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老范家放养式的风格,朱女士一般不会多问。但是小姑娘大晚上一个人到北津,她有些担心。
“怎么突然要坐高铁?我都安排好接机了,出了机场直接送我们去酒店,你跟我一起,多方便。”
范莳雨心里的小算盘噼啪响,脸上却装得乖巧:“到时候你还得在机场跟那些媒体汇合,我跟着也是添乱嘛。而且现在高铁上都有乘警,很安全的!”
这次活动邀请了申城四五家媒体一起去北津,朱女士到了机场肯定要忙着接待那些记者,还真没精力去照顾她。想了想,她便答应了。
“行,你到了高铁站跟我说,有什么事儿就联系工作人员,或者给你爸打电话。”
“知道啦~”
晚上睡觉的时候,范莳雨立刻把这个消息发了过去——并没有发给夏澍,而是发给了未来的自己。
范莳雨:「你说的果然对,他确实是有苦衷,段旭阳的腿断了,刚好要出发去北津的那天,他姑父要去医院复查,家里只有他能照顾段旭阳,所以我猜,在你的时空里,夏澍为了照顾表弟放弃了自己的比赛。」
短信很快得到了回复。
神秘号码:「以他的性格来说,你应该真相了。」
神秘号码:「他小时候失去的太多,所以会可以放大别人的好,不管那个人值不值得。」
范莳雨:「所以,我觉得现在要找到合适的理由说服他,让他去参加比赛。」
神秘号码:「很简单,段旭阳有人照顾,不需要他,他就自由了呀。但他姑妈肯定不会花钱请护工的。」
夏澍要么自己出钱,可是申城的人工非常贵,上门的护工一天要三百块,他周五去北津,周六比赛,当天就回来也得按两天收费,这就要六百块钱。
他刚买了二手电脑,平时生活费也不多,哪儿能轻松掏出这么多?更何况这次去北津,选手还得先垫付往返火车票,这些加起来也得六七百了。
范莳雨沉默了片刻,心情沉到了谷底。
还是钱的问题。
她设身处地想了想,如果自己是夏澍,大概也只能选放弃。段旭阳现在就是个需要人寸步不离照护的状态,那天家里除了他再没别人能搭把手,他根本走不开。
要是咬咬牙狠下心,把大腿断了的段旭阳丢在家里自生自灭,还真有些良心难安,更何少年有颗比水晶还剔透的心。
神秘号码:「其实还有个法子。」
范莳雨眼睛一亮:「什么?」
神秘号码:「找大人帮忙。」
范莳雨愣了一下,猛地一拍额头。对哦!老范就在医院工作,要是迫不得已花钱找护工,完全可以让老范帮忙推荐。她记得之前有一个亲戚过年的时候摔伤了尾椎骨,住在了老范的医院里,医院有内部福利政策,护工的价格打了五折呢!
如果能打五折,就是300块钱,可以先帮夏澍垫上——300块也就够她和刘茗月出去吃一顿火锅,能换来他的前途,值了!
神秘号码:「朱女士和老范都是拎得清讲道理的人,既然是你的朋友,你主动跟他们好好说,他们肯定愿意帮忙。这个社会就是根据每个人的筹码看碟下菜。有时对你来说难如登天的事,大人的一句话就能搞定。所以别担心,小雨。小朋友解决不了的问题,就让大人来解决。」
这话说得有道理,范莳雨心头一暖,顿时看到了解决问题的曙光。
范莳雨:「我知道了,明天我就去问下老范。」
范莳雨:「谢谢你呀!」
神秘号码:「跟我还客气什么。不过我们能做的有限,最要的还是得他自己下定决心。」
范莳雨:「我知道。」
但能为他做到的,她一定会做好。不仅仅因为她喜欢夏澍,也不仅仅因为他是她重要的朋友。她只是打骨子里厌恶“逆来顺受”这个说法——良善的人被当作软柿子欺负,没有良心的人反而活得潇潇洒洒,这算什么道理?
他这么干净,不该被这样揉进泥里。
……
范莳雨打算第二天就找老范帮忙,打听打听护工的事,结果夏澍的消息先发了过来。
她刚刚放学回到家,夏澍问她,方不方便接电话。
小姑娘立刻“嗖”地蹿回自己的房间,把门关好,正襟危坐在书桌前。
【范10雨:方便,你打吧。】
发过去不久,夏澍的微信电话就打了过来。小姑娘点了接听,便听到对面一声软软的:“小雨。”
范莳雨觉得自己心都要化了。
“怎么啦?”
夏澍:“没什么,就是有个事情,突然很想告诉你。”
小姑娘心脏扑通扑通跳起来,刚好,她也有事情想问他。
范莳雨:“好呀,你说。”
夏澍:“我决定去参加竞赛了。段旭阳那边,我会帮他请好护工。”
他那日从医院回到家里,实际上已经放弃了这个念头。其实没什么,他当时心想,这只不过是生活对他的一个小小的刁难,他已经经历过太多太多,远比放弃比赛还要残酷。
可偏偏,她在他家门口等他,像一片混沌的海面里突然出现了一只灯塔,让他的世界突然明亮起来。
她说,我会陪你一起想办法的。
她说,夏澍,不妥协,不放弃。
无端地,就让他又燃起了一丝
希望和勇气。
他不再是孤单一人了,他要去争取,不仅仅是为了他的前途,还有小雨,他不想让小雨失望。
听到他的这句话,范莳雨心里的大石头咣当落地,她欣喜道:“我本来还想找个时间再劝劝你,没想到你竟然想通了!真好!钱的话你不用操心,我可以帮忙。朱女士经常跟我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大问题!”
这笔钱其实不该他出,但花了就花了,前途难道不比这三百块重要吗?在无解的局面里,能用钱找到突破口,已经是幸运,很多事情不是砸钱就能解决的。
夏澍的笑声轻轻漫过来,带着些许释然的暖意,温声道:“谢谢你,小雨。那天如果你没有来找我,我可能没有勇气做出这个决定。不过钱已经搞定了,不用担心。”
“怎么搞定的?”她好奇地问。
“老许昨天晚上给我打了电话,”少年轻轻道:“他问我,是不是真的下定决心弃赛。我说许老师,我还是想去北津。”
老许在电话里沉默了好一会儿,过了半晌,这个严厉的中年男人才开口,嗓音带着一丝沙哑。他说既然要去,那就去。别怕孩子,我是你的老师,也是你的长辈,用我的阅历和能力拉你一把,是应该的。
怕就怕夏澍先松了手。
就像他放弃进入竞赛班一样。
“他给了我一笔钱,让我慢慢还。”少年的声音染上一丝笑意:“所以这次决赛,我必须要拿到前三名才行。老许他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养呢。”
前三名有奖金,第一名两万,第二名一万五,第三名一万。
能拿到奖金的话,还了许老师的一千块钱,剩下的钱还能让他在外面租一个房子,搬出来住。
范莳雨听到这里,心里也暖暖的。老许虽然很严厉,但是的确很疼爱自己的学生,在补习班的时候,谈起来夏澍他就一脸老父亲的神情,没想到是真的把学生当孩子看待。
“那就好,”她松了口气,语气轻快起来:“找了护工帮你照顾段旭阳,你就安心准备比赛吧。”
“好。”夏澍应了一声,停了停,又轻轻喊她:“小雨。”
“嗯?”
“谢谢你。”
小姑娘失笑:“你已经说过啦!”
“是别的原因。”他的声音很温柔,像是融化的月亮一样从手机的另一段淌进来,灌入了她的耳朵:“我知道如果我请你帮忙,你也会竭尽所能地帮我。我很感激,有你这样的朋友。”
窗外的夜色浓郁,细碎的星子从云层里钻出来,好奇地打量着少女脸上的神色。她的脸染上羞赧的红,连同眼眶也一起红了起来,浓稠的话哽在喉咙里,许久都开不了口。
“说什么呢,朋友之间不是应该的吗?”她吸了吸鼻子,笑了:“如果我也遇到了困难,我相信你也会这样帮我。我也好,许老师也好,我们肯帮你,正是因为你是夏澍呀。”
相处之道就是将心比心,别人就是自己的一面镜子,你对着镜子做什么表情,别人让你看到的就是什么表情。
善良的少年,干净得像水晶一样的少年,谁会辜负这么一颗晶莹剔透的心?谁会忍心看着他跌落谷底呢?所以,在他深陷泥沼的时候,范莳雨也好,老许也好,他们都愿意伸手拉他一把。
因为他值得。
……
通话结束前,范莳雨又问了下他的去程高铁票,夏澍如实告诉了她,虽然有些疑惑她为什么要问,但也没多想。
挂了电话,小姑娘立刻去书房找老范,把夏澍的事情全盘托出。果然,老范一听,赶紧就给负责对接护工机构的同事打了电话,问了问内部优惠的情况,确定优惠价格还在后,他又让同事帮忙推荐了一个靠谱的护工。
于是护工就找好了,价格也很便宜,那个同事和老范关系好,就只开价两百出头,基本上就是护工本人的到手费用,机构不再抽成。
一个电话,不到五分钟,从头到尾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范莳雨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人家的联系方式,发给你的小树吧,让他提前给人家联系,定好上门时间。”
范莳雨小脸一红:“我们就是朋友。”
老范一脸‘知女莫如父’的表情,揶揄道:“高考之前你们也只能是朋友,高考后再说,主要是你妈对他评价不错,我相信你妈妈的眼光。”
范莳雨赶紧顺坡下驴,绕到椅子背后给老范捏肩膀:“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我心里老范你最帅!你就是全世界最好最好的爸爸!刚才的电话真是干脆利索,难怪朱女士当年非你不嫁呢!”
小棉袄还是贴心的,尤其是甜言蜜语的狗腿小棉袄,老范就吃这一套,很快被她哄得直晕乎,后槽牙都快笑出来了。
第42章 樊笼“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
又过了一周,到了周五那天,申城像是被按下了入夏的开关,一场雷暴雨毫无征兆地泼了下来。
雨水冲洗着街道,碧绿的梧桐树叶被洗得焕然一新。姑妈下午要带着老段去医院复诊,看着外面的雨骂骂咧咧。
他们一般都是坐公交车去,这一下雨,外面容易堵车,他们得提前半小时出发。
夏澍听到了他们关门离开的声音,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半。
时间还早。
姑父和姑妈似乎都忘记了明天的比赛,他也很默契地没有提及,过去的一周里,夏澍毫无怨言地接受了一个月的假期,白天在家里照顾段旭阳,晚上回屋子里抓紧时间学习,绝口不提北津,也不提比赛,温顺得像一只任人搓扁揉圆的小绵羊。
但温顺只是蒙蔽他们双眼的假象——范莳雨和他偷偷制定了一个偷天换日的计划:等周五姑妈和姑父去复查看病,他会找机会脱身。范莳雨会在小区门口跟他碰头,然后坐上提前叫好的出租车,直奔火车站。
至于段旭阳?也不用担心,护工已经提前找好,会按照约好的时间上门,替他照顾段旭阳两天。
这个计划很刺激,本来夏澍不想让小姑娘跑过来,但是她一定要亲眼看到他到火车站才安心。夏澍拗不过她,便答应了。
他总是拿她没办法。
——范莳雨太会撒娇了,或许她本人并没有察觉,但是她发来的每一条微信,都带着一种令他无法抗拒的语气。他控制不住自己去相信她说这句话时的模样,软软的,甜甜的,睁着那双又大又亮的杏核眼。他整个人都像雪糕一样融化了。
夏澍一开始回绝,她就发小狗打滚的表情包;夏澍勉强答应她在小区外面等,她就说他是世界上最最最好的小树,比心。
时间的流速变得非常缓慢。
少年红着脸回过神来,也才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手里的试卷基本上快做完了。
段旭阳的侧卧离客厅很近,所以夏澍索性把试卷拿到了客厅来做,这样段旭阳有什么需求他能及时听见。但是出人意料的是,这几天照顾下来,段旭阳并没有像过去那样“使唤”他,从刚才姑妈带着姑父离开,他也只要了一杯水。
夏澍递过去的时候,段旭阳让他把水放到了桌子上,整个人像蚕一样裹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很颓废。
也正常,大腿骨折痛得人死去活来,精神气早就被磨灭一半。医生又说恢复了也不一定能做剧烈运动,对爱打篮球的男孩子来说,整个人都废了。
夏澍把水放好,又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少年摇摇头:“我没事,哥,你去忙你的事吧。”
对了,另一个变化就是,他突然开始喊自己哥。
这个称呼让夏澍有些陌生,但也没多想,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脆弱的,他也能理解。
再次回到客厅,手机屏幕亮了亮,一条新的微信消息。
【范10雨:我放学啦!现在就
打车过去。到了跟你说。我让师傅把车子停在你们小区附近。】
【夏澍:好的,等你到了我就出门。】
【范10雨:你姑妈姑父确定都走了吧?他们啥时候从医院回来?】
【夏澍:从我家到医院坐公交大概要一个小时,在医院里做检查加回诊大概两个小时,算上返程时间,他们大概七点半到家。】
而他们约好的时间是六点钟。等姑妈和姑父回到家里,他人已经在高铁站了。
【范10雨:嘿嘿,真是天衣无缝的计划。好刺激啊!】
夏澍勾起唇角。
虽然可以预料到回来之后会发生什么,但是他意外地很平静,没有恐惧,也没有不安。因为范莳雨说的对,不要妥协。
如果命运是一个要他逆来顺受的枷锁,那么这一次,他选择打破——所谓不破不立,他的人生才会有更多的可能。
这是他第一次对生活有如此乐观的态度,多亏了范莳雨。她从始至终都陪在他身边,像一颗滚烫的火种,把他颓废的想法都烧得干干净净,把他的一颗心和整个人,都烤得热乎起来。
所以,他怎么能拒绝范莳雨?
他怎么能忍受没有她存在的人生呢?
……
五点五十分,范莳雨发消息说车子已经在小区附近停好,他该从家里出发了。
夏澍深吸一口气,点开提前编辑好的短信——是给段旭阳的,里面写清了护工的联系方式,也说了自己去北津的事。他把这段话存好,背起背包,换上那双洗得发白的运动鞋,指尖落在门把手上。
“咔哒”一声,门锁纹丝不动,只有锁芯空转的闷响。
门,没开。
夏澍心里一沉,立刻弯腰检查了下面的锁扣,是打开的,没有锁上。
可是大门为什么打不开?
一个荒谬又冰冷的念头猛地窜上来。他再次用力拧动把手,指节都因用力而发白,锁芯固执地发出“咔咔”的钝响,大门像被焊死在门框里,纹丝不动。
——被从外面反锁了。
这个念头升起的刹那,少年浑身都起了一层滚烫的热意,从脚底蒸腾到脸颊,似乎有一个邪恶的声音在他耳边嗤笑,说你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你这辈子就这样,再反抗,再不妥协,还是注定无法如愿。
像是被困在鱼缸里的鱼,拼了命用脑袋去撞鱼缸,撞到脑袋流血支离破碎,也逃脱不了。
他缓缓松开门把手,掏出手机,和范莳雨发了条消息。
【夏澍:小雨。】
【范10雨:怎么了?我已经下车了,在小区门口等你哦!】
【夏澍:大门被姑妈从外面反锁上了。我没有钥匙。】
【夏澍:火车是七点钟的吧?】
【范10雨:什么????】
【范10雨:你等着,我去找开锁师傅。这附近肯定有开锁的,人家十分钟就能搞定,花不了多久的。夏澍,你先冷静,有我在呢!】
【夏澍:好,我没事。】
他不忍心跟小姑娘说,从这里去火车站要一个小时,七点的火车最迟最迟也要六点半到了,留给他们的时间只有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要小姑娘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找到开锁师傅,让人家上门开锁,时间够呛。
少年站在门后,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背着包,换好了鞋,整个人显得可笑至极。
于是他索性笑了,笑得心底生疼,好似有一把刀往心脏里捅,笑一声,就拧一下刀尖。明明只差一点了,只差走出这扇门了,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命运给他当头一棒呢?
为什么呢夏澍,为什么命运对你这么苛责,你到底做错什么了?
少年深吸一口气,起身,怀揣着渺茫的希望在客厅里找备用钥匙。
侧卧的门不知何时打开了,段旭阳倚在墙上,声音沙哑道:“你找不到的。”
少年削瘦的背影一顿,没有回应,继续拉开了电视柜下的抽屉。段旭阳又道:“备用钥匙在我这里。”
夏澍这才终于转过身,看着那张肥嘟嘟的脸,脚步像是被冻住一般,动弹不得。
段旭阳扶了下墙,用一只脚站稳后,费劲地从兜里掏出了两样东西,摊开掌心给他看。是一把大门的备用钥匙,和他的身份证。
“我妈喜欢在主卧里藏东西,你在客厅里是找不到的,得去主卧的衣柜抽屉里拿。”段旭阳挤出一抹笑来:“哥,你过来,拿着吧。你好不容易进了决赛,妈不让你去,这事儿是她做得不对。我替她道歉,对不起啊,哥。”
夏澍走了过来,接过了钥匙和那张薄薄的身份证。他不知道段旭阳是怎么拿到的,或许就是一瘸一拐地趁没人的时候溜进主卧,找到了钥匙和他的身份证。
但是一定很不容易。
“为什么?”
段旭阳垂下眼睛:“上次我爸发疯,你挡在我前面,救了我一命。这是我欠你的。”
人是很复杂的生物,即使是再穷凶极恶的坏人,也一定存在向阳的一面。更何况,段旭阳也不是天生坏种,他才上初中,出生在这种家庭里,很难摆脱环境的影响。
他算不上一个良善的小孩,也算不上无药可救,只是没有被教导好而已。
但万幸,他还有希望。
有希望成为一个正常人。
……
拿到钥匙后,大门的锁便形同虚设了。他推开门,走出去的瞬间,像是挣脱了一层无形的桎梏。
雨水停了,暮春的雨再也没那股淅淅沥沥缠缠绵绵的劲头,噼里啪啦地下了几个小时,夕阳慢吞吞从云层里扒拉出来,洒下薄薄的淡黄色余晖。
已经六点十分。
少年走得很快。雨后的风十分清爽,吹过耳边的时候,令人心情愉悦。他快步走过一栋栋沉默老旧的单元楼,来到小区门口。范莳雨正在低头打电话。
“师傅您什么时候能来开门?二十分钟?你们的店不就在附近吗,师傅能不能快点来呀,求求你了,我这边特别急,真的真的……”
“小雨。”
夏澍唤了她一声,小姑娘一愣,匆匆交代一句,立刻把电话挂了。
“夏澍!”
她下意识地喊了声他的名字,随后便像颗被点燃的小炮弹,朝他冲了过去。
她跑得太急,到他面前时没刹住脚,差点一头撞进他怀里。夏澍连忙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当心点。”
范莳雨的小脸被晒得微微发红,似乎是在外面呆久了,脑门上挂着一层薄汗。一听说夏澍被反锁在家里,她立刻在地图上搜附近的开锁店,挨个拨了过去,结果开锁师傅过来都得十几分钟,哪儿来的及?她急得差点就报警了。
看到人好端端地出现在眼前,小姑娘长松一口气,忙问:“你怎么出来的?”
“段旭阳把备用钥匙给我了。”
范莳雨惊讶地瞪大眼睛。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小胖墩竟然干了件人事。
不过万幸,人出来了。
“背包、身份证都带好了吧?”
“嗯。”
“那我们快走吧。”
小区门口这条小路是单行道,车子不好调头,得走个一两百米才到大马路。出租车就停在马路边。
她走着走着,往后看了一眼,和少年的目光撞上。两个人一愣,又纷纷躲开。这暮春的风吹得人有些不对劲,她心想,为什么心脏跳得这么欢快,像是在坐过山车?
或许,是因为他们的确在做一件很刺激的事?
嗯,还是她撺掇的。
范莳雨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缓下来。结果没多大用处,她还是很激动,这种叛逆的感觉对于乖宝宝小雨而言,有些过了,但是人生重在体验嘛。
她又乐呵起来。
上了出租车,范莳雨说赶时间,师傅立刻一脚油门,往火车站的方向驶去。
两侧的风景飞速后退,像是被扯成一缕缕色彩纷杂的丝线。范莳雨开了点窗,灌进来清爽的凉风,吹开了两人的额发。
她真的带着夏澍“逃”出来了,他们在感受自由的风。
虽然有些波折,但最后成功了。
范莳雨感慨地舒了口气,扭头,看向身侧的少年。
“怎么了?”夏澍问。
“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干嘛?”
“去火车站?”
她摇摇头。
“不,是去北津。”
她的眼睛闪闪发光,像是敲碎的星子掉进了里面,明亮得让人移不
开视线:“这次你没有妥协,所以我们取得了阶段性胜利!等到了北津,肯定还有更多好消息等着呢。我相信你,夏澍。”
夏澍望着她眼里的光,唇角不由自主地扬起来:“不管结果如何,这次真的谢谢你。”
“除了谢谢呢?”范莳雨突然促狭道:“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
夏澍一怔,目光不知为何落在她的眼睛上,随后缓缓向下,掠过了俏皮的鼻尖,停在她饱满粉嫩的唇上。空气似乎有些粘稠,耳根倏地就热了。
“滴——!”
一声清脆的鸣笛声骤然炸响,两人同时一惊,刚才那点暧昧的气氛瞬间散得无影无踪。
一辆闯红灯的小电驴擦着车头呼啸而过,司机猛地降下车窗,张口大骂:“册那骑车子不看红绿灯的啊!急着投胎去啊册那!”
第43章 北津夜色“要不要抱抱?”……
司机师傅路怒发作后,后面开车一路狂飙,一个小时的车程硬是四十分钟就到了地方。下车后,范莳雨的腿都有点软。
火车站到了。
人群开始变得熙熙攘攘,天南海北的方言从四面八方灌入耳朵。夏澍在安检前再次检查了一下背包,确定东西都带好了以后,在安检口和范莳雨告别:“送到这里就好了,你快些回去吧。”
小姑娘脑袋摇成拨浪鼓:“不要。”
夏澍勾起唇角,如果是只小狗,他大概已经伸手去揉她脑袋了,哄着她说“乖,听话”。可现在他只能放低了声音:“外面已经天黑了,再不回去,你爸爸妈妈会担心。”
“我和他们打过招呼啦,没关系的。”
“小雨……”
每当他有些无奈的时候,总会轻轻喊她的名字,范莳雨很吃这一套。小姑娘果然是憋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我今天也要去北津的。朱女士要去办活动,捎带我一起。所以那天才问你的高铁班次,这样咱俩就可以一起过去啦。只不过我想给你个惊喜,没有告诉你。”
的确是又惊又喜。
夏澍确实没想到,无奈地弯了弯唇角:“我说你怎么非要送我去高铁站,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你不开心吗?”她歪了歪脑袋,玻璃珠一样的眼睛看着他:“和我一起坐高铁。”
和她一起……
夏澍无端想到了两只依偎在一起的小动物,在夜色中挤成一团,互相取暖。脸颊迅速燃起一层薄热,少年微微张开口,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开心。”
“嘿嘿,我也开心。”她笑得眉眼弯弯,雀跃地大声道:“我们要一起去北津啦!”
……
申城跟北津都是人流量大、经济发达的大城市,高铁和飞机班次都非常多,饶是如此运输压力依旧很大,经常出现一票难求的情况。范莳雨和夏澍的这班高铁就坐满了人。
两个人是分开定的,所以座位和车厢都不一样。她买票的时候,二等座已经没了,索性买了一等座。
她跟在夏澍身后,来到他的位置上。他买的是两人座靠窗的位置,旁边坐了一个中年男人,穿着西装,应该是去出差。范莳雨和那个男人沟通要换座位,男人原本不想换,结果一看她买的是一等座,又满口答应了。
“一等座空间大,更舒服点,你确定要换?”
一旁的夏澍忍不住问她。
“我身板小,二等座也挺舒服的。”
她看起来不介意,夏澍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于是,范莳雨心满意足地坐在了夏澍身边。刚一坐下,她就拉下来小桌板,把包包里塞的零食掏出来,薯片、果冻、牛肉干……花花绿绿的什么都有,她和夏澍分了分,垫垫肚子。
到了七点,车门关闭,列车缓缓启动。
从申城到北津,车程要4、5个小时,他们这一辆中途站比较少,四个小时就能到,但是到了地方也已经是十一点。
他们要在茫茫的夜色中穿行。
一开始车厢内还比较热闹,有人在开会加班,有人在和家里打电话,还有人在聊天。范莳雨和夏澍随便吃了点零食,等餐车来的时候,又花20多块买了份盒饭。
高铁上的盒饭味道一般,范莳雨买的红烧牛肉饭,夏澍买的鱼香肉丝。结果一打开,青椒牛肉有夹着几片讨厌的胡萝卜,她看了眼夏澍。
“你吃胡萝卜吗?”
少年点点头。他基本上不挑食。
“那你夹走吧。”
范莳雨把盒饭往他的方向推了推,语气中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我最讨厌吃胡萝了,红烧牛肉里怎么会有胡萝卜呢?真神奇……”
隔壁坐的是一对刚结婚的小夫妻,夫妻两人还带着一个一岁多的孩子。听到范莳雨叭叭说话,好几次都忍不住扭头看他们,脸上带着很和蔼的笑。
应该是把他们当成出来玩的小情侣了,少年心想。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是他还是把胡萝卜夹走了。范莳雨没了顾忌,抄起勺子就开始大快朵颐。虽然盒饭味道一般,但是在高铁上,和喜欢的人坐在一起吃,还是蛮不错的体验。
不一会儿,她的盒饭就吃完了,夏澍看着窗外的夜景,还在细嚼慢咽。
这个人吃东西怎么这么秀气?
少年嚼东西嚼得出神,眼睛瞪着黑黢黢的夜空,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时候,车玻璃上突然出现了小姑娘的身影,她举起两只手,在他脑袋上比了两只兔耳朵。
夏澍一愣,然后就笑了出来:“有点傻。”
“哪里?”她哼哼两声:“多可爱的一只小兔呀。”
……
小姑娘有点兴奋,精力比其他时候都充沛,虽然坐着火车,但也不耽误她叽叽喳喳,一会儿对着车窗比小兔耳朵做鬼脸,逗他开心,一会儿又拿起挂在自己包上的粉色小狗,和夏澍包上的蓝色小海豚打招呼。
“咕咕你好呀。”
“噜噜好久不见~”
她还能模仿不同的声线,声音一会儿嗲一会儿粗,切换自如。
夏澍看着她自己玩得开心,突然有点纳闷,范莳雨到底是高中生还是小学生,有点幼稚,和他原先心里那个遥不可及的女神形象差异过大。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范莳雨再继续这样幼稚下去,他会被她可爱死。
少年这么想着,目光落在身边小姑娘身上,不知不觉就出了神。冷不丁抬眼,正撞上隔壁小夫妻的视线,视线交汇的瞬间,他像被烫到似的顿了顿。
小夫妻一脸‘我懂’的神情,羡慕地叹了口气。
谈恋爱真好啊。
热恋期真好啊。
两口子就是过日子,牵个手都跟左手牵右手一样,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再也找不回来了。
只是少年人,脸皮薄,被人这么一看,立刻别过脸,红着耳朵,继续着看风景了。
转眼到了晚上十点钟,车厢陆续关了灯,周围说话的声音渐渐变少,不少人倚在靠背上,陷入香甜梦乡。
范莳雨也困了。
折腾了一天,有些累,脑袋往后一靠,迷迷瞪瞪地就失去了意识。
高铁的座椅都有点高,个子小的女生脖子根本枕不到合适的位置。范莳雨睡得不舒服,换了好几个姿势,最后在半睡半醒的时候,听到了一个温柔的声音。
“怎么了,睡不着吗?”
她含糊地“嗯”了一声,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还以为是朱女士在问她,下意识道:“脑袋不舒服……”
身侧窸窣一响,似乎是有人起来了:“我把衣服铺在座位上,你躺下来睡吧。”
那多麻烦呀。
她不想离开妈妈,与其睡在妈妈的衣服上,还不如睡在妈妈怀里。小姑娘哼哼了几声表示拒绝,热烘烘的小脑袋立刻贴了过来,精准地枕在了少年的肩头。
一阵淡淡的香味袭来,她像小狗一样闻了闻,好喜欢。妈妈的枕头,妈妈的衣服,妈妈睡过的被单都是香香的,她好喜欢妈妈。
“好香呀……”
那个声音又响起,这次近了很多,好像就在耳畔:“你说什么?”
“你好香呀……”范莳雨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最后,只剩一丝呢喃:“我喜欢……”
万幸隔壁的小夫妻睡着了,四面八方都是浓稠的黑暗,因此也没人察觉到,少年红得发烫的脸。
身侧的少女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发丝随着列车的微晃,偶尔扫过他的颈侧,像羽毛撩拨着心尖。夏澍浑身都僵成了块木头,连指尖都不敢动一下。
夜幕之中,火车已经来到了北方。穿过大片大片平整的农田,星星点点的平房亮着灯光,被飞驰的列车拉成一道绵长的掠影。
他看着窗外,玻璃上倒映着一张幸福又慌乱的脸。父母不在之后,他有过这么幸福的瞬间吗?好像没有。
在遇到她之前,他从来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敢从那个家里逃出来,坐上前往北津的列车。身边还有一个呼呼大睡的小姑娘,全然信赖着他,依偎着他,像是一只黏人的幼鸟。
好喜欢。
好喜欢她。
她落在肩头的重量像是落在了心脏上,让少年的心跳声一下又下,沉重而有力,像是拿着一只沉甸甸的铁锤,在心房上凿下一撇一捺的字——范莳雨,范莳雨,范莳雨,范莳雨,范莳雨……
时间能不能停下来?不要流动,不要让这个夜晚结束,也不要让她醒来。他知道列车会到站,她会睁开眼睛,和他说他们是最好最好的“朋友”。可是他想要的不仅仅是朋友,还有更多,他想永远都留在她身边。
只是这也太贪心了,以命运对他的眷顾程度而言,应该不太可能。她能来到自己的生命里,已经是一种恩赐了。
可是他已经尝到了幸福滋味,又怎能继续忍受苦难呢?
……
抵达北津正好是十一点,高铁准点到站。
车上的人已经醒了,大家脸上都带着硌出来的红印子,张嘴打哈欠。范莳雨大概睡了半个小时,醒来后发现自己枕在了夏澍肩膀上,立刻“嘎巴”坐直身体,红着脸道歉。
虽然他说没事,但是被压了半小时,手臂肯定难受。小姑娘满怀愧疚地问:“你要睡一下吗?我可以起来,你躺下休息会儿。”
“没事,车子快到了。”
他看起来神采奕奕,不像是疲惫的样子。也是,听说明远的晚自习一直上到晚上九点半,回到家洗洗睡觉,怎么着都得到十一点了,他这种比较刻苦的学霸,估计睡得更晚,早就习惯熬夜了。
夏澍活动了一下肩膀,小姑娘顺势瞥了一眼他的肩头,很好,没有流口水,只是把人家的衬衣睡得有点皱。她不好意思地问:“我没有说什么梦话吧?”
少年动作一顿,然后才道:“没有。”
只是不停地蹭他,说他好香,好香,她好喜欢。
这是把他当成什么了?热狗?鸡腿?肯定不是她讨厌的胡萝卜。
范莳雨舒了口气。
车子停稳后,列车员打开了车门,大家都提前拿好了行李,蠕动着排队下车。
外面已经夜色深沉,辽阔的天空上繁星点点,看起来和申城没什么两样。但始终是不同的,范莳雨深吸了一口气,灌入胸腔里的是北方城市干燥温暖的风。
他们到了北津了。
四个小时,从黄昏到深夜,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浓郁的睡意笼罩上空,连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
“你怎么去酒店?”
范莳雨下车后立刻家里报备了,朱女士也刚好落地,给她发来了酒店地址,打车大概半个多小时。
这个点地铁已经停了,公交也所剩无几,夏澍住的是比赛统一安排的酒店,离车站很远,坐公交车得快俩小时。但是夜间打车费用太贵,他还是选择坐公交。
范莳雨问他要了一下酒店地址,结果一看,好家伙,两个人的酒店在北津的对角线,远得不能再远了。小姑娘本来想着要是顺路就一起打车,这样就只能在这里分开了。
“那你到酒店说一声,早点休息。”她嘱咐:“你明天几点开始比赛?”
“十点半。”夏澍道:“比完赛大概要下午了。”
“好的,那你回程票买好了吗?我周末回,要是时间方便,我们就还一起?”
少年笑了,摇摇头:“已经买好了,周六下午六点钟的返程票。”
小姑娘看起来有些失望:“这样啊……”
比赛结束得早,又当场出名次,所以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周六就回去。而且刚刚在车上,他的微信就被姑妈和姑父轮番轰炸,这也是他没能闭眼休息的一大原因。
夏澍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揉了几下:“在北津玩得开心,小雨。”
范莳雨点点头,往他面前凑了一步。
“夏澍。”
“嗯?”
“要不要抱抱?”她看着地面,声音有些紧张:“就……就当是给你打气。”
一秒钟的沉默,像被拉长的橡皮筋。
然后,头顶传来了少年清亮的声音,带着笑意。
“好啊。”
他伸出手,轻轻地揽住她的肩膀,像是将她圈在了胳膊里。可她怎么会满足?范莳鼓起勇气,直接贴上了他的胸膛,双手紧紧抓住少年削薄笔挺的脊背。
她像是一团棉花似的,把自己塞进了他的怀中,滚烫的体温透过彼此薄薄的春衫,熨贴着对方的皮肤。而味道更是在这种咫尺距离里混为一体,不分你我。
扑通、扑通——
不知是谁的心跳声,狂响如同狂风骤雨,震耳欲聋。
她的声音混在嘈杂里,轻盈如这首都的夜风,字字分明地撞进少年耳中。
“夏澍,永远不要向命运妥协。”
第44章 金奖(加更)第十五届全国中学生人工……
第二天一早,范莳雨在酒店床上醒来。
北津的气候要比申城干燥,朱女士已经起来洗漱,一边撕开面膜纸一边抱怨昨天晚上睡觉不舒服,鼻子吸气都干巴巴的。
范莳雨倒觉得还好,她哈欠连天地起床,掏出手机先看了眼微信。
夏澍已经去比赛了。
昨天他到比赛安排的酒店已经是凌晨一点多,范莳雨强撑着眼皮和他到了声晚安,然后立刻昏倒在床上没了意识。
他的消息是7点钟发来的,那时候已经收拾完毕,准备去比赛场地。
【范10雨:怎么起这么早呀?你们比赛不是十点多吗?】
【夏澍:生物钟,已经习惯了。昨天睡的怎么样?】
【范10雨:我和我妈一个房间,睡得超级好,连梦都没做。你呢?】
【夏澍:我也是,睡得很沉。】
【范10雨:那就好。比赛加油哦!别有压力。】
【范10雨:不管你拿多少名,在我心里都是最棒的。当然,我希望你能拿第一!】
夏澍回了一个小狗攥拳的表情包。
又在床的磨蹭了一会儿,范莳雨在朱女士滚烫的视线下不情不愿地爬起来吃了早餐,到了八点半,她便和一群记者们坐上了去主题乐园的大巴。
朱女士负责的活动大概持续一整天,把门票和饭票塞给小姑娘后,就让她自己随便去玩了。乐园里开了好几家快餐店,午餐就在里面随便吃点解决,到了下午五点,所有人回到大门集合,坐大巴去附近的一个大酒楼吃晚饭。
于是范莳雨就变成了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鱼,漫无目的地在乐园里瞎逛。
基本上要在乐园里泡一整天,范莳雨也不用着急刷项目,走到哪里就玩哪个。这个乐园也是刚刚开业
,人流量很多,又赶上周末,稍微刺激点的过山车都要排俩小时,她就跟着人多的队伍排,反正也是消磨时间。
没错,消磨时间。
搁在平时,她和刘茗月都是最喜欢去这种游乐园玩的,迪士尼每年都续年卡,北津的这个也很大,项目也很好玩,但她就是提不起精神。
可能是因为一个人来的?大家都三三两两,好友成群,打扮的漂漂亮亮在各个角落拍照,只有她穿着运动装,因为起晚了随便打了个底,看起来不是那么精致。
又或者,是另一个原因——心不在焉。
她的心思不在游乐园里。在哪里呢?在那个和这里几乎是对角线的地方,她心心念念的人正在参加一个足以改写他前途的比赛。而从刚才起她就频繁地看手机时间,忍不住担心他顺利到了比赛场馆了没,早餐吃了没,紧不紧张?这种牵肠挂肚的心情,生平还是第一次经历。
偏偏比赛还不让带手机,她没法给他发消息问一问,只能一个人干着急。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三点多,范莳雨终于收到了夏澍的微信。
很简单的三个字:结束了。
范莳雨正在快餐店里吃饭,看到消息后惊呼一声,手一抖点到了视频通话。
可能夏澍刚好在回她消息,一秒接通。
嘈杂的声音一下子传来,屏幕上只显示出少年线条流畅的下巴和玲珑的鼻尖,他似乎刚好在和别人说话,手机放在了桌子上,是仰拍的角度。
“小雨,稍等一下,评委老师在找我。”他分出几秒钟,低头看了眼屏幕,迅速道:“很快就好。”
这个视角又有个别称,叫“死亡角度”。一般人被这么拍都会显得脸大脖子短,所以网上有个说法:能扛住仰拍的脸,才称得上360度无死角。
比如此刻正在视频那头的人。
范莳雨说了句“行”,便把手机架好,静静地欣赏了一会儿他的下颌线。
就在这时,夏澍的手机突然被人举了起来,一张沧桑的大脸挤满了屏幕。范莳雨吓得立刻从餐椅上站了起来,像一只炸毛的猫。
中年男人的也吓了一跳:“哎呀,怎么回事?”
夏澍:“李老师,那个是我的手机。”
“哦哦对不起啊,这手机放在桌子上,我没仔细看随手就拿起来了。”那个李老师赶紧把手机递给少年:“行,没别的事了,你回去考虑考虑……”
他顿了顿,视线在屏幕上扫了一圈,又看向夏澍,语气里带着点促狭:“对了,小姑娘是谁啊?刚才被我吓得不轻,替我道个歉。”
“是朋友。”夏澍轻声道。
“朋友啊?那这朋友挺上心啊,刚比完赛电话就来了。”
李老师话中有话,说完,他拍了拍夏澍的肩膀,笑着转身走了,留下一串意味深长的脚步声。
范莳雨隔着屏幕,有种被人看破心思的尴尬。她迅速瞄了眼摄像头,果然脸红起来了。
就在这时,夏澍的脸又重新回到屏幕上,他的脸似乎也有些红,但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调侃还是因为头顶的灯光,冷白的皮肤上泛起一层薄热。
“小雨,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主题乐园。你要来找我吗?”范莳雨想见他,语气中带了一丝雀跃:“你的返程票是下午几点呀?”
“晚上九点半。”夏澍道:“来得及。”
的确来得及。
回去之前,还是想再见一面。
考虑到比赛场地离这边比较远,过来也要很久,范莳雨直接发了晚饭的地址。给了之后,她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这个比赛他拿了几等奖?
虽然刚才看他的心情还不错,评委也专门来找了他,估计是拿了奖。但是拿了金牌还是银牌还是铜牌?这挺重要的,因为只有金牌才能保送。
范莳雨刚想问,夏澍似乎猜到了她的意思,神神秘秘地笑了笑,她一下子紧张得连呼吸都放缓了。
他转身从旁边拿起个东西,对着镜头举了起来。是座奖杯,底座上刻着一行金灿灿的楷体小字。范莳雨盯着屏幕,把那行小字念了出来:“第十五届全国中学生人工智能大赛金奖……”
……
晚饭的酒楼叫呈祥大饭店,在过去算是北津有头有脸的高档酒楼了,但是后来随着市中心迁移,越来越多的高档酒店、餐厅开在了金融城那边,这个大酒楼也逐渐没落了。
虽然没落,但这里的服务人员素质依旧很高,一个个都带着白手套、黑制服,连最便宜的啤酒都有专人倒,完全不用宾客自己动手。
当然,在这种场合也比较正式,范莳雨虽然坐在朱女士旁边,但是朱女士是在主座,身边坐的都是一些主流媒体的中高层,什么申城电视台的副台长,北津每日新闻的副总编、百万粉丝的自媒体人等等……
朱女士现在也不是她的妈,而是气场全开的朱总。
“你旁边坐的是华星社的高级记者,拿过国际大奖的,待会儿别顾着自己吃,”朱女士交代她:“给人家倒到水、添添菜,礼数要到位。”
小姑娘点点头。
她虽然不太喜欢这种场合,但是从小到大耳熏目染,多少也懂得一些餐桌上的礼节。身边的那位华星社的记者刚落座,范莳雨就主动打了声招呼,甜甜地喊了声沈姐姐。
这位大记者姓沈,叫沈念,看着很年轻,也的确是个姐姐。范莳雨曾经在电视台上看过她的出镜报道,没想到本人更漂亮,又瘦又高,白的发光,一看就是在人群里很出挑的大美女。
沈记者也很亲切,一点没有名人的架子:“你是朱总的女儿吧?叫什么名字呀?”
“范莳雨,姐姐你喊我小雨就行。”
“小雨,你多大了呀?看起来还蛮小的。”
她说话的声音很温柔,像在哄小朋友似的,身上还香香的,范莳雨被她迷得头晕目眩,脸颊红红:“我今年高二啦。”
“哇,那明年就是要高考了?加油哈。”
“谢谢姐姐。”
不一会儿,菜上齐了,朱女士老练地说了几句客套话,大家以茶代酒,举了一杯后,开始吃菜。
虽然都是山珍海味,但这种酒局目的并不是为了吃菜,不少人吃了几口就开始倒酒,互相捧杯。朱女士是主座,那些记者们一个接一个地来敬酒,她都没有来得及吃上几口,半瓶红酒就已经进了肚子。范莳雨心疼妈妈,给她加了点好入口的热菜,让她喝完酒就能及时垫一点。
邻座的记者看在眼里,笑着朝朱婉打趣:“你这女儿可真会疼人,一直给你夹菜呢,真是贴心。不像我们家儿子,生怕我给他抢饭吃,别说照顾我了,不从我盘子里夹菜我都谢天谢地。”
“小雨性格乖,从小就被我和老范惯着,没怎么离开过家,性格乖。”
朱女士伸手拍了拍范莳雨的胳膊,范莳雨立刻站起来,和那个记者打了声招呼。那个记者笑眯眯地夸她:“哎哟,长得真标志。跟我儿子差不多大吧?”
“差不多。都是高二。”
“哦哦,那一样大的。有机会来北津玩儿啊,”那个记者对范莳雨道:“我让小航带你去胡同里溜达。”
范莳雨内心翻江倒海,脸上却只能保持微笑,僵硬地点了点头。正说着,身旁的沈记者也凑了过来,和朱女士碰了碰杯子。
两个人马上开始寒暄起来
,那个记者见状,也识趣地端着酒杯去了另一桌,没有再说什么。
范莳雨这才松了口气。
她才上高中,本以为“拉郎配”这种事情还轮不到她头上,但没想到还被她遇见了。
“对了,你现在还在国际新闻部吗?前几天我看你朋友圈定位在欧洲,又出差啦?”朱婉问。
“没有,是私人行程,”沈念笑道,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那边有个国际法律论坛,请涟清当圆桌嘉宾,我正好休个年假,顺路去度假了。”
“我说呢,照片拍得太美了,是赵先生给你拍的?”
“嗯,他随便拍的。”
“赵先生的摄影技术真是越来越好了,”朱婉话锋一转:“诶对了,这次他没陪你一起来吗?我们这回事亲子活动,你们没孩子的话,家属也能一起来的。”
“他最近忙,实在是挤不出时间。不然多少也得见朱总您一面的。”
“理解理解,当领导的时间都得掰成两半用,他现在上升劲头正足,肯定忙得不可开交。那就下回吧,下回一定得帮我留个时间,我们回申城聚一聚。”
“好呀。”
饭吃到一半,范莳雨灌了一肚子的茶水,起身去上厕所。厕所在包厢外面,走廊尽头,没什么人。
上完出来,刚好收到夏澍的短信。
他已经下地铁了,十分钟后就到。
十分钟……
她是不是得补个妆?
小姑娘连忙回了句好的,人已经走到洗手台前,回完消息就顺手把手机放到台子上,身边这时传来一声:“当心有水。”
她一愣,下意识就把手机抽了回来。
洗手台估计是刚被人用过,上面有一层薄薄的水洼,如果没有人提醒她,她的手机估计就刚好泡在水里了。小姑娘连忙道谢,结果抬头一看,那人正是沈念。
她也刚好在补口红,饱满的唇瓣上已经覆盖了一层柠檬香味的唇釉,亮晶晶的,很漂亮。
真是个从头到脚都精致的大美女啊,范莳雨不禁感慨。
再瞧瞧镜子里的自己,因为起床匆忙,所以只打了一层薄薄的粉底,涂了层口红,看起来也算是清纯可爱,但是站在妆容完美,个高腿长的沈念旁边,她顿时有些后悔——早知道就提前起床,好好化个妆了。
而且,她是不是有点太学生气了?
范莳雨看着镜子里的小姑娘,横竖不对劲,平时觉得自己哪哪都好,结果真的见到了美女,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胖,妆容是不是太简陋,没有女人味。就在这时,沈念凑了过来,看向她手里的口红。
“你这个颜色好嫩呀,什么色号?”
范莳雨不好意思地开口:“是个国产牌子,很便宜的。”
“我知道,我也爱用这个。”沈念冲她眨了眨眼睛:“不过还是更适合你们这种高中生妹妹。”
“姐姐也很年轻。”
沈念摇了摇头,感慨:“但是离高中已经很远啦。我已经结婚了,喏。”
她给范莳雨看了眼自己的婚戒,小姑娘虽然知道她已婚,但看起来还真不像。她身上依旧有一种被人呵护在掌心里的天真,应该是很幸福的婚姻。
两人补完妆并肩回到包厢,沈念拿起座位上的手包,走到朱婉面前道别:“朱总,我那边还有个稿子要赶,先撤了。”
“这么快就走?”朱婉抬头看了眼表,“要不要我帮你喊辆车?”
“不用啦,车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那行吧。”朱婉拍了拍一旁的范莳雨,“我让小雨送你一下。”
第45章 白茶香不知道他咬上去是什么味道……
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外面夜色浓稠,北津市华灯初上,整座城市浸在流动的光河里,璀璨得晃眼。
范莳雨在送沈念下去的时候,又收到了夏澍的微信,说是已经到了酒楼附近。范莳雨让他稍等一下,送完客人就去找他。
抬头时,正撞上沈念促狭的目光。
“男朋友?”
小姑娘下意识摇了摇头,顿了顿,又解释道:“还不算……”
“哦。暧昧期啊。”
“嗯。”
小姑娘的心思真好猜,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刚才在洗手间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一看就是在和人聊天。沈念笑了笑:“你打算什么时候告白?”
“至少等高考完吧……但我也不确定,”范莳雨看着电梯上下降的楼层数字,低声道:“我不知道他对我有没有意思。”
夏澍肯定对她也是有好感的,她能感觉出来。但是那种好感是因为友谊,还是异性之间的暧昧?她无法确定,因为这个人太善良,即使是拒绝追求者,也拒绝得体面温柔。
“叮——”地一声,电梯到了一楼,两个人从电梯里出来。沈念一边往外走,一边慢悠悠道:“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要对自己更自信一点,喜欢总会让人更卑微。但其实你已经足够好。”
范莳雨跟在她身后,听着这话,心里忽然软了一下。
她和夏澍好像还谈不上爱,就连心底的那一层薄薄的喜欢,都要披着友谊的外皮才算坦然。一切都为时尚早,——她甚至不能坦然地跟夏澍说,她对他的感情早已经不是友情,她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
可正如沈念说的,她也是值得被人喜欢的小姑娘。
凭什么夏澍不会喜欢她呢?
酒楼的大门一打开,外面的晚风就卷着城市的烟火气涌了进来,一辆高大漆黑的商务车停在门口,安静等待。沈念上了车,降下车窗,同小姑娘摇手告别。
“申城再会~”
范莳雨也挥挥手:“再会!”
很快,车子便启动,离开。
视线没了遮挡,正对着大门的喷泉“哗啦”喷出一束水花,在夜色中像是一抹飞溅的月光。范莳雨下意识往喷泉的方向瞄了一眼,却不想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夏澍?”
站在喷泉边的少年抬起头,也看到了她。
皎洁的月亮从云层里探出头来,洒下清冷的银辉,将水泥地面照得像是清澈平静的湖面。
看到她的一瞬间,少年的脸上缓缓绽放一抹笑意,他生平第一次,笑得如此意气风发,纯粹坦荡得像山谷里清凉的穿堂风,盛夏张扬炽热的生机,悉数落入这双明亮的眼睛里。
……
已经七点多,离夏澍的高铁发车时间不足两个小时。
范莳雨一路小跑到喷泉边,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恭喜你啊,金奖!”
夏澍看着她,突然翻开背包,把金灿灿的奖杯拿了出来。
“要不要摸一摸?”
她用力点头,双手接过时才发现比想象中沉得多,冰凉的金属外壳上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是全国大赛的金奖啊。
另一个时空的夏澍失之交臂的奖杯,如今真真切切地在自己手里,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明明该为他高兴,却有种鼻子酸酸的感觉。
多么来之不易啊。
范莳雨翻来覆去地把奖杯看了又看,最后才依依不舍地还给他。夏澍接了过来,突然说了声谢谢。
“为什么要道谢?”
“没有你的话,我不会下定决心去北津,也拿不到这个奖杯。”
他看着她,目光深深,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范莳雨的心脏蓦地慌乱起来,她不知道是不是多想,总觉得有那么一秒,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带着爱意。
要试探一下吗?
这样的夜晚,晚风温柔,他眉眼间还带着获奖的意气风发。
少女鼓起勇气,往前凑了一步,眼睛盯着他不放。他没有挪动身子,只是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目光同样紧紧地缠着她。
夜风都染上了暧昧,粘稠地蠕动着,刮过他们耳鬓边的碎发。
“夏澍。”
“嗯?”
“夏澍夏澍。”
“嗯。”
她咧开嘴,傻乐。他也笑了,眼睛里好像有揉碎的星子。而在月光窥视不见得地方,两个人的手指慢慢地寻找着彼此,触碰到陌生的体温后,又小心翼翼地牵在一起。
掌心熨贴的瞬间,两颗心像是被狠狠敲了一记,疯狂地震动起来。
“恭喜你。”
已经不是第一次牵男生的手,但她的脸还是不争气地发烫。范莳雨又开心,又羞赧,想离他更
近一些,又不好意思让他看出自己的想法:“能拿第一靠的是你自己的实力。换成是我,就算能到北津,也拿不下这个奖杯。”
她的模样像极了一只毛茸茸的小鸟,夏澍心软得不可思议,忍不住捏了捏她的指尖。她的脸果然更红了,不甘示弱地也捏了回去。
“手怎么这么凉?”他突然道。
“刚才洗了下手。”
“晚饭吃得怎么样?”
“吃饱了。你呢?”
“还没吃,打算在火车上随便吃点。”
“好好吃饭哦,身体千万不能出问题。”她一本正经道:“特别是你个子这么高,需要的营养更多,一定要保重身体。”
夏澍被她严肃的模样逗笑了,连连点头。就在这个时候,喷泉突然又亮起了灯,一束水花“唰”地窜了出来。
少年几乎是本能地伸手,将她往怀里一带,另一只胳膊迅速抬起来遮在她头顶。于是,那淅淅沥沥的水花全被他的手臂挡住,范莳雨还没来得及反应,额头就轻轻撞上了他的下巴,发出一声细微的闷响。
鼻尖瞬间萦绕开淡淡的白茶香,是他身上惯有的味道,清清爽爽的,却奇异地让人安心。
“哗啦”——水花重重砸回水面,溅起一圈圈涟漪。但比那更清晰的,是两个人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喷泉已经恢复平静,但是谁都没有松开手。就着这个姿势,在北津灯火通明的夜色下,两个人没有任何缘由却又依依不舍地拥抱。
范莳雨伸手,摸索到他背后,轻轻抱住他肩膀,脸颊在他颈窝里蹭了蹭。夏澍下愣了几秒,然后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痒不痒?”她闷闷的声音传来:“我每次这样蹭我妈妈,她都痒得哈哈笑,你怎么没动静呀?”
夏澍的手指穿插在她头顶的发丝中,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我不怎么怕痒,从小就是。”
小姑娘没得逞,哼哼两声,又很乖地蹭了他几下。他果然没什么反应,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小动物似的,让她整个人软绵绵地趴在他胸前。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就着喷泉的余光在原地抱了许久,温温热热的身体只是贴在一起,就令人感到无比的幸福和满足。
最后,时间有些晚了,夏澍要赶去高铁站,两个人才分开。范莳雨今天穿了衬衣,起来的时候被压出了一些皱,夏澍让她站好,伸手替她理衣领,小姑娘乖乖站着不动,亮晶晶的眼睛笑着看他。
“饭局结束了吗?”
“还没呢,还有几个记者没有走。我得再陪他们吃一会儿。”
“累不累?”
小姑娘歪了歪脑袋:“还好呀,就是吃吃东西聊聊天,我还挺喜欢的。”
夏澍细细抚平她衣领上最后一道褶皱,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幅度:“这种场合我就应付不来,但是你却做得很好。小雨,你也很厉害。”
范莳雨矜持地抿了抿嘴巴,笑意却憋不住,从眼睛里溢了出来。于是他眨眨眼睛,继续盯着她,非要逼她笑出声才肯罢休。她被他看得受不了,终于别过视线捂住脸,嘟囔着:“真坏啊你!”
这个人本来也没多少坏心眼,为数不多的都用来逗她了,可恶啊。
……
饭局在她回去后就结束了。
酒店就在酒楼附近,大家都打了车回去休息,范莳雨吃得肚皮翻圆,回到酒店房间后就在床上躺尸。
说是躺尸,其实还在回味。
那股淡淡的白茶香似乎已经渗透进她的领口,她一低头,就能闻到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于是又想起两个人热乎乎的抱抱,夏澍脖颈处很白,蹭上去的时候偶尔会蹭到他的喉结,她很想咬一口,但怕吓到他,当时就忍下来了。
但现在一想,就该索性把该做的都做了,省得现在被那一幕暧昧得脑袋昏昏,心脏砰砰跳。
不知道他咬上去是什么味道……
也是软软香香的吗?像亲朱女士那样,嘴巴凑过去的时候,先闻到的是很好闻的香味,她每次都觉得好香好香,然后再朱女士脸上摁下一大口亲亲。
天呐范小雨,你们现在还没确定关系,已经这么变态了!要是成为男女朋友之后可怎么办呀!干脆黏在他身上不下来?
看来未来的自己的确是含蓄了,按照她喜欢他的程度,早安吻、晚安吻、午夜吻是最最基础的事情,她肯定心血来潮就要把人狠狠亲一通的,黏人功底就是这么深厚。
想到这里,她又红着脸打开微信,给夏澍发了条消息。
【范10雨:上高铁了吗?】
【夏澍:嗯,马上要发车了。你回酒店了没?】
【范10雨:已经回去啦,朱女士在洗漱,我趁机和你聊聊天。】
【范10雨:哦不,和全国中学生人工智能大赛金奖得主聊天。】
【范10雨:小狗跳舞.jpg】
【夏澍:怎么感觉拿了金奖,你比我还要高兴?】
【范10雨:是的呀,你能出人头地,以后我也好抱大腿。苟富贵勿相忘哦夏神。】
【夏澍:好~】
【夏澍:拉钩。】
【范10雨:拉钩~】
【夏澍:小雨。】
【范10雨:嗯?】
【夏澍:虽然已经说了很多次,但我还是想说,如果这次不是你,我可能不会下定决心去北津参加比赛。谢谢你。】
【范10雨:好啦,再说我耳朵要起茧子了。不过你回家咋办,姑妈和姑父后来又找你了嘛?】
【夏澍:就昨天给我发了一堆微信消息,今天没有再找我了。不过回去之后,我大概就要搬出来住了。】
这次比赛有奖金,金奖有两万块,足够他在申城租房租到高中毕业了。
真好啊,夏澍。
范莳雨勾起唇角,手指噼里啪啦地打字:【到时候要看房子,我跟你一起吧。我是本地人,大部分地段都熟悉,那些中介不敢胡乱要价的。】
【夏澍:好,到时候就拜托你啦,小雨专家。】
【范10雨:小狗转圈.jpg】
和夏澍聊完,范莳雨一腔热血依旧滚烫,忍不住打开手机列表开始寻找下一个骚扰对象,锁定刘茗月后,她给刘茗月一口气发了十几个小狗跳舞的表情包。
几秒钟后,刘茗月回了个扼要的“?”
【明月月:疯了?】
【范10雨:我没疯,只是有一点点兴奋。】
【明月月:?】
【范10雨:突然发现,我真的很爱北津。】
第46章 新生活“你也太会照顾人了,这是你女……
那句“突然发现,我真的很爱北津”成为了范小雨同学的黑历史。
刘茗月没有放过她,等她从北津回来周一上课的时候,刘茗月捏着一张纸巾给她行了个古装剧里的手帕礼,尖着嗓子说“格格吉祥”。
范莳雨:“……”
刘茗月:“您的户口儿还在申城儿吗?”
范莳雨:“够了啊刘茗月,没见你平时这么热爱申城啊,我只是欣赏北津厚重的历史文化还不行?”
明明这个人平时总是嚷嚷着要去别的地方读大学,现在反过来取笑她了,真是岂有此理。范莳雨用心险恶道:“我还特地去参观了北津大呢,有个坏消息告诉你。”
周子源的目标院校正是北津大,刘茗月果然瞬间绷紧神经:“什么坏消息?”
“那里面美女特别多,还都是学霸,个子一米七的大长腿数不胜数,”范莳雨慢悠悠补刀:“周同学这要是进去了,怕不是要受到严峻的考验……”
很多人对学霸的刻板印象都是带着瓶底眼镜的书呆子,但能上顶级名校的学霸大部分都是六边形战士,脑子聪明怎么都好使,化妆、穿搭这种事情学得都比普通人快。
刘茗月闻言,小脸一下垮了,备受打击地捏了把自己的小肚子,决定从今天起开始狠狠减肥。
范莳雨:“那放学后还去买奶茶吗?”
“买吧。”刘茗月痛下决心:“我从今天起只喝无糖的。”
减肥并不是一件容易事,特别是到了高二下学期,学习压力突然变大很多,用脑过度就想吃点好吃的弥补一下自己。老刘平时在医院忙活,没时间给她烧菜,刘茗月白天饿肚子减肥晚上忍不住开荤,大半个月过去了,体重不减反增,气得她减肥中止大吃大喝了好几天。
范莳雨吃得很
健康,一方面她个头没那么高,骨架纤细,不容易胖,另一方面她一有空就去跳跳舞,运动量是达标的。
再说,太瘦了其实也不好看。
她在梦境里见过自己不到80斤的样子,坐在病床上,枯瘦如柴,身上的衣服像一张被吹开的塑料袋。不知道未来的小雨有没有吃胖点,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那日夏澍拿到比赛的金奖后,她心情激动难耐,也把这个好消息同步发给了未来的小雨。
神秘号码:「恭喜你啊,这个金奖,本来就是属于他的。」
神秘号码:「也算是替我完成了一桩夙愿。我该怎么感谢你?」
范莳雨:「其实也有你的功劳。」
若不是未来的自己翻遍了夏澍的日记,也不会知道他独自一人扛着这么沉重的遗憾?更不会有机会,让这个时空的夏澍亲手填补那份空缺。
她们本就是密不可分的一个人。
范莳雨:「这次是我们一起,帮他拿到金奖。」
那边沉默了许久,才回复了一个小小的、微笑的emoji,像一枚掉在地上没长大的小枣子。无端地,范莳雨透过屏幕捕捉到了一丝欣慰和难过交织的复杂情感——在那个小雨的世界里,她已经失去了爱人,遗憾也就成了永远也无法弥补的黑洞。
她会为这个世界的夏澍拿到金奖而感到高兴,会为这个世界的范莳雨感到欣慰,但是她的夏澍永远也不会得到自己的奖杯了。
范莳雨:「你现在有在好好吃饭吗?体重增长了没?」
神秘号码:「好多了。吃了药以后情绪稳定下来,食欲也在慢慢恢复。」
范莳雨:「不要让朱女士和老范担心。」
神秘号码:「我知道。」
神秘号码:「不要担心,范小雨同学。我好歹也是大人了,就算再难受,也能慢慢走出来的。很快我就要开启新生活啦,我打算下个月去巴厘岛旅行,学一学冲浪和潜水,人生又不只有爱情嘛。我会活得很潇洒的。」
范莳雨笑了笑,她知道这个人在撒谎,她清晰地记得梦境里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足以让一生也无法释怀。但是她肯定会去巴厘岛,去世界各个地方旅行,学习新的东西,认识新的朋友,带着永远无法弥合的伤痛,精彩而又波澜壮阔地活下去。
因为她还有朱女士和老范,她有那么多爱的人。
他们的爱会为她的生命提供续航的燃料,让她可以安稳地度过一生。但这一生到底是折磨还是幸福,大概只有她自己知晓了。
……
到了月底,月考结束后,范莳雨没有急着关心成绩,她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陪夏澍租房。
那次从北津回来后,夏澍和姑妈一家人处于一种很微妙的冷战状态,他在那个家里彻底成为了透明人。直到他提出要从家里搬出来,家里才炸开了锅。
理由很简单,这个家里的家务活基本上都是他一个人在干,这个家里的地板要他擦,碗筷要他洗,段旭阳的数学卷子要他改,就连寒暑假兼职挣来的钱,也得一分不少地上缴。用了这么多年的工具人突然要自己长腿跑掉,他们自然不肯。
这一点夏澍似乎早有预料。几日后,他平静地掏出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是姑妈家收养他五年来给他的生活费记录,所有的转账都有截图,以及去年家里换购小货车时的消费凭证——这一家人还真是又懒又无知,一直都还在用赔偿金的银行卡,甚至懒得把钱转出去,他找到货车销售店的店员说保险公司理赔需要支付信息作为依据,店里的人二话不说便把拿笔消费记录截图给了他,上面的付款信息都十分清晰,银行和卡号都有。
如果他报警,这些足以证明姑妈家侵犯未成年财产的行为。而段旭阳今年就要中考,这个时间点家里出了问题,他的考试可想而知……
于是在月底,他顺利地从姑妈家里搬了出来,彻底告别了那个又小又破的杂货间。
他用那笔庞大的赔偿金作为代价,报答了五年来所有的养育之恩,从此以后与这个家再无瓜葛。他是夏澍,往后的人生,都属于他自己。
这个事情他没有告诉任何人,除了范莳雨。
在电话里,小姑娘听到这个消息后,叹了很长很长的一口气。为结局的圆满,为他付出的代价,最终话到嘴边,却只能化为一句短促的:“恭喜。”
夏澍的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
“周六我约了中介去看房,要不要一起来?”
小姑娘点头如捣蒜:“当然。之前说我要陪你租房子,绝对不会食言。”
于是,看房的时间约在了周日的下午。
进入到五月份后,天气越来越热,上午九点钟往后太阳就很毒辣了。到了下午才稍微好些。范莳雨赶到约定的小区时,夏澍正和中介站在树荫下说话,远远看见她跑过来,两人都转过身。
中介是个年轻的小哥,大概二十五六岁上下,服务很到位,给两个人都买了冰镇的可乐。范莳雨从地铁站赶过来,脸蛋晒得红红的,整个人像枚小苹果。
夏澍把可乐拧开,一边递给她,一边叮嘱她慢点喝。中介小哥乐了:“你也太会照顾人了,这是你女朋友还是你妹妹?”
范莳雨咕嘟咕嘟地灌着饮料,闻言下意识瞥了夏澍一眼。少年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隔了两秒,才缓缓开口:“是朋友。”
他还不确定她的心意,又是在陌生人面前,还是不要自作主张为好。
中介小哥揶揄地挑了挑眉:“那你对你朋友可真贴心啊。”
夏澍清了清嗓子,错开话题:“先看哪一套?”
中介小哥指了指身后的单元楼:“就这个,三楼。”
说罢,便带着俩人往前走。夏澍转身的瞬间,范莳雨立刻抬起手,对着他的背影“biubiu”了两枪。还“朋友”!还“朋友”!哪儿有好朋友晚上搂搂抱抱的!这个家伙怎么还没开窍?!
越想越气,小姑娘对着他扮鬼脸,谁知他刚好扭头看她有没有跟上,一眼就撞上了她龇牙咧嘴的模样。
少年失笑:“你在干嘛?”
范莳雨收起表情,冷冷道:“放松面部肌肉。”
这次夏澍打算看三套房子,都是明远附近的小区。这里有很多陪读的家长在租房,价格水涨船高,但是合租一个卧室也不贵,反正每天都得去上课,放学回来都九点多了,也就在床上睡一觉。
第一套是朝南的主卧,有独立的卫浴,房间很大,足足有十八平,有一扇大大的玻璃窗,阳光像泼进来的牛奶一样充足。
“这个卧室很大,除了书桌以外还能塞个小餐桌,到时候买个电磁炉,就是个小单间。”中介道:“一个男生住,足够了。”
好是好,但这套一个月要2000块,肯定超预算了。
范莳雨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敏锐地发现了卫生间天花板上一处发霉的角落,问他能不能便宜些。
中介小哥比了个二:“最多再便宜200块钱。”
1800,一年下来就要21600。夏澍比赛的奖金才两万块,除去还给赵老师的1000块,预算只有一万九。
“没关系,还有两套房,我再带你们去看看。”中介小哥很爽快,立刻又带俩人出发。
后面两套也是附近的小区,离明远步行也就十分钟左右。但是很明显,小区很老旧,绿化也没有第一个好,一个是步梯5楼,一个
在步梯六楼。
但好在都是朝南的卧室,只不过小了很多,大概只有12、3平左右。
五楼的小卧室要1500,六楼的小卧室要1400,面积差不多,也都是方方正正的户型,只是多爬一层楼梯的问题。
看完最后一套,三个人没有着急下去,坐在六楼的房间里休息。中介问:“最后两套其实都差不多,你看看个人更喜欢哪一个?”
夏澍说:“这个六楼的挺不错。”
“我跟你说,虽然看起来五楼和六楼只差了一层,但是你每天上下学都得爬,时间久了也会很累的。”中介小哥以为他是想省100块钱,忍不住劝了他一句:“其实也就100块,少爬一层楼不吃亏。”
夏澍摇摇头,他说,六楼的卧室外面有一颗很茂密的树,他很喜欢。
“树?那不就是棵黄杨木嘛,又不是梧桐。”
夏澍笑了笑:“对,就是黄杨木。”
是江川老家,爸妈种在院子里的黄杨木。
是他最喜欢的黄杨木。
也是和他微信头像一模一样的黄杨木。
范莳雨愣了愣,这才回过神,抬眼看向夏澍。少年的目光正落在她脸上,语气温得像窗外的风:“你觉得呢,小雨?”
她的目光转向窗外。
那青翠的树冠在窗外摇晃挥舞,细碎的叶子在阳光下泛着浅绿的光,被清风吹得簌簌作响,像是在无声的挽留。
这个房间窗户很大,墙壁雪白干净,只是很小,塞下单人床和书桌之后,便没有多少地方。
但是窗外是一颗黄杨木啊,它可以在无数个夜晚里安静作伴,让他不至于那么寂寞。
范莳雨点点头:“我也觉得这个蛮好。”
于是便定下这一套。
三天后,夏澍同学第一次搬进了自己租的小房子。
房间朝南,阳光充足,小床干干净净,书桌上也没有坑坑洼洼的白蚁洞。
窗外还有一棵翠绿繁茂的黄杨木,陪伴他开启新的生活。
第47章 亲吻难道是怕把她亲痛了?
六月底,期末考和滚烫的暑气一同到来了。
今年的夏天来得特别早,气温很快便升到了30多度。期末考最后一天下起了雷暴雨,天空变成了铅灰色。又是暴雨又是雷鸣电闪,有一种世界末日的错觉。
考完试,就是高考前最后一个暑假了。随着假期一起到来的,还有夏澍被保送申大的消息。
于是那个周末,夏澍喊上了范莳雨和周子源,范莳雨又喊上了刘茗月,四个人在出租屋里吃了顿火锅,顺便给他温居。
夏澍租的房子很小,只是一个侧卧,但好在另外两个舍友一放假就回家住了,整套房子都空了出来,正好可以用厨房和餐厅。
火锅料提前在超市买好了,一包清油微辣的,给周子源和范莳雨吃,一包番茄的,给剩下两个不爱吃辣的。范莳雨还带了鲜牛肉、毛肚和鸭肠,刘茗月带了嘴和肚子,周子源提前到了会儿,跟夏澍去了趟超市,买了下火锅的素菜和饮料。
电磁炉一打开,不一会儿就开始咕噜咕噜冒泡。三个人已经在桌前乖乖坐好,只有夏澍还在厨房忙活。周子源按捺不住,起身扒着厨房门框嚷嚷:“锅底都烧开了,别忙活了,赶紧过来吃。”
“马上就好,你们先下点菜。”
不一会儿,夏澍才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碟洗净的鲜笋。
刚刚两个男生买了一袋子蔬菜回来,范莳雨瞄了一眼,嘴快说了句:“怎么没有鲜笋呐?”于是他又特地跑了趟超市,给她买了回来。
处理好,焯水,切片,又是好一阵子。夏澍坐下的时候,牛肉已经在热锅里滚了好几圈。
范莳雨有些不好意思,殷勤地帮他夹了好几片肥牛:“辛苦啦大厨,快点吃,我们特地给你留着呢。”
“你吃了吗?”
“吃了呀,别担心我了,快趁热吃。”
火锅的味道还不错,四个人边聊边吃,气氛很快就上头了。范莳雨问他们暑假有啥计划,刘茗月愁眉苦脸:“还能有啥,继续补课呗,你要不跟我一起?”
范莳雨摇摇头:“我暑假要去土耳其。”
“卧槽啊,住口……”
刘茗月当场崩溃,愤怒地把范莳雨下在辣锅里的鸭肠夹走吃了,于是又被辣得疯狂找水喝。一旁的周子源撕开一包哇哈哈递给她,乐得不行:“你这是何苦呢,吃不了辣还硬吃。”
“你这个北津大保送生也不许跟我说话!”
周子源和夏澍拿到了同一批保送名额,只不过他是通过奥数竞赛拿到的。一想到在座的四个人,两个已经提前拿到顶级名校入场券,另一个好闺蜜完全没有升学压力美美去旅游,刘茗月顿时悲从心来。
“哦,那我做的笔记应该也没用了?本来想着做做好事送出去……”
“周同学,周大神,周学霸!”刘茗月顿时眼睛一亮:“我刚才被辣傻了说话呛呛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嘛~”
一旁的范莳雨看到好朋友光速变脸,笑得不行,不过说起来笔记,范莳雨也想问下夏澍暑假有没有安排,没有的话她其实蛮想请他帮自己补课的,按小时结工资的那种。
结果夏澍却先开口了。
“小雨,有个事情我想跟你说。”
他说话声音很轻,但是话一出口,插科打诨的两个人都顿住了,小小的餐桌瞬间被一种奇妙的沉默笼罩。周子源似乎反应了过来,冷不丁说了句:“你还没告诉她?”
夏澍垂下了目光,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范莳雨无端地感到一丝紧张,心脏重重跳了几下,语气却依旧欢快:“什么事啊,搞得这么神秘?”
总不能会……是告白?
不不不,听刚才周子源的语气,又不太像。那会是什么?
“李教授前几天给我打了个电话,”夏澍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他目前正负责一个人工智能的保密项目,邀请我加入。如果我答应的话,可能要离开申城一段时间。”
李教授就是全国人工智能大赛上那个找夏澍聊天的评委,范莳雨对他有印象,是申大赫赫有名的大佬,也是业内出了名的权威。
申大的这个专业在全国乃至全世界都是领先的,“保密项目”一般都和顶级资源挂钩,含金量不言而喻,说不定跟一些重要部门合作,要是能去参加履历真的比金子还金贵了。
这是好事呀,她本应该为他高兴,但不知为什么,心里却有些复杂。
范莳雨望着夏澍,少年眼里有期待,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目光落在她脸上时,像是在等一个答案。她努力挤出一丝笑意:“挺好的呀,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你既然感兴趣,就抓住机会呗。”
“但这个项目的研究地点和方向都是保密的,”夏澍的声音沉沉:“如果决定加入,项目期间需要断绝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一年内都回不了申城。”
少女愣了愣。
“什么意思?”
周子源叹了口气,替他解释:“他这个项目保密性很高,进去了手机都得换成国产的,外部根本不让联系。而且项目马上就开始了吧,夏澍?”
少年点点头:“下周就要出发。”
下周?这已经是周日了,下周岂不是没有几天?也太急了!
范莳雨脑子有些短路了,呆呆地看着夏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刘茗月突然间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啪”一声脆响。
“周子源,我突然想喝奶茶,你陪我去买一杯吧。”
周子源一愣,指了指自己:“我?”
“对啊,我一个人拎不动,走走走。”
话音落地,刘茗月便撺掇着周子源起来,跟她一起出门。不一会儿,大门“嘭”地被人关上,房间内再次陷入落针可闻的寂静。
没有了围观的观众,两个人默默注视着彼此,耳
畔边只有火锅咕噜咕噜冒泡的声响。
范莳雨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枚虾滑,在辛辣的红油锅里滚来滚去,周身都是如火焰般滚烫的煎熬。下一秒,一只白皙的手摁了下电磁炉的电源,“滴”地一声后,火锅逐渐平息。
“小雨,要不要喝水?”他自然而然地跳过了那个话题。范莳雨抬起头,没有回答他,问道:“为什么要跟我说起这个?”
少年本来已经打算起身去倒水,闻言又坐了回来,含笑看着她。那抹笑意中有几分无奈,看着令人有些心痛。
“你是我很重要的人,在做这种决定前,我希望可以听一听你的意见。”
那她的意见能改变什么吗?
她能提出什么意见呢?
她难道要说,夏澍,你别去了,我没有办法一年见不到你,听不到你的声音,也收不到你消息。
可是那是申大的保密项目呀,多少人趋之若鹜,他眼底的热爱也是骗不了人的。
“我肯定希望你去。”她低声道:“我没有不让你去的理由。”
“其实可以有。”
她猛地抬起头,看着他,眸光犹如惊鸟般慌乱不定。下一秒,夏澍突然伸出手,轻轻地牵起她的一侧手掌,放到了自己的唇边。
很轻的一个吻,像是一片雪花一样,珍重地落了下来。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
范莳雨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膛里蹦出来,愣怔地看着他做完这一切,留恋不舍地看着被自己吻过的指尖,目光宛如另一个吻,将她的手指又虔诚地吻了一遍。
她听到自己开口:“即使如此……”
夏澍看向她,少年白皙如玉的脸颊上,也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
原来他也在紧张。
于是深吸一口气,她把剩下的话说完:“我还是希望你能去。”
……
正午饭点,太阳最是毒辣,白晃晃的阳光像是匕首一样洒在人头顶,晒得柏油路都有些发软。
刘茗月没走几步就后悔了,热得满头大汗,随便找了个最近的奶茶店就进去了。她点了四杯奶茶,正要付钱的时候,周子源的手机抢先一步,买了单。
少女愣了一下:“谢了。”
“这种事情怎么好意思让女生来。”周子源拿着付款小票,找了张最近的椅子,坐下。
不一会儿,四份奶茶就做好了。两个人也不着急回去,给屋子里的俩人打包好,捧着各自的那杯在店里喝了起来。
中午很热,奶茶店没什么人,只有外卖小哥时不时会进来,脚步匆匆地取走订单。
刘茗月心里替好闺蜜发愁,嘴里也没闲着,咬着吸管滋滋喝着,不一会儿就喝了一大半。周子源的声音冷不丁响起:“你这肺活量可以啊,一口气能吸这么久?”
“我鼻子还在喘气呢。”
“厉害,第一次见到嘴巴很鼻子配合这么好的。”
你没见过的多了去了。刘茗月高冷地放下奶茶杯。
俩人其实也不算熟,自从学农结束后,线下也没见过几次,也都是被各自的好朋友捎带着才见上面。这样两个人独自相处,还是第一回。
刘茗月看起来外向,但是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她的话很少。比如说现在,基本上是要靠周子源来打开话匣子。少年脑海里天人交战地想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一个绝妙的话题。
“对了,你想去哪里读大学?现在有目标吗?”
刘茗月坚定道:“北津,随便哪所都行。”
只要能离老刘远远的,离他近一些,哪所大学对她来说都无所谓。
“北津啊,”周子源思索了片刻:“北津好大学还蛮多的,北津大、北津师范、北津外国语、北津政法……好像都不错。”
“……”
她当然知道,因为这些都是很牛的985,分数线高得吓人,不好才怪了。刘茗月应付般点点头,又听到周子源突然道:“要不要考虑一下北津外国语?”
“为啥?”
少年的目光突然从她脸上错开,看向手中的奶茶,耳垂蔓延上一抹可疑的红。
“这所学校在北津大附近,”他轻声道:“就隔了一条小吃街。”
……
与此同时,屋子里的两个人迟迟等不到奶茶,索性开始收拾餐桌上的狼藉。
饭吃得差不多了,桌子上都是空盘子,倒是好收拾。就是火锅干在锅底,不太好刷。范莳雨信心满满地戴上手套,就被夏澍支开,把手套从她手上摘下来,自己带上。
“我来吧,刷这种油锅需要热水,小心烫。”
范莳雨瞥了他一眼,他脸颊上的薄红还未散去,目光专注地落在油锅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刚才的话是对这堆火锅底料说得呢。
不就是亲了下手指嘛……
真是一株纯情小树。
见他手法熟练,范莳雨没有再添乱,乖乖让出水槽的位置给他。夏澍拧开热水,先拿水把沉甸甸的汤锅冲了几遍,表层浮着的红油顺着水流淌走,他才挤了一泵洗洁精,手腕一转,海绵擦便在锅底灵活地打着圈,刷得干脆利落。
大概是在姑妈家做家务做得久,他系围裙的样子,切菜的样子,洗碗的样子都很熟练,信手拈来。范莳雨像个好奇宝宝,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三下五除二就把油腻腻的锅刷得锃亮,在一旁“啪啪啪”地鼓起掌来。
夏澍有些好笑地看向她:“太捧场了,范同学。”
“只捧你的场哦,夏同学。”
两人相视一笑。
又过了几分钟,桌子基本上清理完毕,碗碟也洗得干干净净,放在沥水篮上晾着。两人又认认真真地洗了洗手,回到客厅上休息。
夏澍掏出手机,回复了李教授。李教授很欣慰,随后给他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大抵就是做好保密工作,提前和家里打声招呼,毕竟未来一年都见不到了,该交代好的事情都得交代好。
出发的时间就是三天后。
三天啊……
少年看着微信上的密密麻麻的对话出神,肩膀处却凑过来一个温温热热的脸颊,他侧过头,看到范莳雨不知何时挨着他坐下,脑袋沉沉地压在他肩头,长叹了口气。
“怎么了?”
“我看到了,你三天后就要走。”
夏澍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指腹蹭过她发顶的软毛:“嗯,但是项目顺利的话,其实不用一整年,可能明年春天我就回来了。”
“那也要好久呀……”
他“嗯”了一声,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范莳雨也说不出来。
这是他们注定的分别,或许以后回过头来看,觉得一年也不算什么,但是对他们来说,现在正是无时无刻都想看到彼此的时候,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分开,怎么不会心疼呢?
小姑娘想着,抬起头,少年的脸颊近在咫尺。她心一横,凑过去,“啪唧”亲了一口。
夏澍整个人猛地一颤,“唰”地挺直了背脊,错愕地看向她。
“怎么了?”范莳雨的脸立刻变得滚烫,心里却憋着一股火,反而胆子大了起来,本来就大的眼睛瞪得滚圆:“你反悔了?不想要我了?”
听她这么说,那张俊秀的脸也瞬间涨得通红,脑袋摇成拨浪鼓。
于是范莳雨趁他不注意,又凑过去,在同一个地方亲了他一口。这次他没有躲开,身子却非常僵硬,范莳雨只觉得自己亲到了一块大理石。于是便贴过去,捏了捏他撑在一侧的手,安抚般道:“我又不吃了你,这么紧张干什么?还是说,你讨厌我亲你?”
“不……不讨厌……”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突然。
幸福迎面浇下的大雨也能将人淋得呆若木鸡。
但很快,他便缓了过来,深吸了一口气,在她的脸上也啄了一下。只是他的吻很轻,很虔诚,闭着眼睛凑过来的时候,像是在唱一首圣歌。相较之下,范莳雨便有猴急。轮到她后,她亲的时候动静就很大,“啪唧”一下又一下,好像现在亲不够马上就亲不着似的。
的确也是这样,三天后他就要走了,的确是亲不到了。
所以这个人,怎么还这么淡定?亲她的时候像蚊子咬似的,难道是怕把她亲痛了?
她才没那么矫情呢!
这么想着,她便上手扶着他的脸,用柔软的嘴唇,一点点描摹他的轮廓。先落在他微蹙
的眉峰,再是光洁的额头,滑过挺直的鼻梁时,他的喉咙轻轻滚动了一下……
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他的嘴唇。
夏澍显然猜出她的意图,呼吸一滞,整个人紧张而又期待地坐直了身体。
空旷的客厅里,两个人轻轻喘息着,看着彼此柔软的唇瓣,学着电视剧上的模样侧了侧脑袋,慢慢地、慌张地朝彼此凑近。
距离越来越近,滚烫的鼻息在不知不觉间互相缠绕,几乎要灼伤彼此的下巴。就在这时,大门突然“砰砰砰”地被人敲响,周子源和刘茗月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奶茶驾到!!”
“速来接驾!!”
几秒钟后,“吱呀”一声,大门从里面用力打开。周子源看到是夏澍,刚想把手里的奶茶递给他,眼前人影一晃,人已经头也不回地扎进屋里。
奇了怪了,好心给他买了奶茶,怎么接都不带接的?
周子源纳闷。
走路也同手同脚的,这是犯了什么毛病?
第48章 高考“我男朋友知道会吃醋的。”……
时间飞快流逝,窗外的梧桐叶黄了又绿,转眼又是一轮春夏秋冬。
上了高三以后,学习节奏陡然变快,考试越来越频繁,大家从一开始的焦头烂额,最后也变得麻木,习惯了与压力共处。于是一眨眼,高考就这么声势浩大地到来了。
范莳雨对高考没什么期待。
她的成绩一直很稳定,中不溜秋的名次,所以家里对她也没有望女成凤。高考那几天,老范对她说得最多话就是别紧张,好好发挥,高考只是人生里的一件小事。
朱女士说得更直接了,考得好皆大欢喜,考得不好也没关系,家里也能给她兜底,这辈子就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行。
于是小姑娘最后那一丁点的不安也荡然无存,甚至第一天早上,她从老范车上下来迈进考场的时候,心情出奇地平稳,像是出门逛超市。
最后一天,考完最后一门,正好是傍晚。
考场外彩霞满天,这个世界像是一瓶被打翻的橘子汽水,把每个人身上都裹上一层暖融融的霞光。大家安安静静地走出考场,没有想象中那种翻天覆地的欢呼,脸上带着点恍惚的茫然,像是还没有从紧张的考试缓过神来。
而铁栅栏大门外面,早挤满了翘首以盼的身影。无数的家长们满怀期待地踮着脚尖,等着自己的孩子从这扇门里出来,走向新的人生。
范莳雨正跟着人流慢慢往外挪,突然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她循声望过去,看到了朱女士穿着旗袍,抱着一束娇艳的向日葵,冲她笑着挥手。
一旁的老范正拿着相机,对她说:“笑一笑,小雨!”
范莳雨看着镜头,眉眼下意识弯起一抹明丽的弧度,笑得轻松,惬意,而又圆满。
“卡擦”——
镜头将此刻定格。
她的高中时代,就此画下了一个句点。
……
刚高考完,范莳雨啥也没干,回到家里闷头大睡了三天,三天后才开始出去撒欢。
班里组织了聚会,刘茗月问她要不要来,她在班内的人缘一向不错,满口答应了。出发前,她起了个大早,拿着朱女士给的高考抚恤金,去理发店换了个头。
聚会的地点是学校附近的一家很有名气的烧烤店,串好吃,还有乐队驻唱,气氛特别好。所以好几个班的人都在这里聚餐,基本上被昭立的学生包场了。
到了地方,刘茗月已经到了,收到她的消息后咋咋唬唬地出来接她。结果一看到范莳雨,刘茗月的眼睛一瞪,整个人呆若木鸡地站在烧烤店门口,跟傻子似的说了一连串“卧槽!”
面前的小姑娘穿着吊带上衣和工装阔腿裤,一改之前甜美的风格,整个人又瘦又酷,很多路过的人都忍不住看她。但令她震惊的可不是这身潮得风湿的装扮,而是那满头白金发,不仅剪的很有层次感,颜色也选的特别好,显得她本就白嫩的皮肤白得发光,跟从打歌舞台上走出来似的女爱豆似的。
范莳雨好笑地看着好友的反应,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啪”地打了个响指:“hello?怎么了,丢魂儿啦?”
刘茗月这才回过神,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好几眼,边吸冷气边说:“你待会儿进去,大家绝对都认不出你。美死了我的姐,请直接去韩国出道吧。”
小姑娘嘻嘻一笑:“那还是算了,我可吃不惯泡菜。”
到了烧烤店,果然如刘茗月所说,范莳雨一进去,四面八方的视线就“唰”地投了过来,像追光灯似的打在她身上。离她最近的那一桌正好在烤肉,服务员小哥看她出了神,夹子“啪嗒”一下子掉到了桌子上,红着脸慌忙去捡。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加快脚步,来到自己班的那一桌坐下。
烧烤店很大,他们三班大概定了五六张桌子,全都坐满了。二班和一班的人也基本都在,放眼望去,大部分都是熟面庞。
刘茗月占了个清净的位置,在大厅的角落,本来想着安安静静吃点喝点,谁知范莳雨这家伙风头这么足,那一头招摇的白金发别提有多吸睛了,整个人又白得发光,坐在角落里也跟个灯泡似的。
于是一顿饭吃得大家心不在焉,附近桌上的男同学总是有意无意地往他们这里瞄,吃着吃着就凑了过来,说是给他们这一桌的人分串儿,实际上醉翁之意不在酒。
“哎,我们桌的油边烤多了,你们有人吃吗?”
“不吃不吃,我们也点了。”
“范同学,你吃吗?我这边还有蜂蜜烤面包,甜的。”
范莳雨礼貌微笑:“减肥,不吃。”
都瘦成这样了还减肥?女生果然都是一群怪物。男生一脸震惊地坐了回去。
但她的拒绝并没有太多说服力,很快一群人吃够了烤串,便开始喝酒。年轻人好不容易从学校的牢笼里挣脱出来,初尝自由,正是躁动,自然怎么叛逆怎么玩。一时间店里又忙活起来,服务员提着成打的啤酒瓶子穿梭往来,驻唱见气氛逐渐起来,索性也挑了个节奏很炸的抖音神曲,唱到兴起底下一群人跟着吆喝,几乎都不在调上。
这一喝酒,大家也都上了头,刚才还借口来送串的男生们又按耐不住了,好几个人红着脸,凑过来,说要和她去外面说几句话。
说什么呢?无非就是告白。
比如高中三年我一直都在喜欢你,你是我的女神。
比如我暗恋你很久了,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让你当我女朋友?
范莳雨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他们在心里打的草稿,原因无他,刚高考完的那个晚上,她们一家人在外面聚餐的时候,她已经收到了三四条告白短信,甚至有一个为了降低她的防备心,假装是学妹添加好友,在她通过后,疯狂抒发少男心意,气得她直接把人拉黑删除。
小姑娘怕这些人打扰其他人吃饭,其次也不打算惯着他们,刚想起来把人撵走,就看到身边的刘茗月“咣当”一声放下啤酒瓶,怒气冲天地吼道:“你们一个个要干嘛,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刚凑过来的一个男生被刘茗月吓了一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在当场。
刘茗月灌了点酒,此时头整晕乎着,说话嗓门也大了起来:“你找我们家小雨干嘛,啊?夜黑风高地拉人家出去,想耍流氓是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长得那么丑,想的
倒是美!”
这话说得刺耳直白,男生闻言,一下子火气也上来了,涨红了脸道:“我跟范同学告白,管你屁事,你乱嚷嚷什么啊大姐?”
竟然喊她大姐?!刘茗月正要狠狠反击,却被一只白皙的小手一拉,又一摁,整个人又坐回了椅子上。范莳雨从椅子站起来,对那个男生道:“不好意思,我不能跟你出去。”
男生的语气稍缓,找补道:“也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外面有家奶茶店还挺不错,请你喝杯奶茶……”
“不好意思,我不喝别的男生的奶茶,我男朋友知道会吃醋的。”
说罢,她很有分寸地到了声谢,算是给了一个台阶,让那个男生下去。男生闻言,眸光一暗,只好转身走了。
后面他们这一桌果然再没有人打扰,该吃吃该喝喝,喝得上头了就跟着驻唱一起哼唱。只是几个女孩子似乎很是好奇,坐在她附近的几个都凑过来小脑袋,红着脸问:“你真有男朋友了?”
范莳雨点点头。
“什么时候交的?”
“高二暑假吧。”
“哇塞!那还挺厉害的,高三咱们学习压力那么大,还能继续谈恋爱,是真爱啊……”
“诶,那今天他会过来吗?”
范莳雨愣了愣,看着手中的啤酒杯,外面沁了一层薄薄的水汽,凝结成了水珠,顺着杯壁留到了她的指尖。
滑腻腻,凉冰冰的触感,惹人讨厌。
“他人不在申城,应该来不了。”
……
吃烤串吃到了九点多,一群少年人兴奋劲儿没散,又摇人去唱K。
班长现场统计着人数,因为很多人家里不让玩到太晚,十点前要回去。刘茗月这边坚持要去第二摊,因为老刘好不容易松口让她好好去玩一次,她说什么都得玩到通宵。
她要去,范莳雨也不能临阵脱逃。
于是第二摊大概只剩十几个人,班长带着这个浩浩荡荡的队伍去了附近的一个KTV。
申城的KTV很多,又是刚刚结束高考,推出了很多优惠的包间套餐。到了地方,正好有一个超大包退房,能容纳二十多个人,班长大手一挥,把这个包间订了。
一群人进去后,七嘴八舌地开始点歌。麦霸早早就抢好了麦克风,霸占着不松手,点好一首歌立刻开始大展歌喉。当然,KTV里也少不了洋酒助兴。
套餐里包括一大份水果船和两桶可乐兑芝华士,于是大家该唱歌唱歌,该喝酒喝酒,摇骰子的、打扑克的、点歌声音交织在一起,包间很快便热闹起来。
刘茗月属于麦霸,她唱歌很好听,而且都是唱日文歌,几乎没有人能和她一起合唱。一到了她的歌就是她的个人solo,范莳雨坐在沙发上,一边吃着水果,一边拿着沙锤给她打call,俩小姑娘玩得不亦乐乎。
最后唱累了,刘茗月终于把话筒让给别人,一屁股坐在范莳雨旁边,哑着嗓子说:“爽了,好久没唱这么痛快。”
“你唱得蛮好听的。”
“你不要唱吗?”
范莳雨摇摇头,大口大口吃着西瓜:“我不唱,我五音不全。”
小姑娘可是学校文艺演出的台柱子,跳舞、主持、诗朗诵都不在话下,唯一不足的就是唱歌,所以从小到大她基本上没给陌生人唱过歌。
刘茗月自然知道她这个不可动摇的原则,突然探过身,拿了个干净的玻璃杯,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的鸡尾酒。
“你还喝啊?”范莳雨见她在烧烤店喝了两大瓶啤酒,人还没清醒呢,又抱着鸡尾酒猛灌一大口,连忙摁了摁她的手臂:“你咋了?老刘不管你一次,你还彻底放飞自我了?”
“哎,没事,最后一杯,你让我喝完。”
刘茗月把杯子又抢回来,一口闷掉最后一口。
芝华士是烈酒,就算是加了可乐,度数也很高。更别提她这种大开大合不要命的喝法。果然喝完后,少女脸上迅速起了一层潮红,眼皮沉得几乎掀不起来。
“我好难受,小雨。”
范莳雨皱紧眉头:“你这么喝不难受才怪。你要吐吗?我扶你去洗手间。”
刘茗月却摇摇头,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往心脏的位置戳了几下。
“心里难受,”她吸了吸鼻子,眼睛一红,竟挤出一抹细碎的泪花:“昨天我跟周子源告白了,问他要不要当我男朋友,他拒绝了。”
范莳雨没想到是这事儿,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不对啊,周子源怎么会拒绝她?俩人不是一直都挺暧昧的,应该对彼此都有好感啊?
“为什么要拒绝你?”范莳雨抽了张纸,递给她:“移情别恋?”
刘茗月摇摇头,攥着纸,没有擦眼泪,任由一颗巨大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滚落,像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他没有喜欢上别人,就是怕耽误我,”说到这里,刘茗月笑了笑,泪汪汪地看向范莳雨:“他通过了空军飞行员遴选。”
第49章 好久不见“嗯。我回来了。”……
北津大和空军航空大学有联合培养的项目,周子源通过空军遴选后,就迅速办理了双学籍的手续。等开学后,他就得去航空大学报道,开始紧锣密鼓的训练。
他想在毕业后进作战部队,到时候分配到哪个战区都不好说,如果这个时候和刘茗月在一起了,那么两个人的未来该怎么办?毕业就分手吗?
“其实我能理解他,他让我好好考虑,他也回去好好考虑,并不是说直接拒绝了我,”刘茗月叹了口气:“但他说的对,我们如果在一起,只有当下,没有未来。”
“但是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不如享受当下。”范莳雨安慰道:“桥到船头自然直。”
听到这话,刘茗月抬起红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犹豫了几秒才开口:“小雨,问你个问题,你别生气啊,我只是想参考参考。”
“咱俩有什么不能说的,问呗。”
“等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刘茗月又急切又好奇:“你等夏澍等了一年,这一年你有没有后悔过?”
范莳雨听到这话,整个人脸上的神情像是被橡皮擦掉的铅笔字一样,陷入一场雾气般的空白。她沉默着转过身,拿起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鸡尾酒,喝了一口。
“你要是不想回答,就别说了。”刘茗月叹了口气:“我不是故意要问的,只是在想……假如有一天我也要等周子源,我该怎么办?”
“茫然。”她突然轻轻开口,周围的一切似乎都被摁下暂停键,只有她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来:“像走在没有尽头的路上,前面可能是一堵墙,可能是一截断崖,也可能是你想抵达的地方。但是无论如何,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夏澍进了保密项目组后,果然如他所说斩断了与外面的一切联系,没有微信,没有电话,没有短信,也没有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她曾经拜托朱女士向申大的校友打听过,最后也没听到什么,只知道他们不在申城,但是究竟在哪儿也无从得知。
于是,她只能等。翻他的笔记本,看上面的笔记,学着他的解题思路一道道地解开数学题。那些曾经复杂的题目在她笔下逐渐变得简单易懂,她的成绩直线上升,但所有人都觉得,她好像除了学习不再关心其他事,整个人像是心无旁骛地在一条路上狂奔,头也不回地将众人抛之身后。
最后她等到了高考结束,自
从他离开已经过去将近一年,他依旧没有回来。
他说,最快春天就能回。
可是那个春天,她心心念念,殷殷切切,期盼的心从滚烫到温热,最后变成了一块寒冰,仿佛是被春天诅咒了。
“听起来好像很辛苦。”刘茗月喃喃。
范莳雨道:“所以你要想好,如果非他不可,你们大学四年就好好相处,做好毕业就分开的心理准备。不然的话,周子源说的也没错,没有结果就不要开始。”
顿了顿,她又说:“但是你是我朋友,茗月,喜欢就去追,有过、经历过,都是宝贵的回忆。至于后面怎么办,你还有我,还有老刘,你的世界不仅仅只是周子源一个人。你会走出来的。”
就像平行世界的范莳雨满世界旅行,学习冲浪、潜水、攀岩,爱情只是人生的一部分。失去挚爱像是拔掉一颗牙齿,那里会变成一个再也长不出新牙的窟窿,但是并不妨碍你吃饭、活着。就是这样。
……
最后,或许是酒精上了头,又或许被范莳雨的态度所感染,刘茗月非要给周子源打电话。范莳雨哪儿能任她冲动,眼疾手快地把她的手机收了,生怕她再做出什么醒酒后悔恨莫及的蠢事。
结果酒劲一上来,刘茗月一把捂住嘴,扭头道:“小雨,我想吐……”
范莳雨吓了一跳,一下子将她拽了起来:“别吐别吐,坚持住啊,我带你去厕所!”
厕所在包厢的尽头,沿途都是一阵鬼哭狼嚎和酒精味。她费劲地把人扶到厕所,找了个干净的隔间,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刘茗月的背,结果到了地方她又吐不出来了,小脸使劲使得红彤彤汗涔涔,可怜极了。
“不吐了,我吐不出来了。”
“那你还难受吗?”
刘茗月点点头,虚弱道:“去外面透透气可能好一些。”
“行,那我扶你出去。”
在这种吵吵闹闹的地方呆久了,别说酒鬼了,清醒的人都容易头昏脑胀。范莳雨从大门出来的瞬间,一股温热的夜风吹拂而过,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不少,大脑也清醒下来了。
她把刘茗月扶到一棵树旁,让她靠着树站着,自己活动了一下被她压得酸痛的肩膀。刘茗月靠在干巴巴的树上,垂着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鼻子。
瞧这没出息的样子。
范莳雨“啧”了一声:“别告诉我你还在哭啊,再哭我真的觉得周子源是渣男了。”
“他不是渣男……”刘茗月哼哼唧唧:“我也没有哭,有人抽烟,我闻到了,好呛。”
这么一说,她还真闻到了一缕烟味,扭头一看,旁边二三十米的地方有两三个男生站在垃圾桶旁聊天,指尖夹着点点猩红。
再仔细一看,其中一个还是熟悉面孔。
范莳雨眉毛一挑,大步走了过去。
……
周子源是第一次抽烟,准确来说,这两个和他一起出来透气的哥们,都是第一次。
高三毕业了,总想着干一些疯狂的事儿,这群年轻人思来想去,撺掇了其中一个人去便利店买烟。买完回来才发现没有打火机,还是现找KTV前台借的。
于是三个人很有公德心地找了个可以弹烟灰的垃圾桶,围在垃圾桶旁,点上了人生中第一支烟。
一口下去,周子源就被呛了一口,烟从鼻子里钻了出来。俩哥们哈哈大笑:“行不行啊你?不行别抽了,省得浪费。”
“等等,让我再试试,实在不行就算了。”
于是周子源又试了第二口,果不其然又被呛到了。
虽然嘲笑他,但其他俩哥们也够呛,抽进嘴里除了一股辛辣味,再没别的味道。三个人捏着手里的烟百思不得其解,为啥有人有事没事就抽这玩意儿,哪里上瘾了?明明又刺鼻又难闻。
但是既然点了就不能浪费,三个人索性手指头夹着烟,任其它自燃。
就在这时,不远处响起一阵脚步声,一个金晃晃的身影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其中一个男生突然站直了身子,吐口而出一句:“卧槽!”
另一个:“咋了?”
“有美女。”
还真是个美女。
小姑娘皮肤白皙,身材纤瘦,五官精致得像精心雕琢过的洋娃娃,看得人眼都直了。金发美女不一会儿走到他们面前,眼睛很鄙夷地瞥了眼三个人手里的烟,然后瞪起眼睛,看着最中间那个低着脑袋装鸵鸟的男生,脆生生道:“周子源,你给我过来一下。”
周子源叹了口气,把烟掐灭,丢进垃圾桶。另外俩男生目瞪口呆地一人给了他一肘子,怒骂:“你小子认识这种美女都不告诉哥们?”
“吃独食是吧周子源!还是不是兄弟?!”
周子源挠了挠头发,“啧”了一声,有些烦躁。
“别胡说啊,人家名花有主。”
还是个很牛X的主。
他掏出手机,匆匆瞄了眼时间,便快步去追那抹金色的身影。
九点半了,也该到了吧?
范莳雨听到了后面紧跟着的脚步声,和一阵呼哧呼哧的动静,一扭头,便看到周子源在疯狂地扇风,想把身上的烟味扇走。
“你抽烟?”
“不是,就是好奇,试一试。”周子源有点懊恼道:“平时真的一根不抽的,以后估计也不会碰了。”
范莳雨“哦”了一声,扭过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不一会儿,两个人就来到一棵树前。刘茗月在外面吹了吹风,酒醒了一些,听到动静后转过身,嘟囔道:“我饿了,陪我去吃……”
话未说完,看到来人后,少女一顿,脸上的酒酣刚下去便又红了起来。她一句话也没说,扭头就要走,周子源拔腿就追。
“茗月,茗月!”
“你别过来!”
刘茗月本来就倔,喝醉了酒,之前受的刺激被放大,更是一头钢铁般的倔驴。于是便出现了一幕很滑稽的场面:女生在前面走得飞快,男生在后面小心翼翼追,谁看了都得说一句真是冤家。
范莳雨叹了口气。
就这样,刘茗月走到了路灯下,实在是走不动了,扶着黄澄澄的路灯休息。结果脑袋还没清醒,身子一个趔趄,眼瞅着要一口亲上电线杆子了,周子源立刻冲了过去,把人一拽,扯进怀里。
于是范莳雨就看着那俩人跟摔跤似的开始角力,胳膊推推搡搡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抱在一起,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亲密得难分你我。
看样子,刘茗月应该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她为好友感到开心,又有些羡慕。虽然未来不可知,但是大学这四年里,他们可以这样如胶似漆。可她呢?她等的那个人又在哪儿?
了无音讯,石沉大海,在这么一个通讯如此发达的时代,活生生的人就这样人间蒸发了,她连等待的尽头都看不到。
范莳雨扬起头,看着头顶苍茫漆黑的夜色,长长地吸了口气。
车水马龙的城市,在夜晚总是会变得寂静而感性。KTV吵吵闹闹的声音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隔着一层水雾似的,她也显得无比渺小,像是一片轻盈的羽毛,在这个被酒精和魔音贯耳的夜晚,漫无目的地飘散着。
待会儿就回家吧。
她突然很想朱女士和老范了。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嗡嗡”地震动了一下,微信电话的铃声响起。她以为是朱女士催她回家,结果看到来电人后,整个人僵硬地愣在当场。
是做梦吗?还是喝醉了酒?
是幻觉?还是……他回来了?
她出神的时候,手机依旧在耐心十足地响着,最后少女指尖微微颤抖,点了接听。
“喂……?”
“小雨。”
熟悉的声音响起。
整整一年,她都没有听到却一直在思念的声音响起,只是两个字,就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兴奋地沸腾起来。
范莳雨听到了自己的心脏突然“扑通扑通”狂跳,像揣着一只云雀,挣扎着要从她怀里振翅高飞。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声音仍是微微发颤。
“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你在哪儿?”
她想见到他,立刻,马上,一分钟都不耽搁地见到他。
无论他在哪儿。
“转身,看街对面。”
少女死死捏着手机,缓缓转过头,浸泡在黑暗中的街道空无一人,除了对面那一抹不知何时出现的身影。他
和她一样握紧手机,提着风尘仆仆的行李箱,唇边带着熟悉的温柔笑意。
四目相对的瞬间,夏澍将手机凑到唇边,声音低沉、清冽,像是注满了沉甸甸的思念的棉。
“好久不见,小雨。”
第50章 滚烫心意“你染了金发,真漂亮。”……
月光洒在地上,像被人用刷子抹匀铺开了一样,笔直清净的街道泛着一层亮晶晶的银辉。
范莳雨跑了过去。
她染的金发在夜色中十分扎眼,像夕阳下的鎏金,一转眼就来到他跟前。夏澍刚想说句开场白,下一秒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扑哧”一声,小姑娘像小鸟一样冲进了他怀里,小细胳膊力气贼大,使劲儿勒着他的腰肢,脑袋钻在他的脖颈处不肯抬起来,整个人变成了一只树袋熊。
街对面有几个男生看到了,吹了个口哨,大笑调侃。
怀里的小人置若罔闻,在他怀里蹭了好几下才肯抬起脑袋,白皙的小脸儿泛着一丝酒酣,看起来像一颗水灵的水蜜桃,眼睛也亮晶晶水润润的,里面满是喜悦和思念。
“夏澍。”
“嗯?”
“我是在做梦吗?”
少年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声音很温柔:“嗯,你喝醉了。”
这个坏蛋!
她哼了一声,伸手往他后背上砸了一下,掌心却触到一片结实的薄肌,硬邦邦的,还带着点温热的弹性。这人走了一年多,不光没瘦,反倒像是长了点肉?
她忍不住又抬起头,打量了他一眼。
暖黄的光线勾勒出少年清隽的轮廓,五官比从前更显立体。一年过去,他个子似乎又高了不少,自己窝他怀里抬头看,只能堪堪看到他挺翘的鼻尖和线条利落的下颌线,整个人像一株舒展挺拔的水杉树,穿着简单的白衬衣和黑色牛仔裤,也清爽又惹眼。
看来项目组的伙食确实不错,她的小树长高了,也变结实了,肩膀更宽,胸前更厚,把衬衣撑得挺阔有型,隐约能看出底下流畅的肌肉线条;头发剪短了些,露出俊朗的眉眼来,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有了几分成熟的男人的味道。
怎么能有这么完美的人呢?
这么完美的人是她的。
范莳雨被铺天盖地的喜悦冲击的头脑发昏,心脏都跳得有些疼,忍不住又把他抱紧了一点,生怕他跑掉似的,耳朵里满是他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夏澍一开始还有点在意对面几个男生,结果那几个人被他俩腻歪得不行,没一会儿进屋内了。
于是,清净的大街上,除了头顶繁星点点,两个人也没有别的观众了。
抱了好一会儿,范莳雨才略微满足,从他怀里拔出脑袋。她有一肚子话想问,但是现在肯定不是聊天的时候,她拽着夏澍的手,俩人一起往KTV的方向走。
她打算回去了,但是包包还在包房里呢,刘茗月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回去前得再确认一眼。
结果到了门口,就遇到了一起回来的刘茗月和周子源。这俩人也不知道干了啥,脸都红红的,头发也乱糟糟的,看到范莳雨的一瞬间,眼神还有些躲闪,结果一看到了她身旁的人,齐整整地说了句:“卧槽!”
周子源先反应过来,来来回回地打量了眼夏澍,又看到他拖着行李箱,惊讶道:“你啥时候回来的?咋还拖着行李箱,直接过来的?”
“嗯。飞机刚落地,我就过来了。”
刚回来连行李都没放回去,就来找范莳雨了。他本来想给她打个电话问问人在哪儿,结果他们项目组刚好有一个女生,男朋友就是昭立的学生,说是昭立的人都在KTV嗨着呢,赶紧过去一起玩。
于是,他也没提前打声招呼,直接打车就过来了。直到提着箱子,从车子里下来,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冲动。
现在一想,万一范莳雨不在这里,那他岂不是跑了个空?但两个人分开了一年,又是在刚刚确定心意后就分开了,好不容易结束了项目能见面,是个人都会冲动。
但别人哪知道这些?周子源佩服得直点头,范莳雨也大为感动,眼睛亮晶晶水润润,又想抱抱他了。
拎着箱子也不方便叙旧,于是四个人站在门口,简单地聊了几句,约好找个时间聚一聚,就分道扬镳了。
周子源送刘茗月回去,夏澍送范莳雨。
这个KTV离范莳雨家其实并不远,坐地铁也就两三站。但夏澍还拖着行李箱,过安检麻烦得很,俩人决定走回去。
六月初,申城还没到最热的时候,吹着小风散散步,还算蛮惬意的。
安静的马路上传来行李箱咕噜噜的声音,在夜幕里显得很清晰,遮掩住两个人慢吞吞的脚步声。一路上两个人都在聊天,聊范莳雨的高考,聊高三的生活,聊夏澍的项目。项目内容她没有问,也不敢问,主要问他吃的咋样,住的咋样,每天辛不辛苦,累不累。
他们这个项目是人工智能项目,和某些机要单位合作的,压力很大,牵头的都是在行业内顶尖的那几个大佬,他们几个学生其实也不是骨干,只是让他们进去好好锻炼锻炼,学习学习,毕竟都是未来的人才,行业的顶梁柱,需要悉心栽培的。
虽然在里面忙得昏天黑地,但是伙食和住宿环境都不差。夏澍住的都是单人间,每天三餐都免费,吃得特别好,水果肉类,生猛海鲜、鲜奶蔬菜应有尽有,都是安排了专门的营养师负责的。还有健身房,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管是什么行业到最后都是拼体力、拼健康,所以大佬们一闲下来就组队去健身,个个身体都硬朗结实。
于是一年下来,少年如同雨后春笋,个子节节拔高,身体更是结实得不得了,之前饿的那些肚子,这回全都补回来了。
聊着聊着,这两公里的路竟然就走到头了。本来说好送到小区门口,方便夏澍打车回去,但俩人脚步都没停,一直送到了单元楼。
范莳雨家的小区经过了美丽家园改造,楼栋附近种了很多郁郁葱葱的玉兰树,到了夏天枝叶繁茂,树叶油亮,夜色下像是一只巨大的蘑菇伞。
咕噜噜的行李箱跟着两个人的脚步一起停下,到了这里,就再也不能往前了。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再见。
反正明天也不上课了,夏澍的项目也结束了,没啥事干,干嘛那么早回去呢?
范莳雨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才十一点半。
她平时十二点多才睡觉的。
还能再聊半个小时。
或许是离家太近,又或许是在月亮和满天星星的注视下,范莳雨突然觉得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明明大家都睡着了,小区里没几家亮着灯,她就是有点不好意思。
因为想做坏事……
小姑娘伸出手,扯住夏澍的衣服,钻到了玉兰树树下。
茂密的树冠遮住了周围的视线,连月光都遮得干干净净,两个人好似钻入了一团黑暗之中,好一会儿才看到彼此的脸。她枕着身后的树枝,伸手捧起少年的脸,凑过去吻了吻他的脸颊。
那一吻轻盈得像蜻蜓点水,很淡,很快,却亲得彼此心跳如雷,一股无名火从体内升起,蒸腾得人脸颊通红燥热。
“夏澍……”
她呢喃着他的名字,眼睛紧紧地盯着他,像是怎么都看不够似的。夏澍也没比她好哪儿去,怀里的人被玉兰树和他圈得密不透风,仰起一张小脸,跟一只乖乖的小狗似的,除了他怀里哪里都跑不掉。这个念头光一想起,就让他大脑嗡鸣。
他的呼吸有些滚烫,打量了眼两人的距离,一低头就能亲到。她刚刚也按耐不住地亲了他一口,那么他是不是也要有来有往?
同样轻盈的吻落在了她的眉心,带着几分克制。范莳雨的脸立刻又红了一层,整个人像一团蜜,几乎融化在他怀里了。
他吻得很轻,但是很久,嘴唇贴在上面许久也没有挪动,然后又听到他浅浅抽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带着试探般将嘴唇向下滑去……
“啾、啾……”
少年闭着眼睛,薄薄的嘴唇逐渐向
下,亲吻也逐渐变得细密,炽热起来。他吻过她的鼻梁,鼻尖,她的左右脸颊。最后来到唇瓣时,两个人对视一眼,视线如同粘稠的糖浆般搅合在一起。
月色溶溶,树叶簌簌作响,为两颗年轻的、怦然跳动的心做好掩护。
“可以吗?”夏澍的声音有些沙哑。
范莳雨睁着明亮的大眼睛,期待而又害羞地点了点头。
于是气息再次凑近,淡淡的白茶香弥漫开来,随着那片柔软的唇瓣一起,包裹住了她的嘴唇。两个人都闭上了眼睛,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唇瓣上,贴合的瞬间,一股电流从身体内部流窜开来,让人忍不住颤了颤。
之后,便是铺天盖地的柔软。
原来接吻是这种感觉,软软的,热热的,明明只是嘴唇相贴,却比面对面拥抱更让人觉得亲密。怪不得,拥抱是普通的礼节,只有最亲密的情侣才会接吻。
那种亲密感无可比拟的,两个人面对面,脑袋不回避也不交错,突破彼此的安全距离,亲昵地交换着彼此的呼吸。就像人类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先是用手抚摸,然后才是用嘴巴亲亲。嘴巴就是更加灵敏,更让人满足,用手摸小猫脑袋和用嘴巴亲一口小猫脑袋,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感受!
所以,接吻令人脸红心跳,身体共振,灵魂共鸣。
两个人在黑暗中亲了好一会儿,亲得头晕目眩,脑袋里混沌一片,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现在又是什么时候。喘息着停下来后,夏澍才发现他把人挤到了树上,小姑娘红着脸,看起来像缺氧了似的。
“还好吗,小雨?”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温柔。
范莳雨睁开眼睛,有点害羞,点点头。
“感觉挺好的。”
夏澍勾起唇角,笑了笑。
这一笑,直接把小姑娘的魂又勾走了。刚刚两个人亲了那么久,理智好不容易回笼半晌,一下子又断了。范莳雨忍不住伸手勾住他的脖子,鼻尖往他脸上蹭了蹭。
“你想不想我啊?”
搁在平时,她绝对想不到自己会说出这么腻歪的话,但是此情此景,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不腻歪的话。夏澍闻言,点点头,说:“想。”
“我也好想你。”
说着,又往他脖子处蹭了蹭,像小动物似的。
夏澍抱着怀里的小人儿,手都不知道搁哪儿好,心脏乱七八糟一通乱跳,幸福得马上就要昏过去。他赶紧深吸一口气,稳了稳神,微微拉开两人的距离。
她的嘴唇被亲得红艳艳,亮晶晶,看起来很可爱。几根金色的发丝粘在了唇角,他伸手,帮她拨开,结果反而被她一把抓住手,脸颊放在他的手掌里,蹭了蹭。
好乖。
像全然依赖自己的,奶呼呼的小狗一样。
他怎么能不想她呢?白天忙,纪律又严肃,脑子里除了编程根本容不下别的心思。到了晚上,或者站在跑步机上,大脑放松的瞬间,他总会想起她。
她天真浪漫的模样,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模样,她恼火刘海中分用手拨拉的模样,她坐在图书馆里做数学题一头雾水的模样……
还有初三的时候,他站在书房里,看到她淋着雨从鹅卵石小路上笑着跑过,校服的衣角翻飞如蓝色的海浪,一下子就让他记住了那么多年……
怎么能不想?春天的时候有小鸟在基地的窗户上筑巢,他抬起头,看着小鸟展翅高飞的时候,有一瞬间满是羡慕。如果他能飞走,是不是就能看到小雨了?她高三那么辛苦,学习压力那么大,有没有不会做的数学题,谁来给她讲一讲?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熬下去,熬到今天,他把朝思暮想的人紧紧抱在怀里,距离近在咫尺,只要一低头,就能继续接吻。
夏澍目光凝在她的脸上,满满当当的思念几乎溢出,如同手指般一寸寸地摩挲着她的面容。最后,他按耐不住地再次捧起她的脸,在她唇角吻了吻。
“你染了金发,真漂亮。”
像明媚的太阳,把他的人生都照亮了。
范莳雨勾着他的脖子,压了压,没让他走:“再亲一下。”
又一个吻落下,是在另一个唇角。
小姑娘不满意,她想要的是一开始那种又长又亲密的亲亲,这种蜻蜓点水可满足不了,他们分开了整整一年呢!
这一年落下的份,都得补回来!
这么想着,她索性踮起脚,自己凑了上去。
