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座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韬略 > 23、养寇自重
    永顺三年,九月。


    冀州反叛军初成规模,各地流民、亡命之徒纷纷投奔而去。


    太尉陈威调动地方军去围剿,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反叛军的头目似乎早就有防备,朝廷稍有风吹草动,反叛军便牢筑营寨,依险要之地死守不出。


    一时间,双方竟僵持了数日。


    …………


    萧府。


    账房将府中账本呈给萧母过目,恭敬道:“夫人,这是府中近半年的账目,请您过目。”


    萧母微微颔首,接过账册翻动。忽而,她眉头微蹙,问道:“这怎么多了一项奴婢税?”


    “回夫人,前几日老爷吩咐,说是朝廷颁布新的政令,凡蓄奴五口以上者,每年每奴加征二十两银税。”账房连忙解释道。


    闻言,萧母微微蹙起眉头,恰逢萧父走了进来,她便朝着账房道:“你先下去。”


    “是。”


    萧母眉间凝起些许愁绪,“这朝廷怎么又征收起奴婢税了?”


    萧父叹了口气,在桌边坐下,他不答反问道:“夫人,你可知冀州反叛军为首者是谁?”


    “这与朝廷征收奴婢税有何关系?”萧母实在不解,暴民作乱这几年的确多了些,但都不足为惧。


    朝廷为何在此时加收奴婢税?


    虽然每奴二十两并不算多,可一个氏族府中通常都有几百名奴婢,加起来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萧父沉声道:“这反叛军的首领是邺县尉迟氏,尉迟徽。”


    从前的暴民作乱没有主心骨,朝廷稍一派兵镇压,那些暴民便成了一团散沙。


    可这一次不一样。


    尉迟氏在冀州素有威望,这也是朝廷一时拿反叛军没有办法的缘由,若是不解决此事,反叛军势力会越发壮大。


    而且,难免有各地豪强效仿,借收留无家无业的流民为由,实则圈地蓄奴。


    征收奴婢税,既可打压氏族,让氏族不敢轻举妄动,又可充实国库,看似是一举两得之事。


    萧母却皱起了眉头,“此事是伯瑀主张的?”


    “不,恰恰相反。”萧父摇了摇头,“伯瑀在朝堂上反对征收奴婢税。”


    天下氏族何其多,如此一刀切只会引起氏族不满,但凡有心人在背后煽风点火……


    闻言,萧母面露心疼之意,难怪他已经一个月没有休沐回府了。


    当今皇帝不听臣子谏言,身为宰相,萧伯瑀不得不听从圣令,又要为天子收拾残局,安抚各方势力。


    萧母轻叹一声,随即唤来贴身婢女,吩咐道:“去厨房备些滋补的食材,熬一盅养元汤,再备几样清淡小菜,午后送到相府去。”


    “是。”婢女应声退下。


    吩咐完后,萧母眉间愁绪依旧不减,他问道:“要不要叫长则回来,我总觉得要出什么大事……”


    至少,长安在天子脚下,不会有性命之忧。


    “夫人,你累了。”萧父轻轻搂了下她的肩,安抚道:“长则年纪也不小了,他有自己的决断,我们就不要干预他的决定了。”


    萧母微微蹙眉,良久,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永顺三年,十一月。


    冀州爆发了第一次大规模的叛乱,反叛军占据地形优势,进可攻退可守。


    朝廷与反叛军的第一次正面交锋,以朝廷退兵三里为终。此举无疑是助长反叛军的气焰,各地豪强蠢蠢欲动。


    没多久,各地凭空出现了一种奇书,名为《坎符录》。


    《坎符录》并非普通易经,而是一本谶纬之书,暗指大晟气数将近,天命转移。


    各地豪强以此暗中资助反叛军。流民从各地向冀州汇集,反叛军人数激增至五万之众。


    尉迟徽占据邺县,设立招贤馆,广纳四方谋士,同时颁布《均田令》,许诺事成之后皆可分得土地。


    朝廷节节败退,反叛军一举攻占巨鹿、清河两郡。


    不得已,皇帝将调动陇西铁骑与河北精锐的虎符赐给太尉陈威,令其彻底剿灭反叛军。


    永顺四年,一月初。


    正当两军对峙之际,一场诡异的瘟疫席卷各地。


    恰在此时,皇后将近临盆,却不想突然染了瘟疫。


    其母亲懊悔不已,本是好意挑了两名伶俐的丫鬟准备伺候皇后坐月子,却不料恰逢瘟疫肆虐。


    不幸染上瘟疫后,皇后身体虚弱,临盆之日遭遇难产,挣扎了整整一夜才诞下皇子。


    然而,皇子生下来气息微弱,浑身发紫,御医们全力救治,仍未能挽回。小皇子在出生后不到一个时辰便断了气。


    皇帝闻言面色狰狞,这是他第一个孩子,震怒之下,他将为皇后接生的产婆、宫女、太监、太医一干人等全部赐死。


    皇后丧子后本就悲痛欲绝,又得知因此而赔上了数条人命,她强撑着病体,第一次痛斥皇帝的行径。


    “陛下杀的人还不够多吗?宫人何辜?太医何罪?难道天下人的性命在陛下眼中都如草芥蝼蚁?”


    隔着一道珠帘,皇帝怒声道:“放肆!”


    皇后剧烈咳嗽着,却仍撑着床沿直起身子,继续道:“陛下今日杀宫人,明日是不是要杀尽谏臣,来日是不是要屠杀百姓?”


    皇帝闻言,眼中寒光骤现,他冷声道:“朕看你是病糊涂了,来人!传旨,皇后染病需要静养,即日起移居长门宫,无诏不得出!”


    皇后艰难地撑起身子,她跪在地上直视着皇帝:“臣妾……谢陛下恩典。”


    …………


    萧府。


    听闻萧母病了,萧长则急匆匆地从荆州赶了回来。


    一进门,萧长则便火急火燎问道:“哥,娘怎么样了?”


    “今日已经好多了,大夫说不是瘟疫。”萧伯瑀回道。


    萧长则闻言,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那就好……”


    眼下各地的瘟疫不知还要多久才消停,就连天家都得畏惧瘟疫三分,更别提普通人了。


    宰相府内,公务堆积如山,萧伯瑀只抽了半天时间回萧府,见长则回来了,便嘱咐他照料母亲,随即就要离开。


    萧长则喊住了他,“哥……”


    “怎么了?”萧伯瑀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


    萧长则瞥了眼四下,旋即走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道:“哥,冀州反叛军一事你怎么看?”


    萧伯瑀眉头微蹙,“尉迟徽看似有五万兵马,但其中不少都是老幼妇孺,待这次瘟疫过去后,兵力大打折扣。”


    然而,萧长则却摇了摇头,“不是五万。”


    他伸出了三根手指,低声道:“据李都护所言,尉迟徽手中不超过三万人。”


    萧长则口中的李都护正是荆州都护,李肃。


    反叛军中,能与朝廷对抗的人马,最多不超过两万人。


    可为何太尉陈威却久攻不下,还要索要陇西和河北两地兵权……


    萧伯瑀面色一沉,很快便明白了萧长则的意思——太尉陈威是要养寇自重。


    沉默片刻后,萧伯瑀岔开了话题,缓缓道:“母亲从一早上就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你赶快换身衣裳去见她。”


    萧长则对当今天子还有几分希冀,他希望兄长能劝谏陛下。


    但萧伯瑀怎会不知,早在皇帝下令将两军兵权交由给太尉陈威时,便有武将出声反对,可皇帝不愿听。


    如今大晟内忧外患,皇帝不理政务,在小皇子夭折后,行事越发癫狂,不仅日夜沉湎酒色,更是动辄将太监宫女拖出去杖杀。


    离开萧府后,马车行驶在长安街道上。


    长安城内萧条了许多,百姓闭门不出,或是覆面,疾步匆匆。


    忽地,马车外传来一声熟悉而尖锐的呼喊:“诶!抓小偷!抓小偷!!”


    “大人。”一旁的侍卫出声向萧伯瑀示意。


    萧伯瑀道:“去吧。”


    “是!”


    小偷是个衣着褴褛的乞丐,年约十二,精瘦的身躯却跑得极快,侍卫追了两条街才追上。


    乞丐被提溜着衣襟走回来,他死死地将抢来的东西抱在怀中。


    “你怎么抢人东西!”出声的是宁王府中的小太监。


    小太监想从乞丐手中抢回东西,却不料那乞丐攥得死死的,小太监也急了,“那是我们殿下的药,你快还给我!”


    萧伯瑀从马车下来,从小太监口中才得知,宁王前些日子生了病,今日是按例来取药,不料刚出医馆,便被人抢了去。


    一旁的小乞丐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哑声道:“求你,阿爷生病了,没有药……”


    世道艰难,百姓看不起病,在长安尚且如此,各地百姓只会更加艰难。


    萧伯瑀吩咐人给乞丐的爷爷治病抓药。


    小太监也不抢回药包了,他碎念道:“这药是温肺止咳的,熬煎不能超两个时辰。”


    乞丐感激涕零,他伏在地上,死灰的眼睛中有了些光亮。


    待乞丐离开后,小太监只得再次去抓药。


    萧伯瑀忽而问道:“殿下的身体如何了?”


    小太监神色一愣,似乎是没料到萧大人如此关心殿下的身体,他连忙回道:“殿下食少睡多,偶尔夜间咳嗽。”


    紧接着,小太监又补充道:“大夫说只是染了风寒,不是时疫……殿下若是见到萧大人,一定很开心。”


    话已至此,萧伯瑀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宁王府。


    小太监趋步踏入房内,见宁王殿下正好醒了过来,欣喜道:“殿下,萧大人来了。”


    赵从煊微微一怔,“请萧大人进来。”


    “是!”


    不多时,萧伯瑀缓步走了进来,两边的窗户禁闭,显得屋内光线格外昏暗。


    赵从煊半躺在床榻上,他面色虚弱,看起来像是缠绵病榻已久。


    “殿下。”萧伯瑀躬身行礼。


    赵从煊缓声开口:“萧大人……”


    话音未落,他便低咳了一声。


    萧伯瑀第一回踏入宁王府,从大门到内院,都没有几个伺候的人影,难怪宁王染病多日也没人知道。


    就在这时,小太监捧上两杯热茶。


    赵从煊开口道:“府中没有什么好的茶叶,萧大人见谅。”


    “殿下言重了。”


    赵从煊抬眸看向他,病弱的双眸似乎格外清亮,“萧大人能来,我很高兴。”


    这话说得太直白,萧伯瑀一时间没有回应。


    赵从煊撑着床榻要起身,“萧大人帮了我这么多回,我实在是不知如何感谢,我有一幅字画,想赠予萧大人,还望萧大人不要嫌弃。”


    他踉跄地站起,还没站稳,身子便左右晃了晃。


    萧伯瑀上前一步扶住他的手,还不忘回绝道:“殿下客气了,分内之事,不必多礼。”


    闻言,赵从煊嘴角勉强地笑着,他抬眸看向萧伯瑀,眼神黯淡了下来,“萧大人是不喜欢字画,还是不喜欢……我送的字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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