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住了。
三部的核心成员坐在圆桌周围,看着屏幕上的广告,陷入久久的沉默。
一片寂静中,只有方颂安指尖的钢笔敲击桌面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敲得人心头发紧,坐立难安。
“我也没有想到,我们之间,会出现这样的事。”方颂安环视一周,声音异常冷静:“新品的包装设计,能接触到最终稿的人,都在这了。”
今早刚到公司,何欢就给她带来了一条重磅消息。
新品上架仅剩三天,这个节点上,昨晚合庆却悄无声息地在官网发布了这支广告,请的当红顶流偶像做代言人。
代言人手上的那款产品,除去合庆logo,和千禧的新品没有半点差别。
一群人低着头沉默着,品牌部经理左右开开,试探道:“方总,有没有可能是渠道商……”
“他们不会自砸招牌作出这种事,”方颂安打断他的话,冷静道:“而且渠道商只看过样品,不可能出现所有元素、配色、甚至间距都完全一样的情况。”
“所以只有一个解释。”
方颂安抬起头:“是内部人员泄露的。”
心照不宣的猜测就这样被方颂安挑明,圆桌上的人神色各异,都不知彼此心中是什么想法。
有人艰难辩解:“方总,我们都入职千禧很多年,很难跟合庆的人有接触……”
方颂安抬起手,打断了她的话。
“先不用说这些,追责是后话,我一定会把这个人揪出来,但不是现在。今天把你们叫来,要的是解决问题的方案。”
众人显然松了口气,目光都隐隐看向品牌部。
公关团队经理及时站了出来:“方总,包装的专利……”
方颂安偏头给何欢一个眼神,后者立刻接道:“包装设计刚定稿,但流程还没走完,现下没有结果。”
她皱了皱眉,忍不住补充道:“要不是为了这个结果,新品也不会拖到现在才上架。”
“这么说来,对方是有预谋地卡在了专利审核之前?”公关团队问道。
“可以这么认为。”方颂安接过话茬。她忽然想起在黄家的宴会上,孔文祥曾经找到她放出狠话,当时他说的时间节点就是新品上市的时间,很有可能是他们蓄谋已久。
公关团队沉默了一会,说道:“方总,有没有可能,设计稿是乙方那边泄露的。”
“不可能,”方颂安道:“没有乙方,包装是我朋友设计的,个人工作室……”
说道这里,她忽然顿了一下,好像想到了什么。
抬起头时,和公关经理的目光撞到一起,两人异口同声道:“设计师的版权!”
方颂安果断散了会。
帮她做设计稿的是一个独立设计师朋友,名叫Nora,接到她的电话,非常自信地答应下来。
“交给我吧,我所有商稿都有版权,这事我来处理。”
当天下午,Nora就在社交媒体发了大字报,名为【合庆!无耻抄袭!】
po文中列举了大量合庆抄袭的铁证,并附上了设计稿授权给千禧的正式文书。
Nora作为独立设计师,本身就有很多粉丝,没超过一小时,热度就短暂发酵起来。
【什么垃圾公司,连元素间距都一样,这都不能叫抄袭了,这不是直接拿来就用吗!】
【天呐就是欺负我们Nora脾气好没有背景。】
【太过分了!支持Nora告到底!】
方颂安直接把帖子转发给了公关部:“立刻跟进,配合她的声明文案写一份我们自己的,发在官号上。”
在Nora发出声明后的两小时,千禧也发出公告,声讨合庆的抄袭行为。
“何欢,去联系媒体公司,加大热度。”
“呃……方总,”何欢顿了一下,说道:“对方通知说,希云已经买过热搜了。”
方颂安一怔,没想到邵熙云会一直盯着千禧的事情。不过有人帮忙,她自然不会拒绝。
“那盯着点舆论的方向,合庆那边作出回应随时通知我。”
“好的,”何欢点头,但并没有离开,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不过,我有点不明白,合庆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都没有授权合同,是板上钉钉的抄袭,无论怎么看舆论都不会倒向他们的那边。”
“他们要的不是舆论的结果,是舆论的过程。”方颂安道。
“过程?”何欢不解。
“以小博大,不管侵权的官司能不能告赢,他们的新品都有了远超预算的曝光度。”
方颂安道:“程路有句话说得对,食品产品,最终是要看味道的,只要好吃,抄袭带来的负面影响,很快就会被产品本身覆盖。而且产品包装相似,他们连营销推广的费用都省了,风波过后,完全可以靠口味筛选出自己的客户群体。”
何欢想了想:“那您还要配合他们炒热度?”
“当然,”方颂安道:“曝光度是双向的,此次抄袭事件对于我们来说更加有利,在上架前会给消费者留有一个受害者的形象,至少口味和定价相似的情况下,他们一定会选千禧。”
何欢明白过来,轻叹了口气:“没想到合庆也要用这样的手段竞争了……”
方颂安摇了摇头,向后靠在椅背上,拿起桌上的咖啡小口啜饮。
“这不像孔令山的作风,孔文祥又没有这个脑子。这事十有八九,是他们家老五做的。”
“孔文硕?”
方颂安冷静分析:“合庆还没到油尽灯枯的时候,孔令山毕竟长我一辈,自持身份,不屑用这样的手段对付我。孔家老大老二都已经掌握了自己的生产线,老四不经商。只有刚毕业回来,正需要打一场漂亮仗,证明自己实力的老五,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但他在孔家根基尚浅,没有盟友,所以把远在分部的孔文祥找了回来。我没猜错的话,他们抄袭的产品就是孔文祥负责的。销量爆了,孔文硕可以揽功,一旦翻了车,孔文祥就是现成的替罪羊。”
何欢消化了一下,还是觉得有些生气:“我们下一步怎么反击?难道就这样让他们白蹭推广?”
“急什么?”方颂安却不慌不忙:“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当务之急是利用热度把新品推到大众面前。至于合庆,来日方长。”
她转着手里的咖啡杯,垂下眼。
“既然孔令山想把公司交给年轻人,我们就来点年轻人的玩法。叫市场部来开会,大v的推广文案全部带上这次的事件,一人一稿,不许重复。”
“是。”何欢立刻应下,离开了办公室。
三部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山雨欲来的趋势。
早上开完会后,会议室出来的领导脸上皆是阴云密布,回来就发了好几条公告,显然是有大事发生。
没过多久,就有人发现了千禧官方发布的公告,合庆抄袭一事瞬间在办公室传开。
贺年有些担心,他知道方颂安为三部付出了多少,也知道她对新品有多高的期待,怎么会在临近上市的时候出现这样的事?
他打开手机,翻出千禧的公告,又去设计师的律师函下看了一眼,发现自己帮不上什么,只好注册了几个小号,在两条公告下面轮流发了好几条支持千禧的留言,才重新投回到工作中。
事情发生几小时后,在希云财力的热度加持下,已然发酵上了热搜,Nora的粉丝,代言人的粉丝,还有不知真相的热心网友,纷纷涌入合庆官方号的评论区,质问他是否进行了抄袭。
合庆憋了一下午,在临近下班时间时,发送了一条苍白无力的澄清,通篇否认自己抄袭,却拿不出任何有效的证据,并且还扬言准备状告Nora和千禧诽谤罪。
这番举动无疑火上浇油,更加激发正义人士心中的怒火,那条公告下面被辱骂了几十万条评论。
方颂安看到这条公告的时候,刚好打开家门。贺年走过来接过她的包,她交代道:“晚上不用做饭了。”
贺年知道她今晚大概有得忙,也没劝她,只想着一会给她备点零食。
“我看到热搜的消息了,千禧会有麻烦吗?”
方颂安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对他道:“暂时不会,以后……应该也不会。”
贺年抿着唇笑:“现在的舆论对我们很有利。”
“还好,要继续盯着。”
方颂安还有工作没处理完,没时间对贺年进行新手教学,只简单和他说了几句,便一头扎入工作中。
正忙着确认推广合作账号,邵熙云忽然来了电话。
方颂安这才想起,上午的事还没来得及感谢他。
接通电话的瞬间,对面懒散的声音传来。
“方总忙着呢?”
方颂安轻笑:“多谢邵总的热搜。”
“小意思,都一家人,”邵熙云笑道:“顺便再送方总个大礼。”
“嗯?”方颂安疑惑。
“看热搜。”
方颂安拿过平板点开,希云传媒的官方号转发了千禧的声明,不仅如此,希云旗下的一众艺人也都纷纷站出来,替千禧发声。
一时间,艺人的粉丝也加入了战场,合庆那边乱成了一锅粥。
方颂安滑动着屏幕,看到不少有意思的评论,笑道:“邵总真是财大气粗。”
“千禧可是有我的投资呢,我当然上心。还有什么需要的,随时跟我说。”
“不必了,”方颂安道:“热度已经起来了,接下来就交给产品和市场。”
“那我可就等着数钱了。”邵熙云笑道。
方颂安也难得轻松了一瞬:“可以的金主爸爸,等我的好消息吧。行了,不聊了,我要给您老赚钱了。”
“哎,等等,”邵熙云叫住她,话锋一转:“这么大的泄密事故,抓到是谁了吗?”
提起这事,方颂安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三部的人都是她一手带过来的,发生了这样的事,她说不失望是假的。
“没来得及呢,等我忙完了再抓内鬼。”
邵熙云听出她语气中的失落,说道:“我就不安慰你了,你要是有什么不好出面的地方,记得来找我。”
“嗯,知道。”
方颂安挂断电话,指尖的凉意似乎还未散去。她刚要继续工作,电脑突然“叮”地一声轻响,提示有新邮件。
她习惯性地瞥了一眼收件箱。一封没有主题的邮件,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发件人显示匿名。
垃圾邮件?她鼠标移向删除键,手指却顿住了。鬼使神差地,她点开了那封邮件。
附件是一段视频
她蹙眉,双击打开。
下一秒,她猛然睁大眼睛,如遭雷击。
第42章
【Grace,帮我查一下这段视频有没有处理过的痕迹,谢谢。】
在键盘上敲下这两行字时,方颂安甚至觉得自己的手在抖。
她向后深陷椅背,手指深深插入发丝,试图捋顺混乱如麻的思绪,却只是徒劳。
上午的会议上,她一直在观察圆桌上的人,试图从他们的表情中找到背叛者的破绽。可她万万没想到,会在深夜看到这样的画面。
屏幕上面的视频还在循环播放,贺年坐在咖啡桌的角落,把手中的u盘递到对面,而对面那张含笑的脸,赫然是孔文硕。
视频上显示的日期,是她出差的那段时间。
是她给贺年定好腕表,给他补过生日的第二天。
也是那天,她因为贺年询问她的行程,斥责他越界。
是因为这个吗?这是他背叛的理由吗?
方颂安闭上眼,脑海里都是贺年那天站在她家门口,委屈巴巴叫她姐姐的样子。
她自诩洞察人心,此刻却像个迷途者,无论如何也猜不出贺年看似清澈的眼底里,隐藏着怎样的暗流。
书房没有开灯,昏暗的屋子里,只有电脑屏幕闪着些许荧光,
短短八秒的画面播放了一遍又一遍。贺年抬手递出U盘的角度,孔文硕脸上模糊的笑意,她几乎快要刻进脑子里。
监控视角刁钻,只能拍到侧脸,两人嘴唇开合,却像演着一出无声的哑剧,将所有关键信息都吞没在寂静里。
电脑忽而传来消息的提示音,方颂安恍然回神,打开对话框。
Grace的回复简洁冰冷,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心上。
【没有处理痕迹。】
有一瞬间,方颂安想不管不顾地冲出去,揪起他的衣领问问贺年。
为什么?
是我对你不够好吗?
也许她应该冷静下来,仔细辨别一下视频的真伪,想想邮件的发送人是谁?有什么目的?
可贺年有什么理由去见孔文硕呢?他交给孔文硕的东西能是什么呢?他的毕业论文吗?
突如其来的冲击让她失去了一直以来的冷静,她失望,刺痛,信任轰然倒塌在她面前,把她的理智砸成碎片。
她不能再跟贺年共处一室了,她需要独处。
方颂安推门走出书房,脚步急促。
贺年闻声抬头,有些惊讶地看过来:“忙完了吗?我给你准备点宵夜?”
“不用,”方颂安声音平稳,听不出一丝波澜:“我出去一趟。”
贺年看了一眼挂钟,眉心微蹙:“这么晚了……”
虽然心里担心,但她知道方颂安一定是有急事。于是起身为方颂安准备好外套和包,走到玄关处递给她:“夜里风大,小心点,注意安全。”
方颂安接过包,手已经放在门把手上,却鬼使神差地停住,转身看向他。
她的目光有些复杂,贺年莫名心头一紧,转念一想,应该是合庆的事情给她带来了困扰。
他微微弯下腰,让自己的视线和方颂安齐平。
“是……合庆那边的事遇到困难了吗?”
方颂安没有回答,盯着他看了许久,问道:“贺年,你信我吗?”
“当然!”贺年回答地斩钉截铁。
他的目光里尽是心疼,看向方颂安。也许是今天操劳太久,她脸色有些苍白,晚饭也没有好好吃,显得整个人脆弱又可怜。
贺年已经不会再自怨自艾,却还是有些痛恨自己不够强大,没有办法在这样的关键节点帮到她。
但他有能做到的事。
贺年试探性地倾身向前,双臂温柔而坚定地环上她的腰,将她轻轻拥入怀里。
下巴抵在她的肩头,贺年感受着她的体温和心跳,在她耳边道:“我永远信你,方总是最棒的,没有你解决不了的事。”
方颂安的脸在她身后,唇角缓慢僵硬地勾了一下。
倘若这也是贺年演出来的,那这份炉火纯青的伪装,含蓄内敛的深情,足以让她过去所有的笃定都变成荒诞的笑话。
她手臂虚虚搭上他的后背,轻轻拍了两下。
“好啦,我要走了。”
贺年松开怀抱直起身,抿着唇看着她,在她转身欲走的瞬间,忽然倾身靠近,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
“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方颂安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拉开房门离开。
房门在身后合拢,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方颂安低头拨通了何欢的电话。
“接到针对贺年的举报,即刻起,对他做停职处理,调查结束前,不发任何相关公告,仅通知其直系领导。”
方颂安在晋城的房产不止一处,她随便找了个住所,一路飙车开了过去。
二十分钟的车程足够她冷静下来,思绪变得清晰后,一个个疑点宛如退潮后的礁石,在脑海里浮现出来。
进了屋,她第一时间打开电脑,找到千禧的后方技术。
收到视频的邮箱是她专门针对内部公开的,发件人一定是千禧内部的人。
【查一下今晚20:36分发到我邮箱那封匿名邮件的源头,还有,这个ip在这个时间段还发送了哪些邮件。】
等待回复的过程中,她又点开了那8秒钟的视频。视频内容她已经熟练于心,她点击放大,看到咖啡杯上印着店铺的logo,当即识图复制到地图上搜索,发现居然就开在公司楼下。
一丝疑虑悄然萦绕在心头。
那天是贺年入职的第一天,他会这么快摸透环境,冒着风险做交接吗?
她压下疑问,继续查咖啡店的创始人团队。这是一家私人营业的咖啡店,老板的名字叫许昌,看上去与千禧和合庆的人毫无关联。
但若真毫无瓜葛,这份精准剪辑的监控片段,如何能落到千禧员工手中,成为攻击的武器?
她这边正查证的时候,电脑传来了消息提示的声音。
技术部门的值班人员已经查到结果。
邮件的发送人,是邱史良。而且同一时刻,他向一部二部总经理,和所有公开的董事会股东群发了完全相同的匿名邮件。
方颂安深吸口气,无比庆幸自己第一时间给贺年停职的决定。倘若事情到了董事会那一步,她再想插手调查,必定困难重重。
看着屏幕上的调查结果,她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桌案。
邱史良……上次策划案比赛他公开质疑贺年后,她就查过这个人。没有背景,名校毕业,在学校很会经营人脉,贺年的那张照片,就是他找从前的同学要来的。
但他不可能有拿到咖啡店监控的能力。这段视频一定是别人发给他的。
是谁呢?
方维正?刘夏?还是孔家的人?
事到如今,视频本身的真伪反倒不再是事情的焦点。
无论贺年背叛与否,这件事的背后一定都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自操控。贺年也许会因为那天的争吵心生怨怼,也许会因为眼前的利益背叛了她,但他一定不是幕后黑手。
方颂安敲击着键盘,屏幕上的文档飞速被填满。她将所有的线索、疑点、关联方一一梳理串联,思考着概率最大的可能性。
时间在无声的敲击与思考中流逝,窗外的天色由浓墨转向灰白。晨起的闹钟响起时,她才从高速运转的分析思维中抽离出来。
即便已经疲惫不堪,她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自己,驱车开往公司。
踏进公司大门,她第一眼便看了在办公室门口等待的何欢。
何欢盯着她的脸,有些担心道:“方总您……昨晚没休息好?”
“算是吧。”方颂安推开办公室门,示意她进来,没说废话,直接点了几下电脑,把屏幕转给她。
“知道你想问什么,这是昨晚我收到的邮件,你自己看吧。”
监控视频无声播放,何欢看了两遍,眉头紧锁,几次欲言又止,迟疑许久才才问了一句:“这视频……会不会是合成的?”
“我找专业人士鉴定过了,没有人为修改痕迹。”
何欢沉默片刻,谨慎开口道:“您准备怎么处理?”
方颂安靠在办公桌前,姿态轻松地整了整袖口,将问题抛了回去。
“你怎么看?”
无形的压力瞬间落到何欢头上,她思索许久,分析道:“贺先生没有接触到最终设计稿的权限。”
方颂安道:“从七禄出来那天,在那个难吃的餐厅里,他问了我几个问题,还找我要了给四福的营销策划案,那里面有水印版的设计稿。”
何欢哑了声。不久后,她深吸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方总,我直说了。我觉得贺先生不像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而且……”
何欢犹豫着停下。
“而且什么?”
“而且……我觉得他对你是真心的。”
方颂安抬眼看向她,疑惑道:“你怎么看出他对我是真心?”
何欢道:“方总,我看的不是他,我看的是你。”
“我在您身边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你对谁这么上心过。倘若贺年在这三年里对你有半点虚情假意,你不会这样信任他。”
方颂安微微一怔。被她这么一说,忽然有一种心事被戳破的窘迫。
她轻轻撇了撇嘴,移开眼神。
何欢装作没看到,试探着问她:“所以,方总您其实也没准备处理他,对吗?”
方颂安抱起手臂,冷静分析道:“我昨晚想了很久,我找不到贺年这么背叛的动机。”
“监控显示的那天,他和我有一点小摩擦,第二天我就出差去了。如果说为了这点小事报复我,而找上合庆,未免太牵强,他没有这么小气。”
“如果说为了利益,无论是金钱,资源,还是机会,我能给他的绝对比孔文硕能给他的更多,他没必要跟孔文硕合作。”
“而且最令我费解的是,他是在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况下和孔文硕搭上线的,又是怎么能在我眼皮底下暗度陈仓,完成这种交易的?”
“直到后来,我想通了一个关键点。”
方颂安身体微微前倾:“如果贺年当时,根本不知道他对面坐的是是孔文硕呢?”
“怎么可能?”何欢瞬间便想要反驳。
“我带贺年出去的次数屈指可数,平时我们小聚根本不可能有孔家人,而黄家那次宴会,出面的人是孔文祥。”
“除非孔文硕亲自找到贺年亮明身份,否则他根本没机会认识这号人。”
“那这u盘里装的……”何欢指着监控画面道。
“别急*,我们一个一个查。”
方颂安打断她的猜测,把昨晚技术部的调查结果交给何欢。
她的指尖点了点画上红圈的名字。
“就先从他开始。”
第43章
“邱同学,请进。”
何欢的声音在会议室门口响起,侧身示意邱史良进去。
会议室的玻璃门是磨砂的,邱史良在门口,脚步迟疑,按着把手不肯进去。
踌躇许久后,邱史良回头问何欢:“里面是谁?”
何欢维持着职业化的微笑:“邱同学进去自然就知道了。”
邱史良深吸一口气,像是给自己壮胆,声音刻意拔高:“我会录音的!”
“那是您的权利。”何欢微笑不变,语气平静无波。
门被推开。方颂安正敲击着键盘,听到门口的声音,目光短暂地从屏幕上移开,扫了邱史良一眼,下巴微抬,点了点她对面的椅子。
“坐。”
邱史良目光警惕,走到她对面拉开椅子。
方颂安说完那句话后就把目光收了回来,重新投到屏幕上,手指依旧快速地敲击着键盘,好像屋子里没有邱史良这个人一般。
半晌后,邱史良率先坐不住了:“方总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等等。”
方颂安依旧盯着屏幕,加快了打字速度,敲下最后一个符号,终于松了口气。
她合上电脑,双手交叉置于桌面上,锐利的视线直射向桌子对面。
“是这样,昨晚我的邮箱里收到了一封邮件,里面有一段8秒钟的视频,邱同学对这封邮件有什么看法吗?”
“什么邮件?我不清楚。”邱史良矢口否认。
方颂安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身体微微前倾,带着无形的压迫。
“别紧张,今天叫你来没有追责的意思。只是这封邮件连标题都没有,也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就这样出现在我的邮箱里,总得追溯一下源头。”
邱史良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强辩:“千禧的匿名举报原来就是个摆设!”
“当然不是摆设。”方颂安截断他的话,目光锐利,“但举报需要核查。你发我的视频掐头去尾,除了证明贺年和孔文硕见过面,能证明什么实质交易?”
“方总想包庇贺年就直说,没必要遮遮掩掩。”
方颂安轻笑了一下:“我不与你争辩,你好好想想,这件事已经不止是泄密这么简单。你有没有想过,那个视频为什么会发到你的手上?”
“整个三部,跟贺年有过明显冲突的,只有你。对方发这个视频给你,显然知道证据本身不足以定性,不敢直接举报。而你,却迫不及待地把它递到了我面前。”
邱史良的手指捏紧桌沿,眼神躲闪起来。
是他太急于求成,被人利用了。
见他已经动摇,方颂安放缓语气,循循善诱:“你是个聪明人,应该能想明白其中的关窍。我知道你开了录音,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告诉我视频的来源,我绝不会追究此事。”
邱史良沉默了几秒,眼珠转动,像是抓住了什么筹码:“好,我给你视频,但你要保证我能顺利转正。”
方颂安差点笑出来。
蹬鼻子上脸,他还要挟上自己了。
她身体缓缓靠回椅背,周身温和的气息瞬间褪去。
“实习生的考核是公开评审,结果公正透明,我没有、也不会为任何人破例。”
“那你就别想知道发给我视频的人是谁!”邱史良咬牙道。
“呵,”方颂安冷笑道:“有意思,你以为我在求你?邱史良,我是在救你。”
她一字一顿,清晰无比:“你好好想想清楚,如果贺年是清白的,最终调查结果出来,追查到这段匿名视频的发送者,到时候,别说留在千禧,等着你的,恐怕就不只是丢工作那么简单了。”
“商业泄密、诬告构陷,哪一条沾上,都够你几年的牢狱之灾!”
邱史良眸光微颤,骤然深吸口气。
他知道方颂安说的不是假话,跟千禧这样的庞然大物比,他毫无胜算。
方颂安见时机差不多了,语气再度缓和下来,给了他最后一击。
“其实你在千禧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我是个惜才的人,实在不忍心你被这样的阴谋套进去。我也相信你如果能够转正,将来一定能在三部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你自己拎得清一点,想想要不要为了你背后的这个人冒如此大的风险。”
一番话下来,邱史良彻底卸下心防,拿出手机翻到了什么,递给方颂安:“我也是收到了这样一条匿名邮件,但是是发在我私人邮箱里的。”
方颂安眸光一凛,将他的邮箱域名记了下来,留存好证据,把手机还给他。
“感谢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你可以回去继续工作了,今天的谈话注意保密。”
“我知道,谢谢方总。”
邱史良前脚刚走,何欢后脚便推门而入,步履略显急促。
“方总,一部方总那边紧急召开董事会,催得很紧,其他几位股东也表示赞同出席。”
“就说我急性胃出血住院了,手术排期,先拖着。”方颂安头也不抬,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将邱史良提供的域名和邮件信息转发给何欢。“查这个发件人IP,越细越好。还有,之前让你查的许昌,有结果了吗?”
“有,”何欢语速清晰,“但许昌本人与千禧、合庆都无直接关联。唯一线索是,邵总月前高薪聘用的总助,是许昌的远房表亲。”
邵熙云招助理的事,方颂安略有耳闻,却没想到还会有这层关系。
她闻言轻松了些:“这就好办了。我直接去找邵熙云要监控……”
然而话锋一转,不知想到什么,又摇了摇头。
“不,太慢了。还是我自己跑一趟。”
上午工作告一段落,方颂安直奔楼下那间咖啡厅,找上前台的服务生。
“您好,我三天前曾经在你们这里就餐,丢了一枚戒指,白金素圈,请问可以帮我找一下吗?”
“女士稍等,我帮您问问。”服务生转身离开。
方颂安趁机目光快速扫过店内,精准锁定了那条视频中出现的角落位置。
服务生很快返回:“抱歉女士,没有找到您描述的戒指。”
方颂安蹙眉,指向角落的位置:“那枚戒指对我很重要。三天前的下午两点左右,我就坐在那里。能麻烦调一下当时的监控帮我确认吗?”
“这……”服务生犹豫了一下:“需要请示经理,您稍等。”
“好,”方颂安径直走向那个卡座,“我就在这儿等你。”
等待间,她状似无意地抬头观察,在侧上方发现了目标摄像头。
片刻后,经理匆匆赶来,面带职业化的歉意:“女士您好,非常抱歉!店里的监控系统这几天出了点状况,正在维修,您说的那个时间段……恐怕没有记录。”
“坏了?”方颂安眉梢微挑。
“是的,给您添麻烦了,实在抱歉。”经理再次躬身。
“什么时候坏的?”
“已经坏了一周了。”经理无奈道。
方颂安垂眸,略一沉吟,再抬眼时已换上得体的微笑:“这样啊,也有可能是我落在别处了,再回去找找看吧。麻烦你们了。你们如果有消息,可一定要及时联系我啊。”
“好的女士,我们一定为您留意。”
她留下了何欢的手机号,转身离开。
走出咖啡厅,方颂安摸出手机准备打给邵熙云,刚划开屏幕,指尖却在拨号键上方停住。
这个监控显然有问题,可能在监控上做手脚的,要么对方能量极大,要么就是老板亲信之人,甘愿更改监控为他冒险。
外流的监控片段,会不会就与邵熙云那位新助理有关?甚至,那人本身就可能是个商业间谍?
念头闪过,方颂安眼神一凛。她果断将手机塞回口袋。
在事情查清楚之前,还是贸然接触邵熙云为好,打草惊蛇容易将线索彻底掐断。
但她没想到的是,邮件那边的调查也进展得非常不顺利。
次日,何欢找到她。
“方总,调查结果显示这是虚拟ip发送的,层层加密,地点很有可能在海外。”
方颂安微垂着眼,思考了半晌。
“你找谁查的?”
“千禧的技术部门。”
“信息发给我,我想想办法。”
她翻了翻手机通讯录,拨出一个电话。
半小时后,市中心的餐厅里,方颂安把点好的菜单交给对面的人,说道:“还想吃什么?自己加。”
坐在她对面的正是许久不见的凌麒,三个月没见,她的一头绿发已经变成橙色,嬉笑道:“够了够了,安安姐可是大忙人,不是明天新品就上市了,怎么有空来找我吃饭呀。”
“当然是有求于你。”方颂安笑了笑,也没跟她客气。
“公司内部出了点小问题,”她把邮箱的信息发过去:“我们技术部没有你专业,帮我看看,能不能查出这个IP的源头。”
凌麒发展游戏是兴趣使然,其实本身也是很厉害的IT精英,闻言立刻道:“这点小事还用请我吃饭?正好我今天带电脑了,等着,上菜前就给你破解出来!”
说着她便拿出电脑,在桌子上敲击起来。
方颂安小口饮着水,默默等待着。
餐厅的上菜速度还可以,二十分钟,第二道菜上桌的时候,凌麒重重敲了一下键盘,盯着屏幕看了几分钟,忽然乐了。
“安安姐,您俩这是玩什么情趣呢,这IP的定位是希云啊,这不会是熙云哥给你送的情书吧。”
方颂安忽而皱起眉,难道真的是邵熙云招的那个新助理?
凌麒却没看到她的脸色,继续道:“哎呀,我早就觉得你们最后肯定会在一起,这么多年折腾个什么劲啊,熙云哥还因为你把自己搞出国了。”
“哦对了,安安姐,你要是跟小贺弟弟分手了,记得让他来我公司啊,我正缺人呢。”
方颂安猛然抬起头。
“你说什么?邵熙云因为谁出的国?”
第44章
凌麒被她吓了一跳,忽而意识到自己捅了大篓子,立刻闭上嘴,扣上电脑拎起包便要跑,像只被火燎了屁股的猴。
“那什么,我助理说有个十万火急得会,先撤了,安安姐你慢慢吃。”
“站住!”
方颂安两个字便把凌麒定在了原地,她放下手中的筷子,抱着手臂,目光冷飕飕地看着凌麒。
“给我说清楚,怎么回事!”
凌麒刚踏出去一步的脚又慢慢缩了回来,坐回到座位上,低着头支支吾吾。
方颂安耐心告罄,皱眉道:“我给你三个数,一……”
“哎呀安安姐!”凌麒哀嚎一声,捂住脸,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小雨姐她不让我说!”
方颂安眼皮猛然一跳,冷笑道:“小雨?呵,合着就我不知道是吧?”
她二话没说,拿起手机便拨通了小雨的电话。对面沙哑的声音传来,俨然还没睡醒。
“喂……”
“在哪?”方颂安言简意赅。
“富丽城这了。”小雨语气含混地报了个地址:“你要过来呀,那记得给我带点……”
没等她说完,方颂安直接挂了电话,拿上包起身便走。
凌麒被扔在原地,认命地结了账,想想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不由捂住了脑袋。
她这回是闯了大祸了。
凭借着早已录入的面部识别,方颂安顺利打开了小雨的家门,直奔她卧室床了进去。
门被打开的刹那,床上的两人齐齐坐了起来,同时抓住被子挡住上身,发出两声惊天尖叫。
“啊——”
“卧槽——”
方颂安皱起眉,揉了揉耳朵,不耐烦地看向床上的男人。
“滚。”
男人瞬间噤了声,连滚带爬地抓起地上的浴巾挡住身体,躬着身跑开。
方颂安抱起手臂,被子紧紧裹在身上的小雨,缓步走到她面前。
“说说吧,你瞒我什么事了?”
小雨抱着被子瑟瑟发抖:“你……你都知道了?”
方颂安没说话,只看着她,俨然一副事后清算的表情。
小雨被她看得头皮发麻,闭上眼睛认命道:“好吧我交代!我承认我睡了一部的财务总监,但他是自愿的!而且他在一部啊,我可以帮你打探消息。”
“邵熙云为什么出国?”方颂安直接打断她毫无营养的自首。
小雨忽而变了脸色,缩回到被子里,低声嘟囔。
“什么为什么出国,不是说要发展希云在国外的产业吗?”
“我都找上你家门了,你觉得我会信这个?”
小雨苦着一张脸:“你怎么不直接去问邵熙云啊……”
方颂安看着她半晌,坐到她对面,语气有些无奈:“小雨,千禧新品的包装设计被合庆抄袭了。”
“我知道这事,但不是都解决了吗?现在网上对千禧的风评还挺好的。”
小雨说完,想了想,忽然直起身:“你不会觉得是邵熙云做的吧?不可能的!”
“你……唉,他三年前出国确实另有原因,但他绝对不可能这么对你,你信我!”
“我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里面是贺年和孔文硕见面的视频,发件人的ip,最后定位在希云。”
小雨忽而噤了声,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还不准备告诉我吗?”方颂安抬眼看向她。
小雨实在是承受不住她的目光,幽幽叹了口气。
“我实在是不知道该从哪跟你说起。安安,你觉得,熙云他对你是什么感情?”
“什么感情?”方颂安皱起眉,奇怪道:“能有什么感情?咱们三个从小长到大,他对你什么感情,对我不就是什么感情?”
“他对你跟对我一样吗?”小雨道:“他可没给我公司投那么多钱,也没在我留学的时候跑去国外陪我。”
方颂安焦急地打断她:“他去国外是去追学姐,他自己亲口说的!”
小雨无奈摇摇头:“哪有什么学姐,他就是追着你去的。”
“怎么可能?他当时失恋喝得烂醉,半夜抱着我哭!”
小雨的目光甚至有些怜悯。
“那是因为他白天看到你在约会男朋友。”
“他……他……”
方颂安他了半天,内心的震惊无以复加。
这怎么可能呢?
从前的一幕幕在她眼前走马灯似的回放,她想努力找出邵熙云对她没有男女之情的证据,却发现倘若换一个视角看他们的过往,竟然处处都是暧昧的痕迹。
“他喜欢你。”小雨残忍地落下最后一锤,给了方颂安最后一击。
“具体多久我忘了,反正从咱们高中那会我就看出来了。”
“但你看不出来也正常,他在你面前一直都装得很好。”
方颂安难以言喻心里的震惊。
从小到大的朋友,她亲哥一般的存在,居然对她抱有的是男女之情。
她猛然抬起头,问小雨道:“三年前他为什么出国?”
提起这个,小雨往被子里缩了缩,声音闷闷的。
“当时千禧刚换了代言人,你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当时她已经谈好了代言人,25岁的新晋影帝,风头正盛,却在准备官宣的前三天被通知解约。
虽然对方赔偿了违约金,可物料预热都已经放出去了,临时让她去哪里找个新的代言人?
邵熙云又恰好在此时出国,最后她是借着雷生的几分薄面,才找到了合适的代言人,广告宣传全部重拍,深深给她上了一课。
“跟他有什么关系?”方颂安问道。
“当然有关系,”小雨道:“那个影帝对你表示过好感吧。”
方颂安一怔,一段几乎遗忘的记忆从脑海深处被挖了出来。好像在某次晚宴后,对方确实隐晦地表达过想要约会的意思,但她很坚定地拒绝了。
方颂安不可置信道:“他解约,是邵熙云做的?”
“当时他知道影帝对你示好,气疯了,找人给他设局,污蔑他去国外吸毒,营销稿都写好了,最后是邵姨发现了,紧急拦了下来,把他打发去国外反省去了。”
听完小雨的话,方颂安心里的第一反应是震惊,可接着就是无以言表的愤怒。
“你是说,他喜欢我,然后就因为有人对我表示好感,把我谈了三个月才定下的代言人给搅黄了?他知不知道那次换人我损失了多少?营销稿真发了,能对千禧有什么好处?”
“这他妈的能叫喜欢?”
小雨看着她生气的脸,有些心虚地瞥开眼睛。
“所以我才不敢告诉你嘛,你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得知三年前的事,再联想到现在的情况,方颂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既然能因为影帝搞掉千禧的代言人,自然也能因为贺年把千禧的设计稿递给合庆。
她只能说,比起三年前,邵熙云对贺年显然手软了很多,至少贺年不会沦落到身败名裂被人人喊打的地步。
可怎么会呢?那可是邵熙云啊。
是她刚接手千禧的时候,带着她一个个地方跑关系的邵熙云,是带她在宴会上介绍人脉,为她挡酒替她出头的邵熙云,是在她父母双亡后,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邵熙云啊。
她笑了一下,却比哭还难看。小雨好像还在说话,她脑袋里却是一阵轰鸣,根本没听她在说什么,起身离开。
方颂安脚步虚浮,甚至忘记了自己是如何回到公司。新品上市的时间就在明天,她刚一踏进办公室就被铺天盖地的工作淹没。
她在办公室坐到午夜,直到电脑上再没有消息传进来,才把一直盯着屏幕的视线移到窗外。
办公室的灯熄掉,夜晚立刻映在了窗户上。晋城没有黑夜,写字楼里灯火通明。她看了一会对面大楼里加班忙碌的人,拿过自己的包,翻找了半天,找到了还剩下三支的烟盒。
方颂安坐在椅子上,对着窗外,抽完了三支烟。
按灭最后一支烟蒂后,她拨通了何欢的电话。
“帮我找找苏丽国大学的研究生申请条件,跟华秋有合作的。不,就找所有的吧,我想办法。”
电话那边没有响起干脆利落的回应,何欢沉默了许久,说道:“方总,您要不要再想想。”
“按我说的做。”方颂安立刻挂断了电话。
不能再想了。
再想下去,她就真的舍不得了。
【作者有话说】
分手我要修一修,晚上还有一更
第45章
凌晨三点,方颂安打开家门。
客厅里的电视开着,贺年蜷在沙发上,像是睡了。听到门响后,他骤然睁开眼,呆呆地看向门口,好似有些没有完全清醒。
他顿了几秒,忽而反应过来,站起身。
“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加班这么晚?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去给你做。”
“不用,”方颂安打开灯,声音有些哑:“坐吧,我回来……是有事情要和你谈。”
贺年被灯光刺得偏了下头,听到方颂安的话,莫名觉得有些心慌,他试图缓和气氛:“这么晚了,你先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
“贺年。”
方颂安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声音异常温柔,却像一道无形的墙,瞬间将他所有未出口的话堵了回去,也让刚站起来的他,不由自主地坐回了沙发里。
方颂安走到他对面坐下,把手里的文件放到茶几上。
进屋后,第一次把目光正面落到贺年的身上。
灯光下,他这几天的煎熬无所遁形。头发有些凌乱,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刚睁开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一向干净的下巴也冒出了明显的胡茬,整个人显得异常憔悴。
方颂安动了动唇,准备许久的话堵在了喉咙口,有些不忍心说出。
她静默了半晌,说出的却是个问题。
“你有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
“没有,”贺年很快答道:“我什么都不想问。”
方颂安的声音有些艰涩:“不想问问为什么对你停职吗?”
“我说过的,”贺年道:“我信你,我说过的。”
“这句话的意思是,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相信你。”
方颂安有些无力地闭上眼。
可就算再艰难,话总是要说清楚。
“我离开的那天晚上,电脑里收到了一段视频,拍的是你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里,和合庆的孔文硕接触,递给他一个u盘。”
“怎么可能?”贺年缓慢地睁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眉头紧皱,不可置信地道:“谢修远?是他?是他给我的u盘!他跟我说,那是他的师弟,让我帮他转交!”
其实事情的大概方颂安已经猜出来,开口给贺年解释:“你也许不知道,谢修远是邵熙云的表哥。”
贺年的脸一瞬间灰败下去。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如何辩解,颓丧地躬下身。
“你……你不信我吗?邵熙云不会害你,邵熙云的表哥不会害你,我就会害你吗?我怎么可能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情?”
他显然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方颂安说道:“贺年,别这样。我知道不是你做的,你听我说完。”
她尽量维持自己的理智:“那段视频处理得很干净,我找了专业人士鉴定,都说没有修改痕迹,所以我便去了咖啡馆,准备自己调一下那天的监控。但店员说咖啡厅的监控坏了,时间就是一周前。”
贺年抬起头:“没错,就是那天,谢修远让我帮他送的。”
“我猜测,对方很可能修改了监控记录的时间戳,把真实的日期伪造成我出差的那段时间。”
听着她的话,贺年却更加着急:“你调查得很清楚,你知道我是被设计的,还要和我谈什么呢?”
方颂安目光沉静如水,看着他慢慢道:“你应该早就看出来了,或者说,邵熙云应该很早就向你宣示过,他对我的感情。”
贺年的脸瞬间褪尽所有血色。
这是他一直以来最怕的事。
即便在面对邵熙云的时候他能强装镇定,甚至反唇相讥,但在方颂安面前,他却从未有过任何底气。
他不敢赌,赌她在邵熙云和自己之间,会坚定地选择自己。
贺年手指紧紧攥着沙发,仿佛这样才能支撑住自己。他抬起头看着方颂安,脸上血色尽褪,声音都在颤抖。
“所以……你选择了他,是吗?”
方颂安深吸口气,她有些不知该如何解释这复杂的关系,只能尽量让自己的说法没有那么残忍。
她放轻了声音,安抚他道:“贺年,这不是选择,你和邵熙云不一样,我从没想过要把他放在爱人的位置上。”
“但邵熙云对我来说很重要,是恩人,是贵人。没有他,就不会有今天的千禧。”
客厅的顶灯照在方颂安脸上,柔和了她脸上的线条,却掩盖不住她眼中的沉重。
“你也许听说过一些,我刚回国接手公司的时候,过得很艰难。”她目光落在面前的茶几上,陷入对过往的回忆。
“但和大多数人想的不一样,外界总觉得我的困难是接手父亲的重担,肩负巨任的压力,其实并非如此。我当时最大的困难,是即便我有能够落地转变千禧想法,也没有上桌的资格。”
“父亲从没有带着我做过生意,他的那些人脉朋友我一个都不认识,渠道商对刘夏都比对我熟,一个二十多岁,还没毕业的黄毛丫头,在他们眼里算得了什么?”
她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在他们很多人的观念里,女人就是一盘菜。你再优秀,再耀眼,也只是一盘更加高级的菜,是他吃不到的菜。他们会把菜摆在桌上,夸它好吃夸它好看,夸做菜的厨子好,但永远不会让菜坐在椅子上跟它们同桌博弈。这是他们根深蒂固的思想,根本无法改变。”
“是邵熙云把我带到了桌子上。”
“他对外放出口风准备跟我联姻,和邵姨在各个重要场合都带着我出席。当我的名字跟希云绑定在了一起,当外界认定我攀上了更显赫的家族,一切都变了。那些电话打不通,谈不成的续约,忽然间就通畅了。他们纷纷看在我父亲的旧面上来回头找我,甚至在千禧内部,也都有很多人因此而支持我。这份联姻成为了我站稳脚跟的基石。”
“有他在的场合,我永远不用应酬喝酒。千禧最困难的时候,他变着法的给我送钱,怕我不要,就换成我无法推拒的人脉资源。我从没想过这份倾力相助背后的动机,我把这当做至交的恩情。”
她闭上眼,声音轻得像在叹息:“我曾想过,是上天可怜我幼年丧母,才赐予我如此珍贵的情谊。”
“所以,即便我知道是泄密给合庆的人是他,嫁祸于你的人也是他,我也不可能对他有任何怨言。”
“我很少向别人剖白这些过往,像是在诉苦,而且当时的我也并没有觉得有多困难,我已经比很多人幸运太多。今天和你说这些,不是为我的决定而开脱,而是希望你在了解事情后,能减轻一些我对你造成的痛苦。”
贺年好像预感到了什么,匆忙地打断她:“所以呢?就为了这份恩情,你就要把一辈子的幸福搭进去吗?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你们之间有爱情吗?”
方颂安摇了摇头,眼神疲惫却异常清醒。
“贺年,我们之间的问题,与我是否要和邵熙云结婚无关。我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在这次的事件里,邵熙云已经对你造成了实质性的伤害。”
“我可以保下你,可以让你毫发无伤地抽身此事,但是……”她顿了一下,声音艰涩无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坦诚:“我没有办法为你,去对抗邵熙云。如果未来他再对你做出什么,我无法保证,我能坚定地站在你这边。这是我欠他的。”
她看着贺年发颤的身体,心如刀绞,却强迫自己把话说完。
“我知道你没有做错什么,也知道我这样做对你很不公平。别怀疑自己,在我们的关系里,你做得很好,没能走下去,是我的问题。”
贺年抱住头,深深低下去,泣不成声。
方颂安不忍地偏过头,强压下心头的酸涩和眼中的湿意,将茶几上的那份文件推了过去。
“这是一些国外大学的研究生项目资料,以你的绩点和能力,选择很多,”她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却仍旧能听出一丝哽咽:“想去哪里告诉何欢,她会帮你处理好申请。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个结果,你可以恨我,但不要跟自己的前途置气。你还有父母,还有晓婷,他们都需要你有更好的未来。”
贺年埋着头,不知哭了多久,终于强行克制住情绪,抬起头。
他看着桌子上的文件,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方颂安。”他声音轻极,像是恋人在耳边的呢喃。
“我一直都知道我的出身比起你来低了太多太多,我总想更努力一些,让自己更配得上你一点。开始只是想你带我出去的时候,不丢你的人就好。但我越来越贪心,变得想要你身边的位置,想要你男朋友的名分。”
“再后来,我开始接触到你所在的圈层,想要快点成长,能有站在你身边的资格。”
“但我……”
贺年的声音忽然哽咽,他深吸口气,缓了许久才继续。
“我已经很努力,想要走得很快了。再给我三年,不,两年的时间,我一定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我在很努力地追逐你,哪怕我知道,就算我以同龄人数倍的成长速度,都难以追寻你的起点,也从没想过要放弃。”
他忽而停了下来,静静看着方颂安。
“可是你先放弃我了。”
一瞬间,刚才的悲伤与痛苦好似全部被吞咽了下去,他的眼睛灰暗了下去,只剩下死水一般的平静。
“我能怎么办呢?”
方颂安没有办法回答,两个人之间隔着一张茶几桌,却宛如天堑。
房间里安静的可怕,只剩下两个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贺年擦了擦眼泪,说出了今晚的最后一句话。
“在离开之前,我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方颂安,你爱过我吗?”
第46章
电梯缓慢上行,何欢在方颂安身后迅速翻检着手里的文件,确定无误后,向前递过去:“方总,会议需要的资料都在这里。”
“叮~”
电梯门打开,方颂安头也没回,手臂抬起来,资料从后面递到她手上,随后毫不停顿地跨出电梯。
走廊两侧,驻足问候的员工纷纷避让。她视若无睹,径直走向尽头的会议室大门,在门前站定,垂眸瞥了一眼腕表。
何欢在身后适时说道:“现在是9:57分,董事会时间是十点……”
她顿了一下,继续道:“贺先生的航班也是9:57分,现在应该已经起飞了。”
方颂安蹙了蹙眉,好似没听见一般,直接推开会议室大门。
巨大的长桌立在正中央,一张张熟悉的橘皮老脸端正地擎在脖子上面,齐齐把目光看向她。
方颂安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走到主位,把手上的文件夹随意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她拉开凳子坐下,环视一圈。
“都来了,等我呢?”
方维正坐在右手第一位,闻言清了清嗓子,说道:“既然小方总已经到了,会议就提前开始吧。”
方颂安向后靠向椅背,看着方维正冷笑:“大伯进来身体可好?”
方维正皱起眉,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
“这是董事会,小方总想叙旧,还是等会后再说。”
“我哪里是在叙旧,”方颂安道:“我这是晚辈对长辈的关心。虽然我胃出血住院,大伯没有问候过我,还忙着操持董事会催我快点出院。但我一个晚辈,可得做到礼数周全,您说是吧,大伯。”
方维正心中冷笑,她这几天为了那个小白脸跑前跑后,哪来的什么病?
“这事是我欠考虑,不过我们这代人都能吃苦,当年车祸骨折的时候,腿*上打着钢板,我都能跟你父亲去谈生意。本以为小方总跟你父亲一样,一点点胃病,不值得放在心上,不料是我想错了。”
会议还没开始,两人便唇枪舌战阴阳起来,在场的人都知道今天必是一场硬仗。
方维正道:“小方总问候完了吗?若身体无碍,现在可以开始会议了吗?”
方颂安冷冷扫了他一眼。
“大伯拼了老命召开的董事会,自然不能因为我耽误了。开始吧,诸位。”
话音刚落,会议桌末尾有人便率先发难道:“小方总,想必您也清楚,今日临时董事会的议题,是关于公司核心新品信息泄露并造成重大损失一事。现有可靠证据指向泄密源正是您管辖的三部员工。对此,您作何解释?”
此人名叫李航,是方维正一手提拔上来的,对他唯命是从。
方颂安姿态从容,交叠起双腿:“问问题,得先把题干讲清楚。第一,你怎么就能确认是三部的员工泄密,你的可靠证据是什么?第二,公司造成了那些损失?损失多少?谁损失了?”
李航立刻接口道:“第一点,相信在座的很多人都收到了证据,据视频资料显示,三部的某位员工在新品上市的两周前,曾私下和合庆公司的人有接触。”
“是,有这事,”方颂安承认了下来:“我让他去的。”
此言一出,会议室内瞬间一片哗然,董事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方颂安看着他们惊诧的目光,好心解释了一下:“大家应该都是看到了那段视频吧,不巧,说起联系,我跟孔文硕也确实有一点交情。视频里的那枚u盘里,装的是孔家大公子挪用公款,职务侵占的证据。算算时间,也就这两天了,各位不妨多关注下新闻,应该会有惊喜。”
前半句话众人还都以为她是信口胡诹,但后半句话说出来,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
上新闻可是即时便能验证的结果,方颂安如此笃定,难道真的是在下一盘大棋,准备做掉合庆?
方维正见局势有逆转的趋势,很快坐不住了,冷笑道:“小方总还真是痴情,为了个男人,连自己都甘愿搅进浑水里。”
方颂安冷眼看向他,并不搭茬。
但他想唱戏,有的是人给他搭台子。
很快便有人问道:“方总您既然提出质疑,还是把话说清楚,可不能平白冤枉了小方总。”
方维正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沉着脸,打开面前的文件袋,从里面拿出一叠照片,扔到桌子中央。
“大家自行看看吧。”
董事们纷纷拿起照片传阅。照片角度刁钻,有黄家晚宴上两人并肩从酒店走出的画面,有共同出入高端餐厅的身影,甚至有看似日常的同逛超市的抓拍,时间跨度不小,显然蓄谋已久。
方颂安站起身,也从一叠照片中拿了一张。
“难为大伯了,这么关心我。看来我得多交几个男朋友,这么详细的起居注,不用浪费了。”
方维正冷哼一声:“小方总不要转移话题,还是解释一下为好。”
“解释什么?”方颂安挑眉,把照片随意丢回桌上。
“就算我跟照片里的男人真的恋爱了,跟在座的各位有关吗?不会我谈个恋爱,还要跟董事会申请报批吧。当然,对于大伯说我痴情的部分,还是该解释一下的。”
“我这个人无利不起早,也不会在恋爱上消耗没必要的时间。所以……”
她把手中的文件向前推去。
“照片里的男人,是华秋的学生,大家都知道千禧正在转型的重要阶段,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因此我亲自牵头,与华秋谈成了合作人才引进项目,这是企划书草稿。”
她指了指照片上的贺年:“她正是我锁定的首批核心引进人才之一,也是项目落地的关键纽带。之前的接触,都是必要的工作范畴。”
众人皆是一愣,这样大的动作,他们之前居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方颂安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天知道她为了这个项目这几天熬了多少夜,甚至动用了黄千帆的关系,总算能让贺年有个体面的退路
众人都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重磅消息,最开始提出问题的李航再度开口。
“小方总,不管您谈成了什么项目,泄密对公司造成了损失都是事实,您恐怕难辞其咎吧。”
方颂安点头:“那就请李总说一下,这次的泄密事件具体给公司造成了多少损失,也好让我对我的错误有个定位。”
李航怒道:“三部归属你负责,成本和营销的损失费用应该是你交给大家看,我怎么会知道三部的具体情况。”
方颂安轻笑了一下:“抱歉,我见大伯这么关注我的生活,还以为你们对我负责的三部也会了如指掌。是我想多了,你们每天自己的工作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关注我。”
“既然你们都不清楚,那还是我来汇报一下吧。”
她从文件夹中拿出一叠纸。
“合庆抄袭带来的话题度远超预期,新品刚上市就获得了极大的关注度,一周之内,无论是线上的成交总额,还是线下的核心渠道销售率,都远超上市前的预期,社交媒体的讨论量突破百万级,品牌搜索指数也有极大增长。”
“具体的数据都写在报告里了,与新品的成绩相比,抄袭造成的成本损耗不值一提,三部逆风而行,在上市前三天被抄袭包装的情况下,能迅速逆转局势,获得这样的成绩。我不知道,我有什么错处。”
方维正看着手上的报表,越看脸越黑。他就知道方颂安拖着董事会不开,就是为了等新品上市的成绩,没想到她运气好到这种地步,竟真的让她卖出去了。
即便他有再多的证据,在实实在在的销量面前,都十分苍白无力。
方颂安面带讥诮的看了一眼方维正,放出了今天的最后一个炸弹。
“大伯,我知道你对我掌管千禧依旧心存不满。毕竟我这么年轻,不可控性很强,未来发生什么都说不准。这样吧,我也不欺负你年迈体弱,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方维正抬起头。她这话的意思是准备跟她撕破脸了。
“五年前,就在这个位置,你跟我对赌,只要当年千禧的业绩上涨,就让我继续做CEO,否则就要辞职。现在,我跟你赌。”
“两年,不,一年半。我赌三部明年年底的销售额,会超过一部,否则我就把三部交给你。但同样,一部要是没超过三部,大伯您年纪也大了,表哥刚生了孩子,不如回家含饴弄孙舒服,您说呢?”
会议室内一片安静。即便三部新品的成绩很亮眼,但一部掌握的可是千禧的核心产品,想要超越绝不是容易的事。众人都恍然发现,方颂安已经不再是刚接手千禧时那个任人拿捏的年轻女人,她已经飞速成长到可以与方维正对峙,并想把一部收回到自己手中的地步。
众目睽睽之下,方维正没办法拒绝她的赌约,咬着牙答应下来,愤怒地带着他的人起身离开。
方颂安环视一圈,看着各有心思的董事,冷冷吐出两个字:“散会。”
人潮迅速退去,会议室很快变得空荡起来,方颂安转头看向窗外,晋城连下一周雨,窗外阴云密布,沉闷得令人窒息。
接连的熬夜让她疲惫不已,她捏了捏眉心,轻声对何欢道:“你今天帮我盯一下,我回去休息。”
何欢早就心疼她强撑,闻言立刻应下:“放心,交给我。”
不过一周没回来,方颂安走到家门口,竟有些不敢按下把手。
她深吸口气,录入指纹,打开家门。
客厅里还是熟悉的气味,却好像少了什么。
她扔掉背包,脚步有些虚浮地向屋里走去,路过沙发时,忽然停住了脚步——
一张黑卡,安静地躺在那里。
是她给贺年的那一张。
方颂安俯身拾起冰凉的卡片,指尖微颤,心头漫过一丝无声的叹息。她直起身准备离开,眼角的余光却捕捉到沙发旁那盆茂盛的发财树。
翠绿的枝叶间,贴着一张小小的蓝色便利贴,上面是熟悉的字迹:
【照顾好她】
后面画了一个爱心。
方颂安看着字条,下意识轻笑出声,仿佛看到了他写下这行字时的样子和表情。
笑着笑着,她慢慢抬手捂住脸,落泪无声。
第47章
麦加大厦内部宽敞明亮,来往的人络绎不绝,皆是金发碧眼,目光落到会议室里一群黑发亚洲人的身上,皆是有些诧异。
方颂安坐在会议室里,轻轻吐了口气。
她刚坐完八小时飞机,时差还没倒过来,落地便赶了过来,洽谈出口事宜。
千禧这几年发展势头很猛,年利润连年翻倍,已经是国内翘楚,她自己也成功当上了晋城商会会长,成了国内小有名气的青年企业家。
事业发展如此顺利,她自然也不满足屈居国内,准备开拓海外市场。
麦加大厦隶属于苏立国的大型商超Goodtime,近几年新开了许多线下店,深受海外华人青睐,正是她这次的目标。
没等太久,会议室里便进来了一个人。这是她大学时期的好友,也是这次项目的牵头人Kim。
他见到方颂安,热情地走了过来,给了她一个拥抱。
“好久不见,Anna,你今天好美,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方颂安压下疲惫,强打起精神,露出完美的社交笑容,起身回抱住他。
“好久不见,是我们来早了。”
Kim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已经通知了项目负责人,他马上就到。哦对了,这次的合作负责人也是华人,相信你们交流会很顺利。”
“Wow,”方颂安轻轻挑眉,配合地表示了惊喜:“那真是太贴心了,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他了。”
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便再度被推开。
方颂安闻声抬头,视线落到推门而入的那人身上。在看清他的脸时,精心设计的笑容骤然凝住,连心跳都空了一拍。
五年未见的身影就这样毫无防备地闯进她的视线,引得她耳边响起一阵轰鸣。身边仿佛被抽成了真空,呼吸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
倘若不是足够熟悉,她几乎有些不敢认眼前的这张脸。
曾经眉宇间些许稚嫩的青涩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从容镇定的精英感。
一身高定西装,头发精心打理侧背到后面,露出光洁漂亮的额头。熨烫妥帖的衬衫,一丝不苟的领带,举手投足间都是成熟男人的韵味。
陌生得让她心头发紧。
方颂安盯着他愣神了一瞬,但贺年却没有丝毫停滞,径直上前,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温和微笑。向她伸出手。
“Ethan,很荣幸作为Goodtime的代表和您共事。”
方颂安的怔愣也不过是一瞬间,马上便找回了自己的励志,伸出手和他回握:“Anna。”
Kim也许是注意到她的食神,笑着调笑她道:“不能怪你,第一次见Ethan的人几乎都会被他的美貌震惊。他在我们公司里很受欢迎,也负责这次的接待工作,祝你们交流顺利。”
简短的寒暄后,会议很快切入正题。
贺年作为合作商代表,率先上前介绍商超的经营情况。
这些信息方颂安在来之前都了解得清清楚楚,几乎熟烂于心,听着听着就跑了神。
贺年的变化太大了。
五年的时间,让他褪去一身学生气,无论是外貌还是学识谈吐,都和当年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也许是看久了,初见时的那一点陌生感在逐渐消散,方颂安开始上下打量起他来。
一身西装裁剪精良,裤脚长度恰恰好,一丝不苟地贴着他的身形,显然是定制的。
转身时,裤线流畅地勾勒出他的腿部线条,修长而有力。她依旧记得裤线下的那双长腿的样子,只是在她的记忆中,它们出现的姿势并不像现在这般直立,而是跪在地上。
她的目光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线牵引着,顺着腿部的线条缓缓向上,落在西装布料紧紧包裹着,快要撑破的挺翘臀部上。
贺年不知说道什么,转身快速向前走了两步。方颂安视线扫过他的腿根,忽然喉间一紧。
肌肉匀称的大腿根部,在他行走时,忽而闪现一条难以察觉的圆环,勒紧在腿根。
他穿了衬衫夹……
过往那些疯狂赤裸的记忆忽然潮水般涌来,呼吸都好像变成了催情剂。
方颂安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目光放到面前的本子上,努力地压抑着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手中的笔无意识地在本子上写着什么,待她反应过来时,只看见白纸上明晃晃写着两个大字——
骚货。
她心头一紧,迅速合上了本子。
方颂安并不觉得自己是沉迷色欲的人,只是没想到分别五年,她再见到贺年,看着他在台上侃侃而谈,脑子里第一个想起的,居然是扒了他这身禁欲的精英皮。
不行。
她强行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现在是合作商的负责人,不能睡。
“方小姐,你觉得这样如何呢?”
忽然被叫到名字,让方颂安从混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她根本没听贺年说了什么,撑着下巴维持着倾听的姿态,淡定地发出了一个模糊的鼻音。
“嗯。”
这声回应让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
方颂安敏锐地察觉到有些不对,余光瞟到何欢骤然瞪大的眼睛,甚至连合作方团队的人都有些错愕。
她眼皮一跳,立刻拖长了声音。
“emmm,抱歉,我们还需要内部讨论一下,可以给我们几分钟休息时间吗?”
“当然。”
贺年非常迅速地回应,从容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何欢凑过来,咬着牙低声道:“方总,冷静点,我们刚才差点出去两千万美金。”
方颂安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刚才困了,他说什么了?”
何欢立刻把刚才Goodtime提出的条款说了一遍。
两人低声讨论着,方颂安压下自己心头的那点不合时宜的躁动,迅速调整回到了工作模式。后续的会议里,她拿回主导权,滴水不漏,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失态从未发生。
会议结束后,众人纷纷站起身。商超那边的人已经成群结伴地离开,Kim热情地走到方颂安身边。
“Anna,合作还没定,你大概还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距离你在路城上学也十年了,不如趁此机会故地重游一下。刚好Ethan也是华人,唔……说起来他也是我们的校友,这几天不如就让他做你们的向导吧。”
方颂安心头一跳,微微抬眼,目光随意地掠过贺年,不置可否。
贺年却笑得妥帖,主动上前,把手机屏幕递了过来,用中文道:“乐意至极,这是我的私人号码,方总有任何需要,随时与我联系。”
他的咬字有些奇怪,方颂安垂眸,在那串数字上停留了一瞬,直接拿指出自己的手机拨打过去。
看到屏幕上面显现出自己的号码,方颂安利落按下挂断,对贺年道:“那就有劳了。”
散会后,一行人准备离开乘车返回酒店。方颂安跟何欢一起,车里只有她们两人。
何欢坐在她身侧,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地打破了沉默。
“真没想到,贺先生当时选择了您的母校,毕业后竟然来Goodtime工作,还成了项目负责人。”
八小时的飞机加上两小时的会议,方颂安现在无心想什么贺年,只想好好休息。
她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一丝刻意的倦怠和疏离。
“哪个贺先生,记不住了。”
何欢微微张了张嘴。
刚才您那眼神可不是这么说的。
就差当场把人家衣服给扒了。
还差点就送出去两千万。
美金。
但她还不想失去自己这份工作,于是识趣地闭紧嘴巴,不再说话。
方颂安回到酒店,洗去一身疲惫,把自己扔到床上,一觉睡到昏天黑地。
再醒来时,窗外已经一片漆黑。这个时间出去不安全,她从行李箱里拿出国内带过来的速食面,暂时安抚一下饥饿的胃。
她打开包装盒,烧好水,一边等着面,一边打开工作电脑处理消息。
忽然间,一旁挂着的聊天软件响起了消息提示音。
这是专门对接国外客户的软件,一般他们不会在下班后发消息。
方颂安疑惑点开,看到的却是一张没加载出来的图片。
她看着发送人的姓名,微微蹙起眉,手指轻轻敲击着鼠标,等待图片加载。
酒店里的网络很慢,方颂安等了半天,还停在99%,索性打开面边吃边等。
图标转了半天,终于跳出清晰的画面。
方颂安抬眼扫了一下,“噗”地一声喷了出来,险些被口中的面呛到。
图片里的灯光昏暗暧昧,身材健硕的男人跪坐在地上,岔开双腿,镜头自下而上,拍着他坚实硬朗的腹肌。
照片没露脸,但就是化成灰,方颂安也能认出这副身体。
这块腹肌上,曾经全是她留下的痕迹。
她扔下手里的叉子,鼠标点开图片,放大观看每一处细节。可屏幕却忽然一闪,图片瞬间消失不见。
她皱起眉头,打开聊天框,显示消息已撤回。
很快一条语音便随之而至。
【抱歉,发错了。】
是熟悉的声线,却带着些之前从未感受过的清冷淡漠。
呵,装上了。
方颂安微微咬牙,在键盘上敲下两个字。
【好看】
随后拿起叉子,一边吃面一边看着屏幕,耐心地等待着消息。
没过半分钟,对方再度发来两张图片。
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动作,却穿上了白天的那件衬衫,衬衫被水打湿,紧紧贴在皮肤上,带着沐浴后的水汽,比刚才不穿的样子还要诱人。
【方总,谈合作吗?】
【1706.】
【作者有话说】
到文案啦嘿嘿嘿
第48章
这可是合作商盛情邀请,方颂安自然无法拒绝。
扔下只吃了一口的面,她简单洗漱一下,换了双高跟鞋,直接穿着睡袍下了楼。
贺年给她留了门。
她轻轻推开房门,回手反锁上,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音。室内的空气中弥漫着沐浴后的香气,她寻着粗重的呼吸声走到房间里。
屋子里的灯光和他发来的照片如出一辙,画面却更具冲击力。男人跪在深色的木质地板上,湿漉漉的黑发粘在额角,水珠沿着发稍滚落,滴在半透的白衬衫上,湿了一片。
布料紧贴着皮肤,清晰地勾勒出他肩背的线条。可双手却被粗糙的绳索缚于身后,紧紧绑在床柱上,将他禁锢成一个献祭般的姿态,丝毫动弹不得。
方颂安缓步走过去,高跟鞋敲击在地板上,“咚咚”的声音在寂静中无限放大,像是紧迫的倒计时。她停在贺年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低垂的头,俯下身,掐起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谁绑的?”
贺年被迫仰起头,微眯起的眼型有些狭长,不再是从前那般单纯无辜的眼神,有种岁月沉淀的成熟与媚态。
他没有挣扎,反而偏过头,含住方颂安的一节指尖,轻咬了一下,像是挑衅,又像是讨好。
“自己绑的,”他喘息着,声音低哑,眼神直勾勾地锁着她:“在等你……亲手帮我解开。”
方颂安微微歪头:“我要是不来呢?”
贺年没有回答,额头抵在她小腹上,隔着薄薄的真丝衣料,灼热的呼吸毫无阻碍的透进她的身体。
他喘得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那就一直跪在这里,想象你会来。”
方颂安眉心微不可差地一蹙,指尖有些发烫。她刻意不去想贺年话里背后汹涌的情绪,拇指按住他的唇,挤进他的口腔。
“之后呢?”她的气息也有些不稳,却在极力维持着冷静。
“在你的想象里,发生了什么?”
贺年浑身猛地一颤,不知是因为手指带来的刺激,还是因为委屈。眼尾泛着红,一层薄薄的水光在他眼底浮动,显得他脆弱又可怜。
他没有回答,只用行动回应。他微微张开口,齿尖轻咬住她睡袍腰间的带子,舌尖卷起来,偏过头一扯——
真丝浴袍前襟划到到身体两侧,贺年抬眼看着她,目光似烈火荒原。
他抬眼看着方颂安,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吻如雨点般落下,将他能碰到的地方全都吻了个遍。
方颂安倒抽口气,抓着他的头发,喉间溢出压抑的喘息。
“让我高兴了,就给你解开。”
房间里只剩下暧昧的喘息声和水声。
五年的时光,不仅打磨了他的外表,也让他变得更具侵略性。
方颂安踩着他,解开绳子的瞬间,他忽而猛地抱住她的双腿,顺势起身,把她压到身后柔软的大床里。
方颂安抬脚抵着他的胸膛,不轻不重地用了点力,试图把人推远。贺年却反手握住她的脚腕,偏过头送上双唇,一路吻了上去。
她空窗已久,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撩拨,被亲得浑身发软。贺年今晚却格外耐心,不知他在国外进修了什么东西,本就灵活长指比原来更加要命。
不知去了几回,方颂安只觉得一片潮湿,身体软得不像话,骨头都要化成春水。
迷糊的潮热中,忽而感觉到贺年凑了过来,在她耳边黏黏糊糊地亲吻,一遍一遍叫着她的名字,像是在祈求。
“方颂安……方颂安……”
耳后细腻的软肉被他亲吻着,瓦解掉她最后一丝防线。方颂安环抱住他的肩,脚趾在他小腿上轻轻勾了两下。
这信号暗示着什么贺年再熟悉不过,他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耳边的声音变得更加粘人。
然而就在冲破所有阻碍,相拥而入的瞬间,方颂安忽然感觉怀中的人有些不对,他埋首在自己肩窝,身体僵着,半晌都没有动作。
正准备叫他时,忽然感觉颈窝处传来一片湿润……
贺年在哭。
方颂安忽而清醒,那些旖旎的心思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
她没有说话,换了个姿势,抱着颈窝处的脑袋轻轻揉了揉,却感觉到他身体颤抖地更加汹涌,甚至隐隐听到了他的啜泣声。
方颂安僵硬地躺着,第一次体会到真正的手足无措。
这叫什么事?
跟前男友上个床还把人弄哭了。
要命的是,他还在里面呢……
方颂安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道:“乖,你先出去。”
可这句话不知戳到了贺年的那个点,他忽而咬住方颂安的肩膀。
他咬得不重,可方颂安还是感觉到了疼,一巴掌拍到他脸上,怒声道:“松口!”
哪学来的狗脾气,还会咬人了。
贺年松了口,却抱紧她发起狠来。一边哭一边用力,又亲又咬,好似要在这一晚填补上这五年的空白。
两人都素了太久,冲动起来便失了分寸。贺年准备戴第四个套时,方颂安踹了他一脚。
“明早还要开会,别胡闹了。”
贺年瞥了一眼依旧精神的“安安玩具”,喉结艰难地滚动一下,强行克制住自己。他手臂收紧,环住方颂安的腰,紧紧把她抱在怀里,像是一把巨大的人形锁。
睡觉归睡觉,方颂安可没准备留宿在这里,万一明早起来被千禧的人看到了,像什么样子。
她推开贺年,起身便要穿衣服。可刚坐起来,肚子忽然咕噜噜响了一声,在安静地空间里显得极为突兀,也让她起身的动作骤然停下。
下飞机后就没吃饭,刚才的速食面只吃了两口,就被贺年勾下来,又折腾到现在,她的胃里早就什么东西都不剩了,此刻也发出了最诚实的抗议。
贺年半撑起身体,揉着她的小腹。
“饿了?”
方颂安有点不想承认,没说话。
贺年翻身下床,捞起凳子上的浴袍,掩盖住尽是痕迹的身体,对她道:“我给你带了饭。”
“哈?”
方颂安震惊看向他,发现他竟然真的从包里拿出了一个保温饭盒。
贺年把饭盒放在桌子上,打开盖子,诱人的香气瞬间蔓延开。他对她笑了笑:“猜到你没吃饭,我在家里做好带过来的,还是热的。”
方颂安本来还想嘴硬一下,但太香了,真的太香了,没有任何一个饥饿的人能拒绝这种诱惑。
胃比嘴巴不争气,她选择屈服。
火速洗了个澡,出来后,贺年已经把饭菜摆好。他的手艺一如既往,甚至比之前还精进了些。
方颂安埋头吃饭,贺年则是拿过毛巾绕到她身后,一缕一缕把她散开的湿发擦干。
两人默契地互相都没有说话,却丝毫不觉得尴尬尴尬,只有咀嚼声和毛巾摩擦发丝的细微声响在空气中交织。
方颂安是真的饿了,没一会就把食物吃得干干净净。见她吃完,贺年才放下毛巾,打开吹风机给她吹头发。
暖风吹过发丝,拂过后颈,有些痒痒的。
十分钟后,贺年放下吹风机,轻轻摸了摸她齐肩的头发,颇有些不舍地说道:“好啦。”
方颂安轻吐口气,吹风机的暖意骤然离开,激得她有些冷。
她拢紧身上的睡袍,换上来时穿的高跟鞋,好似又变回了千禧的总裁。
贺年一语不发地走到门口,替她打开门。目光紧紧锁着她,看着她向他靠近,与他擦肩而过,没有丝毫停顿,毫不留恋地径直走向门外。
贺年咬着牙,握着门把手的指节有些泛白,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心里忽而升起一丝不甘。
她怎么能走得如此干脆利落!
“方颂安!”
声音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焦急。
方颂安停下脚步,转身回眸,看到探出半个身子的贺年,眼里三分委屈三分不舍,还有些许恼怒。
可在看到她回望的目光时,所有激烈的情绪都化成柔色,水润润地晕在他眼底。
他声音轻得不像话,在空荡的走廊里泛起回响。
“方颂安,亲亲我好吗?”
他的声音像羽毛,搔进她的心里。方颂安忽而泛起一阵细细密密的疼。
她垂下眼,遮住一闪而逝的波澜,终究还是折返几步,走到贺年面前,微微掂起脚,亲了下他的侧脸。
她伸出手,像从前一样摸摸他道:“好啦,回去吧,很晚了。”
贺年却忽而抓住她的手腕,力道有些失控,带着些孩子气的执拗,声音沙哑。
“不要这里!”
方颂安无声叹了口气,揽过他的后颈,压下来,吻在他的唇上。
双唇贴近得瞬间,像是打开了什么闸口。贺年一把收紧她的腰,宛如要把她吞噬的力道回吻过来。
方颂安皱起眉,轻轻“唔”了一声,下意识咬破他的唇。
贺年被她的声音惊醒,猛然回过神,松开腰间的钳制,把人推远了些。
他看着方颂安,漆黑的瞳色像是化不开的墨。想把她留在身边锁在家里,又怕她寒了心彻底不理自己。
久居他乡的夜里,他无数次想过与方颂安的重逢,却没想到自己在看到她第一天就快要被她逼疯。
方颂安躲避开他的视线,刻意忽略掉他的未尽之言,语气里已经找回了平日的冷静自信。
“我该回去了,晚安。”
酒店的地毯将她的脚步声都全部吸去,贺年站在门口,静静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走廊尽头,一片衣角也看不见。
他靠在门柱上,轻声自语。
“晚安,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
贺年,一款很好吃型乖乖人夫
第49章
Goodtime的效率远不及国内,即便双方已经初步达成合作意向,下一场签约会议却依旧被拖到了下周。
方颂安不是能闲下来的性格,第二天早上,她约了何欢,一起去当地商超实地考察。
千禧团队这次来了七八个人,没必要全部出动,她干脆给其余人都放了假,只留下何欢和一位生活助理。
三人刚在酒店吃过早饭,正准备出门,一推开门,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好巧,Anna小姐是准备去哪儿?”贺年脸上带着笑,语气温和。
方颂安微抬眼皮,看着眼前这场显然并不“巧合”的相遇,淡淡道:“随便转转。”
贺年笑意更深,主动走上前一步:“我在这边待了很久了,正好有空,不如我带你走走。”
方颂安皱起眉,低着头不置可否。
身后何欢若有所思,抬头看向贺年嘴角,明显有个细小的伤口,像是被人咬破的。
她低头沉吟片刻,随后转向方颂安:“方总,我和小许先去斯坦区那边的分店看看,那边华人多些。”
“好,注意安全。”方颂安点头,回答得非常迅速。
离开前,何欢深深看了贺年一眼,眼神复杂,随即带着助理离开。
出了酒店,小许忍不住回头望着,凑到何欢耳边小声问:“何欢姐,那是昨天Goodtime的负责人吧?他跟方总认识呀?”
何欢没法判断方颂安现在对贺年的态度,声音低下来:“别瞎打听,以后你自然会知道。”
“哦。”小许撇撇嘴,小步跟在她身后,一起去了斯坦区。
等两人走远,贺年垂下眼眸看向方颂安,试探地开口:“我带方总去哈顿大学走走?”
方颂安微微挑眉,淡声道:“别叫我方总,叫我Anna小姐。”
贺年低笑了一声向她解释:“刚才有人在,我怕方总觉得我见不得人,不好叫得太近。”
他靠近了些,说道:“这边跟十年前你上学的时候变化挺大的,我怕方总一个人会迷路。”
“你带着我就不会迷路?”
贺年伸出手:“牵着我更不会迷路。”
方颂安微眯起眼睛,盯着眼前修长漂亮的手半晌,没忍住诱惑,牵了上去。
哈顿大*学离这里只有两个街区,两人手牵着手慢慢走过去。
阳光正好,街边的香樟树枝叶繁茂,斑驳的树影在他们脚边摇曳。他们像是一对平凡的校园情侣,融入人群,却又格外显眼。
哈顿校园的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石板路干净平整,喷泉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主教学楼外爬满常春藤,几栋新建的大楼沿着中轴线整齐排开,与老旧的青砖建筑形成鲜明对比。
空气里带着青草混着咖啡的香味,一切都熟悉又陌生。
贺年牵着她走在前面,一路不紧不慢地介绍着:“我刚来的时候,这座图书馆还在建设中,等我毕业那年才终于建好。”
“那边那栋是你上学时候的教学楼吧?年代挺久了。我常来这片香樟树下坐着,夏天遮阴特别好,很舒服。”
“我也喜欢坐在这里。”方颂安指了指那棵树干最粗的树,语气轻缓,“就在那张长椅下。”
两人继续漫步在校园里,手还紧紧相握,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
贺年说得多,絮絮叨叨地讲起自己留校时的琐碎日常,像是用语言一点点填补他消失的那五年。
方颂安静静地听着,偶尔抬眼看他一眼,嘴角轻轻弯起,应和一两句,不急不缓,却听得认真。
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从哈顿大学一路晃到尼萨亚河畔,阳光洒在河面上,吹过的风都带着潮湿的清凉。
傍晚时分,贺年带她拐进一条不起眼的小巷,门口挂着昏黄灯牌的,是家老式酒吧。
酒吧不大,深色的木质吧台泛着柔光,一进屋便闻到了阵阵木头的树脂味,混合着啤酒麦香,陈旧而干净。爵士乐低沉地在空间里流淌着,连时间都慢了下来。
他们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贺年替她点了酒,一款白兰地调酒,而他自己则是点了一杯威士忌。
酒杯在昏黄灯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喝到第三杯的时候,贺年微微歪头,看着她,笑着说:“我今天好高兴。”
他的脸色已经有些泛红,眼神不在再清澈,像是蒙了雾的镜子。
方颂安却依旧清醒,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壁,眼神静静地落在他脸上。
“为什么?”
贺年没急着回答,只是盯着她看。他瞳色漆黑,此时却闪着细微的亮光,眉眼弯弯地盯着她,像是在对待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他看了许久才垂下视线,看着杯中的酒,笑意还挂在唇角,轻声开口。
“因为酒好喝。”
贺年的衬衫开了两个扣,隐隐能看到露出的锁骨。带着醉意的垂眸,让他有些成熟男人的破碎感。
方颂安喝了口酒,那股熟悉的热意又悄然涌了上来,从喉间开始蔓延,烧得人心慌。
她偏开头,不再去看令她心慌的源头。
可源头却不放过她。
老旧的木桌下,一只小指忽而勾住她的手,若即若离,不进也不退,轻轻在她掌心挠了两下。
方颂安有些恼怒,回手准备抓住撩人的小猫,他却更加灵活,瞬间把手收了回去。
桌面上,贺年若无其事地喝了口酒,冲她无辜眨眨眼。
方颂安刚想开口,忽然有人打断了她。
“嗨,Amanda,”黑色波浪的长发女人走了过来,昨晚自我介绍后,向贺年伸出手:“你一个人吗?有没有兴趣认识一下。”
突如其来的搭讪另方颂安微微蹙起眉。不知是不是酒精的原因,她做出了平时绝不会做的幼稚举动。
她握住贺年的手,十指交握,轻轻对着对方晃了晃:“抱歉,他今晚是我的。”
女人怔了一下,随即笑了,摊开双手耸耸肩,“Oh,抱歉,祝你们有个愉快的夜晚。”
贺年低头看着他们交握的手,眼中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住,漂亮的瞳孔在酒吧的光线下亮晶晶的,好像刚才那口酒终于醉到了心里。
他轻声开口,自语般说道:“现在更开心了。”
方颂安斜睨了他一眼:“你喝多了,该回酒店了。”
“我没有醉,”贺年微蹙着眉,声音含着一点醉意,低声咕哝着:“我也不要回酒店,我要回家。”
“你自己能回去吗?”
“能。”贺年一本正经地点头,拎起西装搭在手腕上,晃晃悠悠地走出酒吧。
夜风一吹,他打了个激灵,步子也更虚了些。方颂安伸手扶住他的手臂,小声说:“你这样走在街上,很危险。”
“为什么危险?”贺年低头看她,睫毛在灯下投出浅浅阴影。
“哈顿的街头会有坏人。”她慢悠悠地说,“很坏很坏的人。穿成你这样的醉汉,最吸引坏人。”
“唔……”贺年皱起眉,思考了一会,亮晶晶的眼睛忽然看向她,颇为认真地问:“你是坏人吗?”
方颂安微微挑眉,不说话。
贺年一步没站稳,扑到了她身上,带着笑意问她:“你是坏人吗?我吸引到你了吗?”
他身上的香气扑过来,方颂安呼吸一滞,想往后退一步,手腕却还被他牵着。那股带着酒意的热气,仿佛一瞬间点燃了空气里的所有暧昧。
贺年显然看出她的失态,像得到了什么鼓励,更加大胆,俯身靠近她耳边,嗓音带着低哑的笑意:“坏人,想不想到我家里坐坐?”
方颂安的失神不过片刻,很快便找回了自己的主场。唇角轻轻勾了勾,抬手按上他的唇,把人轻轻往后一推,摇了摇头。
“我们现在还不是能去对方家里的关系。”
贺年一怔,忽而像被人敲了一闷棍,脸色极为精彩。他甩开方颂安的手,转过身,不再耍赖,忽然便能走直线了。
方颂安看着他前后判若两人的模样,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快速走了两步上前,拉住他,从包里掏出手机,替他叫了辆网约车,又把手机递给他:“自己输地址。”
贺年还在闹脾气,皱着眉冷脸在键盘上敲下地址,随后蹲在路边,不理她。
车来得很快。贺年站起身,正要上车,却发现方颂安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
他停下开门的动作,一把抓住方颂安的手腕,声音有些急促:“你真的不来?”
方颂安被他这一拉愣了一下,她确实没准备跟贺年回去。可贺年的手掌炙热,扣在她腕骨处,力气不大,却带着一点不容拒绝的倔强。
夜色把她脸上的表情藏得有些模糊,眼睫低垂,仿佛在做什么天人交战的选择。
司机开始催促。
贺年执拗地拉着她,不想松手。
她沉默了一瞬,终究还是上了车。
一路无言,车窗外的霓虹不断倒退,贺年靠着座椅睡着了,唇角还挂着一丝笑,像做着一个喝了酒的好梦。
方颂安知道他的酒量,这点酒喝不倒他,今天的醉意,大半都是装出来的。
可看着他漂亮精致的睡颜,她又有些心软。
她也就能在这里待一周,演场戏又有什么关系?
当初,到底是自己做得太决绝。
车停下时,贺年迷迷糊糊睁开眼,却发现停在了方颂安所在的酒店,不由诧异抬头问她:“不是我家?”
方颂安打开门下车,把他扶下了车。
“当然,都说了别喝那么多,有坏人。”
她掐了下贺年的腰,笑道:“1706,去不去?”
【作者有话说】
钓系小贺,拿捏[垂耳兔头]
第50章
1706没去成,前台通知今天已经满房。
醉鬼贺年趴在方颂安的肩上,哼哼地笑。
“糟糕了,坏人,只能把我带去你的老巢了。”
方颂安在他腰上掐了一记,还是把人带上了楼。
刚一进门,贺年就跌跌撞撞躺到了她的床上,他脚上还穿着皮鞋,带着青筋的脚踝露了出来,被深蓝色的袜子包裹着,一副赖在床上的样子。
方颂安的视线显示落在他的脚踝上,随后皱起了眉。
她向来都是换了衣服才能碰睡觉的床。
“你把我的床弄脏了。”方颂安过去拉他起来。
不料刚碰到他,却被他一扯,跌倒到床上,被他长臂一捞,紧紧抱住。
贺年接着醉意耍赖:“我们一起把它弄脏。”
他像一只树袋熊,紧紧箍着方颂安,让她动弹不得。
方颂安失笑:“贺年,认清你自己的身份,你现在是坏蛋的人质,有你这样的人质吗?”
贺年的力道却丝毫没松下来,他闭着眼睛,抱着方颂安在她耳边道:“再叫一遍。”
“什么?”
“我说,”他轻轻吸了口气:“再叫一遍,我的名字。”
方颂安没吭声。
“我好久没有听到过了,再叫一次,好不好。”
方颂安抽出手,侧过身半撑起头,看着他漂亮的脸,手指描绘着他的眉骨,轻声道:“贺年。”
“嗯。”
“贺年。”
“嗯。”
不知叫到第几遍,回应的声音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均匀的呼吸声。
这一整套流程,当初都是方颂安手把手教她做的,如今她独自完成,已经是得心应手。
次日一早,她拿着打印好的文件敲响了方颂安的房门。
门打开的那一刻,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她熟悉的上司,而是一张出乎意料的脸。
贺年穿着酒店的浴袍,头发还在滴水,显然是刚洗完澡。一眼就能看出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愣了一下,随即偏头朝屋里看了眼,语气温和:“她还在睡。急吗?不急的话,等她醒了我再帮你转达。”
何欢深吸了一口气,维持着体面的笑,摇头道:“哈哈,不急……不急,你们忙你们的。”
说完,她也没等贺年再说什么,直接伸手按住门把,迅速把门关好。
直到转过身,她脸上的笑容才寸寸碎裂,神色骤然变得无比复杂。
这都叫什么事!
贺年耸了耸肩,转身回屋,就看到方颂安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笑嘻嘻地凑过去,半带讨好:“抱歉,把你的秘书给赶走了。”
方颂安扫了他一眼,语气淡淡:“看不出来你有多抱歉。”
贺年黏黏糊糊地凑过去要亲她,却被她皱眉伸手按住了唇。
“别粘人。”
他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蔫了下来。
沉默片刻,他忽然问:“你和何欢姐昨天去做什么了?”
方颂安见他问得认真,也没藏着,直接将实地考察的事告诉了他。
听完,贺年站了起来:“早说啊,你昨晚告诉我,就不用劳累她们跑这一趟了。”
方颂安一挑眉,露出一丝疑惑。
“之前给会议上你们看的资料确实有点水分。”贺年说道:“但Goodtime这几年在零售领域的发展是真实的。我入职前做过竞品调研,入职后也一直在整理更新。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把整理好的资料发你。”
他顿了一下,笑着看她:“不过得用私人联系方式。”
方颂安抱起手臂:“不怕我举报你?”
“那些都是公开数据,我只是顺手整理了下。”贺年耸肩,一本正经地道。
“再说了,就算是机密——”他顿了顿,挑了挑眉:“工作可以再找,但方总,只有一个。”
方颂安斜他一眼:“油嘴滑舌。”
早餐过后,贺年便离开了。很快,她在国内社交软件上收到了他的私信发来的文档。结构清晰,数据可靠,一看便知这几年他在国外没有虚度。
方颂安盯着那熟悉的对话框看了许久,他们上一次的聊天记录停滞在了五年前。
贺年问她晚上要不要回来吃饭,还配了他最常用的狗狗转圈表情包。
五年,她一次都没有点开过这个聊天框。
她长舒了一口气,把那点不该有的怅然甩到脑后,再次将注意力投入工作中。
但傍晚,一条突如其来的消息打破了她的宁静。
当年与方维正的权利博弈以她全胜告终,次年三部的业绩翻了几十倍,压过一部一头,方维正也如约退出了千禧的管理。
但他并没有就此放弃,这几年,他的儿子方速冶在一部悄然上位,甚至已掌握一定话语权。
她刚刚收到消息,就在今天的一部内部会议上,方速冶亲自否决了她离开前所作出的业务调整决策。
方颂安看到消息后,立刻约了何欢出来。
“一部那边的人是我挖来的,方速冶这么一闹,恐怕心里会有意见,待不长久。”
何欢点头:“一部的几个老管理层现在隐隐有了站队的趋势。如果让他们这样分化下去,公司的人事,效益肯定都会受到影响。”
方颂安捏了捏鼻梁:“方维正在的时候,管理层的贪婪和懒惰,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不闹得太大就行。但我这里,不管什么都得公开上报,他们自然会站在方速冶那边,我慢慢会把他们处理掉,尽量不伤一部根本。”
“不过,一部那边现在急需有人回去处理,出口商超这边也得有人盯着。”
何欢知道她这是准备安排分头行动,试探道:“方总,您的意思是……”
方颂安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这边毕竟是第一次签约,还是我在这里比较合适。到签约也就一周,不会出什么岔子。你带着这些人先回去,先把我挖来的那批技术人员稳住,至于方速冶,等我回去再处理。”
“好的,那我定明早的机票回去。”何欢应道,语气稳重。
“嗯。”方颂安点了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抬眼看向她:“何欢,你在我身边工作多久了?”
这话问得何欢心里一突。
她轻轻斟酌了一下,终于回答:“我是方总刚进千禧时亲自招聘的,至今有十年了。”
她说得谦虚了些。其实何欢是方颂安的高中学姐,大她两届。
当年方颂安回国时,恰逢何欢大学毕业,方颂安事业初期,正是最艰难的时期。电话里,她半哄半骗地给何欢画大饼,开出了极高的薪资,总算把人拉到了千禧。直到今天,何欢的薪资水平远高于市场水平。
“居然这么久了,”方颂安不禁感叹了一句,“时间过得真快。”
何欢不知她想说什么,勾唇一笑,默默不语。
方颂安看着她,似乎陷入了回忆。然后她轻轻开口:“没别的意思,我是在想一部以后的安排。现在一部的总裁,是方维正走后空降的,难以服众,也压不住方速冶。你在我身边工作这么久,我也知道,你并非没有事业野心的人。我想,这次回去,不如让你来带一部。”
何欢愣了愣:“我?”
这么多年来,她跟在方颂安身边,早已习惯了秘书的职位。
平心而论,方颂安是个很好的老板。很少发脾气,不是紧要事件不会在下班时间联系她,人也大方。
她出身不算好,父亲生病,母亲是医院护士,凭她自己打拼,很难能够到现在的地位,说方颂安是她的贵人,丝毫不为过。千禧成名后,来挖她的猎头不少,都被她拒绝了。
现在方颂安说让她掌管一部……倒不是不想,只是有些惊讶她的安排。
方颂安看到她脸上的惊讶,微微一笑:“其实方维正走的时候,我就想过把你安排过去。只是当时秘书部的人都还没完全培养起来,我舍不得你。”
“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在我身边,做得也非常好。以前是没有机会,现在又这样的机会,于公于私,我都觉得你不该错过。三十岁的女人,正是成就事业的时候。”
“怎么样,想去吗?”
何欢的眼神突然闪烁了下,她忽然笑了出来:“方总,您当初好像也是这样骗我来千禧的。”
方颂安闻言也笑了出来。
何欢道:“方颂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再推脱就是真的不识抬举了。方总放心,我一定会管理好一部。”
两人共事多年,有些默契不需要说出来。就像方颂安知道她一定会去,何欢也知道,方颂安一定会尽她最大的能力给她帮助。
出门前,何欢思索片刻,回头说道:“方总,您别怪我多嘴。我早晨上楼的时候,是贺年给我开的门。您是准备……”
提起贺年,方颂安微不可差地皱了下眉。
他现在在国外有工作,不可能跟她回国。本来那天答应他,是想来一段露水情缘,下了床就桥归桥路归路,谁也不认识谁。可看贺年的样子,明显又对自己余情未了……
她有点头疼,早知道就不该冲动去找他。
方颂安轻轻叹了口气:“没想好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