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要对那小倌做什么?◎
元照星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华九,愣了愣:“你来此处做什么?”
华九笑呵呵道:“寻个人,寻个人。”她总不好大剌剌说给白聪买个短时男宠。
正巧旁边过去一个戴花的脂粉少年,娇笑着拉住一员外郎:“爷好久没来,可想死我了。”那员外郎一把将少年抱住,两人抱拥着便上了楼。
“你也是寻这样的人?”元照星脸上带着笑,话却像是咬着牙说出的。
茶壶生见他两人认识,又因见华九掏钱大方喜得不行,满脸堆笑替她道:“这位客官好运气,正赶上肆零得空,买了他三日。”枯树还能发芽,这大户真让人又惊又喜。
元照星面上的笑几乎要维持不下去,定定盯着华九,声音从牙缝发出:“小倌?还三日?”
他这模样就连茶壶生也察觉到不对劲,心头咯噔,这人莫不是来捉奸的?
正想着,元照星抓着华九走到了拐角。
他手劲不小,华九一把甩开:“你捏痛我了。”
华九见他脸色黑如锅底,还以为是自己撞破了他的喜好,他一时恼怒了,忙拍拍他肩膀,道:“各人有各人的喜好缘法,你来寻欢的事算不得什么,我也不会瞎说的。”
元照星听得此言,似是更生气了,冷笑道:“我只是来找个熟人,而你来做什么?买笑追欢,寻花问柳?”
华九不晓得他做什么是这副阴沉沉的表情,只好推到邪神本就喜怒不定这上头。
若只是生气倒还罢了,偏偏华九此时感觉到丹田处原本畅滑不少的真气又有些凝滞起来,心头大惊,如果丹田再次封堵,此前一切就都是徒劳无功了。
元照星也不知自己为什么那么生气,在看到她出现在此处时,忽然间怒气勃发,霎时尚辨不清缘由。
只是他极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什么东西什么人从来都不属于他一般。
华九道:“你我照面,便是你撞见了我,我也撞见了你,你我彼此都有把柄,我必不会说与旁人听,你尽可放心的。”
元照星充耳不闻,只问:“姐姐要对那小倌做什么?”
华九略不自然往后退退:“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元照星抿唇不语。
华九侧眼瞧他,他一双清眸微微垂着,明明方才还怒火中烧,现在却一语不发,沉沉地瞧她,眼瞳中似沉了浓墨,乌黝黝的,让人泛起森寒之感。
华九左手拢在袖里,轻轻捏碎了点子神仙倒,正待他一会发狂时弄晕他。
元照星忽地伸手抓住华九就往外走。那头钱可还没交,茶壶生不甘心到手的多金大户跑了,忙跟上急问:“那肆零他”
华九还未说话,元照星反手就是一记飞刀,他出手又快又狠,飞刀钉在木桌之上,入木三分,刀尾微微震颤,不多时那木桌裂开丝丝纹路,又顷刻间倒塌在地。
木桌之上杯盘碗盏噼里啪啦掉在地上砸个粉碎,桌旁的人一声惊叫,茶壶生吓得不敢再上前。
倒也有胆子大的,领着元照星进来的小童小跑追着他:“宗主还在楼上等着你呢,你不去见了?”
元照星转头凶巴巴道:“见你个头,你告诉段升那厮,早日把这破地方关门大吉,不然就等着我先杀了他,再把这里烧个干净。”
段升?他竟在这里?那也是个有点大病的,华九完全不想见到他。若晓得他在这里,她连门槛也不会踏入。
两人一路来到万源宗镇压妖魔的荒地,元照星才把手放开。
他有好些话想说,话语在心头徘徊,又在舌尖辗转,最终只问:“姐姐是不是在骗我?”
华九却不明白,没好气道“我骗你什么了?”她还一肚子气呢,不晓得他疯个什么劲,买小倌陪白聪的事黄了不说,她好不容易攒好感一点点通开的关元穴眼看是又要堵上了。
辛辛苦苦一朝又倒了回去,凭谁还能保持平常心。
“姐姐说什么要跟林昨暮解除婚约,可这许多天过去,半点动静也没有。”
“你对那林昨暮笑语盈盈,哪里又有半点一分两别的样子?”
许是这下头妖魔之气太甚,激得他合了几分反应,眼眶越来越红,样子也越来越疯,说起话来别无顾忌:“如此犹不足,你还要去找小倌取乐?”
华九实在想不明白,真论起来,林昨暮才是窦玉罗的未婚夫婿。可看他这模样,倒好像个被负心女辜负的怨男一般。
华九想到什么,微微皱了皱眉:“你到底为什么生气?”
元照星忽被她问得一愣,为什么生气?因为她逛小倌馆?可是,为什么?
他只想到,她是喜欢旁人,惦记旁人,许以后也会站在别人身前,说要以命相护。
他忽然就很嫉妒,本该是属于他的,为什么好像别人也可以拥有?
再往里想去,却想不明白了,这是他从未踏足过的领域,酸涩交织着失落:“总有一天,你也要离我而去吧?”就像曾经一个个离开他的人。
华九晓得元家被灭门对他心性打击太大,可能是对她有了雏鸟心态,所以才总怕她抛下他,也不敢刺激太过,小心道:“退婚之事哪有那么简单,总是要有个由头,禀报了父母才行。”
“家里赤鴖鬼的事情还没个了局,玉堂霜又被盗了,我总不能此时还叫父母忧心。”
“可你放心,你我是一家人,你既叫我一声姐姐,我便不会弃你。”
得了她的保证,他本该舒心,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高兴不起来,仔细想来又茫然无头绪,元照星蹙眉:“赤鴖鬼再不会去窦府,姐姐不必担心。”
“至于玉堂霜失窃,必是叫段升盗了去,我这就去将他结果了。”他皱着眉红着眼,抬腿就要回去找段升。
吓得华九忙将他拉住:“你莫要冲动,此事我早有打算。”
华九本就对他有所怀疑,现在听他这么说,更是确定了那赤鴖鬼果然是他招过去的。
对于邪神来说,招一两个魔鬼,算什么难事。
华九聪慧,很快就将窦府中事理了清楚。元照星招来赤鴖鬼的目的应该也是为了那可活骨通筋,清心生肌的玉堂霜。只是最终却被段升截了胡。所以那天她才会在后院撞到了倒在地上的元照星。
元照星被她拉住,刚想说话,忽然一股邪气冲顶,猛地一下似要呕出来,腹中又空空。立时从胸口爆发一阵剔骨般的疼痛,又瞬时传到四肢百骸,遍体上下竟无一处不疼的。
元照星痛呼出声,身子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华九出手飞快,点住他周身几处大的穴位,又在他袖中找到一枚清心丸,给他喂了进去。
片刻之后,华九眉峰越皱越紧,她知道这药吃的多了,效果就会打折扣。看元照星仍然疼痛难缓的模样,就知道这段时间他应是在大量服用清心丸。
华九想到什么,用手飞快在他背心处一探,果然血澎脉涩,是使了“离魂”之后的症状,看来苗根的离魂症的确是他所为。
他冒险施为离魂术,难怪自身心神损耗极大,只为睚眦必报,完全不管自己是否承受得了,简直是个比她还过的疯子。
现在要压制邪神越来越活跃的魂体,仅仅依靠清心丸是不够了。
元照星身子越发不济,若不早些制出更有效的药,不知什么时候就坚持不住了。
况且秘境之内各个门派的精英都会参加,或许能在其中找到那第三个邪神也未可知,于己亦是大有益处。
就是不论这些,重活一世,太威派也必要去的,有些账总要算一算。
所以梦泽秘境一定要去一趟。
【作者有话说】
宝,520快乐呀~
第32章 遴选大会开启
◎年轻人,你要相信这世间奇迹无所不在◎
今日就是遴选入场梦泽秘境名额的时候。
华九一切准备妥当兴致勃勃出了门,却在门口遇到了踌躇不决的通微。
华九讶然:“师叔可是来找我的?”
通微抬头,发现她已站在面前,更是窘迫,想了想还是道:“陌尘已经好了。”
华九闻言笑了笑:“大师兄果然吉人自有天相。”
通微道:“岐虫毒之难解,不亚于老叟登险峰,几乎不可能办到,普天之下只有曾经的妖女华……”他话到此处忽然而止,继续道,“但我听陌尘之言,他的毒能解,全得赖于你赠他的解毒丸,那药是谁给你的?”
华九充满恶趣味地道:“我说是华九给我的,师叔可信?”不仅是如此,华九正站在你面前呢。
通微自然不信,许多人眼睁睁瞧着她咽的气,怎么可能再死而复生,他脸色不愉:“我问你,你好好答便是,做什么胡说八道。”
华九耸耸肩,心道我好好在说,千真万确,谁叫你不信,口中道:“想来大师兄已禀报过师叔,这药是家父早年间行商时从一乡间郎中手里买的,过了这么多年,家父只怕也记不得太多。”
通微失落半晌,又想起什么:“陌尘说那药只有一半的样子,你可还留了一些?我只要些微碎末即可。”
华九笑了,她留下不少引子,终于将他们吸引了过来:“没了,我看师兄都中了毒,怕得紧,另外半颗我自己吃了。”
“你!”通微大痛,“你又没中毒,你吃它做什么?”真是…真是暴殄天物!
通微对制药极为痴迷,原以为又找到了一位可以同华九媲美的天才,就算没有消息,抑或拿点子碎末回去研究一番也行,没想到人没消息,而药也没了个干净。
通微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就要走,华九又道:“师叔且慢,装药的盒子我倒是没丢,那上头不知是否有些许剐蹭之物。”
一时峰回又路转,通微喜道:“那盒子呢?你快拿来给我。”
华九却叹了口气:“也不是我小气,不愿给师叔,只是家里前段时间遭了事,我整日悬心,也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通微正要让她赶紧去找,立时又反应过来,她这样是有要求要谈了:“你有什么要求,不妨直说。”
华九笑眯眯抬头看了眼天:“师叔见谅,秘境遴选的时辰快要到了,弟子若再不去怕是要迟到。”
“我的条件,了尘师尊了然于心,也不止这一件事,师叔不妨将此事告知师尊,请师尊一并考虑考虑。”
她说完便乘剑而去——
入得秘境便有机会得珍宝武器,更甚者还有可能获得难得的机缘,是以从来遴选秘境名额之事都备受瞩目,竞争激烈。
除了上回,了尘明码标价卖名额,虽然也一时闹得沸沸扬扬,争议四起。
但修真界素来是以实力为尊,你既奈何他不得,便只能无可奈何。
这回无论私底下如何传,明面上既说是以实力争夺,跃跃欲试的人自然大把。
万源宗各处的内门弟子不少,今日更是都围到了百岳峰。有实力的欲争上一争,实力欠缺的也乐得看一天热闹。
几名峰主除了通微,皆是衣冠肃整站在高台之上,台子下方围了好几圈的弟子。
林昨暮立在高台之侧,白衣胜雪,眉目清淡。
华九撇撇嘴,想着他也看不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无思见到她,忙挤了过来,冲*她眨眨眼,低声问:“那事可成了?”
华九晓得她说的是买小倌的事,心中哀叹一声,到手了小倌飞了,面上一本正经:“我想了良久,决定不走歪门邪道,要用实力取胜。”
无思闻言掩嘴一笑:“你志气这样高,我定在下头为你加油鼓劲。”
旁边正好是归鸿峰的许师弟,听她二人说的开心,没忍住插了句嘴:“昨日白峰主筛了遍名单,师尊指派了我过去帮忙,并未见到窦师姐的名字在上头。”
华九吃惊:“不是说报名即可?”
许师弟点点头:“原是这么说的,可是昨日白峰主忽然说人数太多,时间不够,便删减了大半。”他笃定地道,“我亲眼看过名单,并没有师姐。”
华九顿感无语,这些名门正派到底怎么回事,通知告示竟是废纸一张,想怎么改便怎么改。
无思知道她早就打定主意要去秘境的,却没想到如今连参加遴选的机会也没有:“玉罗,怎么办?”
华九没有说话,想着大不了到时候她一个人闯进去,她还不信有什么阵法能挡得住她。
几人说着话,那边通微也匆匆赶到,白聪见人齐了,朗声道:“梦泽秘境开启在即,咱们万源宗一共五个名额,今日在此以武竞争,一切以实力为准,陌尘乃是我宗弟子最强之人,无可置疑,除却他,剩下决出的四人便可获得秘境名额。”
“事先各峰已根据平日修炼成果及心性,做过初轮筛选,这是最终的参与名单。”白聪大手一挥,两名站在高处的弟子展开手中绢布,雪白的绢布上写了最终的名单。
众人哗然,都是以为报名就可以参加遴选,谁想现在却说事先又筛了一遍,没权没势的弟子瞬间息了心思。
果然如众人所料,那上头有一半的都是百岳峰的弟子,特别有几个最妩媚的,最得白聪欢心的,名字更是在前列。
只是这些人全加起来,也不如一个名字更受瞩目。
许师弟满目震惊:“怎么可能,明明…明明没有的呀?”
华九满意地拍拍许师弟肩膀:“年轻人,你要相信这世间奇迹无所不在。”
“奇迹?”许师弟喃喃,看着华九走向准备区,又是疑惑又是不解。
“怎么还有窦玉罗?她上次在舟山秘境差点命都丢了,这次还敢参加?”
砸钱占了名额总会让人不喜:“她有什么本事,只怕还是拿钱买道,实力比百岳峰那几个还不如。”
也有人犹疑:“上回在执戒堂,她可算大出风头,难道是有了不小的进益?”
立时就有人面露鄙夷:“可拉倒吧,上次在执戒堂,我看得清清楚楚,要不是大师兄替她挡下杀神钉,她早已是亡魂一个了。”
“这疯子不要钱不要命,色欲熏心就爱美人,定然还是冲着大师兄去的。”
“见过拿钱买命的,没见过拿钱送命的,上回没死成,想来这次是还想让熊瞎子拍个七窍升天。”
苗木芓站在一旁,面露狠意,若她这次在比试中杀死窦玉罗,她是一时失手,而窦玉罗是技不如人,谁又能怪她?
不管旁人如何议论,反正华九是喜滋滋地待在准备区。
无思越想越有些担心:“若不是你自己使的劲,这其中只怕有些猫腻,若是好心倒还罢了,就怕有人想着论武时刀剑无眼”
华九无所谓:“我本来就打定主意要参加的,如果没在名单上倒头疼,现在在名单上就是好事,你别担心。”
无思看着走过来的苗木芓一脸阴沉,欲将窦玉罗杀之而后快的神情就挂在脸上,苗木芓比玉罗足足高了一个境界,实力差距明显,怎么能不担心:“苗木芓恨你狠了,你多注意些。”
华九笑着点点头,那边小弟子过来清场,准备区便只剩下名单上的人。
林昨暮也走了过来,站在前方,身形挺拔若霜雪之姿,飘飘然有几分世外神仙的感觉。
只是苗木芓细细盯着他看了半晌,发觉他总是有意无意眼神飘过窦玉罗,耳根渐渐泛起粉红。
无法释怀的恨意再次如潮水般漫过心头,窦玉罗这个低贱的草包,有几个钱便猖狂得不知所以,暗害了她父亲,又不知廉耻,怎么能容她存活于世。
第33章 华九vs霍川雷
◎雷火一出,万物焦枯◎
林昨暮昨日做了个梦,怀中的玉枕竟幻化成了窦师妹的模样。她脸色羞红欲滴,像极了春天挂在树尖尖的春桃,动人且甜美,又好看又可口。
他忽然就觉得渴极了,想攫取清甜如蜜的桃汁,最是克己复礼的他,一瞬竟把礼数全然抛到了脑后,对着那如花瓣一般的柔滑就亲了下去。
身下的窦师妹嘤咛一声,他顿觉脑中哄炸开来,只想夺了来再夺了来。
窦师妹忽又恼了,一巴掌甩在他脸上,骂他下流,错愕之际,他醒了过来。
醒来后竟比梦里还要更错愕,他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做梦还不算,他竟然还忍不住一遍遍回顾梦里发生的事情。
他果然,下流无耻。
今日再见窦师妹,这羞耻二字简直是扯着嗓子在脑海中叫嚷。
他一时要持正端重,一时又控制不住偷偷地去看她,简直是要疯了。
林昨暮脑中心中天人交战,忽听窦师妹高声,忙忙转过去光明正大地看她。
华九很是不满:“白峰主的意思,是我一直得在台上站着,这么多人都轮流跟我打?车轮战?”
白聪露出一丝讥讽之意:“这本就是按照各人实力排行,你排名末尾,自然是第一个上去,况且你这丫头大言不惭,你能打过一个两个的再说吧,若是第一场就下去了,还谈什么车轮战不车轮战的,不嫌丢人。”
白岳峰的大弟子审旦支也笑:“窦师妹的名声,我们也是听过的,本事不大口气倒大,让你进了遴选名单,已是我们师尊大大发了善心,这上面比试的高台甚高,不知道你上不上得去?”
他一语说完,众人哄然大笑。
林昨暮蹙眉不喜,刚要开口,却见窦师妹冷着俏脸,抓着岩壁,手脚并用蹭蹭往上爬。
元照星还在昏迷之中,丹田处依然堵着,虽然华九昨日期门穴附近莫名顺畅起来,但以防万一,真气还是省着点用,能用爬的绝不御剑。
修真弟子修真修仙,最爱讲究体态姿容,华九手脚并用,如同蜥蜴爬虫的丑姿实在颇让人不忍直视。
下面有不少年轻弟子禁不住笑出来。
了尘一副牙疼的样子瞧着华九,忍不住瞪了林昨暮一眼,今年她又没交钱,做什么报上去带累他出丑。
华九好不容易爬上高台,朗声道:“归鸿峰窦玉罗,还请百岳峰师兄指教。”
窦玉罗草包名声太响,百岳峰诸人完全未将她放在眼中,嘻嘻哈哈慢慢将笑止住,点了个刚入内门不久的霍师弟上去。
霍川雷虽刚入内门,功法刚练会几层,但机灵会行事,出身也好,得了白峰主的欢心,愿意让他露露脸。
审旦支在他耳边轻笑:“整个名单上,恐怕你能有把握打赢的就这窦玉罗一人,师尊为了你也是煞费苦心,干脆利落些,不要丢了咱们百岳峰的脸。”
刚入内门不足半年,就能打败入内门多年的窦玉罗,不仅仅是他个人脸上有光,更是百岳峰优于归鸿峰的证明。
同理,窦玉罗输给霍川雷,丢的不仅是自己的脸,也将把归鸿峰的脸丢个干净。
霍川雷感念不尽,道:“我晓得的,多谢师尊,多谢师兄,还请师兄放心。”
他说完,便乘剑一跃,潇洒跳上高台。
虽说都是下士对下士,但霍川雷上台的这一手明显比窦玉罗高多了,台下众人都觉这次比试毫无悬念,只是看看窦玉罗能输多惨多狼狈罢了。
白聪微微一笑,身前的了尘黑了一张脸。
比试台上,两人行过抱拳礼,霍川雷就开始从衣裳里掏东西。
华九也不动,先看个新鲜。
只见霍川雷一件一件器物从怀里掏出来,种类众多不说,个个流光溢彩,精巧别致,光看着就不是凡品。
“我可是看错了?那是雷火钟?”雷火钟可是在修真界鼎鼎有名的神器,有雷火出,万物焦的说法。
“还有飞石剑!”
“这霍师弟是个什么来历,怎么会有这么多宝器?”
“听说霍师弟正是南禺霍家最小的公子,霍家乃第一炼器之家,他的好东西自然少不了。”
众人心头皆震,有这么多好东西,霍川雷哪里是个下士,明明是个上士,打起来威力无穷不说,还比别人省劲。
原来百岳峰是想一鸣惊人。
待到霍川雷将最后一只混元锤摆出来,这面前琳琅满目,好不灿然。
华九笑笑,真心道:“嚯,真阔。”在修真界,窦玉罗这种银钱满身的阔,算不得真阔,霍川雷这种宝物满身的阔才叫真阔。
霍川雷抿嘴一笑:“得罪了。”随即便驱动雷火钟朝华九飞去。
本来台下有些人觉得这场比试无趣,正准备离去,如今也停下脚步,有心见识一番宝物的神通。
霍川雷基础扎实,真气是够的。驱动着大钟稳稳停在华九头顶上方,说话却温柔:“窦师姐若直接认输,也省得被雷火炸个焦黑,有损美貌。”
他倒是良善,偏偏众人都听过雷火钟的大名,难得见一次,哪里愿意错过,纷纷喊嚷出来。
林昨暮握着剑的手瞬间紧了一紧,无思也是满目的担心。
唯有苗木芓心中更是又紧又恨,恨不得这雷火直接把窦玉罗劈成个黑炭才好!
华九抬头一看,不见惊慌之色:“雷火钟大名鼎鼎,只是此物虽仿得极像,但造物之人囿于自身修为不及,此物神力自然也差得远了。”
别人以为她是吓疯了胡言乱语,雷火钟本就是南禺霍家的宝物,怎么可能是个假货。
只有霍川雷心神一震,他自幼爱极了雷火钟之威,但镇家之宝岂可给他随意玩耍。
他父亲见他喜欢,便亲自锻造了一个送他,虽是仿造,但外表看来几乎一模一样,威力亦不小,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识破。
霍川雷有些恼了,他原是为她好,她非但不领情还说他的东西不好。
当即不再二话,雷火钟上红光艳艳。
雷火一出,万物焦枯。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雷火盛相。
反观华九不急不忙,抽出一张黄纸,一张普普通通的黄纸,上头用朱砂画了点子奇怪的符,符咒奇怪,不像万源宗之物。
常真凝神正要细看去,华九一抬手,黄纸荡荡悠悠飘入钟内。
审旦支嗤笑:“原以为她多少有点进益,没想到还是草包一个。”她若能扔出些辟火之物尚好说,可一张黄纸如何能止得住雷火?
霍川雷喝了一声,真气催动雷火钟关窍,本该声响火出。
无数眼睛期待盯着,偏偏雷火钟熄了火。
霍川雷紧连着大喝一声,可雷火钟仅仅晃动了两下,又没了动静,所谓的雷火半点影子也不见,甚至连上头的红光也有些暗淡起来。
“怎么回事?霍家的雷火钟真是假的?”
“难道是霍家人一直在夸大其词?”
台下议论纷纷,声音渐大。
霍川雷略略有些慌神,雷火钟怎么会忽然不听他使唤了?急得猛然抽回真气,一把将雷火钟拽回手中,咬开食指,往钟顶滴上鲜血,鲜血没入的瞬间,雷火钟红光大盛,嗡嗡震动,飞快向华九飞去,向着她喷射出雷火。
只是这雷火远远不足人们的期待,传闻中本该如巨龙一般炽热的火龙竟然成了一条微弱的火蛇。
华九轻轻跃起毫不费力地躲避开去。
霍川雷想起方才她甩出的黄纸,原本没有放在心上,此时不得不怀疑是那东西在作祟,怒问:“你方才做了什么手脚?”
华九一双美目看向霍川雷,道:“雷火钟乃上古的神器,四角俱全,壳子是铜山宝铁所制,铣棱里填充了极难得的聚合精气的铭灵粉,钟的内里又运转着极为高妙的引雷成火阵法,处处合适得绝妙,无一处有疏漏。”
世家至宝虽名声大,但多神秘少现于世,她怎知道这样多?霍川雷一时呆住。
她说完招了招手,雷火钟对着台上空地,同时贴在内壁的黄纸飘落下来,霎时雷火大作,红艳艳冲起一道火光,如巨龙一般在空中飞舞。
华九叹道:“若这是真的雷火钟,只怕我今日就要命丧于此了。”
华九再次抬抬手,那黄纸竟然丝毫不惧火势,再次飘进钟内,雷火顿时止熄。
再看方才火苗舔舐之处,只留下了一个焦黑的大坑,直直通向地面。
一瞬间洞穿了数丈的石台。
原来这就是雷火一出,万物焦枯。
连石台都可以洞穿,若打在人身上岂不是瞬间就灰飞烟灭?况且这还不是真物,若是真的更不知会有多可怖。
众人惊讶之际更是凛然,窦玉罗竟然可以凌驾于霍家人之上来操控雷火钟!
霍川雷更是心头大震:“怎么可能?
华九道:“虽然此钟外表较雷火钟仿了个七八成,但其内的九宫八门阵的阵法却差了许多,才让人有可乘之机。”
“九宫八门阵极为精妙,九宫套八门,百变千生,又全聚集到雷火之上,自然是威力无穷。”
常真对此颇有涉猎,闻言点点头:“如今修真界是没落了,早已没人能布置出九宫八门阵了。”
华九看向霍川雷,道:“你这钟里头的不是九宫八门,仅仅是六宫四门,虽然雷火威力不弱,但少了三宫四门,弱点也很明显。”
“没有绞杀外物进入的杀门,只需要找点东西巧妙从开门入内,在里头堵住引雷位,引不成雷,便成不了火。”
霍川雷难以置信,他们都说她是个草包白痴,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以为他胜券在握,可没想到她比自己还懂雷火钟,条条道道说来竟丝毫不错。
听到下方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声,霍川雷晓得审师兄这是不悦了,在催他速战速决。
霍川雷方才见她花容月貌,还有几分怜意,此时丢了个大丑,是真急了,抓起地上的混元锤,大喊:“那你再试试我的地裂天崩!”
混元锤雄浑厚重,约有数十斤重,寻常人要拎起来绝非易事。
霍川雷是练过的,浑身肌肉鼓胀,举着大锤就朝华九头上砸去,势如雷钧,看样子是要将华九砸个脑浆迸碎。
台下有心软的师妹“呀!”一声喊出来,捂住眼睛不忍再看。
第34章 以一敌众
◎她本身就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宝剑,今日终于褪去暗淡,立于天地之间◎
众人都以为窦玉罗死期将至,等着脑瓜开的清脆咔嚓声。
可等了许久也未等到,师妹悄悄挣开眼一瞧,乖乖,这窦师姐是个怪物么?
竟能接得住这么重的混元锤?
师妹在台下,距离尚远,是以只看到了其表,未看到其里。
华九侧身移步,手上使了点内劲看准地方一推。
外头看来她只是去推霍川雷的手臂,霍川雷却觉得手腕处一凉,忽一阵针扎般的痛意,手劲猛地一松,倒真被华九推开了。
他退后一步,深吸口气,正要再次举锤而击,只是那口气还没吐出来,顿觉手软无力,混元锤“铛”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手软得握也握不起来,霍川雷出身世家,一路走来顺得不得了,何曾遇到过这等境况,懵了一瞬,急喊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几名峰主在上头看了全程,此时亦是眉头紧皱。
白聪道:“以气卸力?短短一年,这窦玉罗进益这般大,委实是有些奇怪了。”以气卸力,便是用自身的真气冲击别人的经脉,以达到让别人经脉气阻,力断不济的情况。
这种程度非一般人所能及,就连白聪自忖,若他做来,也未必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做到这等地步。
其他人皆没有说话,心中却都浮起疑问。
华九淡定极了,摊摊手道:“我抹了点散力膏在你手腕上。”
“大概一个时辰吧,一个时辰后你又能力大如牛了。”
“散…散力膏?”霍川雷难以置信,“咱们修真界以真实实力拼斗,怎可用这等偷摸伎俩!”
散力膏几字不仅震惊了霍川雷,亦把几位峰主也惊到了。
白聪一脸尴尬,还以为她有什么怪异鬼祟,却没想到是不要脸的小手段。
华九却不在意:“真是好笑,比试搏斗讲究的不过是胜负而已,输了就是技不如人,哪有什么光明正大,偷偷摸摸之分。你跟妖魔相斗时,难道还要事先声明以君子之礼么?况且方才你用这个宝物那个宝物,我可什么也没说,我就用了咱们济生峰的一个宝贝散力膏,还被你说什么鬼祟,小心通微师叔来找你啊。”
通微冷着一张脸,散力膏确实是他峰中之物,药膏珍贵,不知是谁给了她一个,用在了这里。
霍川雷笨嘴拙舌,不知该如何回答,想想自己确是输了,丢了两回脸,不仅自己丢了脸,也丢了百岳峰的脸,更甚的,可能还丢了霍家的脸。
一时心灰意冷,收起各色宝物,转身跳下高台。
再有人追他,他也只是摆摆手远去了。
霍川雷败下阵去,本该由丹头峰一名弟子上阵,可林昨暮比他先跳上高台。
华九抬眼一瞧,竟是林昨暮,她仰头看了看天,这才笑道:“呀,大师兄竟也要参与比试?我差点以为今日太阳从西边升起,要从东边落下呢。”
林昨暮本是不用比试,谁也不知他为何上台,只见他淡淡笑笑,微一抱拳:“还请师妹指教。”
林昨暮也是用剑的高手,其剑招精妙,自然与霍川雷不在一个水平等次。
华九已战过一场,些微有些疲累,但她晓得林昨暮的厉害,不敢轻敌。
林昨暮探出一掌向她攻来,数招之后,华九心头纳罕,他掌风轻飘飘的,力道绵软,很是奇怪。
就在她一愣神之际,林昨暮一掌拍中华九后心。
刚胜了一场,让人惊叹的窦玉罗,不过几招就被林昨暮拍中,台下之人无不叹服:“果然还得是大师兄。”
他们不知,这一掌,半分痛感也没有,华九只觉得有一股热流顺着他掌心钻入她的肺腑之间。
那股热流暖意融融,将她堵塞住的经络缓缓包裹,顿时让她觉得舒服安适。
片刻之后,林昨暮手掌抽离,又向她攻了过去。
华九如今是疲累尽散,凝神接下他这一掌,可仍是软绵绵的没有什么力道。
虽力道不大,但林昨暮招式精巧,华九原是个极要强的,在各处都上心求精,特别是攻击搏斗一道,更是数十年寒冬酷暑从不曾懈怠,前世时,若论一挑一,能做她对手的人不出十个。
这一世,虽说真气内劲没了十之七八,她又顾忌着不能用前世用熟了的招式,只捡着些最基础的招式用来,但角度、尺寸绝非一般人所能比。
两人过了十几招,来来去去,竟难分胜负,华九暗暗惊心,难怪都说这林昨暮乃不世出的天才,不过弱冠之龄,竟有这等造诣。
林昨暮亦是暗暗心惊,他知窦师妹先前藏拙,其实功力不低,却没想到竟然精进如此。他不得不承认,这样简单的招式,要使到这样的分寸,他是不及的。
高手相斗,若不是生死之搏,彼此精妙巧招倒容易让人沉醉其间。
林昨暮忽而一笑,朝阳穿过他的黑发,映照在他如玉的面庞之上,当真是皎如玉树,风姿特秀。
华九被美色迷了眼,一个不慎,错了一手,留了个好大的破绽在前,心中大呼:好阴险,美色误我!
好在电光火石之间,她迅速翻转手腕,从再也想不到的角度,双指刺出。
论起实战经验,林昨暮不是她的对手,华九指尖抵在他的肩头。
华九未有松懈,在她看来他还有翻转之机,谁知林昨暮竟立马拿手捂住半分伤也没有的肩头,做出认输的姿态:“师妹技高一筹,我甘拜下风。”
华九眨眨眼,又看了看手,赢了?他明明还有反转的机会,怎么就认输了?
不仅她不明白,全场除了林昨暮以外,谁也不明白。
白聪不信:“陌尘你的修为已近散仙,怎么可能会输给窦玉罗?”
林昨暮抱拳道:“禀师叔,是人皆有疲累之时,师妹已力战过一场,我若用全力未免胜之不武,于是我们都未用真气内劲,只比招数。”他略略低了低头,“师妹招数神妙无方,我自叹不如。”
众人如今也明白了林昨暮明明不用比试,却为什么跳上高台,他心疼窦玉罗遭遇车轮战,怕她吃不消。
现在窦玉罗连大师兄都赢了,看在大师兄的面上,还有谁敢向她挑战?
白聪气急,大喊:“这不算数,还有谁,谁来挑战?”
林昨暮欲要开口,却被华九抢了先:“谁想跟我比试的,尽管上来。”
底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免犹豫。
片刻后,苗木芓一步跳上了高台。
华九看着她笑笑:“我还以为你会第一个上来,”她挑挑眉,“毕竟你好像非常讨厌我。”
苗木芓抽出长剑,恨恨道:“你早就该死了,周山秘境的罴精不中用,霍川雷也不中用,今日我便来取你性命!”说完举剑就刺。
华九微微一笑,她初用锁魂鞭,后用明光千杀剑,自然是境界上去后对剑法有了更多的领悟。
华九真人一剑千杀,至今仍少人能及。是以与她拼剑,算不得什么好着。
她腾跃躲闪,苗木芓的剑意越来越凌厉,华九不禁带了丝疑惑:“我与你近日无冤远日无仇的,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恨我?”
华九身形轻灵,用的是最常见的脚步功法,如同一只轻灵的燕子般在空中飞跃。反而是所用功法更高一筹的苗木芓差了些,始终落后两步。
台下有人叹道:“我今日方知那句话,世间功法无谓高低,最难的不是练会最高阶的功法,而是把低阶功法练成高阶的模样。”
“方才看她爬上来,还以为真是脓包,没到是藏拙保留真气。”
上辈子恨华九的人很多,多得漫山遍野,可直到她死在山巅之上,利刃穿胸,也没问一句为什么。
可是如今,她忽然想问一句:“为什么?”她从来无愧天地,无愧正心,可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骂她恨她?
苗木芓咬牙切齿:“因为你不配!”
“你一个下等卑贱的商贾女,脑筋粗笨,又疏懒成性,这万源宗,这功法器物、诸法秘境,你都不配得,你凭什么得意洋洋,凭什么志得意满?你们这种卑劣低等人,就该在阴沟里发烂发臭!”
她原来老老实实窝着趴着倒也罢了,谁知此次回来,倒像变了一个人。
虽然所有人都看不起她,却又都看着她,所有人都笑话她,可最后又会为她惊叹。
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低贱之人能如夜星一般熠熠生光,反而她这个原本的天之骄女却平淡无奇起来。
惊叹、赞誉,所有的一切本该是她的,窦玉罗怎么敢?怎么配!
窦玉罗的武功路数,无非是万源宗最基础的那些,苗木芓熟悉得不得了,自然晓得破绽在哪里,唰唰数剑冲着她周身几道大穴而去。
华九刚被她那几句不配震了震心神,不配?不配!
原是如此!她年少成名,凭着一只鞭一把剑挑了不少山头,斩了不少恶妖。
可随后就被打成万人公敌,她百思不得解,她不服,他们罗列的那些罪状分明都是欲加之罪。
原来仅是这样,因为她的存在,她的作为,她的一切刺痛了他们。
他们只认出身人脉,如她如窦玉罗这样出身不及的人,在他们眼里,就只配当阴沟里的淤泥,万万不可出头。
但凡有了出头的一日,便无所不用其极,要打碎这样的骨头。
华九想明白,又惊又怒,她心魔在此,一时竟陷在了其中。
不甘、愤怒交杂在一起,她的性命,飞素宗上上下下那些无辜的性命,难道仅仅只是因为这等可笑又可悲的理由?
浓浓的怨气霎时蒙蔽了她的心智,丹田之中气血沸腾,顿时散入七经八脉,愤怒疯狂地鼓胀起来,嘴角挂上一丝狠厉的冷笑。
她忽地眼神一暗,不再躲闪,回身劈手夺过苗木芓手中之剑,出手又快利落。
苗木芓伸手想挡,哪里是她对手。华九左手一把抓住她后颈,如抓狗崽子一般,剑刃顺着皮肉就是一割,鲜血迸出,苗木芓又惊又怕,吓得大喊。
华九嫌她聒噪,抓着她就往场外丢去。
而后足尖轻点,飞身而上,持着剑将写满了遴选名单的白绢划个稀碎。
白聪大怒:“大胆!”
却见华九持剑立在高台当中,眼底微红,看也不看他,对着台下朗声喊道:“何必一个一个来这么费事,觉得我不配,想将我踢下去的,全都上来!”
“窦玉罗,你作什么疯!”白聪拳头紧握,怒不可遏。
华九好像听到什么极为可笑的话一般,轻蔑又傲然地大笑:“这不正是你们定的规矩?我如今觉得甚好,既然都要打一遍,不如省些事,你们一起上。”
通微眉头微皱,看她这模样,这嚣张不羁的姿态、语气……倒让他想起一个人。
众人皆被她镇住,心道这窦玉罗莫不是真的当场疯了?以一敌众,她以为她是谁?
如今朝阳升起,清风吹起她鬓边碎发,她一人一剑独立高台,像极了一朵盛开在百丈悬崖的飞凤花,张扬明媚至极。
她傲然的,仿若她本身就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宝剑,今日终于褪去暗淡,重立于天地之间,无所畏惧。
窦玉罗顶撞白峰主,审旦支作为百岳峰大弟子,自然第一个跳上高台,要为峰主教训她,争回颜面。
况且方才窦玉罗不论是对敌霍川雷还是苗木芓,皆可看出其手段高明,不可轻忽。
若真硬碰硬,自己恐怕不是对手,既然她这么棘手,不敢硬碰硬,便借着众人之力把她打下去是最好。
有了审旦支带头,除了几个有傲气,不愿落下趁人之危话头的不愿参与,其余在名单上的人都跳上了高台。
审旦支大声道:“你放肆妄为,顶撞尊长,又目中无人,实该受受教训,我们今日也不叫以多欺少,不过是要让你知道知道天高地厚!”
华九蓦地“咯咯”笑起来。
审旦支恼道:“你笑什么?”
华九笑得快直不起腰:“我笑你事情做得,却又怕人说,明明晓得是仗势欺人,偏又要扯着这恁多大旗,你自己信么?”
审旦支被她说破心意,恼得不行,立即闪身上前,举起刀就要劈了她,使的正是百岳峰功法中最有名的百通刀法。
一柄青钢刀舞得虎虎生风,这百通刀法,讲究的就是一个一通百通,变幻无穷。
华九跟他拆了数招,不得不感叹,百通刀法的确颇为精妙,其刀上附着真气,更是威力大涨。
只是审旦支心狠有余,手却不稳,叫华九瞅到空隙,剑柄击中他手臂。
审旦支初不在意,只是越打被她击中之处越多,到了后来,简直是在挨打了。
华九出手不轻,他招架不住,狼狈得很,好不容易闪避开去,见其他人呆呆愣愣站在后头,气急大喊:“还等什么!”
百岳峰其他人被他这么一喊,急急抄起家伙上前相助,其他上了高台的,也是想趁水摸鱼,这窦玉罗忽然这般勇猛,不趁这时将她打下去,自己何时可出头?
对手们如潮水一般向她涌来,日光照在冰冷的刀刃之上,又反刺向她的眼。
华九哈哈大笑,扔掉苗木芓的剑,从腰间抽出锁魂鞭。
一瞬间身影如风般舞动,她手中长鞭犹如游龙出海,带着凌厉的劲风直取对手。
审旦支等人,人数不少,却丝毫没有占到便宜。
实在是华九鞭法极速多变所致,一时如绵绵细雨,连绵不绝,一时又忽如狂风骤雨,势不可挡,使人捉摸不透。
在人群之中,她一支鞭子使得畅快淋漓,身上虽也有伤处,但对面十几人已倒了十之八九。
上头几个峰主越皱越紧,彼此间目光交汇,个个眼底凝重,这个窦玉罗怎么越看越有点像那个人?
魔头妖女夺舍重生,这可不是好玩的。
第35章 妖女快快现身
◎不怕阴魂不现身!◎
白聪是个急性子,立时就要去擒华九。
被了尘一把拦住,了尘身为万源宗宗主,比白聪想得更多,眉头几乎要拧成个结。
窦玉罗是万源宗的弟子,更是记在他的名下,若背上妖女之名,整个万源宗岂不都摊上祸了?
白聪道:“事到如今,师兄还想包庇她?”
了尘沉声道:“兹事体大,不可草率,况且现在人多口杂,你若不慎说破,让人起了疑心,无论真假传了出去,咱们如何了结?”
白聪会意,勉强按捺住,通微想说什么,看了看了尘,终什么也没说。
当日的华九,受了暗算,在山巅以一敌众终陨了性命,今日似复现了曾经的场景,她痛快抒郁,一根鞭子将对手尽皆抽倒。
她这一手鞭法,使得既高明又厉害,台下诸人大震,立时欢呼雷动。
华九眼神复了清明,好像听见了无思的声音,嘴唇刚刚勾起,就看见了尘脸色铁青向她奔了过来。
她这才想起,重峦鞭法是她独创的,今日使了出来,当真是大意了。
她透支了真气内劲,再也撑不住,眼睛一阖,软软倒地。
林昨暮观了全场,此时轻轻叹了口气,飞身上台将她抱在怀中。
了尘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林昨暮见他脸色铁青,却又要来接窦玉罗,他身后站着几个峰主,都是一脸凝重,如临*大敌的样子,林昨暮心中奇怪,微微侧了侧身,口中道:“弟子将师妹送回去便是,就不劳烦师父了。”
了尘也不抢,点点头:“她能以一胜多,也算难得,你将她送去千苏堂,通微替她诊看诊看。”
了尘话说得好听,语气却强硬,林昨暮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通微,应了声是。
徐伂怕世子疲累,忙要接过来,林昨暮却不放手:“你手脚粗笨,哪里会照顾人,前方先走便是。”
徐伂一听,警铃大作,他作为小厮,照顾了世子十多年,世子今日却这么说,难道是借了这事对他表达不满?一路心怀忐忑。
千苏堂就在药炉旁边,是万源宗临海悬崖之处,通微常在此冥想打坐,是个静谧的所在。
到了千苏堂,林昨暮将华九轻轻放在窗边榻上,左右看看,对徐伂道:“这小榻看着坚硬,躺着必然不舒服,你去找几件软和的被褥或者垫子来。”
徐伂仍在想着世子是不是对他多有不满,是不是要将他换了,听到吩咐,一刻不敢耽误,赶忙就去找垫子。
等到了尘、通微几人冷着脸过来时,就看见徐伂一脸殷勤地捧着几个垫子过来。
通微一眼就认出那是他收在箱笼里的东西,还是几年前家里头拿过来的,竟被徐伂翻了出来。
徐伂边走边道:“我找了不少地方,还就这几个垫面用料讲究,就是带了丝潮气。”
白聪不愉:“你在做什么?”
被白聪一问,徐伂霎时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在照顾窦玉罗?
不对不对,是世子在照顾窦玉罗,可世子为什么要照顾窦玉罗?他缓缓看向林昨暮,脑中浮起一丝可怕的猜想。
若不是手中还捧着垫子,他准要狠掐一下大腿,看自己是不是在梦里。
林昨暮先对着几位峰主行过礼,又若无其事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软垫,细心地垫在华九身后,这才道:“窦师妹透支了真气,如今经脉虚空,若不注意些怕是会觉得疼痛。”
了尘看他一副贤良夫婿的模样,半天没有说话。
白聪正要说话,通微却阻了,只道:“我要替窦玉罗检查一二,陌尘你先回去。”
常真此时走到案几旁,从袖中抽出一沓黄纸,在旁边的小丹炉中找出些丹砂和雉红研碎了,又从随身的葫芦中倒出些略显黏稠的水,用毛笔蘸了飞速画符,抬头道:“正是,遴选场那边只留了全长老主持,你过去帮衬帮衬也好。”
未想林昨暮正正立在榻前,半步也不挪:“各位峰主都丢下遴选大会过来关心师妹,我作为师妹的未婚夫,更是责无旁贷,应尽照看之责。”
若不是当着这么些尊长的面,徐伂简直要大拍大腿,再叹一句,世子糊涂呀!
通微见他不肯走,又道:“我看窦玉罗面色红润,没有什么大妨碍,你不必担心,况且你身份贵重,我找个女弟子过来便是,何必你做这等粗活。”
林昨暮见他们定要赶他,眼神闪了一闪,道:“师父并几位师叔都丢下了重要的遴选大会来诊看师妹,这无妨碍属实叫我不敢信了。”旁边常真画符的手快得只现残影,他们的话谁会相信。
了尘最是晓得林昨暮性格,极敏锐聪慧,想骗过他绝非易事。只是他突然对窦玉罗上了心也实属怪事,莫不是他晓得了什么?
白聪没什么耐心,嚷道:“一点子闲事,并不与你相干,你速速离去便是。”
林昨暮微微一笑:“师尊不理俗世,万源宗的闲事,弟子理会不少,不知今日是什么闲事?”
他身份尊贵,修为也不低,他不让开,谁又去拉他不成,白聪想来想去,只觉得自己这个师叔当得窝囊,到处憋憋屈屈的,怒气上头,哪管许多,立时就嚷了出来,让人拦也拦不及:“她方才所使的就是华九妖女的重峦鞭法!”
林昨暮眼神一动,他刚才也见到了,窦师妹所用的鞭法刚柔并济,一时上下翻飞犹似蛟龙,一时又缥缥缈缈,变幻莫测,的确高明得很。
“韦邺州窦家女,离了窦家就在我万源宗待了几年,从何处习得妖女的鞭法的?她多日来咄咄逼人,睚眦必报,这番性情变化又是为何?”
白聪的话,让林昨暮一顿,他知道窦玉罗变化大,先前以为是她有意藏拙,没想到峰主们打开了新的思路:“各位尊长的意思是,师妹是被暗中移换了魂魄?”
几位峰主无人说话,这是默认了。
他暗暗心惊,想了一想又否道:“夺舍之功,我原也在书中见过,要么是孕妇临产之时,阴魂在旁等候已久,要么是暴死热尸方能让阴魂有可乘之机,况这阴魂也得是新死不久,魂魄不全的。”
“魂魄不全的阴魂纵是夺了旁人的身子,也必是呆呆傻傻,人事不知的,可窦师妹聪慧灵动,怎么会是夺舍重生?”
白聪不耐地一挥手:“你解释不了她为何忽然性情大变,会了重峦鞭法,我也解释不了她为何不呆傻,既你有说不通之处,我这也有说不通之处,浑不如直接一试,大家就都知道了。”
白聪不知想到了什么,面带狐疑,盯着林昨暮细看,倒把他看个不自在:“你原来不是对这窦玉罗爱答不理的,伤了一年也没管过她,怎么今日这等尽心?我原是听说妖女会妖术,最会迷惑人,你不会是被她迷了心肠吧?”
他这话一说,林昨暮立刻冷了脸:“我与师妹的婚事是我父亲亲自定下,窦玉罗是我未过门的世子妃。什么妖女、迷惑的,在未有断定之前还请师叔慎言!”
言下之意,他们未婚夫妻之间的事,旁人不该多嘴,又抬出了梁王世子的身份,万源宗人修仙,可还未成仙时,总还是受世俗所制,衣食药用都从世俗而来。
白聪被他这么一说,虽恼怒也只得暂时按下来。
了尘忧心忡忡,不愿多生事端,叹了口气道:“你若执意留在此处,留下亦可,只是今日我们必要一试的。”了尘皱起眉头,“你年轻尚轻,虽听说过,但并不深知当初那妖女是如何搅动世间,引发轩然大波的。”
“那日破坏杀神钉时一瞬而逝的邪气,还有离魂、中毒……不知是不是亦与她有关?”
“不是她最好,你我彼此也放心了。”了尘闭眼咬牙,他不是没疑心过,但总不信一个不起眼的窦玉罗可以做到这种程度,但若她是她,那就说得通了,了尘心道,若窦玉罗芯子真是妖女,今日务必要将她了断于此。
只是怕陌尘心软生出枝节,如今先不说,到时候他们一齐动作,擒住陌尘,了断妖女。
林昨暮见了尘这么说,晓得再拦下去也不是了局,况且他心里头也是隐隐有疑的:“不知师父说的一试是如何试?”
常真此时画得差不多了,道:“修仙之人求的就是长生久视,可修炼之法总有尽绝,而修炼之境却无尽绝,是以很多修真大能便想出,若能移换躯体,而魂魄不换,便是长生。本宗静灵长老就研究过此术,只是所知越多,越觉得此术阴狠不为正道。”
“夺舍术要求颇多,既要求双方命盘高度相合,又要求一方暴死热尸,这才能有一息夺舍之望。命盘高度相合本就不易,好不容易寻到一个,还不能等他老死病死,得是青中年最精壮时暴死而亡,可世间哪有那么多的暴死之人,又恰恰暴死在他眼前。”
“于是便有心术不正的修士,提前寻到命盘相合的人,再下手将他害死,以求夺舍之机。静灵长老晓得后,恨极了这阴毒之谋,狠心将数年研究的书帛毁之一炬,又将此术定为了万源宗禁术,任何人不得习学。”
“我当时跟着长老生活了八年,耳濡目染之下,也略有涉猎。无论两人命盘如何相合,总不是一个人,不可能百分百融合,唯一不可融合之处,就是心口的膻中。”
“无论阴魂怎么入体,入体多久,心主之处只能交叠,不可融合。”
“只需布一个五极极阳阵,将她困在其中,几位师兄替我压阵,再用驱阴灵符探入她的膻中,就不怕阴魂不现身!”
第36章 与修真界八字相克
◎常真师叔纵是给师妹做条被子盖也是枉然◎
林昨暮听他说了许多,一番犹豫之下,脚步仍是丝毫不动。
了尘一声叹息:“你如此,就不怕误了自己亦误了她,还误了万源宗?”
白聪心性狭隘,刚被林昨暮当众驳了,自觉丢了面子,又听得了尘这话,忽被触动了心肠,满心的愤懑再难压制,猛地跳起来,就向林昨暮攻去,口中道:“我与妖女势不两立,今日就是舍了这条老命,也要探一探真假究竟!”
白聪暴起攻过去,林昨暮只得接招相抗。白聪招式霸道,掌风如刃,两人且战且走。
林昨暮一离开榻边,了尘一个眼色,常真抓起那沓画好的符纸飞身过来。他手脚利落将符纸贴到华九周身几处大穴,必要让她动弹不得。
了尘抬手布阵,唰唰几下金光大阵立现。通微、常真分处两处阵脚压阵。
了尘对着常真微一点头,常真立时甩出一张黄符,其上红符如血飘飘荡荡就往华九胸口而去。
林昨暮想抽身阻拦,可白聪一时不好打发,出招迅猛摆明了是要拖着他。
就在这一瞬间,华九感到一股刺心的疼痛,仿若有一股力量在猛烈地拉她,要将她拉出去。可如今她与这具身子已融合大半,生拉硬拽地撕拉痛得她死去活来的。
好痛好痛,痛得她想骂人,下一瞬,忽然感到身后好像来了一股往回拉的力量。
她一回头,见到一只如枯木般干瘪的手在拽着她往回拉。
华九忙道:“老头你使点劲啊,我要是被他们拉出去就死啦!”
苍老的声音悠悠传来:“你我相距千里,我能幻出力量助你就不错了,你自己不争气,这么些天就这点子进展。”
华九倒也想与那拉扯的力量抗衡,可她飘飘悠悠无处着力,半点力气也使不出。
眼看着一只手都要被拔出去了,忙大喊:“手去啦,手去啦!”
“闭嘴吧你!”老头气喘吁吁,气急败坏,“有趣个屁!魂魄拉出去被他们一锤子砸个魂飞魄散才当真有趣!”
华九闻言一愣,安静下来,盯着臂上这只枯瘦的手,倏尔一笑:“老头子你老得听不清了,我是说手去啦。”
片刻后,那声音方说:“胡闹个什么,多使些力气方是根本。”
外头拉扯的力量太大,难以相抗,手脚都已被拔出去一只,华九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昏昏沉沉快要昏过去。
老头一股子心火涌上来:“好不容易偷来一世,你且安静低调些,还跟上辈子一样整日里桀骜张扬的,怎么不叫人怀疑身份?纵是过了此回,下回又该如何”老头虽口中骂她,手上还是在尽力往回拽,只是终究难与那拉扯之力抗衡。
眼见着她就要彻底被剥离出这具身体。
突然,手心处红光大盛,那红光明亮却柔和,温柔又有力地将快被撕裂的魂魄包裹起来,安安稳稳地坐在膻中。
她虽闭着眼,但丝毫不见痛苦之色,想来这红光是能保她安然了。
“咦?”老头惊疑不定,“这是……”
外头那几人念咒施力在金光阵上,本来身体上浮现一层魂光,这是魂魄即将离体的表现。
几人无不神经紧绷,严阵以待。了尘祭出了宝剑,只要这魂魄一出来,就代表窦玉罗当真被人夺舍了,管她是谁,一剑了却了就是。
只是魂光大盛了一瞬,瞬间又熄灭了。
这是怎么回事?常真再甩了张符纸过去,窦玉罗仍旧躺在那里,周身平静得很。刚才还有些魂光,现在却一丝也没有了。
看到这情况,林昨暮也不急了,冷冷一笑收了掌,白聪也不再与他多缠,飞身过去金光阵相帮。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常真再次扔出数张起灵符,那些黄纸错错落落覆在窦玉罗身上,若她身中有异魂,早该觉得身上压了几座大山,苦不堪言,再不逃出只有被压死一途。
可等了许久,哪有什么魂魄逃出的踪影?
怎么回事?难道这丫头并未被夺舍?她性情大变,功力上涨都只是因原先有意隐藏?
林昨暮冷笑道:“常真师叔纵是给师妹做条被子盖也是枉然。”他从来是个清净不争的性子,能说出这番刻薄言语也是因气得狠了。
四位峰主面面相觑,常真面白皮薄,已先红了起来,这乌龙闹得委实有些尴尬。
了尘正要收了阵,偏华九此时睁了眼,见到四只手悬在她周身上方,立刻坐起来,叫喊了一声,又看到不远处的林昨暮,跌跌撞撞跑到他身后,才尖声问:“你们干什么?”她做出一副极害怕的样子,又害怕又愤然。
真真是尴尬欲死,这样子好像是他们要欲行不轨一样,正派门面碎了一地。
白聪不悦:“你莫要胡想,我们并没有碰到你。”
华九伸出脑袋,要信不信,露出狐疑之色:“那到底是要做什么?”
白聪语塞,总不能直说我们怀疑你是个妖怪吧?若有证据还好说,偏又没有。
前番几次,这窦玉罗牙尖嘴利不好相与,没有证据的说出来,还不被她闹个天翻地覆。
若传出去,还不知道被传成什么样子,一惊一乍,大闹妖女夺舍重生,最后却是个乌龙,这才真叫把万源宗几百年的老脸都丢了个干干净净。
通微轻咳一声:“你莫要误会,适才你晕倒了,我们不放心过来替你诊看一番而已。”
华九还未说话,林昨暮就冷声问:“几位师尊师叔看过后,师妹可有不好之处?”
通微晓得他面上问的是窦玉罗身体,实际问的是他们之前说的妖女夺舍,摇摇头道:“窦玉罗身体康健,只是一时脱了力,并无大碍。”
林昨暮缓缓道:“师叔可瞧仔细了?师妹是我梁王府未过门的世子妃,身份贵重,若留下一二伤处就不好了。”
在场几人谁都能听出他的一语双关,是要他们今日咬定了,日后再不要反复。
方才几人施了法做了阵,什么也没探出来,还能如何,通微点头道:“是,并无不好之处。”
林昨暮是归鸿峰大弟子,了尘敬他身份高贵,又见他资质傲然,修炼一日千里,对他多有倚重。
林昨暮也不负他的期望,虽然性子冷些,但聪颖稳重,不仅理事井井有条,为人亦是守礼谦逊。
没想到今日却当众不给他这个师尊脸面,不由得沉了脸:“陌尘,谨记你万源宗大师兄的身份。”
林昨暮对他行了一礼,道:“弟子第一日入宗时,师尊所言清平、公正、贤能,不任辱一人,不任伤一人,弟子一日不敢忘怀。”
了尘脸色沉底,实在不好看。
莫名其妙,窦玉罗变得莫名其妙的锋芒逼人,林昨暮也跟着莫名其妙拿软钉子噎人。
果然俗尘之事麻烦又烦人,他正要甩袖离去。
谁知一个小童子急急忙忙跑了进来,道:“禀报宗主,邢长老来信,林家大爷有消息了。”
了尘派人去找林意,终于有了消息,气闷之中终有了丝喜悦:“快说,林意在何处?”
小童子兴高采烈回道:“邢长老信中说,探得林大爷如今正在韦邺州窦府。”
了尘眨眨眼,满脸的疑问:“哪个窦府?”
华九站了出来,轻笑一声:“韦邺州窦家还有谁?自然是我家。”
了尘晓得是她家,只是不愿相信就多问了一句:“林意在你家做什么?”
华九道:“师尊您是贵人多忘事,我窦家遭遇了鬼怪,请林大叔自然是为了襄助保卫。”
了尘皱眉:“胡闹,”对小童道,“快快去信让邢长老速请林意来万源宗。”
小童却面露难色:“禀宗主,邢长老信中说了,窦府门口五六里里外都布满了王府亲兵,邢长老已在外头待了两日,尚不得近前。”
这话一出,连林昨暮也有些吃惊,他看向华九,窦府这是出事了?所以父王派了亲兵里外护了起来。
了尘这才看向华九,道:“即便如此,便由你书信一封,请林意来万源宗走一趟。”旁的不可进,但寄家书回家总没有问题。
虽说这事在华九筹划之中,但了尘这理所应当的模样还是让华九失望至极。
正派,正道,不过如此。她冷道:“我家中出事了,被鬼怪所扰,死了好几个人。如今林叔独挑重担,他来了万源宗,我家上下几十口人怎么办呢?”
通微心中一动,想起早上寻她时她说的条件,问:“依你要如何?”
华九认真道:“万源宗派出数人保护窦府,这样才能换出林大叔替你们追查堆秀派的事情。”
“只要师尊答应了,家书以及药盒一并附上。”
白聪狐疑:“你是怎么知道我们找林意要做什么?”
华九摊摊手:“林家万里追踪的本事谁人不知,你们大费周章地找林大叔,总不会是请他找个小猫小狗。”
“前阵子大师兄在大牢中刚发现了段升所用的顾凝香,前后一想,寻找林大叔必然是为了追踪段升。”
白聪见她说得清楚合逻辑,没了别的话说,只好冷哼一声。
她原请求万源宗相助,了尘并未答应,如今却必须做交换,了尘不得不点下这个头。
“对了,刚才我不慎昏了过去,不知梦泽秘境的名额可有我一个?”
了尘并未说话,倒是白聪冷声开口:“你那套鞭法从哪里学的?”
华九晓得这事不解释清楚,总没个了结,不过他们亦没有证据,怎么说还不是任她:“前年我家后门昏死了一个可怜女子,我娘见她可怜,便舍了她几碗饭一斗水,那女子为了感谢我娘便指点了我几招,我看她舞得好看,就记下了。”只会招数,不会内里功法,也不算坏了传承。
窦家累世乐善好施之名广为传播,有不少艰难的修士在走投无路时都会去窦府结一份善缘。
白聪道:“沽名钓誉!救飞素宗的人算什么善事,简直是作恶!”
华九眼底一片冷然:“万源宗每两年要办一场施粥义舍大会,所来信众成千上万,也不知其中有多少恶人,每回做了多少恶?”
白聪大怒,大掌拍出:“放肆!我忍了你很久了,桀骜不驯,狂妄至极,今日非要让你好看!”
再活一世还是个个都想教训她,这与修真界相克的八字当真应验。
第37章 林昨暮害羞了
◎五彩斑斓四人组◎
白聪的雷霆掌并未如愿拍到华九身上,便让林昨暮伸手挡了下来。
白聪怒不可遏又无可奈何,终是瞪了了尘一眼,带着气道:“我百岳峰的弟子个个规矩,怎么敢如此不逊,要我说不守规矩就该赶出万源宗!”
了尘也不发话,他自己还黑着脸不高兴呢,可眼前这两人他摆摆脸色还行,赶走什么的却不行,一个是世子,一个是前阵子刚给他送了不少银钱药物的散财童子,哪里舍得赶走。
看了尘不理他,白聪气得手指直抖,师尊当初怎么选了这个脓包!
林昨暮见他颤抖不止,忙对通微道:“白师叔一直抖动不止,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病症,还请通微师叔费心给瞧瞧。”
他又对白聪十分关心道:“苗长老刚倒下,宗里七慌八乱的,这个时候白师叔务必要保重身体才好,如再添一处乱,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华九在心中直呼,大师兄真是个妙人,不知白聪哪里得罪他了,能把他气得这么狠。
通微晓得白聪本就是个冲动易怒的,真怕他气出个好歹,当着众人就给他喂了一颗平气丸。
一个顶撞气他,接着一个阴阳怪气,再来一个马上塞药,好像慢一点他就要当场厥死过去似的。
白聪被这三连击弄得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或许苗根师兄不是中了离魂术,而是被这些人生生气离魂了。罢罢罢,在座都是傻x,这些失心疯乱摊子谁再管谁是狗。
于是万源宗四人组,一个沉黑着脸,一个被气白了脸,一个闹出乌龙臊红了脸,最后一个连日诊治制药熬黄了脸。
同心一致而来,最后五彩斑斓而去,也算难见的风景。
林昨暮弯腰作揖送走几位峰主后,一回头见到窦师妹笑意盈盈看着他,瞬间有些不知所措的慌乱感。
“师妹这么瞧着我做什么?”
华九笑道:“我原以为高岭之花必然冷淡无趣得很,今日才知道,原来是我刻板了。”
林昨暮没想到她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愣在原地,男子可为高树,傲然屹立于天地,亦可为坚石,坚不可摧,无可动摇。
可高岭之花又是什么意思?高山崖壁上怒盛的花,难道…难道是夸他好看么?
粉红难得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脸颊。
华九没想到自己简单一句话就将他夸红了脸,这大师兄还真是清纯天真。
游走周身的真气陡然有力不少,华九大喜,有心再撩拨几句,偏偏一旁还有个虎视眈眈煞风景的徐伂,再者书到用时方恨少,她看的浓情蜜意的话本子还是太少,尺寸拿捏不准,就怕太腻了反而不美。
华九打定主意要回去好好找找话本仔细研习一番,遂偷偷溜了。
这头林昨暮好不容易压下脸热,转头过来:“师妹刚刚醒来,身子还虚,我送师妹回去吧。”却只看到孤零零立在堂中的徐伂,哪里还有窦玉罗的影子。
徐伂暗暗翻了个白眼,还师妹呢,师妹早跑了。
他看了半日的热闹,先前几个峰主不知为何铁了心,神神叨叨搞了个乌龙阵,什么动静也没整出来,自打脸面这种事也算少见。
随后世子春心萌动的模样简直比刚才的斑斓四人组更少见些。这半日的热闹叫他长了半辈子的眼界。
走到一半的通微忽然想起。那是我的千苏堂,我为什么要走?拍拍额,这几日真是昏了头了。
昏了头的不止他一个,徐伂眼见着林昨暮舌战众峰主,为窦玉罗敲定了梦泽秘境的名额,也同样觉得林昨暮是昏了头了。
白聪:“窦玉罗此人无礼不逊,不该给她名额。”
林昨暮:“咱们当初遴选条件只说以实力为准,以武竞争,并没说对礼数的要求,况且师妹率性,并非是对师长们不敬。”
常真:“窦玉罗武艺出处还有疑虑,确实该慎重一些。”
林昨暮:“师妹与霍师弟和我还有苗师妹的比试,用的皆是本门最基础的功法,以低阶之法胜了高阶之法,可见其精妙。后来凭着一根鞭子抽翻了一台子人,虽招式有异,但我细看而去,仍是本门最基础的吐纳功法。”
通微:“窦玉罗这人个性恣意放肆,出门在外更是无法约束,只怕闯了祸反而连累本宗。”
林昨暮:“师尊和几位师叔信任,点了弟子带领他们,弟子必然时刻约束几位师弟师妹遵道守义,况且窦师妹性情开朗,乐于助人,许是能结出数份善缘也是可能的。”
了尘黑着脸冷眼瞧着,可无论他如何看,也看不出来他中了桃花迷的痕迹。最终不得不板着脸,在名单上写上了窦玉罗的名字。
退出议事堂,徐伂试探着问:“我赶紧去告诉窦玉罗这个好消息,也好要她知道大师兄的苦心。”
谁知林昨暮只道:“我不过就事而论,师妹她实力超群,该是她的便是她的,哪有什么苦心,选定之事自有小童报给她,你也不必多跑一趟。”
瞧他模样冷淡肃然,徐伂又有些拿不准了,难道真是自己想错了?——
华九从千苏堂出来,她刚才脱力晕了过去,又在魂山识海之中与常真他们相抗半晌,方才强撑着做了出戏,如今出来,身上的劲都松了下来,方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酸痛的。
还好刚才与林昨暮说话几句,碰巧入了他的心坎。他一开心,她的身体加速修复,也能缓解不少。
想到这里,她想起还有个躺了几日的元照星,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元照星体内邪气太盛,一长一消,凡胎身子受不住,便一日弱过一日。清心的功法、丸药也只是些微缓解作用,如果找不到好的办法,接下来当真棘手。
华九走进元照星屋里,就看见他坐在榻上闭目打坐,只是身上衣裳潦草了些,衣襟领口敞开,能看见大片的肌肤。
他平日虽看着弱,没想到肌肉也是饱满紧实的。
贪看春光踌躇徘徊,一时反应过来,红霞覆面。
元照星听到动静立即睁开眼,看到是华九,粲然一笑:“姐姐来了。”
华九笑道:“昨日过来你还只能堪堪坐起,今日能打坐了,看来是好多了。”
元照星歉然道:“姐姐要忙的事情多,还得挂心我,是我拖累姐姐了。”而后又想起什么,琥珀色的眼眸亮晶晶的,“我听说姐姐今日在高台之上大杀四方,威风得很。”
华九失笑:“听谁胡说的,可是吴凉他们?”
吴凉那几人恶行累累,没想到碰到了更恶的元照星,上次在执戒堂告黑状不成,发现就连苗长老都没能奈何她二人,反过来元照星折磨他们更狠了。更甚的,听说苗长老都中了离魂术,还不知哪天能好。
反复折磨惧怕之下,他们倒老老实实起来,这次也是他们前前后后殷勤照料。
元照星一脸向往:“姐姐英姿飒爽,力战群雄,我却躺在床上,遗憾不能亲眼看见。”吴凉怕他,只敢捡好听的说,着重说了前头,后头晕过去就自然略过了。
华九尴尬笑笑,什么力战群雄,她当时不过是一时没控制住自己,入了心魔,反将自己的老底都亮了出来,好在遮掩了过去:“胡乱闹了一通,算不得什么。”
元照星见她兴致不高,担心她受了伤,正想牵住她看看,靠近了没有血腥气,刚安下心来,忽闻到一股清香。
不同于草木之香,是一种古朴的,淡淡的香味,偏偏他好像闻到过,在执戒堂时,那人不顾安危要英雄救美。
那人身体康健,长相俊美,就连出身都比旁人强上不少,自己孑然一身,还是个病秧子,如何跟他比?
华九见元照星方才明明是要来拉她,忽又愣愣瞧着地上出神,便道:“你这是怎么了?”
元照星回过神来,也不知是对谁生气,又是惶恐又是气闷,最终冷冷一笑:“我还担心姐姐受伤,想来有他在,姐姐必定无虞的。”
轮到华九一愣,他?他是谁?
元照星见她不语,更是气闷不已:“姐姐既已有妙人相陪,还来瞧我做什么?就是哪日我死了,寻个土包埋了干净,何必多费心神。”
莫名其妙,他这又是怎么了?好好的又生起气来,说话阴阴阳阳。得,谁让她摊上这么个傲娇祖宗。
“你便是妙人,哪里还有什么妙人了。”
元照星也好哄,只要她哄一句,心头的气就平了一半,只是还剩下一半,他不绕弯子,直接问:“姐姐身上为什么会有林昨暮的气味?”
原来是为这个,早知道他鼻子灵,又常用药物,对气味最是敏感。
“你也知道我一个人跟好多人打,力气用完了,大师兄可怜我,扶了一把而已。”华九并未隐瞒,当时台下熙熙攘攘全是人,瞒不住的东西何必扯谎。
元照星听她说来,晓得当时肯定也是险象环生,心疼得紧,不愿再让她生烦恼,便道:“那林昨暮表面冷冷淡淡的,内里还不知道是什么颜色的心肠,姐姐莫被他骗了去。”
华九刚想说林昨暮是人中龙凤,自己有什么值得他骗的,又怕他多想歪缠,便也不说了,只抓过他的手里外看了看,道:“离魂术对身子负担太大,你轻易莫要再使了。”
元照星呼吸滞了一瞬,方低声问:“你都知道了?”
华九叹道:“若不是离魂术,怎能让通微不知不觉替你做了假证,事后依旧懵然不知。”
“苗根也是你做的吧?那日在荒地时,你手上青筋暴出,正是施术后的后遗症。”
元照星眨眨眼,看她面色严肃,笑笑:“是,姐姐这是要问罪?”
问个屁的罪,华九瞪着他:“我只是想告诉你,离魂术对血脉经络负担极大,高修为的修士尚且难以负担,你如今这个情况若想有南山之寿,还是少用些吧。”
“有姐姐陪我,寿元自然是越长越好。”元照星笑得开心:“我要是知道姐姐早撒了毒粉,也懒得费这个事了。”
有仇必报的双毒二人组对毒粉,毒术进行了友好交流,随后元照星笑眯眯问:“姐姐随后要去梦泽秘境?我听闻那秘境是极珍之处,内里珍宝机缘无数,姐姐带我去见识见识可好?”
【作者有话说】
师妹夸我好看~林世子开心转圈圈
第38章 我要同你长长久久
◎那小倌,是何模样?◎
谁想他这话一出,华九面色微凝:“梦泽秘境实际是太威派的东西,太威派素来行事霸道,只有他吃人,没有人吃他的,秘境这等好东西数百年来未曾开放过,此番却突然开放给外人,里头不知有什么猫腻,你身子虚弱,何必去蹚这浑水。”
元照星只道:“既是浑水,就是去的人越多越好了,水越浑鱼才越多。”他眨眨眼,漾开一抹笑意,“姐姐不也有摸鱼之意?”
华九心中一凛,元照星极为聪慧,她从未表露过真实身份,但他却总能依稀猜到那么点她的真实意图。
那么他以为她还是窦玉罗,还是已猜到她早换了芯子?
而*他要去秘境,真正的意图又是什么?离魂术不是一般的术法,他是怎么会的?
元照星身子虚弱,常常似小白花一般可怜,却又与魔头段升相识,邪神转生的元家幼子,身上如迷雾笼罩,叫人怎么也看不清。
无论如何,她总不愿自己先捅破窗户纸,转了话题:“可你未参加名额遴选,没有名额如何进得去?”
元照星以手托腮,叹了口气:“正是呢。”说完斜眼瞟了眼华九。
华九忙摆手笑道:“你莫打我的主意,我费了好大的力气,必不肯让的。”
“我若要姐姐让,算什么本事。”元照星笑眼眯眯,“我只是想跟姐姐约好,到时候莫要不认得我了才好。”
华九心道,咱们同吃了朱厌泪,你若在我数里以内,我自然找得到你:“你且放心,咱俩这等亲近,哪里还能不认得你。”
元照星勾了勾唇:“就怕到时候姐姐有了师兄,就忘了弟弟了。”
这话倒像拈了几分酸意,华九思忖他自小艰难,又失了亲人,不安霸道总比旁人更甚,也耐着心再次道:“你放心,任谁总越不过你的。”
再次得了她这话,元照星笑得如沾了蜜一般满足。
华九见他精神头不错,面色红润,应该是好得差不多了,放下心又闲说了几句话,便起身要走。
元照星看她起身,心头一阵空落,忙道:“姐姐,我忽觉头晕得很。”
华九不疑有他,忙扶他躺下:“大概是还未好全,血弱气虚了些,多说了几句话费了神思便觉得头晕。”
元照星躺在床上,看着华九,轻声道:“这个样子,我又想起了在窦家的那个晚上,也是这样,自从上了万源宗,多了好多人好多事,就算跟姐姐说话相处,也都是匆匆几句,今日难得,姐姐就再陪陪我吧。”
天色已黑,窗外月华如水,静静洒落在雕花的窗棂上。
屋内一盏孤灯,元照星躺在床上,他本是张扬明快的俊美少年,如今又透出一股子病弱之感。
对着这样的他,再硬的心肠也会软和下来。
华九坐在床边,柔声道:“嗯,我跟你说说今日我是如何大杀四方的。”
华九今日也是真累了,上午打了三场,力气用尽。
后来就连内魂也没能安生,在五极极阳阵中挣扎了好一番,是身体也累,心魂也疲,是以话说了没两句,就靠在床边沉沉睡了过去。
元照星笑笑,这就更像那夜了。
他矫健起身,哪有半点虚弱的样子,将华九抱起来轻轻放在床上。
他站在床边,想了半晌,随后弯下腰,把唇轻轻吻上华九素白的手背,轻声低喃:“我刚想明白,我想姐姐陪我,不在一朝一夕,而是长长久久。”
“可我还有些事得做,还有些人得杀,姐姐且等等我。”
他说完,深深看了眼沉睡着的华九,一个翻身跳出窗外。
等到第二日华九醒过来,屋里空无一人,哪里还有元照星的身影。
她匆匆走到外间,吴凉正好遇见她,大为惊异:“窦师姐这么早就过来了,可是有要事吩咐?”
华九总不好说自己昨夜就歇在这里,只说:“我来看看照星,他人呢?”
吴凉懵然:“这么早,应是还在睡呢,师姐没进去么?”
华九皱眉,催动体内的朱厌泪,半点反应也没有,看来元照星至少已在数十里以外了。
想起他昨夜说的话,还以为他是要乔装跟着,没想到竟是连夜走了。
去了哪里?要做什么?她是一概不知,心里一时有些空落落的。
三个邪神,一个走了,还有一个未找到,如今只剩下林昨暮了。
现下她也没太多时间多愁善感,要进入梦泽秘境,那里头还不知会有多少险难,如今的她不比当初,灵药和阵印该多做些带上。
各人都忙着自己的事,元照星不知所踪,华九忙着去后山找灵草制药,林昨暮则忙着处理宗中事务,再抽出时间谋划去梦泽秘境的种种事宜。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过了期的消息传来传去,如同长了翅膀,飞得飞快,又变了模样。
这日徐伂抱了玉骨扇与凤彩软甲进来。
林昨暮盯着手上的纸,头也未抬,问:“父王母妃可都还好?”
徐伂点点头:“大管家说王爷王妃都好着呢,王爷一顿可吃四碗饭,王妃不见岁月之痕。”
林昨暮笑笑:“这便好。”
徐伂道:“对了,世子第一次从堆秀派寻到的带蓝褐血,家里已将其炼化,王爷说其毒性举世罕见。”
林昨暮沉吟片刻道:“传话回去,妖风不曾止歇,还请父亲不要大意,做好百姓防护。”
徐伂应答下来,又道:“对了,王妃特让林二管家带了这把双影扇过来。”
这双影扇是个极难得的灵物,乃是用最精贵的千年赤玉所制,又请了炼器大师刻了符文,精心锻造了九十九日才造出了的玉扇。这扇子最有灵性,只要注入一缕气息,哪怕相隔千里,也能知人是否安好。
这是他们王府代代相传的定情定婚之物,双影取两心相系之意,平时在库府好好收着,怎的忽然给他拿过来?
徐伂道:“林二管家说这是之前王妃送去窦府给窦玉罗的,不知为什么竟被窦府退了回来,王妃说她管不了,便让林二管家拿过来交给世子。”
林昨暮眼睫微微一垂,半晌道:“你且好生收起来吧。”
徐伂见到林昨暮仍在规划着去秘境之事,他实忍不住愤愤不平:“大师兄您在这里替她筹谋,还从家里弄来这金贵的凤彩软甲要送与她,而她却在那里逛小倌馆,真是气死人。”
林昨暮皱了眉,这才停了笔抬起眼看他:“小倌馆?”
徐伂这才反应过来,世子自幼清净修心哪里晓得这些腌臜之地,忙住了口。
谁知林昨暮却不放过:“小倌馆是什么地方?”
徐伂摆摆手道:“也没什么,说出来反污了你的耳朵,王妃若晓得了,定要打死我的。”
林昨暮却放下笔,一本正经:“我日后既然要担替父王分忧的担子,便不能再与从前一般,这梁地的万般事若事事不知,日后岂不是随意被人摆弄欺瞒?你只管细细说来,也算给我助力了。”
世子既然这么说,他也不敢再藏着,只好一五一十同他解释清楚。
林昨暮听明白小倌便是花钱买的男宠,可以花小钱买几个时辰、几天,若真上了心,也可花大价钱替小倌赎身带回家中。
林昨暮眉头越皱越紧:“你是说,窦师妹买了个男宠?”
徐伂点点头:“正是,这女人不知羞耻,听说那小倌原还是个红牌,许师弟说窦玉罗当日在里头调笑连连,恣意非常。”窦玉罗果然是个流氓,这才几天便暴露了,好人家的女子谁逛小倌馆,谁买小倌。
林昨暮感到一股子莫名的失落又愤怒,手中的毛笔差点子折断,仔细想来却又想不明白,只觉得那小倌两字格外刺心。
徐伂看出他不高兴,觉得此番让世子看清她的真面目也好。
谁知林昨暮默了片刻,忽抬起头轻问:“那个小倌,是何模样?”
【作者有话说】
林昨暮委屈:“师妹有了我,还嫌不够吗?”
第39章 大师兄想吃兔子
◎我难道是色中恶魔?◎
这日华九刚从荒地挖到几株龙血草,极宝贝地收起来,忽感一阵清风拂过,灰头土脸一抬头,就看到林昨暮站在近前,笑吟吟瞧着她。
“原来师妹在这里,叫我好找。”
华九讶异:“大师兄找我做什么?”
林昨暮刚去山下办完宗里的事回来就找她,给她送凤彩软甲。
来之前就已想好,她赠药救他一命,他回赠她一件衣服实在是正常不过,不必想太多。
可如今当着华九的面,看着她笑眼弯弯,声音似带了蜜,问他找她做什么?
林昨暮忽觉嗓子似被那蜜糊住了,要说的话一时又不知如何说好了。
泰然淡定了多年的林世子忽然有些无措:“这下头有妖魔,煞气重,师妹身子刚好,不宜逗留时间太长。”
华九挖到了想要的龙血草,心中正开心,笑道:“多谢师兄提醒,我正要回去呢。”
林昨暮看她眼睛亮亮,瓷白的肌肤沾上了点点泥渍,更显那丹唇朱红可爱。
林昨暮不由自主想到了那夜梦中,他是如何对她索取无厌,他好像怎么也忘不掉那蜜桃一般的甘美,不仅忘不掉,这份感觉、渴求此时却越放越大,大得他恨不能再次将她抱在怀里,一亲芳泽。
华九看着林昨暮眼神越变越奇怪,她见过如刀锋一般尖利的,恨不能将她碎尸万段的眼神,也见过感激涕零,对她千恩万谢的眼神,却从未见过这般迫切的,好像恨不能立时将她吞入腹中的眼神。
心头咯噔一下,坏了,莫不是这山下的邪煞气勾醒了他体内的邪神,失了神志?
华九暗暗打起精神,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以防他突然暴起攻击。
林昨暮向来冷静自持,虽说暗地里也回想过,也痛斥自己下流无耻,可从未如今日这般难以按捺住胀满心口的渴望。
殊不知是其体内的邪神对妖魔的邪煞之气甚为敏感,在他毫不知觉时无限放大心底的欲望。
“大师兄,你怎么了,可还好?”
不好,不好!
“我们赶紧走吧,听说这下头压了个什么大妖,怪吓人的。”
镇压的是一只诱灵,还有一只狼妖,狼最喜欢吃的就是白嫩白嫩的兔子,特别是有嫣红嘴唇,有蜜桃香味的兔子!
那样甘甜的滋味最叫人上瘾,尝到了就再也戒不掉。
林昨暮极力控制着,他从来都知道,人不能被欲望所驱使,不然与鸟兽何异。
他反复默念清心咒,好歹是勉强控制住了自己。
华九知道此地对他影响颇大,不可久留,只是她絮叨了半天,林昨暮仍是一动不动。
她不是啰唆人,见劝他不动,只好来硬的,不然时候一长,彻底没了神志,她手头又没有神仙倒,岂不是刀俎上的鱼肉。
华九伸手抓住林昨暮手臂,想将他拉走。
她的手一碰到他,林昨暮微微一抖,只觉得她触到之处忽而滚烫,这股烫意又迅速往上一直蔓延到胸口,烧得他的理智步步后退。
林昨暮咬着牙,一段清心咒被他念得缺词少句,颠来倒去。
他从袖中掏出乾坤袋,猛地把凤彩软甲拿出来递给她,匆匆道:“前几日师妹救了我一命,今日将这软甲赠你聊表谢意。”
一语说完,拔腿就走,再不敢耽搁,不敢回头,只怕再一秒,自己就忍不住变成了狼妖,对着可口的小兔子毫无理智地扑上去。
华九看他步履匆匆,头也不回,纳闷低语:“他这是第一次送礼不好意思,所以奇奇怪怪的?”
她展开手中的软甲,乃是用极韧又极细的天蚕丝并岚鸟筋混合织就,穿在身上可抵挡利器,刀剑不入,且又软又轻,真是个难得的宝物。
“大师兄果然大气。”今日真是收获颇多,是个好日子,华九笑眯眯地将软甲也收入囊中。
这时天边飞来一只小雀,落在她肩上又成了纸雀,看来是癞蛤蟆精那有消息了。
华九将纸展开,上书“燕卿壶、太威派”六字,还贴心地附赠了一张地图,她略略思量,将地图记在心中,反手祭出一道真火将纸焚了——
林昨暮匆匆回到屋里,盘腿坐在榻上,打坐半晌,这才觉得些微平心静气了。
他思虑半晌,终起身去了了尘的翠流阁,小童子很快迎出来:“师尊请大师兄进去。”
里头了尘一派风仙道骨立在堂中,林昨暮行过礼,他方点点头,问:“苗长老怎么样了?”
林昨暮道:“我早些去看通微师叔用了药施了针,毒已解了大半,只是离魂尚未有良法,苗长老虽说不能立时醒过来,但也算稳定住了。”
了尘道:“通微医术高明,有他在定无大碍。”又叹道,“近日宗里诸事繁多,多仰仗你了。”
林昨暮道:“弟子懂什么,不过是跟着师父师叔们多学了两天本事,尽力而为罢了。”
见林昨暮又恢复了正常的谦逊有礼,不似先前那般噎死人不偿命,了尘满意地再次点点头。
“你此番过来,是有什么事?”
林昨暮斟酌半晌,略过与华九的那一段,只道:“弟子刚才出去经过后山那片荒地,发现点蹊跷,特来报与师尊。”
“荒地?你说的可是镇压着妖魔的那处?有何蹊跷?”
林昨暮想了想,道:“那下头原有重重大阵镇压着,虽有邪煞气外露,到底有限。”
“可今日我却发现那里妖魔气息比平时更重了几重,我只待了片刻,便差点被迷了心智。”林昨暮翻来覆去想了许久,虽说自己对窦师妹确实是有些不能宣之于口的龌龊心思,但他又不是色中恶魔,怎会一见师妹就控制不住,必然是被妖魔气息给影响了。
了尘听他所言,立刻肃了脸色,那下头压的可是两个恶贯满盈的极凶妖魔,况且林昨暮修为不低,连他都受不住,可想那处邪气有多重。
先师祖在外围设置了重重大阵将他们困在此间,原先万源宗还派了人看守,只是寻常修士受不住浓重的邪煞气,不少人看守不过数月,就开始呕血。
慢慢地便再没有人愿意去,不仅没了看守,平日里大家宁愿绕路也不愿经过那处。
了尘疑道:“难道是天长日久的,那外头的阵法失了些效用?”
林昨暮道:“苗长老被人故意暗害,荒地那里的阵法会不会也是被人动了手脚?”
了尘想了想,却摇头:“应该不会是有人蓄意而为,里头那两只妖魔被震断了经脉,妖气再不能凝结,只能外泄,若再想凭借它们掀波搅浪是不中用的。”
林昨暮道:“弟子不敢断言,但涉及妖魔,总归还是谨慎些好。”
荒地下头的阵法详细,只有历代的宗主才晓得,了尘一瞬思量,便道:“过几日我再去瞧瞧。”
了尘此时道过几日去瞧,可几日后,苗根病情反复,宗里又出了几件事,而林昨暮他们已启程去了梦泽秘境。
了尘忙得焦头烂额,哪里还顾得上荒地那的大阵,可谁知就他这一丝疏忽,反在后日酿成了滔天大祸。
【作者有话说】
林昨暮:师妹,我想吃兔子。
华九:正道修仙,讲究清净雅素,不食荤腥。
林昨暮:我不管,我就要吃兔子。
第40章 彼谷岭
◎你要脸,你要脸你尿裤◎
华九这些天埋头制药、做阵印,连此行的同伴也未做打听。临行前她辞别了无思,又送了她两枚益气补功的丸药。
很快便到了出发去秘境的日子。
今日到了宗门口才晓得其余四人都是谁。
除了带领几人的林昨暮以外,其他几人都可算是她的手下败将。
苗木芓、审旦支看见她,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只有霍川雷冲她微微笑笑,唤了声师姐。
林昨暮温声道:“窦师妹也到了,咱们准时出发吧。”
这一路走得磕磕绊绊,苗木芓、审旦支都极不喜欢华九,没事都要找点事出来,不是讥讽几句就是使点小绊子,偏华九又是个不肯吃亏的,几人一路就这么不和不睦地赶路。
这日他们行到彼谷岭,放眼看去,只见峻岭重叠,起伏有致,其中山岭高处萦绕着大片白雾,叫人一眼看不清其峰峦走势。
彼谷岭与太威派所在的康里镇同属滇州,相距不过数十里。
几人一路风尘仆仆,越走越难,特别是彼谷岭中凶兽遍地,几乎是走一路打一路,他们连日赶路,本就疲惫不堪,谁知今日还要与凶兽相斗。
又打死了一条巨蟒后,霍川雷就不肯再往前走了:“大师兄,一连赶了好几日的路,我脚上都磨出了水泡,实在是走不动了。”
林昨暮看了看四周,这彼谷岭中山草茂密,远处可见薜萝密密麻麻攀附在山壁之上,山谷之中走兽遍地,号呼不止,面露冷色。
苗木芓眼睛瞪大,不可置信:“你总不能要睡在这里吧?这里到处都是虫豸,恶心死了。”
霍川雷几乎要哭出来:“可我真是走不动了。”他身上带着不少器物,包袱自然比别人来得更重,况且他素来娇生惯养的,并没吃过这样的苦。
华九刚才剖开大蟒的肚子,也不知在看什么,此时抬头道:“方才我在路边见到了一把生了锈的铁锹,想来附近应有人烟,你再坚持坚持,寻到了村落便好了。”
其他几人都同意了找到村落歇息一晚再上路。
苗木芓本也觉得累惨了,只是见他们都听了华九的话,又气个不止,走着走着忽语带讥讽,意有所指:“这里野兽真是不少,咱们也不知是不是到了狐狸的窝洞,到处骚气得不行。”
华九身体里尚有数处堵塞不通的地方,这番高强度的赶路对她而言确也是有些难以支撑,这些日子都是苦撑过来的。
这时不知苗木芓又要闹什么幺蛾子,本不欲理她,谁知她越靠越近,鼻子嗅了嗅,语气夸张对着华九道:“怎么离你越近骚味越重……”
华九嫌弃看她一眼:“是你尿了吧?越尿越多,你可不就觉得骚气重?”走着又往旁边挪了两步,嫌弃之意溢于言表,“你若自己尿了都不知道,这是失禁了,赶紧找个郎中看看吧,这么年轻也是可惜了。”
“你!”苗木芓脸色一片涨红,她本想讽刺华九,却没想反被她羞辱个彻底。
她抬眼看看周边其他人,也不知道他们听到没有,实在难堪,也无人替她出头,毕竟这一路只要有骂窦玉罗的都被她怼回来。
苗木芓怒道:“你这下等卑贱的人,果然粗俗难耐得紧。”
华九满不在乎笑笑:“我粗俗难耐不打紧,反正我又不尿裤子。”
这深山老林之中,走兽遍地排泄,再加上树木腐烂,混合着味道实在是不好闻。
但无论多不好闻,总不会有人真的相信是苗木芓尿了,可她最重脸面,自持出身体面,高傲了一世,反被窦玉罗这么个无赖诬赖,越想越气不过:“呸!你不要脸!”
华九轻飘飘盯她一眼,气死人不偿命道:“你要脸,你要脸你尿裤。”
无论如何她总跟尿裤子干上了。
霍川雷忍了半刻,实在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出来。
这一声笑犹如火上浇油,苗木芓内心的怒火噌一下冲到天灵盖,她举手就要打过去。
忽听审旦支喜道:“果然有个村子!”
就这一瞬间,华九的短刀已架上苗木芓脖颈:“你早就是我的手下败将,怎么,被打的滋味尝不够,上瘾了?”
霍川雷见前面真的有村庄,终于可以休息,喜得不行,连忙分开她二人,做个和事佬:“两位师姐消消气,咱们如今赶紧去村里填填肚子,歇歇腿脚才是正经呢。”
苗木芓又气又苦,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反被她羞辱一番,眼泪都要掉下来。
审旦支与苗木芓相处不错,见她委屈,忙拉着她走在前头,柔声安慰道:“你二人云泥有别,何必与她这种粗鄙人置气。”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这一路过来,可算是领教了窦玉罗牙尖嘴利,被她气得七窍生烟。
林昨暮慢走几步,与华九并肩走着,他低声道:“师妹身手不错,只是……”
他一语未完,被华九眉眼一横,冷声打断:“师兄这是来教训我了?每回都是她招惹我的,你不知道?”
林昨暮忙道:“我不是此意,我几次看你招式精妙,动作迅疾,只是内里功力却稍显不足。”
华九眼波斜来,他只好直接道:“秘境之中危机四伏,师妹若不嫌弃,到时便同我一路,我必然会保护好师妹的。”窦玉罗上次在舟山秘境里吃了大亏,险些丢了性命。当初他不觉如何,可如今再一想,不由冷汗淋漓。
他想了一路,必不能放任她一人在秘境里冒险,他要跟着才放心的。
谁知华九冷冷一笑:“保护我?大师兄未免有些托大,上次同大师兄讨教过,谁胜谁负你难不成忘了?”
林昨暮被她说得哑然一顿,而后微微一笑道:“是我说错了,到时候许是还要师妹相帮,总之你我守望相助总是不错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脾气好笑眯眯的,她便也冲他弯了弯嘴角。
前头果然有个村庄,远远地就能看见村落中错落有致的房屋,青瓦白墙,墙上烟囱中冒出缕缕青烟。
霍川雷大喜回头:“师兄师姐们快些,咱们运气好,赶上饭点,也好祭祭五脏庙。”他吃了几日干粮,如今再闻到干粮的味道,肚子里便滚酸水,真是梦里都想吃顿热饭。
苗木芓与审旦支也高兴得很,热饭软床谁不喜欢。
只是林昨暮看了几眼村落周边古木参天,林荫蔽日,其后山峦墨黑,叠嶂间云雾缭绕,不觉皱了眉:“且慢,深山老林之中乍然冒出一座村落,若是多有破败还好说,可他那处屋瓦簇新,实在是奇怪。”
华九亦道:“俗话说,林深多鬼,山高有妖。咱们一路过来,所遇猛兽不少,这村落中除非都是住的能人异士,不然村口连个遮挡之物也没有,村里的人如何抵御猛兽袭击?”
她不说还好,她一说,苗木芓只觉她和林昨暮二人一唱一和,就算有理,也不肯依,定要往那村子里去:“修士怕什么妖啊鬼的,真是堕了宗门威名!”
审旦支也道:“正是,若真有什么鬼妖的,咱们替他们拿了,也算得一件功德。”
“前头有蹊跷,后头有凶兽,既都是凶险,不如选个舒服些的。”霍川雷更是头也不回,急急走在最前头,说什么也不愿意再睡野地吃干粮。
得,三比二。好说不成,林昨暮正要拿出大师兄的款来约束他们,却见那村头有几人看到他们,匆匆迎了过来。
“几位仙人可是路过?”村民手上拿着茶壶,十分殷勤,“仙人路过,快请去我们村中歇息片刻,也让我们沾沾仙福。”
林昨暮原在岐虫精身上吃过亏,此番是警惕不少,放出神识在他们周身掠过了一圈,未查出半点精怪妖气,确实是人。
霍川雷开心不已:“祖师爷垂怜,我正又饿又累。”
村民边笑边请:“仙人快请,饭食、客居之所尽有的。”
审旦支问:“看你们这样子,倒像是特意在等人?”
村民笑道:“不瞒仙长,这段时间常有似你们一般的仙人路过此处,我们村长都让我们请了进去,结个仙缘积福呢。”
这修真界,妖魔不少,民间对可捉妖控魔的修士多有推崇,现在正好是梦泽秘境开启前夕,路过此地去太威派的修士应该是不少的,他们这话倒也合理。
三人顿时放下了戒心,欢欢喜喜跟着走了。
林昨暮尚还犹疑,只是天公不作美,渐渐黑云压日,暗雷滚滚,好似就要下大雨了。
下着暴雨确实不宜赶山路,只好跟了进去。
华九仔细瞧前头村民走路,皆是脚步虚浮,确认都是些没有修为武艺在身的普通人。
村中一路行来,屋舍两旁站着不少人,或两两聊天,或嬉戏打闹,衣着无不平整干净,半点下地做活的样子也没有,见到他们一行人,一个个喜笑颜开,热情得不得了。
“又来仙人了?”
领着他们一行的村民连连点头,很是骄傲的模样:“正是,我请这些仙人去村长那里呢。”
华九冷眼看来,愣是一个练家子也没有。
更有甚者,他们走了大半个村庄,一个店铺也没见到,这里的人,既不做农活,也不开店铺,村子外头虎狼成群,他们在这里却有吃有穿,过得滋润,东西不知从哪里来的,虎狼不知如何驱除?
走到村子中段,拐到一间高门大户的大门前头,门前有个老者正同人说着话,见到他们,顿时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一团:“这是哪里来的仙人?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蓬荜生辉。”
老者自称姓代,此乃代家村,他正是代家村村长。
林昨暮忙拱手:“代村长,我们是万源宗的修士,路过宝地,叨扰了。”
代村长引他们进屋,边走边说:“仙人这是什么话,你们能来才是我们的福分。”他说得笃定又诚恳,好似真的对他们的到来感恩无比。
说话间便将他们带到饭堂,笑道:“真是巧了,我家刚用过饭,今日做得多,柜橱里还有些未动过的新鲜吃食,便拿出来给各位仙人享用。”
霍川雷拿出一锭银子:“多谢村长,这银子就充做我们的饭钱,村长别嫌少。”
村长说什么也不拿,只道:“仙人们能来,已是我们的莫大荣光,怎么还能要钱,快快收起,莫削了我们的福报。”
霍川雷出身好,出手大方。一拿就是一锭银,这一锭银子看着约莫有十两左右,可去大酒楼买上十桌席面了。
倒是村长一脸喜意,看也不看银子,只盯着他们发笑。
审旦支摩拳擦掌,豪迈道:“一会子我们吃过饭,便替你们在村子周边竖道灵墙,好让你们不受外头的猛兽袭击。”
审旦支以为自己能说中村长心事,谁知代村长拼命摆手:“实在不必,我们代家村在此处近百年,与山上的灵兽和平相处,并未出过伤人事件。”
“和平共处?”审旦支难以相信,脱口而出。
“正是,不曾伤人,不曾伤人。”代村长连说了几遍不曾伤人。
这就奇了,华九心道。若说这份奇怪在村口时只有五十分,到了此处便有一百分。
他们一路行来,碰到的都是些凶猛异兽,半点也不通人性,不知这代家村整个村子的普通人是如何与满山满谷的野兽和平共处的?
况且代村长视金钱如粪土,满屋子外头时兴的器物也不知拿什么买来?
“无功不受禄,村长既不受钱财,也不用我们办事,这顿饭我们倒不好吃了。”林昨暮起身就要走。
“师兄!”霍川雷心头着急。
还有一个同他一般着急的竟是代村长:“仙长莫要这么说,我们这里代家村世代受上天护佑,发过誓愿,不取一分一毫,要招待来往过路的神仙,以结福缘的。”
霍川雷急急跑过去拉住林昨暮,将他拉回座位,小声道:"大师兄,方才进来时,我都瞧过了,全村都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况且代村长说得有理,咱们实没什么可担心的。"
他话音一落,便有丫头端着香喷喷的热饭热酒进了屋,霍川雷眼睛都盯直了,无论如何也不走的。
饭菜已摆了一桌,香味四溢,村长招呼他们赶紧吃饭,笑得合不拢口:“我还有几坛子美酒,取了来与仙人共饮。”
村长刚出去,霍川雷已是忍不住,伸筷子就夹了一块肉,华九拦住,沉声道:“这村子处处蹊跷,饮食上最好谨慎些。”
苗木芓一筷子菜已吃进嘴里,冷笑道:“只有那自己不是好人的,便看谁都不像好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