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青梅竹马?◎
是肯定句,不是问句。
言晚没来由地心虚,她偏过头不敢去看对方的眼。
“没……没有啊。”
贺厌俯身盯着面前的脑袋,内心升腾起燥意。
他再欺近两步,言晚被迫跟着往后退。
退到无路可退的地步,言晚撞上身后的水台。
情不自禁地低呼一声,她抵着水台仰头。
夏天已经过去,气温也逐步下降,但茶水间的氛围热烈,言晚一眼就望进那双灼热的桃花眼里。
四目相接之间,言晚觉得自己心跳有一瞬间的停止。
贺厌语气闷闷的,似乎有些苦恼。
“你是因为吴恒念你卷子那事,所以在生我的气吗?”
言晚拿着水杯的手赶忙摇了摇,她否认。
“没有,没什么好生气的,我们本来就是不同的人。”
贺厌拧眉,“什么叫我们本来就是不同的人?我听不懂,你说清楚。”
从来没发现贺厌这人这么缠人,颇有追问到底得架势。
两人离得太近,言晚几乎能从他黑色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走廊上不断经过三三两两的人群,他们在路过茶水间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朝里面的情景看,言晚不大能适应这种引人注目的情况。
她伸手推开少年。
贺厌一向不怕冷,十一月的天气,他还是只开怀穿着一件蓝白校服外套,里面是一件白色T恤。
本是随手一推,但指腹却无意触碰到对方腹部肌理分明的部分。
隔着白色T恤,触感明显。
两人皆是一愣。
下一秒,言晚的脸腾地烧红。
她不自觉地目光下移,又后知后觉地抽开手移开眼,慌乱地解释。
“我我……我不是……”
故意的几个字还没说完,少年也跟着视线下移接着轻笑一声打断她。
“是不同的人,但不影响你占我便宜?言晚,你挺有本事啊。”
羞愧感几乎将言晚淹没,她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能不断地重复。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贺厌啧了一声,“一句对不起可不够。”
“那你……”
贺厌往后撤开一步,光影立刻落入两人之间的空隙处。
“这样吧,你给我补语文,我就原谅你了。”
言晚重新抬头朝他看过去,几乎是一秒都没考虑地拒绝。
“不好意思,我不想,也没有时间。”
贺厌的脸色瞬间沉下来。
他不说话,一言不发地盯着言晚。
很明显,他在等一个解释。
可言晚给不出来。
给贺厌补课,就可以堂而皇之,正大光明地站在他身边。
甚至不用在早操时通过偶尔地转身运动回头才能偷看他一眼,也不用在某一个午后用余光盯着他校服的衣角发呆,甚至不用在体育课男生体测的时候,故意装作散步,其实只是为了他一次又一次套圈路过自己的那个瞬间。
这些都不用了。
他们可以直接地交谈,对视,甚至……
成为朋友。
可这是放纵。
放纵的代价是对方轻松抽身,而自己永坠黑夜。
去靠近一个永远不会喜欢上自己的人,是一种慢性死亡。
过程很美,但结局是可以预见的。
任何人都可以放纵,言晚不行。
她必须埋头苦读,考最高的分数,去最好的学校。
她的人生不允许有任何偏差。
想到这儿,她认真且坚定的重复。
“贺厌,不行,我没有时间帮你补习。”
贺厌咬了咬牙,没再强迫,他不是会强迫人的性格。
不过这样被拒绝,也是第一次。
“行,不愿意就不做,至于吴恒和沈琦的事,我替他们向你道歉,还有你的耳朵……”
听到对方提起自己的耳朵,言晚如临大敌,眼神立刻谨慎起来。
那模样活像一只警觉敌人来临的兔子。
贺厌瞧着有几分好笑,他情不自禁地伸手,轻轻摸了摸言晚的头。
语气是言晚从没有听过的温柔。
“不会有人知道的,我保证。”
直到回到教室里,言晚还是懵的。
刚刚贺厌是……
摸了她的头?
贺厌摸了她的头?
不是在做梦吧?
言晚忽然想起,之前在某个小众文学网站上有看过这样的一个征文主题。
你和crush第一次亲密接触是什么样的场景——
晚上回到家,言晚打开电脑,写下小说的导语。
那年夏天刚刚过去,在茶水间,他摸了我的头。
然后告诉我,他保证,不会有任何人知道的。
我的秘密——
——
周末的时候,言晚依旧去汽修店打工。
到店里的时候刚好是中午。
薛从之不在,秦时一个人窝在办公室沙发里玩游戏。
手机屏幕里人物厮杀,惨叫声热烈,秦时似乎还开着麦,在和队友激情互怼。
见到言晚进来,秦时眼神有片刻地离开手机。
他招呼,“舅舅不在,店里也不忙,你先做作业。”
言晚熟门熟路地将书包放在吧台上,然后人坐在前台收银桌前。
她刚将作业拿出来,贝拉从后门钻出来。
几天不见,它又肥了一圈。
见到言晚,它立刻激动地用头去蹭她的小腿。
言晚笑着撸它的脑袋,嘴里还念叨着,“秦时哥,你少给贝拉喂点狗粮,它都超重啦!”
秦时头也不抬,斜靠在沙发上,嘴里叼着根烟。
“你也不问问为什么你这傻狗怎么这么能吃,我不给它喂饭,它就朝我嚷嚷。”
言晚语气严肃,“那也不能惯着它!”
秦时投降,“好好好,知道了,你养狗,我成保姆了。”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空旷处有车开进来。
秦时扫了一眼,“来生意了,杳杳你先去。”
说完他还补了一句玩笑话,“要我说你这小姑娘招人稀罕呢,每次你一来,就来生意,你是招财猫啊?”
言晚瞪他一眼,没理他自顾推门出了办公室。
门口停着一辆杨城少见的跑车,蓝色车身,底盘矮到地里,外围有一些二次元的涂鸦。
发动机刚刚熄火,残余的轰鸣声还没散尽,主驾驶门被推开,一个染着一头金发的高挺少年走出来。
言晚走上前,委婉地告知对方,“您好,您这车我们这儿可能服务不了。”
金发少年瘦削的眉骨上有两颗显眼的眉钉,他从破洞牛仔裤里捞出盒烟,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叼上,然后才朝着副驾驶的方向道:“你推的什么地儿啊?人说不接我的生意。”
言晚顺着他的目光也朝那边方向看过去。
副驾驶的门也被向上打开,贺厌倦怠着眉眼踏出来。
言晚一怔,下意识叫了对方一声。
“贺厌?”
贺厌抬了抬眼,回望过来,然后点了点头,算打招呼。
一旁的少年刚点上烟,看见这幕来了兴趣。
“我当你这破地儿你熟,你是为了兄弟我才推地方,感情你小子拿我当靶子泡妞呢?”
贺厌两步走过来,睨他一眼,“周正你再乱说话就立刻给我滚回京市。”
周正摆摆手做投降状,“别别别,我这大老远才开过来的,您老消消气,我不开妹妹玩笑了。”
贺厌嘶了一声,回头盯着他。
周正笑了笑,继续认怂,“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两人明显关系很好,言晚对着贺厌再次重复。
“不好意思啊,我们是小店,你朋友这车太好了,我们弄不了。”
贺厌今天穿了一身白衬衫加西装裤,明显从什么正式的场合刚下来。
衬衫顶上的纽扣被解开几颗,少年的喉结突起又纤瘦。
他依靠在车上,两手抱胸,“没事儿,就上次洗车加什么来着那个套餐。”
“检修!”言晚下意识帮他想起来。
贺厌眯眼看她,眉梢挑了挑,“嗯,就那个,你随便看着弄一弄。”
言晚盯着车瞧了一会,想了又想,她还是问出口。
“贺厌?你不会是觉得我们店生意很差,所以故意帮我们招揽生意吧?其实我们店收入还可以的,你不用……”
“扑哧……哈哈哈。”周正在一旁闻言直接笑出声来,他挤眉弄眼地看向贺厌,“兄弟我真是没想到,你在杨城已经到了要招揽生意的地步了?”
“滚。”贺厌干净利落地骂了他一句,然后才对着言晚道:“你别想那么多,反正车都要洗,正好认识这就来了。”
言晚放心的点点头,“那你们先去办公室休息,我去洗车。”
“没事,我们门口抽根烟。”
说完两个少年就大步往店外走。
周正用胳膊撞了撞旁边的人,颇为无语道:“你堂堂贺氏太子爷,想帮人家把店买下来不就行了,从我这儿薅这三瓜两枣的?”
贺厌拿过他手中的烟盒,从里面抽了一根咬进嘴里,语气不耐烦,“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都说了,就同学,你要洗车,所以顺便。”
“好好好,顺便,顺便。”周正悠悠地嘟囔了一句“谁能有你嘴巴硬啊。”
“对了,你爸那边怎么说?”
“就那样。”贺厌低头伸手拢火点烟。
“让你回京市?”
贺厌点点头。
周正打量着贺厌的脸色,继续说道:“你妈生日你爸都不来,就送了块玉?你知道现在媒体怎么写吗?”
贺厌不说话,目光放在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周正的声音断断续续。
“他们私下都写,说你爸妈貌合神离,贺氏现在的动作是在做财产切割。”
“要我说,这圈子里就是联姻的命,你爸妈年轻时候闹的多大啊,贺氏掌权人和一普通姑娘,现在呢?要不是因为你妈背后没家族势力,能让你爸这么欺负?”
“好了,别说了。”贺厌明显不想再听。
周正撇撇嘴,“你堵我嘴有什么用,你有本事堵那些人的嘴去。”
“啧……”
“行,我闭嘴。”
贺厌抽完最后一点烟,掐了火星丢进垃圾桶,“我让你带的东西呢?”
周正这才反应过来,从另一边口袋里翻出个小巧的盒子。
他一边递过去一边吐槽,“你他妈什么审美啊?画的什么烂图老子都看不懂,这玩意我请霓娜团队做的,花了老子两百万。”
贺厌打开小盒子,从里面拿出个斑点小狗的挂件,他左右端详看了看,突然笑了。
“行了,你看上的那辆车我给你买。”
周正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言晚洗完车将两人送走以后,才看见贝拉脖子上带的斑点狗挂件。
挂件很小,刚好垂在贝拉的脖圈上,斑点狗的样式,精致好看,比她之前买的那个还要好看。
言晚疑惑地问秦时,“秦时哥,贝拉这个挂件是你买的吗?还挺好看的。”
秦时抬头看了一眼,“不是我,我哪有这闲工夫,刚刚你那个同学和他朋友在这儿玩了会狗,你问问他们。”
贺厌?
言晚赶忙掏出手机。
像无数次预习的那样打开贺厌的对话框。
对话框里的信息还停留在上次,贺厌去警局那次,那人主动发来的两条。
那时候犹豫纠结,筹措语气,所以错过了和他聊天的机会,后来更是不了了之,再也没有主动去发信息的勇气。
他们本来就不是可以聊天的关系。
言晚深呼吸一口气,敲了几个字过去。
【贺厌,贝拉的挂件是你挂上去的吗?】
那边大概很忙,一直到言晚到家洗完澡,才收到回复。
【路边看到的,感觉跟你上次那只有点像,就随手买了,不是说之前那只丢了?】
言晚第一次开始羡慕自己的狗。
它竟然可以收到贺厌的礼物!
虽然只是随手买的。
言晚按下对贝拉的嫉妒,赶紧回复信息,又在打完字后,故作矜持的等了一分钟再发送。
【多少钱?我给你。】
对面这次信息回的更快。
【就这么几个字打了一分钟?】
言晚一时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这句话,对方似乎提前预测到言晚的状态,直接又来了一条信息,将之前的调侃一带而过。
【不值钱的玩意儿,就让那狗带着吧。】
人家既然都这么说了,言晚也不好再推辞。
【好。】
又觉得有点不礼貌,她补了一句过去。
【谢谢。】
对方回复。
【没事。】
话题就在这儿终止,哪怕言晚将手机盯出个窟窿来,都找不到继续下去的突破口。
最终她气恼地按灭了手机,整个人埋进被子里。
她真的是个好无趣的人啊!
怎么连聊天都不会!
——
周一早上,一到学校,关月就凑过来八卦。
“杳宝!重磅消息!我们班要来插班生!”
言晚将书包挂上椅子,顺着问了一句,“谁啊?”
“好像是个美女,林洛城说的,也不知道真假,听说是从京市来的。”
“京市的怎么会来我们这儿小城读书?”
关月从课桌里翻出没做完的试卷,意有所指道:“从京市来我们这小城读书的又不是只有这一个。”
言晚一愣,目光下意识追随到身后。
贺厌还没来。
十一月气温骤降,言晚怕冷,保温杯里不能断水。
趁着早读还没开始,她拿了保温杯往茶水间去。
这个点,茶水间没什么人,言晚一边接水,一边思绪乱飞。
贺厌送了贝拉一只小狗挂件。
虽然他说不值什么钱,但礼尚往来还是要的。
所以她要回什么礼物呢?
这也是她第一次送贺厌礼物。
心里的感觉有些奇妙。
虽然好像是替贝拉这只什么也不知道的傻里傻气的狗送。
不过也可以小小地开心一下吧。
脑子里正乱着,耳边传来一阵清亮甜美的女声。
“贺厌!你帮我拿书包,我要打个热水!”
接着就是少年懒洋洋的应声。
“嗯,知道了。”
言晚侧眸去看,茶水间入口处,贺厌手上拎着一个粉色的书包,安静的立在一旁看着前方的少女蝴蝶一样钻进茶水间。
是从没见过的贺厌。
印象里,贺厌虽然总有很多绯闻女友。
但大部分时候,都是女生追着他跑。
别说帮人拎书包,跟人好好说话的时候,都很少见。
言晚心中一紧,目光又落在身旁陌生漂亮的少女身上。
少女个头高,两腿笔直纤长,一张白净的脸上全是小巧精致的五官,她扎着公主头,发质柔顺,脸颊边扬起两个梨涡。
像落入凡尘的精灵。
意识到言晚的目光,少女侧头朝她笑了笑招呼,“你好啊,我是蒋雪,新来的三班的插班生,你也是三班的吗?”
三班的插班生?
关月说的那个?
所以她和贺厌是认识的?
也对,他们都来自京市,都是象牙塔里公主和王子。
水杯接满热水溢了出来,滚烫的温度灼伤言晚虎口的皮肤。
她后之后觉地惊呼一声,丢了杯子。
咚——
“小心!”
贺厌听到蒋雪的惊叫声也侧目看过来。
言晚忽然就感觉到很痛。
哪里都痛。
手也痛,脚也痛,虎口痛,皮肤也痛。
“你没事吧?”蒋雪关切地询问。
贺厌显然此刻也看见了这边的言晚。
他几步走过来,手中的粉色书包晃了言晚的眼。
言晚觉得自己的视线已经聚焦到只剩白光。
“怎么了?”贺厌语气沉沉。
蒋雪立刻就要回答。
“这个同学她……”
“没事。”言晚默默将还有火辣辣灼痛感的手收回去,背到校服裤子侧面,“没事,没拿稳水杯。”
贺厌瞧了她一眼,“小心点。”
言晚“嗯”了一声,满脑子只想逃离。
“我先去个厕所。”
几乎是落荒而逃。
在厕所待了将近十分钟,言晚才收拾好情绪走回教室。
教室里,贺厌靠在自己的桌旁,而他的座位上则坐着刚刚的少女,沈琦在一旁和她聊的热络。
贺厌随手翻着手机,也不催他们,一副耐心很好的样子。
“我靠!从小就认识?那你和厌哥岂不是青梅竹马?”
蒋雪笑了笑,“算是吧,我们两家是世交,所以从小就在一起玩。”
沈琦大胆猜测,“那你是为了厌哥转来我们这儿的?”
蒋雪眼睫忽闪,回答得模模糊糊。
“算是吧,也不完全算是。”
“那你也是理科生吗?”
“不是,我学美术的,明年就出国了,来这儿就算是放个假?”
沈琦竖起大拇指,“早晚跟你们这些有钱人拼了。”
这时贺厌突然插了一句,“人家早就拿了国家金奖保送的,你这样的,花钱都难顶。”
沈琦还在说什么,言晚已经听不进去。
这样的维护,生怕别人对她有一丝不好的评价。
言晚的心彻底塌下去。
吸了吸鼻子,她往自己的座位走。
贺厌看见她,身子往旁边挪了挪。
言晚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马颖在这个时候走进来。
教室里一瞬间安静下来。
马颖走上讲台,四周扫了一眼,开口。
“大家都看见了吧,我们今天转来一名插班生,不过人家早就保送了,你们和人好好相处。”
说着马颖下巴点了点言晚这边的方向。
“蒋雪,你做个自我介绍。”
蒋雪大方的从贺厌的椅子上起身。
“大家好,我是蒋雪,我还挺会画画的,你们要是想要肖像,我可以帮你们画,要是有什么集体活动也不要忘了我哦。”
人长的漂亮,又落落大方,宛如城堡里偷跑出来的公主。
这样的人自然让大家都喜欢。
起哄声不绝于耳。
“放心吧!肯定叫你!”
“这是新班花了!”
“这明明是校花!”
“哈哈哈哈!”
马颖拍了拍桌子,“好了,安静,对了你和贺厌认识,那沈琦,贺厌右边第二组还有个空位,你挪个位,让他们一起坐,正好有个照应。”
沈琦哭丧着一张脸哀嚎,“老班,你就这么拆散我和厌哥是吗?”
马颖压着笑,“别贫,动作快,马上英语老师就要来早读了。”
沈琦认命地拎着书包往旁边移了个位置,蒋雪朝他合掌表示感谢,然后顺势坐上他原来的位置。
贺厌也得空坐回自己的位置。
言晚不知道这一天她是怎么过的。
蒋雪的问题总是很多,好像对这里的什么都很好奇。
贺厌却从不会厌倦似的一一作答。
“杨城十一月就这么冷吗?不是说是南方,比京市这个北方还冷。”
“这里是湿冷,京市干冷,不一样。”
“你们要学很多科目吧?”
“还行。”
“中午吃什么?”
“都行,你想吃什么?”
“哎,我好像忘记给我爸打电话了。”
“蒋叔最近怎么样?”
“你是想问贺爷爷吧?”
蒋雪还在小声说着,“我来之前去见了一趟宗园,贺爷爷对你可是气得很。”
贺厌没说话。
“你真不打算回去了啊?”
“他派你来做说客?”
蒋雪撇撇嘴,不以为然,“我一直都是两面派,你又不是不知道。”
两人从家庭到对方的家人,甚至生活方式,都是无比熟念的状态。
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言晚想。
这些日子短暂的靠近,只是一场她单方面幻想的梦罢了。
她和他之间。
云泥之别。
隔着天堑。
不应该嫉妒的。
可偏偏还是嫉妒。
怎么也控制不了。
妒意疯长,快要吞噬言晚。
除了做题麻痹自己,言晚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够停止自己地胡思乱想。
外婆端着牛奶进来的时候,言晚的眼泪已经压抑到极限。
“杳杳,怎么还在做题?这么晚,该睡了。”
言晚吸了吸鼻子,深呼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调不要颤抖。
“阿婆你先睡,快要期中考试了,我做完这张卷子就睡。”
外婆将牛奶放在她手边,临走前还是不忘嘱咐,“还是身体重要,你们本来就睡得少,回来就不要再熬了。”
言晚点点头,眼泪几乎夺眶而出,“知道了。”
外婆没发现异常,转身出去带上房门。
一滴泪打湿手下的卷子,黑色墨水被晕开,透过纸背。
言晚胡乱抹了一把,强行逼迫自己静下心来,继续算题。
蒋雪来杨城一中的日子,人缘混的很好。
陈欣月为主的几个女生总凑着她玩儿,但她好像独独爱和关月凑一对。
大概是她们同样喜欢一个美国的乐队。
唱死亡摇滚的。
言晚没听过。
女孩子的关系就是这样,只要有共同的喜好,很快就能熟悉起来。
中午的时候,蒋雪要和贺厌沈琦他们去外面吃饭。
她叫了关月。
关月一向是和言晚连体婴的。
但她也不想拒绝新交的朋友,所以她征求言晚的意见。
“杳杳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言晚是想拒绝的。
她不想一次又一次地闯入那种尴尬的气氛里。
但是关月为了照顾言晚的感受,几乎完全把自己的时间都分给了言晚,完全不和别人来往。
对于蒋雪,她是真心喜欢,也是真的聊得来。
言晚不想让她失望。
她小声地说了一句,“好”
关月肉眼可见地目光放亮,蒋雪也很开心,下意识过来挽住言晚的胳膊。
言晚猛地一退。
蒋雪的手僵在半空。
关月见状赶忙过来打圆场,“我们杳杳不太爱和人有肢体接触,她不是故意的。”
蒋雪完全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两人聊着什么高考结束乐队可能会在哪儿开演唱会,然后就一起往前走。
言晚有意落后一步。
沈琦搂着贺厌的肩膀,两人聊着晚上要打篮球。
言晚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像个偶然闯入的外来者。
步子越走越慢,头也几乎埋到地上。
不知不觉就落后了一大段。
突然,前方有个干净的声音响起,语调夹杂着些许无奈。
“走这么慢,要人背吗?”
言晚骤然抬头,迷茫地看过去。
前方林荫道两旁地枫树已经落了满目金黄,枫叶洋洋洒洒飘落一地。
整个杨城已经入秋。
空气中隐隐有湿漉漉的味道。
贺厌站在不远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脚步。
他踩着地上的落叶,好看的眉眼依旧懒懒地掀开,仿佛还是那副对什么都不太在意的样子。
见言晚还愣在原地,他索性几步走回来,停在她的肩侧,似乎是妥协。
他说,“算了,我和你一起走,你跟好了,别丢了。”
言晚呆呆地“啊?”了一声。
贺厌更无奈了,他问,“你知道我们要去哪家吃吗?”
“不知道。”
“那为什么不跟好?”
“哦。”
馆子是沈琦选的,是一家川菜馆。
蒋雪和关月都嚷嚷着要吃辣的。
正是午休时间,川菜馆生意火爆。
沈琦一向是个八面玲珑的,不知道怎么刷脸插了个队。
几人进了一间雅致的包厢,包厢是八人座的桌子,墙壁上挂着京剧的脸谱。
很有川剧特色。
几人坐的分的很开,反正位置大。
蒋雪直接点菜,勾选起来毫不费力。
她点完了将菜单推给贺厌,“你问问言*晚吃什么,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忌口。”
贺厌接过菜单递过去给言晚,“你看吃什么。”
言晚摆摆手,“没事,够了。”
贺厌收回手,刚要把菜单交给服务员,他又转头问了一句,“对了,你能吃辣吗?”
这时候说不能好像也晚了吧?
不过她是能吃辣的,不然一定会和他们说明,不会让他们为难。
但是就这么一个怔愣的间隙,贺厌仿佛已经给她下了判定,言晚看见他转头对服务员说,“另外帮我们煮个清水锅。”
言晚这时候也不好再说什么。
服务员收了点菜单就离开。
菜品很快上齐。
言晚其实根本不饿,她象征性地动了几下筷子。
贺厌瞧在眼里,没做声。
一顿饭吃完,贺厌提前离席去买了单。
几人又成群结队地回了学校。
回了教室以后,言晚刚坐下就听见身后蒋雪的疑惑声。
“贺厌呢?刚刚不是还跟在后面?”
沈琦接话,“走一半不知道去哪儿了。”
没过一会儿,贺厌拎着塑料袋从后门进来。
蒋雪眼睛一亮。
“你买什么了?”
贺厌拉开椅子坐下,蒋塑料袋扔在桌上。
“买了点吃的,你们几个女生分了吧。”
蒋雪立刻开心地戳了戳关月,“快,你看你们两吃什么,贺厌买的,我们狠狠宰他!”
关月点点头,凑过来问言晚,“吃什么?杳宝,你中午都没怎么吃!”
言晚摇摇头,“我不饿,你们吃吧。”
“那好吧,我帮你收着,你饿了跟我说。”
“好。”
沈琦也凑过来,魔爪朝着零食伸过去,蒋雪警惕地拦住他,“做什么!”
刚要死皮赖脸地纠缠,沈琦就听见身旁的少年轻啧了一声。
他似乎还颇为不爽地嘟囔了一句。
“怎么这么难伺候。”
沈琦没听懂,头伸过去问他,“什么东西?”
贺厌不耐烦地将他的脑袋拨开,“让你多吃点,别来烦我。”
沈琦莫名被怼,悻悻地缩回脑袋。
蒋雪挑完零食将塑料袋塞进桌肚,朝着贺厌道:“我晚上去你家?”
言晚回身去书包里拿试卷的时候,听见的就是这一句。
【作者有话说】
来啦!8000字大肥章!
另外我多嘴说一句,蒋雪不是恶毒女配!不是!小仙女!大家懂得!
第17章 17
◎喜欢贺厌才是最大的秘密◎
之前在小众平台上写的关于crush的小说前章,反响很好。
言晚躺在床上刷评论,前排讨论热烈。
嘻嘻哈哈:【居然是真实事件改编,我赌两包辣条,楼主,你crush包喜欢你的!】
纯爱无敌:【楼上,和我的想法如出一辙!】
大猪蹄子:【就是啊!楼主,摸摸头哎!多暧昧啊!】
野生小朋友:【楼主没必要暗恋了,直接表白吧!我感觉有戏!】
无辜人士:【楼上都这么说,但我觉得万一人家只是中央空调呢!暗恋好歹是自己的事,表白完万一……】
小捣蛋鬼:【只有我关心大大什么时候继续更新吗?】
……
言晚捏着手机,整颗心都像是被酸梅浸透。
过了一会儿,她起身打开电脑,继续连载。
章节第一段话。
他永远不会走向我,因为在他的路上永远热闹。
那个女生很漂亮,也很优秀,甚至我找不到她身上任何一个缺点。
每当看见他们站在一起,脑中只会浅薄地想起般配两个字。
所谓摸头,所谓靠近。
不过是黄粱一梦——
好像贺厌以为,有关言晚的听障才是她最大的秘密。
其实不是。
喜欢贺厌才是。
甚至于她连关月都不敢提起。
因为这是属于她一个人,又难以启齿的秘密。
——
关月和蒋雪似乎真的很能玩的来。
蒋雪又常常和沈琦贺厌扎堆。
所以被迫的,言晚也跟着关月有了和贺厌常常一起吃饭,去小卖部的机会。
期中考试前的下午,蒋雪招呼众人一起去小卖部。
说天冷了,小卖部的冲泡奶茶还不错。
言晚刚准备起身,前桌学委宋歌洋就过来叫她。
“言晚,老班叫你去办公室一趟。”
言晚应了一声,“好。”
然后她侧过脸不好意思地看向蒋雪和关月,“你们去吧,我去办公室。”
关月笑了笑,“没事你去,你想喝什么口味,我们给你带!”
蒋雪说:“新出的苹果口味言晚肯定喜欢!我仔细观察过,她不喜欢吃苹果,但经常偷吃苹果味的糖!”
言晚一愣,面色有些微微的潮红,“你竟然这都发现了。”
几人珍惜课休时间,快步出了教室。
沈琦和贺厌在楼下抽烟,等两个女生慢吞吞地过来,这才熄了烟抬腿。
贺厌目光朝蒋雪和关月身后看了看,然后问了一句,“怎么就你们两?”
几个人这段时间总在一起,贺厌问这一句也算正常。
蒋雪正给关月分享自己新存的图,闻言头也不抬地回道:“言晚去办公室了。”
贺厌几不可察地嗯了一声。
接着四人就出了楼道,走进光亮里。
言晚从教室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楼下这一幕。
杨城一中,行知楼和室内体育馆之间有一道天桥,小卖部在体育馆的一楼角落。
四个清楚洋溢,养眼好看的少年少女穿着蓝白校服从行知楼踏出来。
天桥在他们头顶,光亮在他们前方。
他们脸上带着笑,步伐一致。
好像黑夜永远不会来临。
似乎只要他们愿意走,康庄大道就会一直在他们脚下。
言晚站在楼上的过道处。
冷秋的风扫过她的鬓角额头,隐隐传来凉意。
明明只隔着三层楼的距离。
言晚却觉得他们离得好远。
或许十七岁的少女都是这样。
伤春悲秋个没完。
人多处的热闹,总能显得自己孤身一人时更加寂寥。
言晚看着他们的背影,深呼吸一口气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敲了敲办公室的门,马颖的声音就传来。
“进来。”
言晚推门进去,办公室这时没什么人,只有文科九班的班主任罗建中和马颖两个人在。
见到言晚,罗建中先玩笑着开口。
“马老师还是命好啊,你说咱们言晚语文作文都能拿满分,明显文科状元的苗子,怎么就选了理科。”
马颖撇他一眼,“我们言晚就算选理科也是状元的种子选手,你就看看理科谁能比她分数高?”
“是是是。”罗建中一边认栽一边拿了水杯准备出去。
言晚被两个老师夸的不好意地垂下脑袋。
马颖招呼她,“过来,言晚。”
她走过去。
马颖从办公桌抽屉里抽出一沓资料递过去,语气严肃起来,“言晚,按照你目前的成绩,理科你也是一骑绝尘的,但是老师看得出来,你在写作上非常有天赋!因为你选择了理科,一些文科类的竞赛你参加不了,但是这个是全国性质的作文大赛,举办方是全国各大高校的文学院,如果你想参加,我会推荐你,要是能拿到名次的话,没准可以拿到高校的文院保送名额。”
说完她又加了一句,“当然了,以你的能力,就算正经统考,理科院校也任你选择,但是多一个机会,人生才多一份选择,你说呢?”
言晚垂眼看着资料上烫金工艺烙下地刻章。
——京大文学院。
这是很多文科生梦想的殿堂,也是盛产文学家的摇篮。
最终内心动了动,言晚接过资料,轻声道谢。
“谢谢老师。”
马颖对这个学生是又爱又心疼。
明明有那样好的天赋,但是整个人都缩在壳里,一点都不爱出风头。
甚至在教室里时常像个透明人。
还以为要花费很多时间去劝她出这个风头。
没想到小姑娘表面温吞,实际内心很拎得清。
马颖内心松了口气,交代一句:“那你好好准备,有不懂的来问我,截止时间前一天把文稿交给我。”
从办公室出来回到教室,关月几个人已经早就回来了。
一看到言晚,关月就献宝似的将苹果奶茶递过来。
“杳宝!班主任找你说什么了!肯定是让你好好考试,争取再拿第一吧!”
言晚还没来得及回答,沈琦从教室后门走进来,嘲讽似的怼她一句。
“她这成绩还好好考?您老脑子没问题吧?人就是少写一张答题卡,都是第一,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呢?”
关月回头瞪他,反唇相讥,“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再考倒数干脆别念了,回家吧,回家吧孩子。”
沈琦突然心情大好,“这你就不懂了,这次考试我势必会前进一名的。”
蒋雪一边喝奶茶一边疑惑地仰头看过去,“为什么啊?”
沈琦越笑越夸张,他长叹一口气,朝着蒋雪拜了拜,语气得意。
“因为有你啊大师!”
关月扭头看蒋雪,“不会吧?你成绩很差?”
蒋雪眨眨眼,心虚道:“这次真让这小子算准了,嘿嘿。”
言晚被这几人演小品似的一来一往逗笑。
正巧这时贺厌也跨步进来。
他刚刚在门口和隔壁班一个男生说话。
“问你怎么不说?马颖找你做什么?”
言晚还在轻轻地笑,听到贺厌这句问先是“啊?”了一声,然后才老实回答。
“说是有个作文大赛,让我参加。”
贺厌点点头,蓝白校服的一角落着微弱的阳光。
“嗯。”
这人真是没意思,每次主动挑起话题,然后就敷衍地嗯一声结束。
搞得别人招架不住。
期中考试眨眼就来。
一中像是为了给学生一个警告,这次考试是和隔壁市五校联考。
试卷难度加大。
考完之后,就是各校紧锣密鼓地组织阅卷,排名。
除了本校排名,这次还加入了五校排名。
大榜放榜的那天,一中的两个学生,在五校名声大噪。
一个是言晚。
语文数学英语三科总分五校第一。
甩开第二名87分。
依旧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成绩。
所谓试卷偏难,不过是给了她更大拉爆第二名的机会。
另一个就是贺厌。
数学物理化学地理全科满分。
语文37。
马颖举着贺厌的语文试卷,在讲台上脸色难看的像菜市场过期无人购买的烂青菜。
又烂又青。
她一把将试卷拍在多媒体桌上,桌上粉笔的粉尘跟着她的动作跃起又四散进空气里。
“贺厌,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贺厌长腿懒懒地伸开,一副倦怠惫懒的模样,他语气痞痞的。
“我哪敢啊老师,这不是进步了。”
沈琦看热闹不嫌事大,接过话,“是啊,上次36这次37,费老大劲了!”
班上人哄笑成一团,贺厌也不恼,隔着过道抬腿给了沈琦一脚。
马颖脑壳都疼,她又拍拍桌子,“好了,别吵了,这样,从今天开始,贺厌你两天背一篇课文,然后一周交一篇作文。”
想了想,她指着低着头的言晚道:“就去背给你前桌听,她说过了再过,作文也交给她批阅!”
言晚本想拒绝,但一想到马颖对她期望拉满的眼神,还是吞了吞嗓子眼里原本要拒绝的话。
“知道了。”
与此同时,言晚的手机震动一下。
她从课桌里拿出来打开,是一条信息。
来自贺厌。
【看来你是只听老师话的好学生啊。】
言晚按掉屏幕没有回。
马颖临出教室前,还宣布了一件事。
“下周一升旗仪式,言晚同学要代表全体高二学生发表讲话,我们班到时候校服都穿穿好,利落干净点,别给言晚同学丢人!”
说完马颖就离开了教室。
后面沈琦立马炸开了锅。
“我靠!言晚这姑娘是不是有系统啊哥,人怎么能争气成这样?”
贺厌大概是又给了他一脚。
因为言晚听见沈琦的惨叫声和他不耐烦的声音。
“嚷嚷什么?吵的我头疼。”
言晚情不自禁地心跳加速。
她在想。
国旗下讲话。
那么高的位置。
贺厌会不会也像她每次仰望他一样。
也同样仰望着自己?
【作者有话说】
宝们一定要记得点预收奥。
然后我更新时间暂时都放在刚过晚上十二点,这样你们起床就能看,来不及就放在晚上!
第18章 18
◎撑同一把伞◎
周一,秋季的杨城,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秋天的风还带着些许凉意,暖阳打在身上,既不热烈,也不平淡。
是正舒服的温度。
少女穿着一身洗的发亮的蓝白校服,纤瘦的身影立在主席台上。
头顶是迎风拂动的国旗,脚下是成百上千的莘莘学子。
话筒里的电流声微微有些刺耳,她清了清嗓子,对着话筒处出声。
“各位老师,同学,大家好,我是高二理科三班的言晚。”
自我介绍完,以三班为首的鼓掌声经久不息。
言晚下意识分了余光去看三班的队伍。
末尾处果然没有那人的身影。
每周一升旗仪式,学校都会要求早到校半个小时,但贺厌从来不来。
应该早就有预料的,可言晚还是忍不住失落。
理了理情绪,她收回目光继续看向手中的演讲稿。
透过话筒,秋风将她的声音送进学校的每个角落。
认真又坚定。
“蝉鸣已过,秋雨将至,好像在这迎来送往里,我们很快就度过了青春的一笔,我们很早就被人定义着开始了这匆匆忙忙的十七八岁,至于青春的尽头在哪里,你我从未可知。”
“或许就是高考结束的那一刻,或许是在看到大榜排名自我放弃的那一刻。”
“但今天我想告诉你们,少年是不死的。”
“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我们在踏进高中的那一刻,谁又敢断言自己没有一个远大的前程?”
“所以,或许现在不是结束,或许这一秒才是开始,在这样好的年纪,我们就应该去把最不可能的梦挂在嘴上,去把最坚硬的南墙撞烂,反正也不过才十七八岁,不是吗?”
“我们最不缺的,就是从头再来的勇气!”
“最后,我将自己最美好的祝愿送给诸位同学。”
“祝愿各位,挂席拾海月,乘风下长川!未来前路荆棘遍布,也祝愿各位找到海中最亮的明月!”
这一番振奋人心的演讲词,一下燃起了台下众人的情绪。
热烈的掌声响彻主席台上空,飘荡在迎风飞扬的国旗旁边。
这一刻,中华没有认输的少年郎!
直到言晚回到教室的路上,还能听见身边同学小声的议论。
大约是大家都被燃起了斗志,学校竟然因为这次国旗下讲话,突然开始了一场名叫“做梦”的活动。
每个班级的后面黑板上都拉起了横幅,横幅上是每个人想要报考的院校名字。
横幅下方,是几个烫金大字。
所梦皆成,不负少年——
很中二,很热血。
也很青春。
那一整天,言晚都很开心。
晚上的时候还是落了一场雨。
九点晚自习结束,言晚收了书包和关月告别。
杨城的天总是这样,一旦入秋,就时常会突然下雨,毫无预兆,不给人任何准备。
行知楼外雨丝密布,言晚轻叹一口气从包里拿出外婆早上放在她书包里的雨伞。
浅绿色的伞面很小,只能容得下一个人,她把书包抱在怀里,然后撑伞冲进雨幕里。
雨水夹杂着凉意溅湿言晚小腿上的校服裤,湿漉漉的。
她裹紧了身上的校服外套,心里想着明天要多加一件外套了,然后就加快脚步。
突然,在路过学校门口的香樟树边时,她听到一声叫声。
喵呜——
很凄惨的猫叫声。
听上去还是一只年幼的小奶猫。
不自觉地停了脚步,言晚撑着伞猫腰往树后探了探脑袋。
香樟树一年四季都茂密,乳白色的小幼猫可怜兮兮地躲在树根处,叫的人心颤。
雨水顺着树干往下坠,将它本就脏兮兮的毛打湿,小可怜缩在底下一动不动。
言晚再凑近一些,将伞面分一些过去。
这才发现,小猫好像受伤了,腿上的伤口还在流血。
血渍混着水珠被稀释然后渗进土里。
幼猫呜咽几声脱了力,开始无力的哼唧。
言晚心中一跳,情不自禁低声说了句。
“小可怜,怎么受伤了呀?”
说完她就单手将校服外套脱下来,然后将雨伞撑在地上。
伞面下方是唯一一块淋不到雨的净土,言晚蹲下身子,和小猫一起缩在那块净土里。
“我来帮帮你吧。”
言晚伸手将小奶猫捞进自己膝盖处铺开的校服上,然后快速裹紧校服包住小奶猫发抖的身子。
小奶猫似乎知道言晚没有恶意,只在刚开始挣扎了两下然后就老实安静地趴在她怀里。
言晚的手背被抓了一道伤痕,雨水打进来,她单薄的毛衣湿透。
伸手想去拿伞,又偏偏不巧地来了阵风,将伞吹远了一些。
一人一猫立刻暴露在雨里。
“啊……”
言晚就要去追伞,右边胳膊被一只手掌拉住,头顶的雨也突然被一顶宽大的黑色伞面隔开。
下意识抱着猫回头,少年一张漂亮的脸赫然出现。
贺厌单手撑伞,另一只手利落的脱下自己的校服。
他看了看怀里的猫,视线在裹着猫的校服外套上游移。
最后皱着眉将外套递过去,语调冷冷的。
“把衣服穿上,也不知道冷。”
言晚闻言就要拒绝,“不用不用,你穿。”
因为他说过,不喜欢别人穿他的衣服。
不过能在这个时候递上自己的外套,也算是他家教使然。
言晚没想到贺厌会这么坚持。
她看见他的眸色漆黑,眉头越皱越紧,甚至语气也开始不耐烦。
“你是要我现在帮你穿吗?”
言晚下意识侧头看了看来往的人群,立马老实地将衣服接了过来。
贺厌满意的朝她抬抬下巴,手没收回去,“猫给我。”
言晚呆愣的抬头看他。
“不然你怎么穿衣服?”
“哦哦。”
小猫被做了传递,换了另一个陌生的气息和怀抱,它有些敏锐地再次挣扎起来。
喵呜,喵呜——
贺厌眉眼压了压,“别嚷嚷了。”
言晚刚把衣服穿好,听到这句话,半嗔半怒地瞪了他一眼。
“你别凶它!”
鬼使神差的,贺厌手指蜷缩,无意识地“哦”了一声。
言晚后知后觉自己刚刚语气有多么不合适,她慌乱地道歉。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没事,走吧。”
“去哪儿?”
贺厌意有所指,“这不是受伤了吗?”
“对对,它的腿受伤了,你有认识的宠物医院吗?我带它去。”
贺厌没回答,撑伞罩着一人一猫往外走,顺带拦了车。
打开车门,贺厌侧身让言晚先进去,言晚小猫似的就钻进了车里,然后侧过身朝着贺厌伸手。
“谢谢你,猫给我吧。”
贺厌完全没理这句谢谢,收了伞抱着猫也钻了进来。
“你……”
少年关上车门,雨声一下小了。
他挑眉,语气痞痞的。
“雨这么大,多难打车啊,一起。”
说完他朝司机师傅报了地址。
言晚一路上都是懵的。
所以贺厌是要和她一起送小猫去医院?
他们还撑了同一把伞?
现在还坐在同一排的后座。
言晚几乎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气息。
双腿紧紧缩在一旁,完全不敢动作,但雨天路况复杂,喇叭声此起彼伏,司机师傅也是猛踩刹车。
每次刹车过后,车里的人都不会不自控地惯性前仰后合。
潮湿的裤腿相撞。
言晚清晰的感觉到,专属于这个年纪少年的硬朗。
他的腿既紧实又有力量。
每次撞上,言晚都会被回弹回来,他却八风不动。
两腿相撞接触到的那块皮肤处迅速升温。
几乎快要烘干刚刚从雨里带来的潮湿。
和路况一样焦灼的。
还有言晚的心跳。
小奶猫也是看人下菜。
大约是感觉到抱着它的人脾气不好,一路都很老实,不怎么出声。
车内一时安静,只有司机师傅不耐烦时偶尔屈指敲打方向盘的声音。
言晚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一罐冒着泡的可乐淹没。
酥酥麻麻的,夹着电流一般。
二十分钟后,他们到达了一家宠物医院。
工作日,人不多。
贺厌抱着猫带着言晚进去登记。
前台小姐姐趁着贺厌填写信息的时候偷偷看了他很多眼。
也难怪,毕竟那是贺厌。
生一副最优越的骨相和一张最迷惑人的皮囊。
“还要再填写一下宠物的名字哦。”前台小姐姐温柔提醒。
贺厌停笔转头看向跟在身后发呆的小姑娘。
“名字。”
言晚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脱口而出,“言晚。”
贺厌怔了一下,然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下巴点了点旁边操作台上的小猫,问:“你确定你要给它起这个名?”
言晚如梦初醒,“不是不是,我才捡到的它,还没给它取名字。”
“那现在取一个。”贺厌手中的笔点了点桌面。
言晚在脑子里飞速思考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名字。
贺厌见她这么纠结,索性重新拿好笔,俯身下去。
他一边写一边说道:“行了,想不出来,就我给起一个吧。”
言晚好奇的凑过去看。
登记表上宠物姓名一栏笔走龙蛇地写着两个字。
言晚无意识地跟着在唇齿间碾过这两个字。
“晚晚。”
贺厌一脸臭屁,“怎么样?”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作者有话说】
贺厌(拽脸):我可不喜欢别人穿我衣服。
而且这两章其实有一些很小很甜的伏笔,不知道大家看出来没有,没有没关系,番外会有贺厌视角篇!到时候会揭秘,很甜!
第19章 19
◎只是同学◎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贺厌将手里的登记表递给前台小姐姐,然后转过身来盯着言晚。
他微微勾唇,语调里还有些隐隐地质疑。
“怎么?你又不叫晚晚,还不允许别人叫了?”
“什么?”言晚一时没听明白。
贺厌此时正靠着前台的边上,两只手肘随意地搭在台沿,言晚站在他面前,穿着他过于宽大的校服外套,比他矮了一个半头。
他忽然眯了眯眼,微微弯腰,从齿尖慢慢碾出两个字。
“杳杳。”
尾调有意拉长。
言晚感觉自己整颗心都快跳出来。
燃烧的火焰在胸腔中烧了个痛快,那两个字落在耳边,连带着整个耳朵都开始发烫。
助听器被捂热,温度炙烤着耳廓。
言晚瞪大眼睛,嘴唇张合,满脸吃惊。
“你……”
贺厌站直身,目光移开,随意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你不是叫这个?既然你都占了一个名了,就把晚晚这名字让给它吧。”
“它还那么小,你让让它。”
外面的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雨水扑打在医院的玻璃推拉门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入夜的医院大厅里没有其他人,偶尔有工作人员快步经过,又迅速离开。
言晚和贺厌一时无言,两人靠在前台处等待着医生。
墙上的电子时钟指向十点整,才有个女医生穿着白大褂朝他们走来。
她温柔地笑了笑,然后直接抱起操作台上的“晚晚”,对言晚和贺厌问道:“是两位同学在路上捡的小家伙吗?”
言晚点点头,“它好像腿受伤了,麻烦医生了。”
女医生还是笑,眉眼弯弯,“那两位小家长跟我进来吧。”
两位……
小家长?
怎么说的跟两人是一对,带了个孩子似的?
言晚面颊发烫,垂眼轻声应好。
反观贺厌就淡然的多。
校服外套被言晚穿着,在这个寒凉的秋雨夜,他只穿一件薄款圆领卫衣,卫衣的肩头处还残留着湿漉漉的水汽。
两人跟着女医生进了操作间。
大概是做宠物医生的,第一门培训课程就是服务态度。
女医生很健谈,嗓音也轻轻柔柔的。
完全没有任何攻击力。
“很喜欢小猫吗?”
贺厌没说话,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玩手机,言晚接话。
“嗯……算是吧。”
“家里养过猫吗?”
“养过狗。”
“小型犬?”
“挺大只的。”
“那刚开始相处要注意哦,两只小家伙需要磨合期。”
想了想她又问,“你们是小情侣吗?”
言晚闻言立马抬起头,脑中警铃大作,下意识赶紧想摆手否认,却被一旁一直安静玩手机的人抢了先。
他轻笑,“不是,我们是同学。”
不是。
是同学。
言晚一晚上的旖旎心思都被这一句非常有边界感的否认给打散。
明明他说的没有错,是实话。
明明她自己开口也想这么说的。
可同样的话从对方口里说出来。
即使很没有道理,言晚还是觉得有一瞬间的失落和难过。
她跟着轻轻重复一句,“嗯,只是同学。”
女医生有些意外,给小奶猫处理伤口的间隙抬头看了一眼两人,然后说:“这样啊。”
“那想好谁来收养这只小可怜了吗?”
言晚根本还没想到这一茬,外婆有轻微哮喘,所以贝拉才会养在汽修店,但是小奶猫和贝拉还不熟,如果一起养,也不知道能不能适应。
下意识求助似的地望向一旁的贺厌。
少年正巧也收了手机朝她看过来。
他有些好笑,“你救的时候没想这事儿?”
言晚有些无措,一双清亮的眼雾蒙蒙地看着他。
贺厌被她这样脆弱又求助的眼神看的一时烦躁。
可他家里……
如果他带回去一只猫,怕是许婧病发作的时候能直接掐死这只小玩意儿。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正色开口,“我家不太方便。”
少女的眼神中一闪而过失望的情绪,速度极快却还是被贺厌捕捉。
他更加心烦意乱,同时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自己。
没事假好心什么。
这都什么事?
想了又想,贺厌下定决心再次开口:“要是……”
妥协的话刚要说出口,就被少女直接打断。
“没事!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我可以带回去,放在自己房间,然后慢慢教它和贝拉熟悉,这样就好啦。”
艹!
贺厌内心忍不住爆了粗!
怎么感觉自己那么不是东西呢?
女医生看他们一来一回,两人之间的氛围暗流涌动,没做声,默默决定等会将这个瓜下班告诉好友。
言晚当晚带着晚晚回去,贺厌的校服外套也被带回去。
在宠物医院买了一些猫咪的东西,言晚在自己房间搭了一个小窝。
晚晚到了舒适的环境,又吃饱喝足,然后就满意地翻着肚皮睡着了。
言晚轻叹一声,拿起桌上的校服外套去阳台洗校服。
虽然能穿贺厌的校服让她有骤然惊喜降临的感觉。
可贺厌似乎有很强的洁癖。
他不喜欢别人靠近,哪怕是沈琦也会被他一次次推开。
他不喜欢别人穿他的衣服。
脏了就会丢掉。
所以这一件校服给她的时候,贺厌已经做好不要了,丢掉了的准备吗?
言晚一边手搓着校服外套,一边胡思乱想。
外面的雨声不停,她只好用烘干机烘干校服。
然后再把校服叠起来,确认真的一尘不染后,才装进袋子里。
明天还给他,就算他不要。
至少自己也不算没礼貌。
不是吗?
贺厌确实教养好。
在收到言晚洗好的校服后,没有立马说,不用了,扔掉吧,这种话让言晚尴尬。
他接过校服,然后很认真地道了声,“谢谢。”
言晚一时耳热,小声回复:“是我应该谢谢你。”
话刚说完,蒋雪沈琦两人踩着朝阳走进教室。
两人一天到晚打打闹闹,没个消停。
蒋雪坐下后,言晚听见她问贺厌,“你走那么早?我都没吃完饭呢,你也不等我。”
言晚内心一滞,呼吸骤停。
所以蒋雪和贺厌已经住在一起了?
所以贺厌说的不方便是指这个?
难过无力抵挡,汹涌朝着她扑面而来。
指尖下的笔重重点在试卷上,墨点一圈又一圈的晕开。
言晚盯着那个墨点,视线逐渐模糊。
像嚼了一整片青柠,整颗心都酸成一团。
小口小口地呼吸,言晚在内心警告自己。
就到此为止吧,不可以再喜欢贺厌了。
——
周五下午不上晚自习,四点半就放学了。
言晚回家的时候,外婆正在烧糖醋排骨。
听到开门的动静,她头也没回地朝着言晚道:“杳杳,家里没酱油了,你去前面超市买一下,记得去前面那家大超市,酱香型的!”
“好!”
言晚丢下书包又出了门。
十二月大雪,杨城隐隐有了要要落雪的征兆。
临近圣诞节,街道上的各个商户门口都装扮上了圣诞树,大街小巷都放着那首老掉牙的属于圣诞节的音乐。
水果摊贩把平常热销的水果全部移走,往日根本不受欢迎的苹果被精心包装放在显眼的位置。
价格水涨船高。
言晚去到前方的大超市,买了外婆要求的酱油。
回程的时候心切,她顺脚拐进了巷子里,准备抄小路回家。
一进巷子,大街上热闹的声音就淡了,冬季的五点多,天色黑的很快。
巷子很长,狭窄逼仄。
言晚加快步伐,却听到身后和自己同时加快的脚步声。
她心中一跳,有意放慢脚步。
果然,身后那道脚步声也跟着慢了下去。
有人在跟踪她?
这个时候,巷子里空无一人,连巷口都鲜少有人经过。
言晚拎着手中的酱油瓶,指节一寸寸收紧。
深呼吸一口气,她转过身。
言立军大概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转身,明显怔愣了一下,然后一张横肉堆积的脸露出恶心地嘲讽来。
“小贱人,还挺机灵!”
言晚掐紧掌心,声音尽量平稳,“你要做什么?”
言立军两步走过来,言晚立时后退。
只要和他靠近,她都觉得恶心想吐。
言立军看出她的嫌弃,一张脸变了型,他朝地上吐了口痰,对着言晚狠咒道:“你这个短命的东西!还嫌弃上你老子了!老子养你这么大,白养的吗?啊?”
言晚耐心告罄,“你要干什么?你再过来,我就报警了。”
“你个小贱人!还敢威胁老子!”言立军双眼狠狠瞪着言晚,两颊上的横肉因为激动微微晃着,“没老子,能有你今天吃好喝好吗!”
“没有你,我大概会过的更好。”
言晚完全没了周旋的心情。
一句话瞬间点燃言立军的怒火,他冲她就要过来*。
言晚冷笑一声,面容平静。
“这一次想毁了我哪儿?眼睛?腿?”她目露嘲讽,语气挑衅,“要是能送你进去再也没办法出来的话,我不介意你把我的命也拿走。”
“你!”言立军忽然停步,目光朝她身后看去,言晚有些不解,也跟着转过身。
华灯初上,夜色暧昧。
巷口处只有一盏昏黄的路灯投下一小块光影。
光影下,漂亮高挑的少女穿着百褶裙,外面是一件酒红色的毛呢外套。
旁边白杨一般的少年穿着黑色冲锋衣,倦怠着眉眼,安静地身姿挺拔地立在她身旁。
远远看去,像是一副青春校园剧的男女主角。
呵……
命运还真是爱开玩笑。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只有一更哦,明天周一上夹,更新会放在晚上十一点!
后面快要进入一些比较大的剧情啦,大概还有十章左右校园剧情结束!
第20章 20
◎“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你们在做什么?”
开口的是蒋雪,她站在那一块光影下,站在那个清瘦高挺的少年身边,满脸谨慎。
“言晚,你过来,到我们这里来。”
之前言晚就知道,蒋雪是真正的,毋庸置疑的象牙塔里的公主。
她拥有公主的美貌,同时也拥有公主的善良。
就连言晚自己也时常被她的美好所折服。
她用保护的姿势说出“我们”两个字。
我们。
言晚觉得此刻无比在意这个词的她卑劣到让自己都恶心。
她拎着酱油瓶,用力扯出一个笑来,“没事的。”
“言晚你先过来。”蒋雪明显不相信言晚地安慰。
言立军越来越焦躁,他上前一把拽住言晚的胳膊,路灯下的两人面色同时一变。
“言晚!”
蒋雪声音落下的同时,贺厌将口袋里的手拿了出来。
他皱着眉作势就要过来。
“别过来!”言晚忍着手腕的痛感朝那个方向摇头。
别过来。
千万别过来。
贺厌被迫停步在原地,黑色冲锋衣被风吹地鼓起。
“言晚你……”
“老子劝你们不要多管闲事!”
贺厌未说完的话被言立军打断。
蒋雪也往巷子里走了几步,她神情担忧,“你不要乱来,否则我立刻报警!”
这话一出口,言立军捏着言晚细白手腕的手指立刻加重了力道,他瞪了瞪眼,表情嚣张。
“报警你报啊!老子管女儿天经地义,你让警察来他也管不了!”
言立军的话重重地砸在言晚的助听器里。
她能看见在听完言立军的话后,贺厌和蒋雪微变的脸色。
就像是被人扯下最后一层遮羞布。
言晚此刻感觉自己没有穿衣服,裸露着躯体,在被人审视。
天很冷,好像就要下雪了。
或许是已经下雪了。
眼眶中酸涩翻涌,湿意被最后一丝理智抑制住。
言晚深深呼吸一口气,她一把甩开发痛发麻的手,突然的动作叫言立军都微微发愣。
“嘶!小贱人你!”
“口袋里是刀吗?”言晚完全不想理会他地暴怒和污言秽语,她转过身看着他。
言立军眼神一滞,下意识低头去看自己鼓囊的,露出一截刀柄的口袋。
他完全没有被发现携带利器的慌乱,反而在这以后更加肆无忌惮,直接掏出了口袋里的水果刀。
锃亮刀锋出现的那一刻,言晚听见身后蒋雪地惊呼声还有贺厌沉沉的脚步声。
“别过来!”言晚头也没回,“让我自己处理!”
贺厌再一次被言晚喝停脚步,等开口的时候,嗓音中有了干哑和涩意,甚至语调里还有隐藏的怒意。
“言晚,你到底要做什么?”
言晚盯着言立军,锐利的目光仿佛另一把与之抗衡的刀。
她忽然笑了笑,平淡开口,是回答贺厌的问题。
“当然是想要一个彻底远离这种人渣的机会。”
“呵……小贱人,你还想摆脱我?”言立军刀往前伸了伸。
“你别乱来!贺厌你快去啊!你一定要帮帮言晚!”蒋雪的声音已经染上哭腔。
可贺厌就像被言晚的话封印。
他拧着眉,沉着脸,一向含情的桃花眼此时漆黑地,不知深浅地翻涌着情绪。
言晚不退反近,她张开双手,其中一只手上还拎着酱油瓶,语气平静得像海上从未来过浪一般。
“你要用这把刀捅进我的身体里吗?”
她说着再往前一步,目光示意言立军举着的水果刀。
“你别……”
“你不敢?”言晚完全不在意言立军要说什么。
“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如果今天你不动手,那你和你那个乖宝宝儿子就只能永远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我会让你们看着我一步……一步……考最高的分数,考上杨城的状元,然后走出杨城,考上最好的大学……”
应该是下雨了,否则言晚怎么会感觉到脸上湿漉漉的,她唇角笑意展开。
“接着我会有自己的事业,我会挣很多钱,过很好的生活,可是……”
她目光从那柄刀上移到言立军神情变化丰富的脸上,继续一字一句地挑衅,“可是怎么办呢?这些都不会跟你有关系,我不会让你享受到一点,未来有人问起我,我只会说,我啊,我没有爸爸的,他早就死了。”
大概是因为接触不良,路灯一瞬间地暗下又亮起,巷子外面不厌其烦地重复那首圣诞歌。
偶尔有穿着校服的学生路过,他们讨论着平安夜要给谁送苹果。
蒋雪僵立在巷口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贺厌则是捏紧了拳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把在巷子里隐隐发亮的水果刀。
他想,大概只需要三步,他就能抓住那把刀。
观察着言立军的表情,他高度集中的注意着他的动作。
可比他紧迫神经更加先断开的是他的情绪。
他看见眼前的少女伸出一只手,然后丝毫没有犹豫地抓住那把完全没有任何保护壳的刀。
几乎是瞬间,红色液体就从少女纤弱的掌心渗出。
巷子的地面上,尘土被猩红覆盖。
贺厌觉得自己有一瞬间的大脑空白。
然后脑中划过和言立军同样出口的评价。
“你他妈是疯了吗!”
蒋雪大叫一声,“啊!我要报警!报警!”
身体比反应还要快,贺厌在不自觉间就已经快步上前,一把捏住了言立军的手腕。
少年常年健身,手部力量惊人,言立军立刻吃痛痛呼。
“啊!你放开!”
铛——
言立军松了力气,水果刀掉在地上。
蒋雪冲了过来。
“言晚!”
贺厌捏着对方的手,视线却紧紧放在旁边小姑娘一张狼狈的脸上。
指责的话在看到她一双红肿又湿润的双眼后偃旗息鼓,情绪在胸腔里翻涌数次,像有一头野兽困在胸膛里,不住的在胸膛里挣扎,妄图破笼而出。
忍了又忍,贺厌从牙齿间碾出几个字。
“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说完他没给言晚任何开口的机会,转眼看向言立军,目光冰冷又锐利。
“这事儿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言立军一张脸被痛意憋的通红,他开口告饶,“我走,我走!你先松开!”
贺厌松了手,对方因为惯性跌落在地。
少年冷着脸,周身气场像陷入了极寒,他盯着地上的人,眼神像是盯着什么腐烂的臭肉,满眼鄙夷。
“我会让你在以后的每一天都为今天后悔。”
十七八岁的少年,说出的威胁本该是轻飘飘,软绵绵地意气之举,听着应该什么威慑力都没有才对。
可是贺厌就是有这种魔力,他说的每个字都让人信服,他天生强大的气场就会让人明确相信。
他有主宰的能力。
所以这一句,不是警告。
是预告。
言晚被蒋雪握着受伤的手。
小公主眼泪不要钱一样,一颗又一颗地往下砸。
“贺厌,我们带晚晚去医院,快!”
贺厌转过身,言晚摇摇头,“不用了。”
她指了指头顶的摄像头,对着言立军笑着说,“持刀伤人,真好,你又可以进去了。”
“这是毕业前,我送你的礼物。”
言立军后知后觉,恼怒到了极点,他不可置信。
“你故意激怒我,然后算计我?”
言晚从蒋雪手中抽出手,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刀不是我逼你拿的,你要永远记得,你欠我们的,还有一条命!”
这话一出,言立军脸色一变。
言晚侧眸看向蒋雪,“麻烦帮我报个警。”
她说着还笑了笑,举起自己的手,“不然等下伤口愈合了,证据就没了。”
蒋雪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状况,报警述情的时候,她说的颠三倒四。
贺厌全程沉着脸,一言不发。
警察来了以后先将言晚带去了医院包扎伤口,蒋雪跟着去医院,贺厌则跟着去了警局做笔录。
大概是考虑到言晚的年纪,给她做笔录的是个女警官。
虽然伤口不大,但言立军有前科,再加上言晚是未成年。
这一次,言立军直接被拘留了。
从医院出来以后,言晚谢绝了蒋雪要送她的好意,自己一个人回了家。
她请了三天假,请假的时候,马颖早就知道了情况,还安慰她不用担心,以她的成绩,回来肯定赶得上。
再次回到学校,是三天后。
同时和言晚踏进学校的,还有雪花片一样的舆论。
事情地起因是表白墙上的一则帖子。
来自匿名。
【爆料,楼主这次要爆料的是一中被称为学神的装女言晚。】
【作者有话说】
晚点还有一章!
至于言立军,后面还有戏份,而且他也有故事。
但是一定会得到惩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