
她反驳。
“你不可以叫我杳杳。”
“那谁可以?”
“月月,阿婆,或者是……”
“你男朋友?”贺厌接过话,然后特别自然地说道:“反正你男朋友他现在不在这里,我叫一下也没关系吧?”
说完他还幽幽地补充了一句。
“谁叫他放你一个人在这里的。”
“坏男人。”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贺厌你小子!
第38章 第38章
◎“我女朋友啊,出轨了。”◎
言晚这一整晚都在被贺厌带着走。
李舒舒的手术结束,林院长出来宣告手术成功,然后言晚就被贺厌带着离开去了地下车库还上了他的车。
今天没有大背头司机,贺厌开的也不是那辆连号车牌的迈巴赫。
是一辆浅金色卡宴,车牌也看不出什么规律。
言晚坐在副驾驶,目光呆滞地盯着空调的出风口。
贺厌在打方向盘的间隙抽空看她一眼,继而伸手拨开空调风扇的方向。
“别对着吹,容易生病。”
言晚终于恢复意识,她这才想起来问道:“你呢?你发烧好了没?”
贺厌轻扯唇角,有些秋后算账的架势。
“言老师现在才关心,会不会太晚了一些?”
“我……”言晚自知理亏。
好在贺厌好心得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话锋一转问她。
“想吃什么?”
言晚朝车窗外看了看。
凌晨四点半,外面漆黑一片,像是兜头罩了一块巨型黑布。
马路上几乎一辆车都没有,只有一辆浅金色卡宴,车速很慢,并不着急的样子。
言晚有些怀疑:“这个时间点,再等等都要吃早饭了。”
贺厌似乎笑了一声,他一手打方向盘一手从旁边的储物格里拿出一瓶水朝她递过去。
“你只管说想吃什么,我总能给你变出来的。”
言晚接过水想了想,“鱼汤,我想喝鱼汤。”
其实不是她想喝,而是想着如果现在能买到鱼汤的话,可以打包好送去医院,等李舒舒麻醉过后,立马就能吃上。
贺厌又瞧她一眼,这一眼似乎直接看穿了她。
“鱼汤我会安排人送去医院,你现在就好好吃饭,然后回去睡一觉,等休息好了,明天再去医院照顾你的朋友。”
言晚有一瞬被看穿后的尴尬,偏偏嘴上还是不肯认输,她越说越小声,“我就是想喝鱼汤。”
贺厌好笑地摇了摇头,无奈道:“成,喝鱼汤。”
卡宴在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巷子口停下,巷内有一棵老槐树,老槐树上挂着几盏题了字的灯笼。
灯笼里燃着崭新的烛火,有风经过,吹的灯影绰绰。
贺厌将车停下,带着言晚下车往巷子里走。
言晚有些惊讶,“这里还有店营业吗?”
贺厌就着她的步子走走停停,“朋友家开的,走了个后门。”
玩笑的语气还是叫言晚“啊”了一声,“这样不太好吧?叫人家起来加班给我们煮鱼汤。”
贺厌还是笑,“放心,我给他们很高的工资的。”
言晚砸舌,不禁内心忍不住感慨,果然资本家还是财大气粗。
“那这次叫您破费了,下次我请你。”
贺厌在一家四进的院子门口停下,他伸手敲了敲门,语气难得的认真。
“那我可记下了,言老师不能耍赖吧?”
言晚面色一红,被说的不好意思地垂着脑袋。
“我也没有耍赖的习惯吧。”
院子里有人闻声匆匆忙忙出来开门,贺厌在进门前似是而非地丢下一句。
“难说。”
来开门的是个年纪稍长的老者,穿一身马褂,颇有些从民国走出来的感觉。
贺厌熟念的招呼,“周叔,麻烦您了。”
然后侧身给他介绍,“这是言晚,我的……同学。”
继而是给言晚介绍,“周叔,我发小的叔叔。”
言晚跟着贺厌叫人。
“周叔好,我是言晚。”
周叔颔首,将两人迎进来,很是热情慈爱,“客气什么,阿正也不回来,阿厌带着朋友回来,我也是高兴的。”
言晚总觉得这声阿正有些熟悉,下意识仰头去看贺厌,贺厌像是早就洞穿了她的心思,贴心解释。
“就是周正,之前蒋雪经常提的那个京市的朋友。”
言晚乍然想起,哦了一声问道:“之前那个我的贴子是蒋雪拜托他帮我删的是吗?”
贺厌眯眼,拉长语调,似乎对她这句话有异议,“蒋雪拜托的?”
言晚眨了眨眼睛,“是啊,我记得的。”
贺厌忽然就想起自家老宅空了的车位。
不禁有些好笑,被人薅了一辆最贵的车,没想到转头给别人做了嫁衣。
不过也不重要,贺厌没想就这事多说什么,只顺着小姑娘的话嗯了一声,“没错,就是那个周正,你还见过,之前洗车店里。”
“是,我记得,原来是他。”
两人一路说着就穿过水榭长廊,最后迈进一道圆形拱门进了内院。
这里应该是一家定制的私房菜馆。
装修延用的是徽派建筑的特色,但又不失古韵,包厢内隔着山水屏风,墙壁上挂着古董字画,随处可见低调内敛的气派。
言晚被领着坐在二楼左侧的包厢里。
此刻是明显的歇业时期,整个馆子里只有这一间包厢有客,却还是通馆大亮。
就连假山处的人工瀑布都正常运转着,和正常营业时无异。
周叔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盘了一串紫檀木的手串,他问贺厌,“还是老样子?”
贺厌点点头,“再加个鱼汤,鱼汤多打包一份,等会我叫助理来取。”
周叔哎了一声就转身出了包间。
言晚看见人走出去才忍不住问出一晚上都在纠结的话,“你怎么会来找我?”
贺厌慢条斯理地清洗碗筷,然后擦净放在言晚的面前。
等这一套动作做完,他才撩起眼皮看了对面姑娘一眼,不答反问:“不是哭了?”
言晚一时语塞。
这算什么回答?
她哭了所以他就要来吗?
没这个道理。
“我的意思是你应该刚刚才回来吧?”
言晚看着贺厌眼下的乌青,换了个问题。
贺厌还是没回答,反而好整以暇地回看过来,语气中有几分玩味。
“言老师,这么关心别的男人的行程,你那个小男朋友,他不吃醋吗?”
“……”
好像根本没有想得到回答的意思,他自问自答,“反正如果是我,我肯定会吃醋的。”
“所以贺总没有女朋友吗?”
言晚想把主动权掌握回来,不想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没想到对方答的坦坦荡荡。
“有啊,谁告诉你我没有女朋友的?”
言晚一愣,心脏骤然一空,她听见自己还在不死心地问。
“那贺总你的女朋友呢?你这样突然来帮我,她……不吃醋吗?”
男人微微挑眉,平地丢下一声惊雷。
“我女朋友啊,出轨了,所以我正在努力多和你接触,然后好叫她吃醋,这样她就会知道,还是回到我身边才好,现在那些外面的坏男人,哪有我会伺候她啊。”
所以他早就有女朋友了。
所以他对现任女朋友已经喜欢到可以原谅她出轨的地步。
所以他们之间,都是他伺候她。
所以重逢后屡屡的靠近只是为了叫言晚刺激刺激他的正牌女友?
言晚觉得自己嗓子眼都开始干涸起来。
原来贺厌这样的人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竟然这样义无反顾。
鼻尖一酸,她闷闷道:“你拿人当你们情侣调/情的工具?这也太不尊重人了吧?”
贺厌刚想说些什么,包厢外有人推门进来。
周叔亲自上菜。
“你那份鱼汤已经给小林了,今天的菜做的淡口些,等下吃饱了睡觉也舒服。”
贺厌颔首示意,“谢谢周叔,麻烦您了。”
周叔摇摇手上完菜就退了出去。
刚刚的话题被突然打断,本来就不是特别能谈的事,这时时候再次提起好像又有些突兀。
言晚心里的气还是没消。
不过她同时也在心里佩服贺厌的女朋友。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居然和贺厌谈恋爱还能出轨?
这真是破天荒头一遭了。
思绪乱飞,言晚埋头吃饭,忽然眼前有一只冷白腕骨端着盛满鱼汤的碗递过来。
贺厌的声音在微熹的晨光里浮浮沉沉。
“喝吧,我挑过了,没有鱼刺。”
白色的汤汁上没有一丝浮油,干净奶白的叫人食指大动。
这一晚确实劳心劳力,言晚也没空再去细究贺厌那位石破天惊的女朋友,端起碗就开始喝汤。
这家私房菜的口味确实好,光鱼汤言晚就喝了好几碗。
还是最后贺厌及时叫停,语气不容置疑。
“好了,再多喝一碗,你等下胃肯定要不舒服了。”
言晚被说的整个人都不好意思,这才丢了碗。
一餐饭结束,还是那辆浅金色卡宴,贺厌一边输入导航一边问副驾驶的人。
“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成山公寓。”
导航输入后,车子缓缓启动。
言晚吃饱喝足,再加上早就累极的神经一下放松下来,竟然直接就靠着车窗控制不住的闭上了眼。
好像是做了很长一个梦,梦里又回到前天晚上的眉峰山。
粉色机车在言晚眼前冲断护栏,从山腰上飞了出去。
李舒舒带*着头盔,不可避免地随着车身一起飞了出去。
血色飞溅,模糊言晚的视线,。
她大叫一声从梦中挣扎着醒来。
“啊!”
猛然睁开眼,四周一片漆黑,言晚躺在一张柔软的席梦思大床上,周围寂静无声。
反应了两秒,她才开始去找自己的助听器。
伸手习惯性摸了摸左边床头柜,她瞳孔骤然一缩。
这不是自己的房间!
【作者有话说】
交工!请各位老板笑纳!
都市剧情的话不会有太多大情节,大概就是一些两个人的平淡生活和情感拉扯,还有女主事业和朋友的一些群像,希望你们喜欢!
第39章 第39
◎“这里是我家。”◎
陌生和恐惧感从脚底往上钻,言晚第一时间去查看自己的衣服。
身上还穿着那套昨天去眉峰山的衣服,看样子应该没被人动过。
手机和助听器也在枕头边上。
言晚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戴上助听器。
还好。
下一秒。
咚咚咚——敲门声。
咚咚咚——第二次敲门。
敲门的声音不大,可见门外人良好的耐心。
言晚一时没反应过来,没应声。
门外人耐心终于耗尽
啪嗒——
房间门被人从外往里推开,一道光亮立时泄进来,接着是一道落拓高挺的身影遮住光线。
那人站在背光处,言晚只能看见他肩背优越的线条。
“你…”
言晚刚想开口说话才发现自己嗓音竟然带着刚睡醒时的软细,一时噤声。
进来的人显然也愣了一瞬,言晚听见他不自然地咳嗽一声,然后开口。
“你醒了吗?刚刚敲门没人应,我怕你出事,所以推门进来了,不好意思。”
嗓音干净清越,尾音还带着小钩子。
完全不用深想,言晚就认出这道熟悉的声音。
“贺……贺总?”言晚眼睛睁大一点,“这里是……”
啪——
房间里灯被打开,暖色的吊顶灯光骤然铺散开来,照的言晚双眼下意识地闭上。
再睁开时,就能完全看清门口那人。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了一身比较居家的白T恤和灰色长裤。
料子柔软颜色饱和度低,叫他身上多了几分居家男人的味道。
暗色的暖调光线落在他白皙的脸上,叫他原本立体的五官变得比平常柔和了许多。
甚至因为他手上还端着杯牛奶,居然叫言晚想起一个词。
人夫感——
“这里是我家。”贺厌走进来。
言晚一怔,他家?
怎么会在他家?
她记得吃完饭她不是被送回去了吗?
像是完全看穿了她的心思,贺厌一边将牛奶递过来,一边温柔解释,“早上你在车上睡着了,我叫不醒你,之前听说你家里还有一起住的女性朋友,如果我贸然上门怕会打扰到她,所以只能将你带回家里了。”
言晚接过牛奶迟缓地点点头,又想起什么问他:“那你家里人……他们不会介意吧?”
贺厌朝后看了一眼,继而双手抄进兜里,语气平淡。
“我一个人住,你不用担心。”
言晚终于放下心来,刚准备去喝手中的牛奶,又听他另起调子。
“不过……”
言晚吞了口热牛奶,抬头看他,一双眼湿漉漉的眼还氤氲着没完全睡醒的水汽。
贺厌不自觉在口袋里握了握手,错开眼神然后继续道:“不过你睡着的时候,你那个小男朋友给你打电话了。”
“啊?”
“但是我帮你挂了。”
贺厌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毕竟咱们孤男寡女的,要是造成你男朋友的误会,我的罪过就大了。”
言晚一时无言,嘴唇张合半天也只挤出四个字。
/:.
“麻烦你了。”
喝完牛奶跟着贺厌出了房间,言晚才知道自己所在的贺厌家是什么样的地方。
能够俯瞰京市城景的大平层,装修只有黑白两个色调,家具很少,都是统一的性冷淡风,显得偌大的房子更加空旷。
贺厌带她在沙发上坐下,然后独自进了厨房。
他头也不回,“想吃什么?刚让人送了新鲜的菜。”
言晚这才想起来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已经是下午一点了,怪不得外头天光大亮。
“我都可以,会不会太麻烦你了,我自己回去吃也是可以的。”
厨房是半开放式,言晚坐着的沙发和厨房内里只隔一个半人高的吧台。
贺厌正在把打包盒里的鱼汤往碗里装。
他轻笑一声。
“叫女孩子饿着肚子从我家出去,我家里没这个家教,吃完送你回去。”
言晚不好再推辞。
“你要是无聊可以看看电影,我十五分钟就好。”
“好。”
随手翻了一部经典电影《公主日记》,安妮海瑟薇漂亮的脸蛋占据整张屏幕。
其实言晚也没看进去。
毕竟坐在自己高中时候暗恋的男生家里,还在等着对方给自己做饭。
无论是哪一点,想起来都叫人觉得紧张。
应当是没有人可以有心思去看电影。
手指无意识地搅着,目光涣散地盯着投影,言晚思绪开始发散。
十五分钟后,贺厌从厨房里走出来,手上端着刚炒好的牛肉和土豆丝。
最后将鱼汤端上桌,贺厌才出声叫她。
“言晚,吃饭了。”
言晚立刻拘谨的从沙发上起身。
餐厅的风景很好,隔着大片落地玻璃,能俯瞰京市最核心的cbd。
桌上的菜色也简单干净,看得出来,贺厌是比较会做饭的。
言晚有些意外,印象里,他家条件一直都很好,他看上去也不像会是洗手作羹汤的人。
“你居然还会做饭?”
贺厌将她的碗拿起来又盛满鱼汤放回她面前,然后才笑着反问:“我不做饭,难道叫我女朋友做?我女朋友很娇贵的,我舍不得让她干这些。”
鱼汤还是之前喝的味道,去周叔院里喝的时候,言晚觉得口味很棒。
可此刻,却莫名有些食不知味了。
言晚埋头,语气尽量平稳,“贺总对你女朋友可真好。”
贺厌还是笑,不过笑中还有些苦恼,“还不够,不然她怎么会被别的坏男人挖走。”
“啊……”言晚正不知道怎么安慰一个被绿了的优质男人,还好手机铃声忽然响起解救了这份尴尬。
言晚和贺厌同时看向桌面上亮起的手机屏幕,前者抱歉地朝对面人颔首。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贺厌抬手,示意请便。
电话接通,边扬的声音传来。
“听关月姐姐说,你的好朋友出了点事?你现在还在医院吗?”
言晚下意识抬眼看了一眼对面的男人,那人正漫不经心地喝着鱼汤。
她回答的很含糊,“不在,我等下过去。”
边扬哦了一声,又问:“那你现在在哪?剧组吗?我去接你。”
“我……”言晚正想推说不用,对面喝汤的人突然起身捞过她的碗。
“杳杳,鱼汤我挑完刺你再喝。”
言晚:“……”
言老师,言晚,杳杳,他到底还有多少个称呼。
边扬明显听见这声突兀的年轻男声,语气有些疑惑。
“言晚姐姐?你在哪?旁边是有人吗?”
言晚莫名觉得自己有种出轨被当场抓包的错觉,而男小三偏偏一副无辜的样子火上浇油。
“等下你要不要吃完再洗个澡,去我房间找件衣服。”
“……”
“…….”
不是男小三,是男狐狸精。
从贺厌家出来以后,言晚先回去成山公寓的房子换衣服,然后又马不停蹄地去了医院。
在言晚一再坚持之下,贺厌没有再送她。
前脚刚踏进医院,后脚言晚接到吴港的电话。
吴港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言晚有事,主动给言晚批假。
“言老师,你有事就休息几天,剧组的事你不用担心。”
言晚受宠若惊地道谢,“多谢吴导,有任何问题随时联系我,我可以当场改的。”
挂了电话进了病房,言晚撞见正要出去打水的裴司言。
不过一天一夜过去,之前意气风发的裴少爷此刻狼狈不堪,身上还穿着昨天那身脏乱的机车服,下巴上的胡渣长了出来,一双眼又红又疲惫,眼底乌青可见一夜未眠。
言晚接过水壶,“你回去休息一下,白天我在,你睡醒了再过来。”
裴司言不大愿意,“没事,我…”
言晚坚持,“你现在这副样子,舒舒醒来看见也不会开心的。”
裴司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样子,果然松口,“好,我先回去收拾一下再过来。”
“嗯。”
裴司言走后,言晚帮李舒舒把枕头调高,又打湿帕子帮她好好擦了擦身体。
等一切忙完,才坐下来翻看自己的手机。
关月的信息在最上面,多个感叹号展示她的震惊程度。
【你昨晚睡哪儿了!说!!!】
【边扬说你住男同学家里了!什么男同学?我怎么不知道!!!】
【我下班就来医院换你,到时候你给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言晚失笑,按灭手机。
与此同时,手机屏幕倏然再次一亮。
一条新信息来自陌生号码。
【晚妹,我是沈琦,我来京市了,一起吃个饭啊?叫上关月】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第40章 第40章
◎“你这样造谣我,肯定是要对我负责的。”◎
高中毕业以后,蒋雪和贺厌去了国外,言晚和关月来了京市。
而沈琦则留在了杨城。
刚分开的时候,几个人的小群里还是很热闹的。
大家离开高中的禁锢,又去了新的城市,所以看什么都新鲜。
分享欲爆棚,群里的消息几乎二十四小时不停。
久而久之,时间悄然过去,大家逐渐被崭新的大学生活裹挟,又忙碌于新的同学和各种社团活动。
群里的消息先是减少,后面消息声逐渐就不再响起。
这次沈琦突然来京造访,其实挺叫大家心里开心的。
就好像这四年大家不曾分开,不过是头一天晚上放学回了家,第二天又重新聚到一起。
打打闹闹,生活如旧。
不过真的见面以后,言晚才知道,沈琦并不是来京看望朋友,而是真的也来京市发展了。
还是滨江那家会所,顶层包厢内。
言晚从剧组赶到的时候,沈琦和关月已经到了。
经过岁月地洗礼,沈琦稳重了许多,听说他学了建筑相关的专业,毕业后一直在工地,所以肤色也晒得黑了一些。
但他的性格还是那样,简单纯粹。
一见到言晚他就招呼,“晚妹!这么久没见,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言晚笑着坐过去,问他:“你呢?后面什么打算。”
关月放下包替他回答,“贺厌回来了,他一向是贺厌的牛皮糖,还能怎么办?肯定是跟着他家厌哥呗!”
听到这个名字,言晚一愣。
来之前她倒是忘记多问一句,今天贺厌要不要来。
像是心有灵犀,关月继续说着:“喏,这家会所不就是万星的,刚才你没来之前,才打了电话,说是一会儿就到。”
言晚突然觉得有些想笑。
人生总是处处充满意外和意想不到。
曾经以为会永远留在大洋彼岸,与她从此天各一方的少年,居然在短短一个月内频繁见面。
好像身边总有不同的事和物,推着两人往前走,叫两条平行的线一次次相交。
十五分钟后,贺厌姗姗来迟。
和他一起进门的,还有一个久违的好友。
蒋雪。
几乎是在蒋雪踏进门的那一刻,三个姑娘瞬间就红了眼眶。
贺厌穿着一身日常休闲的白T灰裤,和往常正装束领的样子大相径庭。
一进门,他就朝着几人解释,“去接蒋雪了,所以迟了些。”
沈琦起身接过话,情绪有些激动,“厌哥,你小子终于回来了。”
他走向门口,自然地拥了拥贺厌的肩膀。
贺厌轻笑一声,很是嫌弃地觑他一眼,“离我远点,我是有家室的人。”
沈琦一愣,然后目光诡异地朝着一旁的言晚看了看,他没忍住。
“哥,你…….”
贺厌瞪他一眼,沈琦老实闭嘴。
蒋雪穿着一身雪纺红裙,早就花蝴蝶一样奔向桌上的两个姑娘。
三个小姐妹又哭又笑的抱在一起,好像要把这几年没见面的话说尽。
沈琦一惯贱兮兮的样子,“哎我说,你们又不是刚刚结束异地恋,至于吗?”
蒋雪伸手给了他胳膊一下,一双杏眼里还泛着残留的泪花。
“你懂个屁啊!这都是我亲人!”
关月和蒋雪在里侧,言晚坐在外侧,不可避免地听见刚刚沈琦和贺厌没说完的对话。
视线控制不住地放到红裙少女的身上,言晚忽然想明白什么。
看来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所以蒋雪和贺厌青梅竹马,最终还是走了一起。
想着想着又发现不对。
所以出轨的是蒋雪?
蒋雪确实长得好看性格又好,但言晚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好朋友会出轨。
况且她和贺厌是自小的情分。
难道是久看生厌?
下一秒她听见蒋雪和关月小声的嘀咕声。
“你追上了?”
蒋雪面色潮红,“他跟我求婚了,我还没答应。”
“求婚了?”关月低呼一声,“你们速度这么快?”
蒋雪推了推关月的肩膀,“你小声点!”
言晚心中一沉。
贺厌已经跟蒋雪求婚了?
难道是自己的刺激起了作用?
突然的负罪感裹挟着言晚,她想来想去还是不想被好朋友误会和好朋友的男朋友有什么。
斟酌了半天,言晚拍了拍蒋雪。
蒋雪闻声转过来,一脸天真,“晚晚,你要说什么?”
言晚不自觉地看了看另一边坐着抽烟的沈琦和贺厌,还是小声开口道:“蒋雪,我和贺厌……”
“你和贺厌?”
言晚一鼓作气,一副老实人豁出去的样子。
“我和贺厌什么都没有!”
蒋雪双眼蓦地瞪大,本就空旷的包厢里,她的声音宛如平地惊雷。
“贺厌还没追到你?”
刹那间,包厢里四道视线全都落在言晚身上。
言晚被蒋雪问懵在原地,一时有点语无伦次。
“不是……”
蒋雪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扭头看向对面指尖烧着猩红的男人,再一次震惊全场。
“贺厌,你是不是哪里有问题?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
贺厌:……
沈琦:????
关月:????
言晚更是莫名其妙被蒋雪带着走,完全失去思考能力地跟了一句。
“他有没有问题,你应该知道吧?你还是要多关心关心自己的……”
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言晚猛的噤口抬头。
包厢里灯光发亮,水晶吊灯的光线尽数落在那人优越的脸上,好像为他的轮廓镀上金边。
男人穿着一身简单的白T,懒散地靠在真皮座椅上,修长指骨间燃着一抹猩红。
袅袅烟雾随着那道星火氤氲往上,那人的脸就隐在雾里。明明灭灭,看不真切。
言晚忽然就想起了一句诗。
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贺厌漆黑的眸就这样噙着言晚,他似乎轻笑了一声,语调里带了些明显的玩味。
“谁告诉你我有问题的?”
“嗯?”
尾音带着钩子,钩子又被炭火烧红,灼的言晚面颊绯红一片。
她错开眼,不敢去看对面人的神情。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没有问题。”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颇有越描越黑的意思。
贺厌就这么看着她,唇角勾着一抹笑,静静看她慌乱无张的样子。
言晚彻底放弃挣扎,摆烂一般重新对上那双桃花眼,她希望对方能够得饶人处且饶人。
“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吧?”
贺厌笑出声来,狭长的眼缝都眯起来。
他低头垂颈慢条斯理地抽了口烟。
烟圈缓缓吐出的那一刻,他的嗓音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愉悦。
“不明白,但你这样造谣我,是肯定要对我负责的。”
言晚第一时间去看蒋雪的表情,“你不是有女朋友吗?”
一副摘清关系的样子。
贺厌眉一扬,反问,“你不也有男朋友吗?”
这叫什么话?
互相都有男女朋友,就能瞎负责了吗?
不是这个道理。
言晚刚想反驳,那人却不动声色就带过了话题。
“今儿的鱼汤不错,你多喝点。”
言晚木讷地点点头,蒋雪凑过来一脸震惊。
“晚晚,你有男朋友啦?”
关月刚想解释,就见言晚朝她眼神示意。
她讪讪地闭嘴。
那边沈琦也是同样震惊的脸,压低的声音落在贺厌的一边耳朵里。
“厌哥?你这……被人捷足先登了?”
贺厌烦躁地轻啧一声,然后拿眼去翻他。
沈琦不知死活,“话说你见过晚妹的那个男朋友没?到底什么样的人啊!叫你这样的都比不上?”
贺厌呵出声,再开口的时候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
“没见过。”说着他又阴悽悽地笑了一声,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总是要见一见的,我也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男人。”
沈琦莫名有种后背吹起凉风的感觉。
一语成谶。
没过多久,还真让贺厌和言晚的男友见上了。
七月底的时候,剧组结束了一半的拍摄戏份。
有些特邀出演的老嘉宾正式杀青,为此,吴港组织全剧组给他们举办了一次杀青宴。
虽然内心认定贺厌是绝对不会跑来剧组参加这种无聊的宴会的,但于情于理,吴港还是让人给万星的总经办送了一份请帖。
没想到贺厌真的来了。
和贺厌一起到剧组的,还有边扬那辆老旧的白色桑塔拉。
请帖是陆尘发的,言晚事先并不知晓。
【作者有话说】
跟大家解释一下,这两天有点卡文,快要进入正式追妻的剧情,我昨晚废了4000字的稿子,这个过渡下一个大剧情的段怎么写都不满意,这一章后面应该是会大修,这几天我可能要再理一下大纲,但每天至少一更,等整理完,继续6000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